第六十一章:天不生无用之人(上)
朱植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出府了。
他的正妃刚开始还以为朱植转了性子,毕竟堂堂一个亲王总是留恋烟花之地,说出去也惹人笑话,你说你要是贪恋美色,大可以看中哪个赎出来,接进府里做个嫔,谁还能说什么不是。
男人的快乐,女人不懂。
搁辽东呆了几年,除了学会一嘴的东北大碴子,会说两句你瞅啥、瞅你咋地之类的俚语,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在南京呆的这一年多,朱植的人生不要太惬意,每天就是吃喝嫖嫖,有时候赶上身子骨结实,那一天全是嫖嫖嫖嫖。可惜的是,被朱允炆给坑了。
十万两银子啊。
本就不富裕的辽王府直接破了产,朱植一想到秦淮河、醉春楼这些地方就感觉心如刀绞,恨不得把自己手给砍下来,好端端的,自己为什么要赌博呢,那玩意能沾吗?
眼瞅着就要过年,老丈人家里要走动,囊中羞涩的朱植只好硬着头皮跟自己女人摊牌,果不其然惹得后者一阵责怪唠叨。
“我说你怎么这段时间待家里那么老实呢,好啊,你是真敢玩啊,十几万两银子,二十年的年俸,咱们家将来吃什么喝什么,呜呜呜呜,你平日里寻花问柳也就罢了,到头来,咱们家里这点家底都让你祸祸的一干二净。”
“巴巴啥呢,孤不就打个牌嘛。”这府里是待不下去,被哭得脑子疼的朱植一瞪眼,“在哔哔给老子滚犊子,滚回娘家去,他妈的还管孤头上来了。”说完便摔门而出。
心中郁结难舒的朱植是多想找几个小姐妹来一次促胸长谈,但翻遍了口袋都没找出十两碎银子,那烟花之地,人家都是有职业操守的。除非你白嫖完报官,然后抬出自己的身份,那人家拿你没辙。
朱植可丢不起这人。
长安街上行人如织,繁华盛锦,卖年货的挤满了长街,还有不少的穷酸文人赶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写对子卖春联,吆喝声此起彼伏,只有朱植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在瞎晃。
眼瞅着到了饭点,朱植没有办法,只好厚着脸皮跑到朱棣的府里蹭饭,顺便看看能不能借点钱花。
“四哥。”
燕王府里的下人哪敢拦朱植,后者一路走到后宅找到朱棣的时候,朱棣正抄着一把步枪练刺刀呢。
离了前线,朱棣身上是哪哪都不舒服,好在自家宅子够大,朱棣就改了一个小型校场,没事耍耍刀枪、练个骑射,倒也有个撒乏子的事干。
“你小子怎么来了?”
朱棣出了一身汗,这才痛快不少,“真是稀客。”
朱植腆脸笑着,跟在朱棣屁股后面往屋里走,“这不还有几天过年了嘛,王嫂跟高炽几个孩子还没回来,四哥一人行单只影的在这南京城里,弟弟这不寻思来陪四哥你喝点酒嘛。”
“呵。”
朱棣被逗笑了,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水,“你小子打小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你能想着来找我喝酒?说吧,是不是兜里没钱了。”
朱棣盘算一下,自己口袋里还赢了朱植几万两银子呢,他哪还能有什么家底,这小子花起钱来又大手大脚的,没个节制。
朱植到底是年轻,面皮薄,朱棣直眉瞪眼问的他有些脸红,“四哥英明,嘿嘿,弟弟最近手里是有些紧张,你先拿我点用用,等回头在还你。”
朱棣就笑了,“你年俸都支到二十年之后了,你还拿什么还我。”
朱植这脸顿时掉了下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朱棣,“四哥。”
好嘛,堂堂辽王都开始撒娇了,看来是真没了辙。当然,朱植比朱棣小了十几岁,这个岁数差在明代都算得上一代人了,撒个娇倒也无不可。
朱棣哈哈一乐,摆手,“行了,留这吃顿饭吧,回头走的时候我让人给你拿两万两先用着。”
朱植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还没等他道谢,就听到朱棣又开口说道,“让我说,你也不能总指望着后面的日子全靠借钱度日吧,你辽王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下人,你自己开销又大,断了年俸,百十来张嘴等你吃饭呢。”
朱植又是一阵牙疼,“那咋办啊四哥,那要不我去找皇上,选个封地我去就藩?”
“就藩有啥用。”
朱棣哼了一声,“亲王有自己的年俸,封地的税收终究是国家的,你要敢伸手从藩国里拿钱,到时候降罪下来,宗人府可没人帮你开脱。”
说到这,朱棣指了指自己,“你看你哥我,领了总参谋府的差事,一年到头有双俸,让我说,你也去找皇上,看能不能谋个差事干,到底是自家人,应该是能安排的。”
“可我啥也不会啊。”
朱植都觉得自己臊得慌,“论打仗,咱大明首推四哥你,论治国,有内阁和一众翰林学政在,总不能让我一个亲王,跑六部大理寺啥的当个帮闲吧,那咱老朱家脸都没了。”
“我倒是前些日子听皇上说过一个好去处。”
朱棣沉吟了片刻,诶了一声,“咱皇帝手里不是有一大片皇产吗?听说要卖,这南京城里大小的富商你也都熟,你去中间搭个桥,说不准皇帝能给你点好处呢。”
啥大小富商都熟啊,无非就是捧花魁的时候比着打赏罢了。交情谈不上,倒是刷礼物的时候没少对喷。
不过不管怎么说,朱棣的话也算是给朱植指了一条路子,朱植心里就开始盘算起来,到时候自己也不要多,能把输给朱允炆的十万两拿回来就成。
算了还是十二万两吧,这刚从朱棣手里拿两万两,早晚还得还。
两人又聊了一会,府里的下人呈上饭菜,朱植赶紧给朱棣倒上酒,“谢谢四哥。”
“少跟我来套。”
朱棣跟他碰了一杯,呵呵笑道,“别假客气了,不过我这几天还真有点事得麻烦你。”
朱植忙应了下来,“四哥你说。”
“过两天有几个兄弟进京。”
朱棣说道,“朱楩、朱橞、朱橚和朱柏四人这几天应该就到了,西南战事马上要开打,我这边要待在总参谋府,估计是没功夫招呼了,宗人府那边你替我操持一下吧。”
朱植就楞了一下,“怎得今年几个兄弟都回来了。”
“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朱植就碰了一鼻子灰,哦了一声,“宗人府里面一直都是几位哥哥照料,我也不懂啊。”
“他们在京师里都有府邸,你回头安排人打扫出来,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的,吃的喝的别短了就成。”
朱棣交代道,“他们的亲兵不能进京,你要去一趟御前司,安排下几个亲王入京后的护卫事宜。”
朱植听得头大,嘟囔起来,“那么麻烦啊。”
这朱植懒散惯了,哪里知道连宗人府都有那么多的琐事,他还以为所谓的招呼,就是哥几个坐一块喝大酒,好吃好喝安排到位,然后大家伙秦淮河上一条龙就成了呢。
朱棣就瞪了他一眼,“马上要国庆了,南京城里上上下下都紧张的狠,你最好上点心,别在这节骨眼闹出什么笑话来。”
说着话,朱棣给朱植夹了个鸡腿,“多吃点肉补补身子,少去点那花船烟花之地,等过了年,我给你物色几个俊俏的姑娘,不然将来身份泄露出去,平白惹得朝野笑话,成何体统。”
朱植便嘿嘿一笑,“四哥岂不闻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四哥你就是太无趣了,不惑之年春秋鼎盛,王嫂又不在京,赶明弟弟我请你去见识见识。”
唉,真是龙生九子各不同。
朱棣现在都怀疑朱植到底是不是太祖皇帝亲生的了,太祖皇帝那么多儿子,最不济的还会点诗词歌赋,像朱樉、朱棡这种又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军,怎么到了后面,出了这么个玩意。
家门不幸啊。
第六十二章:天不生无用之人(下)
朱植入宫的时候,朱允炆正被解缙、礼部尚书郑沂气的三尸神暴跳。
解缙倒是没有做什么错事,他是来汇报太祖实录著作进程的,而后者郑沂则是实打实来给朱允炆添堵的了。
因为过了年就是建文二年,庚辰科开科取士,这是新朝第一次科举,依礼循例,朱允炆是要祭祀至圣先师孔子的。
双喜就站在朱允炆身后,看着郑沂的眼神里都开始升腾起了杀气。双喜知道朱允炆对世家集团是深恶痛绝的,而且日后是一定要拔除山东孔家,这个时候让朱允炆祭祀孔子,那日后清算的时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朕龙体欠安。”
朱允炆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很可惜郑沂压根没有看到,又或者他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乎。
孔子是天下士子的老祖宗,儒家的圣人祖师,只要这个国家一天是儒家做主,那管你是谁,都要给这个面子。
“新朝开科取士,于礼,本就当祭祀孔圣。”
郑沂跪在地上,但语气却丝毫没有退让,“礼制乃治国之本,乃天下之本,陛下不祭孔圣,他日开科,天下的读书人都要骂臣这些礼部官员数典忘祖、禽兽食禄了。”
这是含沙射影骂朱允炆欲陷大臣于不义啊。
朱允炆指关节捏的发白,咬牙切齿的说道,“朕,龙体不适,大祭的事,可由内阁会同宗人府宗正燕王代祭。”
“陛下是天地至尊。”
郑沂一头磕在地上,“一朝仅祭一次,如此大典岂可假他人手,礼部可以将祭仪精简,陛下大典之日,将祭文焚告先圣后再回宫,耽搁不会太久,还望陛下以社稷为重,万勿随意处置。”
解缙坐在郑沂不远处,看着眼前一幕也是胆战心惊,偷偷瞄了一眼龙椅上的朱允炆,心一横站了出来,“郑大人,陛下龙体才是社稷之本,而今陛下大病初愈,正是需要颐养的时候,大典的事,完全可以延后一段时间嘛。”
“庚辰科的开科,可以顺延吗?”
郑沂瞪了一眼解缙,“解学士当年中进的时候,怎么没有跟太祖皇帝说希望顺延些日子再入仕呢?”
解缙被郑沂这句话顶的没了脾气,这事干系太大,他要再向着朱允炆说话,等郑沂出宫一宣传,他解缙将来在历史上可就遗臭万年了,笔杆子可都在儒家手里攥着呢。
朱允炆深吸两口气,压下胸中满腔的怒火和杀意,陡然笑了起来,“孔圣乃至圣先师,自当由朕亲祭,当今国有大治、民能安居,皆赖天下士子官员用心国事,开科取士乃日后社稷国本,万不能轻慢,郑卿所言甚是,那便定于初二吧。”
郑沂叩首,“陛下贤明纳谏,是天下的福分,臣代天下百姓,谢陛下恩准。”
叩完头,郑沂也知道现在朱允炆看他不顺眼,低眉顺眼的爬起来就告退离开了,临走时,还满怀深意的看了一眼解缙。
解缙打了个哆嗦,“陛下,臣告退。”
“两位卿家慢走。”
朱允炆微笑着抬手,“还有几日就过年了,这几日朝事也不算繁冗,没事多陪陪家人。”
解缙就觉得浑身上下血都凉了,后背上瞬间汗透重襟,哆嗦着嘴唇,“谢陛下挂念之恩。”
两人前脚离开了殿,后脚朱允炆便腾的一声站起来,将御案上的物件摆设全给扫到了地上,“欺朕太甚!”
皇帝,皇帝又如何!
礼法、祖制、几千年的规矩,你便是皇帝就敢肆意破坏吗?
你朱允炆不是太祖高皇帝!
双喜凑上来轻轻拍着朱允炆的后背,“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朱允炆闭目复坐回龙椅内,胸膛几次起伏后方睁开眼睛,“宣辽王进来吧。”
双喜诶了一声,俯身将地上的物件全部捡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摆放整齐后才走出去传朱植。
这时候的朱允炆是真的想马上对世家门阀下手,想学太祖皇帝祭起屠刀,杀的这天下血流成河,哪怕做一回后世史书上让人口诛笔伐的暴君。
但做皇帝不能够意气用事,这治理天下也不是过家家,更不是打游戏可以存档,没有十足万全的把握,这个气朱允炆就得受着,这种日子,朱允炆还要咬牙继续过着。
就算新军纵横捭阖,可以平定天下皆反的局面又如何,大明九成以上的百姓是文盲,杀光了那群士子后谁来做官,谁来治理这个国家,到时候,地方政务混乱,只能百姓遭殃,届时顷刻间山河颠覆,到处是乱民、流寇,他朱允炆就真成了民族罪人了。
何况,一旦到了那天下大乱的时候,各地的藩王还会不会甘心情愿的听命他朱允炆都是两说呢,一些包藏野心的,让那些世家一鼓动,会不会也生出万里河山谁主沉浮的野望?
忍字,就是一把利刃扎在心上,疼,也得受着!
“臣,朱植叩见吾皇圣躬安。”
一声拜礼把朱允炆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看着跪在不远处的朱植,温言道,“辽王叔来了,快坐吧,一家人莫要客气。”
朱植道了谢,瞄了一眼朱允炆,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似乎心情不太好?”
完了完了,看来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啊,皇帝老子这明显是刚发完火,自己的事估计要泡汤。
“没有的事。”
朱允炆展颜一笑,“就是有些乏了而已,辽王叔此来,所谓何事啊。”
“嘿嘿,是四哥让我来的。”
朱植可不是喜欢跟朱允炆玩心眼的主,直接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这不,这不臣前段日子欠了陛下一笔银子吗。”
朱允炆顿时乐了起来,“没事,朕不急着让你还,从辽王叔年俸里慢慢扣便是。”
“臣不是来还银子的。”
朱植赧着脸,“臣现在囊中羞涩,年俸又赊支了二十年,府里上下的过活都难以为继,就想来找陛下,看能不能赏臣个差事干干,养家糊口。”
真难为他了。
堂堂大明的亲王,连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题,朱允炆心里好笑,就又逗了他几句,“那辽王叔,想做些什么呢。”
我啥也不会做啊,我就想帮你卖个地,完事后你给我分点钱就成。
“那个...”朱植犹豫了一下,“四哥说,陛下打算置卖皇产,臣不才,南直隶地界认识不少富商,或许可以帮陛下分分忧。”
“哦?”
朱允炆存心逗他,“朕确实有此意,既然辽王叔愿意出面,那自然最好不过了,那便事成之后,给辽王叔一万两酬谢吧。”
一百万亩皇产,最少五千万两的收入,你就给我一万两?
你也太黑心了吧,哪有这么剥削自家人的。
朱植一阵牙疼,谄媚的笑着,“陛下,您看,能不能多赏给点。”
“那辽王叔打算要多少呢?”
朱植就伸出了两根手指,也是敢开口,“陛下,二十万两怎么样?”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堂堂皇帝还好意思杀价不成,就算杀,也最多砍一半吧。
朱允炆就乐了,这朱植胃口还真不小啊,“朕倒是有个主意,辽王叔要不要听听?”
朱植猛点头,“请陛下谕示。”
“你觉得朕的皇产,能卖多少银子?”
这行情价大家心里都门清,南直隶、浙江的水田基本都是五十两一亩,赶上闹灾,那就是四十两左右,眼下是丰年,民间多有豪富广置田产,但顶天也不会超过五十五两。
“回陛下的话,臣估测,五千万两左右。”
朱允炆便点点头,“这样吧,朕呐打御前司给你派些人手,卖地的时候就按五十两一亩的底价算,每亩地多卖出哪怕一两银子,朕给你三成,你看如何?”
朱植心里顿时开始疯狂的盘算起来,多卖一两给三成,按一百万亩都卖出五十一两来算,那自己到手的也有三十万两了。
关键是,这可是皇产啊。
只是多卖出一两银子,哪里算得上自己的本事?
“没问题。”
心里乐开花的朱植马上拍胸脯应了下来,“臣一定给陛下卖个非常合理的价格出来。”
所谓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老朱家盛产奇葩,说不准这朱植还能有经商的天赋呢。
朱植这一年多在京城里都干了些什么,御前司锦衣卫这边可是有详细的奏报,别看朱植整天留恋烟花场所,这花销也不全是靠着吃老本。
他朱植封王才几年,南京城里扩建府宅,动辄秦淮河上包花船、青楼里捧花魁,还有余力跟自己打牌,一输就是上万两,他那些年俸哪里够撑得住。
朱植这玩意,他跟京师内好几家青楼联手坑人啊。
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呢?
大家知道直播打赏带节奏吗,每回逢青楼调教出一批新雏,推出来竞选花魁卖落红的时候,朱植都在。
这小子看大家伙捧哪一个,他就捧另一个,大把的银子先扔出去,然后冷嘲热讽撺掇其余富商跟风捧花魁,往往一夜之间就是上万两银子,结束后他那份人家青楼退给他,其他的收益他朱植还能拿走三成!
这是个人才啊。
当然,朱植这个货从来没有要回过他的本金,因为事后他那份就成嫖资了。
不是好色,朱植早发财了,也正因此,朱允炆才特地授意朱棣给朱植带话,还特地为了他准备了销售提成,就是想看看朱植这个货,能有几分本事。
第六十三章:大阅兵(上)
朱允炆心情不好,直接导致了连续几天整个皇城都仿佛被厚厚的阴云遮盖住一般。
尤其是当祭孔大典结束之后,朱允炆在后宫里,这个脸就没有笑过。
生气归生气、憋屈归憋屈,但朱允炆还是传了口谕,让户部出银子,给京官一律加了一个月的俸,朱允炆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生气。
铁铉来过一趟,新军也操训了一年半多,这次国庆,挑了一万多最拔尖的要参加国庆阅兵,这也是朱允炆打算亮出来给几个入京的亲王长长眼,秀一下肌肉。
等阅兵结束后,新军就会有一部分拔营往九边,辽东、甘肃的军队会先撤回来,在朱允炆的计划中,大明九边已及漠南、山东两卫的军队会在后面五年内陆续参照新军的方式重新训练。
在这个过程中,军中岁数大的会被裁汰,兵部在全国陆续招募新兵补充,年龄红线会持续降低,现在的顶格线是四十,五年内计划逐渐压低到三十五岁,但这就是涉及到兵源的补充,所谓好男不当兵嘛。
国泰民安的时候又不能拉壮丁,百姓对于参军的热情也不高,只有那些遭了灾、没有产业的无产阶级才愿意从军,或者是一些地主家里的佃户、世家的下人仆从逃出来的,无路可走才选择从军,想要顺利推动募兵,军饷就要再提高。
现在的大明军队系统中,以西南山地军和闵浙水师的年俸最高,为二十两银子,九边、京营、辽东、甘肃、云南其次是十两,漠南卫、山东卫因为有军田代粮饷,倒是不用支付,即使如此,大明军队一年的开支就占到了将近八百万两,达到国库收入的近四分之一。
以洪武三十年户部收计为例,大明实物税占到了国库收入的八成以上,计粮三千六百万石左右,布帛六十余万匹、茶盐水银朱砂诸物若干。
而建文元年户部的收入,因为沿海多地开了盐市,税银也仅为四百六十万两左右,加上辽东边市、辽东织造局、江南织造局的贸易收入,银子的税入仍不过在一千万两左右。
是岁国库总收入折算银钱的话为三千八百九十万两,比重仍不过才仅仅三成不到而已。
所以军费开支这一项,洪武朝一般是以粮食代银,走水路调江南的储粮至辽东、广西,只有甘肃、关西七卫这些地方的驻军发实银或宝钞。
朱允炆登基之后,大明宝钞被停印并禁止流通使用,民间宝钞由各地官府回收,一两面值的宝钞换半两纹银或一石粮食的比例。
主要是这年头纸质钞票的质量太差,伪造简单,太容易引发通货膨胀,事实上等到永乐之后,大明宝钞的购买力连洪武时期的五分之一都不到,老百姓都不认这个玩意了。
军费既然都发粮食代替,那民间农户哪里还愿意从军入伍,地里刨食不比战场上要安全的多,所以如何增加国库的现银收入成了眼下的重中之重。
出售皇产设办皇商是朱允炆的第一步,每年皇产产出几百万石粮食,加上各地藩王每逢过节送上的礼物,他朱允炆的内帑根本用不到那么多钱,太祖生前就是节约惯了,你见过有时候忙起来,几个馒头一叠咸菜就对付的皇帝吗?
朱元璋就这么一主,所以朱允炆一登基,家底子就厚实的不得了,后宫里目前也就马恩慧一个女人,朱文奎一个孩子,朱允炆自身也不是穷奢极欲的人,除了逢年过节弄桌丰盛的,说整个四五十道菜也就顶天了,平日了也就是八菜两汤两个甜点,尚膳局主管太监每天试吃的菜都比朱允炆要多。
自己堂堂一个皇帝,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朱允炆虽然没有具体的核算过,但料想自己内帑里现在,三五千万两总还是有的,有时候朱允炆都会很恶趣味的想,那些穿越成崇祯的前辈,会不会很羡慕自己这么有钱。
把皇产卖了,拿钱弄个商会,到不是朱允炆想要敛财,他要是想敛财就不会给宗亲七成的分润了,有了皇产,那些藩王拿了钱,老老实实做生意享福去正好,别老惦记着拥兵自重,当个独立国王。
至于为什么朱允炆还要留下三成,那就是为了日后自己孩子考虑的了。
自己将来再不济应该也不会就朱文奎这一个“亲生”儿子,等有了几个孩子,除了一个太子,其他的咋办,不能封藩,那总得留点遗产不是。
有时候想想,朱允炆也觉得自己这样太不公平,几个孩子一个好家伙当了皇帝,其他的只能当个富家翁,这一碗水也端的也太斜了。
但是没办法,国家的长治久安有时候就需要狠点心,他今天一碗水端平了自家的事,那天下老百姓以后就遭殃了。
等将来皇商整起来,该收的税朱允炆可不会跟这些宗亲客气,甚至包括自己那三成,朱允炆也会带头交税,这笔现银的用处,就是在国库走一圈直接到总后勤部留作军费。
至于鼓励资本流通的事,还得在等等,海禁要开、草原要平,外部的敌人不搞定,只靠着国内老百姓之间那些生活化商品的流通,起不到多大的刺激作用。
宋朝虽然打仗不咋地,但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福建浙江广东三省的海运贸易发达,通商整个东南亚,那可是一船一船的真金白银,说句诛心的话,宋朝一年送给金人的贡银、丝绸都够大明现在一年的实银税收了!
岁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犒军银三百万两!
真别笑话鞑子,就割地赔款这件事上,有宋一朝把咱们汉人的骨气丢的差不多了。只能说鞑子赔的更大方,犯大清者,虽远必赔嘛。
要不是朱元璋的大明振作了一下汉人的民族自尊,不是朱棣永乐年的万国来朝,真让蒙古、女真轮流在咱们的神州大地称王做霸,自南宋至后世这将近一千年的功夫,汉人骨子里的荣耀印记估计就磨灭的差不多了。
建文二年正月初四,国庆。
朱允炆这一天起了一大早,甚至换上了自己平日里最不喜欢的衮服,随后至奉天殿受贺,今日阅兵,除了朱允炆之外,亲王中朱棣、朱植、朱楩、朱橞、朱柏、朱橚都到了。
五军都督府在京的武勋以及三阁、解缙、杨士奇、六部尚书左右侍郎都是今日阅兵来观礼的。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大礼参拜后,朱允炆落座,“平身吧。”
双喜站出来,捧着名册开始挨个点名,核算无误后冲朱允炆说道,“陛下,都齐了。”
朱允炆点头起身,“移驾。”
建文朝第一次大阅兵,被朱允炆寄予厚望的大明国防军,终于踏上了历史的舞台。
第六十四章:大阅兵(中)
年前下了一场小雪,化雪后,这南京城地面上就结了一层薄冰。
御前司动员了一万来号人,用了一天的功夫才把长安街的路面清理出来,然后在国庆的前一天,受阅的两万余新军自洪武门入宫后,就在东长街尽头的标营驻扎下来。
本来年前选择阅兵的时候,朱允炆是希望能让南京城里的百姓也参与进来观礼,毕竟阅兵是一件凝聚国人心志的好事,但再三考虑之后还是放弃了,主要是这第一次阅兵,具体效果怎么样朱允炆心里也没底,别回头再闹了笑话也尴尬。
铁铉很早就醒了,他是阅兵指挥使嘛,虽然之前一个月为了这次阅兵,彩排了很多次,但真到了这一天,铁铉还是很激动。
宫里送饭的早早就来了,两万人的吃食,昨个一晚上尚膳局就没有睡成觉,为了这次大阅兵,整个南京城上下都忙成了一团。
“吹号,集结。”
又忍了能有一个时辰,铁铉估摸着也该到了辰时,马上冲身边的亲兵说道,然后自己顶盔掼甲,昂首挺胸的走向点将台。
“呜!”
刺耳高亢的号角一响,原还沉静如深海般的军营顿时波涛汹涌起来,激荡出一朵接一朵的“浪花”,数万明军将士从各自的行军帐中拎着火枪冲出,随后宛如万江归流般汇聚到铁铉脚下的点将台前。
“四分钟。”
有负责计时的军官就站在铁铉身旁汇报道。
古人计时是没有分钟这个单位的,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百刻,一刻钟大概为14.4分钟,或以燃香计时,短香大约10-15分钟,长些的大约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朱允炆觉得这样太复杂,因为比较短的时间,没有具体的衡量单位,很不方便,所以就将分钟这个单位拿了出来。
工部制造了一批可以燃烧一刻钟的香,上面刻有记号,一分钟烧一截,烧完后正好为一刻钟,朱允炆就送到了新军营,用来每次集结时计量时间。
两万人从醒来披甲拿枪到集结只用了四分钟,这个速度还是很让铁铉满意的,要知道他当初第一次带京营的时候,一次小规模的集结可是足足用了一刻钟!
战场上敌人如果偷营,打二里外的暗哨发现吹警报,若是用一刻钟才完成集结,那这仗就没必要打了,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距离受阅,还有一个时辰。”
铁铉朗声道,“现在所有人立刻就餐,随后按照各自的方阵编序至长安街列队,本将最后强调一次,列阵期间有身体不适者、或紧张无法参与校阅者,立刻上报退出此次阅兵,有候选替补的兄弟,不过一旦炮响之后,就是天上下刀子,你们也必须给我走完这段路,听懂了吗!”
“领命!”
两万人齐喝声直冲云霄,连校场边树梢上的积雪都被震的簌簌下落。
承天门,此次阅兵观礼之处。
说承天门大家可能不太熟,承天门就是后世北京故宫的**。北京故宫的修建蓝本是南京明皇宫,包括连承天门前面这条街的名字都没有改,都叫做长安街。
前文提到的朱植,他们的亲王府就在西长安街上,包括很多的六部大臣一般都住在这个区域,属于大明版权贵富人区,自西长安街往东便是宫禁西长安门,过了宫禁往里走就到了承天门,上朝的路线就是自承天门入宫抵至午门候朝。
朱允炆一行抵达承天门城楼的时候是辰正三刻,也就是早上九点四十左右,也算天公作美出了大太阳,要是阴天,赶上正月初四这刚过完年的时候,那可就冷的受罪了。
“铁铉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朱允炆心里没底,又问了一遍身旁的双喜,御前司时刻有人往返与承天门和军营驻地,时刻通报着情况,防止有什么突发情况出现。
“铁将军那边已经候着了。”双喜守在朱允炆身旁,“等巳时一到,鸣炮即可。”
朱允炆站在城门楼上往东边眺望,倒也可以看到模糊的一团团黑影方阵,手心里就不自然的蓄满了汗水。
后世只在电视上看过阅兵,还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青云直上跑**上看一回阅兵,不指望能站在中间那个话筒后说两句话,给个镜头也是好的,没想到前世的愿望这辈子在南京实现了。
有手机该多好,说啥发个朋友圈也能点不少赞不是。
朱允炆身后,一众亲王重臣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不时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小声交流着。
皇帝这次整阅兵把他们整迷糊了,阅兵不去大校场或京郊演武场,在这皇城内阅哪门子兵?难不成让军队演练一次攻城战?目标就是如何攻陷这承天门?
古代阅兵其实就是军事演习,大军拉开架势,或演练骑射冲砍或演练排兵布阵,明朝开始,偶尔还演练几次炮击,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大动静,喊杀震天、马蹄如雷。所以大家伙都闹迷糊,真让那群大头兵折腾一顿,这皇宫里还不杀气盈天,与国不详啊。
“四哥,你说陛下咋想的。”
打甘肃跑回来的岷王朱楩凑到朱棣跟前嘀咕,“阅兵去大校场多好,咱们一家人看的还通透方便,这长安街如此狭窄,大军完全拉不开嘛。”
几个亲王都纷纷附和,只有周王朱橚闭着嘴没说话,那次他儿子实名举报他谋反虽然后面证实是府里下人伪造的书信,但朱橚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哥哥会在自己身边安插奸细,从那以后,朱橚就伤透了心,虽然这次回京来,朱棣对他百般弥补,朱橚心里也已经彻底跟朱棣一刀两断了,现在见了面连招呼都懒得打。
“安心看着便是。”
朱棣瞥了一眼不远处默不作声的朱橚,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皇位没捞到,反害的自己众叛亲离,连自己打小相依为命的亲弟弟都跟自己翻了脸,称孤道寡,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大家伙看朱棣心情不佳,也就不再缠着问话了,各自呆在自己的位置上探头探脑的看着。
“诶,大军是不是在那边。”
朱柏伸手往东一指,“看那边影绰绰的,像是有大军驻扎的样子。”
几人便都寻着方向看过去,朱橞笑了起来,“湘王兄又开玩笑,那边树木琅琳,若是有大军驻扎必然惊动飞鸟盘旋,许是阳光下的树影而已。”
朱柏寻思一阵,笑道,“吾弟说的有道理,是为兄玩笑了。”
此前听朱棣说过,这次阅兵一共两万多人,那么多军队集结在一个位置,那人喊马嘶的得多大动静,这长安街静悄悄的哪里像是有大军驻扎的迹象。
“许是在洪武门外吧。”
时间默默的走着,承天门外的护城河沿岸,有一小太监突然扬起脖子喊道,“巳时已至!”
城门楼上的双喜看向朱允炆,后者微微点头,双喜便往前一步,大声道,“鸣炮!”
礼炮轰鸣,烟花灿烂,建文二年的阅兵正式开始。
第六十五章:大阅兵(下)
声声炮响后,本还静谧的长安街上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自标营方向,十余名骑手驰骋而来,当先者正是此次阅兵的指挥使铁铉。
十余人来到承天门前的金水桥翻身下马,皆跪伏于地,铁铉叩首朗声道,“臣,五军都督府总提调官,国防军都指挥使,庚辰阅兵典仪指挥使铁铉,参拜吾皇万岁,受阅部队集结已毕。”
因为是大典,所以这里的铁铉行的是跪礼而非新式军礼。
朱允炆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紧,遂轻咳一声,“开始吧。”
铁铉引着身后随扈起身,“吹号!”
十余名随扈抄起随身的号角,分散的站在金水河边,鼓起腮帮子奋力吹响。
“呜!!”
充满着沙场硝烟味道的号角声,厚重而高亢,顷刻间便传到了数里之外的方阵所在,那在朱允炆眼中模糊的团团黑影陡然“跳动”了一下。
“我的天,那里还真有驻军。”
朱柏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团团黑影,耳边开始响起了微不可察的“噔噔”声。
几万人呆在一个地方,是如何做到一点声音没有的?
朱柏看着远处那团团黑影上方被惊起的无数飞鸟,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军队能在一个地方待上一个时辰还能保持如此的安静?
只是,这噔噔声从哪里传来的?
一众亲王四下环顾,周遭也没有人胡乱走动啊。
就这乱瞄的功夫,耳边齐整的噔噔声愈加清晰,寻声望去,这一眼,承天门上可就呆住了。
视线尽头处的那所谓黑影已经走近,撞进眼帘的是数千名着半身甲,怀中斜持着新式火枪的明军将士,方才所听到的噔噔声,是这数千人行进时后脚跟军靴皮革落地的声音。
只有每一次跨步都在同时迈开腿,同时落下,只有每一步的跨度和高度完全一致,才能保证这落地时的声音短暂而厚重,没有任何杂音。
朱允炆后世看过很多次阅兵,但这一次观看,仍激动的浑身战栗,拢于袍袖中的双手攥到发白,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一个方阵可是横四十纵二十五的千人方阵,而不是后世比较常见的百人方阵,想要做到完全的步调一致,难度可是要大得多,但同样,带来的震撼和视觉冲击也绝不是百人方阵可比的。
每个方阵之前有三名领队,也就是一名千户和两名副千户,三人分别高举一面旗帜,居中的是朱允炆为大明设计的国旗:旗帜采用赤红色,上绣的图案为日月华章上的金日银月、龙凤走兽。两名副千户则一面执军旗,即充满硝烟气息的土色坐底,正中央一个大大的明字,另一名副千户则执番号旗,上写(国防军三师第一卫)
新军编制略分别于地方军,在小规模上没有做更改,仍是十人为一小旗,五十人为总旗,百人设百户,千人设千户;上有微改,即三个千户所为营,三营为一卫,卫设指挥使,有一个指挥千户所,含括参谋、政委、警卫、斥候,一卫便是一万人。
卫上有师,含三卫一个指挥营,合计三万三千人。如今新军便是七个师加上铁铉的教导卫,两个预备卫合计人数二十六万一千人。
当第一个方阵行进至承天门时,领头的千户陡然大喝,“明军威武!”
但见一千人齐刷刷扭头看向朱允炆,正在行进中的步伐猛然一顿,随后有力的踢出,在重重的落在地上,“咚!”
而被将士们双手紧握,放于怀中斜抱的火枪唰啦一声,陡然挺向正前方位,直直的抵在身前战友后脖颈不足三寸的位置!
“明军威武!”
数千人目视朱允炆,齐齐大喝,每一次步点落下,都是整齐震耳的一声“咚”响,像似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在了承天门上观礼众人的心脏之上。
朱允炆抬起的手都在微颤,庄严肃穆提气喝声,“大明,威武!”
千军复喝,“吾皇万岁!”
这一刻,锐气冲天,气贯长虹!
就站在朱允炆身后的一众朝廷重臣,只看得脸色苍白,有几人还沉入在方前整齐划一的队列之中,这猛然的爆喝下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此时也没人敢站出来诘责这群大头兵胆大包天,竟然敢如此直眉瞪眼的目视皇帝,现在的他们连站稳都难以做到,有些年迈的甚至不敢再看下去,生怕气血上涌猝死当场。
毕竟连朱允炆都被震撼的面如重枣,何况这群第一次观阅分列式的古人呢?
“此天下强军!”
虽然已经看了好几次彩排,但朱棣的脸皮还是忍不住的抽搐着,凝千军如一人,这种纪律性他日放在战场上,那就是无可比拟的战斗力,但凡这方阵中有一个走错了步点,不是刺伤战友就是被战友刺伤!
金水桥前的铁铉也是激动紧张的满脸汗水,因为这挺刺刀的环节就是他自己加上的,一个多月的彩排之前,铁铉自虞衡司要了两万把木制刺刀,目的就是苦练这个环节,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个过程被扎的一脊背的淤青,但总算是练了出来。
为的,就是这一天承天大阅!
明晃晃的纯钢刺刀,在阳光下泛着清辉,映照出承天门上百余副惊恐震撼的面容。
方阵一个接一个的走过承天门,但带来的震撼效果却越来越大,因为没人知道这种纪律性的精锐部队皇帝手里到底攥着多少,是只有这受阅的两万人,还是新军二十几万人全部都如此?
朱楩看到一半就已经不敢直视了,偷偷摸摸缩到最后,靠坐在墙上呼哧呼哧的直喘气,浑身上下几乎被虚汗浸透。
忙在心里默念,我是皇帝的忠臣孝子,这军队不是对付我的,别怕。
朱橚、朱柏俩人也早都站立不住,一看朱楩这般,也都赶紧踉跄着凑过去。
“不能再看了。”
朱柏一擦额头的汗,“我都快看尿了。”
说到这,朱柏突然一皱眉,“怎么那么骚气?”
俩人齐齐看向朱橚,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朱橚老脸一红,“刚才太紧张了,这一坐放松下来,没控制住,滴了些许,莫慌,我现在控制住了。”
而继三人之后,越来越多的朝中重臣开始避视,若不是京营新军未经沙场,少了三分杀气,今日阅兵,这承天门上恐怕都要吓死几个心藏不轨的了。
而能坚持到阅兵结束,观礼者除了朱允炆,只有朱棣、五军都督府的几名沙场宿将,像李景隆这种怂包,连杨士奇都比不上,第三轮的时候就瘫坐于地。
双喜趴在朱允炆脚边大口喘着粗气,扭头瞥了一眼身后倒坐一片的朝中重臣、藩国亲王,嘴角便咧开了一丝浅笑。
万岁这次秀完肌肉,将来这天底下不开眼的蠢货可是要少上不少了。
第六十六章:吃瓜群众解大绅
阅兵结束了,朱允炆想要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
当晚的国庆朝宴上,看着一大群平日里心高气傲的饱学之士,畏畏缩缩的像一只失言的鹌鹑,朱允炆的心里就开怀的不得了。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个世界哪怕进化到高度文明的时代,最顶峰那里也永远站着一个拳头最大的。
为什么这文官集团怕太祖皇帝怕到了骨子里,还不是因为太祖皇帝从一个乞丐一路杀到了九五至尊的位子上,而他朱允炆不过是个承继之君,在这群文人眼里,不过是命好,投胎的技术出众罢了。
太祖皇帝掀起空印案,为什么不怕天下大乱,不怕地方官僚与豪绅联合起来对抗王命造反?
你想造反就造吧,太祖皇帝连蒙古人都能灭掉,一路追杀逐到漠北,还能怕了你地方一群暴民流寇?
后世说太祖皇帝为了自己皇位的稳固才滥杀功臣,这在逻辑上压根说不过去。
胡蓝大狱,诛连数万人,这几万人虽然多是被牵连的家眷亲族,但被定罪的元凶还是开国功臣、军中宿将,这里面甚至包括了宋国公冯胜、开平王常遇春的儿子,宁河王邓愈的儿子,这些人被诛连问罪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个说发动各自的亲兵造反抗命呢?
这可是几万人,有数百个跟蒙古人血战过、悍不畏死的都督将军啊,怎么临死前一个反抗的都没有?
什么叫威望,太祖皇帝这才叫威望,天下的军民之心全在太祖皇帝一人身上,说你是什么大将军、左柱国的都不好使,杀你不比杀一只鸡困难。
太祖皇帝的皇权可不是盛世咸歌颂赞出来的,他的龙椅下是尸山血海、百万骸骨。谁能威胁他的皇位?
他滥杀群臣的主要目的一是为了朱标继位后的顺利施政,二一个也是因为随他开国的功臣太多了,封赏之下,这群功臣占有的土地和财富太多,直接导致平民阶级依然贫穷,杀一万人活千万人,这笔账太祖皇帝算的清楚。
今天朱允炆秀完肌肉,下一步就要看这朝堂上衮衮群臣怎么选择了,要么认头站在朱允炆这边,心甘情愿接受接下来的改革,要么站到朱允炆的对立面,效法隋朝时的天下世家,合力起来,看能不能也把朱允炆赶下皇位,改朝换代!
因此像杨士奇这般,便在朝宴结束后,收到了解缙的约请,跑到解缙府邸喝一杯醒酒茶。
“遍览二十一史,如今日阅兵之王师,士奇可曾见过。”
解缙的脸上仍留有三分惊艳震怖,“叹为观止,大开眼界。”
杨士奇端起茶碗,面上带着几分如释重负般的轻快,他前些日子就坚定不移的站在皇权一方,内阁里的事情,没少跟朱棣暗通款曲,今日大阅,让他有一种庆幸。
“慢说与史书上见过,便是说书的先生,怕也说不出如此军容鼎盛之强军。”
杨士奇感叹道,“如非亲眼目睹,谁敢相信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京营的兵以成今日之模样。”
解缙为杨士奇添了茶,“还是士奇兄果决,抢先走了那一步。”
当初杨士奇选择站皇权的时候,解缙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这天底下笔杆子都攥在儒家手里,历史什么样子,怎么写都是这些儒家人说的算,史官虽然清高风骨,不会篡改历史,但那只是不篡改历史大势,抹黑几个人他们倒是毫不在乎。
看看始皇帝、隋炀帝都被骂成了什么样。
秦做嫁衣汉来穿、唐借隋运三百年。
始皇、杨广两个千古一帝被活活抹黑成了无道暴君,他解缙也怕,万一朱允炆将来斗不过世家集团,他不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
朱允炆跑不掉一个桀纣在世的恶名,他杨士奇、解缙这些站队朱允炆的,不也就成了费仲和尤浑了?
身前不过几十载,身后却有百世名。
杨士奇见解缙有意动迹象,又劝了一句,“我等苦读寒窗数十年,读的都是圣贤书;圣人立言,定忠孝仁义,这第一就是要忠。无论陛下意欲何为,悖逆君父便是不忠不孝。”
见解缙还是有些犹豫,杨士奇急了,“今日阅兵,便是陛下像我等展现帝王的霸道,前日祭祀孔圣,便是帝王的王道,王霸并济而行,四海无不俯首而拜,大绅切莫自误。”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朱允炆已经率先退了一步,你们说开科取士,考题让内阁和吏部自拟。
你们说新朝开科要祭祀孔子,好,皇帝也去了,明发诏书诵读祭文,朱允炆能让步的地方都让了。
今天阅兵秀肌肉,皇帝这就是在告诉大家伙,他可以选择不让这一步,但他还是给了你们这个面子,见好就收吧。
“陛下早前于文华殿所言,无非世家门阀圈占土地之事。”
杨士奇蹙眉道,“是人都有私心,朝堂诸公,地方官员,哪个不是子嗣绵延,都想身后给每个孩子留一笔家产,护佑其衣食无忧,自然在任期间,多多购置田亩产业,如人人这般,代代承袭下去,国库必然亏空甚重。”
解缙便狠吸了一口凉气,“士奇所言,莫不是陛下心中想要把田税收到我等士子的身上?”
自古功名在身没有交税的,几千年下来一直如此,慢说交税了,隋朝往前,朝廷选官还得从地方到中枢,有世家门阀推举才行,隋炀帝已经革了一条世家的命,现在你朱允炆还要革掉世家最后一条命?
世家可就剩这为数不多的一丁点特权了啊。
好容易科举中进,好容易得居高位,然后你告诉我我还是要交税,跟做平民百姓一样,那我这么多年寒窗苦读我图什么?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士农工商,农民种地交粮,几千年来一向如此,农民不种地不交粮,我们这些当官的吃什么?你这个皇帝吃什么?
工匠,贱籍而已,没有田产,不能为这个国家做一丁点的贡献,全靠着一丁点手艺养家糊口,哪里闹了灾、修路筑堤,就一出苦力的命。
商人,惟利是图,为了黄白粪土,连亲人骨肉都能卖,低买高卖,就是一群吸血虫。
国家想要进步、想要强盛,不依靠士子依靠谁?
你让士子也交税?那岂不是沦落成跟农民、工匠、商人一个等级了吗?
国将不国啊。
解缙犹豫踌躇了很长时间,终于仰天长叹“士奇所言甚是,陛下愿意祭祀孔圣,便是主动退让。今日阅兵,是告诉我等,其有恣意霸道之强军,仍克己守心不愿行太祖之事,圣贤之君,莫外如此,我等自当知趣。”
解缙也想开了,反正我老解家也没多少家底子,交不交税的无所谓,大不了将来少生几个孩子,也省心。
一想到这解缙的心情顿时觉得好了许多,甚至突然还有了一种迫切感,想要那一天早点到来,他还真想看看那些家产万贯的大户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要是造反的话,皇帝老子是平的了天下,还是跟隋炀帝一个下场。
大概,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第六十七章:朱植卖地(上)
“哟,石公子来啦。”
朱植一跨进倚月阁的门槛,就马上有一个年约三旬的貌美妇人迎了上来,熟络的挽住了朱植一条胳膊,脸上笑的那叫一个媚劲十足。
朱植常去的地方能是啥好地方,自然是青楼无疑了。
倚月阁就是青楼,是一家坐落在里仁街,南京城里最有名的青楼。
青楼不同于妓院,去逛妓院的一定是为了啪啪啪,去青楼的可就未必了。
这个差距有多大呢,便是后世小发廊跟高档会所的差距都没有这么大。
妓院里的那叫婊子,青楼里的这叫戏子。
大家伙可不要将戏子只认为成卖艺唱曲的民间艺人,青楼里那些能歌善舞、精通诗词歌赋的妓女也被叫做戏子。
要么怎么有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呢。
南京城里的妓院多开在城西北那一片,那儿是平民区,人均消费能力低,而且妓院不是开在大街上的,因为逛妓院的都是小老百姓,普通百姓家里都是一个女人,而且受制于经济能力,普通老爷们的家庭地位不可能像朱植这种达官显贵那么高。
所以逛妓院的大多偷偷摸摸,因此妓院都开在深巷子里,嫖客来了,挑一个,也别耽误事,脱了衣服抓紧结束战斗,别耽误人家姑娘做生意。
青楼可就雅致的多了,一般开在最繁华的地段,而且一定是毗邻权贵区的。
很多达官显贵逛青楼甚至单纯的只是为了去听个曲、舒缓一下心情,偶尔喝多了酒,打赏一二也就转身走了。
青楼玩的是饥饿营销,今儿推出十个姑娘轮流登台献艺,那就只有这十个姑娘出台,你就是来一百个客人,也只能有十个有机会一亲芳泽,其他九十个就没了机会。
要说你之前有老相好,今儿不出台怎么办,那就托青楼里的龟公去送礼物,人家姑娘看上了你的礼物,招你做了入幕之宾,也就罢了,人家姑娘要是不同意,你便是花海了去的银子,青楼也不收。
当然还有一种叫花船,南京秦淮河独有的消遣所在,档次更高,可以参考后世游艇xx盛宴,朱植手笔大,常年在秦淮河包一整艘花船,几十个姑娘伺候他一个人,那小日子比神仙还快活,只是因为现在刚过完年,天寒地冻,秦淮河游不起来,要到开春才行。
朱植在亲王中行十五,所以给自己取了一个假名字,叫石伍,因此倚月阁上下的工作人员都喊他石公子。
朱植是大小通吃的主,就好比这个迎接他的美妇,所谓熟女有熟女的味道,朱植来倚月阁第二回,就先把这个老鸨给拿下了。
没办法,朱植出手阔绰人又俊朗,加上在辽东带了几年兵,还有一身将军元帅的英武锐气,哪家青楼的姑娘见了朱植就没有不心动的。
甚至有的姑娘愿意自掏腰包赎身,从良去给朱植做妾都被朱植无情的拒绝了,人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可是朱植的人生信条。
“您可好久没来了。”
小少妇拉着朱植好一阵子撒娇,那双眼柔媚的都快滴出水来了,“您今儿是来找奴家的吗?”
朱植狠咽了一口唾沫,轻咳一声,“我今儿有正事,带我去听雅轩。”
听雅轩,是倚月阁一个正对着舞台的二楼雅厢,特别的大,可以容纳二十多人,也是倚月阁为不少达官显贵提供的一个交流的平台,听雅轩不收费,但想要进入听雅轩的必须在这倚月阁消费过五千两银子。
因此能进入听雅轩的都是有实力的人物,天南海北有头脸的人物云集听雅轩,听戏的功夫还能谈妥不少的买卖,算是青楼版的经济论坛。
一听朱植要去听雅轩,老鸨就知道今儿没了戏,委屈巴巴的引着朱植上了楼,转身走的时候屁股上被捏了一下。
“老子今儿要是买卖谈成了,晚上在好好奖赏你。”
朱植能谈啥买卖,还不是朱允炆交代的卖地的事。
他之前又没做过买卖,他认识的富人,都在这南京城里各大青楼之中。
他进去的时候,听雅轩里已经有了十四五个人,有的朱植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大家伙却都认识他,一看到朱植都纷纷打了声招呼,“嘿,石公子来了。快请上座。”
没人知道朱植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朱植手笔很大,经常性三千两千两银子的扔出去,财力堪称深不见底,加上朱植又年轻的过分,这些富商就认定了朱植是权宦世家的少爷,平日里有机会碰面也是玩了命的结交。
朱植也不客气,当仁不让的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他左边是一个圆脸的胖子,朱植认识,叫钱均,山西来的。
去年朝廷鼓励煤石生意,钱钧本就是山西一个坐地虎,家私雄厚,抓着机会发了财,闵浙、南直隶的煤石都是打他手里买的,钱钧的财富很恐怖。
“好些日子没看到石公子了。”
钱钧一脸的坏笑,“我们大家伙还都当石公子赎了哪里的姑娘,在家里乐不思蜀了呢。”
朱植冲他一瞪眼,“钱钧你个老不正经的还有脸笑话我?你这在南京这段时间可买了七八个小妾,真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身板喂得过来吗?你这八个小妾可不是良家妇女,你喂不饱,可就都便宜街坊了。”
朱植说话冲,这倚月阁没有不被他怼过的,但大家伙平日里也没人敢还嘴,朱植的气质扔在这,不是那顶尖的一小撮家庭,养不出这样尊贵的气质。
钱钧气的牙龈上火,脸上又不好发作,只好尬笑两声,随后换了个位置打算不搭理朱植。没曾想朱植竟然还凑了过去。
“咋的?还恼了不成?”
朱植一巴掌排在钱钧肩膀上,“爷们说你两句你还拽脸子,我这里可有一件好事专门来找你的。”
商人逐利,一听好事,刚才那点不愉快早被钱钧抛在了九霄云外,俩眼顿时眯了起来,“嘿嘿,石公子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听雅轩里都安静了下来,认识朱植到现在,朱植可从来没跟他们谈过生意上的事,今儿倒是头一遭开口。
朱植编了一个借口,“我们家老爷子的身体不太好,打算将家里的田产分给几个我还有几个兄弟,我不高兴。”
哦,闹分家呢。
这种事常见,权宦人家分家产,嫡长子留大头,其他的孩子拿小头,这都司空见惯的事情。
“所以我打算趁着老头子分家之前,把地都给卖了。”
朱植一挑眉毛,“就我那些兄弟,都什么玩意,配得上跟我分家,老头子还要平均分,我分个屁!”
朱植说完心里那个爽啊,嘿嘿,四哥你听不到吧,气死你。
钱钧摩擦几下下巴,心里顿时亮堂起来,“所以石公子的意思是?”
朱植打怀里一把抄出一沓子田契,看得整个听雅轩里的人眼珠子都直了,头回见田契那么厚实得,乖乖,这得多少亩地啊。
“老子把田契偷出来了,今儿就给卖咯。”
朱植一副纨绔子弟的嘴脸,将田契扔到桌子上,一只手压在上面。环顾四周。
“有没有想要的?”
第六十八章:朱植卖地(下)
“有没有想要的?”
朱植的话让听雅轩里安静了下来。
土地这个玩意,但凡手里有点钱的谁不想要,这玩意多多益善,谁也不会觉着自己家地少,但是再想要也不能急着开口不是。
这群人买卖做了一辈子,个顶个的生意场上人精一般,所谓上赶的不是买卖,你石大公子一口气拿出那么一沓子田契出来,你又说你急着卖,那这个价格可得好好杀一杀了。
钱钧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到最上面那一张田契上寥寥几个字,心里顿时便是一惊。
扬州府泰州三千亩。
南直隶上好的水田啊,这个石公子不显山不漏水,就这一张田契就顶的上十五万两银子!
“嘿嘿,石公子。”
钱钧笑容灿烂,“地我们大家自然是都想要的,但您也知道,买了地就得雇人种,我们只不过是商人,种地还要交粮,买的多交的也多,中间利润终究是薄了些。”
“是啊是啊。”
“在商言商,石公子,我们做买卖的,种地啥的利也太薄了些。”
雅厢内一片叽叽喳喳,朱植听明白了,这些人话里话外的目的是想要杀价啊。
开玩笑,老子拿你们当韭菜噶了一年多,还能让你们把便宜给站走了?再说了,你们多贼啊,种地交粮是不假,但你们家里谁还没几个秀才功名的亲戚?
再不济,挂靠到一些个在各地县府的公员身上,也能把这税给避咯。
“是啊,种地确实利薄了些。”
朱植叹口气,“几位都是买卖通四海的大财主,每天这盐船一发都是十几二十艘,尤其是钱老板,拉运煤石的车都能从山西排到南直隶来,一天少说也是万八千两的进账,一亩地一年才挣几个钱。”
朱植这么说就是开钱钧玩笑了,他一天的进账是不少,但说有万八千两那就吹嘘的太狠了些,煤石一路自山西运出来,赶到顺天府通大运河南下,沿途护卫的工钱、盘查过关的好处、煤市交割后的税费,最后能落到他口袋里的,顶了天也就五千两不到。
一亩地是不起眼,但是一万亩呢?十万亩呢?
最重要的,种地那是铁杆庄稼,不遭灾的话,年年稳定收入。买卖东跑西颠,这年头虽说太平盛世,强人山匪那也是有的,听雅阁里诸位,哪一个没被劫过道?
但凡生意做大能进这听雅阁的,哪个不被掠个十回八回,钱钧都想在土匪那办个会员卡了。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粮食的价值!
盛世文玩、乱世黄金,那是民国后才开始说的话,民国往前,华夏九州永远是最传统的农业社会,乱世粮食、盛世土地。
黄金白银的都是浮云,闹了灾、闹了兵乱,你有钱从哪买粮食?
去年陕西两个县闹了场小水灾,一石粮食都卖到了三两,要不是朝廷闻讯后紧急自湖广运过去一批,粮价还得往上翻。
咱们国家那么大,避免不了这个天灾横祸,粮食攥在手里,储存在地窖中,早晚都有值钱的时候。
“既然大家看不上种地这一点蝇头小利,唉,算了吧。”
朱植拍拍屁股起身就要走,“我还是卖给官府吧,虽说便宜了些,总也值个三四十两,南直隶、浙江上好的水田啊。”
南直隶、浙江上好的水田!
这一屋子的财主可是听了个真凿,一看朱植要卖给官府,这心里可就按捺不住了,当下就有一个抢先开了口,“石公子!”
朱植看看他,“怎么着啊老马,你有想法?”
马渡瞪着眼搓了搓双手,腆着脸笑道,“石公子,马某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乏了,正好打算置办些田产安享晚年,您看这样成吗,不知道您那有多少,我按四十五两的价格收,如何?”
想瞎你的狗眼!
朱植连回话都懒得回,大步流星就往外走,然后就听有旁人又吆喝起来。
“四十六两。”
“四十七两。”
“四十七两五钱。”
有做福建盐运的盐商站了起来,“石公子,我陈某有漕运船,可以往来四川、北京,我出五十两。”
西南和北地的粮价可是要比江南高一些的,只要交通便利,可以省下一大笔损耗,这买卖陈阳心里盘算一下,是可以做的。
朱植这才站住脚,回过身来乐了,“人家老陈可是出五十两,啧啧,我动心了,还有更高的吗?”
雅厢里一片安静,这个数字已经到了封顶线,他陈阳手里攥着运输船,运输方便成本低,他们若是也以五十两的价格买,可就真没多少利润了。
“老钱啊,你不喊一嗓子?”
见朱植点了自己的名字,钱钧忙摆手,“五十两可不便宜了,我钱某人的胃口吃不下的。”
“唉,罢咯。”
朱植失望的摇摇头,“你们的实力啊,太差劲,本来我还想谁要买的多,我这边做个中间人,给他们搭一条辽东织造局的线呢。”
辽东织造局!
钱钧腾楞一声蹦出来了,赶走几步把住朱植的手臂,“哎呀,石公子莫要急着走嘛,咱们再谈谈。”
说完,也不管朱植的身份背景,连拉带拽的又给扯回了主位,朱植也是半推半就跟着坐了下来。
“怎么着?动心了?”
钱钧给朱植斟酒,末了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喝酒喝酒,有话好说,这做买卖可不就是为了个双赢嘛。”
朱植滋溜一声干了杯中酒,一脸玩味的看向钱钧,“钱老板想听听?”
何止钱钧啊,全屋子里所有人都猛点头,聚精会神的看着朱植。
后者好整以暇的夹了两口小菜,乐了,“你们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啊,老子不提辽东织造局,估计可就喝不上这酒咯。”
“哎呦财神爷呀,您可别折磨我们了。”
钱钧急的抓耳挠腮,“辽东织造局、江南织造局向来是朝廷的公办,那里赚的银子哗哗的流水一般,谁不盼着能分一杯羹而不得门路,您要是能给搭条线,我私人,送您二十万两!”
朱植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辽东织造局有那么赚钱?
朱植这才想起来临行前朱允炆说的那番话。
“资本流通最重要的地方就在于流通,缺少了流通的环节,产生的财富也就自然少了,辽东、北京、漠南缺粮,每年朝廷都要自江南调运粮草供给,这是每年国库必须要支出的一项。你去卖地,要让买地的把每年产出的粮食卖到北地去。”
朱植刚开始还犯迷糊,“陛下,那些做买卖的贼精,他们能愿意?就算卖,卖多贵合适?再说了,北地的驻军也没钱买啊。”
朱允炆就乐了,“驻军是没钱买粮食,但是辽东织造局有钱啊。”
朱植顿时恍然大悟,举一反三,“拿纺织成品作价换粮食!”
“纺织品又不是火药这种禁物,没必要搞国家专卖。”朱允炆给朱植算了一笔账,“辽东织造局成立以来,一直是朝廷自产自销,还雇了很多的人手来负责运输,自辽东往江南,一路损耗加上工钱开支,挣不了多少银子,咱们还没法提价,惹得老百姓和士林风言朝廷夺利与民,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生产出来交给商人去卖。”
“可是辽东织造局的盈利并不高,那些商人会认投吗?”
“那是你看到的不高。”
朱允炆乐了,“咱们定的价低所以利润薄,到了那些商人手里,这价格可就要高出一截了。”
朱植咂摸咂摸滋味,“涨了价,老百姓还买的起吗?”
“当老百姓不愿意消费的时候,市场热度降低,价格自然回落。”
朱允炆给朱植提了一个醒,“但是你别忘了,江南丝绸更贵,你何曾见过江南丝绸卖不出去的时候?”
上好的苏绣十几两银子一匹,照样供不应求,民间那些深藏不露的地主豪绅才是第一消费群体。
他们不能穿出门不代表他们不敢在家穿。
更何况,大明律不许商人穿丝绸的衣服,可没说不允许穿毛纺服饰,朱植这听雅轩里,谁不是一件大氅内衬羊绒服。
自己找裁缝勾勒些许花绣,不比丝绸难看。
现在看来,皇帝没骗自己,这群商人是嗅到了辽东纺织局背后的商机的。
朱植这下心里有了底,“现在毛纺的市场价格,原料是四钱银子,成品一件单衣是六十文,我给你们搭线,让你们做专营。
你们买了地,粮食我都给你们找到了倾销点,你们按照现在南直隶的市场价卖给辽东织造局,织造局同样按照市场价卖你们毛纺,至于你们想卖到哪,卖多少钱,我就不管了,到时候南直隶、湖广、浙江、福建、两广会开市,你们只需要缴纳商税就行。”
什么是背景通天,这石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本以为能从辽东织造局分流一部分商品,现在可好,直接做专营?
这其中利润,海了!
管你什么来头,商人有钱赚就成,还哪有心思考虑别的。
钱钧想都没想就开了口,“五十三两!”
“我出五十五两!”
“五十八两,石公子,图个吉利!”
听雅轩里的气氛让朱植顿时笑开了花。
“我这里有整整一百万亩的田契,一个时辰之内,我希望大家认购完,我想以在座各位的实力,没有问题吧。”
第六十九章:东北大碴子
朱植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算处理完田产交割的事宜。
一百万亩田产最终以均价每亩五十六两销售一空,朱植算了一笔账,自己可以从中拿到一百八十万两的好处费,这笔庞大的数字让朱植一连几天进宫的时候,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这不上元节刚过,随着最后一笔购置银子入库,朱植就兴冲冲的跑进宫来,直眉瞪眼的找到朱允炆伸手要钱了。
朱允炆这个时候刚刚跟朱棣研讨完西南的战事,徐辉祖送了信,西南两万山地军已经拔了营,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一看到朱植,朱允炆就乐,“朕这个辽王叔倒是心急。”
朱植嘿嘿一笑,依次见礼,“陛下圣躬安、见过四哥。”
朱棣也不搭腔,走过去突然一脚踢在朱植的屁股上,“石公子来说说,你那些兄弟都算个什么玩意啊。”
朱允炆顿时笑出了声。
“啊?”
朱植脸都黑了,眼看朱棣抬手还要打,赶紧躲到一边,揉着屁股嘿嘿一笑,“四哥,你咋啥都知道啊。”
“废话。”
朱棣一瞪眼,“那么大的买卖,你觉得会没有锦衣卫跟着?”
自打朱植带着田契去了倚月阁,这南京城里的北镇抚司啥事都不干,可就全盯着朱植一个人,朱植见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甚至连他当晚夜宿倚月阁,跟那美妇人一晚上折腾多少时间,锦衣卫都记了下来。
“辽王叔也不要羞恼。”
朱允炆轻咳两声,“自古人为财死,那些商人见财起意,万一有胆大之人打算抢夺越货,丢了田契不妨事,伤了辽王叔可就不美了,锦衣卫主要还是暗中保护王叔的。”
骗鬼去吧,你们就是不信任我。
朱植悻悻的点点头,“谢陛下厚爱,臣此番卖皇产,共得银五千六百万两,现已全部交割完成,御前司以派人点量了。”
“很不错了。”
朱允炆满意的点点头,“辽王叔辛苦。”
客气值几个钱啊,抓紧来点实际的吧。
眼瞅着朱允炆就是不说正事,朱植急了,腆着脸笑道,“陛下,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就那啥。”
说着还伸出手当着朱允炆的面搓了几下手指,发出贱贱的嘿嘿声。
“瞧你那点出息。”
朱棣凑过来又踹了朱植一脚,“皇上能贪你那点银子?”
乖乖,你们俩还真是一个口气比一个的大啊。
你们管一百八十万两叫那点?啥家庭条件那么能吹呢。
朱植白了朱棣一眼,“四哥,这可是弟弟我这半个月没日没夜跑出来的,你瞅瞅来,腿都跑细了好几圈。”
你那腿是跑细的吗?
朱允炆懒得揭穿他,打袖袍里拿出一份题本扔给朱植,“看看吧。”
朱植抬手接住,忙拉开看了起来。
商会?
皇帝老子怎么好像除了当皇帝,啥都会呢?
朱植心里,皇帝就应该天天吃饱了睡女人,睡累了起来吃饭看舞蹈,享福一辈子,然后想杀谁杀谁,想打人打人,那才叫皇帝,朱允炆这种,朱植背后没少腹诽,“跟老爷子生前一个样,操不完的闲心。”
“陛下,这都啥玩应啊?”
朱允炆给他的题本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懂,连在一起就看不明白,你说朱允炆这个皇帝做的还真是稀奇,这天底下啥不都是皇帝老子的,你还用的着做哪门子生意啊,你说你要是缺钱,看谁有钱直接头一砍、家一抄不就完犊子了吗?
缺粮食?田赋翻一番,明年收的粮食都能堆一座山那么高,缺女人,你说蒙古的、西域的、朝鲜的、倭岛的、还有那风闻金发碧眼的,大明的军队都能给你抢过来,想干啥你直接干就完事了,整天五迷三道的净整这出,废哪门子劲啊。
“啥啥玩应,眼瞎看不明白咋地?”
朱允炆让朱植一句东北腔也差点给带跑偏,一嘴的东北大碴子,这感染力,啥语种都能给你同化咯。
朱植就挠头,“费这劲干哈,缺钱你给四哥说不完了,他脾气爆,会砍人。”
朱棣气的一脚就踹过去,这次朱植学聪明了,一闪身躲了过去。
“当年父皇在世的时候,国朝新立缺钱不就抄了那沈万三的家嘛。”
朱植一摊手,“好家伙抄老鼻子钱了,修了十几年长城才花完,皇上你代天牧民,天底下连一株草都是你的,你还用的着做哪门子生意啊,都是你的。”
朱允炆被他给气乐了,“你在仔细给朕看看,朕那是给自己准备的吗?”
嗯?
朱植一愣神,顺着题本往下看,最后的位置写了一句话,“所得收益,尽充宗人府,凡我朱家宗亲,皆可按比支取。”
这五千多万两是给宗亲的?
朱植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皇帝这也太大方了吧,五千多万两啊,这么一大笔银子拿出来做买卖,背靠着皇帝撑腰,这天底下挣钱的买卖不要太好做,每年的收益起码千八百万,都充宗人府给宗亲。
“皇帝陛下万岁!”
朱植属狗脸的,说变就变,“陛下,臣能拿多少?”
“朕正打算跟四叔商议呢。”
朱允炆对朱植这个货彻底没了脾气,“正好岷王叔他们现在也都在京师里,这样吧,四叔的家眷还有三四天就回来了,等人齐,朕在宫里设家宴,咱们到时候在讨论吧。”
朱植哪还有什么意见,一连声的应了下来,但还是没忘记自己来前的初衷,“陛下,臣那一百八十万两...”
朱允炆跟朱棣一对眼,都无奈的摇头苦笑,这朱植确实适合做买卖,贪财好色这都刻在骨子里的,想指望打岔给他混过去,看来是不现实。
“没忘!”
朱允炆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抄起一张纸唰唰点点写了一行字,又拿起一方印玺加盖上去,“回头走的时候去内库支领吧。”
朱植眉开眼笑的接过,看殿外天色擦黑,马上就要遛,“陛下,臣还有事,告退。”
“别急啊。”
但见朱棣一把扯住朱植的袍袖,“今儿你发了财,不说请我跟皇上喝两杯?”
我请你俩喝哪门子酒,皇帝又不能出宫。
朱植忙摆手,“臣去的地方都是腌臜风化的地方,陛下万乘之尊,哪能纾尊降贵的去那种地方。”
却见朱允炆直接起身唤了双喜,“着锦衣卫准备一下,朕跟两位王叔出去喝个酒。”
都快在这皇宫里闷出病来了,出去喝酒听个曲也不错。
至于安全问题?他就算想微服私访,也不可能学电视剧里那种几个人偷摸就钻了出去,朱植常去的那家倚月阁,他朱允炆还没到,里仁街整条街就得清空!
“走吧。”
朱允炆瞥了眼一脸为难的朱植,“朕也见识见识,辽王叔平日里是如何一掷千金的,先说好,今儿你请客。”
得嘞,今晚上大出血跑不掉了。
“那咱们这身份,我咋介绍您啊。”
朱植嘟囔着,“哪有叔叔带侄子逛青楼的。”
“朕不管了,你自己想辙吧。”
朱允炆现在的心情非常好,这年头也没啥消遣娱乐的地方,刨去青楼的核心服务之外,到也算得上这年头,唯一一个能放松心情的风雅所在。
“哦对了,以后在这南京城里,你那辽东话少说。”
“凭啥呀!”
“找削是不?你跟谁俩巴巴呢。”
朱植登时傻了眼,皇帝啥时候去的辽东,这一嘴,嘿,地道!
第七十章:心情复杂
朱高炽踏进南京城时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
南京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和人声鼎沸,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户游客挤满了每一处景点,作艺的、唱曲的、变卖字画的穷酸秀才挤满了南京城每一条街道。
大好江山、繁华盛锦。
朱高炽便更觉得朱棣的罪责有些不可饶恕。
一个人,如果被野心驱使,为了满足**而去摧毁这江山如画,用鲜血和战火去勾勒雄图伟业,那这个人,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不应该被宽赦。
“炽儿久居父皇近前,耳濡目染,对百姓常怀怜惜之情,爱民如子。是以孤之所为,其甚厌之。”
这是朱棣此前与姚广孝同来南京前,对送行时哭成一团的徐仪华所言,“孤此番往京,虽为一死,然尔等不可记恨朝廷,此皆孤咎由自取。”
当时脾气火爆冲动的朱高煦,嚷嚷着要带兵南下,被朱棣暴打一顿,“这种话你若敢再说一遍,孤便亲手捏死你。”
整个燕王府上下都认为朱棣是死路一条,甚至都在府中备好了孝,万万没想到,朱棣的死讯没有等来,竟然还等到了一道加恩的圣旨。
朱棣加了总参谋长,朱高炽加了翰林学政!
便是朱高煦,这个第一届宗勋比武的金腰带得主,都领了新军的一个职务,不过履职之前,要先去新军讲武堂学习。
“南京的变化太大了。”
朱高炽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皇上虽看似惫懒,但天下一切皆了然于胸。屡屡施为,初时虽让人迷惑,但皆内有乾坤,雄主也。”
朱高煦最听不得朱高炽整天这般拍皇帝的马屁,“大哥,咱这车里面全是自家人,你说的话皇帝老子他听得见吗?”
徐仪华便瞪了他一眼,“莫忘了你父王训诫,若再敢胡言乱语,便滚出去,莫要回家了。”
朱高煦脸上挂不住,怒哼一声便出了马车,直接自车辕上蹦了下去,“这马车跟龟爬一般,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不坐正好。”看这架势,似乎打算跑回家。
“别管他,外面风大,正好让他静静脑子。”
看朱高炽要拦他,徐仪华便哼了一声。
一行人又在南京城里行进了有二里地,有几名宫中的内侍拦住了马车,朱高炽撩帘出来,“见过几位御前司的公公。”
当先一人微微躬身施了一礼,“世子殿下莫要客气,陛下知道今日王妃并世子一行入京,特意让奴婢等在这候着,说世子一行有没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地方,奴婢等也来帮衬一二。”
“不敢当不敢当。”
朱高炽忙摆手,“此番来,顺天府里的家私都带了过来,倒是没什么缺的,公公复命的时候烦劳带句话,高炽代母亲谢过陛下隆恩浩荡,皇上圣躬金安。”
“应该的。”
这小太监又笑笑,“方才奴婢等看到高阳郡王跑的飞快,看来很是思念燕王,燕王此时正在宫中面圣,世子殿下先回府,稍晚些燕王就该回去了。”
朱高炽就有些尴尬,“让公公见笑了。”
几名太监这才转身而去。
等朱高炽一行到家,朱高煦都拎着壶酒喝起来了。
“忒慢了些。”
徐仪华对自己这个二儿子甚是头疼,寒着脸就进了内宅,留下朱高炽、朱高燧两人。
朱高燧一屁股坐到朱高煦旁边,抢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这江南地界的冷真是难受。”
顺天虽然天寒地冻,但也不像南京这般,钻着骨头缝的凉,穿多少衣服都隔绝不住一般。
“大哥,你要不要来一口驱驱寒。”
朱高炽可没空搭理俩单身狗,他先是安顿好自己的妻子,然后就开始招呼着一众下人搬卸家私。
朱高煦又嘟囔了一声,“一天到晚操不完的闲心,一个大老爷们就知道忙这鸡毛蒜皮的烂事。”说完又灌了一大口酒。
看得出来,这次燕王一家是打算久居南京了,连几张上好料子的桌椅都装了过来,还有不少的书籍文玩。
负责沿路护卫的朱能并一众亲兵在城外就被拦了下来,所以这搬家的活,朱高炽干了一个多时辰才忙活完,正赶上朱棣回府,俩人撞了个对脸。
“儿,拜见父王。”
还没等朱高炽下跪,朱棣已经大踏步把前者搂进了怀里,“好儿子,咋现在瘦了好几圈。”
到底是自己亲爹,朱高炽当初是把朱棣当送“走”那么送的,一连一个来月没定住心神,还要操心一家上下的前途命运,日夜煎熬又吃不下饭,哪能不瘦。直到后面圣旨下来才算踏实,但难得瘦下来,也就开始节制饮食了。
倒是朱棣整天在南京吃得好睡得香,又少了整日军营马上马下,皮肤都水润了不少。
朱高炽傻笑两声,陪在朱棣身旁进了前厅,朱高煦朱高燧哥俩这会儿都喝大了,勾肩搭背满嘴的嗯啊这是。
“嘿!”
朱棣气乐了,走过去对着后脑勺一人扇了一巴掌。
俩人也是心大,看到朱棣也不慌,正喝的起兴,哪能断了酒不是,便拉住朱棣的手,“爹,快坐下喝酒,庆祝你还活着。”
朱棣便猛嘬牙花子,“老子算是看出来了,除了高炽,你俩人这段日子过得怕是潇洒的不得了,怎么着,这是盼着老子早死,你们好天高任鸟飞是吧。”
嘴上说着,朱棣一把拉着朱高炽坐下,有其父才有其子,朱棣也不是那种一身规矩的人,除了朱高炽是因为在太祖皇帝跟前呆了很多年,所以干什么都规规矩矩,万事克己守礼。
爷四个也不管后宅的女眷了,就这么唤人整了几只烧鸡、烧鹅的玩意,弄了几坛子酒就开始喝起来。
“爹,啥是总参谋长啊。”
朱高煦酒意朦胧,“你跟我大舅,你们俩谁大。”
“废话,当然是爹大了。”
朱高燧打着酒嗝,“五、五军都督府十个都督呢,总参谋府可就我爹一个总参谋长,你没听说吗,天下军令皆出总参谋府,是,那叫啥来着,天下兵马大元帅!”
“太好了。”
朱高煦腾楞一下蹦起来,一挥手,“爹,你是大元帅,就给儿子封个副元帅,咱们爷俩明个就点百万大军,儿子做先锋,咱们北伐,北伐!什么瓦剌、鞑靼的,咱们打下草原,也把他们杀光光,报,报民族血海深仇,全了爷爷生前的愿望,嗝。”
朱高炽顿时愣住了。
他的这个弟弟,似乎也不全是不堪。
或许朱高煦生性顽劣、不看书不知礼,整天脑子里全是打打杀杀,但原来在他的心里,他起码还能记着民族世仇,不像那些读书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圣贤书一读多连祖宗都不要了。
撑起国家、民族脊梁的,恰恰是朱高煦这种没文化、粗鄙不堪的武夫,而不是府宅外那叽叽喳喳的靡靡之辈。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第七十一章:以商易藩(上)
跟上一回的家宴一般,朱允炆在省躬殿摆了一堂,马恩慧在坤宁宫里摆了一堂,唯一不同的地方,可能就是这次所谓的家宴人数上非常少。
朱允炆只招待了棣、楩、植、橞、橚、柏六王,本来这顿饭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聊家事。
除了朱棣和朱植以外,其他四人来前心里还是很忐忑的,因为他们摸不清楚朱允炆的打算,自打他们入了京之后,除了大阅兵那日碰到了朱允炆,其他的时候朱允炆都没有接见过他们任何一人,连他们想要觐见问安都给拒了。
这些日子就让他们在京里面待着,又不让他们回藩,这就难免让他们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几次找到朱棣朱植二人旁敲侧击,这两人也没个准信,只说是好事。
现在终于碰上了朱允炆,而且看后者的脸色也挺轻快,去年差点让假钞案吓掉半条命的朱柏可就按捺不住了,酒还没喝几轮便先开了口。
“陛下,臣等这入京也有一段日子了,整日里无所事事也不像样,不知道陛下这次召臣等入京有何喻示,臣等自当赴汤蹈火。”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其他三王也都把目光转向朱允炆,现在他们心里都跟猫抓一般,朱允炆不透个风声出来,这酒哪里喝的痛快。
朱柏这个急性子,欠缺城府啊。
朱植就坐在朱柏旁边,便伸手拉了一把,笑道,“你急个什么劲,一家人谈兴正浓,先喝酒,回头再说正事。”
“也没什么大事。”
朱允炆一抬手,拦住了朱植的话头,“既然湘王叔急了,那朕就先把事说了吧。前些日子,朕托辽王叔把皇产给卖了。”
皇帝把皇产给卖了?
一直不知情的四王都错了下神,皇帝手头紧了还是內帑里空了?
朱楩是个马屁精,他这个做叔叔的都能上赶着给朱允炆送女人,现在一听这话,自觉表现的机会到了,马上站起来,“陛下可是有用钱的地方,臣不堪,这些年府里还有些积蓄,如果陛下需要,臣砸锅卖铁还能凑出个一二十万两出来。”
朱允炆就乐了。
这些藩王哪里知道太祖皇帝给朱允炆留下了多少皇产,除了朱棣和朱植是从皇帝那里得知的,他们哪里敢私查內帑每年入库多少银子。
“朕卖了五千六百万两,岷王叔那砸锅卖铁的家底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五...”
朱楩好悬一口气没顶死,自己一年的年俸才五千两,加上就藩初时,太祖给了一笔创业银子没舍得花,加上自己吃自己的军饷,岷王卫五千人的编制他才招了一千人,这才扣下一二十万两来,朱允炆一张嘴,够自己奋斗几千年了。
当下就讪讪一笑,“臣开个玩笑。”
“知道朕为什么卖吗?”
朱允炆指着殿中十几个烧的正旺的炉子,“这炉子里烧的何物?”
“木炭啊。”
“这木炭可不便宜。”
朱允炆感慨,“皇宫大也有大的坏处,就说这省躬殿,朕安排吃顿饭,一个时辰就要烧掉十两银子,朕在乾清宫批政,一天更是要上百两的开支,双喜啊,去年一年宫里采办、宫女太监的工钱并各项开支,花了多少钱?”
双喜低着头报了个数字,“二十七万八千两。”
朱允炆就一阵牙疼,“听听,朕这个皇宫,一年的开支将近三十万两,朕觉着自己够省的了,吃不舍得吃,穿不舍得穿,连文奎这两年的衣服,都是皇后自己缝制的,就这么节省,一年都是几十万两的开支,够养三万大军!”
这年头,一两银子可以买到两石大米,明初一石约合一百六十六斤,两石米三百二十斤算,换算成现代货币,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大约在六百五十块钱,三十万两,就是两个亿左右。
“所谓开源节流,节流只能保证省下部分银子,只有开源才能增加收入的上限。”
朱允炆掰着手指头,“这一年多,朕开了盐铁的禁,又放开了粮食和纺织的贸易,国库营收喜人,说明经商是可以富国的。”
朱植扶住额头暗叹,他一点都没有看错,朱允炆除了当皇帝之外,干什么都是一把好手,这又要开始给藩王们安利做买卖的锦绣前程了。
大家伙平日里做藩王多自在,回到封国就是土皇帝,你为什么非要拉着他们做生意啊,我没出息,我就爱挣钱,你不如干脆把钱都给我,我一个人受累就好,挣点钱咱俩五五分账。
朱橞脑子赚得快,皇帝一会说卖皇产,一会说经商富国,脑子里就有点明悟过来,“陛下的意思,是想拿这笔银子做买卖?”
朱允炆向他报以鼓励的笑容,“谷王叔猜对了,朕确实有此意。”
顿了顿,又说道
“不过朕毕竟是皇帝,哪有天子入市的道理,所以啊,朕将钱尽托于宗人府了,想劳烦诸位叔叔来帮朕做这个买卖。”
皇帝这又唱的哪出大戏?
不明就里的四个亲王互相看看,朱柏就站了出来,“陛下,臣等不会做买卖啊。”
你说咱老朱家啥人才没有,朱棣喜欢打仗,朱权看书问道,朱柏喜欢旅游,朱橞忙着吟诗作对,再不济如朱植,那也是逛青楼的一把好手,大家平日里的生活多滋润,你为啥非要赶鸭子上架呢?
“不会可以慢慢学嘛。”
朱允炆微微一笑,“朕这边可以给政策。”
做生意这玩意,哪怕到后世,再强的能力也永远赶不上政策扶持和把握风向,后两者才是发财致富的关键,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站在风口上,猪都能上天。
现在眼前不就一群朱吗?
大明的商人喜欢割老百姓的羊毛,他们在朱允炆面前不也是一群待割的肥羊吗?
朱允炆有的是办法欺负他们。
“朕不能虢利于民,但朕对那些富得流油的地主大户很感兴趣。”
朱允炆呵呵一笑,“朕将这五千多万两可都托于宗人府了,而且朕又不是白让诸位叔叔帮忙,每年的盈利,可都是宗人府的,大家都是宗亲,自然是分给大家了。”
说到这,朱允炆向朱植使了个眼色,后者明悟,开口道。
“几位兄弟,我与陛下此前做过一次预算,这笔银钱每年的收益,最少可以达到六百万两,各支分润,起码也有一二十万两,可抵得上咱们四十年的年俸。”
殿内,顿时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第七十二章:以商易藩(下)
二十万两银子,四十年的年俸!
自古财帛动人心,这些亲王自幼没有接触过经商,自然对做买卖不感兴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银子感兴趣。
都是各支的家主,当了家自然知道柴米贵,如那朱楩,在关西待了那么多年,不也才存下一二十万两的家底吗?
当朱植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每年固定从宗人府里获得一二十万两银子的分润后,这些人可就坐不住了。
“陛下莫不是在拿臣等寻开心吧。”
朱柏有些不相信,去年轰轰烈烈的假钞案,涉及的宝钞面额总值都不到二十万两,即使如此他都一度觉得自己人头不保,一年六百万两的营收?
大明现在一年的纯现银收入能到这个数字吗?
皇帝老子这一年多已经展现出了宽仁、仗义、担当和爱护,现在又如此大方的将变卖皇产的财富,拿出来经商以分润各支,这种皇帝,历朝历代都没见过啊。
太祖皇帝选了个好圣孙啊。
“朕是天子,自然不可能言而无信。”
朱允炆笃定的应了下来,“朕说过尽充宗人府,自然不可能再截留丝毫,等商会运转起来,所得收益的三成朕会替文奎暂时保管,余下七成,所有的叔叔、朕的几个弟弟、朕的姑姑们平分。”
大明的公主处境都不是太好,朱允炆觉得太祖定的家法有时候过于奇葩和严苛,公主只能下嫁平民,这算什么规矩?
寻常百姓家还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大明的公主再不济也当的上一句千金凤女吧?好歹嫁个像模像样的,不是一定要满腹经纶,书香门第,那也不能说毫无文化吧。
朱允炆不是瞧不起文盲,只因为他是一个父亲!
如果他将来生了闺女,作为一个父亲,尤其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父亲,他不舍得将女儿扔给一个满嘴粗言秽语,只知道吃喝拉撒睡的粗汉。
他甚至多次给马恩慧说过,如果将来有了女儿,他可不会强迫自己的闺女必须学习女红刺绣这些玩意,该玩就玩,该闹就闹。你爹是皇帝!
朱允炆不可能给女儿封国,但他也会给女儿一笔丰厚的嫁妆,将来婚后过得开心就过,过不开心就休夫,怕个屁!谁喷嘴给他抽烂!
“叔叔、姑姑都是爷爷的子女,朕自当一视同仁。”
朱允炆的语气很坚决,“所以朕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朕这里,一碗水端平,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大家伙想想,朱允炆说的也没毛病,拿掉朱允炆皇帝的身份,朱允炆身为老朱家的家主,他的孩子、弟弟自然也是朱家宗亲的一份子,从宗人府里拿钱,理所应当!
“臣等拜谢陛下隆恩厚泽。”
六人起身向朱允炆躬身行礼,“吾等后代子孙皆沐皇恩而茁生,所谓明君慈父,无外如是矣。”
“诸位叔叔都坐吧,无需如此客气。”
朱允炆笑着摆摆手,“如今西南战事将开,待假日西南平定,朕会复开海禁,早日平定东、南海之匪患,通商海外,待那时,各位叔叔怕是连清点金银的时间都没了。”
史书上可都有明确记载,南宋即使沦陷了整个北方,靠着东南半壁江山苟延残喘,年税最高时仍超过一亿贯,按照彼时购买力来换算成今日大明,也足足超过六千万两了。
海外互市的收入起码占到五成至六成之间,而论军力、国势,便是三个南宋又哪里比得上今日之大明?收入只会更高。
看到朱楩四个亲王都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愿景中,朱允炆的嘴角咧开了一丝微笑,左手首位的朱棣便知道,皇帝要图穷匕见了。
“既然叔叔们都没有意见,那这事便定下了。”
朱允炆轻咳一声,“麻烦辽王叔这些日子早日选个风水宝地,把商会架子搭起来,四叔因为身上兼着总参的军国重事,这经商买卖的事就不要操心了,每年拿一份花红便是。
至于岷王叔、周王叔四人,就多费点心,帮助辽王叔尽早把这商会搞定,顺道也学习一下,将来怎么替咱们朱家后代子孙多赚些银子。”
朱棣躬身领了命,其他四人却全部傻了眼。
不是?你这是啥意思?难道不是每年来领一次银子?怎么听这意思,我们还要留在这南京城给你操持着?
我们都留这了,藩国怎么办?
“几位叔叔的封国各有不同,像岷王叔的关西、谷王叔的宣府都在边地,贫瘠苦寒,比不上京师繁华,又是兵凶百战之地,防务戍备还是交给那些将军们吧。”
朱允炆一开口,便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在了四人的心脏之上,“至于周王叔的开封、湘王叔的荆州,都在我大明腹地,如今国泰民安、山河无恙,各位叔叔乃亲王千乘之尊,何必日夜操心保土事宜,复交各省布政使司官员便是。”
皇帝要削藩!
四个人都傻住了,好端端的,朱允炆怎么会突然亮出削藩的獠牙?而且还是一口气削四藩!
不对,如果加上现在身处南京的朱棣、朱植,太祖分封的藩王中,朱允炆这是削掉了整整六个啊!
朱允炆说完便安静了下来,他知道四人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他的话,但是他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这四个人会同意的。
自打他决定设立商会之前,便有了削藩的念头,但削哪些藩,他心里还思量了很久,藩王中,秦晋宁三藩是势力最强的,加上牵涉到边疆重镇防务,没必要急于这一时。
其他都是平平之辈,但蜀王和鲁王一个坐镇西南、一个在山东镇海,在没有合适的镇守将军之前,朱允炆也没有打算轻动。
那剩下的人,只有朱楩这寥寥几个了,尤其是朱橚和朱柏,这俩去年可都差点吓死,正是惊弓之鸟的状态,削他们的藩,就是保他们的命,他们哪还有胆子不服?
朱楩一心拍马屁,说明脊梁骨不硬,朱橞是个胆小鬼,历史上朱棣造反,他吓得连夜从宣府逃回南京,后来也是他个混蛋卖了朱允炆,合该削掉。
四个胆子最小的,加上用阅兵再刺激一下,朱允炆心里是有十足把握平稳着陆的。
大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只剩下朱允炆不时举杯跟朱棣、朱植喝酒的声音,朱橞有心张嘴,一抬头正好对上朱允炆身后双喜的双眼,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朱橞便狠狠吞了一口唾沫,脑子里不自然的就浮现出阅兵时那震撼的鼎盛军容。
皇帝又没说虢夺王爵,只是留在南京不回封国而已,再说了,每年这不也多给了几十万两银子嘛,就算回封地,宣府那破地,一年能抠出几个碎银?
朱棣那么牛气,现在不也老老实实在南京待着,我朱橞算个什么东西,我也不想造反啊。再说了,做皇帝老子的忠臣孝子,他不香吗?
只要不去王爵,不能叫削藩!
想到这,朱橞第一个拜倒在地,“臣自幼身子骨羸弱,宣府风寒甚重,臣早有乞求改封易藩的念想,只因身负父皇生前重托,不敢辜恩,陛下仁慈垂怜,臣感激涕零,谢吾皇隆恩浩荡!”
朱橞这一拜,其他三人也不敢再迟疑,忙齐齐下拜,“臣等谢恩领命,感念陛下隆恩浩荡,吾皇万岁。”
朱棣看在眼里,静静的端起酒杯,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朱允炆以商易藩,又没说去掉宗亲头上的王爵,加上每年几十万两的分润,先礼后兵,这天底下,谁敢不服?
自己这个侄子做事,总是那么稳重,自己和朱权已经低了头,这天底下藩王谁也不能对他造成威胁。
明明可以简单粗暴的强行削藩,却仍然要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引起丝毫风波涟漪,不给其他的藩王留下口实。
父皇啊,你真的挑了一个好圣孙!
第七十三章:心态爆炸的沐晟
如果想要找出一个准确形容徐辉祖和沐晟此时心情的词语,那恐怕很难了。
两人,一个魏国公,一个西平侯,前者贵居五军都督府之首,后者也是云南总兵官。两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却仿佛旅游一般,就进入了此行的终点:河内!
想想十日前,两人领着大军堪堪穿过千里险山,踏足红河平原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徐辉祖虽以位极人臣,不在乎功劳,但开疆辟土的声望,对一个武将来说,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徐辉祖也没有多少出息,他就盼着能在世的时候积累些许军功,不堕了先父中山王的威名,省的总有虎父犬子的风言。若是生前能在混一块日月华章的殊勋,徐辉祖觉得,自己也算可以抬头挺胸的去面见列祖列宗了。
沐晟要比徐辉祖的心情急切许多,他可是身背着大哥沐春的血仇来的安南,不斩下胡季黎、刀甘孟的脑袋,他可就丢光了所有的颜面,将来云南地界,牧英、沐春父兄二人立下的赫赫声威,装裱的西平侯府门匾,可就不再是那般高高在上,令人望而钦服了。
两人都有各自的野望,也因此在踏上红河平原的第一时间,两人在当晚令大军好生修整,定于翌日一早,急行军杀奔河内,还煞有其事的搞了一次战前动员,抓着几个当地的安南县官,砍了脑袋祭旗,大大的振奋了一下军心。
结果一早醒来,刚刚睁开眼,就迎面撞上了一个赶来报信的山地军小旗。
“咸子关大捷、清化大捷、河内大捷!”
大捷、大捷、大捷!大捷你妈个头!
沐晟一把抢过军报,“两万山地军,哪里能在三地同时报捷?谎报军情不知道其罪当诛吗?”
“回副指挥使!”
小旗昂首挺胸,调门比沐晟可大了不少,直接传进了数万大军的耳朵中。
“建文二年二月二十七日,我军一万八千人奇袭咸子关,攻则立克,翌日,山地军第一营百户刘铮率军三千留守咸子关,其余一万五千军南下清化。
敌将阮景真十万大军攻咸子关,刘铮百户遏敌四日,血战不退,阮景真战死,副将自刎,敌军溃散,为我军南下攻清化争取了充足的时间,是为,咸子关大捷!
清化之战,各百户所,由百户带头冲锋,猛攻清化,以火药炸城墙,三日破之!斩俘四万七千人,是为清化大捷!
贼首胡季黎以其子胡汉仓、大将简定领军,欲重夺咸子关、清化,我山地军百户马大军、陈春生埋伏于河内城外,待敌主力离开后,诈开城门,潜入王宫,斩胡季黎之首,俘安南国王陈安、王太后胡氏等安南王室三十九人,胡季黎死后,安南军哗变。
胡汉仓死于乱军之中,简定领大军于咸子关献关投降,刘铮百户受降,现已押至河内城,安南以举国而定,此时之河内,刘铮百户并我山地军幸存八千将士,连同安南国内王公大臣千余人,皆静候王师入城!是为河内大捷!!
报军情者,山地军第七营,小旗周云帆!
明军威武!!”
原来,报信的,就是先登清化的周云帆!
沐晟连着身旁一直静静聆听的徐辉祖此时已经是齐齐惊落了马。
后者颤抖着手自沐晟手中夺过军报,细细看罢,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良久才镇定心神,面东北而拜“太祖庇佑、吾皇圣眷。安南一战克定,至此西南千里江山无恙。”
徐辉祖一拜,身后八万大军皆跪,“吾皇万岁!”
“刘铮、马大军、陈春生,好!好!好!”
徐辉祖站起身,口中连连叫好,“本公一定将此三人所立之旷世奇功报于陛下御前。”
周云帆就一阵牙酸,我刚才,是不是忘了把自己的功劳报出来了?
徐辉祖又深吸好几口气,止住浑身上下沸腾的热血,这才下令大军开拨,一路疾驰赶至河内。
等几日后大军到时,河内城外早已跪满了迎候的人群。
看着迎接自己一行大军的数千安南官员,那跪在当头的安南国王陈安和他的生母,安南太后胡氏,徐辉祖和沐晟下意识双目对视,俱都苦笑起来,俩人这才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咱俩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受降的?
我感觉咱们俩就是个笑话。
不,咱俩就是废物。
沐晟仰天长叹,大哥啊大哥,你十万大军折戟深山,到了自己也落了一个命丧黄泉。
今日两万山地军,在没有指挥、没有后勤的基础上,独立覆灭安南一国,不知道多少人将在这一仗后,踩着你的名声享誉四海。
我云南沐家的名望,就要一蹶不振啦。
祖宗在上,沐晟不孝啊!
徐辉祖也是心中百感交集,但还是赶忙翻身下马,扶起了胡氏和陈安,“王太后和国主莫要多礼,王师此来只为诛逆臣尔。”
胡氏这些日子心里一直在哆嗦,胡季黎可是她爹啊,她现在年不过三十,兼陈安年幼,她未来可有着大把的荣华显贵、尊荣岁月,若是因此受到诛连,那可实在是太冤了。
所以即使徐辉祖宽慰她,胡氏还是复跪于地,以额贴地,“臣妾乃罪人之女,家父悖逆,妄自兴兵对抗天朝王师,理当诛族,还望国公爷念国主年幼,无理政之实,放过他吧,臣妾愿抵命。”
徐辉祖看着胡氏的眼神就玩味起来,后者这句话的重点在后面,无理政之实,意思就是我们娘俩都是傀儡,罪过都是胡季黎一人所犯,别找我们麻烦好不好?
“安南国内的一并事宜,本公会具悉奏本,呈递我大明皇帝御前,如何处置,自有我大明皇帝圣心独裁,王太后莫慌,聆候圣训便是。”
胡氏被徐辉祖扶起来,忙不迭的点头,“国公爷所言甚是,所谓雷霆雨露具是君恩,臣妾自当待罪候旨。”
一行人又在城外寒暄片刻,徐辉祖才有功夫招呼起这一行人两侧负责看押的山地军。
“职下山地军第一山地营,百户刘铮,见过国公爷。”
几十个山地军的百户列着整齐的队伍,当先一人站了出来,不是血战咸子关的刘铮又能是谁。
徐辉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苍白,身上缠满绷带,却仍然昂首挺胸、中气十足的汉子,心里便是宽慰的不得了,轻轻拍了拍刘铮的肩头,“不愧我大明好儿郎。”
说着话,徐辉祖扫视一圈,朗声道,“且先入城,各表其功,本公会具悉奏本,一并送往南京,尔等功绩,他日自会论功行赏。”
河内城外,仍是军容肃穆,无欢呼雀跃之声,只有刘铮一人抱拳,“职下代为谢过国公爷。”
徐辉祖满意颔首,一挥手,“王师入城!”
说完话,徐辉祖翻身上马,当先在亲兵拱卫下驰入河内城,沐晟并一众山地军紧随其后,倒是一众安南国的王公大臣,低眉顺眼的被几万明军裹挟在钢铁洪流中,亦步亦趋的走在了最后方。
同日,安南国绘制地图,为徐辉祖指出了一条可以直通大明的近道,报捷的军使便自河内北上,走谅山小道,入广西,直驱南京!
第七十四章:陈牧之
陈冲是个童生。
二十二岁的岁数还是个童生,连秀才都考不上的陈冲毫无疑问,在文风盛行的江西成了一个笑话。
好在陈冲家境殷厚,在瑞州府上高县也算一大贾,便是这辈子中进无望,当不得那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倒也保的了一个衣食无忧。
陈员外算是对自己这个儿子彻底放弃了,本打算再练个小号,可惜自己身子骨不给力,四五房小妾没有一个种上的。
所以这些年只好一直忙着给陈冲娶媳妇,自打抱上了孙子后,陈员外便一门心思扑在了幼教事业上,说什么也不让孙子跟陈冲亲近。
落得清闲的陈冲倒也省心,往往一大早就跑出家。
“今日是上元节,一大早的你又要去哪?”
前堂内正品茶的陈员外一瞪眼。
“诗社。”
陈冲手里拿着一把伞,青花顶开蒙蒙烟雨,溅起的珠瓣映出黑瓦白墙,还有无数张陈员外怒气冲天的脸庞。
陈冲嘴里的诗社,是一家坐落在县城郊外的草庐,先有山野村夫诸葛孔明隆中定天下、后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佳言名句。
故于山中密林之处,搭一草庐,燃二三雅香,诵圣人之言,岂不有一种超然物外的优越感?
虽然陈冲没有多少学问,但这并不妨碍他也有一颗“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上进之心,所以人以类聚,就跟县里几家如他一般,同样饱读圣贤却不第的童生秀才们,搞了这么一个诗社出来。
现在已经是建文二年,当年那血海滔天的空印案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秀才,再也不是可以直接当县令、甚至履职中央的值钱学历,考不过乡试,终究是个穷酸文人。
大家空有满腔治国热忱,却无可用之处,难免心中有不少不忿,因此每日诗社集结,想用吟诗作对来一抒胸中积郁。
一群最高学历才是秀才的人物,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肚子里的墨水质量就难免划上一个问号,像陈冲,他这些年唯一做出的只有一首打油诗:
“一轮残月挂天边,三两知己来聊天;吃着烧鸡喝着酒,日子快活赛神仙!”
能跟这么个玩意玩到一起的,又哪里有什么良才。
有时候对不上上联怎么办?那就喝酒呗,你一杯我一杯的就喝多了,哥几个渐渐就发现,喝酒这玩意比读书有乐趣啊。
喝多了,大家山吹海哨,能聊的不能聊得,说的那叫一个愉快,后来也就干脆不读书了。
吟诗作对的环节咱们直接跳过去,到了诗社就开始喝。
张三负责买酒,李四负责买肉,王五再弄几道小菜,过了今天再换人置办这些,所谓的诗社,彻底成了小哥几个,这么一个聚会的场所。
今天轮到陈冲买酒,他便在县里拎了两坛,等到了诗社,小伙伴们早已摆好了桌子、备好了碗筷、肉菜。
“快快快,可就等你了。”
张三李四都站起来迎接陈冲,热络的接过陈冲手里的酒坛。可见他们等的不是陈冲这个人。
“今日乃是上元佳节,我提议,大家就以佳节为题,做一首七言绝句如何?”
王五倒上酒,开口提议道,“不如我先来这第一句?”
李四忙拦住他,“诶,喝酒的时候不要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大家都是文人学子,多少有些文学上的洁癖,你说了头一句大家伙对不上,一时半会哪里还喝的下去酒,想接吧,文采又不够,这酒还喝不喝了?
王五便自责一句,“都怪我,喝酒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我自罚三碗。”
说完吨吨吨连干三碗,一抹嘴。
“哈,痛快。”
你这怕不是自己找借口想喝酒的吧。
大家伙都腹诽,但也生怕王五把酒给喝完了,都急急忙端起酒碗,“为佳节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伙这可就喝的有些上头,舌头一大起来,嘴里也就没了把门了。
后世几个初小文凭的喝多了,都能在大排档踩着啤酒筐讨论老美打伊拉克,这年头陈冲等人再不济,那也是读书人啊!
所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些比较禁忌的话题上。
朝政、盐市、科举。
“早晚有一天,我陈冲也能像杨公那般,一朝青云直上。”
陈冲嘴里的杨公,除了同为江西籍,如今贵为翰林协办学士的杨士奇之外,还能是哪一个杨公。
大家伙都笑话起来,“等你考上进士及第再说吧。”
“八股文有个屁用!”
陈冲打着酒嗝,“以圣人言治今日之天下,荒谬!
先春秋时,地不过百里,民不足十万便是一国,而今,天下万里江山、亿万黎庶,先贤治世之言焉能用于今日我大明?墨守成规、盲从权威,真是我辈读书人之耻辱,读书是为了开智,而不是变得更蠢!”
“你该不会是因为考不上秀才,这八股文学艺不精,才故意贬低的吧。”
陈冲就羞红了脸,“我是如此肤浅的人吗?我只是不愿学这种,不适合当今天下的古板教文罢了,历朝历代之贤相,焉有按章施政者?”
末了,陈冲还气哼哼的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证明我说的是对的,想治天下,前提是懂天下,书里的大世都是几千年前的大世,而非今日之大世,我陈冲虽只是小小童生,但也好闻各地奇闻,热衷时政,难道这不比一天都闷在家里看古籍要重要的多吗?”
“那若是你做了内阁大学士,该如何啊。”
陈冲一时语顿,仔细想了一阵才说道,“若我入阁,肯定不会再死板的以八股文选材,读死书不如不读,就说盐市一事,几千年来天下人皆重农抑商,因开盐市而风言四起,诋毁朝廷,但自打盐市开禁之后,咱们江西的盐价下降了十余文,这不恰恰说明,沿海制盐之民增多了吗?
自去年新政颁行以来,商贸发达,咱们江西各地大户多有用余钱通商者,而非日夜惦记着并买土地,大户有了钱,花起钱来就大方不少,我家修后宅,三年前工钱是二十文一天,年前招工,工钱便涨到了三十文。民间工匠的收入增加,这不也是无形中利民吗?”
“富民才能强国啊。”
诗社里大家都点头,“说的不错,自打商贸发达,朝廷的税收必是增多了不少,听说今年还要修一条通路,拓宽运河的分流,强化漕运和交通,各府县都在募集工人,不是朝廷有了钱,是断断不会如此大兴工程的。”
“正是如此。”
陈冲满面红光,为自己的言论得到认可而感到十分兴奋,更加滔滔不绝起来,“经商是能够强国的。朝廷有了钱,才能更大力度的强化军队,去年,不是有人传言西南三省招募山民组建那个叫什么来着。”
“山地军。”
“对!”
陈冲手舞足蹈的说道,“饷银一年二十两啊,没钱,朝廷拿什么组军,为什么要组山地军,还不是因为西南多险山密林,大军行动不便,所谓用兵之道、奇正相合,既然堂堂正正之军无法破敌,自然要出奇制胜。
有了钱,就可以制造更精良的火器、更坚固的盔甲,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精良装备,破敌如反掌观纹。”
大家都听得入了神,连学历最高的那个秀才都不住点头,“牧之所言,甚是有理。”
“唉!”
陈冲蓦然又一阵怏怏不乐,“可惜,我等都是落第不仕之人。”
“牧之空有治国之才,却无用武之地,徒呼奈何啊。”
草庐内一片惋惜之声,陈冲更觉心中愤愤,“我是真想赋诗一首啊。”
大家便哄堂大笑起来,瞬间冲淡了弥漫于空中的淡淡哀怨。
草庐外,细雨绵绵。
第七十五章:新学种子(上)
这一天,陈冲照旧赶往诗社和小伙伴们探讨学术。
诗兴正浓的当口,诗社的门被推开,陈冲扭回头一看,却是两个府里的家丁寻了过来。
“少爷,老爷找您。”
陈冲就感觉眼皮腾腾直跳,寻常小事,便是家里找来,也只是一个下人小厮,今日却来了俩,还都是五大三粗的护院,这是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啊。
想到这,陈冲只好站起身,拱手向一众小伙伴告了罪,“今日府内有事,不便久待,在下先行告辞,扰了诸位雅兴,他日当设宴弥补。”
学历最高的秀才哥便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扼腕叹息,“为兄刚刚才思泉涌,正欲同牧之讨教一二,竟赶上如此不巧,实在可惜。”
两位家丁差点没被这睁眼瞎话气死,眼看陈冲还要文绉绉的客套,赶紧一左一右把陈冲架了出去,留下秀才哥在后面大喊,“有辱斯文!”
诗社外面赶了马匹,一五大三粗的家丁将陈冲扶上马,随后三人两马便一路奔驰着回了家。
这时节天气还很凉,马跑起来,陈冲便觉得一阵阵寒风直钻怀襟,便连喊“慢一些、慢一些”,可身后环抱住他的大汉哪里肯听,闻言反倒又加快了几分。
好容易赶回了家,下马时的陈冲整个人都打着哆嗦,接着便被两名家丁搀进了大堂之内。
这一进烧着烘炉的大堂,陈冲总算是舒服了不少,先是搓了搓险被冻僵的双颊,随后抬眼观瞧,顿时愣住了。
除了自己的父亲陈慎之外,右手上位,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陈冲有些印象,叫武进,是瑞州府的一个商贾,跟自己的父亲有过一些生意往来,但今天,这个武进,却穿着一身刺眼的飞鱼服!
飞鱼服,锦衣卫!
锦衣卫是大明中央最核心的一支队伍,而且规模庞大。为世人所熟知的便是密探、缉拿、诏狱、酷刑等阴暗面,实际上,前四点都是锦衣卫办公署衙北镇抚司的职权,锦衣卫同时身兼宫禁、仪仗、拱卫等伴架御前的内务事宜。
洪武年间,锦衣卫北镇抚司被废,诏狱停用,一应审讯刑具被焚毁,所办案卷皆移交三法司,全国各地的锦衣卫千户所全部裁汰,只保留下了南京城内的一小部分,并划归御前司管制。
朱允炆登基后,开始逐步激活全国各地已经被废弃的锦衣卫千户所,好在当年被裁汰也不过才十余年,大多数的千户还在世,名册都在御前司手里攥着,一年多的时间,八成以上的千户被召入京,复还各地后,开始召集旧部重启北镇抚司!
如此一支无孔不入的谍报队伍,朱允炆说什么都不可能不用,尤其是将来他的敌人本就遍及全国各地,锦衣卫的重要性实在是太大了。
很显然,现在出现在陈冲面前的这个叫武进的男子,就是一名早年被裁汰的北镇抚司锦衣卫!
“牧之,还不快见过你武伯伯?”
见陈冲发呆,陈慎就微怒,冷哼一声,将陈冲惊过神来。
“见过父亲大人,见过武世伯。”
武进抚须一笑,“贤侄,不过一年多不见,怎得今日如此拘谨?莫不是,被伯父这身装束吓住了?”
这天下,谁不怕锦衣卫?
当年空印案,不是你们这身飞鱼服的存在,全国哪里会冤死如此多的人?锦衣卫就是太祖手里当年最锋利的刀,将太祖皇帝的君威洒遍了大明每一寸土地。
陈冲嗓子有些发紧,干笑两声,“伯父言重了,冲只是一年多未见伯父,猛然一见,喜不自禁,一时激动的失声了。”
“呵呵,牧之的嘴,还是这般讨人喜欢。”
武进就笑着看向陈慎,“这机灵劲,一如当年啊。”
“犬子不争气,让武兄笑话了。”
陈慎陪着笑,一扭脸看着陈冲,摆手,“坐吧,你武伯伯这次可是专程为你来的。”
难道诗社暴露了?
我们不就打着吟诗作对的幌子喝大酒嘛,至于出动锦衣卫吗?
陈冲还在胡思乱想,陈慎已经说明了原委,“十多日前,你爹我去府城交割一批货物,正赶上你武伯伯从南京回来,我二人兄弟相见饮酒,才知道,原来你武伯伯早年便是咱们瑞州府千户所的千户,后来被裁汰后才转而经商。
此番自南京回转,便是重启瑞州府千户所,你爹我便存了为你找一份差事的心,将你的情况都跟你武伯伯讲了一二,这不,你武伯伯还专程来咱们家,这份恩情,你要谨记。”
陈冲忙起身冲武进躬身行礼,“侄儿庸碌之才,劳烦伯父挂怀了。”
武进挥挥手,表示无妨,“我跟你爹多年交情,牧之不用客气,而且我此番重启锦衣卫千户所,也接了上令,有任务在身,听你爹说,你这几年一直还是个童生?”
陈冲父子俩都有些挂不住,刚想出言自嘲几句,武进那又开了口。
“在我来之前,我其实派了人观察你几日了,若不是对你了解一二,今日我便不会亲来,只派人前来召你去千户所安排个差事便是了。”
观察我几天了?
果然,诗社的事还是暴露出来,兄弟们,我对不起你们啊。
陈冲便挠挠头,难得的害羞起来,“让伯父笑话。”
“哈哈。”
谁知武进突然开怀大笑起来,“你这些日子,于你那诗社中之言,我的人可全都记了下来,所以我才亲自来找你,要送你一场大造化!”
陈冲父子二人都愣住了,造化?还是大的?
怎么着,你还打算把你的千户位置传给我?
“还请伯父明示。”
陈冲眼尖,一见武进品茶润了嗓子,马上上前给添了新茶,毕恭毕敬的守在武进跟前,也不敢回去坐了。
“具体,我不能告诉你。”
武进嘴角挂笑,“只能说一句,你的造化不在瑞州府,也不在这江西,而在南京!”
“嘶~”
爷俩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陈慎,这时候脸都涨红了,“哎呀呀,我的好大哥,你可别绕弯子了,还请明示啊。”
说着话,忙自袖袍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武进。
武进眯眼一看,足足一千两的面额着实顶的他有些眼花,手都伸了过去,却又急忙撤回。
“贤弟还是别为难为兄了,这钱,我不敢收。我还是那句话,是大造化更是大好事,将来,牧之若是青云直上,未必没有入阁出相的机会,锦绣前程尽在眼前。”
入阁出相!
厅堂内,陈家父子二人都被这四个字砸懵了!
南京。
难得出了一天阳光明媚,朱允炆便在宫里的池塘边优哉游哉的垂钓起来,身边,除了一队新军的护卫,便只剩下双喜一个人在跟前伺候着。
“双喜啊,你说朕也算沉得住气了,为什么这一刻钟了,就没有鱼上钩呢?”
双喜勾着头看了一眼,池子的水很清澈,一眼就可以看到水面下游来荡去的鱼儿,但这群鱼儿却只是围着朱允炆的诱饵打转,怎么也不愿意咬钩。
当下便笑道,“陛下乃是真龙,陛下亲手挂上的饵自是沾了龙气,这鱼也是有灵,感受到了龙威,哪里还敢靠近呢。”
朱允炆便哈哈大笑起来,“若是让外廷那些酸儒大臣听见,朕与你可就是明晃晃的一对昏君佞臣了。”
双喜只是笑。
不远处有一个小太监快步走来,在护卫外跪地,双喜便走了过去,拿起一封信拆开看了几眼。
“怎么了?”
朱允炆稍微活动了几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这一抖又吓得水中之鱼四散而逃,“他妈的!”
双喜凑到朱允炆耳边,“自全国挑的苗子又来了一批,东陵那边快三百来号人了,小蔡请示,是接着招,还是暂缓。”
朱允炆整个人便怔了一下,“三百来号了吗?那便先暂缓吧,就这也差不多够让朕忙活的了。”
水面下,一条忍受不了煎熬诱惑的大鱼张开了嘴,狠狠的咬住了弯钩上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