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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日月永在txt下载     日月永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三章:大草原的决心

    大草原漠西乌斯河流域。

    这里是瓦剌本部,也就是马哈木的王庭所在。

    瓦剌的疆域要比鞑靼部大上不少,而且水草也原比鞑靼部丰美的多,也因此,瓦剌部的实力一直都是草原之首,在这个基础上,统一瓦剌部就必然可以统一大草原。

    马哈木自打年幼时自其父亲猛可帖木儿手里接过本部汗位后,一直以统一瓦剌各部作为自己的梦想,他不惧刀箭、不畏生死,闲暇时也常常抱着中原人的兵书看到深夜,他和每一个草原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偶像。

    那就是孛儿只斤-铁木真!

    统一草原,西征万国。

    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马哈木觉着自己有生之年一定可以统一大草原,但在统一大草原之前,那便是先统一瓦剌部。

    洪武三十一年始,马哈木就与自己的两个弟弟踏上武力统一瓦剌各部的征程,打了三年仗,互有死伤之下,马哈木总算坐稳了八河一山地区大汗的宝座,如果不是这几年鞑靼部的阿鲁台总是在背后捅刀子,这个进程起码要快上一半。

    “阿鲁台跟中原人互开通商,免了刀兵战乱。”

    洪武三十一年的年末,马哈木拿到这个消息气的三尸神暴跳,他想不明白中原人的新皇帝为什么这么软弱,竟然会跟鞑靼部开边贸。

    但即使如此,马哈木还是毅然决然的继续自己的征程,而当他志得意满的决定一鼓作气统一全瓦剌的时候,那些跟他互不对付的诸部首领却齐齐跑到他的王庭向他投降了!

    瓦剌,以一种可笑的方式得到了统一。

    而得知其中原委的马哈木却根本笑不出来。

    坤帖木儿之弟本雅失里西逃,拜在了埃米帖木儿这个草原人女婿的脚下,背叛长生天信了绿教,不仅如此,本雅失里竟然还以自己黄金家族继承人的身份授予了埃米帖木儿贵族身份。

    这意味着,埃米帖木儿将会拥有信奉长生天、履足大草原的权利!

    于是,埃米帖木儿这个跛子,这头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流着鲜血的疯狼转过脑袋,踏上了东征的道路!

    二十万绿教兵,跨着战马,拎着弯刀,走阿力马力转北绕过阿尔泰山脉,踏到了瓦剌部的土地上!

    历史因为朱允炆的穿越而面目全非,帖木儿东征比原历史早了半年多,也因此,埃米帖木儿并没有如历史那般在东察合台汗国病逝,他的大军也就不会因此而急着回国夺权放弃东征。

    绿徒们挥舞着弯刀,要给他们的祖先报仇了!

    牧民开始成群结队的赶着牛羊东逃,马哈木组织起了十万人在鄂毕河流域打了一场阻击战,前后十几天的功夫就死了一个七七八八,马哈木的弟弟绰罗斯-太平也死在了这场战役之中,总算是靠着这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头获得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而乌斯河,就是现在马哈木要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

    再往东,便是进了鞑靼部的地盘。

    闷雷般的马蹄声开始响彻耳际,靠着酒水来麻醉创痛的马哈木下意识抄起身旁的马刀走出营帐。

    “埃米帖木儿杀来了?”

    由不得马哈木杯弓蛇影,他现在一想到那个骑在战马上,明明已经垂垂老矣却精神亢奋的瘸子就心里哆嗦。

    “是援军!”

    马哈木唯一的一个弟弟绰罗斯-秃勃罗兴奋道。

    “鞑靼部的阿鲁台来了。”

    来的,又何止只是阿鲁台一家,鬼力赤也跟着跑了过来。

    埃米帖木儿的东征让草原难得的空前团结起来。

    “哈哈,我的安答。”

    阿鲁台的身影出现在马哈木的眼帘之中,随后这个鞑靼部的大汗此刻便张开怀抱走来,两个自父辈始就互为宿敌的仇人用力的拥抱了一下。

    “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

    阿鲁台上下打量了马哈木两眼,皱起了眉头:“交过了手?”

    马哈木的伤口因为这次拥抱而牵扯到,疼的他微微蹙起眉头。

    “在鄂毕河打了一战,输了。”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马哈木并没有嘴硬的夸口,而是坦然道。

    “我部的健儿有六万多人去追寻长生天了。”

    阿鲁台和鬼力赤都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场仗,瓦剌部就死掉了如此多的健儿?

    “对手呢?”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阿鲁台还是希望马哈木的这次阻击可以给埃米帖木儿重重一击。

    “不确定。”

    闻言,马哈木苦笑一声:“但是很少,可能只有一两万吧。”

    现在的草原健儿早就不是当年跟着成吉思汗西征的那批了,这一批健儿的悍勇比起祖先要差了太多,他们根本不是那群红着眼,视死亡为信仰的宗教兵的对手。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投降也注定是死,这个战损比例,瓦剌人早就崩溃逃跑了。

    一旦溃逃,那他们后方正在赶着牛羊撤离的家人就会被杀光,所以他们只能咬着牙留在鄂毕河等死!

    明知道打不赢的仗,硬着头皮也得打下去!

    “他们明明都打到了阿力马力,不远就是亦力把里,为什么会在这个位置走阿尔泰北上?”

    来不及心疼那些死去的部族,马哈木皱紧了眉头:“出了什么情况?”

    阿鲁台和鬼力赤两人对视一眼,前者便叹了口气,以手搭在马哈木的肩膀上。

    “东察合台汗国的可汗黑的儿火者投降埃米帖木儿了。”

    投降了?

    马哈木一拍脑门,咬牙切齿:“差点忘记了,当年这个黑的儿火者就把他的女儿嫁给了埃米帖木儿。”

    “不仅如此,东察合台的回鹘人现在也皈依了绿教,以此来躲避屠刀。”

    鬼力赤解释道:“来之前我的儿子探到的消息,哈密国的国王脱脱已经开始带着他的子民走河西走廊去大明了。”

    走河西走廊去大明,这是内附投降去了。

    马哈木沉默下来。

    “埃米帖木儿为什么没有追击?”

    “大明在河西走廊放了整整二十万军队!”

    阿鲁台羡慕道:“包括朱棣当年练出来的那一支铁甲骑也在,听说黑的儿火者这个狗腿子跟大明打了一仗,没打赢,于是埃米帖木儿这才转道来的你这里。”

    柿子要贴软的捏。

    大明有几百万的军队,拎出来野战堆也能堆死埃米帖木儿的精锐,这个精明的老瘸子是不可能拿他的精锐跟大明在河西走廊死磕的。

    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找大草原来报当年忽必烈在福、泉两地结下的仇!

    “外人是靠不住的。”

    阿鲁台看向西方的方向,斗志昂扬道:“这一次,我将所有鞑靼的儿郎都给你带来了,整整十万人,加上鬼力赤的五万人,咱们就在这,跟那个死瘸子拼了吧。”

    马哈木心里盘算一下,他的瓦剌部还能凑出十万人,加在一起也有二十几万的军队。

    这场仗,输多赢少!

    “打吧。”

    昂起脑袋,马哈木厉声道:“胜则草原存,败则草原亡。”

    “我已经向大明遣了使者。”

    鬼力赤说道:“一旦咱们败了,所有草原的牧民会跃过长城南下,内附中原!”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中原人起码还有着最基本的人性,学匈奴内附大汉那般,最差也不会被赶尽杀绝,而跟埃米帖木儿死磕的唯一结果,只能是灭种!

    “战吧。”

    风吹过马哈木的发梢,裹着鄂毕河畔浓浓的血腥味。

第二百一十四章:思想开明的朱允炆(上)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西北河西走廊在大明的入口处,此地早已是雄军云集,连绵的军营顶帐绵延了几十里,战马的嘶鸣声更是不绝于耳。

    作为此番负责守备的总指挥,北平都指挥使盛庸在军营里已经连续十几个昼夜没有睡好一次安稳觉了。

    一个名叫帖木儿汗国的国家竟然敢入寇大明?

    盛庸久在山东任职,从未来过西北之地,更不像朱棣那般通晓各**务之事,也因此在他的认知之中,大明或者说中原的敌人,历来都只应该是草原一地。

    草原往西,还有国家?

    如此偏荒的化外蛮夷哪里来的胆子向泱泱上国进行挑衅,竟然还当先派出军队来攻打。

    此前哈密国的王脱脱带着国民内附,盛庸派军队接应,跟东察合台汗国打了一仗,一万铁骑破敌三万如土鸡瓦狗,这让整个西北大营上下都很是振奋的。

    “将军,这群玩意也不怎么样嘛。”

    罕东卫指挥使脱不花向盛庸请命道:“干脆咱们杀出去,直接灭了这黑的儿火者和他的狗屁察合台国吧。”

    脱不花,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不是中原人,没错,他是蒙古人。

    而且还是地道的蒙古贵族,他的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蒙元丞相脱脱,而且跟哈密国的国王脱脱还是出自同宗,只是辈分不等而已。

    脱家世代跟孛儿只斤家族唇齿相依,是黄金家族最忠实的臣子,但很显然,脱不花不愿意被代表,他选择投降了大明。

    洪武二十一年之后,靠近大明的蒙古人开始陆续投降,这些投降的蒙古贵族带着各自的牧民迁至朵甘地区,也就是甘肃跟青海一带,太祖设置关西七卫所,汉蒙合居而处,因蒙古人占据了极大的数量,又称蒙古七卫。

    平素里蒙七卫放牧生活,规制于朵甘都司领导,战时则受前甘肃总兵官宋晟统辖。而今换了主将,蒙七卫连着甘肃的大军都由盛庸一人规制。

    “陛下的手谕是让本将认真守备,决不能放任一个蛮夷经河西走廊进入我大明。”

    盛庸背对着脱不花,站在帅营之中看着眼前这幅高悬的堪舆图。

    “所以请缨作战的事不要多言,安心守备,多派斥候巡守便是。”

    “将军!”

    脱不花脾气火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二十万大军云集,只守不攻算什么。”

    虽然是蒙古人,但是脱不花自幼出自贵族,在大都的时候自然也是打小习汉化长起来的,身份的概念早已模糊,他现在就盼着建功立业,将来混个汉姓,改头换面他的子孙后代也就可以做大明的官了,而不是世代守在这大西北忍受风沙。

    “放肆!”

    见脱不花连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盛庸陡然转身,寒着脸冷喝一声:“出去自领二十军棍!”

    脱不花这才悚然惊醒。

    汉人把皇帝当成他们的天神,平素里提起都要双手抱拳向南京的方向行三拜礼,任何非议的言论都可能因此而沾上杀身之祸,他这一句话要是被人存心陷害添油加醋的传出去,怕不是过几天就把脑袋砍下来了。

    当下也不敢嘴硬,老老实实的垂着脑袋转身离开帅帐,余光就瞥到其他几个卫的蒙古指挥使幸灾乐祸的眼神。

    “加派往瓦剌、鞑靼部的斥候,大草原的动向也要时刻监视着,不能松懈。”

    等到脱不花离开,盛庸才下令道。

    “现在东察合台汗国的大军到了哪里?”

    “库尔勒。”

    盛庸便又把目光移向堪舆图:“给我盯住了,没有本将的军令,大军不得擅动。”

    “领命!”

    帅帐中轰然响应,随后十几名汉蒙将领都起身离开。

    “大风起兮啊。”

    盛庸难道就不想建功立业了吗,辽南平原的血还在刀尖处没有干涸,盛庸做梦都想领一块军功章,但跟立功比起来,他更怕自己贸贸然的动作乱了朱允炆的通盘大计。

    所以他在忍耐,等着君令下来的那一天,他才可以放开手脚出敦煌,踏上灭察合台汗国的征途。

    西北的风沙吹不到南京,战场的厮杀声也扰不到朱允炆的耳音。

    六月中旬玄武湖畔的避暑苑林一完工,他就带着自己的几个媳妇和老娘离开皇宫,跑去避暑去了。

    天底下闹田产的事有杨士奇把着度呢,朱允炆自然是放一万个心,也因为这天下均税的事,全大明的注意力都在这上面,也就没有什么大事需要他来操心,就当给自己放个年假。

    “南京真是个好地方啊。”

    湖畔岸边,朱允炆穿着一件自己魔改的短袖素龙衫,躺在一张躺椅上,头上是华盖罗伞遮挡骄阳,身旁是一张宽大的茶几,上放着两个冰鉴,随时有宫女宦官往里续上绿豆汤和西瓜。

    “玄武湖、莫愁湖,朕本来是打算去莫愁湖的,那里景色更好些,可惜离皇宫太远,兴师动众难免扰民。”

    有吃有喝,万事不烦,身旁还有俊美的宫女伺候着捏肩按腿,朱允炆还真是头一次享受到皇帝这个身份带给他的舒适。

    “陛下。”

    正悠哉着闭目养神的朱允炆挑开眼帘,侧首看了一下,却是马恩慧走了过来。

    “肉菜都备好了,您说的烧烤这尚膳局也没人会做啊。”

    闲着没事,朱允炆让御前司差人仿后世打了一个烧烤炉子过来,他突然馋烧烤了。

    “是吗,那为夫亲自下厨。”

    朱允炆站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道。

    不远处便是炉子,左右早就将串好的牛羊肉、一些素菜送了上来,包括各种佐料琳琅满目备了一个齐整。

    “去带孩子玩去,等朕忙活好让你们尝尝手艺。”

    点上木炭,朱允炆往自己腰间系上围裙。

    君子远庖厨,朱允炆倒好,堂堂一个皇帝干起了烧烤师傅的活计。

    “爹,我也要学。”

    朱文奎跑过来嚷嚷,朱允炆就哈哈一笑:“行,老子教你。”

    虽然自己前世也没干过烧烤的活计,但是吃得多,看也看会了。

    这玩意,应该很简单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思想开明的朱允炆(中)

    烧烤皇帝朱允炆上线了!

    一边擦着汗,朱允炆一边打量着自己手里的作品,陡然想到了一件失笑的事。

    大明皇室多奇葩,什么豹房皇帝、炼丹皇帝、木匠皇帝的外号一大堆,等将来这烧烤的手艺传出去,野史上会不会也给你自己上一个烧烤皇帝的称号?

    听起来就烫的一阵皮疼。

    “来,尝尝你爹的手艺。”

    挑了一串没有放辣子的羊肉递给朱文奎,后者便欢天喜地的接过,也不怕烫便咬下一块。

    “香。”

    小孩子哪里有个定性,当初那个不吃肉的朱文奎被朱允炆饿了两天后,什么狗屁佛理早被他抛诸脑后。

    跟六七岁的小孩子说道理哪里能讲得通?重沟通讲道理的教育方式那也得等孩子有起码的思考能力,朱文奎这个岁数的懂什么。

    你告诉他一百遍炉子是烫的不能碰,孩子还是不信,永远没有他自己伸手被烫一下记得住。

    “好吃吗?”

    朱文奎忙着吃,小嘴哪里还有吐字的功夫,闻言就猛点小脑袋,这幅样子倒是勾起了朱允炆的馋虫。

    真那么好吃?

    看着自己手里这一把被熏烤的有些焦黑的羊肉,朱允炆抽出一串自己咬了一块下来。

    额,比记忆中的差远了。

    好在总算是烤熟了。

    “手艺一般,凑活着吃吧。”

    将一大把羊肉放在盘子上,朱允炆凑到几个媳妇中间,昂首挺胸的说道:“来,都尝尝。”

    几个媳妇都纷纷伸手大快朵颐起来,只有太后目露不忍之色,好在朱允炆早有准备,转头又端来一盘素菜。

    “母后您尝尝。”

    吕氏有心说些什么,张张嘴又叹了口气,许是不忍扫了子孙儿媳的兴,便也伸手吃了起来,但一下嘴就皱起了眉头。

    太过于油腥了。

    看到吕氏放下签子,朱允炆心里一阵难受:“给太后送些吃食过来。”

    左右领了命,自然有人去安排。

    “慢点,没人给你抢。”

    马恩慧看着朱文奎,见后者嘴上不停,笑的眼都眯了起来。

    “陛下的手艺确实不错呢。”

    几个小媳妇都夸,大大的满足了朱允炆的虚荣心,备受鼓舞之下就准备转身继续,却见到双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炉子边忙活起来了。

    “你也会?”

    凑过去看了一眼,双喜竟也整的有模有样。

    “方才看陛下做了一遍,就记了下来。”

    双喜两手耍的利落,嘴上说道:“陛下且先去歇着,待回头尝尝?”

    能吃现成的,朱允炆也就懒得动手了,招呼来几个小宦官。

    “好好跟着学。”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朱允炆这个皇帝一开口,这些小宦官便都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盯着双喜的一举一动。

    “有吃有喝,真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给自己倒上酒,朱允炆感慨了一句:“娇妻美妾,幼子绕膝,说实话朕都打算在这长居了,皇宫虽好,就是太闷太没有人味。”

    几个媳妇都笑了起来,谁也没拿朱允炆这话当真。

    “真的。”

    见几个媳妇不信,朱允炆不忿道:“朕真是这么想的,心里话。”

    皇帝这个职业,只有做昏君最舒服,要不然烦心事太多。

    “信信信。”

    马恩慧陪朱允炆喝了杯酒:“妾认识陛下这些年来,就今天陛下脸上的笑容是最多的,也是最舒心的。”

    偷得浮生半日闲,只有现在的朱允炆才是朱允炆,而不是那个大明的皇帝。

    “还是皇后最懂我。”

    拿起一串烤豆腐,朱允炆笑眯眯道:“来,作为奖励,朕喂你吃豆腐。”

    这一句顿时惹得马恩慧羞涩起来。

    “陛下这次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秀恩爱归秀恩爱,马恩慧还是问了一句正事。

    国家那么大,朱允炆这个皇帝总不能真个在这里一呆就不问事了。

    “半个月吧,就当放个假了。”

    朱允炆嘴里含糊着:“眼下该办的大事也都办了差不多,没什么需要朕操心的,歇一歇。”

    旁边的朱文奎便昂起小脑袋。

    “父皇,等孩儿大了,您要是累就让我来当皇帝呗,您就可以带着母后她们天天在这里玩了。”

    几个媳妇的脸都顿时变了色。

    “童言无忌,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马恩慧此时已是俏脸煞白,刚打算跪下就被朱允炆一把掺住。

    “你自己都说童言无忌了,朕又怎么会当真。”

    说着,伸手在朱文奎脑袋上揉了一把。

    “好小子有志气,想当皇帝?”

    小孩哪里懂什么,他也不知道他方才那句话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有多么的忤逆,闻言便点头。

    “这样父皇就不用那么劳累了。”

    “哈哈。”

    朱允炆仰天大笑起来,四下炫耀道:“看到没有,还是我儿子孝顺,知道心疼老子了。”

    顿了顿,又冲朱文奎说道。

    “你小子想当皇帝这是好事,老子支持你。但是皇帝可不是这么好当的,我问你,你要当了皇帝打算做什么啊?”

    朱文奎就噘着嘴沉吟起来,半晌又摇起小脑袋:“不知道。”

    这一句奶声奶气的回答陡然让气氛轻快起来,朱允炆跟几个媳妇都笑了起来,连着吕太后也露出了笑容。

    到底是孩子,他哪里懂得什么叫皇帝。

    虽然说天家的孩子早慧不假,那也要等孩子真个到了有思考能力的岁数。

    “你这可不行。”

    朱允炆蕴着三分酒意,哈哈一笑:“你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你爹我怎么能让你做皇帝呢?等你啥时候知道要做什么了,不用你个小崽子伸手问老子要,你爹我都给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几个媳妇的脸色可都复杂起来。

    马恩慧自然是最开心的,笑的俩眼看朱允炆的目光中都快滴出了水。

    “陛下,神器岂可轻许。”

    笑意盈盈的给朱允炆斟上酒,马恩慧还谦虚了一句。

    “文奎还小,将来不定长成什么样呢,怕是连陛下一成的本事都学不会,那时候哪里配得上。”

    “母后您小瞧我。”

    看到自己母后不支持自己,朱文奎这小子还不乐意,气哼哼的反驳道。

    “孩儿将来一定可以做一个像父皇这样的皇帝。”

    这话一说倒是把朱允炆逗乐了。

    “哦?你都说说在你眼里,你爹我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啊?”

    朱文奎咬着手指想了想,说道:“母后天天跟孩儿说,父皇您文治武功都是不世出的明君,又夙夜勤恳处理国事,天底下没有比父皇更英明的君王了。”

    当爹最大的骄傲可能就是得到自己儿子的赞美了。

    哪怕朱允炆是皇帝也不能免俗,朱文奎这几句马屁拍的他浑身通畅,开心的连喝三大杯。

    “好,既然你个小崽子说你也能做到,那打将来就搬到乾清宫来住,老子就看你能学个几分本事过去。”

    该认的字,朱文奎也认了一个七七八八,也到了该读书的岁数,但是读哪些书朱允炆打算亲自来挑。

    “还不快谢谢你父皇。”

    搬进乾清宫,留在御前言传身教,这是按照储君的标准来教了,由不得马恩慧不喜的心花怒放。

    虽说朱文奎是嫡长子,按照太祖的皇明祖训,看似储君之位稳如泰山,但皇明祖训对朱允炆还有约束力吗?

    只要朱文奎一天不是太子,头上那个大皇子的名衔根本没有任何的保障!

第二百一十六章:思想开明的朱允炆(下)

    是夜,朱允炆在马恩慧的房间留宿,两口子躺在床上的时候自然不可避免的聊到了文奎,聊到吃饭时朱允炆说的那些话。

    后者一直在开心的喋喋不休,那副神情似乎坐稳了朱允炆一定会让朱文奎当太子一般。

    不仅马恩慧这般想,内廷外朝也都是这么想的,理所当然嘛。

    “等将来文圻大了,朕也会让他搬到乾清宫来。”

    朱允炆一句话就让马恩慧傻了眼,整个人的情绪陡然跌入了谷底,呆愣楞的看着朱允炆。

    “你知道吗,如果朕只是一个藩王,那世子的位置一定会是文奎的,谁也抢不走。”

    紧紧的搂住微微颤抖的马恩慧,朱允炆安抚着她。

    “但朕是皇帝,太子也不是安乐王爷,他要担得起这个国家,要能扛着这个国家往前走,如果他没有这个能力,朕不仅害了他也害了这个国家。”

    这些大道理就算朱允炆不说,马恩慧又哪里不懂,但她还是无法接受,哪怕朱允炆真的不打算立朱文奎当太子,沉默也比这般直眉瞪眼的说出来要好的多,她无法接受朱允炆说变卦就变卦的态度。

    “既然陛下并没有下定决心,方才为什么...”

    “你想问朕为什么在吃饭的时候许给文奎天下的事是吗?”

    朱允炆俯首对上马恩慧的双目,真诚道:“朕不是夸海口,更不是在说谎。只要有一天朕觉得文奎有能力担得起天下了,朕就把位子给他,朕是不会赖在这位子上不走的,同理,当任何一个孩子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朕都一视同仁。”

    任何一个孩子有这个能力的时候,都一视同仁?

    马恩慧惊愕的睁大眼睛,突然啪嗒嗒的掉起眼泪来。

    她觉着她太委屈了,她从十四岁嫁给时为太孙的朱允炆,少不经事的岁数就开始学习什么叫做相夫教子,什么叫三从四德,陪着朱允炆从太孙到皇帝,又要学着母仪万国,表正六宫垂范,她一天自由的日子都没有享受过。

    太祖还活着的时候,她给朱允炆生了一个儿子,算是进一步稳固了朱允炆的储君位置。她向着孝慈高皇后学习,又严格要求自己的娘家兄弟不得为非作歹,为的不还是在太祖那里增加几分印象分,内廷夸她贤惠,外臣敬重她的娘家不跋扈。

    作为一个女人,她已经做到了最好,而朱允炆却视而不见,说要一视同仁?

    “别哭,别哭。”

    朱允炆手忙脚乱的擦去泪水,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文奎这一辈的孩子,比起朕的父皇、四叔他们那一代要差的远的多了。”

    安抚住马恩慧的情绪之后,朱允炆解释道。

    “当年爷爷还没有立稳脚跟的时候,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这些都是爷爷的敌人,爷爷忙着打仗,父亲很小的时候就要一边拉扯着二叔、三叔这些弟弟,一边治理地方,协调后勤。

    后来爷爷立国,二叔、三叔、四叔都随军去北伐,我爹虽然不上战阵,但也跟着爷爷一起在后方指挥,坐宫文华施政治国。

    当年西北混乱,回回、蒙古等异族跟我们汉人的势力成犬牙交错之势,到处是战乱、杀戮,爷爷把二叔封到了西安做秦王,无异于把自己的亲儿子推进火坑,但二叔没丢爷爷的脸,没丢朱家子孙的脸。

    二叔不仅坐稳了王位,还打跑了回回、迫降了蒙古,关西七卫能够顺利设置,谁也抹不去二叔的功劳。

    三叔和四叔更不用朕多言,没有他兄弟俩,这些年北地怎么会如此太平,北元说句不夸张的话,就是被他兄弟两人联手活活打散的。

    但是你再看看朕其他的那些位叔叔,除了楚王叔还有几分军功,大多好文胜于好武,好的文也是烂文,不是吟诗作赋就是闲游雅记,还有的甚至跑去道观给人写道经,更有朱榑、朱橞这两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不是祸害地方就是荒淫无度。

    这说明承平年代的天家皇子,在能力的成长上是比不上自幼艰苦的兄长们的。

    连建国后出生的皇子都如此这般不堪,朕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太平盛世,他们知道什么是铁蹄之下寸草不生吗?知道什么是昏政一出百姓遭殃吗?

    我屁股下面这个位子不只是天地至尊,也是天地最大的火炉,当坐到这位子上的时候,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要狠,要对自己狠!

    狠到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没有这个决心,是做不好一个皇帝的,你只能称之为君王。

    皇帝和君王是两码事,皇帝这个称呼起自始祖皇帝,意为功盖三皇五帝。

    所以,皇帝要有匹配这个称呼的功绩,也要有匹配这个称呼的心胸。

    你有了功绩、心胸,自然天地会赋予你皇帝的权利。

    而君王就只是一份工作而已,跟内阁辅臣、地方官吏、匠户农民、贩夫走卒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这份工作以外,君王也有自己的家庭,有后妃,有子女。他可以勤勉与国事,也可以荒淫与后宫,这都是他的自由。

    等将来卸了任,追谥一个或明或昏的谥号罢了。

    什么是明君?什么是昏君?这都只不过是外界的评议,你对朝臣宽容就是明君,对他们狠厉就是昏君。

    而一个皇帝是不会在乎这些别人口中的称呼的,所有的宽容狠厉要会自如切换,目的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念可以顺利无阻的在这个国家施行,他不会在乎后世的评价,更不屑于为了一个名声而孜孜追求。

    朕要选的是皇帝不是君王,文奎当年信佛而不愿意食荤腥,朕很生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他继位,朕给他打牢了江山,以他的心性最不济也能混个仁君、混个青史盛赞的名声。

    但是朕不能给他这个名声,朕也不能让这种在乎名声的孩子来做储君。”

    宽容的时候,朱允炆可以唾面自干,任由那些大臣逼着他做不想做的事情,还能笑呵呵的不以为意。

    狠厉的时候,朱允炆杀方孝孺眼都不眨,几百颗无辜的人头说砍就砍,如果那个时候,朱允炆讲狗屁文明玩换位思考,他能活活自责死。

    但他不会,他已经不是历史上南明追谥的惠宗让皇帝了。

    多么耻辱不堪的谥号!

    让?

    后人倒是给留了脸,用了一个让字。

    他那是让吗?他就是简单的守不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如果历史上的朱允炆不是个废物,慢说配得起皇帝二字,就哪怕只是一个如朱高炽、朱瞻基这样的明君,再不济如嘉靖、天启这样的‘昏君’,朱棣的能力就算翻上几倍也不可能造反成功。

    除非朱棣能三伏天让黄河结冰,打仗的时候召唤陨石破军。

    没有超自然的能力,朱允炆只需稳上两三年,一道赐死的圣旨就可以要了朱棣的脑袋!

    天胡开局都能输,可见天家的子孙不见得就比平民百姓要强上多少,不能因为人家做了皇帝你就说他比天下九成的人要聪明厉害,这是自卑的唯身份论,不能因为朱允炆投胎投的好,你就说那些比他强的人的不忿嘲讽,是属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而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太祖还要让朱允炆当皇帝,以他老人家的眼光,看不出朱允炆到底有几斤几两的本事吗?

    那是因为晚年的朱洪武更多的还是像一个老父亲而不再像一个皇帝了。

    杀伐一生的他感慨着自己的子孙不在榻前,他想着父慈子孝,临死前享受一下人伦之乐,但是为了自己孙子的皇位稳固,又下诏不许重镇藩王回京吊孝。

    他希望的是子孙和睦而处,不希望看到同室操戈,骨肉相残,一意孤行的定了朱允炆做这个皇帝,而不管后者到底配不配的上这万里江山,苍生社稷。

    冷酷了一生,偏偏在最后心软了,做事做的不够彻底。

    致使靖难乱起,几十万建国初期最精锐的老兵因为内乱而埋骨沙场,河北、山东、南直隶打成了一锅乱粥,山河倾覆,百姓倒悬。

    他还不如直接把皇位传给朱棣废了朱允炆,又或者拿出盛年时的果断,直接把朱棣、朱权这般手握重兵的藩王赐死。

    他老了,心软了,帝王也是人啊,是人都有人性,虎毒还不食子呢。

    也因为他的网开一面,天下平白无故多死的亡魂,比他心狠手辣时死的要多十几倍!

    这就是连带效应。

    看似残暴可能无形中的活命要比杀戮更多,看似心慈但无形中又害死了多少人?

    而这些,都往往取决于皇帝的一念之间。甚至连皇帝自己都不可能看到当下一个不起眼的决定,十年、二十年之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一副光景。

    “文奎是长子,陪朕的时间自然也是最长的,他有着得天独厚的基础,这是他的弟弟文圻包括将来可能会有的弟弟所不具备的。”

    朱允炆保证道:“朕会把朕的一切都教给他,朕不会防着他,更不怕他有一天翅膀硬了杀进奉天殿逼着老子退位,等他大了,我会让他去军队,会让他去内阁,所有的军政大事我都让他学,如果这样还学不会,那他真的不配做这个皇帝了。”

    在如今朱允炆的声望基础上,如果朱文奎还能带着私军杀进奉天殿话,那他朱允炆真的可以放心的把皇位让出去。

    培养出一个心性、能力、手段可以媲美李二和朱老四的后继之君,这是一个父亲一生最大的荣耀,也是一个国家最大的幸运。

    哪怕血染金殿、魂归青天,朱允炆也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的职责尽到了,至于外人眼中看到的家破人亡,父子相残的悲剧,倒是没那么让他在乎。

    想要公私兼济,国家两全,那就别做皇帝,踏踏实实做一世君王吧。

    “当我的孩子中有一个配得上皇位的时候,其他的孩子我就会放弃掉。”

    朱允炆的话让马恩慧陡然一惊,悚然的瞪大了眼睛。

    “我不会培养出几个有能力做皇帝让他们互相攻伐的,谁是第一个,我就会亲自帮助他扫清所有通往皇位的障碍!”

    朱允炆会同时培养他的孩子向着皇位发起冲锋,但是当第一个崭露峥嵘,表现出来的能力可以接班的时候,为了防止将来他死后出现内乱,其他的孩子,朱允炆会毫不留情的放弃掉!

    康熙为了他满清的天下,玩了命的糟践他的孩子,在外人眼里这简直就是天家无情四个字最有力的实锤,但终究培养出来了一个比他还有能力、也更有魄力的雍正皇帝!

    康熙用一家子手足相残和家破人亡,换回了满清几百年的江山稳固!

    蛊式选拔是一定会对这个国家的稳定造成祸乱的,但只要皇帝控制的好,就不可能大到哪里去。

    而朱允炆愿意为了控制和消弭这个祸乱,当第一只头蛊诞生的时候,那么朱允炆这个养蛊的就会亲自下场,把头蛊取出来,然后将蛊坛封住,扔进汪洋大海!

    除了接班人之外的其他孩子,哪怕后续向他们的父亲,向朱允炆展现着他们的能力,也将只会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去经商做地主,从此远离军政,要么出海自己流浪。

    永远不要试图挑战朱允炆对保护这个国家的决心!也千万不要抱有侥幸的去染指军队,企图效法李二,血溅玄武门。

    朱允炆会拿刀逼着他们滚蛋!到那时候,他们天大的能力也就自然没有用武之地了。

    “爷爷的丰功伟绩我一辈子可能都达不到,爷爷的智慧我也一辈子都学不全,但是爷爷的错误我同样一辈子都不会犯。”

    这一代,朱允炆要给后世打好基础,然后挑选出一个能全面继承自己意志的储君,两代人的努力,足以奠定原比历史上大明要强盛多的基本盘。

    马恩慧松开搂住朱允炆腰间的胳膊,默默的转身面向墙壁,娇躯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自从朱允炆杀掉方孝孺的那一天开始,自己这个丈夫正如他所说,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皇帝!

    一个心狠手辣丝毫不逊色与太祖的皇帝!

    甚至在对待家事这一块,自己的丈夫甚至比太祖还要心狠。

    他难道不知道,一旦将继承权公平化,将来的那些子嗣的野心会被无限放大,从而为了冲击奉天殿内的那张椅子而同室操戈,攻讦陷害吗?

    狠到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

    奉天殿里的那张位子,真能让一个人蜕变的那么快吗?

    背后,马恩慧感受到了朱允炆贴上来的火热。

    “别想那么多,今晚我伺候你。”

第二百一十七章:几千年的青史都有一个贪字

    杨士奇揣着一肚子心事赶到玄武湖行在的时候,先看到的便是马恩慧等人坐在一起搓着麻将,文奎则在不远处玩弹弓。

    “见过皇后和几位娘娘。”

    忙低下头,杨士奇毕恭毕敬的躬身施礼。

    “杨阁老来了,面圣的吧。”

    马恩慧瞥了一眼,继续手里的活计:“陛下在行宫后面钓鱼呢,文奎,带杨阁老去找你父皇。”

    朱文奎诶了一声,屁颠颠的跑过来。

    引见面圣,哪里有让大皇子带路的道理?

    杨士奇心头微动,面上推辞道:“岂敢,臣自寻过去便是。”

    “没什么,反正过些日子回了宫,文奎就要搬进乾清宫住了,让他跟阁老多亲近些,将来也好劳阁老费心说教奎儿几句。”

    要了亲命!

    杨士奇心里哪里还有不懂的,一看这架势铁定是皇帝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而且还是在家事上出的幺蛾子,不然没头没脑的马恩慧不会说这种话。

    “劳烦殿下了。”

    冲着朱文奎施了一礼,然后也不敢多做回应,跟着朱文奎向着朱允炆垂钓的地方走去。

    这回朱允炆正静心垂钓,双喜附耳通报了一声。

    “让他来吧。”

    “陛下。”

    还没来得及见礼,朱允炆伸手在身侧虚引了一下:“自己坐,别多礼了。”

    杨士奇这才挪动脚步,堪堪落座便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呵呵。”

    朱允炆轻轻摇头,苦笑一声:“你别当真,皇后这是跟朕生气呢。”

    “大皇子机敏聪慧,又兼仁孝,确实...”

    摆手打断杨士奇的话头,朱允炆开口道:“说正事。”

    这些外廷的官员是盼着储君的位置早点定下来的,因为这样他们才安全啊。

    皇帝真要是是搞悬而不决,那这些官僚怎么进行政治投资?站错了队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不站队又怎么获取从龙之功,从而青云直上。

    这就是风险与回报。

    而早点选定储君就不存在站队问题了,大家一窝蜂投奔储君,只等到新君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伙排队升迁就好。

    看到朱允炆有些不耐烦,杨士奇便缄口不再提及此事,转而奏报道。

    “挂靠田的事闹得差不多了,因为吉水的事一直拖着没有处理,浙江和南直隶这样的士林大省都有不少贪心之徒蹦了出来,攥着地契不愿意松手。”

    朱允炆轻轻嗯了一声,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鱼塘。

    “你有什么打算?”

    “御前司会同都察院,直接下地方抓人。”

    杨士奇也是个狠人,说起话来杀气腾腾。

    “所有涉案的官员,有包庇、袒护和沆瀣一气的,一律就地处决!”

    朱允炆陡然便乐了。

    “这池塘里的鱼为了吃饵而咬到钩子而被朕钓出来,从而被放到砧板之上,最后丢了性命。”

    听见朱允炆拿钓鱼来比喻,杨士奇也不禁哑然失笑,觉得倒还真的是十分形象贴切。

    “鱼肉可以饱腹,这些贪心之辈的脑袋又可以帮朕加添不少的名声。”

    朱允炆扭头看向杨士奇,笑呵呵的问道。

    “朕突然想到了史书上宇文泰与苏绰君臣二人那一段具官的对谈,卿可有印象。”

    听到朱允炆拿这段史料说事,杨士奇也微微一笑,但还是摇头道:“此间之事不可与之相提而论。”

    “但终究骨子里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朕这个皇帝把他们心中的贼给放了出来,不是吗?”

    宇文泰与苏绰两人的君臣对话堪称是历史上的一段经典。

    宇文泰是北周开国的奠基者。当他模仿曹操,作北魏的丞相而“挟天子令诸侯”之时,遇到了可与诸葛亮和王猛齐名的苏绰。宇文泰向苏绰讨教治国之道,二人密谈了三天三夜。

    宇文泰问:“国何以立?”

    苏绰答:“具官。”

    宇文泰复问:“如何具官?”

    苏绰答:“用贪官,反贪官。”

    宇文泰不解的问:“为什么要用贪官?”

    苏绰答:“你要想叫别人为你卖命,就必须给人家好处。而你又没有那么多钱给他们,那就给他权,叫他用手中的权去搜刮民脂民膏,他不就得到好处了吗?”

    宇文泰问:“贪官用我给的权得到了好处,又会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苏绰答:“因为他能得到好处是因为你给的权,所以,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好处就必须维护你的权。那么,你的统治不就牢固了吗。你要知道皇帝人人想坐,如果没有贪官维护你的政权,那么你还怎么巩固统治?”

    宇文泰恍然大悟,接着不解的问道:“既然用了贪官,为什么还要反呢?”

    苏绰答:“这就是权术的精髓所在。要用贪官,就必须反贪官。只有这样才能欺骗民众,才能巩固政权。”

    宇文泰闻听此语大惑,兴奋不已的说:“爱卿快说说其中的奥秘。”

    苏绰答:“这有两个好处:其一、天下哪有不贪的官?官不怕贪,怕的是不听你的话。以反贪官为名,消除不听你话的贪官,保留听你话的贪官。这样既可以消除异己,巩固你的权力,又可以得到人民对你的拥戴。

    其二、官吏只要贪墨,他的把柄就在你的手中。他敢背叛你,你就以贪墨为借口灭了他。贪官怕你灭了他,就只有乖乖听你的话。所以,‘反贪官’是你用来驾御贪官的法宝。如果你不用贪官,你就失去了‘反贪官’这个法宝,那么你还怎么驾御官吏?如果人人皆是清官,深得人民拥戴,他不听话,你没有借口除掉他;即使硬去除掉,也会引来民情搔动。所以必须用贪官,你才可以清理官僚队伍,使其成为清一色的拥护你的人。”

    他又对宇文泰说:“还有呢!”宇文泰瞪圆了眼问:“还有什么?”

    苏绰答:“如果你用贪官而招惹民怨怎么办?”

    宇文泰一惊,这却没有想到,便问:“有何妙计可除此患?”

    苏绰答:“祭起反贪大旗,加大宣传力度,证明你心系黎民。让民众误认为你是好的,而不好的是那些官吏,把责任都推到这些他们的身上,千万不要让民众认为你是任用贪官的元凶。你必须叫民众认为,你是好的。社会出现这么多问题,不是你不想搞好,而是下面的官吏不好好执行你的政策。”

    宇文泰连声说:“俺懂了!俺懂了!”

    于是,宇文泰和苏绰的这番对答成为了历朝历代君王用来收割民心的完美模板。

    或许很多的行径不是直接搬抄,但是骨子里都有着几分的神韵。

    挂靠田的事,朱允炆只要拉出一个典型来就足够吓得天下那些贪心的不法之徒老实本分下来,但是杨士奇却建议朱允炆往后拖下去,拖到全天下都有样学样之后才处理,就好比是在默许这些地方的官员去贪污一般。

    等他们犯了错,然后再祭起反贪的大旗砍他们的脑袋。

    “反贪反贪,越反越贪啊。”

    朱允炆叹了口气:“太祖当年对贪官剥皮实草,但是贪腐之辈仍前仆后继,甚至越贪越大。

    天下都在抱怨,说是俸禄太低所致,朕就给他们加俸。但是加俸之后呢?

    杜家一门士子英杰,按理说是吃喝不愁了,加上家里也有不少的田产,怎么看都没必要再贪了吧。

    但他们还是不满足,贪百姓的地不愿意归还,他们多这些地无非是每天饭桌上可以多出两道肉菜,而百姓没了这些地可就要饿死,是要造反的。

    今天他们放出了心中的贼来贪百姓的地,明日就敢贪朝廷的税赋,渐渐的就会像山东盛任那般,贪工程银,甚至贪抚恤银、赈灾银。

    什么时候这天下能没有贪官,哪怕如那苏绰所言,都是清官朕这个皇帝就不好管他们了,朕也是很乐意的。”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杨士奇默默的说道。

    “天下太平的时候,做官的心里就会蠢蠢欲动,因为他们一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理应在方方面面都要是最好的,他们不仅要比百姓有权,还要惦记着比商人富有。”

    朱允炆冷笑一声:“想发财就别当官,当了官就别想发财,谁敢伸手,朕就砍了谁!”

    说着话,朱允炆的情绪突然低落起来。

    “你知道吗,当年太祖弥留之际,召朕御前谈话,说起了胡惟庸案和蓝玉案之中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朕当时很受触动。”

    每一个朝代的开国初期,总是大部分的官员都是非常清廉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官员们便渐渐的约束不住自己了,他们心里的‘贼’醒了过来,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大捞一笔,于是一个朝代的基础便被慢慢掏空,最后轰然倒塌。

    “胡惟庸是个多么有能力的丞相啊。”

    朱允炆感慨道:“朕翻看太祖当年的一些记述,这胡惟庸却是有大才华的,他说要十年追上贞观,就真的做到了。

    洪武大世是在一片废墟上建立并实现的,便览二十一史,有哪朝哪代做到了?

    所以哪怕这胡惟庸恋权专横,飞扬跋扈,太祖都能忍着他,为的是活天下百姓的命。

    但是天下承平之后,民力渐兴,这胡惟庸就管不住他的手了,带着淮西勋贵集团大肆侵占良田,地方上一个县一个县的吞!大批的百姓成了他勋贵集团的佃户!

    爷爷杀得狠啊,上万颗人头落地。”

    朱允炆看向杨士奇:“朕不想这样,朕害怕将来我大明的官员还这般重蹈覆辙,到时候遭殃的是百姓,倒塌的是国家。”

    “历朝历代都有贪官,这是杀不完的。”

    杨士奇叹了口气,认真道:“陛下,臣是内阁首辅,人臣的身份臣已然做到了顶,所以臣没必要贪。

    但是那些中下层的官吏,有的上了岁数快要致仕,有的升迁无望,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会趁着手中还有权利的时候大肆贪腐,能捞多少捞多少,这种事情可谓是司空见惯。”

    “是啊是啊。”

    朱允炆连连附和:“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的完善法律,让整个国家的制度健全起来,出现什么问题,我们就弥补什么问题。有问题并不可怕,我们要做的,是消灭官员心里的‘贼’,‘贼’不除,则这个国家永远办不好,‘贼’不除则这个国家迟早要跨掉。”

    后世的时候,朱允炆在市府机关,见多了老虎苍蝇,这些人光鲜亮丽的背后,哪里有什么沧桑,全是肮脏!

    权钱交易、权色交易、政治交互。

    大圈子小山头的现象层出不穷,可谓是一朝踏足仕途,那就要开始不停的站队、站队、再站队。

    进了某个圈子你就要学某些圈子的规矩。

    大家都贪你就必须要贪!

    不然就会被排斥、被挤兑,最后被踢出圈子,打进政治冷宫。

    排队上位的事就跟你彻底无缘了。

    时间长了,清廉的官会越来越少,而贪官就越来越多,可谓是劣币驱逐良币的另一种表现。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强力反贪,老虎苍蝇一起打。

    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一个人贪不可怕,但一个人贪就会勾起其他人心中的贼,就会变成十个人贪、一百个人贪,最后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朱允炆咬牙切齿,冷声道。

    “所以朕要杀人!谁做第一个伸手的,朕就砍了他的脑袋。

    一个人贪杀一个!十个人贪杀十个!一百个人贪朕就杀一百个!”

    听着朱允炆语气中的坚定,杨士奇也是神情肃穆。

    “请陛下放心,此番投田一事,臣一定会盯牢,任何在此案之中有利益牵连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朱允炆这才点点头。

    “朕杀他们不是如苏绰与宇文泰说的那般,只是为了让百姓拥戴朕,朕杀他们就是告诉天下人,官场不是池塘,水至清则无鱼那一套不适用与做官。

    别跟朕说什么清廉的官吏朕不好管,不好杀。

    朕为什么要杀清吏?他们不听话、不做事,朕大不了换人来做便是,为什么要他的脑袋?”

    杨士奇默默领了命,告退离开。

第二百一十八章:一体纳粮、火耗归公

    吉安府府衙。

    杜槐水是吉安府的刑讼推官,掌一府刑案审断,职权类似于后世市中院刑事诉讼庭的庭长,属于法律从业官吏。

    杜家在吉水县圈地不退的官司闹得大,早已不在吉安府的管辖范围之内,布政使司衙门也派了专员下到吉安府来督办,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一直在拖着,既没有判杜家退还,也没有按照杜槐水的想法,依大明律弹压抓人。

    事,就这么拖了一个多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西本地类似杜槐水这般的操作自然是越来越多,其中又尤以吉泰平原为中心这一圈扩散开的土地侵占最为严重。

    看到这般情景,杜槐水心里反而踏实了下来。

    法不责众,小半个江西的如杜家这般的官宦世家都牵连进了这件事情之中,而且他们又占据了道理和法律上的正确性,朝廷就算想差,皇帝就算想断,又哪里清理的明白?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慢说江西,闽浙和南直隶、河南也一样是不干净的,你总不能把所有的乌鸦都杀光吧。

    不过杜槐水也知道,事情牵扯了那么多的百姓,朝廷也不可能按照大明律的律法来追究百姓的责任,在杜槐水看来,这件事最后的处理应该朝廷还是要追求稳定的。

    怎么追求稳定?当然是暂缓执行废除免税田、职俸田的国策呗。

    但是杜槐水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最最底层,占据了士子阶级九成数量的基层秀才、举人公可没有像他们这些当官的那般无耻,攥着田产不愿意松手的只是极少数的人罢了。

    这些秀才、举人名下的免税田来源大多都是邻里亲戚的挂靠田,有谁会厚着脸皮不退?

    真正不愿意退的,不过是如杜家这般仕途门阀,既有权利且职俸田的上限也高罢了。

    杜槐水以为他们这一群既得利益群体站在了统一阵线之上,力量足以迫使皇帝暂缓执行废除两田,天下均税的国策,所以每天进入署衙的时候都笑眯眯的,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陈大人。”

    接到吉安知府陈一新的传令,杜槐水一踏足知府的署事大堂,眼皮就猛烈跳动起来。

    他竟然在吉安府的知府衙门见到了吉安府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

    这几年,地方锦衣卫千户所一直在进行职能转型,从监督地方变成了监察官员,剥夺了原地方省府科道言官和通判的部分监察职责。

    而且锦衣卫直属与御前司统辖,骨子里就透露着一股子见不到光的阴暗,这几年从来不会跟地方主官有联系,而往往当这些活在阴影下的玩意露面的时候,总会带走几条人命!

    “咱们吉安府的千户官杨谷。”

    陈一新引荐了一下,随后便自顾自的看起了大案上最新一期的求是报。

    “杨千户。”

    身子微微颤抖着,杜槐水向着杨谷微微致意,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后者已经笑眯眯的站起身走了过来。

    “杜槐水杜推官,洪武二十七年同进士出身,令尊早年是江西左参议,膝下四子,具为朝廷臣工,长子也就是你大哥现为江西右参政,督三府粮道,对吧。”

    杜家的底自杨谷口中毫无偏错的说了出来,这让杜槐水的额头上马上见起了汗水。

    “御前司和都察院的上官已到了南昌府。”

    杨谷的手搭在杜槐水的肩头之上,吓得后者腿一软便瘫坐于地,做贼心虚,莫外如是。

    看到这杜槐水这般不禁吓,杨谷哑然失笑,扭头看向陈一新,微微躬身道:“陈大人,这杜槐水,下官可是要带走了。”

    带走?带我上哪里去?

    杜槐水打了一个激灵,趴在地上保住杨谷的大腿,惊恐的抬起脑袋:“杨千户,下官是朝廷命官,拿我要都察院和刑部的条陈,而且下官所犯何罪,用得到去锦衣卫交代?”

    “都察院和刑部的条陈,我还真没有。”

    杨谷一弯腰,攥着杜槐水的后脖颈处的衣领,一用力就给扥了起来。

    “但是我有内阁杨阁老和御前司署名的公文,够吗?”

    内阁、御前司?

    这两座大山搬出来,杜槐水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了一个一干二净,杜家左右不过才侵占了几百亩的地,哪里配得上内阁和御前司这种顶了尖的中枢亲自点名?

    动静越大,说明越是生机渺茫啊。

    “不送了。”

    陈一新目送着杨谷提着杜槐水离开,而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万幸,真是万幸。

    他作为吉安府的知府,他一家也自然不可能真个清廉如水,但好在在这件事情上,他陈一新还是很明智的选择了退了一步,将那些名下不属于他陈家的挂靠田全数退给了百姓,并没有无耻的攥着地契不放,吉水县的事闹到府衙里,他也没有盖棺定论的偏袒,而是安抚百姓的同时上报布政使司衙门。

    如果当时他偏帮了如杜家这般的同僚,估计今天杨谷第一个要拿的,就是他陈一新了!

    默默的摸了摸脖子,还好,脑袋还在。

    一大早,吉安府的锦衣卫千户所就开始全城抓人,一家一家的破门,这么大的动静,陈一新只在当年刚刚中进的时候,赶上蓝玉案在南京见过。

    这般动静,必然是皇帝动了杀心了!

    皇帝这一刀,不仅仅是江西,怕是整个大明都跑不掉了。

    随着杜槐水的落网,杜家的事很快便落实下来,杜家的人养尊处优了几十年,哪里吃得消锦衣卫的手段刑讯,当天进了大牢便一五一十的抖楞出来,他们一家名下的田产中除了百姓自愿奉上的田产之余,还有几百亩是直接吞没的。

    也就是早年拿下的挂靠田,随着原产的‘佃户’病逝或者入狱,直接变脸侵占下来。

    而在朝廷正式下文,取消免税、职俸田的国策颁行之后,吉水县当地的百姓把杜家告上吉水县县衙后,他杜家又是通过的哪些关系来震慑百姓,该案涉及到的官吏名单,杜家也是老老实实的全吐了出来。

    不仅如此,包括杜家几十年来在江西跟哪些同僚有过利益输送关系,而自杜家之后,江西一大群如杜家这般的官吏门阀纷纷响应,这其中也是有杜家撺掇的影子的。

    “我们寄希望于大家伙都这般行径,法不责众,朝廷就会暂缓国策的执行。”

    早已被上了刑而奄奄一息的杜家老大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是江西的右参政,这件事里面主要便是我一人联络和指使,跟我那几个弟弟,还有子侄等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真是触目惊心啊。”

    负责江西地域的都察院官员拿着名单找到了御前司的监察太监,沉声道:“公公,这江西可谓是烂到骨子里了。”

    天下士子半江西,当朝内阁之中,首辅杨士奇和大学士解缙都是江西籍,这不仅大大鼓舞了江西士子的心气,某种程度上也鼓励江西士子大搞乡党山头。

    大家伙互相支持,一家贪十家贪!

    像陈一新这般主动退田的,基本都是外乡人,而江西本地的坐地虎,早都背地里商量好了对策和串通在一起。要么都退,要么都不退!

    这下倒好,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也没跑掉。

    “按照圣谕,这要是全砍了,那可是上千颗人头啊。”

    捏着收集在一起的名单,都察院的官员咽了口唾沫:“怎么办?”

    事情到了这般严重的程度,真要引刀成一快,那地方要瘫痪成什么样子啊。

    “怕什么,又没有什么主官。”

    太监瞥了一眼:“最大的也不过是个按察使,地方的知府只有三人,同知七人、五品六品衔的佐官几十人而已,大多数还是无官无职的各家士子和一些不上台面的胥吏罢了,过两个月江西开省考,还怕补不齐?”

    江西这地的文风在这里,你要说多了没有,十万八万个识字的不难找,一千多颗人头,几百个岗位而已,根本不够那些落第不仕的贫寒士子抢的。

    大明六七千万的百姓,哪怕识字率只有百分之一,按照比例,江西这地界的读书人那都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了。

    “奉上谕,杀!”

    太监眼皮都不眨,便森然吐口道:“凡此名单之上者,皆斩!”

    江西的天,便随着这一句话音的落下,被染的猩红狰狞。

    而江西最惨的无疑就是杜家了,从杜老头这个家主自下,四个儿子、十七个孙子中的六个全被砍了脑袋!

    其他十一个因为年幼还没有功名在身,不存在拥有免税田的基础,自然也不可能有贪占的行为这才逃过一劫,但他们的余生会跟着杜家的女眷一道被流放辽东或者台湾。

    杜家的境遇也是江西小半数官吏门阀的缩影,那便是满门抄斩!

    而自江西之后,南直隶、浙江这两个士子阶级能量名列前茅的大省也没有跑掉,两个地方加一起也是上千颗人头落地,而诸如河南、山东、湖广、福建这般的便要次上不少,加在一起也不过几百人而已,更遑论山西这种士学不昌的了,山西和北平两省忙着挖煤的。

    包了归堆,此番大明涉及免税和职俸田一案的官员胥吏总数也达到了三千七百人!

    三千七百人,就是三千七百颗人头!

    这般震怖的数字,让大明所有的官员都有一种回到当年空印案的感觉,一时间天下人心惶惶,心神惊悚。

    但也因此,退田的进程被无限加快,整整一百四十万顷的田产回到了老百姓和地主的手中,苍穹之中,全是几千万老百姓对朱允炆这个建文皇帝的赞誉之声。

    而在这个时候,求是报连续两期刊文,又点了一把大火。

    “自建文五年始,地方上南直隶、浙江的税赋由十五税一放宽至二十税一,全国其余各省由二十税一放宽至三十税一,省府两级粮长的补缺损耗额定一半,另一半缺额归朝廷。”

    以往是缺多少地方补多少,国库和各省官仓的入库是死数,现在缺数省府两级粮长只出一半,另一半由朝廷买单,可以说一下便让地方那些豪绅地主松了口气,加上减免的税赋,总量上也自然要比过往的年份少掉不少,他们要花的冤枉钱可就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大截。

    而减免省府两级粮长的补缺,这也算是另一种的火耗归公了。

    刚砍了几千颗脑袋,不能再逼那群地主去死了,各省府的两级粮长要是跑了路,大明的地方税收国策就会很难进行下去,赈灾的力度也会变差。

    让出一点甜头,是应该的。

    减低粮税,火耗归公,不仅仅可以让民力得的快速的恢复,也可以侧面的鼓励人口生育。

    而三十税一的宽政,除了洪武早年执行过一段时间,历朝历代只有文景之治时推行过,这个纳粮的数目等同于当初百姓选择挂靠给士子名下的投田,是一个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的数字。

    废了免税田和职俸田,如果还按照当初的税赋来看,大明建文五年的年税有望达到八千万石!国家消耗不了那么多的粮食,存着发霉不如让老百姓多吃几口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娃。

    大明现在才四五百万顷地,受制于没有机械化和人口的稀少,这个开垦的数字已经达到了峰值,民间的农民是真的靠着体力挥汗如雨的劳作来耕地,得让他们多吃点。

    而第二条国策就纯粹是朱允炆为了刺激人口爆炸推行的鼓励生育了。

    “自建文五年始,除各地军卫所军籍以及商籍暂不做改动之余,停止农籍和匠籍的登记,所有工匠、农民统一户籍证明,各地大户的仆役下人一并登记发放户籍证明,各省汇总人口数及田产数递呈中枢。”

    朱允炆要开始着手进行大明版人口普查来刺激生育了。

    很多地方的地主大户家里往往有上百个下人仆从婢女之类的,这些是什么?

    冷兵器时代,这些就是国力!

    等人口普查结束之后,朱允炆就会着手推行丁口税!

    养多少下人就缴多少税,只要你愿意掏钱,随便你养。

    那么大的国土,六七千万的丁口够干什么的?

    后世养活半个中国的东北现在还是一片处女地,广袤无垠的大草原还在等着大明征服,南亚、东南亚那一片一年两熟、三熟的宝地也可以成为大明的粮仓,也可以成为大明海域的屏障,都需要人口去实。

    按照进程,大明会用一百五十年的功夫才将人口充实到一亿五千万,这个增长速度只有百分之零点六!

    而参考朱明宗室的人口从太祖的二十多个儿子到万历年近三十万后世子孙!增长率达到了百分之六!

    足足是普通百姓的十倍啊。

    限制大明人口增长的主要症结无非两大点,士子不纳粮和宗亲的快速繁衍,这两者大量挤占了普通百姓的繁衍环境,现在这两条都被朱允炆砍掉了,然后又放宽税收的比例,大明的人口将会迎来一次高爆期。

    参考明亡之后的满清,康熙三十年,清朝在册人口是两千万出头,而等到咸丰年间,全国的丁口大约有四亿。增速大概在百分之二,当然这里面也有因为红薯、地瓜的引入而导致粮食足够果腹的功劳。

    至于其余限制人口增速的次要点:医疗科技不发达、对自然灾害的抵抗力度偏低、工业化水平不够这些客观因素,朱允炆也在努力。

    但是起码一百年之内,哪怕整个大明玩了命的生,也填不满大明和大明周遭的土地,客观因素还无法影响到眼下人口的新生率大于死亡率的。

    朱允炆觉得,只要自己别玩酒池肉林这种伤身子的游戏,那在自己死之前,应该是能看到大明的丁口破亿的。

    盛世不远!

第二百一十九章:建文大典的构想

    人头开道、宽政殿后。

    朱允炆连续两道法令换回了民心、也削减了地方有实力地主豪强的抵触情绪,几千颗贪心之辈的脑袋,在浩浩荡荡的大势面前,也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谁砸百姓的饭碗,陛下就要谁的脑袋》

    这个标题的刊文一看就知道出自许不忌这个马屁精的手。

    文章结合了前因后果,先是把杜家这个已经凉凉的反派,拿出来当做典型鞭了一次尸,而后文的宽税和火耗政策自然又是对朱允炆一片歌功颂德,突出了地方上官吏的贪腐不仁与建文皇帝爱民如子,两者之间天壤之别的矛盾差距。

    文章的最后,许不忌说了这一段‘发自肺腑’的感言。

    “自中枢颁行废除免税田之后,地方上出现的百姓为躲避赋税选择将田产挂靠与功名士子、官僚胥吏名下的行为,以至于直接导致出现了像杜家这般钻大明律空子,趁机欺压百姓的不法行为,皇帝陛下知晓后非常难过。

    陛下为此连续一个月的时间茶饭不思,彻夜难寐,既忧心与百姓此时之焦虑,又因百姓不通法理,避税欺瞒朝廷的行为而感到难过,常言‘朕视民如血亲,民何以视朝廷如寇仇?’

    陛下慧眼如炬,看出来此番百姓之所为皆乃是受不法之徒的诱骗才有今时之祸事,陛下爱民如子,哪怕百姓有不法之行径,念及至此,自是不忍惩戒,一应罪责,自有那些不法之徒担承。

    又思想起百姓投田一事,是否因朝廷征税过重,才有如此行径,于是降下宽仁新政,再减一应田亩之税,心心念念,皆为百姓可以果腹穿衣,不受冻饿之苦矣。”

    挥挥洒洒几千字的锦绣文章出了手,南直隶、江西和浙江这三个受害群体数为最重的省份顿时是哭号声一片。

    这番场景倒是真应了杨士奇那句万家生祠的猜想,家家户户请了朱允炆这位建文皇帝的长生牌位,供奉到正堂之上,日夜祭祀不辍。

    许不忌可是天下马屁党的精神领袖,他一发声刊文,地方上附会的声音可就鼓噪起来,继而又引起了一场大规模的拍皇帝马屁活动,什么万民伞、万民书之类的玩意不停的涌现出来。

    要不是地方府县拦着,怕是那些早已陷入对朱允炆这个皇帝无限崇奉的基层老百姓又能搞出第二次赴京运动来。

    “这个马屁精,算他又立一功。”

    随手将报纸扔到一旁,朱允炆现在可没精力关心这些外界吹吹捧捧的锦绣文章,现在人口和田亩的登记工作要重头开始,他得忙正事。

    “老规矩,四川、云南、交趾、两广、贵州和台湾不在这一次清数之中。”

    这些地方都有极多数的土民,像交趾和台湾那更是土民占了七八成,这些地方没有清查的必要,本来也不是什么赋税大省,就算多点出几万顷地和几十万丁口,又能给现在的大明带来什么肉眼可见的岁入?所以没必要为了这种地方破坏眼下稳定的大好局势。

    内阁几人都人手一个小本本写的聚精会神,也使得这谨身殿中没有一丝杂音,除了朱允炆坐在上首在那喋喋不休。

    正说着话呢,殿外进来一个小宦官,跪在门槛的位置:“陛下,通政司左通政胡嗣宗觐见。”

    “哟,咱们大明的大管家来了?”

    朱允炆饮口水润润发干的嗓子眼:“召进来吧。”

    小宦官领命下去,不多时胡嗣宗的身形便出现在朱允炆的视线之内。

    “参见陛下圣躬金安。”

    胡嗣宗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一份奏本,拜见时便高举过顶:“乌斯三藏统带尚师、大乘法王、炽盛佛宝国师喃迦巴藏卜一行入京了,暂居礼部官驿落跸。”

    一大串名衔说的朱允炆头晕眼花,半天也没明白到底是谁来了南京,气的他一瞪眼:“说简单点。”

    胡嗣宗忙垂下脑袋:“算是乌斯藏一地的国王吧,叫喃迦巴藏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一向博学的解缙有心开口解释两句这喃迦巴藏卜的身份,也被朱允炆挥手打断:“朕没闲心听他的来历和他那一大串前缀的由来,胡嗣宗,你就直接跟朕说,这玩意来干什么的?”

    乌斯藏这块朱允炆一直想拿下,还没想好由头,这边人倒是先跑来了。

    “闻陛下圣名之威,献三藏地图与御前!并请陛下赐印正名。”

    “等一下。”

    看到胡嗣宗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朱允炆站起身就下了御阶,一路走到胡嗣宗面前接过这份题本,瞥了一眼就乱的脑仁疼,只好一把拍在胡嗣宗怀里。

    “越说朕越糊涂,献三藏地图,你的意思就是这个什么南什么的玩意要投降?”

    “陛下天威...”

    胡嗣宗拍马屁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朱允炆掉脸,马上吓得改口:“是,喃迦巴藏卜带着三藏的地图和户册来献,乞求我大明入三藏之地设都司卫所。”

    前有草原两部,后有佛家三藏,不用说,肯定跟绿教的入侵是有关系的。

    “想起来就来一次,拿咱们南京当什么了?”

    朱允炆还在那美的冒泡呢,身背后解缙开了口:“陛下,早在洪武五年,这喃迦巴藏卜就来过一次,时向太祖觐献降表了。”

    不等朱允炆发问,解缙忙解释道。

    “洪武二年,天下大势已定,太祖手谕朵甘及逆元之宣政院辖地,督促时元故臣投降。

    洪武三年,时逆元镇西王孛儿只斤-卜纳刺投降我大明,翌年,八思巴留下的宣政院三**王一盘散沙,并推大乘法王喃迦巴藏卜为三藏尚师,举其为领袖来南京向太祖投降,太祖封其为炽盛佛主国师,统领乌斯藏地区所有故逆元时所设之宣慰司、招讨司、元帅府、万户、千户等旧官署衙。

    我大明虽设置乌斯藏都司,但因为水土不服,后裁撤,至今朝几十载都没有复设过,朝贡的事,除了洪武五年、八年有过两次之余,便再也没有过,朝中六部也从未设派过乌斯藏司,意为从未对乌斯藏行过统率之实。”

    其实大家想知道大明历史上的国土在某一个时期有多大,完全可以参考大明户部的机构设立与裁汰,就知道大明的疆域变化了。

    不要光看地图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宣慰司衙门,大明的宣慰司设立不全是灭了别人的国家后设立的,而是所有向大明朝贡的藩属国,大明都会在那个地区设立一个宣慰司,更像是后世的大使馆。

    像什么勐养、车里、八百大甸、旧港这些宣慰司都是这种性质,大明朝廷对这些地区的实际控制力等同于零,旧港宣慰司是因为郑和下西洋的时候,跟旧港当地的汉裔势力打过仗,而后任命当地的汉人为宣慰司官吏,那段时期,旧港地区才能勉强算得上是大明的疆土,等到停了海,旧港宣慰司就被当地的蛮夷灭掉了。

    永乐年,户部加设过交趾司,并增设过专员用以统计瓦剌部和鞑靼部的岁贡,这个岁贡实际类似于大明疆域内各省的税收,而不是朝贡。

    朝贡是一种态度,每年千儿八百头羊也能给,三千五千看心意。

    但户部专人上门去要,那是定数,是必须要给多少的,跟各省每年交税是一个道理,哪里有地方想缴多少缴多少的道理?这个时期可以说草原算大明的疆域一部分,因为瓦剌和鞑靼认投,愿意老实缴税。

    而等到埃米帖木儿暴毙之后,阿鲁台杀了大明派去催年贡的使者之后,这一块的业务就算停办了,这之后无论朱棣御驾亲征怎么跟草原打仗,草原都不能算大明的疆域。

    交趾司随着交趾承宣布政使司闹独立,最后逼着朱棣放弃交趾布政使司而告终,这之后,安南国也就不能算大明的疆域。

    人家向你进贡只能叫属国,年年定额缴税的才叫疆域。

    放在现代,送点礼物、给点支援这种行为叫友邦。

    而乌斯藏地区,连朝贡都难得见上一回,着实算不得大明的疆域,除了永乐朝初期这次外部侵袭的事,让乌斯藏入了南京,而后朱棣敕封了藏地八王,又大力推行僧官制度,也就是给乌斯藏的僧人开一份朝廷的俸禄,然后乌斯藏这群僧官每年从农奴那里收的税会给大明一部分。

    这段时间内,乌斯藏算是大明的疆域,等到朱棣一伸腿,又独立出去成属国性质了。

    听到解缙滔滔不绝的讲述完,朱允炆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个喃迦巴藏卜是个什么玩意,心中那股子兴奋也就淡了不少。

    零工业基础的年代,统治乌斯藏地区的可能性等同于零,藏地高原是那么容易征服的?

    朱允炆想了想后说道:“行了,朕知道了,让那个谁谁谁先等着,等朕忙完再召见他。”

    堂堂的大乘法王到了朱允炆的嘴里,连个名字都没有。

    胡嗣宗领命退下,朱允炆轻皱眉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咱们继续,朕刚才说到哪里了?”

    几个人都忙翻起手里的小册子。

    “陛下适才说到,此番清查田亩丁口之事,边地几个省要暂缓,不能破坏稳定,以免激化当地土民与我汉民合处的矛盾。”

    杨士奇开口道:“尤其是新定的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更是要慎重。”

    “朕许给简定交趾十年自治,所以他交趾怎么治理朕不问。”

    一拍脑门算是想了起来,朱允炆又借着话题说道:“交趾一年两熟,腹地更是一年三熟,是我大明一个现成的巨大粮仓,交趾稳下来,西南五个省闹灾都不用朝廷拨粮,所以广西跟交趾的通途,一定要在这两年内建好,军器局的火药多送些过去开山用。”

    杨士奇坐在下首记录着,闻言抬起头:“劳工的数量不够,工部派人去测绘计算了一下,自忠明府修一条直通河内的国道出来,想要在明年完工,起码需要二十万人两边一起动工,现在广西那边只招募到了五万人,缺口很大。”

    “要不,从交趾本地募一批?”

    解缙开口提议道:“十五万人的缺数,眼下只有交趾拿得出来。”

    “交趾刚打完仗,一时半会恐怕也补不齐啊。”

    而且恢复交趾的民生关切到日后大明开海的国事,加上之前那一场大仗打下来,交趾现在活着的本就多是老孺病残,就靠着这批壮劳力在家耕地生娃呢,暂时不能动太多。

    朱允炆蹙着眉头,这眼就瞄向了大案上那封胡嗣宗刚刚送来的奏本。

    要么,把佛祖座下的那些农奴借来用用?

    这到还真是个好机会,仔细操作一番,未必不能实现。

    “行了,这事朕来想办法吧,下一项。”

    殿里众人都相视一笑,心中便明白皇帝必是有了思路,跟着这样的皇帝干事倒也痛快,虽然皇帝经常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但中心思想都是为了大明朝廷。

    “各省的省考要筹备举行,首当其冲的就是南直隶,应天府尹递了本子请示,选题考哪些?”

    省考考政事,那考哪些政事?

    以往考八股文、考典籍讲义的时候大家还好选题,截一些内在意义模棱两可之间的话放上去就行,让那些考生填注释和观感,贴合当朝治世的大致思路,又附和当时主考官的为人思想相近的便算过关,而现在皇帝要考政事,那选题就没谱了。

    “省考的考题问中央做什么?”

    朱允炆不满道:“此番南直隶省考,应天府尹负责整个南直隶各府、州的考定,他不知道南直隶缺什么吗?不知道他这些年做官遇到过哪些棘手的难题吗?还来问朕?”

    顿了顿复又说道。

    “山西这两年忙着挖煤、福建忙着盐运、浙江忙着养蚕、南直隶忙着织丝,各省的情况不一样,各省的主官眼瞎看不见吗?

    前段时间闹地的事,朝廷砍了那么多人的脑袋,地方哪个衙门口缺人,他们心里没数?

    为什么地的事闹成这个样子,难道不值得反思吗?

    这就是朕的原话,通政司发出去,让他们自己来拟吧。”

    台下几人互相咂摸一下滋味,都点点头,觉得朱允炆说的确有道理。

    既然考政事,各省的政事不一,中央裁定统一考题,也不符合各省的情况。

    其实在省考这一块,朱允炆是打算借鉴一下后世的公务员省考的。

    也就是行政职业能力测试和申论两项。

    参加过公务员考试的都知道,行测这玩意五花八门都有,考得目的是看一下考生的涉猎面和知识量,申论各省的差别就大了,很多都会引荐时下热门的舆论时事。

    朱允炆打算过两年也定一套属于大明的行测题库。

    什么道、法、儒、农、兵、纵横这些古典的内容都挑出来,筛选出其中跟治国、治民有关联的思想编一套完整的题库出来。

    永乐大典这辈子肯定是没了,建文大典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第二百二十章:忽悠佛祖

    前世今生这么多年,朱允炆还是第一回见到所谓的‘法王’。

    佛教三**王:大乘、大宝、大慈,三人之间的地位是平齐的,没有孰高孰低之分,因为他们的尊位不是佛教本身教义定下的,而是世俗君王用权利敕封的。

    宣政院时期,八思巴是乌斯藏唯一的领导者,八思巴是大宝法王,所以三藏以萨迦派为尊。

    喃迦巴藏卜也是出自萨迦派,他大乘法王的尊号一样是元朝敕封的,元灭明立,太祖又给这玩意加了一个国师的尊号,然后就给打发回乌斯藏了。

    朱允炆是在奉天殿接见的喃迦巴藏卜,由其徒弟搀扶着来的皇宫,他岁数太大了,朱允炆只是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么个所谓的法王估计是够呛活过这两载了。

    “咚咚咚。”

    喃迦巴藏卜的徒弟跪在地上冲着朱允炆磕了三记响头,而后起身复又跪在地上又磕了三记,这才站起:“小僧哈立麻见过皇帝陛下,请陛下见谅,小僧的师尊上了岁数,故小僧特待师尊向陛下见礼。”

    “尊师是太祖敕封的国师,是世外高人,这般俗礼是该免掉。”

    朱允炆伸手一引:“赐座。”

    两人谢过落座,哈立麻就迫不及待的说了一大通,将来意悉数说了出来,左右无非就是什么乌斯藏与中原有着上千年深厚的友谊,乌斯藏神往中土文化多年,希望大明能在乌斯藏设置都司卫所,派遣教谕云云。

    “朕问一下。”

    朱允炆没有急着吐口,而是转了话题:“是不是帖木儿汗国的仆从军进了藏地?”

    御阶下,哈立麻和喃迦巴藏卜的脸色陡然就变了。

    大明皇帝的情报那么快?

    “看来朕说对了。”

    朱允炆哈哈一笑:“朕是天子,天下的事事无巨细苍天看到之后自然就会告诉朕。”

    哈立麻不自然的撇了一下嘴角。

    到他们这个身份的,越是在神佛这些领域的巅峰权威的反而越是不信神佛,因为本来就是他们编出来骗那些底层信徒的,天下最大的无神论者就是神学的创始人或领袖。

    这个年轻的皇帝也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还苍天有眼看到了都告诉你,呸!

    “陛下天人之姿,既然知晓自是应当。”

    脸上陪着笑,哈立麻干脆的一口应了下来,开门见山的说道:“邪教人意图入侵,枕戈与边陲卧榻之地,求陛下看在千年来一衣带水的份上,派遣王师入藏,自洪武五年太祖皇帝敕封我师尊之后,乌斯藏的信徒,也是大明的子民啊。”

    “据朕所知,乌斯藏地域广袤足抵得上大明数个布政使司,只要分散开隐蔽,你口中的邪教暴徒又上哪里搜寻的到?”

    哈立麻苦笑一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诚然地广人稀是乌斯藏躲避征伐的法宝不假,但是绿教人家根本不是奔着杀人来的,他们只需要找到佛学昌盛的那几座集中城市,将所有的寺庙烧毁,就算掘了佛藏文化的墓,将来一茬茬生下的后代,可就不愿意老老实实给他们当农奴了。

    寺庙和佛经才是他们稳固统治的关键!

    “陛下,佛主的金身可转移不得。”

    叹了口气,哈立麻只好老老实实的把心中的隐忧说出来,一抬头,瞥见朱允炆脸上的浅笑心中便知道自己落了套。

    朱允炆心里能不懂?他故意的而已。

    就是想看看哈立麻这个代言人能有几分聪明,现在看来,到底是年轻,终日靠着佛经讲义骗骗那些被洗脑的信徒还行,其他方面倒是附和他的年岁和阅历。

    一诈就诈了出来,没意思。

    喃迦巴藏卜没好气的瞪了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徒弟一眼,哆里哆嗦的就打算站起身说些什么,被朱允炆一挥手打断。

    “行,朕允了!”

    那么好说话?

    师徒二人狐疑的对视一眼,脸上俱都浮现一抹惊喜之色,正打算谢恩,耳畔又响起那高高在上的声音:“毗邻乌斯藏之地的章普尔王国,朕遣军征讨,让其顾此失彼之下也就不会侵略你们了。”

    “吾皇圣明!”

    哈立麻激动的匍匐在地上叩首。

    “方才你说的很对,乌斯藏的信徒也是我大明的百姓,是朕的子民,保护自己的子女是朕和大明的责任。”

    朱允炆笑眯眯的说道:“而且为了更好的保护三藏之地的传承佛学,朕还打算派一支军队入藏来守护国师的安全,怎么样?”

    这皇帝也太好说话了吧?

    喃迦巴藏卜老脸一阵抽搐,要不是现在说话费劲,他都想问问朱允炆到底是不是朱元璋的亲孙子。

    “可是路不通啊。”

    还没等师徒二人乐完,朱允炆语锋一转,叹气道:“自古便有言蜀道难,但藏地更难,朕的大军想入藏就需要一条通途...”

    “我们来修!”

    朱允炆话还没说完,喃迦巴藏卜已经抢着开口了:“拉萨往朵甘都司有一条千年古道,也是当年文成公主入藏的那条友谊之路,老衲这就回去差人拓宽修整。”

    不能等皇帝反悔,要抓紧把这事定下来。

    “哪能让国师亲自操心呢?”

    朱允炆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一番话说得两人泪水涟涟。

    “前面都说了,既然都是我大明的疆域,修路当然要由朝廷来修,一条通途花费之巨堪称巨大,藏地贫瘠,那些金银粮食的本就不多,还是留给供奉佛主来用吧,所有一应花费,朕和朝廷出了!”

    “陛下恩泽浩荡啊!呜呜呜!”

    哈立麻哭的那叫一个感人肺腑,堂堂大乘法王的大弟子,萨迦派的下一任法王此时哭的眼泪鼻涕都打湿了前襟。

    “钱和粮食朕的大明不缺,但是人手不够啊。”

    朱允炆一皱眉,下面的哈立麻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就开口道:“三藏之地有信徒一百一十万口,都是陛下的子民,任凭差遣调用。”

    “但是朕要是调用的多了,耽误了耕种,岂不是会让国师和佛主的信徒饿了肚子?”

    朱允炆推心置腹的说道:“这样吧,等路修好,耽误的耕种,朕在从朝廷拨一批粮秣入藏,算作补偿。”

    中原的皇帝真大方!

    “不要跟朕客气,这事就这么定了。”

    朱允炆大手一挥:“朕也不要多,二十万人即可,你们遴选好派往朵甘都司,朕这边派大军接引之后即刻动工,同时云南的朝廷大军也会立刻发兵章普尔,齐头并进必力保佛主和国师的安危。”

    等两人谢了恩,拍着胸脯打下包票之后,朱允炆开心的走下御阶,以手把住喃迦巴藏卜的小臂,诚恳道:“朕打小便仰慕佛学久已,苦于中原没有大师,难以得见佛主真容,今日难得国师来朝,且与朕华盖殿赴宴,也好多多与朕讲一下佛经。”

    说着,朱允炆还唏嘘着,说了一大堆什么太祖自幼做和尚,也是靠着佛祖的布施才活下来,晚年更是潜心佛学云云,说到情深之处还红了眼,一副追思太祖的样子,只把两人哄的晕头转向,连说一大堆佛学废话来宽慰朱允炆。

    佛祖?

    等把这群农奴从藏地高原骗出来往交趾一送,朱允炆翻脸就不认账!

    老子说给你修路不假,又没说哪年修好,等着吧,等将来腾出手,通往拉萨的通途朝廷是一定会修的,而且还会修的又宽又大!

第二百二十一章:地方想闹事?

    喃迦巴藏卜一行又留在南京逗留半个多月,朱允炆才用一个“西天佛子”的封号给打发走,连着哈立麻这个徒弟都混了一个“承教辅治贤师”的名誉,开心的两个人带着一众佛子佛孙屁颠颠的回乌斯藏去了。

    “大明的皇帝真是一个好人啊。”

    回过头看着南京城的方向,哈立麻坐在车厢里向着喃迦巴藏卜感慨道:“师尊,这个年轻的皇帝可真是大方的很啊。”

    老头子现在正陶醉在‘西天佛子’这个称呼之中,要知道他们萨迦派的标杆人物,八思巴被元朝敕封的尊号之中,也有西天佛子这四个字,而现在他喃迦巴藏卜也被大明敕封了这个尊号,岂不是说他可以跟他的祖师爷平辈了?

    “虚名富贵都是身外之物。”

    喃迦巴藏卜挑开眼帘,不满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教训道:“不要因为这些区区虚名就喜形于色的,如此沉不住气,怎么成大事。”

    可拉倒吧,要不是你上了岁数,当天晚上都恨不得去逛青楼。

    哈立麻默默的应了一声,也开始学着老头的做派端坐起来,抄起一串佛珠念起佛经,车厢内的气氛顿时正经伟岸了许多。

    “这两个秃驴可都是我大明的贤臣啊。”

    朱允炆乐么滋的对身旁的杨士奇说道:“朕不过用了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他们就巴巴的送上了二十万的劳力,要是这天底下的异族都像这群不长毛的秃子般乖巧懂事,朕该省下多少心啊。”

    后者脸上挂笑,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皇帝这人性,啧啧,没什么好说的。

    堂堂富有四海的至尊帝王,竟然能厚着脸皮骗前来投降的番邦小民,这事要是传出去,太祖的脸怕是都要丢完了吧。

    “陕西布政使司的奏本送来了。”

    朱允炆上了御辇,杨士奇紧随其后:“哈密国的脱脱带着民众内附,现在西安暂住,陕西左布政使刘本请示如何处置。”

    前些日子西北的军报就送到了朱允炆的手上,现在送来的是刘本这个陕西一省大员的请示题本。

    “留五万人在当地,仿蒙七卫置哈密卫,脱脱任哈密卫指挥使,剩下的全部迁往河南和山东,牛羊的话赶往漠南、河套。”

    哈密国的丁口足有十几万,比蒙七卫要多上不少,都留在西北容易坐大,留五万人就差不多够了,余下的十来万分散消化掉。

    “这样一来,关西七卫就变成关西八卫了。”

    杨士奇脸上挂着笑,拱手道:“恭喜陛下再添开疆拓土之功,天威浩荡,四夷宾服。”

    哈哈一笑之后,朱允炆又蹙起眉头。

    “朕前两日看了西北的战报,草原现在打的那叫一个惨烈,朕在想要不要去北边转一圈。”

    仗,朱允炆或者说大明是铁定不会打的,这摊浑水朱允炆就没打算去趟,但他是打算去看看的,主要目的是从中看看有没有占便宜的机会。

    脱脱的哈密卫一但设置下来,将来亦力把里(新疆)就注定要被大明拿下。

    杨士奇刚打算开口劝阻,朱允炆自己又自我否定道:“算了吧,让他们慢慢打,这热闹朕就不凑了。”

    盛庸的军报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瓦剌、鞑靼两部现在被帖木儿汗国蹂躏的嗷嗷直叫,足以说明绿教兵的战斗力有多凶猛,他这个皇帝说啥也不能这个时候去前线,那样的话危险系数太高了。

    为了江山的稳固,朱允炆这一百多斤肉还是待在南京最好,这才是对国家要负责任。

    “历史上,这场仗到底打了多久,结果是什么?”

    心里默默的回忆着,朱允炆有些不爽,这个人是应该多看书,不然等到穿越的时候在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宽大奢华的天子驾辂掉头回宫,朱允炆坐在车厢内笑意吟吟:“等明年的时候,夏元吉就不用整天往皇宫里跑,找朕算账了。”

    杨士奇闻言也是笑了起来。

    夏元吉的抠门那可是朝中出了名的,今年几项大的开支,夏元吉都要派人去盯着落实,看看这银粮到底是不是真个用到了实处,弄得几个署理衙门口的堂官一看到夏元吉就头疼。

    堂堂的户部尚书,都快让他当成监察御史了。

    君臣二人聊得痛快,车厢外便响起双喜的声音:“陛下,胡嗣宗说有急事。”

    回宫的路上,御辇是不能停的,所以朱允炆便开口道:“差人拿一下奏本。”

    一天天的,能有多少军国大事?

    接过双喜转呈的奏本,展开观瞧,朱允炆这脸色唰就变了。

    “怎么了?”

    杨士奇心里也是一紧。

    “江西上个月闹了水灾,庐陵县受灾严重,地方赈灾不及导致几百个百姓聚众劫掠糊口,啸聚为患,江西都司奏请要不要出兵弹压。”

    锦绣盛世,有人造反?

    这不是撸起袖子抡圆了给朱允炆这个皇帝一记耳光吗?

    “不能发兵!”

    下意识的,杨士奇就开了口:“决不能出兵镇压。”

    这个节骨眼,正是四海咸歌太平的时候,发兵平叛,一旦拿下这几百颗百姓的脑袋,那等同于将皇帝的颜面扔到泥泞之中了。

    “当如何?”

    朱允炆捏的指骨发白,倒不是气这群百姓聚众造反,气的是,百姓都快饿死而不得不造反的时候,府县的官员都在干什么!

    什么叫做赈灾不及?

    事不闹大就不处理?拖到事情恶化了,非得逼着朱允炆这个皇帝杀人他们才开心吗?

    “百姓为患实为无能之患也,而官军一出必伤及善良,当遣使晓谕恕其罪。

    自太祖开基创业三十余年,上与江西屡加恩泽,民安居而乐业,今生匪患皆因有司不能抚恤,棰楚横加,嗟怨盈路,民不聊生无所控诉。

    致有潜避山林,保全性命皆出于不得已也,念其所自亦一切罪犯悉赦不问。”

    杨士奇组织着语言,拱手劝道:“臣恐,此事不见得如此简单,应谨慎处置,万不得兴刀兵。”

    江西刚闹过退田的事,转过头就有人造反,细品一下,未必不是有人背后指使,就等着朱允炆大杀四方呢。

    历来做皇帝的,对于造反这种事都是零容忍的态度,动辄诛九族、连祸乡里,杨士奇真怕皇帝一怒之下再添无妄杀戮。

    “造反不纠,则恐天下造反者层出不穷。”

    朱允炆本来就没打算用武力来弹压,但还是故意问道。

    “食有粟、穿有衣、居有屋、耕有田,何反矣?”

    杨士奇摇头道:“自古从无有产者反,皆无活者反,民无活才可一呼百应,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庐陵百姓岂可与安禄山之辈为同?”

    老百姓不是野心党,但凡碗里有粮的,没有一个操刀子跟皇帝干架的。

    历朝历代以门阀身份造反的,往往都是背后撺掇着普通老百姓先闹事,然后他们好趁机扩充势力蓄养私兵,最后等朝廷被农民起义折腾掉大半条命之后,才会露面窃取政权。

    “庐陵县闹匪,当地府县为何赈灾不利?”

    杨士奇咬牙切齿的说道:“坐看匪患乱起,臣以为,必是有心之人给陛下、给朝廷添堵,籍此行不法之事,其心可诛,其罪可诛。”

    深深的看了一眼杨士奇,他老家可就是江西吉安府的,庐陵县也是吉安府,一旦闹起匪患兵事,一不小心糜烂开可就把杨士奇的老家给祸祸了。

    也难怪他恨成这个样子。

    不过说的倒也在理。

    江西几个官仓都是满的,虽说朝廷有律法,没有朱允炆这个皇帝和内阁的批文不许开官仓,但是赈灾一事是有先例的,即使官仓不能开,也应有省府的粮长先行出粮稳定局势,而后朝廷开批文补偿。

    明明能办好却不办,活生生把老百姓逼反,地方想干什么?

    “把庐陵县的那个县的几名主官都砍了吧。”

    朱允炆微微垂下眼皮。

    “安排下去,朕十日后御驾江西。”

第二百二十二章:荧惑守心

    “陛下怎得突然想起来要去江西了?”

    晚间休息的时候,朱允炆对马恩慧说起这件事,后者顿时怔住。

    “没什么,去看一下,转一圈。”

    朱允炆嘴角挂笑,邀请道:“皇宫太闷了,要么咱们一起去?”

    此番动行去江西,哪里仅仅是为了庐陵县百姓聚众闹患一事,庐陵县的事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几百个百姓,远远没有到足够动摇国本的地步,还不足以让朱允炆这个皇帝亲自跑一趟。

    他不是去安抚百姓的,准确来说,他是去安抚江西士子的。

    批孔倒儒运动,江西士子是排头兵,也是冲得最猛的一支队伍。大运动成功之后,朱允炆提拔了几百名在此番事变中的领头人,这让江西士子集团大受鼓舞,他们认为他们是跟皇帝一条心的,朱允炆这个皇帝也该罩着他们了。

    结果呢,转过头朱允炆就砍了他们名下的免税田和职俸田,更是为此大举屠刀,砍了一千多颗脑袋。

    这次庐陵赈灾的事弄成这个样子,地方上就拿国法搪塞,中枢不发批文,他们就不开官仓赈灾,合理合法。

    不稳定他们的心,庐陵县的事将来还会继续发生,而且,绝不会仅限于江西一省之地。

    地方上那群魑魅魍魉对中枢的政策、对朱允炆这个皇帝大搞阳奉阴违的话,那才是拖大明前进的后腿,才是动摇国家的国本。

    这次庐陵县的事给朱允炆提了一个醒,所以他才会想到去江西走一趟,如果庐陵的事不闹出来,可能他也就忽略了江西士子们的人心。

    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

    谈何容易啊。

    “妾也能去?”

    马恩慧闻言顿时惊喜的坐起来,江南上好的薄丝被自白如凝脂的皮肤上掠过片片春光。

    “再冻着你。”

    朱允炆好笑的说道:“至于那么开心吗?”

    害羞的钻进被窝,马恩慧手搭在朱允炆的胸口,幽幽道:“妾长那么大,还从未出过这金陵城。”

    听出马恩慧语气中的难过,朱允炆心里不禁微微一颤,叹了口气。

    岂止是马恩慧,若不是去岁开年他借着御驾亲征的便利,这南京城就算他这个皇帝,又多少年能出去一次?

    皇宫虽好,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金碧辉煌的鸟笼子呢?

    国家大事不能耽搁,这年代的交通条件在这里,又没有电话,他一旦离京,就要空怠下不少的政事。而且他的身份太过于尊崇,他一动,小半个大明都要跟着动。

    即使这次简行江西,御前司会同京营也要出五万人,自南直隶往江西的路上更是要驻扎满军卫所的军户拱卫,肃清匪患和不法之徒,以免冲撞圣驾。

    劳民伤财之大,令人瞠目,也是因为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所以朱允炆也就不想离京了。

    “在等等,将来朕一定寻机会带你们多出去转转。”

    轻轻拍了拍马恩慧的后背,朱允炆说道:“将文奎、文圻兄弟俩都带上,咱们一大家子都去,就当闲游观风景了。”

    一个皇帝出行顶天的最大阵势,加不加后妃皇子的也就这般规模了,那就干脆都带上。

    “江西有龙虎山,传言是道派的圣地,物华天宝颇多神韵所在,还有很多风景秀美的胜地,正好你可以都逛逛,多看看。”

    说着说着,朱允炆困劲上头,打了个哈欠,呢喃道:“咱们大明风景秀美的地方多着呢,有生之年,朕一定带你都走一遍。”

    建文四年七月壬午,萤惑入心宿。

    整个南京城都在这一天炸开了锅,朱允炆还没有临大朝会,内阁几个人就堵住了乾清门。

    “荧惑守心,主帝之不详。”

    杨士奇跪在地上,拦住了朱允炆往奉天殿的路。

    “还望陛下暂且罢朝,斋沐敬天。”

    由不得古人吓成这个样子,自古凡有萤惑守心之星象,不出一年国君必有丧身之祸,这玩意邪门的不得了。

    萤惑就是火星,在古人眼中主杀伐、战争,萤惑入心宿,就是皇帝要死翘翘了。

    “都写的什么玩意?”

    拿起杨士奇手中司天监的奏本,看着上面这一大堆的废话,朱允炆气的扔到地上:“不过是天象运动而已,跟朕有什么关系。”

    “有我大明和回回星象官佐践,两监星盘皆主不详,陛下不可无视啊。”

    解缙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样,跪在地上都嚎出了声。

    “放屁!”

    朱允炆的历史知识再如何浅薄,这一段历史一些重大的事件还是记着的,历史上的这一天不过是朱棣正式登基,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罢了。

    他都穿越来了,朱棣这回正忙着在家带孙子呢,历史被他搞得面目全非,谁还能要他的命,要建文王朝的命!

    朱允炆森着脸冷喝一声:“还跪着干什么,上朝去啊!”

    废一个士族阶级的特权,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明面上不敢反对,背地里就会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给朱允炆添堵。

    履足奉天殿,看着眼皮下上百名神色惊诧的文武群臣,冷笑一声。

    “怎么着?奇怪朕为何还活着是吗?”

    “臣等不敢!”

    百官齐齐跪拜,也有愣头青站出班列:“陛下,臣有本奏。”

    朱允炆没有搭理他,而是先开口说道。

    “司天监和回回司天监蛊惑人心,致使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杖毙两监监正、副。”

    百官顿时哗然抬头,还没等他们开口劝,殿内两侧的锦衣卫已经森着脸将四人拖出大殿。

    “陛下,萤惑入心宿本就不详,不能再添无妄杀戮了。”

    郁新咬咬牙站出班列开口劝道:“今岁以来,地方屡有不法行径,国法无情悉数斩之,枭首几千级,是以天显不详,望陛下察而惊醒,慎重处置。”

    “什么叫慎重?”

    朱允炆一拍御案,瞪着郁新:“砍了几千颗脑袋,苍天就要朕的命?依你说,朕该如何自处?给那几千人平反?还是下罪己诏?”

    一连几个问题顶的郁新怅然一叹,只得埋首退回班列。

    他是闭了嘴,方才那个站出来的愣头青继续高呼着。

    “陛下砍得都是不法之人何须下罪己诏,但荧惑守心之象以显,还望陛下今岁暂先罢朝,敬天祭祖,安养深宫方是正道,陛下身系江山社稷之安危,不可轻慢啊。”

    今岁罢朝,安养深宫?

    这是为了保皇帝的命,还是为了保某些人的命?

    就这般粗陋不堪的伎俩也能拿的出手,还真是高估了你们这群一千多年来耀武扬威的官僚阶级啊。

    朱允炆连笑三声,目含煞气:“萤惑守心国君有丧身之祸,好啊,好啊。

    朕等着,看看苍天是怎么拿走朕的命!朕今天就送你们一句话‘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朕要怕,朕就不是太祖的子孙了。

    今天朕要是罢了朝,明天地方就该报灾厄,说天降石碑,上刻‘建文死而国亡’!”

    顿了顿,朱允炆继续寒着脸说道:“朕知道某些人想做什么,朕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拿这玩意来吓唬朕?希望朕今年老老实实的呆在深宫中避难,他们好擦干净屁股上的屎!

    但朕能一辈子不出皇宫吗?将来怎么办?只要朕被吓住这一次,将来他们还会不停的蹦出来制造这些狗屁牵强附会的玩意来恐吓朕,逼着朕恢复祖宗家法,停止新政,想得美!今日朕就在这等着,看看谁敢站出来说!”

    奉天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朱允炆这态度吓的心里发颤。

    这皇帝不按套路出牌啊,历朝历代凡有荧惑守心之象,哪一回不把皇帝吓的够呛?

    “没人再劝了吗?”

    朱允炆不屑一笑:“朕不是成帝,朝中也没有翟方进和贲丽,希望尔等好自为之。”

    听到朱允炆说起这个典故,杨士奇当先下拜。

    “吾皇圣明,万岁万万岁。”

    “吾皇圣明,万岁万万岁!”

    荧惑守心这种星象,因为赶巧了在历史上真的带走了不少帝皇,确确实实的骗了天下人,但也成为某些人用以实现政治目的的手段武器。

    历史上最著名的无疑与是汉成帝时期,当时的丞相叫翟方进,这是个干吏,上任之后打击地主豪强,改制新政,得罪了一大批人。

    绥和二年荧惑守心,星官郎中贲丽向汉成帝进言,称移祸丞相便可避难,于是汉成帝将翟方进赐死,遂了一大批人的心愿。

    翟方进死了之后,汉成帝以为他就没事了,开心的在后宫中纵情享乐,汉成帝这玩意打少不更事的岁数就喜好美色,贪恋房事,身体早就亏空,这又是大惊又是大喜的,加上及不可耐的往妃子床上跑,所以也没活几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这一下更为荧惑守心添了神秘的色彩,让后人以为只要出现这种星象,那皇帝是一定会死的,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躲避不得。

    正逢此时,殿外负责监刑的小宦官走了进来,跪伏与门槛之处:“启禀陛下,两监监正、副均已伏法。”

    众皆肃然。

第二百二十三章:江西汛情

    江西,南昌府。

    坐地十几亩的江西布政使司衙门现在上下忙成了一团,究其原因,便是朱允炆这个皇帝圣驾将至了。

    “天子驾辂已至饶州。”

    本来自南京往南昌最快的方式就是顺江南下九江,然而时逢天公不作美,连日的暴雨降下,使得长江多处传出汛情,天子圣驾就只能走陆路。

    “快!快!快!”

    左布政使方孟昇在府衙内连声催促,一道道命令自他口中发出。

    “南昌府各县再给本官清查一遍,所有地痞流氓全部抓进大牢,地方那些天天喊冤的或还有争端未处理完结的,一律抓起来,严防死守,千万不要给本官出现冲撞圣驾,告御状这种事情来。”

    左右官吏都领了命,正打算出衙安排,打正堂外已经进来了一行人,当先者面白无须,一身宦官服饰,身后还跟着一队锦衣卫。

    “圣谕。”

    这一嗓子吓得大堂内再无一人敢站,都聚在一起跪伏。

    “朕此番来江西,不想扰了地方安定,南昌朕就不进了,江西左右布政使会同按察使、左右参政即刻来饶州,与朕一同去吉安府。”

    “臣等领旨。”

    方孟昇爬起来,腆着脸凑到传口谕的宦官近前,嘀咕着问道:“圣颜如何?”

    圣颜如何,字面上就是问皇帝的心情怎么样,再深一层的意思,就是问皇帝如果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事,心情好的话又是因为什么事。

    只能问明白了,他们才好准备腹稿面圣。

    方孟昇当了那么多年的官,还没见过现在这位建文皇帝长啥样子呢,由不得他不提心吊胆。

    “藩台还是多想想庐陵县老百姓的心情怎么样吧。”

    小宦官冷眼瞥了方孟昇一眼,转身就走,对于后者偷摸递来的一个玉扳指视若无睹。

    什么样的供奉能拿,什么样的不能拿,他们心里是清楚地。

    但是这一句庐陵县却让方孟昇的冷汗自脑门处止不住的显露出来。

    “诸位,且随本官一同前往面圣吧。”

    就算要死人,也是大家一起掉脑袋,方孟昇回首一看身后这一大群穿红绛紫的同僚就咬牙:“当初本官要加派人手往庐陵,可是你们一个个东阻西拦的。”

    “事到如今,推诿责任有什么意思?”

    按察使房安不满的冷哼一声:“陛下只看到吉安府的水汛患事,可曾看到连月大雨下的九江府、南昌府之险?我等这段时间以来殚精竭虑才保住江西不成为千里泽国,有何罪责?

    倒是下点雨也好,洗掉满地的鲜血污秽。说不得,这反常的暴雨是上苍降怒,毕竟前几日,连百年难得一见的萤惑守心之象都出来了。”

    “休得妄言!”

    这一连串的抱怨嘟囔声吓得方孟昇一屁股坐在地上,以是吓得满脸苍白,怒指房安:“你想诛三族可别拉着我等。”

    什么叫上苍降怒,什么叫荧惑守心?

    房安这话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向了皇帝,还憋着心思盼着皇帝驾崩,这要是传扬出去,这江西布政使司衙门怕是一个活人都没了。

    房安当下也知道失言,忙缄口不再多说。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得,想想面圣之后说什么吧。”

    右布政使邓肃站出来做了和事佬,将这个吓人的话题转移开:“陛下必是为了庐陵县百姓啸聚为患一事,好在前些日子咱们奉上谕派人招抚已是稳定下来,百姓也都领了赈灾粮秣各自归家了,所谓造反一事已忽,就别提了。

    组织一下各地防汛和赈灾的事项,踏踏实实做事比什么都强,陛下圣目如炬,看得到咱们的辛劳,想必也就不会多加诘责。”

    几人又都互相看了几眼,末了惧垂首叹气,无精打采的自府衙中离开,叫上小厮唤来车辕往饶州的方向而去。

    鄱阳湖畔,大雨倾盆。

    京营五万大军在这里扎下了大营,拱卫着身后的鄱阳县,拱卫着大明的帝王。

    “这场雨,下的可真够大的。”

    说来也是奇怪,南京那地界虽也有雨水,但都是小雨,而且下起来也是断断续续,反而到了内陆的江西,却是瓢泼一般终日不停。

    “江西也是咱们大明的重要粮仓,这雨在这么下下去,恐怕多地堤岸都要报险,一旦汛灾加重,伤及的可就不是吉安府那般几个县了。”

    饶州府的知府跪在距离朱允炆不远处正在瑟瑟发抖,听到这话忙不迭的应和着:“臣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着筹备民工加筑鄱阳湖沿岸的河堤,但是人手实在有限。”

    即使朱允炆不通水利,也知道这般雨势的危害有多么大,夏汛的时候,江西的水平线已经涨了不少,现在末了又来这么一次暴雨,隐患太大。

    “光靠百姓眼下看来是不行的。”

    朱允炆蹙起眉头,喝道:“传令,京营留五万人拱卫南京,余众皆来江西。

    河南、南直隶、浙江、湖广的军户卫所全部召集来江西,这场防汛之战,必须赢下来。”

    靠着各地几千几千的普通老百姓修筑河堤能有几分效率?后世抢险救灾依靠的永远都是国家力量。

    调集军队来筑堤通渠?

    江西都指挥使李茂愣住了:“陛下,卫所和军队都是国之重器,不可轻用啊。”

    自古以来,当兵的只负责打仗,地方什么样子跟他们当兵的有什么关系?

    “朕何尝不知道军队是国之重器,但你别忘了,百姓也是国之重器。”

    朱允炆微微侧首看了李茂一眼,就将后者吓得汗透重襟。

    “我们大明的兵又不是天生地养的,哪一个不是为人子侄,为人兄弟,我大明的将校卒勇就是百姓的子弟兵,眼下江西汛情如此紧迫,各处河口堤岸一旦溃破,顷刻千里泽国,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届时,朕还有何面目视天下人,尔等又有何面目各归本乡视父老亲族?”

    京营几十万健儿,加上河南、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本地的军户卫所,起码有近七八十万之众,如此庞大的体量一同动工,足以保证江西不至于有满盘倾覆的危险。

    至于花销开支,钱粮早晚能挣回来。

    “是,奴婢这就遣人去传令。”

    双喜转身欲走,耳边又响起朱允炆的声音。

    “用八百里加急,汛情期间一切耽搁置喙者皆斩。”

第二百二十四章:君无戏言

    如果不是朱允炆的到来,可能像方孟昇这种级别的官员多少年都未必能到鄱阳县来一回。

    但现在不同了,省府两级的主官都齐聚鄱阳县,跪满了简单朴素的县衙大堂。

    “行了,都别告罪了,起来吧。”

    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朱允炆也找不到一丁点县令的感觉,因为他面前的这群人没有一个是普通百姓。

    “朕是为了庐陵县一事来的。”

    不说还好,一说这群江西的官员就打起哆嗦来,方孟昇有心辩解两句,刚站出班列就听到朱允炆的声音。

    “本来朕是想把你们都砍了的,但是来到江西一看,倒也怪不得你们了。”

    “陛下明查秋毫,陛下圣明。”

    方孟昇激动的差点哭出声来。

    他不想赈灾吗?实在是没这个能力啊。

    连月降雨,赣江汛情紧急,吉安府那一段闹水患,淹了几个县的事他方孟昇不是不知道。关键是江西支流如此之多,这雨又不见停,濒临鄱阳湖的南昌府,坐着长江的九江府也要小心防备,他有多少人手可以用?

    到处报险,到处加筑河堤,他不能为了一个已经淹没的吉安府再搭进去其他几个府了。

    “难得今天雨势小了一些,跟朕一道去鄱阳湖看看吧。”

    看看县衙外的细雨绵绵,阴云密布的沉重,就像一块巨石压在朱允炆的心头之上。

    “危险啊陛下。”

    双喜劝了一句:“鄱阳话水位线已经高过了界点,报了汛险,去不得啊。”

    “没事,朕就远远看一眼。”

    朱允炆站起身,瞥了一眼这满堂的大员:“朕本来是打算喊尔等去吉安府的,但是现在汛情当前,吉安朕就不去了,希望诸位这次引以为戒,踏踏实实的做好接下来的防汛工作。”

    苍天保佑,脑袋算是保住了。

    十来号人都激动的跪在地上齐呼万岁,顺道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辜圣恩。

    在朱允炆的记忆中,一定有一段历史是无法忘记的,那就是九八年的那场大洪水。而在九八抗洪战役之中,江西,也是主战场。

    长江决堤,整个九江几乎被全淹,成了江西乃至全国受灾最重的城市之一,暴露了无数令人痛心疾首的豆腐渣工程。

    而今朝的大明,这些河岸堤坝,却连后世的豆腐渣工程都比不上。

    用巨石、黄泥、水这些原始材料构筑的堤坝,拎起巨锤来砸,都能一砸一个坑,哪里扛得住几亿、乃至几十亿立方洪水的冲击,古人对自然灾害的抵抗能力几乎等同于零。

    “你们预计,如果这雨要继续下下去的话,咱们还有多少时间?”

    没人希望继续降雨,但是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距离距离湖岸约百丈的位置,朱允炆眺望着鄱阳湖,那清澈的湖面早已翻滚不息,只等着时机一到,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昔日救命的善水顷刻间变成杀人的洪流。

    十几人聚在一起互相看看,一个江西本地籍的官员开腔道:“回陛下,如果还按照前几日的降雨量,恐怕,要不了十天,长江临岸的九江府就会第一个受灾,连带之下,赣北一带就都成泽国了。”

    九江,又是九江!

    朱允炆叹了口气:“能转移百姓吗?”

    “很难。”

    方孟昇摇了摇头:“连日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几十万百姓想要迁移,速度一旦赶不上汛情的恶化速度,离开了城墙的保护,只会死伤更加惨重。”

    两条腿走路,怎么也不可能有洪水奔腾的速度快,而且就算转移了,这群百姓将来靠什么活?

    水淹大地,所有田产尽毁,在这个年代,对百姓而言等同于要了他们的命,与其下半辈子漂泊无依客死他乡,这群百姓宁愿跟着土地共存亡。

    “那就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朱允炆面容肃穆:“既如此,那朕就在这跟老天斗这一回。”

    “不可啊陛下!”

    人群中,一名中年官员跪下来,侃侃而谈:“陛下身负江山社稷,怎么可以亲临险地。此番天降暴雨,想必也是与前段时期有关,龙王震怒所致。还望陛下先回南京,敬天法祖,料可无患矣。”

    为什么这个年代,总有这么一群愚昧无知的人。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转过身,朱允炆看他一眼,从穿着上来看,应该是个四品的冠戴。

    “朕也觉得是龙王降怒。”

    所有人都微微一怔,皇帝连荧惑守心这么大的天象都不屑一顾,会信天底下有龙王?

    就在愣神之中,又有几个官员一看此情景也都兴奋的跟在中年官员身后跪下请愿,打算等皇帝心动的时候,顺道将此事引到国策之上。

    如果不是你擅动祖宗家法,哪里会导致江山社稷动摇?

    “你说,是朕大还是龙王大?”

    “当然是陛下位尊了。”

    这官员嬉皮笑脸的谄媚道:“陛下位同天帝,自然在龙王之上。”

    “既然如此,朕倒是应该跟龙王知会一声。”

    朱允炆走到这官员身前,扶起后者,笑意吟吟的说道:“朕现在就擢卿为东海特使,带着你这些同僚一道出使东海,去海底寻那水晶宫,替朕跟龙王说一声,让他早些将雨停了,不然朕可要治他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出使东海寻水晶宫?

    “陛下戏言了。”

    还以为皇帝是不是没睡醒,怎得大白天说起了胡话,方孟昇小心翼翼的提醒一句。

    “君无戏言,朕口中说的话只有敕令,没有玩笑。”

    朱允炆拍拍这个中年官员的肩膀,勉励道:“为了江西百姓,卿家一定要不辱使命,让龙王老实一段时间。”

    几名官员脑子还在发懵,没有闹明白皇帝的意思,就看朱允炆一挥手,十几名锦衣卫便走过来拖起几人,往那鄱阳湖的方向而去,不多时便来到岸边,噗通通如下饺子般,就将这几人悉数扔进了汹涌躁动的波涛之中。

    看到几人完成了‘出使’的职责,朱允炆脸上浮现起几抹杀机:“汛情当前,再敢说这些废话的,可别怪朕没警告过你们。”

    剩下的这几名省府大员顿觉遍体冰寒。

第二百二十五章:战前总动员

    来自半个大明的军队此时已经云集了江西,朱允炆传令调集京营,随同大军一道过来的还有燕王朱棣。

    牵扯到江西一省几百万百姓的生死存亡,朱棣也是心焦如焚,火急火燎的带着朱高煦、朱高燧两个儿子跑到江西来。

    “子敏,你早前是工部尚书,具体的指挥事宜由你来安排吧。”

    在上饶县,朱允炆授意成立了“防汛指挥部”,之所以选在上饶县,是因为鄱阳县距离鄱阳湖太近,考虑到安全因素,朱允炆虽然不愿意回南京,也只能转移到广信府的上饶县。

    所谓的防汛指挥部,绝对是现在大明权利最大的临时机构,为了全力保障此次江西防汛能够取得成功,一应汛情传递一律为八百里加急,任何阻拦汛卒和不服从指挥的一律法办。

    而受到防汛指挥部统辖的,除了江西之外,周遭几个省同样要接受无条件的指挥,各省的官仓将全面放开,随时准备往江西输送粮秣辎重。

    因为现在的江西,有着大明七十万的军队!

    这其中,除了二十余万京营精锐,还有四十余万来自五省的军户!

    “一旦溃堤,那么九江府、南昌府、饶州府会是北部最大的受灾区,同时,长江一旦泛洪,作为支流,贯穿江西南北的赣江也会闹腾起来。”

    江西的堪舆图前,严震直急的满头大汗:“陛下,防汛的前景将会非常严峻。”

    现在江西几个容易造成洪灾的水线,水位上涨的速度远远超过筑堤的速度,即使添上了几十万的大军,也完全忙活不过来。

    而且作为长江的中下游部分,江西连日暴雨之下,浙江和南直隶也开始传出汛情,只是相比起江西来说要小的太多,完全在可控范围之内。

    这自天而降的暴雨集中区域,还是在江西。

    “现在是三十万人守长江,二十万人守鄱阳湖,十万人守赣江。”

    严震直一连两天没有合眼,此时双眸之中全是血丝:“一旦守不住,江西一省就完了!”

    朱允炆默默的看着地图,良久才开口道:“守得住。”

    说罢,朱允炆站起身走出帅帐,作为皇帝的近卫同领,耿瑄忙迎上来。

    “全军集结。”

    中军还有十万人,是负责拱卫朱允炆这个皇帝的,除了这十万京营兵,还有御前司下辖锦衣卫、左右金吾卫等将近五千人,都留在上饶,太浪费了。

    履步高台之上,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十万京营的兵便是完成了集结,静静的昂首看着换了一身戎装的朱允炆。

    “天公作美,今天竟然难得的停了一阵雨。”

    昂首看向苍穹,阴云密集之下,似是酝酿着更大的雨势。

    但朱允炆还是故作轻松的说道:“看来所谓的龙王降怒,也害怕咱们大明的将士之骁锐。”

    高台下,十万健儿脸上都扬起一抹自豪之色。

    “朕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朱允炆伸出手指,指向最前排一名年岁约莫在三十余岁左右的百户:“朕记得你早前在北平当兵,是燕王的亲卫,建文元年来的南京进了京营,叫刘康健对吧。”

    见到皇帝能记住自己的名字,这名百户激动的单膝跪地:“吾皇万岁!”

    “去岁朕御驾亲征西南的时候,朕也见过你。”

    朱允炆说着,环顾四周:“尔等很多人朕都看着眼熟,朕虽然记不住全部的名字,但朕知道你们的过往。

    你们有的早年在北方跟草原人打仗,有的呢是在西南打过仗,还有的是闽浙水师出身,因功进了京营讲武堂,成了将校。

    你们有的从北打到南,又从南打到东,戎马十几年,大小几十仗,为我大明开疆辟土建功立业。

    你们的对手曾经有过草原人、朝鲜人,也有的打过海盗、流寇,这些你们曾经的对手都被你们击败,被你们征服过。

    你们,是这苍穹之下,最强大、最精锐的军队!

    朕以你们为荣,大明,以你们为荣!”

    十万大军自豪的神采飞扬,齐声回应:“吾皇万岁!”

    “自今天起,你们将迎来一个新的对手,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

    朱允炆沉声道:“一个几千年来从未有先人敢抵抗的敌人,那就是苍天自然!”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十万大军的脸上都凝重了许多。

    “天降暴雨,一连旬月不止,河水猛涨,溃堤洪水只在旦夕之间,一旦溃堤,顷刻千里泽国,几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数万顷良田被淹没。”

    朱允炆语调越来越高,根根青筋浮现脸庞。

    “自古以来,从未有先人战胜过苍天自然,因此,水患频频,我们的先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洪水肆虐,看着洪水过后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攥着栏杆的指节不自然已是捏的发白。

    “告诉朕,你们希望看到这一幕吗?”

    “不希望!”

    “告诉朕,你们的职责是什么!”

    “保家卫国!”

    “没错。”

    朱允炆肯定道:“保家就是在卫国,而卫国就是保住每一个家!还记着朕在京营写的那两句话吗。”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捍卫荣誉为天职!”

    朱允炆肃容道。

    “朕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并不是江西籍,你们来自天南地北,但今天,你们都齐聚在了江西。

    你们将会奔赴每一处汛情报险的河堤口岸,为的是保住江西的百姓,同样,在你们的故乡,也有很多和你们一样批着我大明战甲的健儿在为了保护你们的家人而浴血奋战。

    朕希望你们不要畏惧洪水猛兽,它并不比战场上的刀剑更可怕。

    朕相信你们可以战胜它,可以征服它,一如当初被你们征服过的所有敌人!”

    十万健儿热血满胸腔,来自皇帝的肯定和鼓励让他们大受鼓舞。

    “战胜它!征服它!”

    “青史之上,从未有过如今日我大明军人这般的昂扬斗志。”

    朱允炆握紧拳头:“当你们凯旋的那一天,你们的名字就将永远的镌刻在青史之中,一千年,一万年,后人都会记住你们,记住你们的功绩,记住你们的荣誉,记住这一天!

    因为在这一天,你们征服了苍天自然!”

    征服苍天自然,青史万古流芳!

    接过一面军旗,朱允炆拔出腰间的天子剑,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缓缓划破自己的手掌,将鲜血淅淅沥沥的撒在军旗之上。

    “朕的血在这军旗之上,你们到了哪里,军旗就在哪里,朕就在哪里!朕永远与你们同在。

    大明万岁,大明儿郎,万岁!”

    阴云下,是十万张亢奋的脸庞,是一声可动九天的怒吼。

    “大明必胜,吾皇万岁!”

    看到士气斗志已然达到了峰值,朱棣看到朱允炆送来的眼神,心领神会的踏前一步。

    “百姓的生死存亡、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咱们都是军人,从穿上铠甲的那一天,我们别无选择,必须死保住长江大堤,保住赣江大堤,保住鄱阳湖大堤!今日我辈军伍卒勇当立志,誓与大堤共存亡,誓与江西共存亡!”

    “誓与大堤共存亡,誓与江西共存亡!”

    转身面向朱允炆,朱棣郑重的摘下头盔:“请陛下放心,大堤,守得住!”

第二百二十六章:九江溃堤!

    夜幕下,凄风苦雨呜咽,树木琅林摇曳。

    “二狗,二狗!”

    泥泞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爬上河堤大坝,喊着一个被唤作二狗的名字。

    “汛情当前你还敢睡觉,不要命啦。”

    钻进帐篷,用脚踢了下地上躺着的一团黑影,黑影便嘟囔两声。

    “猴子,我求求你别折腾俺,让俺睡会吧。俺都快三天没睡要熬死了。”

    “都起来!都起来!”

    瘦猴拎着锣沿着堤岸边敲边吼,惊醒了沿岸七八顶帐篷。他是这群汛卒的卒头,每晚都要来转悠一圈。

    “水位到哪里了?”

    “没事,傍晚的时候距离报险线还有三尺多呢,没到...”

    夜幕下,一个穿着蓑衣靠在堤坝口歇脚的汛卒歪头一看,顿时失了声,良久才大吼一声。

    “涨了两寸!”

    “什么?”

    瘦猴吓得身子都打起了晃,疾步走过去,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当下也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就凑到河边,拿起一根丈量的水签扎了下去。

    “上游涨一寸,下游起码涨一尺以上!”

    天空上打着闪,映照出瘦猴毫无血色,惊恐稚嫩的脸颊。

    “咱们这涨了两寸,下游某地就有可能涨两三尺,甚至更多。”

    这会功夫,河堤旁便围满了汛卒,都叽叽喳喳的恐慌起来:“快看水签,又涨了!”

    “江西要发大水了!”

    瘦猴从地上爬起来,连蹦带嚷的喊道:“都上汛舟,咱们要顺江下去报险,现在是午夜,下游很可能防备松懈,一旦这个时间溃堤,太危险了。”

    “上汛舟报警啊!”

    大雨倾盆之下,十几个汛卒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没有一个有动静的。眼下上游都涨势凶猛,下游不知道已经严峻成了什么样子,说不准都已经泛滥了,乘舟而下,就那汛舟的薄弱,一个浪花过来就会被掀翻,到时候葬身鱼腹,尸骨都找不到。

    瘦猴急了,说起话来都带起了哭腔:“要死人的,要死很多人的。”

    被唤作二狗的年轻人从没想过真会发大洪水,想到洪水的恐怖和汛舟的脆弱,身子就抖楞起来。

    “瘦猴,报警的话,咱们就会先死啊。”

    一句话,说到了所有汛卒的心中。

    想象跟现实不一样,他们只知道自打上个月开始降雨的时候,地方官府就开始招募汛卒,饷银丰厚,他们就觉得这是份美差,只要涨水的时候去下游报个警就没事了,但真等到事急的时候,心中才发现,去报警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不去,我要回家!”

    一个汛卒陡然大喊一声:“咱们这是上游,溃堤泄洪也淹不到咱们这。”

    眼瞅着这群人就要作鸟兽散,瘦猴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弟兄们,不能走,不能走啊!”大雨中,瘦猴直挺挺的跪在那里,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弟兄们,下游一定涨水了,而且涨得很快,但不一定形成决堤,大家难道不知道,一旦涨无可涨,河堤决口,洪水之下再无生机!那是几千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命啊!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啊!”

    说着话,瘦猴甚至咚咚的磕起头来,这番姿态,让一众汛卒们都沉默下来,顿住了想要离开的脚步。

    “当年咱们家乡闹灾,是江西人的粮食运过来赈的灾,咱们是吃江西人米活下来的啊。”

    瘦猴哀求着:“咱们都是一家人,都是大明人,不能不管啊。”

    “他妈的!”

    二狗跺了跺脚:“狗娘养的贼老天,不是闹旱就是闹水,就那么想要老百姓的命吗?罢了,今天活不得就把这条命给他便是。”

    汛卒们都是年轻人,都是容易冲动的岁数,一听这话,都咬咬牙应了下来。

    瘦猴抬起头的时候,额头全是鲜血,雨水一冲,弄得满面都是显得甚是凄惨,但他现在来不及喊痛,激动的连连磕头道谢。

    “兄弟们,这辈子有命再见吧。”

    二狗打堤岸上将汛舟推入河面,鬼叫着蹦到汛舟之上,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湍流之下瞬间便向下游飞了出去。

    “娘,儿子体弱当不得兵,今日为江西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原谅儿子不孝。”

    瘦猴是第二个下江的,在他之后,不少汛卒都向着各自家室的方向磕了记响头,而后鬼叫着推出汛舟,一个接一个冲进江流之中。

    九江,长江沿岸大营。

    “涨水啦!”

    一声凄厉的尖嚎声响起,值夜的哨卫千户忙迎上去。

    “大人,长江水签,涨水了!”

    千户官接过,面色顿时大变:“快上马!快上马!”

    汛情当前一律八百里加急报指挥部。

    有士兵牵过马来,瘦猴转头看了一眼,一抹眼泪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疾驰而出。

    等到汛卒离开,千户抄起大号,鼓起全身的力气吹响起来。

    几十万大军扎下的大营顿时被吵醒,无数的将校兵勇纷纷披甲跑了出来,跟过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没有拿武器的,反而人手拎着几个麻布口袋,那里面,全是白天装填的黄泥和石子。

    “将军,涨水了。”

    江西都指挥使李茂神情肃穆的点点头,以堂堂三品将军之身,一手拎起两个沙袋,向着长江的方向就跑了过去。

    无需动员,不用鼓舞。

    整整三十万大明的健儿坚定不移的迈开脚步,向着长江的方向,跟在李茂的身后发起了一场有史以来第一次,血肉之躯而向天地自然的冲锋!

    “一旦长江溃堤,我等就是河堤!”

    河南都指挥使汤弼淡然的抬头望向漆黑的天幕,感受着豆大般雨珠砸在脸上,语气淡然却坚如磐石。

    “敢以凡胎斗苍天,誓与江西共存亡!”

    雨幕下,长江咆哮着,翻腾而起的浪花仿佛在嘲笑着身前这几十万自不量力的大明儿郎,自上游滚滚而下的江水撞击在堤坝之上。

    “咔嚓!”

    微不可查的裂痕声响起,骤然急促起来,越来越多的泥土砖块分离破碎之声响起,但几十万大明的儿郎在为首上百名将校的身后昂首挺胸,没有一人面露惧色。

    “轰!”

    建文四年七月十七日,江西连月暴雨,九江段溃堤!

第二百二十七章:汛情前,众生相(一)

    “九江段溃堤了。”

    上饶县衙后院,严震直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一开口就让朱允炆面皮一抽。

    “陛下,事态严峻,臣请圣驾回京。”

    长江溃堤,连带着要不得多久,赣江和鄱阳湖必然会崩,届时水淹泽国,江西境内就不可能有一处安全之地,一旦成水漫金山之势,皇帝在这里的前景就难以捉摸,谁也不敢保证绝对的安全。

    “陛下,回京吧。”

    连着马恩慧也开口劝道:“燕王叔在这里,几十万大军也在这里,等他日雨停了,事态是能控制下来的。”

    “朕走不得。”

    九江段溃堤,朱允炆只感觉胸口被一柄重锤狠狠的击中一般,用力的连呼几大口气才算稳住心神,握住马恩慧的柔荑,沉声道。

    “朕已经从鄱阳退到了上饶,朕不能再退了,再退,七十万大军的军心会动摇,八百万江西百姓的民心会动摇,到那个时候,山河就会颠覆,江西一省就全完了。”

    朱允炆呆在江西不走,对江西军民的鼓舞那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的,连皇帝都决心跟江西共存亡,前线的军民将会迸发出无与伦比的斗志和战斗热情。

    “一旦千里泽国,几百万江西老百姓怎么办?”

    朱允炆神容肃穆,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青史有载,洪水过后,饿殍遍野,百姓易子相食,到了那个时候,朕还有什么脸面当这个皇帝,朕还算哪门子的皇帝!

    所以,朕不能走,朕要留在这,万一真到了那一天,就让朕永远的留在这吧。”

    看到两人还要再劝,朱允炆猛然一拍桌案,喝道:“朕意已决。”

    喘口气,朱允炆扭头看向马恩慧,柔声道。

    “本来朕是打算带你们,咱们一家子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出宫转一转,没成想出了这档子事,你们先带着孩子回京吧,放心,朕马上就会回去,朕还要带着你周游全国甚至去大草原骑骑马,下南洋看看海呢。”

    朱允炆已经打定了主意留在上饶跟江西共存亡,但是国家不能乱,只要皇后和皇子回了南京,国本就不会动摇,哪怕真到了江西满盘倾覆的地步,以大明的体量来说,最多十几年的光景也足够恢复元气了。

    “行了,儿女情长的话就不要在这说了,又不是什么生死别离,朕还年轻,老天爷收不走的。”

    伸手抹去马恩慧面颊上的泪,朱允炆不屑道:“狗屁的荧惑守心,别信这些玩意,留不留在江西都是朕自己做的选择,所以,朕的命只有朕自己才能做主。”

    “本来是不想跟陛下说的。”

    马恩慧捏住朱允炆的手,泪眼婆娑:“倩妹与妾都有孕了。”

    在玄武湖避暑的那段光景,朱允炆每晚都会几个媳妇的房里逛悠,蓝田种玉自是应当。

    “什么时候的事,朕怎么不知道。”

    朱允炆瞪大了眼睛,惊喜的盯着自家媳妇:“这么大的事,太医怎敢瞒着朕。”

    “又不是在南京就诊出来的。”

    马恩慧勉强一笑:“是打来了江西之后才发现,这些日子陛下您一直忧心汛情的事,妾怕您分心,特意嘱咐不能扰了您。”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院落内,十几名宦官宫女都齐齐拜贺,严震直便趁势劝道:“陛下,既然两位娘娘都怀了龙子凤女,还望陛下为国本计,圣驾回京吧。”

    你朱允炆对自己狠不假,但你总不至于铁石心肠到让孩子一出生就没爹吧。

    朱允炆面上的喜色陡然僵住,迎上马恩慧的期冀的目光,温言道:“好,你们先回去,朕随后便至。”

    知夫莫若妻,到底是枕边人,马恩慧又哪里不懂自己的丈夫,闻言便宽慰道:“陛下无须假言安慰妾,妾先带着几位姐妹和孩子回京,待此间事毕,妾在南京等着陛下。”

    “耿瑄。”

    一直静静守在院落外的耿瑄闻言迈步进来:“末将在。”

    “点两千军,护送朕的后妃和两位皇子回京。”

    耿瑄愣了一下,开口言道:“末将不走,末将走了陛下的安全怎么办。”

    “朕这还有一个武林高手呢。”

    朱允炆一指不远处的项彧,孔家覆灭后,这位锦衣卫千户自然官复原职,回到大内拱卫圣驾了。

    “要不,让项千户送娘娘和两位殿下呗。”

    洪水当头,连皇帝都留在了殉情前线不愿意离开,耿瑄少年热血哪里肯走?这要是回了京,他老子耿炳文绝对能把他腿打折,万一朱允炆真出现一个好歹,都不用别人说,耿瑄自己都没脸活下去,抹脖子算了。

    也因此,耿瑄硬着头皮抗命,寄希望皇帝能够改变主意。

    朱允炆看着耿瑄,耿家世代忠良,出不来抗命的逆臣,所以心中已经明白了耿瑄所想。

    “待护送完,如果你不怕死就回来。”

    耿瑄顿时大喜,抱拳铿锵道:“是,末将一定力保诸位娘娘和两位殿下的安全,然后便回来寻陛下。”

    看到朱允炆都已经安排好,马恩慧幽幽叹了口气,站起身告辞:“既然陛下主意一定,妾等就不在这里分陛下的心了,妾告辞。”

    等到几位媳妇都出了县衙上了马车,朱允炆送别之际,突然说道。

    “如果,朕是说如果,将来两个孩子落了生,男孩的话就叫文圩、文堤,女孩的话,你来取吧。”

    太祖家法,朱氏宗亲除了男丁按照字辈排五行,女孩是不在其中的。

    “水来土圩,浪止与堤。”

    默默的念叨着这两个字,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此番的决心。

    “做皇帝、做皇子,不仅仅是享福的,是要担起责任来的。”

    朱允炆捧起马恩慧的双颊,郑重道:“一定要教育好他们。”

    马恩慧失声泪崩。

    朱允炆的嘴唇点在马恩慧额头之上,就这般当着数千锦衣卫,当着一众文武佐官的面。

    没有人觉得帝后之间这般的肉麻亲昵有什么失礼不当的地方,反而都觉得鼻头有些微酸。

    原来皇帝,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建文四年七月十九,鄱阳湖决口。七月二十一,赣江决口。

    “南昌完了、饶州完了,下一波水势马上就要来广信,保不住的!”

    严震直跌跌撞撞,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浅水中跑来:“洪水到处,各府县皆出现决口溃堤现象,赣北三府水淹上百个村庄,咱们的兵现在是拿血肉之躯来堵缺口,但如果雨势还不停,是堵不住的。”

    水无常形,靠着人肉之躯和沙袋的堵截,空隙太大,而现如今处处决口,几十万大军在绵延数千里的流域堤岸线面前,也难免显得人手紧张。

    “陛下,上饶太危险了,撤出去吧。”

    项彧这时候走过来,郑重道:“咱们出城上山,去地势高的地方。”

    说着话,项彧就打算喊过几名近卫强行将朱允炆带走,却不知后者哪里来的力气,被一把挣脱。

    “放肆!”

    朱允炆红着眼,喝骂道:“尔等安敢,都给朕滚出去,滚出去救人,别在这里碍朕的眼,滚出去!”

    对上朱允炆的眼,饶是项彧自诩天下无敌,也不禁心气一短,恨恨的一跺脚,咬牙一抱拳:“请陛下放心,一旦洪水破城,末将必死在百姓之前。”

    连上饶的积水都没到了小腿,前线,又该是怎样一副景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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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学究天人,立言开学,泽被世人,当谥文。”“先帝爱民如子,在位四十年,天下大治,百姓富足,当谥仁。”“先帝五次御驾,开疆十万里,纵秦皇汉武亦远不如,当谥武。”“那,庙号如何?”“父皇乃万世不祧之君,非圣字不可诠其伟。”穿越朱允炆,推动大明横推天下。本书群:960694319日月永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永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永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