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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庚新     篡唐txt下载     篡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卅五章 风暴之安抚(中)第一更

    郑世安连连摇头,“荥阳太小,他祖孙留在荥阳的话,作用不大。

    没想到郑言庆那小子竟然有此才华,当初我还是小看了小家伙……他如今自创咏鹅体,又以咏鹅诗而名扬天下,若不好生利用一番,岂不是辜负了‘鹅公子’之名?

    仁基啊,郑家不比从前,需要有人能站出来,为郑家撑起脸面。

    我要你用尽一切手段,为郑言庆打响名号,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出身于安远堂。他名号越响亮,其他各房对付咱们,就越是要小心谨慎……就让他做个逍遥名士,但切记不要让他做官。让他在士林中给咱们撑起门面,将来宏毅做起事来,也方便不少。只是,他这出身却要做些变化,我准备给他一个中上出身,如何?”

    郑大士的意图非常清楚,一方面要捧郑言庆,一方面要压制郑言庆,令其永远成为安远堂的附庸。只要能控制住郑言庆的前程,即便他名声再响亮,也都是为安远堂增色。等郑宏毅长大了,有这样一个名士辅佐,将来就能让安远堂稳定。

    相比之下,郑大士读书没有郑仁基多,可这权谋之术,却非郑仁基可比。

    直接给了郑言庆一个四品的出身,足以让他在文坛中立足。但想要在官场上有出息,他就必须依靠郑家。

    因为依照旧制,出身的品第,叫做乡品,与被评者的仕途,关系密切。

    出任官吏,其官品要和乡品相适应。乡品高的,做官aao就高,又称起家官,被人们视为‘清官’,升迁快,也受人尊重。开皇以来,隋文帝虽试图打破这种规矩,但朝中担任要职的人,却大都是出身清白,门第高贵之人,依旧被世族掌控。

    即便隋文帝开科举,选进士。

    可入选者,多以官宦子弟为主,平民想要进入官场,困难重重。

    而乡品卑微的人,做官的aao往往是‘浊官’,升迁慢,也被人所轻视。

    郑大士看似给言庆一个四等出身,非常大方。可实际上言庆要做官,依旧是以浊官来起家。

    没有安远堂的支持,即便他在文坛名声响亮,也会步履维艰。

    这就是谋略!

    让你从一个九等出身,一下子变成四等出身,何等恩宠?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只怕都会感激涕零,恨不得以死相报。而这,也正是郑大士的目的。

    郑仁基哪怕是再不痛快,听完郑大士的话以后,也忍不住连连点头。

    姜是老的辣……郑大士的手段,比之郑仁基高明一百倍。

    “父亲,给郑世安中上出身倒没什么,可终究还要给他做个安排啊。”

    “这有何难?”郑大士笑了笑,“从田庄里化出六十亩永业田给他,再给他四十亩露田,权作郑言庆求学之用,他祖孙岂不感激涕零?一百亩田地,为安远堂换一个人才……呵呵呵,仁基啊,这笔帐怎么算,都是咱们安远堂赚了个大头。”

    是啊,还能得个资助贤士的好名声!

    郑仁基亦忍不住连连赞叹:“父亲这一着,果然妙棋……高,实在是高。”

    郑大士捻着胡须,脸上笑容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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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事情似乎并没有似郑仁基想的那样发展。

    由于郑言庆一行人在中途改道,去万安山避雨,使得颜师古等人恰好和他们错过。

    郑言庆等人去万安山的时候,颜师古沿着官道追了下去。

    追出六十里却没有发现郑言庆等人的踪迹,颜师古只好又带着人返回洛阳。等他们回去之后,雨也停了。郑言庆等人从万安山再次启程,又一次和颜师古擦肩而过。

    一场小雨,使得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

    不过好在郑大士坐镇洛阳,立刻命郑仁基把郑言庆就是鹅公子的消息放出去,同时还将言庆那没有写完的半篇《八法论》发出。而后,郑大士马不停蹄,当天就带着随从离开洛阳,日夜兼程赶回荥阳。反正,郑言庆祖孙一定会回荥阳的。

    到时候郑大士还能落个‘千里求八法’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自言庆在偃师咏鹅,鹅公子之名传扬开后,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鹅公子再也没有出什么新篇。古代虽然没有炒作这个名词,但却已有了炒作的行为。你总不出新,慢慢的就会被人们遗忘。如今,这半篇《八法论》一出,顿时令河洛震动。

    经过月余学习,言庆的书体越发成熟,笔力也日渐精进。

    与后世颜体相比,或许还有差距,但其风骨已初具神韵……与月前的咏鹅体相比,当时只不过才出雏形,而神韵尚无。而这一次的《八法论》,不仅仅是笔力精进,更重要的是在于,自永字八法出现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八法以专门的评述。

    诗词虽流传甚广,但在士林当中,只能算作小道。

    可八法论的性质却不同,属于论文,比之诗词又高出一等。

    如果说,此前的咏鹅诗,人们还可以当成孩童嬉戏之作,那八法论就成了言庆被士林所接受的敲门砖。虽然八法论尚不完整,可跳出来探讨之人,却不计其数。

    短短两三日的光景,就有许多人来郑府登门拜访,求见郑言庆。

    窦氏祖宅中,窦威拿着下人们从市井中寻来的八法拓本,看着在他对面,手捧拓本的李基,脸上笑容非常古怪。

    “九郎,没想到你这弟子,竟也不简单啊。”

    李基抬头,苦涩一笑,“老叔,这件事我也不清楚啊……我哪知道,言庆就是鹅公子?

    当初他在学堂的时候,我并未留意他的字,只是发现他的书法较之其他孩子,显然出色不少。我还送他一本《笔论》,看着八法论,想必就是他为完成课业所作。”

    窦威的脸上,快笑出了一朵花。

    说起来,纥豆陵窦家是以武勋起家,到窦威这一代,兄弟之中除了他,全都是武将出身。小时候,窦威时常被兄弟耻笑,但却始终不改其好文的秉性。所以,他不同于其他窦姓人,最好文法。对郑言庆的咏鹅体,他也极为推崇,甚至临摹。

    “没想到,前日我去了一趟郑家,居然救下了一个奇童子。”

    窦威笑眯眯的说:“九郎啊,你可收了个了不得的弟子。等回头,你说什么也要为我讨要来一本咏鹅真迹才行……你看看,这咏鹅体比之早先,更见风骨嶙峋。”

    李基轻声道:“老叔,言庆这一出名,日后怕是不容易见了。你以为郑家会答应一个声明全无的人,做他的老师吗?且不说他能不能回洛阳,就算回来了,却未必是我的学生。”

    是啊,郑家本就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如今好不容易出来这么一个奇童子,怎可能再让郑言庆去学舍读书?李基说的有道理,回洛阳的郑言庆,恐怕不再是他那个弟子郑言庆。

    窦威一怔,轻轻点头,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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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呜……

第卅五章 风暴之安抚(下)

    就在窦威和李基长吁短叹的时候,郑言庆正和郑世安,跪坐与安远堂的后堂之上。

    郑大士手捧言庆那副在万安山酒肆中写下的清明,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即便是在他得知郑言庆是鹅公子的时候,郑大士也没有去考究太多。他更多的,是在想言庆这个‘鹅公子’的名声,能给安远堂带来多少好处?至于郑言庆的才华究竟如何,亦或者他的咏鹅体有多么出色,郑大士反而没有太过于去留意。

    凭郑家的门第,想要把言庆炒成外焦里嫩的当红炸子鸡,不费吹灰之力。

    只需要一个好的切入点,哪怕是平庸之辈,也能名扬天下。可这个切入点,并不好找。

    否则关东士族那么多,却偏偏只出来了一个郑言庆?

    素材,没有素材,想捧起来也困难。

    而郑言庆的身上,素材足够:他年纪小,才不过八岁,可以冠以神童之名;他独创咏鹅体,乃古往今来从未出现过的一种书体,风骨嶙峋,已自成一派;咏鹅诗、八法论,已足以让他立足文坛。这许多因素加起来,若不能捧火了郑言庆,那郑家这三百年关东门阀世族的名声,就白叫了。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郑大士表情复杂的看着言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如果郑言庆不是名声已享誉在外的话,只凭这两句诗词,郑大士绝对会把言庆杀死。

    能写出这等文字,又是何等刚直暴烈的秉性。

    这种人是发自骨子里的骄傲,想要令他臣服,绝非一桩易事。

    如果没有唐猊玉带这桩子事情的话,言庆写出这等词句,郑大士会毫不犹豫的拍案叫绝,更高看他一等。可是现在,士甘焚死不公侯,却让郑大士的心里很不舒服。

    郑言庆跪坐在郑世安的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但郑大士却从他身上,隐约看到了一种不羁,一种令他难以控制的不羁。

    “世安啊,仁基已知道错了,你也莫要再怪他。”

    郑大士决定,还是从郑世安下手,放下手中的诗篇,轻声道:“你随我出生入死,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仁基受那泼妇的挑唆,以至于委屈了你,我这里向你赔礼。”

    说着话,郑大士向郑世安拱手一揖。

    哪怕郑世安的心已经凉了,可这尊卑观念,却是刻在骨子里。

    他哪敢受郑大士的礼,连忙侧身,惶恐道:“老爷,老奴生是郑家的人,死是郑家的鬼,受这点委屈又算什么?您可千万别这样,您这样……老奴非得羞愧死。”

    “世安,告诉过你,别再老奴老奴。

    你祖上几代人都是在郑家,你爹、你爷爷的尸骨,也葬在我父亲、我祖父的坟旁,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外人……说起来,你母亲还是我姑母,咱们应该以兄弟相称才是。

    你若再老奴老奴的说话,那可就是不把我当成一家人了。”

    郑世安的母亲,是郑氏族人不假。

    不过论血缘关系,不晓得和郑大士隔了多少弯儿,八竿子都未必能打得到。而且地位也不会特别高,否则也不可能嫁给郑世安的父亲。可不管怎么说,终究还是亲戚。

    郑大士既然把这层关系挑开,郑世安也不能再说什么。

    不过称呼可以改变,尊卑之礼却不能少。

    郑大士说:“我已向县府呈现文书,将你祖孙定为四品出身。

    你这次回来也好,过两天清明,我和各房说好了,趁着祭祖,你也该归宗认祖了。”

    郑世安闻听,喜出望外。

    回来时,他还想着怎么赚钱,给郑言庆买个好出身。现在好了,出身解决了,还能加入郑家。有了郑家在后面支持,言庆日后也好过许多。郑世安连忙拉着言庆,上前拜谢郑大士。

    多年愿望得以实现,之前虽有怨恨,却已烟消云散。

    只是郑言庆表面上去,非常高兴。

    可心里面却把郑大士操翻了天:本来想着趁此机会,让爷爷和郑家划清楚界限。

    没想到郑大士翻手为云,轻松的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虽然还不能猜出郑大士的真实用意,但言庆隐隐约约的觉察到:自己祖孙被郑大士利用了。

    想到这里,郑言庆就恨得牙关紧咬。

    “言庆啊,你老叔这次做的有些不对,你也别往心里去。

    也是那崔家妇人在一旁挑唆,我回头派人去洛阳,让你老叔将那妇人休了。内宅不靖,终究是个麻烦。”

    郑言庆连忙道:“大老爷万万不可,也是言庆不对,不该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语。

    老爷对我祖孙恩重如山,我祖孙万死不能报答。夫人的事情,还是别再计较了,小小姐不能没有娘亲,大公子若因为此事而怪罪我祖孙,我祖孙日后又如何立足?”

    见好就收吧!

    即便郑大士真的想这么做,郑言庆也要阻止一下。

    毕竟,郑仁基夫妇的感情不差,若因为这件事情而休了崔夫人,郑仁基嘴上不说,心里不晓得会多么的怨恨。既然无法摆脱郑家,那平白再竖立一个敌人,得不偿失。

    郑大士果然大士,怪不得能执掌安远堂。

    “既然言庆这么说,那就这样吧。”

    郑大士心里也在暗自感叹: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是个知道轻重,识得利害的家伙。

    如果郑言庆不阻止,那崔夫人被休回家中,得罪的可就不止是郑仁基。

    毕竟崔夫人身后,还有一股势力……

    这小子若是能真心帮助宏毅,日后连山一房把持安远堂,当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问鼎著经堂?只是如何能让这小子收心,还是一个问题。先前的考虑似乎有些不足,应该再好生拉拢一下。小小年纪就有此风骨和胸怀,日后必能成大器。

    郑大士想到这里,笑道:“世安,这一路劳顿,你先带着言庆下去休息吧。等祭祖结束,你和言庆还是回洛阳。仁基虽说能当事,但我还是不太放心。我已命他在田庄给你祖孙划拨了百亩良田,权作你归宗认祖的贺礼,还望你万莫推辞。

    洛阳繁华,言庆在那里也能开阔眼界,结交名士,对他做学问,大有好处。”

    郑世安感激万分,又连连向郑大士道谢,带着郑言庆下去了。

    走出后堂时,郑言庆忍不住扭头向后看了一眼,只看见郑大士一脸温和的笑意。

    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句:这老家伙,老谋深算,才是真正的老狐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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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六章 风暴之回归

    在郑言庆看来,出身的确重要,但还没有重要到能让他上郑家这条贼船的份上。

    至于族谱……

    他清楚自己并非郑家人,就算进了族谱又能如何?

    不是郑家嫡支,甚至连旁支都不是。八竿子打不到的远支,能给他带来多大好处?

    反观郑家,或者说安远堂,却可以凭借他的声名,在士林中重整旗鼓,得到更多利益。与其付出相比,郑家得到的好处远远超过了郑言庆,日后郑言庆即便能独立出去,依旧要生存于荥阳郑氏的光环之下,甚至永远也无法和郑家割舍干净。

    可即便如此,郑言庆也无法拒绝。

    且不说纳入郑家族谱,是郑世安梦寐以求的事情,断然不会反对。哪怕郑世安对郑仁基,乃至于郑大士有芥蒂,有心结。但对于整个郑家来说,依旧有着强烈的归属感。

    这就是宗族的力量!

    绝不是郑言庆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开去。

    至于言庆自己,也不敢开口拒绝。

    别看郑大士笑呵呵的模样,看上去慈祥可亲。但如果他祖孙拒绝了这好处,郑大士绝对会翻脸无情,甚至让他祖孙从人间蒸发。毕竟,他们现在还只是家奴啊!

    以前是蝼蚁,现在好一点,有了名声,也不过是强壮的蝼蚁。

    言庆知道,他的名号还不够响亮,更别说和郑家这种庞然大物去抗衡。鹅公子之名,最多能让郑大士顾忌一下。但也仅止是顾忌,若说‘恐惧’,却断然不可能。

    低头吧……

    言庆别无选择。

    不过这种事本来就是相互利用,郑家利用他来夺回士林中的地位,他何尝不需要郑家这样的家族,来为他赚取更大的名声?当他的名声大到让郑家不得不顾忌他的意愿时,他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但这个过程,想必也不会太过于轻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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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郑世安祖孙从家奴变成四品出身不难,可是进入族谱,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郑大士能看到的好处,未必其他人也能够看到。

    比如郑家如今的当家人,执掌著经堂的郑善愿,就不太同意。而其他各房中,也有反对的声音。同意郑世安列入族谱的声音并不太大,郑氏七房当中,除了郑大士之外,也只有二房郑茂这一支,立场鲜明的表示赞成,其他大都是模棱两可。

    二房之所以能同意,源于郑为善在安远堂效力。

    别看郑为善只是庶出,可由于他的武艺,由于他在安远堂日渐高涨的地位,已渐渐的得到二房关注。在询问过郑言庆的状况之后,二房家主便表示同意郑世安归宗。

    这也使得郑大士的底气更充足了一些,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郑世安祖孙归宗之事,终于落下了帷幕。毕竟,郑世安的母亲是郑氏族人,这一点不可改变。郑世安的身体中流淌着郑家的血,哪怕稀薄,哪怕卑微,但终究是郑家子弟。

    等到尘埃落地,郑世安祖孙在祖庙行祭祖大礼,正式成为郑家一员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中旬。

    郑言庆在荥阳过的倒还算顺心,洛阳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百年大族,又出神童。

    鹅公子之名本就响亮,待完整的八法论和那一首《清明》出现,再加上郑大士暗地里推波助澜,使得郑言庆在一夜之间,享誉士林……八法论是永字八法出现以来,第一次系统的评点,自然格外引人关注。书法大家如欧阳询,智永,纷纷著说,对言庆这篇八法论做出详尽的点评。这两位是书界翘楚,做出点评自然非同凡响。

    与之前言庆的咏鹅相比,八法论的影响力,显然更加激烈。

    智永,是魏晋书法大家王羲之的后人,八法论中将王羲之誉为八法之祖,与钟繇齐名,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赞誉。所以对言庆的称赞,也就最为热烈,称其开创书法之未有先河,可为当世大家;而欧阳询虽略为含蓄,言辞之间,也推崇不已。

    这两位一开口,其效用可想而知。

    以前不管是杨素称赞也好,亦或者隋文帝关注也罢,但清流高傲,多不愿意接受。

    欧阳询和智永不一样,那是宗师级的人物。

    这两人一开口,言庆的颜体书法,水涨船高,并隐隐有与欧阳智永二人比肩之势。

    这,就是高门大族的力量。

    别人用一辈子都难求到的成绩,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

    紧跟着《清明》传出,于是‘士甘焚死不公侯’之言,就成了清流名士的口头禅。

    我等虽没有官职,并非是不能做官,而是不愿做官。

    尊严,我们求的是尊严……我们心中的骄傲,又岂是那些钻营之辈能够理解吗?

    清流,自古以来就是士林中一大主力。

    当清流们开始对言庆称赞的时候,就算郑言庆不想出名都不可能。

    一时间,洛阳纸贵,清明被广泛流传开来。

    于是,洛阳郑府的门槛,快要被踏破了。有的人是想要来拜访,有的是想求字,还有一些居心叵测之辈,则希望借由言庆的名声,而一举成名。毕竟,言庆的年纪还小,在很多人看来,即便是写出清明,写出八法论,要对付起来并不难。

    三月末,郑言庆从荥阳启程,随着郑世安,再次踏上了返回洛阳的路程……

    而这一次过来,他已不再是几个月前,默默无闻的郑家小厮。

    在郑家的操作下,凭借两诗一论,言庆已在文坛站稳脚跟,是赫赫有名的鹅公子。

    郑世安坐在车上,恍若做了一场美梦。

    多年心愿得以补偿,从家奴一跃而获得四品出身,名下更有良田百亩,让他如何不感觉心神恍惚?身边的人,对他的称呼也由郑管家,变成了郑老爷。郑大士还送给他十名健仆,四个美艳奴婢随行服侍。这种待遇,令郑世安高兴之余,更感恐慌。

    “言庆,回洛阳后,你有何打算?”

    郑言庆倒是一副淡然模样,笑笑回道:“继续求学,练武……哦,还有大锤子爷爷的事情。”

    郑世安眉头一蹙,“还要去学舍求学吗?”

    “是!”

    “大老……家主说,想为你请一名士,或者就拜在颜先生门下,你觉得怎么样?”

    “爷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已有了老师,焉能再拜他人为师呢?再说了,我和颜先生有赌约尚未完成,若再拜在他门下的话,大家都不会自在。倒不如回学舍,和从前一样,岂不美哉?”

    问题是,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郑世安心里默默念叨。虽说一连串的惊喜,让他最近有些飘飘然,可对言庆的事情,他心里可是清楚的很。言庆的那个老师,李基先生的确不错,而且也很有手段和背景……能请得动窦家族老,为言庆出面作证的人,怎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但李基先生太过于无名……

    甚至在此之前,听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郑言庆在他门下,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但言庆口风甚紧,态度也很坚决。

    郑世安虽有心劝说,可想想李基对他祖孙有救命之恩。这边刚一发达,那边就卸磨杀驴,确实不太妥当。

    慢慢来,等还了李基先生这个人情,再劝说言庆改注意吧。

    郑世安于是不再谈论这个问题,话锋一转,就落到了雄大锤的事情上。

    言庆抵达荥阳之后,就拜托郑为善带信,转告雄大锤‘龙刀莫急,待回还再议’。乍听下,会认为是郑言庆向雄大锤制定了一些剪刀,暂时先不要急着打造,等他回来再说。

    剪刀原本就是平常家用之物,郑为善倒没有想的太多。

    雄大锤是个粗人,但也是个明白人。

    郑言庆相信,雄大锤一定能听懂他的意思。后来在荥阳因归宗之事,一耽搁就是一个多月。期间雄大锤也没有催促,但事已刻不容缓,言庆回到洛阳,就要操作此事。

    从郑言庆的言语中,郑世安知道,他对龙刀之事,已成竹在胸。

    回到洛阳,郑世安可就不再是从前的郑世安了。他要操心的事情有很多,自家的田地要打理,还有龙刀的事情要去操作。以前他是个奴仆,凡事要为郑家考虑。

    哪怕是答应了郑言庆,把剪刀隐瞒下来,也是为了给言庆买个好出身。

    可现在,他开始计算这其中的利润了……

    后世有一句话,叫做屁股决定脑袋。什么样的身份地位,考虑什么样的事情。赚钱,在从前就郑世安来说,基本上不会去考虑。可现在,他开始琢磨,如何成为富家翁。

    心里面甚至决意,最好不要让言庆再掺和进来。

    虽说商人富庶,可社会地位并不算高。如果让言庆过多参与,对他日后绝无好处。

    “老爷,洛阳到了!”

    车外,一名健仆轻声禀报。

    郑世安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拉着郑言庆的手,一起走出马车。

    远处,古老残破的洛阳城墙,在阳光下透出一丝庄严之气。即便是屡经战火摧毁,数朝帝都积蓄的雄浑之气,依旧存在。看着隐约的洛阳城廓,郑世安忍不住笑了。

    “言庆,我们回来了!”

    而郑言庆却眸光闪烁:是啊,我们回来了,可一个大时代,也将要到来……

第卅七章 又闻弥勒声(求推荐收藏)

    时仁寿四年三月末。

    历史上,隋文帝在这一年驾崩,史书中留下了隋炀帝杨广淫母弑父的传说。不过从目前来看,隋文帝依旧深信太子,也颇为倚重太子,并没有传出父子不和的谣言。

    郑言庆还记得,就是在今年,隋炀帝将重修洛阳,并确立了洛阳东都地位。

    隋文帝崩,杨广即位,也是隋朝的转折点。

    言庆也开始思索,未来的道路该如何走?他如今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住,又有什么力量,去改变隋朝的命运?再者说了,郑言庆的身世至今还是个谜,他不知道,自家和杨隋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与其投靠杨隋,还不如和李唐拉近关系。

    以前,他是个家奴,没有资格和身为八大柱国之一的李氏家族拉上关系。

    但是现在……

    虽然身份地位依旧悬殊,可他已经有了去结交李氏家族的基础。郑家貌似和李家有姻亲关系,在荥阳归宗时,言庆隐约听说到,李渊长子李建成和郑译之子郑元寿(王旁寿)的长女郑丽媛有婚约。李建成今年已十七岁(真实年龄十五岁),而郑丽媛业已十六,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也就是说,这两人的婚期已不遥远。

    必须要在李建成婚期到来之前,成就足够的名气,才能引起李渊的注意?

    当郑世安正在考虑着如何做个富家翁的时候,郑言庆的目光,已开始投注于未来。

    抵达洛阳,按照规矩,郑仁基应该出面召见。

    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郑仁基并没有出来和郑世安祖孙打招呼,只派了郑为善出面。

    “大公子身体有恙,无法离榻,所以命我来迎接两位。”

    郑为善向郑世安解释。

    其实郑世安也知道,什么郑仁基有恙在身,都是借口。之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郑仁基可说是颜面尽失。若不是郑大士补救得当,郑家恐怕就要被湮没在口水之中。

    如今,郑世安祖孙抬籍归宗,郑仁基那大公子哥的面子,怕是不太好看。

    本来郑世安祖孙回来了,理应先去和郑仁基照面。毕竟这里面还有一个分发田地的事情,不和郑仁基照面,未免说不过去。但郑仁基把事情都推给了郑为善,根本不让郑世安祖孙到老宅去,所以更谈不上为他祖孙接风洗尘,摆酒设宴了。

    郑世安连忙说:“有劳为善,以后我祖孙在洛阳,还要请你多多照拂。”

    郑为善笑道:“老叔你这话从何说起?

    且不说您是长辈,就以言庆小弟如今的声名,日后怕是要请两位多多照应我才是。”

    说完,他取来两个盒子,摆在车上。

    “这是……”

    郑世安好奇的打开盒子,定睛一看却吓了一跳。

    盒子里铺着石灰,摆放着两个惨白的人头。郑言庆旁边探头看了一眼,这盒子里的人头,正是崔道林崔生父子。对于洛阳郑府的善后事宜,郑大士并没有露出口风。

    但言庆知道,郑大士既然要拉拢他祖孙,肯定会就这件事,给出一个交代。

    只是没有想到,郑家竟然把崔家父子都给杀了!

    这可是一份大礼,不管郑世安之前心里是否怨恨,看着这两颗人头,怒气自然消散。

    崔道林父子的人头,也让言庆暗自庆幸。

    如果不是他已小有名气,又有纥豆陵窦威出面,使得郑大士不敢轻举妄动的话,他祖孙如今只怕早就身首异处。家奴,终究是主人家的附庸,财货。在这年月,虽说家奴可以拥有户籍,但地位并无太大改变,如同一只蚂蚁,随时都会被碾死。

    自己以后,也要更小心才是……

    “老叔,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这两个奴才挑动是非,偷走了大公子的宝贝,还妄图嫁祸于你们。大公子和夫人也是受人蒙蔽,冤枉了你们。前些日子,崔家的司朝谒者崔君肃崔大人路过洛阳时,还专门把夫人叫去,狠狠的责怪了一番呢。”

    司朝谒者,类似于后世外交官的职务。

    而崔君肃是清河崔氏郑州房的代表人物,自崔君绰因隐太子之事受牵连,崔家也受到了巨大冲击。崔君肃出面,也代表着郑州崔氏出面。很显然,崔家也注意到了郑言庆的存在。

    郑世安连声道:“这又何必,这又何必呢?”

    他是个实在人,之前心里有怨气,现在可是一点都没了。

    郑为善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崔道林父子也是罪有应得,老叔莫要再挂在心上……言庆,这是颜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他还让我转告你,既然你是鹅公子,那当日赌约,他断不会留情。”

    说着,郑为善命人拿来一个书筐,放在郑言庆面前。

    书筐里,是言庆之前遗留下来的各种笔记手稿。颜师古显然做了一番整理,如今完璧归赵。

    “颜先生还说,你天资聪颖,乃百年难见的奇才。

    越是如此,才越应该把精力放在正途,而不是整日想着编故事自娱。你自己也说,诗书小道,经史为上。日后你若是想看什么书的话,可以告诉他,他会想办法。”

    颜师古,确是个真君子。

    郑言庆微微一笑,“还请善叔转告颜先生,言庆牢记他的话,断不会让他失望。”

    也就是说,颜师古不会招收郑言庆做学生了!

    郑世安心里面除了有些失望,同时还不免忐忑起来。颜师古,那可是真正的名士啊,家学渊源,他若动了真格的,言庆能是他的对手吗?真令人感觉不安啊……

    不过,郑言庆倒是显得很平静,一点也没有慌张。

    郑为善带着郑世安祖孙绕洛阳而走,没有进城,而是沿着伊水,直奔西南方而去。

    在路上,郑世安突然问道:“为善,大公子的唐猊玉带,可曾找回来?”

    郑为善摇摇头,苦笑说:“未曾找回。”

    “啊?”

    “田庄那毛小八,你可知道?”

    郑世安和郑言庆同时点头,表示认识。

    “此人和崔家父子勾结,崔生把唐猊玉带交给毛小八,让他放在庆侄的书房里。可能是毛小八发现言庆书房里的那支玉带,和他手中的玉带一样,于是就动了心思。他没有把大公子的玉带放过去,而是私自侵占。当天晚上,大公子派人到了田庄,却发现毛小八已经不见了踪迹……连带着大公子的唐猊玉带也没找到。”

    “哦?那如今可曾找到毛小八?”

    郑为善耸了一下鼻子,苦笑摇头。

    “我后来审问毛旺,听毛旺说,毛小八喜好武艺,但家中却无钱送他去学习。

    早先有白衣弥勒传道,说是要招收弟子。毛旺估计,毛小八可能拿着那玉带,找白衣弥勒去了……白衣弥勒出没不定,加上这只是毛旺的推测,官府也无法追查。”

    白衣弥勒,又是白衣弥勒。

    郑言庆有一种预感,毛小八很有可能是加入了邪教。

    “那毛旺他们呢?”

    郑为善说:“毛旺一家被毛小八害苦了……大公子命人将毛旺一家驱逐出田庄,吕管事被关入洛阳大牢。毛小八的姐姐,也被休回家中,如今在田庄周围,靠乞讨为生。”

    郑世安叹了口气,“毛旺是个老实人,算是被他这儿子给坑了。”

    “是啊,我也觉得毛旺挺倒霉,生了这么个儿子。可他这情况,谁还敢用他啊!”

    毛旺是田庄佃户,家中也没有田地房产。

    如今被赶出了田庄,其生活艰难,可想而知。

    然则,言庆也不好说什么,坐在郑世安的身边,默默听他们交谈,心里却想着白衣弥勒的事情。

    毛小八,如今会躲在何处?——————————————————————心中悲怆一声吼啊,推荐收藏快快来吧……

第卅八章 父与子(上)第二更

    月光如洗,洛阳城街坊紧闭,进入了宵禁。

    之所以宵禁,并不是没有原因。原来在三月初时,隋文帝幸游仁寿宫,却一病不起。

    帝王有恙,身为太子的杨广,立刻传诏天下:人定之后,各地宵禁。

    人定,指亥时,也就是夜里九点到十一点的阶段。

    在平日里时,这个时辰正是玩乐的时候。如今皇上身子不好了,你们还有心情玩乐吗?杨广这一诏令,也是在表明他的孝心。于是洛阳城门紧闭,街上更行人稀少。

    李基骑着他那匹瘦马,来到窦家族村。

    在老宅侧门下马,上前轻叩门扉,不多时就见角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老仆人。

    “李先生,族老在后院凉亭等您。”

    “有劳!”

    李基也不客气,把马缰绳交给了老仆人,轻车熟路的直奔后花园行去。

    这窦家老宅里的通幽小径,他最是熟悉不过。所以也不需要人引领,路上更无人阻拦。

    凉亭中,窦威正在和一个中年男子手谈。

    那男子的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着锦缎子长衫,外罩半臂短衣,眉头扭成一团。

    棋盘上,黑白两条大龙纠缠在一起,厮杀惨烈。

    李基走过来,也不说话,在旁边静静坐下,观看棋局。

    窦威的棋力略高一筹,渐渐占据了上风。而中年人有些不支,又走了二十余手后,投子认输。

    “老叔,您这棋力,可是越发老辣。”

    窦威呵呵一笑,“莫伏勒,你在长安几年,棋力也见长啊。”

    莫伏勒,是佛教神祗八部天龙之一,摩诃罗迦的别称。关陇贵族,喜欢用佛教中的神祗之名做小名,以获得神祗的护佑。中年人笑了笑,然后向李基点头致意。

    “九郎,你来了!”

    李基也还以微笑,却未说话。

    窦威说:“郑家小儿今天回来了。”

    “我也听说了。”

    “你可知道,我最近一段时间在忙什么吗?”

    李基一怔,摇了摇头。

    “我去长安了一趟,让莫伏勒帮忙打听打听郑家小儿的事情。”

    莫伏勒,名叫窦贤,是窦毅长子。他还有两个姐姐,其中二姐嫁给了唐国公李渊。

    窦贤如今官拜虎贲郎将,继承了窦毅神武公的爵位。

    他小心翼翼的将棋子收起来,听窦威说完,抬起头道:“九郎,你莫要怪罪老叔,老叔也是为你着想。他让我派人到荥阳,仔细打听了一下那位鹅公子的情况。”

    “为什么?”

    李基奇怪的看着窦威,“为什么要打听言庆的事情?”

    “这个嘛……你难道不想知道,莫伏勒打听到了什么?”

    李基犹豫一下,向窦贤看去,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窦贤把棋子收好,拍了拍手,坐直身子,“据我所知,郑言庆的祖父郑世安,并无子嗣。”

    “那又如何?”

    “郑世安早年随郑大士征战时,伤了下身,以至于没有生育能力。既然他没有生育能力,又没有子嗣,那郑言庆又是从何而来?”

    “你是说……”

    李基的身子微微一颤,始终带有几分笑意的面膛,陡然露出几分紧张之色。他握紧拳头,手臂撑在腿上,想问,又不敢问,可同时,心里生出了几分莫名期待。

    窦威说:“莫伏勒打听到,郑言庆是郑世安抱养的孩子。

    据说是郑大士卸任那一年,在回家的途中抱养……哦,好像是在汜水关附近,对吧。”

    窦贤点了点头,表示窦威没有说错。

    “九郎,你一定不知道,郑大士卸任那一年,正好是开皇十八年。”

    “啊!”

    李基终于忍不住,惊呼一声。

    “而且是在仲秋。”

    窦威似是浑不在意,从身旁端起一杯西域盛产的葡萄酒,沉声道:“我记得九郎媳妇就是在那一年遇难……九郎当时因为你嫂嫂怀了身孕,正好在陇州,所以没有在家。莫伏勒查验汜水关公文,发现郑世安收养郑言庆,正是周山惨案第二日。”

    周山惨案,是窦威他们对李基妻子被杀之事而取的代名词。

    李基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

    “周山,距离汜水关尚远。”

    “这倒是,不过说远也算不得太远,只半日路途罢了。莫伏勒派人查过汜水关的记录,那一年汜水关并没有呈报有婴儿丢失的记录。当年汜水关守将是郑家族人,仁寿元年因受隐太子牵连,而被发配岭南,估计是死了……那天你告诉我,你的孩儿也叫言庆,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一介家奴,怎可能会起这么一个好名字?

    若是郑大士的孙儿,我倒相信。

    但若是郑世安的孙儿,我却不太相信了……”

    李基的面颊抽搐,猛然起身,扭头就走。

    “九郎,你何处去?”

    “我要找郑世安问一问,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言庆。”

    “你疯了!”

    窦威突然收起笑容,严厉喝道:“你怎么问?郑世安若是问你,你又怎么回答?

    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就算言庆是你的孩子,难不成你要他跟着你提心吊胆,四处飘零不成?九郎,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否则我也不会让莫伏勒帮你打探。可你现在,真的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不但是你,那孩儿也要跟着遭难。”

    李基知道,窦威不是危言耸听。

    他如今是个见不得光的人,如果言庆真的是他的孩子,他能够带在身边吗?

    “我知道,可是我……”

    李基语音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了。

    突然,他蹲在凉亭台阶上,放声大哭起来。

    有喜悦,有悲伤,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奈……

    他还不能确认,言庆就是他的孩子。可心里面却已经肯定,言庆就是他的儿子。

    那眼睛,那脸庞,那笑容,活脱脱就是他母亲的翻版。

    想当初他乍听言庆的名字,又见到言庆的时候,差点以为那就是他的孩子。没想到,当时的直觉,竟然变成了现实。长的和他母亲那么相像,名字又叫言庆,还是在开皇十八年仲秋被郑世安抱养……除了地点之外,其他的因素全都吻合。

    这世上,怎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六年以来,李基一直活在自责中。如果当初他没有去陇州,而是留在周山言家村的话,也许他父子就不会这样分别六年,而今明明面对面,却又无法去相认。

    窦威和窦贤,都能理解李基的心情。

    一个大男人如此放声大哭,心里面将是何等感受?

    “九郎,你别这样。”窦贤上前,一把抱住了李基,低声安慰:“如果鹅公子真的是你孩儿,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看他,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才华,定是弟妹在上苍保佑。虽然你不能和他相认,但是你却可以和他天天相见,不也是一种快活?”

    “我,我,我……”

    李基泣不成声。

    窦威说:“九郎,你莫担心。

    我会想办法确认此事,如果他真是你的孩儿,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他受欺凌。

    不过,你要有准备……”

    “什么准备?”

    “我此次从长安回来,听说圣人恐怕不行了。章仇太翼曾说过,仁寿宫不可去,去则难返。为此圣人还把章仇太翼打入天牢,准备等他回来以后,再做处置。可是现在……太子从仁寿宫回来之后,曾秘密释放了章仇太翼,并与之密谈许久。

    谈话内容我不是很清楚,但从太子之后的表现来看,他很有可能要修治洛阳,而后迁都。”

    “什么?”李基闻听,大惊失色。

    窦贤说:“我也听说了一点消息,我此次回来,就是奉旨做准备。据说章仇太翼和工部尚书杜果,很快会抵达洛阳,勘探风水。如果是这样,那迁都已成定局。”

    章仇太翼,是当今世上两大著名神棍之一,与袁守城齐名。

    不过,袁守城醉心于修道,不太理会红尘世事;而章仇太翼却不一样,是皇家御用神棍。

    既然是神棍,自然有其神神叨叨的地方。

    至少到目前为止,章仇太翼所做预测,从未失过灵验。

    这也使得他身上更披上一层神秘的光环。此次他劝阻隋文帝幸游仁寿宫,又是一语成谶,让窦威等人不得不相信。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如果杨广真的决意迁都,那么朝中官员,各方力量都会将重心转移。

    李基再呆在洛阳,很有可能会暴露了身份。

    窦威让他做好准备,是要他准备撤离……可问题是,如今他刚有了儿子的线索,让他撤离,又如何舍得?

    “九郎,你也别心急,我只是让你做好准备,走不走却是两说。”

    李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事,我就听老叔的安排。”

    “恩,今夜天已经晚了,你就别回去了。我让下人给你安排一下,就在这里凑合一夜吧。”

    “老叔,我此刻心里有些乱,那就先下去了。”

    “好!”

    窦威点头,拍了拍手,示意下人带李基离开。

    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窦威和窦贤,都忍不住轻声叹息。

    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父子相对,却不能相认,甚至……还要因此而分别。

    “莫伏勒,你再留意一下,帮九郎多多打探。

    我觉得这件事情,**不离十,鹅公子很有可能就是九郎的孩子,你再多费些心思。”

    窦贤颔首,“老叔,此事我自会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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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八章 父与子(下)第三更

    初夏的清晨,来得很早。

    寅时不到,天已经蒙蒙亮,透着鱼肚白的光。

    郑言庆走出房间,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是一座分前中后三进的宅院,共有三十多间房舍。马厩牛棚,一应俱全,里面还蓄养有三匹牝马,六头耕牛和一头青驴。

    青驴还是当初言庆养的那一头,如今也被送了过来。

    十六根黑木廊柱,构成了后院里曲折的回廊。两人高的石粉墙上,挂着藤蔓,一朵朵橘色,黄色,红色,白色的小花点缀其上,墙角下,还有蓬松的杂草,上面沾着一滴滴晶莹的露珠。

    院子里很安静,郑世安一路劳顿,还没有起来。

    言庆在后院里活动了一下,迈步往外走。在回廊穿行,来到中院的一座小角门旁边,他推开门,走出院子,沿着伊水河堤慢跑,呼吸着清新空气,沐浴和煦的晨风。

    郑家给他祖孙安排的住所,距离洛阳西南四十余里。

    继续往南,大概三十里之地就是龙门山所在。伊水自龙门穿过,宛如一条玉带缠绕。

    河堤上,风轻轻柔柔,拂动垂柳摇曳。

    郑言庆在河堤上慢跑了一会儿,感觉身子骨都热了起来,于是就在河边驻足,开始练功。

    如今,他明显感觉到,朵朵当初交给他的降龙功,已经产生不了太大作用。

    朵朵说过,不同的阶段,需要有不同的功法相互配合才可以。以前朵朵教他的是基础阶段的功夫,显然对言庆已经不再合适。不过,孙思邈教给他的引导术,却依然有用。

    自从那一夜,郑言庆突破了筑基阶段以后,气血生成,肾气旺盛。

    按照孙思邈的说法,肾气初成,齿发更生,正是生力成长的阶段。肾气,也叫先天之精,与脏腑后天之精相和,能强壮气血,加速成长,也是练功的最好阶段。

    不过,按照一般情况,这肾气出现,大约在十岁左右,也就是后世的八岁。

    言庆才六岁,就已生出肾气,也就等同于说,身体自然条件,已经达到成长阶段,正是易骨炼气的好时候。和普通人相比,言庆等于多出了两年的成长时间。只要他继续练习,就可以保持住气血的旺盛,使肾气更加强壮,达到长生效果。

    长生?

    能有多长生?

    活一百岁是长生,活八十岁,也算是长生……

    对言庆而言,他两世为人,长生与否并不重要。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需要更为强大的能力来保护自己。既然朵朵的降龙功没有用,那引导术自然是他首选。

    引导术的各种动作结合在一起,可以令言庆筋膜生长,力量倍增。

    缓缓的做完一次引导术,言庆可以觉察到,那骨头里茁壮而成的活力。骨节生长,筋膜拉伸,耳边不断有一种‘啵啵啵’似有还无的爆响声。一套引导术完成,言庆汗水淋漓,身上的中衣都已经湿透。很疲惫,但精神却格外的旺盛矍铄。

    他不敢坐下来,缓缓沿着河堤行走,是沸腾的气血,渐渐平息。

    远处,一行车马行来。

    大约有百十个人,其中不泛骑乘高头大马的雄武骑士。

    言庆停下脚步,在河堤上诧异的看着那些人。此时,田野中已经有农人开始忙碌,这些人却跑到了河堤上,是观赏风景,亦或者有其他的目的?

    那些人当中,有两人有特别醒目。

    一个高高瘦瘦,却是道士打扮;另一个很壮实,须发灰白,胸前一部美髯,放在须囊之中。古人以长须为美,对胡子照顾的非常周详。出门怕被风吹乱了胡子,就会做一副须囊,将胡子置于其中。

    其余人,似乎都是随从,跟在两人身后。

    已过了踏青时节,这么早两个老头,其中一个还是道士,跑这河堤上是什么意思?

    言庆不由得驻足观瞧。

    只见两人比比划划,一会儿手指洛阳方向,一会儿又朝着远处龙门山方向看去。

    或激烈争吵,或低声交谈。

    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但总体而言,似乎是那道士占居了上风。

    “小孩儿,去别的地方玩耍。”

    一个青年看见了言庆,于是走过来,让他离开。

    他信手一推,却不成想手掌碰触言庆的肩膀时,言庆的肌肤似有一种弹力,向下一凹,然后猛然弹出。这倒不是郑言庆刻意为之,而是他练功三年的自然反应。

    特别是修炼引导术数月,他的身体对外界力量非常敏感。

    青年猝不及防,险些被言庆撞了个趔趄。口中不由得轻呼一声,做势就要擒拿。

    “楚客,你在干什么?”

    那美髯老者觉察到了这边的状况,连忙高声喝止。

    青年说:“爷爷,这边有个小孩子,我怕他耽误您的事情,所以要他离开。”

    美髯老者走过来,瞪了青年一眼,然后笑道:“小孩儿,刚才是我家孙儿无礼,你莫要在意……我这里有一贯钱,权作赔礼。你是不是住在附近,知道这儿的田地是谁所有吗?”

    老者倒是挺和蔼,还给钱。

    一贯钱,就是一千枚隋五铢,言庆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这一片都是郑家的土地。”

    “是荥阳郑家,还是彭城郑家?”

    郑家有南北之分,故而有荥阳郑,和彭城郑的说法。老者话出口,旋即觉得好笑。

    这小孩子,哪会知道这些?

    郑言庆说:“是荥阳郑家。”

    “哦,原来你真的知道啊……恩,荥阳郑家。”

    老者想了想,然后伸手摸了摸言庆的头,“去别处玩儿吧,这儿人多,万一撞着你可不好。”

    言庆应了一声,迈步走下河堤。

    下河堤后,他忍不住又停下脚步,扭头朝河堤上看了一眼。

    这些人是什么人?

    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郑言庆想到这里,挠了挠头。

    猜不出来,不过看那老者的样貌,倒是有几分官气,甚至还有些眼熟。

    言庆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见过这个老者。但他有种直觉,似乎会有大事情发生。

    脑海中,若隐若现有一丝光,却又找不到。

    郑言庆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于是干脆就抛在一边,慢腾腾的朝着住所走去。

    晌午就不去学舍了,这时候就算去,肯定是迟到。

    午后再去,老师肯定在,正好和他见上一面。言庆想到这里,突然有一丝丝莫名期盼。

    回到住处,远远的就看见,门口的拴马桩上,系着几匹马。

    言庆不由得一怔,看看天色,才不过辰时。这么早就有人登门了吗?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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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九章 石灰吟(上)第一更

    其实,早在昨天,郑为善送言庆来住所的时候,就已经给他提过了醒。

    “言庆,你可要小心点,你今天回来,估计明天就会在洛阳城里传开了。最近这一段时间,登门想要拜访你的人可不少。如果被他们知道你回来,很可能立刻跑来。”

    “找我吗?”

    言庆做出一副天真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郑为善。

    他当然知道那些想要拜访的人,大致上是出于什么居心。无外乎两种人,一种是想要领教一下他的本事,另一种则是想要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试图把他击败。

    郑言庆的年纪毕竟不大,就算能写出一手好字,装运气似地写两首好诗和一篇八法论,但又能有多大的本领?自古以来,神童倒是不少见,能七八岁吟诵诗篇的人也不是没有。可是如言庆这般妖孽的神童却不多。加上郑家刻意的炒作,郑言庆俨然有宗师之名。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多少双眼睛盯着郑言庆,只要能胜了郑言庆,不出名都不行了……这自然会引得一批人,在蠢蠢欲动。

    郑言庆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要拜会他。

    郑为善挠挠头,有些苦笑道:“这个我哪能记得清楚?不过我倒是记得两个人,当时大公子对他们倒是非常客气。其中一个叫王通,是河东王氏族人,看上去颇有些傲气,言辞间似乎对你不太服气……还有一人,我却记不清名字,是官宦子弟。”——————————————————————那啥,老调重弹,求推荐收藏。下周推荐不太好,兄弟们如果觉得此书不差,赶快收一下吧。

    “王通?”

    言庆对这个名字还真有些陌生了。

    好在郑为善着实帮他留意过,于是介绍道:“这王通是绛州龙门人,乃太原王氏族人。他父亲就是开皇初年,向圣人奏过《兴衰要论》七篇的王隆,甚得圣人称道,为国子博士。此人颇有才华,去年西游长安,曾奏太平十二策,但是圣人没有接受。后来得薛道衡大人推荐,任蜀郡书佐。他又不满意,就弃官而归。

    如今在于仲华先生身边学易,此前多次登门,说要向你讨教,但被颜先生拒绝……对了,他兄弟也挺有名气,去年和他一起去长安时,还被越国公赞为‘神童仙子’呢。”

    言庆觉得,越国公杨素口中的‘神童’,可真不值钱。

    据他所了解,韩擒虎的侄子李靖,被杨素称赞过,蒲山公李密,也被称赞过。再加上之前的颜师古,还有言庆自己……哈,原来神童还真不值钱,到处都是神童。

    “他兄弟叫什么?”

    “好像是叫王绩……”

    “哦!”言庆心里突然一咯噔,王通……想起来了!

    王通的兄弟王绩,后世称之为五斗先生,曾留下过一篇《五斗先生传》,还被初唐时期太史令李淳风称赞为‘酒家之南董’。至于王通,名气也不小,死后被尊为‘文中子’。但真正让言庆记得王通这个名字的,并非王通,而是他的孙子,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

    这个人,可没有‘文中子’的风范啊!

    想言庆一个小孩子,他王通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居然跑来要和言庆讨教?说好听了叫讨教,说难听一点,那就是踢场子。这么一个人,真的是王勃的祖父吗?

    郑言庆当时就对这王通,看低了几分。

    这才一大早,就有人登门了!

    郑言庆有些不高兴,于是迈步走上门阶。门子是郑大士送过来的健仆,名叫郑福。

    差不多快五十岁的年纪,不过身体挺好,也颇有眼光。

    他老早就看见了言庆,连忙跑过来,“少爷,您这一大早跑哪儿去了,家里来了客人。”

    虽说已经有些日子,可郑言庆听别人叫他‘少爷’,还是觉得有点古怪。

    两个月前,他得叫别人少爷,如今别人却要叫他少爷。这种身份的颠倒,让他很不适应。不过他知道,他必须要适应,因为他现在,不再是郑家的家奴,而是郑氏族人。

    “是什么客人?”

    “哦,有小公子和徐少爷,还有两个人,我不太认得。”

    徐世绩?郑宏毅?

    他们怎么来了……

    言庆道了一声:“福伯,辛苦了!”

    然后迈步往里面走。殊不知,这一句福伯,让老头子顿时精神抖擞起来。都说郑少爷性子古怪,傲慢,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至少在安远堂,那家少爷会叫他一声福伯?

    郑福的这点心思,言庆自然不知道。

    他才走进前堂,就听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杜大哥!”

    言庆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笑声是发自何人。莫非,是杜如晦和张仲坚过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前堂。

    只见杜如晦一袭青衫,足蹬黑靴,正在和郑世安说话。

    在他身边,作者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一脸庄重之色,也是青衫黑靴打扮。

    与杜如晦不一样,青年看上去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徐世绩和郑宏毅在一旁坐着,不时还能和杜如晦交谈两句。可那青年,似乎不愿开口。

    “言庆!”

    杜如晦很高兴,跑上前一把将言庆抱起来。

    “哈,你这是跑哪儿去了?”

    “我去河堤上晨练了……”

    “嘿嘿,让老杜看看。恩,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你可是长高了不少……也更有名气了,现在整个关中都在谈论你的诗,你的字。昔日的小家伙,如今可成了大名鼎鼎的鹅公子了。”

    杜如晦这一通夸,让言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下来后,又和徐世绩打了个招呼,然后向郑宏毅一欠身。

    “小公子,你也来了!”

    郑宏毅用力的点头,“言庆哥哥,颜先生说,以后下学了,我可以过来找你读书。”

    “读书啊,还是听故事?”

    “恩,恩,先听故事,再读书。”

    很显然,一个多月前的那一场争纷,并没有影响到郑宏毅对言庆的态度。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开口叫言庆‘哥哥’。殊不知,当初正是因为这一声‘哥哥’,让崔夫人下定了决心。不过现在倒是无所谓了,不管怎么说,言庆归宗后,这声‘哥哥’,还担当的起。

    “言庆,之前的事,我不知道。”

    这也是‘玉带门’发生后,徐世绩第一次见到言庆。

    对于那一次,他未能出面帮到言庆的忙,徐世绩还是心怀愧疚。言庆嘻嘻一笑,和他用力的拥抱了一下。

    言庆的个头在这两个月里,长的很快。

    之前他比徐世绩要低一个头,现在却只低了半个头。

    他这一亲昵的动作,让徐世绩心里一暖,小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言庆,我来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房玄龄。”

    “房大哥您好……”

    言庆笑眯眯的上前见礼,可是这礼行到了一半,却突然僵住了,脱口而出道:“你是房玄龄?”

    房玄龄自言庆进来后,一直默默旁观。

    “你认识我?”

    “啊,我听说过您的名字……您十八岁就中了进士,据说是本朝以来最年轻的进士。”

    “哦!”

    言庆这一句话,可正挠在了房玄龄的痒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容。

第卅九章 石灰吟(下)求推荐收藏

    历史上,都说是唐太宗开了科举,但实际上,在隋朝就有了科举制度。隋文帝为压制关东门阀和关陇贵族,试图自民间招揽人才。房玄龄的父亲房彦谦,是隋朝官员,如今是长葛县令。说起来,房玄龄是官宦子弟,但论出身,也是卑品。

    他年少时非常聪慧,十八岁就中了进士。

    郑言庆在读唐史的时候,曾认真的看过房玄龄传,更知道房玄龄的父亲,是一个好官。

    房彦谦后来做到了郡司马,掌管军事。

    当他从长葛离开的时候,长葛县的百姓不忍他离去,沿途挽留,后来还立碑纪念。

    言庆重生前几年,这块石碑在长葛出土。

    所以言庆对房玄龄的父亲做过了解,于是开口说:“我还听人说,房先生的父亲房大人,曾说过:人皆因禄富,我独以官贫,所遗子孙,在于清白耳。言庆甚为敬佩。”

    这句话一出口,房玄龄动容了!

    他可以把言庆之前的话,当作恭维。但是刚才这一番话,房彦谦的确是对他说过。

    至于怎么流传出去?

    房玄龄不清楚。

    可言庆此举,无疑是表达出了他足够的敬意。这敬意并非是对他,而是对他的父亲。

    也就是说,言庆此前的惊异,也不是因为房玄龄,是因为房彦谦。

    “言庆小弟过誉了,家父的确是如此告诫我等,却不想小弟居然也知道。”

    看得出,房玄龄对他的父亲,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言庆心里一动,计上心来。

    “小子得知老大人有此言时,亦深敬佩之。

    闲暇之余,曾做有一诗,只因苦无引荐之人,无从呈现。今日大兄既然驾临寒舍,小弟还请大兄将这首诗,转呈于老大人,不知可否?”

    房玄龄,再一次动容了!

    说实在话,他并不是很看得起言庆,总觉得言庆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名气,固然有其才华在其中,但更多的,则是郑家的吹捧。试想,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少才气?

    偏偏被郑家吹得天花乱坠,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今日来,也是耐不住杜如晦一旁的絮叨,想着过来坐一坐,和言庆见一面就走。

    哪知道,人家竟要为他父亲献诗。

    若是房玄龄提前通知过,那言庆很有可能作弊。

    可今日他过来,根本没有任何通知,完全是杜如晦为主。去洛阳郑府的时候,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这作弊自然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小子,是真的对他父亲敬佩。再说了,以他父亲的官职,还真不可能引得郑家人来作弊呢。

    不管言庆这首诗,是好是坏,房玄龄对言庆的感官,那是噌噌直窜。

    “还请公子赐教。”

    人家给他老子献诗,房玄龄自然要改变对言庆的称呼。

    “爷爷,烦劳您让人取纸笔来。”

    杜如晦惊讶的站在一旁,连连点头:“言庆快快写来,我来为你研墨。”

    郑世安不明白,言庆为何如此看重房玄龄。

    不过,他也想看看,自家这孙儿,究竟妖孽到何种地步。于是命人取来笔墨纸砚,不等下人动手,房玄龄恭敬上前,为言庆铺开纸张;杜如晦挽袖子上前研墨,而徐世绩则在一旁捧笔而立。

    好家伙!

    这若是传扬出去,可真是一场美谈啊……

    言庆并没有意识到,他此刻做的事情,在后世会引起多么巨大的轰动。两个名相,一个战神!

    言庆走上前,从徐世绩手中接过了毛笔。

    他沉吟片刻,提笔书写: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杜如晦和房玄龄在一旁轻轻吟出,相视一眼,连连点头。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无耻就无耻些吧,这首本是明代名臣于谦所做的《石灰吟》,就这样提前出现了。

    于谦用以自喻的诗,若放在房彦谦身上,倒也妥帖。

    同样都是品格高贵之人,只是房彦谦的运气,显然没有于谦好。以至于后世人只知房玄龄,而不知房彦谦。言庆也不知道,这首诗会给房彦谦带来怎样的命运?

    不过房玄龄却是激动不已,连连点头。

    待言庆写完,他立刻上前,一揖到地:“家父常言,世无知己。今日拜公子吟诗……我,我,我代家父感激。”

    “房大哥,您这是何必。”

    言庆只是为了提前和房玄龄拉近一下感情,所以才盗窃了这一首诗。

    他不懂房玄龄为何如此激动,是因为他完全忘记了,他如今响彻在外的‘鹅公子’之名。

    以言庆今日这一首诗,房彦谦想不出名都难了。

    甚至很有可能,他因为这一首诗,而入得圣人之眼。

    这让房玄龄,又如何不为之感动呢?

    杜如晦说:“也只有能写出不公侯的鹅公子,才能有今日这首诗啊。”

    言庆闻听,不由得讪讪脸红……

    可不管郑言庆是不是盗书,他知道,自己和房玄龄的关系,依然拉的非常近了。

    日后在李世民跟前,哥也算有了能说上话的人。

    即便是抱不住李二的大粗腿,能抱住眼前这两位的粗腿,终归也是一件好事……

    再说了,身后面还有个战神的大腿立在那里呢!

    言庆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经过这一件事情,大家共处一堂,也就变得和谐了不少。房玄龄再也不敢小看言庆,甚至言语之间,有求教之意。

    “杜大哥,你什么时候到的洛阳?张大哥怎么没来?”

    “你是说张三郎啊!”

    杜如晦笑道:“他去兰州做事了……不过前些日子,他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书信,说是过些时候会来看你,还说要给你带来一件礼物呢。至于我吗,我是随家祖,在昨天夜里抵达。”

    “哦,那房大哥也是专程来的吗?”

    房玄龄连忙摇头,“那倒不是,我新获委任,要去隰城(今山西汾阳)出任隰城尉。正好家父来信要我过去一趟,所以就顺路来洛阳……今天午后,我就要赶往长葛,先与家父见过,就要赶去隰城了。”

    房玄龄中进士之后,只得了一个羽骑尉的武散官。

    而出任隰城尉,算是实权官职,也就是隰城县尉,比之先前的官职,算是高升了。

    “原来如此,那却要恭喜房大哥了。”

    郑言庆连忙起身道贺,然后笑道:“既然如此,那房大哥干脆就在舍下用饭好了。

    这时候也不早了,赶回洛阳也颇为费事。

    倒不如在这里用餐,吃罢饭以后,还可以歇息一下,省的路途遥远,赶得疲乏。”

    房玄龄看了一眼杜如晦,却见杜如晦一副你做主的模样。

    他当下起身,“公子美意,乔本不该推脱。然则我和如晦日中还要和杜工部汇合,实在抱歉……不如这样,改日若有机会,公子可至隰城,让乔一尽地主之谊。”

    房玄龄又名房乔,他以自己的别名自称,就表明了他已经把言庆和他放在同一等级上,也算是认可了郑言庆。

    杜如晦也说:“我这次是陪我祖父来的,没有事先通报,只怕不太方便。

    不过房乔要走,我却是不会离开的。我看言庆你这住处也宽敞,嘿嘿嘿,等我回去之后,禀明家祖,然后再搬过来住。到时候天天缠磨你,你可不要推脱才是。”

    “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言庆欣喜万分。

    杜如晦若是搬过来住,岂不是日日可以培养感情,到时候这关系,可就能拉的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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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章 隋末大拆迁(上)第三更

    杜如晦和房玄龄与言庆说了一会儿的话,就告辞离去。

    徐世绩与郑宏毅也起身准备离开。不过在走出前厅的时候,徐世绩把言庆拉到一旁。

    神神秘秘的从怀里取出一张书笺,递给了郑言庆。

    “这是什么?”

    言庆疑惑的看着徐世绩,有些不明所以然。

    徐世绩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前些时候你去荥阳,有河东裴氏族长和老太爷一起过来,目的就是想要看看你。可没想到……裴家族长走的时候,曾留下请求,想让你写一片祭文。前两天你没来的时候,裴家族长把祭文的内容送了过来。大公子让我过来,就是想找你把这篇祭文抄录一遍,可以吗?”

    原来,是郑仁基觉得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让徐世绩出面。

    郑言庆当然知道,这是郑大士想借用他,与河东裴氏拉上关系。要说起来,河东裴氏家族的历史,和郑家差不多,也是一个拥有着几百年传统的老牌关东世族。

    裴家和郑家,也有姻亲关系。

    只是由于自北魏以来,裴家人才辈出,几乎每一代都有两三个支撑门面的人出现。

    早一代的,有裴政参与开皇律的制定。

    现在则有裴世矩,裴蕴,裴世镜,裴世清等人在朝中担任要职。

    小一辈,又有裴仁基出任太子率卫,拜仪同,而裴仁基的兄弟裴虔通也是千牛备身,为太子杨广效力。

    以老裴家现在的状况,三代以内无需担忧。

    而郑家呢?

    除了郑善愿,郑善果,郑元寿,郑元琮几个靠着郑译的余荫享有爵位之外,第三代,也就是中坚这一代,竟无一人能撑起门面。郑仁基靠着杨素勉强做到了洛州曹掾,和郑家相比,简直差距甚大。五姓七大家当中,如今尤以郑家最没落。

    所以,郑大士把姿态放的很低,当然要拉拢裴家。

    这世家当中的事情,甚至比朝堂上的事情还要复杂一些。郑大士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让郑家重新崛起。单凭一个杨素,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拉拢更多的关东高门大族,才可以保证他这一支在安远堂的地位,乃至于保证郑家的地位。

    郑言庆,毫无疑问的被他推出来,做这种感情的纽带。

    言庆也不好让徐世绩难做,于是点点头,把书笺接了过来……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世绩,我今天怕是没有工夫,一会儿我还要去学舍拜望老师。

    这样吧,我晚上回来就写,你明天派人过来拿就是,应该不会耽搁事情。”

    徐世绩说:“没关系,我明日下午带小公子来听故事,到时候你给我就可以了。”

    还是想要听故事!

    言庆笑了笑,不置可否。

    送走了徐世绩两人,他吃了午饭,换了一身衣装,准备前往窦家学舍。

    出门的时候,郑世安却把他拉住了。

    “我一会儿要去城里找大锤子,和一些老伙计们吃饭,晚上就不回来了。

    言庆啊,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能和从前一样,整日里走来走去?窦家学舍路途也远,不如你骑马过去吧。反正家里面也有两三匹牝马,圈着也是浪费。”

    郑言庆连连摇头,“爷爷,我是去拜望老师,摆那个架子做什么?”

    可郑世安却不这么认为,毕竟言庆现在是名声在外,一些必要的行头却是必不可少。

    争来争去,言庆最后只好点头。

    不过他不愿意骑马,牵着那头青驴出来,偏身坐上,手里拿着一支柳条,悠悠然往学舍行去。

    初夏将来,一路上放眼望去,但见满目苍郁。

    田园中,还会有农人放声歌唱,言庆听了一会儿,倒觉得很舒畅,于是跟着哼了起来。

    等他赶到学舍的时候,学舍将要闭门。

    大部分学生都已经走了,言庆走进学舍的时候,正好看见窦奉节在课堂上关好门窗。

    “豆子!”

    言庆笑呵呵的叫了一声。

    窦奉节一怔,扭头看过来,突然一声欢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言庆跟前,一把将他搂住。

    “言庆,你回来了!”

    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惊喜,可以看得出,窦奉节真的是很高兴。

    看到这个有些懦弱,却又带着些爽气的小伙伴,言庆也同样的开心。

    “豆子,你怎么这时候还没走?”

    窦奉节脸一红,懦懦道:“昨日功课没有完成,被先生责罚,清理课室来着。”

    “嘿嘿,果然如此,你又偷懒了。”

    “不是不是,我昨天听说叔祖说你回来了,所以就想去看你。可叔祖不同意,我不高兴,就没有做功课……言庆,你回来以后,还走吗?是不是还会来学舍求学?

    叔祖说,你可能不会来了,我不太相信。如果你不来学舍的话,以后我也不来了。”

    “为什么?可是那中舍的人,又来欺负你了?”

    窦奉节连连摇头,“那倒没有……他们现在不找我的麻烦了,前两天窦孝文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只是觉得,你要是不来了,我再来这里就没了意思。大家都不愿意和我玩耍,前些日子我给他们甜饼吃,他们私下里却说我是故意显摆。”

    也难怪,那饆饠甜饼又岂是普通人家可以当做零食吃的东西?

    窦奉节或许是好意,可在其他孩子眼中,未尝不是一种炫耀的表现,甚至会觉得嫉妒。

    似言庆这种随意的人,的确不多。

    你拿过来,我就吃,没什么值得客套。

    所以,窦奉节的好意,却被其他孩子误解,甚至隐隐的孤立。

    言庆笑了笑,“我当然会来,只要老师在一日,我就会来求学。不过豆子,你也别不高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人要是误会你,你就过去把话说清楚。不要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面……你越是这样,其他人就越是觉得你不亲近,越发疏远。”

    窦奉节点点头,“那我以后听你的。”

    言庆问道:“老师在不在?”

    “在的在的……”

    窦奉节轻声说:“不过先生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晌午打了好几个人板子,样子好凶哦。你要是找先生,可得要小心一点才是。”

    学舍中,先生就是天!

    哪怕是窦奉节这样的嫡传子,对李基也有几分畏惧。

    言庆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窦奉节,你怎地还在……啊!”

    郑言庆扭头看去,就见李基站在课室门前的回廊里,呆呆的看着他,那表情非常怪异。

    高兴、难过……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慈祥。

    窦奉节看见李基,连忙说:“先生,我这就回去,先生再见!”

    说完,他拉了一下言庆的衣服,意思是说:我先走了……

    这家伙看样子是真的有点害怕李基,看到李基,就好像老鼠看见猫一样,一溜烟的跑出学舍。那速度之快,也是言庆从未见过。这心里就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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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章 隋末大拆迁(中)第一更

    回过头,郑言庆走到李基跟前。

    “老师,弟子回来了!”

    在立即面前,言庆一如既往的和从前一样恭敬。

    可是对李基来说,心情去和从前大不相同。眼前这个孩子,可能就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虽然说窦威和窦贤都无法确定此事,可李基却坚信,言庆就是他的儿子。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李基如何能保持平静。

    但他也清楚,这时候把真相说出来的话,姑且不说言庆会不会相信,就算言庆相信了,他又能怎么办?总不成,让言庆跟着他东奔西走的飘零,岂不是害了他?

    想到这里,李基只能把这种冲动强行按耐住,呆呆的看着郑言庆。

    “老师……”

    郑言庆觉得李基今天好像有点古怪,上前见礼半晌,也不见李基开口。

    果然是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谁招惹了他……郑言庆没有想太多,因为窦奉节已经提过醒了。所以,他上前一步,轻声呼唤了一句。李基这才从茫然中清醒过来。

    “言庆,你回来了!”

    “是,弟子回来了……还要感激老师,救命之恩。”

    当晚若非李基找来了窦威出面,郑言庆现在怕已经成了一具死尸。对于自己的老师,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言庆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这心里面,隐隐已将李基视作了父亲。

    李基搀扶着郑言庆,仔仔细细的打量这孩子。

    可不管怎么看,就是觉得看不够。一时间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将言庆抱起来。

    “老师……”

    郑言庆惊呼一声,不明白李基为何会这样。

    这时候李基也反应过来,强笑道:“没想到我李基飘零一世,收了一个学生,竟如此了得。”

    是啊,换做任何人,有一天发现自己心爱的弟子,已声名远扬,都会忍不住感觉开心。李基这一解释,言庆倒也不再疑心。因为他能体会,做先生的那份骄傲和自豪。

    把言庆放下来,李基带着郑言庆回了住处。

    两人坐下后,李基看着正襟危坐的言庆,轻声道:“言庆,这次回来,可有打算?”

    “有啊!”

    郑言庆说:“听先生教诲,习武强身,如此而已。”

    “怎么,你不觉得后悔吗?”

    “后悔什么?”

    看着言庆天真的模样,李基心里一阵安慰。

    “言庆啊,当日你拜师的时候,我就说过,如果有朝一日后悔,可以不再认我这个老师。当时我还不知,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鹅公子。如今你身份已经昭示,郑家又极为看重你,再拜我这个默默无闻的人做先生,与你的声名,却不相合。”

    李基如今,一心为言庆考虑。

    哪知道郑言庆却急了……这位有故事的先生,能请得动窦家族老,显然也是有强有力的背景。他觉得,李基这番话是在考验他。郑家虽然看重他,但更多的想要利用他,这一点言庆心知肚明。但是他无法拒绝,又不甘心被郑家当作棋子。

    所以他必须要借助郑家捧他的机会,获取更多声名,以期受到更大的关注。

    李基对他,全无利益之心,是真心对他好。

    郑言庆在获取更大声名之前,就需要有一张保护伞。

    毫无疑问,李基可以给他提供这种保护。这时候撇清和李基的关系,那才是疯了!

    所以他连忙跪下来,“老师,您不要弟子了?”

    李基心里一暖,鼻子有些发酸,“言庆,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这是为了你着想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只愿意做老师的弟子,其他的事情不愿去多考虑……”

    “为什么?”李基反问道。

    是啊,为什么呢?

    郑言庆犹豫片刻,轻声道:“弟子声名未起时,唯有老师不以弟子九品出身而有所歧视。更将弟子收为门下,倾心教导……弟子年纪虽然小,却分得出好坏来。老师是真的对弟子好,弟子如今有了一点虚名,就嫌弃老师,那与禽兽何异?”

    李基心神激荡:我的儿啊,你是为父这世上唯一的骨肉,我怎能不牵挂你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

    但若是细听,依旧能听出,李基话语中的颤抖。

    “言庆,你能有此心,为……师已经很开心了。”李基一激动,险些说出‘为父’两字,幸好反应及时,才算没露出马脚。他说:“不过为师才疏学浅,而且居无定所,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里。你愿意叫我一声老师,我自会倾心传授。

    不过,你会慢慢长大。等将来,为师会再为你找一个先生,到时候你莫要拒绝。”

    言庆一怔,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李基。

    老师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古怪?

    他犹豫了一下,“学生愿听从老师安排,但还请老师,莫要赶学生走。”

    “哈哈哈,我永远都不会赶你走!”

    李基轻声说道,鼻子发酸,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他连忙低下头,用袖口蘸了蘸。

    “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会对你更加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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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午后,天气已有些炎热。

    李基和郑言庆也没有立刻开始上课,而是坐在小院子里,看着爬满院墙的青色藤蔓,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一阵风吹过来,藤蔓上的橘子花摇曳。

    郑言庆从屋子里搬出了茶炉茶釜,坐在李基身边,将茶叶碾成粉末。

    “老师,今天我又认识了一个人。”

    “哦,是什么人?”

    大多数时候,都是郑言庆说话,李基为他解惑。虽说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六年,但若说到了解,十个言庆,也比不上一个李基。他将在荥阳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李基,李基马上就清楚了郑大士的打算。四品出身吗?那岂不是没有用处?

    四品出身,还是个卑品罢了。

    如果郑大士真的好心,至少也应该给言庆一个三品出身。

    这对郑家而言,并不难办。如今九品中正制渐渐没落,各地的中正,很大程度上是受世家大族的控制。只要郑大士费点心思,为言庆办一个三品出身并不算难。

    虽说三品也是卑品,可是和四品却有天壤之别。

    杜如晦,房玄龄这些官宦子弟,全都是三品的出身。

    拿到一个三品,至少也能让言庆的仕途顺畅一些。可一个四品……听上去好一些罢了。

    不行,若是这样子的话,我儿就只能成为郑家的附庸。

    郑大士那老家伙想要对付言庆的话,我儿也只能默默的忍受。我如今虽然落魄,可不代表我的儿子,可以任意被欺凌……恩,我得要给他找一个厉害些的老师。

    他这里想着,言庆突然开口,打断了李基的思路。

    “认识了什么人?”

    “长葛县令房彦谦的公子,房玄龄。”

    李基一怔,“你说的可是那开皇十六年,齐州进士房玄龄?”

    “就是他。”

    “哦,这个人倒是个持重之人,颇具才干。不过我听说,他现在只是个羽骑尉的武散官,跑洛阳做什么?”

    没想到,李基居然也知道房玄龄这个人,言庆颇为好奇。

    李基笑道:“我这些年东奔西走,却也不是瞎子聋子。房玄龄中进士的时候,年仅十八岁。故而在当时,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十八岁中进士,那可是非常年轻,所以当时很轰动。

    房玄龄那时候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子,直到仁寿二年时,隋文帝首开科举,重举秀才,杜正伦、杜正玄、杜正藏三兄弟同时点中,一门三秀才,掩住了房玄龄的风光。

第卌章 隋末大拆迁(下)第二更

    郑言庆回答:“房玄龄要去隰城做县尉了,正好和杜如晦一同路过。”

    “杜如晦?就是那个杜陵碑痴吗?”

    “正是此人。”

    杜如晦好碑帖,在关中很出名。特别是在官宦子弟当中,尤为出名,以至于有人送他碑痴的雅号。他老子是长史,祖父是工部尚书,偏偏到了他这一代,却不喜欢官场。仁寿二年科举时,这家伙为了跑去衡山看碑,居然连科举都耽搁了。

    李基笑道:“听说那碑痴得了一块好碑,怎地不在家琢磨,跑出来作甚?”

    “不清楚,说是和他祖父一起来,而后要搬去我那边住。”

    “杜工部来了?”

    李基心里一咯噔,昨晚窦贤刚说过,杜果和章仇太翼会来洛阳,没想到今天这两人就已经抵达。他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微微一蹙眉,他们来了,那岂不是说……

    “你确定杜如晦是和杜工部一起来的吗?”

    “是啊,杜如晦是这么说的……对了,学生想起一件事,今天早晨我在河堤上见到了一群人,一个道士,还有一个老者。在河堤上指指点点的,也不知是为什么。”

    “道士,老者?”

    李基想了想,“那老者是什么模样?”

    “恩,长的……老师这一问,学生倒是觉得,那老者的相貌,和杜如晦有些神似。不过他有一部美髯,学生颇有印象。莫非那个老者,就是杜如晦的爷爷不成?”

    “十居**。”

    杜果爱美髯之名,在长安很有名气。

    李基越发确定,杜果和章仇太翼,已经抵达洛阳。

    只是他们要修治洛阳,不好好的在洛阳城里,跑城外做什么?难不成,朝廷准备和长安一样,修建新城?唔,若是如此,他们去河堤上,倒也能说得过去了。

    “言庆,你信我吗?”

    “当然相信。”

    “你回去之后,向杜如晦打听一下,朝廷可是有修治洛阳的打算?若要修治,如何修治?”

    郑言庆闻听先一怔,旋即明白了李基的意图。

    洛阳,要重新修治吗?

    历史上,隋炀帝登基之后,的确是迁都于洛阳。而且也留下了在当时修治洛阳的记载。

    但怎样修治?

    史书上并没有记录太详尽。郑言庆也一直以为,隋炀帝是在现在洛阳的基础上修治。

    可是听李基的意思,好像并非如此。

    难道说,要营建新城?

    如果今天早上他见到的那些人就是杜果等人,却跑到了郑家田庄毗邻的河堤上观望。莫非是要在郑家田庄上营建新城?那样一来的话,岂不是整个田庄都被占据了?

    言庆和李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

    不过两个人考虑的全不一样,言庆想的是,如果朝廷要征用郑家田庄的土地,那么即将到手的永业田和露田,不就是竹篮打水了吗?朝廷可能会给郑家予以补偿,但却不一定会给言庆他们补偿。毕竟,那些永业田和露田,是在郑世安名下。

    既然是朝廷征用,那郑家肯定不会拒绝。

    似言庆他们这些散户,相对着可就要吃了大亏。

    郑家会为他们出头吗?就算是郑大士想,郑善愿会答应吗?如果不答应,只怕到时候,他祖孙二人还得要依附于郑大士。安远堂,还会再给他们一百亩良田吗?

    而李基,考虑的事情和言庆又不一样。

    他想的是,朝廷迁都洛阳的计划很可能已经确定。派杜果和章仇太翼前来,只怕是为了确定修治洛阳的计划。一旦确定下来的话,朝廷就会派出人手来监工洛阳。

    而他呢,必须在被朝廷发现行踪之前,离开洛阳……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

    虽说李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想着还能和言庆待一段时间。可现在看来,却有些危险了。杜果和章仇太翼返回长安之时,就是他必须要离开洛阳的日子。刚刚和亲生骨肉相逢,虽然没有相认,但能在一起,终究是一种快乐,好过骨肉分离。

    哪知道,这就要离开了?

    李基一旁看着言庆,心里微微有些发酸。

    他真不想离开,只是……

    “言庆,水沸了!”

    郑言庆醒悟过来,连忙把器具准备好,开始煎茶。

    一釜香茶出来,李基品用着言庆奉上的茶水,心里面却在想着:找谁做言庆的先生?

    当然了,这件事他不可能出面。

    不过他可以请亲族,或者窦家的人出面,想必不会太难。

    只是这个人选,要仔细斟酌才好。一般的人,李基还不屑于介绍,更要反复思量。

    言庆静静坐在一旁,也在想着心事。

    没了田地,就得要靠郑家的资助为生……

    如果郑大士是提前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的话,那他在赏赐田地时,怕就有了这个计划。

    没有田地,就没有收入。

    自己祖孙只能牢牢的依附在安远堂名下。十几名健仆需要花销,他祖孙也要生活。

    不行,不管这是不是出自郑大士的意愿,这一百亩良田,都不能要。

    可如果不要的话,郑大士又可能觉着他祖孙不和他一条心,反而会更加的危险。

    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郑言庆不由得感到有些可笑了。

    先前还觉得这一百亩田地,是一件好事;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得如此烫手。

    不过,不要田地,却可以要钱帛。

    实在不行,就让郑世安出面,以和雄大锤做生意的名义,拒绝这一百亩良田。虽然这样做会让郑世安暴露出来,但也能试探一下郑大士的心思。若郑大士知道修治洛阳,朝廷可能拆迁郑家田庄的事情,断然不会点头;如若他不知道,就会答应。

    只是日后雄记这块肥肉,可能会被郑家看中。

    到时候若要郑世安交出去,又该如何是好呢?

    言庆发现,他和郑家的纠葛,似乎会变得更加麻烦……从一开始的尊卑之争,说不定会演变成利益之争。到那时候,他和郑家的人,又该如何相处,如何解决?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

    先从经济上拜托对郑家的依赖,至于日后何去何从,再慢慢想对策吧。

    想到这里,言庆咬牙做出了决定。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阻止郑世安接收那一百亩良田。只是不知道,这百亩良田在郑仁基的眼中,又能价值几许呢?郑言庆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基,心道:若让老师知道,我此刻一门心思的钻营,会不会因此而感觉不快,甚至把我赶走呢?

    李基正好也在看言庆,两人的目光中,都隐隐含着一丝忧色。

    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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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一章 一千贯(上)第三更

    回家后,郑言庆就把他的这个想法告诉了郑世安。

    “不要田地?”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田地就代表了一切。郑世安惊讶的看着言庆,有点不明白他这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多的土地,却放手不要?

    这让郑世安有点无法接受。

    郑言庆也知道,想要劝说郑世安改变固有的土地观念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旁敲侧击。

    “爷爷,你不是想帮助雄爷爷他们吗?”

    郑世安点头道:“是!”

    “你准备怎么帮?”

    “你不是弄出了个剪刀嘛,拿出去卖就是了。”

    “卖,怎么卖?人家凭什么要舍弃掉原有已经习惯的东西,而去买大锤子爷爷的剪刀呢?”

    “这个嘛……”

    郑世安还真就没主意了。

    “言庆,你不是有办法吗?”

    “我的确是有办法,但问题是,任何办法,都需要一大笔钱来支持。您有多少钱?大锤子爷爷又有多少钱?”

    郑世安愣住了!

    他给郑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吃住一向不愁,也没有在意自己有多少积蓄。不过仔细算下来,自己给郑家干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多少钱。加起来也不过几十贯。

    这还是自从收养了言庆之后,他可以积蓄下来。

    如果没有言庆的话,恐怕连一贯钱都没有。至于雄大锤子,上上下下加起来快二十口人,也就是勉强吃个饱饭而已。让他们出钱,显然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东西再好,别人不知道,又有什么用处?

    爷爷,就拿饆饠饼店来说吧。我听人说,当初他夫妻刚开始做的时候,整整一个月免费试吃。你有没有算过,这一个月里,他们会陪多少钱呢?如果没有这些钱的投入,谁又会知道饆饠饼店的名气?所以说,没有钱的话,什么都办不成。”

    郑世安沉默了。

    言庆说的没有错,没有钱的话,还真就是个大麻烦。

    “再者说了,爷爷您就不想把这个雄记,变成百年字号?你光出了个主意,人家就要分钱给你。大锤子爷爷在的时候,一切都好说。可大锤子爷爷万一不在了,人家还会给你吗?人总是会变的,当初咱们爷俩被送回荥阳的时候,爷爷只是想着能有个自由身。可是现在,爷爷你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去做一个富家翁。

    你能保证,雄威不会变,雄大海不会变,那雄大海的儿子,孙子也不会变化吗?”

    郑世安,哑口无言。

    “那你说怎么办?”

    “房子,田地,咱都不要,换成真金白银。”

    郑世安有点不乐意了,“这么好的房子,不要岂不是可惜了?”

    “呵呵,没有田地,要这房子做什么用处?再者说了,这里正好处于官道一侧,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嘈杂的很。爷爷,我还要读书,这种地方,又如何能静下心来?”

    “那你的意思是……”

    郑言庆想了想,“我记得龙门山脚下,有一块竹林,也是咱们郑家名下。

    那块地也没有人关注,想来也不会太贵了。孙儿欲效仿先贤,读书于竹林茅舍,岂不雅致乎?再者说了,这样咱就可以向大公子说明白,把土地和房舍换成真金白银。我听说,一亩良田官价二十贯,一百亩田地,差不多能换回来一千贯。”

    不是郑言庆不会算数,而是要考虑到,郑家会不会按照二十贯来折算。

    别忘了,这一百亩田地中,还有二三十亩露田。按道理说,这些田地是要交还给官府。不过里面做做手脚,变成永业田也不会太困难。一千贯,应该是一个合理的数字。

    既不会太多,让郑家人产生不快;也不会太少,足以让郑世安创业。

    郑世安有点肉痛,忍不住挠挠头,沉思不语。

    “爷爷,咱们再用这间房舍,把龙门山竹林换过来,大公子也不会感觉吃亏吧。”

    “言庆,你先和爷爷说说,这事儿真的能成吗?”

    郑言庆点头说:“爷爷,这件事我有八成把握做成。”

    “那咱们怎么做?”

    郑言庆笑嘻嘻,在书案上铺开了纸张,然后在纸上用颜体写下一首七言绝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大锤子爷爷不是做了一百把剪刀吗?

    爷爷您就拿出五百贯来做装饰。盒子要用最好的金丝楠木,里面要用最贵的丝绒当沉淀。盒子上要做的典雅端庄,然后把这首诗拓上去……您说,这一把剪刀,得多少钱?”

    郑世安张了张嘴巴,“怎么着也得十贯吧。”

    “十贯,那是成本,怎么着也得二十贯起价。”

    “慢着慢着,什么叫成本?”

    这种在后世人尽皆知的词汇,对于郑世安来说,无疑是过于深奥。言庆也不好把后世的经济学解说一边,于是用最简单的方法解释说:“这个成本包涵的可就太多了。比如大锤子爷爷做一把剪刀,所需要花费的各种材料、时间、人手等各种东西的总和。

    爷爷,您还别觉得贵重,能买的起十贯的剪刀,根本就不会在意多出十贯来。”

    听上去,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这样一来,会有多少人买的起啊。”

    “爷爷,咱们以前没有这个本钱,当然要从最低层做起。现在我们有这个本钱了,就要从最高层的人做起。到时候,把剪刀分三六九等。最贵的就卖给皇家……呵呵,所谓上行下效。等那些上等人都开始使用的时候,下等人自然闻风而动。

    还是那句话,谁家不用剪刀啊!可若是连皇上都用,爷爷您可就要发达了……”

    郑世安,被言庆忽悠晕了。

    “没错没错,连皇上都用了我的剪刀,谁还敢不用?”

    言庆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揉动太阳穴。这

    也许,自己目前最顾忌的,就是这个爷爷了。得要想办法,让他渐渐淡化对郑家的感情。

    当然,这不是朝夕可以做到。

    但得要先挑起他的自信心。为了这个,言庆把皇帝的旗号都拉出来了,但不能不承认,这个旗号的确是有用。至少现在,郑世安看上去满脑子都是皇帝老儿了。

    只是不知道,那郑家的人,会如何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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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就要十二点了,新的一周开始了!老新也成功的从新书榜上下来了,不过接下来也许要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了……下周推荐不甚理想,请兄弟们多支持吧,老新别的话也不说了,总之会努力把这本书写好,写完整。喜欢篡唐的朋友,请把你们的推荐收藏点击,都拿出来吧!!!!!!!!!

第卌一章 一千贯(下)第一更

    杜如晦在亥时前,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了郑言庆的住所。

    “杜大哥,你这是打算长住?”

    言庆正准备写那个裴世矩送来的祭文,看见杜如晦这模样,一下子有点发懵了。

    “嘿嘿,我准备在你这里待上些时候。

    家父给我说了一门亲事,不过被我借口未得功名,这才作罢。家祖说,要我留在洛阳,好好读书。等下一次开科,就可以考取功名。我就和家祖说,准备在大名鼎鼎的鹅公子府上读书,还可以学一学那咏鹅体……哈,家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郑言庆差点被呛死。

    “杜大哥,你爷爷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那没办法,谁让你现在名气那么大……家祖说,要我见贤思齐。还说鹅公子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才华。跟在贤人身边,对我有好处,所以就同意下来。”

    原来,名人还有拒婚的功效?

    杜如晦说着话,脸色突然一肃,“不过家祖让我偷偷告诉你爷爷,最好别在这里定居。”

    “啊?”

    “他还说,趁现在把这房舍卖了,哪怕住在城里,都好过此地。”

    听上去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不过杜如晦的爷爷是什么人?那是朝廷的工部尚书。

    如果郑言庆不知道修治洛阳的事情,说不定还会以为,杜工部是担心他住的荒僻,让他去城里住。但言庆已经得到了修治洛阳的消息,自然对这话是另一番理解。

    朝廷,要征郑家的田地。

    而现在的洛阳老城,不会有太大的改动。

    杜如晦说:“我也不明白家祖为什么要说这些。不过你倒是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这个……杜大哥,我刚才还和家祖说这件事。

    我也觉得这里太过于嘈杂,所以准备搬走。不过我不打算搬去城里,准备往龙门山走。”

    杜如晦说:“龙门山色,倒是一大景致,不错啊。”

    “杜大哥,我只是说在龙门山脚下定居,可没有说龙门山色……那边有我郑家一块田地,满是翠竹。我呢,准备在那里起几间竹楼精舍,想必读书会更有滋味。”

    “言庆,你这是想要效仿竹林七贤啊。”

    杜如晦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名气不够大?呵呵,不过这想法倒是不错,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果然好去处。”

    这是东晋名士陶渊明的饮酒,杜如晦忍不住低声吟唱。

    听他这么一说,言庆也觉得自己搬去龙门山,似乎是一着妙棋。

    是沽名钓誉也好,是闲情雅致也罢。反正这样一来,定能得清流名士们的口彩。

    而他现在,不正需要这些口彩吗?

    郑家人的炒作,是为了让他撑起门面。那好,我就给你撑起门面,并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表现出我没有争名夺利之心。那郑家的人,就会少了许多顾忌,而更加卖力炒作。等到我的名气,已经足以让郑家人感到不安时,他们也奈何不得我了。

    究竟是谁利用谁?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言庆,你这是要写什么?”

    “哦,是河东闻喜县公裴大人给亡妻的一篇祭文,想请我抄录一下,明日来取。”

    “内史侍郎,裴世矩吗?”

    “你知道这个人?”

    “哈,我怎可能不知道。这个人很厉害,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家祖曾私下里说,论名气和权柄,裴大人比不得越国公。但若是比手段和本事,越国公却不如他。”

    言庆不由得轻呼一声。

    这个裴世矩,有这么厉害吗?

    越国公,那是大名鼎鼎的杨素。可裴世矩这个人,却似乎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啊。

    裴世矩,裴世矩……

    慢着,历史上李世民登基后,徐世绩曾因为要避讳,而改名为李绩。连李绩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更改名字,更何况……裴世矩,去掉那个‘世’字,不就是裴矩?

    这还真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呢。

    此人在隋炀帝时期,是个大奸臣;但在李世民执政时期,却又是一个刚直忠臣。

    一忠一奸,给后世留下了很多猜想。

    连《大唐双龙传》里面,还把裴矩说成是邪王石之轩呢。

    啧啧啧,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给这么一个人,抄录祭文?

    言庆不由得调整了心思,认认真真的又看了一遍裴世矩写好的祭文。不可否认,河东四大姓之一裴氏家族的族长,文采果然不差。有着非常明显的江左文风,词藻华丽而优美,缠绵而叠荡。看得出,裴世矩甚爱他的老妻,甚至刻骨铭心。

    郑言庆眉头一蹙,心道:郑家要我抄录此文,却是让裴世矩得了郑家的情,却与我无关。

    我如今虽有老师可以借用窦家来撑腰,但终究不是自家的本事。

    若是让裴世矩念我的好处,岂不是让郑家日后更投鼠忌器?唔,这倒是一个思路。

    “言庆,你在想什么?”

    “啊,我在看裴侍郎这篇祭文,真真个情深意切。”

    “哈哈,果然是个多情种。”

    杜如晦曾亲眼见过当日言庆赋诗给朵朵,忍不住打趣了一句。然后他轻声道:“不过裴侍郎和裴夫人,确是一段佳话。当年裴侍郎平定岭南时,崔夫人因自己年迈,无法随行照料,于是就找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婢女,派人送过去,服侍裴侍郎。

    后来崔夫人故去了,裴侍郎悲痛万分,将家中的妾室美婢全都赶走,情深意重,莫过于此啊。

    恩,忘记说了,崔夫人工卫夫人书法,当年也是一位大家呢……”

    这个崔夫人,不是郑仁基的老婆崔夫人,而是裴世矩的妻子。

    言庆很认真的看罢了祭文,沉吟片刻后,提笔开始抄录。

    杜如晦在一旁观看,也不出声打搅,甚至还为言庆挑亮了烛火,更挽袖子研墨。

    五百字的祭文,抄录起来并不困难。

    言庆已读过许多次,所以一气呵成,写的极为顺畅。

    抄录完祭文,言庆却没有停笔。

    他蘸饱了墨汁,然后在祭文后面,有写下了离思两字:余受命抄录悼亡妻,为侍郎与夫人之情所感。

    故附诗一阙,以赠侍郎。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郑言庆于仁寿四年春末之夜,于洛阳城郊。

    言庆写完,恍若心满意足般,对着纸上未干的墨迹,轻轻吹了一口气。

    杜如晦目瞪口呆,看看纸上的诗词,又看了看一脸满足笑容的郑言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妖孽,这厮那里是神童,分明就是个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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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上离思,结交裴世矩……呵呵,貌似大家都猜错了咯!感谢兄弟们上星期的捧场,让俺登上了周推。希望本周再接再厉,俺也继续努力之。咱们一起努力,让篡唐再创佳绩。老新顿首作揖,拜托了!!!

第卌二章 竹园深深(第二更)

    郑言庆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显得妖孽?

    但不疯魔,不成活啊……他需要名声,他需要更多的名声,需要更多人的关注。

    这与他的秉性,并不相合,却不得不为之。

    一入郑家深似海,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多少人在暗中算计他。郑大士要用他来稳定安远堂的地位,可郑家有七个族房,又岂能心甘情愿的让郑大士称心如意?

    这一点,从郑大士为他祖孙归宗的事情上,可以看出端倪。

    族内尚且如此,那族外又会如何?

    不受暗算,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把自己置于大庭广众之下,令那些心怀鬼胎者,不得不有所顾忌。当然了,如此郑言庆也将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置疑和争议。

    但争议越多,他的目标就越大。

    当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可以获得安全。

    这是一次迫不得已的高调,郑言庆深深理解到,生活与世家大族之中的种种艰辛。

    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步步杀机啊……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郑言庆别无选择。

    天一亮,郑世安就找到了郑为善,把他用田地换取钱帛的想法,告诉了郑为善。

    同时,他还以住所过于吵闹,希望用房舍换取龙门山下竹林的想法一并告知。

    郑为善已受命准备给郑世安办理手续,闻听郑世安不要田地,郑为善可是吃惊不小。

    “老管家,你可要想清楚啊。”

    郑为善劝说道:“此次老太爷分给你的田地,都是上等良田。如若不要的话,日后可别后悔。”

    要说,郑世安的土地情结还是很深重的。

    如果没有昨天言庆一番劝说,他定然会接受这些田地。即便如此,郑为善说完以后,他还是忍不住犹豫了许久。最终,他咬了咬牙,还是摇头拒绝了郑为善的好意。

    “非是我不愿意,实在是……

    昨日我去天津桥街市探望老伙计,实在是想帮他们一下。虽说老太爷要恢复月俸,可你也知道,那帮子老东西是什么脾气和秉性。夫人的作为,让他们很伤心,到现在也不肯接受月俸。有好几家老兄弟,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这心里真不舒服。

    现在就算是老太爷出面,怕也没有用处。

    好在当年我和这帮老兄弟出生入死,我若是出面,他们倒是可以接受。我准备换取些钱帛,与老兄弟们一起做点生意。哪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心里也能舒服点。”

    “老管家果然是重情义的人啊!”

    天津桥街市的老军们,在经过了之前的事情之后,很是伤心。

    郑为善清楚那些老军火爆的性子,当初他们敢拦阻郑仁基的车仗询问是非,也是一群有血性的人。不受嗟来之食,即便是郑大士让人恢复月俸,至今也无人领取。

    郑世安这么一说,倒是让郑为善颇感动。

    于是点头答应,并保证尽量处理好这件事情。

    当天,郑为善就把郑世安的请求告诉了郑仁基。对于这件事,郑仁基也不敢做主,连夜派人赶赴荥阳,请郑大士定夺。

    到第三天时,信使从荥阳返回。

    郑大士只写信说:洛阳一应事宜,由尔决断,莫事事求问。

    “贤弟,你说这郑世安,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仁基无奈之下,找来颜师古商议。最近一段时间,颜师古非常忙碌。晌午要教授徐世绩郑宏毅课业,午后就在房间里苦读三国,并加以注释。其实,魏晋时,已有人注释过三国志。河东裴氏族人裴松之所著三国,理论上已经非常完美。

    颜师古发现,自己注释三国,想要超越裴松之,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裴松之以十余年光阴注释一部《三国志》,而颜师古想要超越他,需要更费心神。

    郑仁基也知道颜师古忙,所以尽量不去打搅他。

    颜师古听罢之后,不禁一蹙眉头,沉吟片刻说:“郑世安倒是个重情义的人,由他出面安抚老军,倒也最为合适。大兄府上若是宽裕,给他倒也无妨。我只是觉得,这老儿竟欲附庸风雅……嘿嘿,欲效先贤吗?亦或者,想要做那孟母三迁?”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

    至少在许多人眼中,郑言庆做不得主,郑世安至少能分担八成风雨。

    郑仁基说:“郑世安的确是有些才干,若论手段而言,为善和他相差却不止一筹。”

    “既然如此,你权且答应他们,看他能有何作为。”

    郑仁基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同。

    反正老爷子要捧这祖孙,他们想要效仿先贤也好,总之得利的都是他郑家安远堂。

    于是,郑仁基做出了决断,命郑为善提一千两百贯,赠予郑世安。

    郑世安只要一千贯,郑仁基索性大方一些,六十亩永业田按照官价折算,不过那露田可就算不得数了。你要做好人,那就让你做,且看你能做出什么名堂来?

    郑仁基本就是公子哥性格,颇有些轻视商人的心理。

    哪怕让徐世绩过来,也只是为了将来,郑宏毅身边能多一个帮手。若说把徐盖看在眼中,却是不太可能。郑世安不求田而求财,令郑仁基对他有多了几分轻视。

    不管郑世安是为了什么目的,可他只要经商,郑言庆的前程就会受到影响。

    君不见,郑为善的祖父也是商人,结果郑为善即便一身武艺,也只是个四品出身。

    这,也更符合了郑大士一方面抬举言庆,另一方面压制言庆的设想。

    郑世安领了这一千二百贯之后,倒也没有客气。

    他立刻拿出五百贯,找洛阳工匠制作包装锦盒,另一方面把家中的健仆美婢全部送还给郑仁基,牝马耕牛都没有要,只要了那头青驴,一家人就迁往龙门竹林。

    龙门山毗邻伊水,位于伊水西岸。

    竹林依山傍水,占地大约有五十亩左右。

    青竹翠郁,山色怡人。

    以翠竹为墙,使得整个竹林,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庭院。站在林外,可一目了然林中的风景。芳草萋萋,随风起伏。林中小径与其说是刻意修整,倒不如说是踏踩出来。

    信步于小径,点点绛绿。

    竹干上,残留着点点滴滴,若星辰般的水珠,明丽而清秀。

    竹林中央,拔地而起三座竹楼。

    这竹楼是新建的,营造竹楼并不艰难。洛阳城中本就聚集着各种各样的工匠,郑世安花费了六十贯,请人在两天之内建造出来。其中也不泛田庄和天津桥老军们的帮忙。

    林中幽然,小楼挺秀。

    “我要一座竹楼!”

    杜如晦一来,就忍不住大叫一声。

    此地景致优美,到真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所在。读读书,看看风景,别有一番滋味。

    “中间这座小楼,是爷爷居住。

    望伊水这座竹楼,我自己用……杜大哥你若是想要,就只有依山小居。

    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有了,只是杜大哥你要长住于此的话,不妨为竹楼取个名字吧。”

    “你那座竹楼,叫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呢……”

    “等你想好了,再给我取个名字吧。”

    杜如晦如今视言庆为妖孽,自然不会客气。

    郑言庆闻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把青驴拴在楼前的一棵青竹上,然后帮着郑世安,把东西放进楼内。其实,他祖孙也没有什么行李,主要还是言庆的书本。

    到晌午,一切都安排妥当。

    郑言庆坐在竹楼门廊上,光着脚在半空中摇晃,看着满园翠郁,不由得心中畅快。

    “小妖,如此美景,何不赋诗一首?”

    由于杜如晦在心里,已经把言庆定义为妖孽级别,故而对言庆的称呼,也有了改变。

    不再直呼其名,而称其为‘小妖’。

    对此,郑世安在获得了杜如晦的解释之后,也忍不住笑着答应,称他做‘小妖’。

    没错,这个孙儿,真的妖孽!

    历代咏竹诗不少,但大都借物喻人,展现自家风骨居多。言庆现在要求名,又不能展现太多名利心,这可就不太容易了。当初一句‘士甘焚死不公侯’,郑大士眼中的忧虑和杀机,郑世安没有注意到,可言庆却注意了。如若再这般下去,弄不好适得其反。

    要闲适,更要展现出一种风度……

    郑言庆苦思片刻,看了看杜如晦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杜如晦一怔,目光颇有些复杂的向言庆看去。

    言庆没有理睬他,突然站起来说:“好了,我午后还要去学舍听讲,你慢慢拾掇吧。”

    “我和你一起去吧。”

    “杜大哥,你祖父让你来,是要你读书,可不是跟着我东游西荡。你若是真觉得寂寞,可以上山去看看魏晋书碑。我那老师不喜欢被人打搅,你莫要让我受责罚。”

    杜如晦呵呵一笑,算是答应了。

    言庆回屋换了衣衫,而后牵着他那头青驴,慢慢走出了竹林。

    林中冷幽孤寂,带着几分玄奥。

    杜如晦在门廊上目送言庆远去之后,枯坐半晌。猛然,他站起身来,往另一座竹楼走去。

    言庆小小年纪,有如此才华仍苦学不掇。而我虚度光阴二十载,难不成连个小孩子也比不了吗?今日我们可以同坐一席,日后言庆才名日盛,我还有脸再同席吗?

    这几日来,杜如晦也受了不少的刺激。

    郑言庆不知道,他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不断盗窃诗词的行为,令杜如晦无比震撼。

    回到房间,杜如晦打开了书囊。

    将摆在最上面的那些碑帖放在一边,取出一册春秋,靠在竹窗旁边,认真阅读。

    窗外,风摇翠竹,沙沙响……——————————————————————————————

    多谢兄弟们的支持,如今老新上了双榜,心里很开心。咱再接再厉好吗?稳固一下位置,上上下下的,看着让人心里发慌……^_^。这是第二更,今天还有两更,兄弟们给老新扎起,把推荐收藏都拿出来吧。另附龙门山色图,供大家欣赏![[[CP|W:250|a:190|A:L]]]

第卌三章 二月春风似剪刀

    杜果在洛阳停留了十天,没有拜会任何人,也没有接见任何人。

    十天后,杜果悄然离开洛阳,一来一往,甚至没有惊动多少洛阳的官员。至于章仇太翼,更未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大多数官员只知道杜果来洛阳公干,但究竟是做什么?知道的人并不多。

    然后,河洛世族中,却流传出了太子意欲迁都的消息。

    不过也只是在小范围流传,大多数老百姓,对此根本没有觉察。

    当杜果离开时,郑世安也做好了剪刀推广的前期准备。一百只精美礼盒里,摆放着雄大锤精心打造出来的剪刀。礼盒上,还有名匠雕刻而成的垂柳图案,一旁写着言庆那首二月春风似剪刀的诗文。

    锦盒内部,有雄记剪刀的字样,和一个大锤标志。

    就如同郑言庆所说的那样,一切都要做到精益求精。你可以不用里面的剪刀,但你不能不保留这个盒子。

    随后,郑世安又按照言庆的吩咐,出资五十贯,与雄大锤等天津桥街坊的老军们,在洛阳闹市盘下了一个店面,里面就摆放新式剪刀。店面不大,进去的人却不少。

    不过愿意出钱的人,却不多……

    毕竟,这也是一种新生式样。要人们抛弃原有的剪刀,需要一个过程。

    言庆甚至告诉郑世安,做好半年不开张的准备。不过雄大锤那边,却不能停止打造,保持适量的生产,以做库存。郑言庆并不是学经济出身,所以也不可能想出太多有用的方法。但他推测的倒是没错,店铺开张十日,只卖出去两把普通剪刀。

    郑世安有点着急了!

    他通过自己的关系,把那一百把精制剪刀送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而店铺几乎没有生意,他还要兼顾着雄大锤子一家的生活,还有每天的生产成本。

    才一个月的时间,他前前后后就投入进去了九百多贯。

    那钱花的真就如同流水一样,眼看着自己手头的钱越来越少,郑世安就越发焦虑。

    郑仁基也派人关注这件事,听说郑世安和雄大锤他们合伙卖剪刀,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那老儿真个是疯了,区区龙刀,能赚几何?”

    崔夫人也是冷笑连连。

    此前她想要陷害郑世安祖孙,不成想却搭进了崔道林父子。连带着郑仁基那根祖传的玉带,至今音讯全无。为此,她还被崔家派人狠狠的责骂一顿,心里很不舒服。

    眼见着郑世安要赔得血本无归,崔夫人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老爷,郑世安也不容易,这样子下去,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咱们也不能在一旁看热闹,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吧……要不然,妾身让人去买上几把回来?”

    郑仁基闻听,连连点头。

    没想到旁边郑宏毅听到了之后,回去和徐世绩也商量着,准备两人凑出五十贯,去托人在暗地里购买。不管怎么说,郑世安也是言庆的爷爷,要是郑世安破产了,只怕言庆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未必能帮上什么,但总好过在一旁冷眼旁观。

    郑世安坐在店铺里,也是心急火燎……

    这要是再不开张,用不了一个月,这就怕是撑不住了。

    他坐在柜台上噼里啪啦的计算,这一个月下来,几乎把他那一千贯花了个精光。

    不行,再这么下去肯定撑不住。

    虽说他祖孙两人无需担心生活,可这剪刀就好像无底洞,每天光只是雄大锤那边,就得要支付一贯钱出去。自己手里现在加起来,也就剩下几十贯了,不能再撑下去了!

    如今这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个傻瓜,开了一个傻瓜店铺。

    “郑老兄!”

    郑世安正算得上火时,忽闻有人叫他的名字。

    抬头看去,只见从外面走进一人。生的相貌堂堂,不过颧骨略高,肤色略白,似有胡人血统。

    “元管家!”

    郑世安一见来人,连忙走出柜台迎上去。

    此人是洛阳元府的管家,名叫元令荣。洛阳元府,是北魏皇族。北魏以拓跋为姓氏,到后来改姓为元。洛阳元府,是太府少卿元文都的府邸,而这位元文都,就是昔日隐太子妃元氏的父亲。隐太子因太子妃一事,而恶了独孤皇后,被罢去了太子之位。不过杨坚和独孤皇后对元文都一族,却始终保持着些许歉意。

    元令荣笑呵呵的进来,和郑世安见了礼。

    两人在堂中坐下,郑世安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少兄,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

    “嘿嘿,老兄你果然是好手段啊。”

    郑世安不禁愕然,“少兄,此话怎讲?”

    “你月前送我那锦盒,怎么没告诉我,那上面的诗文,就是令孙所书呢?”

    “啊,这个……”

    郑世安的确是送了一把剪刀给元令荣,不过元令荣当时看都没有看,更没了下文。

    “那只是小孙一时戏耍之作,那值得专门提起?”

    “诶,老兄此言差矣。令孙乃当世奇童,所书诗文更价值万金。

    而且,你这剪刀也的确好用。不但做工精美,使用起来也省了许多力气。我今日来,就是奉了我家老爷之命,来求购剪刀。上品三十把,中品一百把,下品三百把。”

    雄记剪刀,分上中下三品。

    上品二十贯,中品一百钱,下品五十钱。

    所谓上品,自然是雄大锤子精心打造,不但做工和用料讲究,关键是配以那包装。

    而中品则是由天津桥其他人家打造出来,选材和做工自然无法和上品相比。至于下品,全都是上品废料打造而成,价值不高。普通人家,大都会选用下品,富庶人家才会选用上、中品的质量。

    似元文都这种大族人家,本来也用不了这么多剪刀。

    可偶然机会下,有人买了一把下品剪刀,居然在厨房里使用起来。这一用,却是方便不少……加之元文都偶然看见那上品包装上的诗文,立刻就意识到其中价值。

    如今,长安贵族之间,流行咏鹅体。

    这玩意做工不差,而且还有鹅公子的诗文笔迹,拿出来送礼,倒也不丢了面子。

    郑世安吓了一跳。

    只这三十把上品,就足以收回早期的成本了!

    “元管家,你莫开玩笑。”

    元令荣眼睛一瞪,“这有甚玩笑可讲。你快快备货,我这边已带钱过来,赶紧清点吧。”

    六百多贯啊……

    郑世安顿时笑逐颜开,叫上店中伙计,把剪刀收拾妥当。

    这边元令荣还没走,就又有人登门要购买上品剪刀。

    郑世安库存也就六十把上品剪刀。不是他没有更多的存货,是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的包装。

    即便如此,来人也还是一口气买走了剩下的三十把。

    只片刻功夫,郑世安就收回了一千多贯。

    “给我立刻打造锦盒!”

    郑世安前脚把客人送走,后脚就立刻大声叫喊起来,“打一百个锦盒……不,二百个,看看我们手中有多少钱,全部打成锦盒。”

    一时间,萧条了月余的雄记剪刀铺,顿时忙碌起来。

    “爷爷,这二百个上品剪刀卖完了之后,暂时不要做了。”

    当晚郑言庆听郑世安提起此事,想了想之后,立刻给出了建议。

    “为什么?”

    郑世安有些不解,“这上品剪刀,如今卖的最好。而且盈利丰润,为何不再做了呢?”

    “爷爷,过犹不及啊。”

    郑言庆掰着指头计算起来:“你想想看,那些人买剪刀,图的是什么?是孙儿的题诗。这东西大都是当作礼物赠送,你认为那些大老爷们,谁会专门使用呢?

    这只是个噱头,用一下可以,久了就不值钱了。

    所以,咱们的重心应该是推广中品和下品剪刀,那玩意儿才最赚钱。至于上品剪刀,只能做招牌。以后再有人来买的话,就告诉他们,一次五把,多了不卖……而且,这一批卖完之后,爷爷你让人再秘密打造一批出来。有多少钱就打造多少个。我估计,等手头上这二百把剪刀卖完了,会平稳一段。等长安各地开始关注的时候,你就想个办法对外宣扬,底稿丢了……顺势再把上品剪刀的价格,提高一倍。”

    这锦盒,最值钱的怕就是盒盖子上的题诗了。

    底稿在郑世安手中,制作的时候会取出来,进行拓印。如果失了底稿,就等于再也无法制造同样的锦盒。言庆深知,这上品剪刀的销量不会太大,关键是用此办法,来进行原始积累。所谓绝品最珍贵,到时候操作的话,可以再赚取一大笔。

    郑世安对言庆那还有半点怀疑,二话不说,点头应下。

    大不了背负个骂名罢了,他郑世安难道还怕这个?真金白银到手,才最是实惠。

    不知不觉中,郑世安在经历了一场破产危机之后,开始关注起黄白之物。

    这心里有了自己的计较,对郑家的归属感,无疑悄然淡化了几分。郑言庆能感受到郑世安内心中的变化。至少在这一次危机里面,郑世安就没有提过半个‘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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