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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庚新     篡唐txt下载     篡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三章 公子威武

    甚至包括言庆在内。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原本只是想借此机会,打击一下叛军的士气而已。既然人家要文比,那他也文比。想着能把这虞柔气得半死不活就已经足够了,却没想到,把这家伙气得直接吐血,从马上栽下去。

    不会是心脏病吧,抗打击能力实在太弱了”

    旋即,言庆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情节。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可这淡淡的笑容,在城上众人眼里,却变得不太一样。即便是沈光,也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日后可干万别惹公子生气,说不定和这虞柔一样,被骂的吐血而死。

    灵机一动,沈光振臂高呼:“公子威武!”

    城头上的军卒立刻出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公子威武,公子威

    !”

    虞柔被诡异的骂死。巩县方面的士气,达到了一个极致。

    而叛军则士气低落到极致!

    杨积善这时候也不免气急败坏,一边在心里暗骂虞柔无用。一边拔出宝剑,厉声喝道:“攻城!”

    刹那间,战鼓轰鸣,响彻天际。

    叛军在鼓声的催动下。朝着巩县,起了攻击。

    巩县城头,甚至无需言庆开口。就在叛军行动的一刹那,弓箭手,投石车纷纷准备妥当。一架架床弩张开,蓄势待。随着叛军越来越近,谢安民大吼一声。城上箭矢如雨,射向苍穹。

    嗖,一支儿臂粗细的床弩随着绷簧一响,飞射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一辆挡箭车,被这床弩砸的直接翻转飞起,数名叛军,当场毙命。

    言庆也带上了假面,手持银鞭,立于城头。

    任凭叛军箭如雨落。却纹丝不动。有几支利矢眼见着射中言庆,却被沈光等人,先一步劈落。

    那沉静的仪容,让巩县人信心满满。

    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大业九年中一场本不应存在于历史的攻防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总体而言,叛军人数虽二十倍于守军,却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

    本就是听从了谣言,才加入叛军的军卒们,原本只是流民而已。若非隋场帝穷兵默武,使的这些人无处安身,断然不会加入叛军。可是,本来以为会是摧枯拉朽的战事,却变成了一场艰难的攻坚战。

    叛军昔日攻势极盛。如同潮水般,一**的冲击巩县。

    然则守军却是众志成城。凭借巩县坚实厚重的城墙,一次次击退叛军的攻击。正午时分,叛军后营突然遭遇猛烈偷袭。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一支骑军,冲入后营中,疯狂杀戮,纵火焚烧。

    原本攻势凶猛的叛军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顿时无所适从。

    先前憋着的那股子火气,随着一次次攻击失利,损失惨重,已经快要熄灭。如今后营一把大火。使得叛军再也无心继续。

    杨积善也知道,他已经错过了攻击的最好时机。

    本来,虞柔若不是要跑出来逞能,杨积善即便不想强攻,也不得不集中兵力,动进攻。可偏偏虞渠要逞三寸不烂之舌。没说降李言庆,还被李言庆连损带骂的,活活气死在城下。

    这对叛军的打击,无疑巨大。

    而后营遭遇偷袭之后,杨积善心里明白:再打下去,也是徒增伤

    。

    铜锣声响,杨积善不的不鸣金收兵。

    他站在车上,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已经被填平了护城河。被鲜血染红的巩县城墙,咬牙切齿。

    李言庆从头到尾,一动不动的站在门楼上。

    看着浓烟滚滚的叛军后营,他的嘴角一翘,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这只是一个开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不过他也清楚,巩县并不足以为屏障。能坚守多久,他也不太清楚。但多坚守一日,巩县就能多一分生机。至于这场战争中。会死多少人?他从未做过考虑。他要做的,就是坚守。坚守,再坚守直到他无法再坚守下去。

    大业九年六月,杨玄感诈称来护儿造反,在黎阳起事。

    他对麾下民众说:皇帝无道,不管百姓死活。成千上万的人死在辽东。如今我不认你们送死。故而和你们一起起兵营救百姓,你们是否同意?

    百姓早已厌战,闻听自然欢喜踊跃,欣然椎随。

    短短十数日,杨玄感麾下已召集五万余众。虽则唐帏告密,只是修武临清等城池关闭,杨玄感不得不绕道而行。但沿途下来,却又招揽了无数流民。当杨玄感在汲郡强渡河水时,其兵力已达十万之众。

    杨玄感这一造反,使得辽东战事,立刻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辽东战事虽则进展缓慢。但胜利已在眼前。杨广乍闻杨玄感造反的消息,犹自不太相信。随即他下令撤兵,还师洛阳。可在撤退时,又被乙支文德率部追击。损失格外惨重。不过比之第一次的惨败,此次征伐辽东,并未伤及隋军根本。在抵达高阳后,杨广下令,宇文述、来护儿为前锋,迅回兵中原。与此同时,长安留守代王杨倏也接到了留守于洛阳的越王杨侗求援,命刑部尚书卫文升火从长安出兵,东出函谷关,试图救援洛阳。

    而此时,言庆已在巩县。驻守五日。

    这五天对于巩县而言,无疑是血与火交织的五天。

    两千乡勇,有接近一半阵亡,重伤者,多达数百人。若非在开战之前,言庆就动了征召令。五天下来,足以让巩县失守。好在巩县的青壮并不少,源源不断的向城上提供着兵员。

    这也使得巩县城头,始终保持着一千五百人的兵力,死死守住城

    叛军方面的损失同样巨大,五天下来,伤亡多达三千余人,已接近十分之一。杨积善真不想再打下去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就损失如此众多的兵马。显然已出了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然则战事一开启,又岂能容他罢手?

    五天下来,巩县依旧被言庆牢牢掌控在手里。

    可杨积善。却有些顾此失彼。先,苏烈所带领的骑军,日夜骚扰大营。并不断袭击粮道。

    而豪阳方面,管城县令,豪粗郡司马房玄龄,业已稳住阵脚,不断袭扰荣阳县。

    同时,以县尉徐世绩为的管城守军,兵分两路。徐世绩和谢科各领二百骑军。卡住了巩县至荣阳的粮道。原本有一个苏烈,已经让杨积善头疼不已。现在又多出两个家伙,似乎比苏烈,更难对付。

    徐世绩是从学习兵法,谋略过人。

    谢科则随言庆征战过高句丽,对游击战的战法,可谓炉火纯青。

    杨积善也好。郑善愿也罢,派出大队人马围剿,这些人立刻就转入群山之中;若派小股兵马,他们会毫不客气的进行攻击。头几天还好,到第四天。第五天。三股骑军似乎产生了默契,开始不间断的进行袭扰。那可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有一次徐世绩甚至打到了虎牢关下,把镇守虎牢关的来渊,好一阵调戏,然后三支骑军出击,大败来渊之后,扬长而去。

    此时,洛阳留守杨积善派出五千人,试图在氓南拦截杨玄挺。

    却连战连败,退回洛阳。杨玄挺在越过氓南之后。恳请杨积善,火与他在洛阳汇合一处。

    而杨积善,却是骑虎难下。

    好在巩县之战的第七天,杨玄感大军,终于抵达豪阳,,

    和杨积善完全不同。杨玄感的性子,网烈至极。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本来,杨玄感抵达茶阳后,房玄龄就意识到事态的恶化。

    于是立刻回收兵力,准备死守管城。只是没想到,杨玄感抵达荣阳后的第二天。就率部出击。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强攻管城县。和巩县不同,管城县的防御远没有达到那么强的地步。房玄龄只坚守了两天。管城告破。房玄龄在寰孝武和崔至仁长子崔善福的护卫下,连夜杀出重围。崔至仁拼死掩护,最终纵火焚烧崔氏族房,自别于家中,管城再也无法对豪阳形成牵制。

    攻占了管城之后,杨玄感下令,不得扰民。

    对于被俘虏的崔氏族人和郑氏族人,也表示出极大的善意。

    愿意跟随他的人,他热烈欢迎。不愿意跟随者,也不会强求。甚至还派人重修了崔氏租屋,并且将崔至仁厚葬。

    其高妙的手段。以及强的个人魅力,使得许多人为之钦佩。

    郑善果长子郑俨,不过郑善果阻挠,加入叛军行列。对此,杨玄感喜出望外。封郑俨为录事参军。

    管城告破后。杨玄感提兵还师。

    在回转荣阳县的第二天,督导大军逼近巩县。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在巩县城下和杨积善汇合。杨玄感网。过四十岁,因其相貌颇似杨素,故而甚得杨素喜爱。他身高八尺开外,体形健硕,虎背熊腰。面如粉玉,颌下生就一部美髯。

    卧蚕眉,丹凤眼,器宇轩昂。

    在仔细听取了杨积善的汇报之后,杨玄感不禁顿足捶胸,“此非积善之过,实乃我之疏忽。”

    “大兄,玄挺已兵临洛阳,如今驻扎金谷园。

    这小小巩县。拖住我七日光景。若不能迅解决,只怕玄挺那边,会有麻烦。此弟之无能,请大兄责罚。”

    杨玄感连连摇头,“积善切莫如此,李无敌绝非浪得虚名。其人能纵横高句丽。使数十万狼虎束手无策。连乙支文德那等人物,也奈何不得他。更况乎贤弟?年初时,我本想招揽此子。他连我礼金都收下,只因为其祖父重病,故而不得离开。也是我心胸不够,以为李言庆是一贪好财货之徒。不堪大用。后来就再未与其联络。才致使贤弟有如此状况。非汝之罪,此乃我之过矣。”

    杨玄感感叹连连,丝毫没有怪罪杨积善的意思。

    事实上,他后来没有和言庆联系,也是受了李密的劝说。可在这种人面前,他却闭口不谈此事。

    李密在一旁有些尴尬,当初他说言庆不堪大用时。可是有很多人听见。

    杨玄感越是不肯怪罪他,也越是觉得颜面无光。

    “大将军。李某不才,愿夺取巩县。”

    杨玄感开始很高兴,但旋即摇摇头。

    “法主,杀鸡焉用牛刀小小巩县,不足为惧”如今我大军被困于此,玄挺在金谷园,怕是独木难支。我意请法主和积善率大军火赶往洛甄,与玄挺回合之后,从夺取东都。”

    李密闻听,感动不毛

    向杨玄感插手行礼,“李密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其实,不管是杨玄感还是李密,对巩县都不甚看重。即便夺取不了巩县,只要占领了洛阳,则巩县就变成一座孤城。如今他在李言庆手中,无非是给杨玄感等人增加了一点麻烦而已。

    当晚,李密和杨积善点起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向洛阳进。

    “大将军。切不可小看了李言庆。”

    弗世鄂上前进言。

    这几日,他和言庆交手,深知言庆的厉害。

    杨玄感却笑了笑,沉吟片刻后对韩世鄂道:“贤弟,明日一早,你随我前往巩县城下。一起会一会这位大名鼎鼎的李无敌!”

第八四章 生当为豪士

    不知不觉,已入暮夏。

    连续十数日高温,战场上散出恶臭气息。巩县城内的情况虽然好一些,但毕竟仓促应战,准备并非那么完善。不过李言庆还是尽力的保证城中的清洁,死伤者得到妥善的安置,城中的老弱病残,也会及时的清理街道上的血污。同时,言庆强征所有医馆的郎中,以负责救治伤者。又命坐堂医开出一些方子,搜集了药店里的药物,堆放在一口大锅中蒸煮。

    煮好的药水或是供人饮用,或是洒在街道上,以避免瘟疫的生。

    这种季节,这样的天气,最容易衍生瘟疫。言庆可不敢掉以轻心,竭尽全力,试图渡过难关。

    连日酷暑过后,终于迎来了一夜暴雨。

    暴雨过后,在黎胡时分转变成蒙蒙细雨。雨水把路上的血污杂物,冲刷干净。如丝缕般的绵绵细雨,又使得气温降低许多。李言庆带着沈光,在城头上巡视一遍后,眺望远方霍山,却看到一片灰蒙蒙。

    战局并不似轻松,甚至可以用残酷来形容。

    脚下的青灰色石砖,早变成了暗红色。那被鲜血浸透的城墙,在晨雨之中,透着斑驳之气。

    偶尔还能见到散佐在地上的残肢断臂、模糊的血肉。

    乳白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液,粘在墙上后,想要取下却不太容易。临时征召上阵的军卒们,缩在哨卡中,抱着兵器,不停打盹儿。大家都很疲乏,包括言庆在内,也感到难以坚持……

    这和他当初纵横高句丽不一样。

    在高句丽时,主动权在言庆手中,虽然辛苦,可精神很好;但防御战,他却显得有些被动。

    身边战将不少,可是真能为他出谋划策者,并不多。

    在这个凉爽的晨间,言庆更希望,能找一个地方,什么都不去考虑,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沈光,你去休息一下吧……让马三宝过来。

    顺便去家里看看。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没能回家,也不知道家里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沈光有心拒绝,可言庆积威日重。

    每一句话听上去轻轻桌臬,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而且,他也的确是累了。随着言庆在城头血战七天,还要保护言庆的安全,的确是一桩辛苦工作。

    “公子,您也抽空休息一下吧。”

    言庆笑着点点头,目光却依旧凝视着城外。

    被雨雾笼罩的叛军大营,非常安静。不过言庆已经听说了,杨玄感率大军,兵临巩县城下。

    早先的叛军迹未消灭,新的叛军已经抵达。

    要说李言庆心里不犯嘀咕,那纯粹是胡说八道。但他知道,杨玄感未必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巩县。因为他兄弟杨玄挺,已经抵达洛阳。如果他不尽快赶往洛阳汇合,杨玄挺未必是樊子盖的对手。而且,听说刑部尚书卫文升已率部抵达弘农。杨玄感的压力,其实并不轻。

    可叛军的援军来了,隋军的援军,何时能够抵达?

    言庆奎思忖着,忽听身旁有人轻呼道:“公子快看,叛军那边有人过来。”

    李言庆回过神来,凝目远眺。果然,只见一队骑军从叛军大营中出来,迅的朝巩县靠近。

    偷桌?

    言庆有些迷糊。

    看其人数,也不过几十个人而已,不太可能是偷袭。

    亦或者是查探敌情?

    似乎也不太像。说实话,七天交锋,言庆或许不太了解叛军的状况,但叛军对巩县,应该已了如指掌。毕竟巩县就这么大的地方,人口基数摆在那里,又没有援军,不太可能生变化。

    反倒是叛军方备,援军不断,不太容易琢磨。不是偷袭,又不是查探敌情,那会是做什么?李言庆正感到奇怪,叛军那支人马,已到了巩县城下。

    言庆摆摆手,示意城上警戒的军卒无需紧张。他眯起眼睛,仔细观看。为之人,看上去很眼生。大约四十岁出头模样,生的虎背熊腰,仪表不凡。胯下一匹汗血宝马,高九尺,其鬃曳地。通体鸟黑,虎背豹脊,堆骏异常。那马儿四蹄比普通战马大一圈有余,并生有一撮撮白鬃,把蹄子遮挡住。这其中有个说法,叫四蹄踏雪。言庆在这时代生活的久了,一眼能认出来,这马儿有个名日,叫做狮子骢。因又生就四蹄踏雪,所以被称作踏雪狮子骢。

    这种马,可谓千里挑一。甚至比当初言庆那匹白龙马,还要高贵一筹。能骑这种马的人,先要身份高贵,其次需勇武异常。

    普通人买不起,更养不起这样的宝马良驹。言庆看清楚这匹踏雪狮子骢,就隐隐猜到了马上之人是什么来头。

    在此人身后,正是韩世鄂,o言庆这七天没少和韩世鄂交手,故而一眼能够认出。

    踏雪狮子骢的主人,在马上横着一杆沉甸甸,黑漆漆的长巢。一身黄金铠,头戴黄金狮子盔。玉带缠腰,精神抖擞。他在城下勒住战马,抬头观望。不经意间,言庆和他的目光相触。

    那人,突然笑了!“弘农杨玄感在此,城上可是半缘君?”果然是他!

    言庆暗叫一声,在城头上微微一欠身,沉声道:“李言庆,见过大将军,礼部尚书,杨大公子。

    杨素出身弘农望族杨氏……与杨广的‘杨”非出自一家。

    杨玄盛开口不提官位,只提郡望,已表明了他的态度。我不是来和你打仗的,是来和你聊天的。

    曾作为郑氏族人的言庆,对于这高门世胄间的规矩,自然清楚。

    他虽然已从郑家反出,甚至弃用‘郑姓。然则杨玄感的做法,却是将他视为高门子弟,平等相待。在这样的时候,言庆也不能乱了规矩。否则的话,他持会被高门大阀中人所鄙视。

    故而,言庆也必须以礼相待。就在言庆打量杨玄感的时候,杨玄感也在认真的打量言庆。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不该只听李密所言,放弃了对李言庆的招揽。今日一见,李言庆虽则年纪不大,可在言语间,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的气度和风采,却非等闲人可以比拟。

    杨玄感麾下也有许多高门子弟,却似乎无一人可以和言庆相比。

    如今,这李言庆已经成了他进军洛阳路上的一颗钉子。从第一眼见到言庆时,杨玄感就知道,他不可能说服李言庆投降。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放弃此人的话,如今自己,当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杨玄感心中暗自苦。

    同样,李喈喂左观察完了杨玄感之后,也不禁生出一番感慨。

    别看他年仅十五,可两世加起来五六十岁的生活阅历,这看人的眼光,未必就会输给那些牛人。

    此人当为豪士!

    这是言庆对杨玄感的感官。

    其实,他很清楚杨玄感为什么要反。杨家是靠篡位夺取的北周江山所以杨氏父子对于权臣的忌惮,远甚于关东士族。而杨玄感的老子,就曾是隋朝第一权臣。杨素文武双全,才学出众。

    不仅仅兵法谋略过人,更是一位秉承江左余风的诗人,名士。

    加之弘农杨氏,为关中老牌世族。共祖上名流众多,论渊源,丝毫不会比关东世族差多少。

    也许比不得五姓七大家(清河、博陵崔;陇西、赵郡李;范阳卢;荥阳郑;太原王)那般声名显赫,源远流长。可比之河东四姓,却不逊色多少。加之杨氏位于关中,而杨素本身又是个能力出众的人,门生故吏遍布朝堂,自己贵为楚公,即便是杨坚在世,一样忌惮万分。

    杨广论才华,远胜杨坚。

    单论格局气度手段,却又比不得杨坚。

    连杨坚都容不下杨素,杨广又岂能接受?若不是杨素死得早,只怕杨广迟早,会对杨素下手。

    可即便是杨素死了,杨广对杨玄感,还是很顾忌。

    顾忌他的家世;顾忌他的关系网;顾忌他的名声;顾忌他的才华……等等。对于来自杨广的杀机杨玄感又怎么可能没有觉察?别看他官拜礼部尚书,贵为柱国大将军。可是杨玄感很清楚,只要让杨广腾出手来,一定会对付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所以,杨玄感选择造反。

    只可惜,这个人或许是个交游广阔的豪迈之士,却不是一个能夺取江山,坐稳江山的雄主明君。

    “大公子雨中前来,可有见教?”

    李言庆收回思绪,笑着向城下的杨玄感说:“我闻大公子之名久矣,只可惜未曾与大公子谋面。本可曲水流觞,谈论***,不想如今,却要兵戈相见。大公子之厚待,言庆感激不尽。只是你我如今处于敌对,恕言庆不能水酒接待。这失礼之处,还请大公子能多多包涵。

    一席话,道出了他的态度。

    如果你不造反,咱们可以效仿古人,谈论***。

    可你现在是一个反贼,那就别怪我无礼了。若你想劝我投降,绝无可能。有本事你就打进巩县城,我即便是输了,也死而无憾。

    对柽玄馘,不似对虞柔。

    言庆这一番话,不仅仅是出于对杨玄感的尊重,还带着几分对他的父亲,杨素的尊重。

    杨玄感一怔,蓦地笑了。

    “我非前来劝降,亦不想效仿那虞柔,自取其辱。

    李小哥,我拖个大,想问你一句:当初我若继续招揽你,你可会为言庆愕然看着杨玄感,也不禁笑了。

    这个家伙,果然豪迈的有些可爱。他竟然认为,自己现在反他,是因为当初他没有继续招揽自己?

    李言庆摇摇头,沉声道:“大公子,道不同不相与为谋,您可明白我的意思?”

    “如此说来,并非我之过。”

    杨玄感长出一口气,呼的举起手,示意韩世鄂等人退下。

    “李小哥,你之心3,我已明白。既然道不同不相与为谋,那咱们就不必赘言。我欲请你一战,若我输了,则掉头就是;若我胜了,你只需让出巩县。我可以保证,不伤你家中分毫。

    但不知,公子可敢一战否?”

    李言庆硬是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些不太明白杨玄感的意思。

    “大公子之意,要与我斗将?”

    “然!”

    杨玄感轻抚长髯,沉声喝道:“我与你赌战,非为其他,如今巩县城外,有我大军七万人。

    我若强攻,巩县能否承受?”

    在杨玄感身后,韩世鄂萃人,莫不流露出狂热之色。

    言庆攒眉,沉吟半晌后,微微一笑“我城中尚有百姓四万余众,如若大公子强攻,李某可以保证,十日之内,大公子休想破城。”

    我实话实说r,我挡不住你的兵锋。

    然则十天之内,你也休想攻破巩县城池。

    我已做好必死准备,我能撑过十日。可问题是,你能为这个小小的县城,停留十天吗?

    两人言语之中,各藏机锋。

    杨玄感脸色一变,忍不住笑道:“李小哥,我越后悔,没有早日与你相遇。亦或者,起兵之前,应将你解决。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

    “如此说来,你不欲应战?

    “昔年楚汉相争,高祖不与霸王争雄。

    今,言庆非比高祖,而公亦非霸王。阵战之事,当求天时地利人和,你我又何需,效那匹夫之争?”

    你不是楚霸王,我也不是汉斋祖。斗将乃匹夫之争,我不屑于为之。杨玄感怔怔凝视言庆,突然间放声大笑。”李言庆,你有胆!”

    言庆在城上双手抱拳,深深一揖“非是言庆有胆,实大公子不识天数。言庆斗胆,借天之威,方能与公子周旋。”

    我能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胆子大,而是因为有皇帝罩着我,所以才能和你周旋到现在……

    杨玄感的脸色,陡然阴沉。

    “以你所言,何为天数?”

    “天数自在东方,大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杨玄感冷冷一笑“若如此,杨玄感也要与天相争。李小哥,到时候且看那天数,究竟为何。”

    “言庆,当拭目以待。”

    杨玄感不再赘言,拨马边走。

    韩世鄂等人也不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情。见杨玄感走,他们也拨转马头,紧随杨玄感离去。

    看着杨玄感等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李言庆突然间,长出一口气。

    天数为谁?

    反正不是在你啊……杨大公子。

    他转过身,颇有些疲乏的对谢安民和马三宝说:“从今日开始,你二人各领一支人马,分为两班警戒。”

    “啊?”

    李言庆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雨雾中的叛军大营。

    “那是个好强的爷们儿,却非雄主。接下来,他欲争天!不会再为这小小县城,而花费心思了。”

第八五章红土坡郑善愿归天

    山州大业九年。亦即公元引3年七月。大隋开国元老,楚公杨素之子,柱国大将军,礼部尚书杨玄感,自黎阳起兵造反。于短短时日间,聚众多大十数万人,兵临东都洛阳城下。留守于洛阳的越王,杨广长孙杨侗,命洛阳留守樊子盖出兵反击。然则叛军气势如虹,在洛阳城下数次交锋,隋军无不是惨败而

    。

    然则,叛军虽节节获胜。却始终未能攻破洛阳。

    在历经最初十余日的大胜之后,入七月,战局开始生变化。

    先是留守长安的代王杨倏。命刑部尚书卫文升兵出关中,屯扎于金谷园,与叛军大战百余回。双方死伤惨重,只杀得伊洛流红。最终,卫文升设下诡计,伏杀叛军三大主将之一。同时也是杨玄感幼弟的杨玄挺。此战过后,杨玄感不得不引兵后撤,进行短暂的休整。

    此时,隋军援兵,正迅回师,逼近河洛。

    隋军大将屈突通,抵达黄河北岸的河阳县(今属河南省焦作市)。宇文述紧随其后;东莱水军总管来护儿也急回兵,兵抵济阴郡,距离荣阳咫尺之隔。东有来护儿。西有卫文升。

    北面是宇文述、屈突通,,

    并且自四面八方的勤王之师,纷纷逼近洛阳。

    虹霓关守将辛文礼、刑部尚书卫文升族弟,潢关守将卫文通、上洛县令张综等等,同时对叛军起攻击。辛文礼更怀县强渡河水,攻占金堤关,斩杀郑善果之子郑俨。为隋军打开了渡河的通路。

    金堤关位于虎牢关东北。北临黄河。

    这里也是通往牛渚口的桥头堡,是一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的关卡。

    有了金堤关,隋军就可以源源不断渡过河水,直逼牛渚口,兵临虎牢关。虎牢关守将来渊得知金堤关失守之后,立刻通报荣阳县,邀请郑善愿自荣阳县出兵,试图击溃辛文礼,复夺金堤关。

    郑善愿毫不犹豫的选择与来渊合作。

    可是未等他出兵夹击。之前被杨玄感击溃的房玄龄,复又卷土重来。此次,房玄龄收拢了徐世绩、谢科、苏定方三支兵马,并他后来招揽过来的乡勇,共三千人。一改早先袭扰战术,猛攻荣阳县城。郑善愿手下虽说兵马众多,可此次面临的对手,却与从前大不一样。

    徐世绩和苏定方,全都是熟读兵法,谋略过人之辈。

    而谢科更是经验丰富,用兵之奇,有神鬼莫测之能。三名未来的兵法大家联手,所产生的效用,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郑善愿一日三败,损兵折将下。龟缩豪阳,再门不出。

    如此一来,只剩下来渊一人。与辛文礼交锋。

    蒙阳地区的战事,开始变得扑朔迷离。杨玄感在洛阳,日益感受到沉重压力。在李密的主张下,杨玄感终于下定决心,放弃洛阳,直入关中。如果他能够夺取长安。凭借杨氏在关中的影响力,说不定能站稳脚跟。于是,杨玄感命其弟杨积善率大军屯兵皇天原,吸引住卫文升的注意力。而后他率领一支骑军,绕渑池、情谷,直扑长安。长安此时,兵力空虚。

    可谁想到,当他们途径弘农时,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弘农太守听闻杨玄感攻入关中以后,立刻下令,将杨家祖坟尽数掘开,并将杨素的尸体,曝尸荒野。

    这在古时,是一种极其凶残的手段。

    杨玄感得知消息后,愤怒不已。

    任凭李密如何劝说,他都不肯听从,挥兵猛攻弘农,誓要报仇雪恨。然而,早已做好准备的弘农太守,死守弘农,不肯出击。潢关守将卫文通出兵援救,更有卫文升命人回兵夹击。杨玄感在弘农城下惨败,只带着十余骑。仓皇逃回皇天原。

    可就在他抵达皇天原的时候。却意外的得知一个消息:荣阳失守、虎牢关失守……

    正如李言庆所猜测的那样。杨玄感果然没有再对巩县用兵。

    并非杨玄感没有能力攻破巩县,而是他根本无需费这个力气。杨玄感只要攻下洛阳,则隋军必然大乱。因为在这东都城内,隋军文武大臣的家眷,多留居其中。杨玄感可以凭借这些家眷,令隋军内部生分裂。只要隋军内讧一起。他大事可成。到时候,杨玄感无需再去攻打巩县,巩县也将不攻自破。李言庆清楚这个道理,同样杨玄感,也很清楚这个道理。

    成败的关键,就是时间。

    洛阳一日不破,隋军就会疯狂回援;可洛阳一旦被破,隋军不战自溃。

    言庆赌博的,也就是杨玄感无法攻破洛阳。

    不过,为保证粮道通畅。杨玄感在黑石关,扎下一支兵马,牢牢监视着李言庆的一举一动。

    言庆若是妄动,则黑石关八千兵马,就会立刻出击。

    当然了,言庆若是没有动作。黑石关的叛军也不会轻举妄动。这就是一个制衡,黑石关也好。巩县也罢,谁都不敢率先动手。然则随洛阳战事越激烈,隋军援兵的脚步声日益逼近,黑石关的叛军,也随之出现变数,,

    七月末,战事已持续月余。

    巩县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却显得格外平静。

    城墙已修镞完毕,早先出现的缺口,也都纷纷堵上。言庆有下令,将城墙加高加厚,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战事。除此之外,他派出斥候探马,密切关注各方消息。在城中,又加强了警戒,命马三宝、韩仲、谢安民三人,全日小…听巡逻,以防止居心匠测者的异剩余时间,他就守在县衙中,处理各种繁琐杂物。

    在立秋之后,郑世安突然病情加重。卧床不起。大夫说,郑世安快不行了”即便是有言虎每日用气功为他调理身子,依旧无法挽回身体日益衰坏的事实。特别是在巩县七日血战的几天中,郑世安可说是担惊受怕。他并不是害怕死!事实上,到了郑世安这今年纪,生死,早已经被他看淡。该享的福享了,不该享的福,也享了。膝下还有言庆,他可谓此生无憾。

    郑世安所担心的,是言庆的安危。

    他对毛念说:“言庆自从跟着我,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以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而后又要勾心斗角,谋取利益。我原本想让他赚取军功,将来有个更远大的前程。可谁想,那孩子险些丧命于高句丽不说,还被人构陷,被人冤枉。

    如今,他又面临大战,实在是苦了他。

    我死不要紧,可如果言庆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瞑目。”

    裴淑英也好,毛小念也罢,还有王正,雄大锤,都纷纷安慰郑世安。但这老人的心事一起,就再也无法放下。即便等战事平静下来以后。郑世安同样是莫名紧张。一会儿想着叛军会不会胜利;一会儿又想着巩县会不会被攻破。加上秋日萧瑟,正是肃杀时节,身子骨就变的。越不行了。

    李言庆在处理完公务之后,时常回家。与郑世安作伴。

    年纪大了,这话语就变得多了,而且喜欢回忆。特别是当雄大锤王正也在的时候,郑世安就会说起言庆时候的事情。每次一提起来。就诣诣不绝,颇有些得意。雄大锤和王正不表示一番羡慕之情,他的话就断然不会停止。言庆每次,都会安静的坐在他旁边,聆听着。

    郑世安回忆,对于言庆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美好。

    事实上,在过往的十五年中,也许最无忧无虑,最快活的日子,就是郑家安远堂的六年吧,,

    服侍着郑世安睡下后,言庆准备返回县衙。

    马三宝突然送来一封书信,“公子,这是刚才有人在城下射来箭书,说是要转交给公子。”

    “舁书?”

    言庆结果书信,见信成卷筒状。

    所谓箭书,就是把书信卷在箭矢上,射出去。可如今这个时候,会是谁送来的箭书呢?

    言庆打开来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

    书信者,正是虹霓关守将,如今网占领了金堤关的隋军左武卫府果毅都尉辛文礼。

    这辛文礼,非新文礼,是左武卫将军辛世雄的侄子。

    言庆在高句丽时,曾解救出辛世雄。但由于环境所迫,最终还是没能把辛世雄活着救回来。只带回了辛世雄的骨灰和衣甲,并在言庆返回巩县之后,托冯智玳转交给辛文礼。此后李言庆就再也没有和辛文礼。做任何联系。

    知道言庆和辛文礼之间有联系的人,并不多。

    除了麦子仲、冯盎、谢科和郑宏毅三人之外,其他人一概不知。

    此次,辛文礼夺取金堤关后,却立刻派人,前往巩县。

    信中说:公子此前送我叔父还家。此大恩大德,辛文礼不敢忘怀。如今叛军肆虐,正是我等报效国家的时候。我现在占领了金堤关,势必会引得虎牢关和荣阳的叛军夹击。祈望公子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守住金堤关。只待大军渡过河水。叛军不战自溃,到时候公子当为。

    想来,辛文礼也知道言庆如今尚在死守巩县,故而向他求助。

    言庆思忖之后,决定帮这辛文礼一把。他一边暗中派人与房玄龄徐世绩等人联络,请他们联手攻击豪阳县。郑善愿,不过是一头纸老虎。只需一两次,就可以把他毕得不敢再出动。

    同时言庆又派人与辛文礼联络。

    在信中只有一句话:金堤历风雨。记水逆流时。

    虎牢关,又名记水关。当来渊出兵攻打金堤关的时候,就是我复夺记水关的日子。而后,言庆命斥候。严密监视虎牢关的动向。并秘密从巩县士伸豪门家中,强征战马五百匹,凑成一支骑军,蓄势待。

    杨玄感舟关中挺进,来渊也意识到局势不妙。

    七月二十八日,来渊等不到郑善愿的援助,又见隋军兵临怀县,随时可能渡河。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于是点起虎牢关叛军三千人,只留有五百兵马驻守虎牢关,向金堤关动攻击。

    一时间,金堤关狼烟再起。

    辛文礼因为是偷袭金堤关,手下并无太多兵马,只三四百人。

    所以面对来渊的挑战,辛文礼死守金堤关不出。凭借着金堤关独特的地理位置和防御工事,与来渊死死拖在了金堤关城下。七月三十日。言庆率五百骑军,与深夜悄然离开巩县。他假冒叛军豪阳援兵,于第二天凌晨时分,诈开虎牢关城门。留守在虎牢关的叛军将领,被阁棱斩。五百叛军只坚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四散溃逃。言庆随即。夺取了虎牢关。

    虎牢关丢失,意味看来渊失去了根基。

    的知消息后的来渊,立刻回师准备夺取虎牢关。不想在牛渚口遭遇李言庆伏击,辛文礼随后追击,两下夹攻之下。叛军惨败而回。来渊在河渡口畔,被言庆追上,无奈下横剑自别。

    虎牢关复夺,使得河洛门户洞开。

    隋军援兵纷沓而至,,

    郑善愿,静静跪坐在祖庙中,看着祖宗的灵位,眼中透出茫然之

    。

    “归昌公。如若不能尽夺回虎牢关,则大将军必将面对数面迎敌的窘况。此时此刻,万不能再有犹豫。”

    说话的。正是七房族长,郑士则。

    “士则,夺回虎牢关,就能获取胜利?”

    郑善愿眼睛一亮。瞪着郑士则,满怀期盼的问道。

    他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杨玄感身上。这辈子他的赌运一直不太好,原以为这次能转运了,却不想是风云突变。

    郑士则坚定领:“这是自然。

    只要夺回虎牢关。就可以关闭河洛门户。到时候咱们依托虎牢雄关和荣阳古城。阻挡住隋军进击。大将军无荣阳之忧,就可以全力攻占洛阳。休要忘记。大将军在皇天原,尚有雄兵十万人。”

    雄兵十万!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激励。

    郑善愿不禁深吸一口气,连连点头道:“没错,以大将军只能,夺取洛阳只在旦夕间”可是,荣阳城外有房玄龄那些家伙骚扰,只怕我前脚网一出兵。他们后脚,就会拦截啊。”

    郑士则说:“我有一计,可谓大哥分忧。

    房玄龄此次卷土重来。麾下猛将如云,不可力敌,只能智取。我当率一支兵马,假兄长旗号,吸引房玄龄等人关注。到时候兄长带半数并将,从南城出。悄悄绕城而行,攻击虎牢关。

    等房玄龄现的时候,兄长已经走远。

    我再领兵返回豪阳,凭借茶阳城池,足以阻挡他们。”

    郑善愿闻听大喜,连连称赞。

    事实上,他如今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以前只是站错了队伍,尚情有可原;这一次却是跟着造反,那可是死罪一条。郑善愿也只能一条道走黑,连忙让郑士则下去安排,他则在祖宗灵位前三拜九。,祈祷祖宗保估。只有夺取了虎牢关,他才有机会。否则的话,唯有一死。

    郑善愿点起三千兵马。并带上了他五个儿子。

    长子郑玉、次子郑方、三子郑艾、四子郑岚,以及少子郑安同。这一次,他是豁集去了!当郑士则率兵出城以后,郑善愿带着兵马,悄悄从南门出,绕过荣阳城,直奔虎牢关杀去。

    从豪阳到虎牢关,必经红土坡(今巩义茶店段)。

    郑善愿不是个带兵打仗的人,若要让他识文断字,引经据典倒是一把好手。加之赶路匆忙。他并未对兵马进行划分。几乎是拥挤在一起,迅向虎牢关赶去。等到了红土坡的时候,三千兵马已是人困马乏。距离虎牢关已经不远。只要翻过红土坡,远远就能眺望虎牢雄姿。

    “爹,从早晨到现在。大家伙都没有休息法

    这人困马乏的。就算到了虎牢关下,也未必能打下虎牢关。那个。李言庆,诡计多端。说不定正以逸待劳,等着咱们。不如在这里休整一下。等过了晌午头。天气凉快些之后再出?

    反正翻过红土坡,也就是十几里路。

    到时候您一声令下。咱们一鼓作气攻入虎牢关。任凭那李言庆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活命。”

    郑安同向郑善愿献策。引得郑善愿,连连点头。

    于是下令,在红土坡下休息。郑善愿则挪动肥胖的身子。在几个儿子的簇拥下。走到一棵大树下。

    八月桂花飘香。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然则这晌午头时,却烈日炎炎。赶了一晌午的路,郑善愿也着实是累了。喝两口水,又吃了凉快巨胡饼之后,他靠在树上假寐。日头毒辣,可树荫下却是凉风习习。郑善愿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昏昏欲睡。至于那些兵卒。一个个都是跑到阴凉处,或聊天,或者眯眼打盹儿。

    秋日午睡。极为舒适。

    郑善愿这一觉睡得,更是格外舒畅。

    就在他睡得舒服时。耳边突然响起,蓬。的一声响。紧跟着从红土坡上,喷出一朵绿色焰火。

    红土坡上的焰火出现,从另一边。也有焰火集现。

    郑善愿被惊呼声唤醒过来。顺着几个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问道:“我儿,那是什么?”

    “好像是火焰?”

    “你见过绿色的火焰”哦还有紫色火焰吗?”

    “可那明明就是火焰嘛!”

    焰火这种东西。在隋末时还未曾出现过。

    以至于当人们看见这些焰火时,都感到兴奋和好奇。

    郑善愿也觉得那焰火很有趣,忍不住定睛观瞧。

    忽然间,一队铁骑在红土坡上出现。

    为一员小将。银盔银甲。面覆假面,胯下一匹大宛良驹,掌中一杆长槊。

    在他身后。有黑白两员大将。同样是跨乘大宛良驹,一个手握双斧,一个横刀马上。银甲小将槊指郑善愿,厉声喝道:“反贼郑善愿,李言庆再次恭候多时。还不献出项上人头?”

    大宛良驹昂长嘶。刹那间,郑善愿面无血色,手指红土坡上骑军。

    他颤巍巍。半晌才呼喊道:“敌袭,中埋伏了”挡住他们。”

    可麾下的兵马。在休息这片刻后,想要重新打起精神,却是极为困难。刹那间,红土坡下。叛军乱成一团。

    言庆催马冲下红土坡。掌中长槊翻飞,朝着郑善愿。直扑过去。(未完待续)

第八六章 踏雪狮子骢

    说实话,李言庆和郑善愿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冲突。

    以前在荥阳的时候,他不可能去招惹郑善愿。而郑善愿呢,也许更愿意把郑元寿。郑仁基当成对手,言庆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他还不屑于去找言庆麻烦。

    但是现在,李言庆却悄然动了杀念。

    反正你老人家活着也是个死,倒不如把人头交出来。当作我进身之礼吧。

    胯下大宛良驹。名为追风。虽然比不得当年的玉蹄儿,却也是马三宝在西域千挑万选出来的宝马。其特点就是,短程冲刺度奇快,故而被定名追风。就见追风从红土坡上风驰电掣般冲下来,叛军士卒还没等站稳身子,言庆长槊已然出手。两道寒芒闪过,两股鲜血喷溅。

    言庆手中的长槊。是那种制式长槊,用起来远非早先重槊可比。

    但他习槊时。所使用的就是这种制式长槊,故而也颇顺手。槊以冲刺为主,讲求一击必中,如狮子搏兔。可言庆用槊,却留有三分后力。槊入敌身,借助刺入身体的摩擦反冲之力顺势拔出。再次刺击。

    故而,两名叛军胸口。只留下一个扁平的血洞,倒地之后,立刻毙命。

    对付这些叛军。言庆的手段多了去。

    几乎没有收到任何阻拦,一路杀将过去,眼见着就到子郑善愿跟前。

    郑善愿在片刻的失神过后,也反应过来。

    “我儿,救我!”

    吟诗作对,郑善愿擅长的很。可是接杀疆场,这位荣阳郑氏的族长,却是生平头一遭。以至于言庆快到他跟前时,竟然不知所措。甚至连转身逃跑都已忘记,只在原地大声的呼喊救命。

    郑善愿长子郑玉,次子郑方,二话不说冲上前来,要双战李言庆。

    三子郑艾、四子郑岚则拧枪上前,拦住了雄阔海和阚棱两人。雄阔海正跟着言庆杀的痛快,被人拦下之后,顿时勃然大怒。只见他在马上大吼一声,如同巨雷的咆哮,令那郑艾心惊肉跳。刺出一枪轻飘飘没有半分力气,被雄阔海一个侧身后,有胳肢窝蓬的夹住枪杆,手中大斧顺势回搂,咔嚓一下子,就把郑艾的脑袋砍下,鲜血四处喷溅,无主战马落荒而走。

    这斧头,起源很早。

    在黄帝时期定下的五刑之中,第四刑既是斧钺。

    不过这斧头的用法,在一开始并不多。商代时用斧最盛,而至周代,斧头就变成了仪仗礼器,渐渐被人遗忘。在汉朝时,南中蛮人,创出斧法,是斧头正式成为战阵搏杀时的利器。

    雄阔海所用的斧头,不同于隋末时最常用的长柄斧和凤头斧,而是言庆参照板斧式样打造而成。其杀伤力,远比凤头斧要强上十倍,外形剽悍,震慑人心。加之鱼俱罗传授板斧三十六法,雄阔海自身有苦练混元球,这一斧头下去,威势骇人。郑艾不过粗通武艺,如何能与雄阔海较量?另一边。郑岚对上了阚棱,却被阚棱夺走兵器。顺手一刀砍下了头颅。

    这两位爷净走上三路,更显骇人声势。

    周围叛军本就慌乱了手脚,眼见着那血肉横飞的情形,吓得丢掉兵器,扭头就走。

    可未走两步:却听山坡后马蹄声响。谢科率兵突然出现,在马上左右开弓,箭箭夺命。从红土坡的另一端,又绕出一支铁骑。清一色黑色铠甲,为大将相貌英武,掌中一杆铁方槊。

    铁方槊,顾名思义,这槊成四方棱形。不但可以用处普通的长槊招数,还多了许多劈砍横扫的用途。槊出之后,会留下一个四方的棱形伤口,只要被伤到,就难以止住流血。

    言庆初识铁方槊的时候,甚至觉得,那后世所用的三棱军刺,就是脱胎于这种铁方槊的槊头。所差别就是在于,铁方槊槊,没有血槽。

    此人,正是辛世雄侄子,虹霓关守将辛文礼。

    这时候,言庆依照两仪初分,将郑玉郑方挑翻马下。

    郑善愿则在郑安同的保护下,合乘一马,亡命而逃。只是这两人骑一匹马,马匹未必能承受住。

    眼见辛文礼、李言庆和谢科三面包围过来,郑安同也顾不得他老爹了,反手一下子把郑善愿推下战马。郑善愿一向娇生惯养,哪想到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会在这时候把他推下马来。

    蓬的一声,郑善愿摔在了地上。

    “我心…”,他大声呼唤,辛文礼已到了他跟前,铁方槊啪的拍在郑善愿头上,打得郑善愿,脑浆迸裂。

    那双瞪大的眼睛。圆睁着。也许郑善愿临死都不相信,他的儿子,会弃他不顾。

    “无耻之徒。哪里走!”

    李言庆和谢映登正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人无耻,不能这么无耻。你可以独自逃走,却不能把自己老爹从马上推下去。

    这无关恩怨。而是做人的基本道理。言庆忍不住怒声喝骂,抬手摘下弓箭,三箭连珠。射向了郑安同。

    与此同时,谢科同样是连珠三箭。

    六支利矢全都落在了郑安同的身上,只听他一声惨叫,从马上摔下来。可一只脚还挂在马镫里,被战马拖着在狂奔而去,声息渐无。与此同时,红土坡下的战事,也已经全部结束。

    雄阔海浑身是血。一个劲儿的摇头道:“无趣,无趣,甚是无趣。”

    这厮觉得很不过瘾,一旁阚棱虽然没有说话,但从表情上来看,似乎是颇为认同。

    “李公子,这些反贼……”

    言庆看着被围困于一处的叛军士卒,犹豫一下后。沉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家伙,也是被郑善愿蛊惑。你我如今,并不需要这些许功劳点缀,送到军中,他们也是一死……倒不如。放他们走吧。”

    说完,言庆看向辛文礼,颇有期盼之意。

    辛文礼想了想。笑道:“既然李公子为他们求情“也是,咱们无需这些许功劳点缀,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他外表英武果毅。于辛世雄那儒将之风,颇有区别。

    但合作一次后。言庆对他倒是颇有些了解。辛文礼好用奇谋,并非一个嗜血嗜杀之人。别看他长的刚正,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可这心肠,却不错。李言庆当下与辛文礼拱手道谢,命阚棱和雄阔海两人,配合谢科收拾残局。

    他和辛文礼,则率部直扑荥阳。

    临别时,他叮嘱谢科:“此地事情结束后,立刻返回巩县(距离巩县二十公里)。让大家不用担心,多留意黑石关裴爽的动向。如今援军已纷纷抵达,杨玄感只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谢科点头答应。

    虽则在官位上。他如今是堂堂正正的荥阳郡兵曹参军,和徐世绩不相上下。

    可他还是愿意听从言庆的吩咐。高句丽半载袍泽,已经让他形成习惯。再者说,回荥阳,和回巩县,对他并无区别。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此时此刻,荥阳已经在房玄龄手中。

    早在言庆得到辛文礼的箭书时,李言庆心里,就产生了一个计划。

    他先让房玄龄把郑善愿拖在条阳城下,而后又设法通过荥阳县城里的耳目,和郑善果联系。

    郑善果被杨玄感俘虏,却不代表着,他会投降杨玄感。

    哪怕是他的儿子郑俨投靠了杨玄感,郑善果却不会。原因很简单,郑善果是个至孝之人,而且看事情的目光,也远比那些毛头小子长远。所以言庆赌郑善果身在曹营心在汉,并非杨玄感的人。而事实上也证明,郑善果即便是死了一个儿子,对隋室却没有产生太多怨恨。

    相反,在得知了言庆复夺虎牢、荥阳的计划了之后,郑善果欣然从命。

    他虽得杨玄感礼遇,可是却无兵无权。不过他知道有一个人会愿意帮忙,那就是郑善愿的心腹,七房家长郑士则。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追随郑善愿。但这个人,眼光有很活泛。随着杨玄感在洛阳的战事出现不利,郑士则已慢慢生出悔意。这个时候,郑善果出面说项,郑士则一拍即合。

    但郑善愿若留在荥阳。郑士则是没有办法控制局势。

    于是郑善果和郑士则合谋,将郑善愿骗出了荥阳之后,顺势迎接房玄龄等人,掌控了荥阳县城。

    与此同时,言庆等人密切关注郑善愿的行动,在红土坡一举劫这说起来似乎很容易,但其中所需的勇气和智慧,非身临其境,无以得知。李言庆与辛文礼合兵一处之后,迅赶往荥阳县城。在傍晚时分,二人已来到荥阳城外。只见房玄龄,带着众将以及城中士绅,出城迎接。

    以前,言庆是以其中一份子的身份,前来荥阳。

    那时候的他,不过寄人篱下,不足为持。而今,当言庆再一次来到荥阳的时候,却俨然是一位征服者,心境自然是大不相同。

    “言庆小弟,你总算是来了!”

    房玄龄看见言庆。也是无比兴奋,快步上前,和言庆拥抱在一起。

    两人的年纪,相差甚大。可站在一起,言庆的个头已俨然和房玄龄一般高低。

    徐世绩接着上前。和言庆拥抱,一句话都没有说。而苏定方则静静站在一旁,直到言庆走过来,他才上前插手,深施一礼道:“末将苏定方,参见公子……公子,这一次,我们算是大获全胜?”

    言庆哈哈大笑。和苏定方用力拥抱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

    一旁辛文礼突然对房玄龄道:“久闻李公子之名,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房玄龄点了点头。

    在心里,他却想着另一件事:如若言庆能年长些,哪怕再长五岁,这天下定能留他名号……此名号,非彼名号。

    在房玄龄的心中,别有蕴意。

    接下来,崔至仁之子崔善福也上前和言庆见礼。另有荥阳士绅,纷纷过来问好。而郑善果却走在最后,待言庆上前时,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李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说这句话的时候,郑善果心里,是五味陈杂。

    一场大乱,郑氏将面临前陌未有的灾难。郑善愿投靠杨玄感,势必会对郑氏,造成重大的影响。

    他的儿子也死了,这郑氏未来,该何去何从呢?

    对于郑善果此时的心情,李言庆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一些。上前见礼时,他突然轻声道:“善果公,有些事情,终须有些人来承担。不是你我,就是他人。如今这结果,也许最环…,善果公无需太过担忧。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及早做出准备。”

    郑善果眼睛一亮。从言庆这句话中,他似乎隐隐听出了什么。

    不过最让他开心的是,以往言庆和郑氏的龌龊,他似乎不会再去计较。毕竟,李言庆在此次动荡中,率先作出了反击。先是在巩县挡住了叛军的攻击,而后又与辛文礼等人,联手收复管城、荥阳两县一关。

    可别小看这两县一关。荥阳郡的收复,于整个洛阳战局,大有补益。

    也就是说,言庆此战之后,其上升的势头,已无人能够阻挡。

    他若是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那么荥阳郑氏,必将危矣。李言庆身后,究竟站着什么样的势力?郑善果现在,可真的是无法清楚。

    心里颇为遗憾:如此人才,为何郑氏就不能留住?

    郑善果心中苦笑连连,但脸上,还是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言庆,这份情意,郑家记下了。”

    李言庆等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荥阳县衙。

    刚一落座,言庆突然道:“敢问。哪位是郑士则,郑先生?!,郑士则跟在房玄龄身后,正得意洋洋。闯听言庆的询问,他这脸色。陡然间一沉……言庆会不认识他?

    当初他李言庆,可就是从他手里夺走了族老之位,还害得他不得不亲手,鸩杀了他的兄弟郑士机。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当李言庆以征服者的身份,再次踏入荥阳县城后,他和李言庆的地位。已经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别看言庆是个白身,可看着大堂上的状况,恐怕连辛文礼,都是以他马是瞻。

    郑士则心里虽然不舒服,却要强作笑脸,站出来。

    这滋味并不好受,因为他要向一个晚辈,而且是曾被他们想要抛弃。但未能成功的晚辈行礼。

    当着满城士绅的面,这如同是杆脸一样。

    郑士则拱手道:“李公子,在下就是郑士则。”

    “郑先生能幡然悔悟,可谓劳苦功高。郑氏能有先生,焉得不兴?

    房司马,若非郑先生在,恐怕复夺荥阳,将成空话。如此功劳,非我等可以做主。如今杨贼已露败相。洛阳之围业已解开。今郡守不在。当由房司马书信一封,送郑先生前往洛阳才是。”

    言庆这一番话,让许多人闻之一怔。

    郑善果在堂下听罢,眼睛不由得一眯,片刻后陌然向言庆看去,露出感激之色。

    荥阳留守阵亡,接任者未知何人。故而,以管城县令,荥阳郡司马的房玄龄,就变成了地方最高长官。论品秩,辛文礼的虹霓关守将。果毅都尉尚高出郡司马半级品秩。但他隶属军府,无权插手地方事务。似这种事情,还真就需要房玄龄代劳。房玄龄点点头,表示同意。

    郑士则有些懵!

    去东都?洛阳……也就是说,他将要达了?

    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之情,涌上了心头。

    郑士则连连道谢,在言庆含笑劝说下,才退回远处。

    荥阳虽然收回,可战事并未就此而结束。杨玄感一日不败,恭阳郡的防卫,就一日不得松懈。

    八月初八,杨玄感退回皇天原。与集结在一处的屈突通、宇文述、来护儿、卫文升四员夫将,二十余万隋军,进行了一场惨烈无比的大决战。战斗的最终结果,杨玄感被四将联手击败。

    十余万叛军作鸟兽散,杨玄感带着亲兵护卫,和其弟杨积善杀出重围。

    其麾下将领,李密、韦福嗣等人被俘,韩世鄂战死于皇天原,另有黑石关守将裴爽,献关投降。

    喜讯传来,包括言庆在内的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辛文礼立刻返回虎牢关,徐世绩和崔善福,则复回归管城。房玄龄坐镇荥阳郡,李言庆则率领苏烈苏定方,与房玄龄告别,星夜赶回巩县。因为这战事结束之后,巩县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更主要的是,言戾还背负着一个幽居巩县,闭门思过的诏令。

    战乱时,他可以不顾此诏令。但是当战争结束时,他必须要返回巩县。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离开过巩县,可这面子上的功夫,终归还要做足。杨广可不是普通人,那厮爱面子爱到了极致。如果知道言庆无视他的诏令,就算不为难言庆,皇帝大人的心里,也会不舒服。

    谁要是让皇甫大人不舒服了,那也就是说,他要倒霉了!

    言庆可不希望,自己浴血奋战之后,还要触了皇帝老爷的霉头。

    所以,在皇天原之战结束的第三天,言庆返回巩县。

    巩县,一切如故。

    至少从外表上看去,非常平静,看不出在月余前,这里曾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只是,在家中后花园里,言庆却意外的,看到了一匹雄骏战马。

    那马儿高有九尺,长鬃曳地。修长脖颈,几与身等,昂若凤,长嘶如龙吟广般。后足胫节间有两距,犹如匹缎般毛,若同藏有鳞甲。它静静立于凉亭外,一双迷眸,隐藏哀怨。

    四蹄踏雪,格外醒目。

    言庆一眼就认出,这匹马,竟然是杨玄感胯下那匹踏雪狮子骢。

    他上前轻抚狮子骢凤,忍不住问道:1,这匹马,从何而来?”

    沈光上前道:“昨日我巡防时,路遇一人,也没有说出来历。只说奉命将这匹马,赠与公子。”

    “那伞人呢?”

    “赠马后,就离开了。”

    沈光突然压低声音,“公子,这匹马,似乎是……言庆没有让沈光说出来,点点头,阻止他说下去。

    “他这是何意?”

    李言庆揽住修长的马颈,用脸贴在踏雪狮子骢的脸上。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狂烈之士的形容。

    闭上眼睛,心中轻叹一声:你。终不是那争天之人!

    大业九年八月初十,杨玄感兵败皇天原。

    因不愿受杨广羞辱,自刎身亡。杨积善随行,亦欲自尽,不想被追兵所阻,苦战之后,被俘!

    其后,杨积善被送往高阳,受千刀万剐而终。

    杨玄感的尸体,在洛阳街头被车裂。余者韦福嗣、裴爽等人,皆为杨广所杀。不过,杨玄感谋主李密,在押解高阳的途中逃走。隋焰帝怒而诛杀李密满门后,向全天下出了通辑令。

第八七章 归去兮

    踏雪狮子骢,被李言庆留下。

    只是就目前情况而言,这匹世间罕见的汗血宝马。因为它的前一个主人,暂时无法抛头露面。

    不过言庆对它的照顾,却无微不至。

    在这头龙驹身上,依稀又看到了当年玉蹄儿的影子。虽然无法抛头露面,但有时间的话,言庆还是会带着它在院中遛遛。狮子骢从一开始的食量无多,渐渐恢复了正常,神采飞扬。

    叛乱结束后。河洛一派狼藉。

    扬玄感的造丄反,对整个隋室江山而言,影响颇为巨大。隋焰帝不得不中途放弃了对高句丽的征伐,在损耗了无数钱粮后,无功而返。其意义极其深远。虽然一时间尚无法看出来,可这种子却已经埋下;而扬玄感以开国功臣之后的身份,父子两代身受皇恩,竟起兵造丄反,让许多功臣元勋子弟。心中惶惶。而因扬玄感之乱,受到牵连的权贵子弟,更多达四十余人。

    裴蕴之子裴爽虽然后来投降,还是被砍下了头颅。

    念其父功劳卓著,加之裴世矩深受信任,所以河东裴氏,未受太大牵连。可经此一事后,裴氏子弟变得小心谨慎,不再似往日那般飞扬跋扈。而同样是投降的郑士则,在抵达洛阳之后,立刻被送往高阳。扬广把郑士则连同韦福嗣、扬积善等人列为同罪,凌迟于高阳街……

    “言庆。你是不是知道,陛下会问罪于郑士则?”

    当消息传到巩县时,郑宏毅正和言庆在洛水河畔赏妮红,忍不住轻声问道。

    他本在扬玄感造丄反之前,入长安谒者台历练。代王扬将命卫文升出兵关中时,郑宏毅向卫文升请命,请求随军出征。

    郑宏毅身为郑氏车弟,又经历过高句丽血战。

    卫文升对他原本就非常看重,在得知郑仁基逃出荥阳,安远堂随房玄龄驻守管城之后。欣然同意。封郑宏毅为军中仓曹参军,随行抵达洛阳。皇天原一场血战之后,郑宏毅也立下战功。

    此次他是奉命返回荥阳,探望老父郑仁基。

    途经巩县时。郑宏毅就顺道拜访李言庆。此时的巩县,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叛军之乱虽造成巩县的人口减少,但相对于其他几座县城,巩县所遭受的损失并不大,完全可以忽略。

    越王扬侗。命李言庆暂领巩县事务,等抒朝廷的安排。

    毕竟这一场叛乱,牵扯的官宦子弟实在太多。扬广未作出结论之前,越王扬侗也不会轻易委派官员。再者说了,李言庆治理巩县,从目前来看效果并不算太差,就让他暂时先管着吧。

    言庆笑笑道:“当初陛下一征高句丽时,曾杀了几名进谏之臣。

    他当时有一句话:如果这些人不过蚁民,我未丛会为难他们。可这些人,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当时被杀的几人,全都是朝中世胄子弟。陛下对于世胄门阀,一向颇有顾虑。此次参与叛乱者中,世胄子弟更不计其数。即便是后来投降,陛下也不会放过他们。郑家此次牵连里面。如果没有一个替罪羊,怕是迈不过这道坎。相较之下,郑士则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此人不忠不义,全然没有礼义廉耻。于陛下来说,即便是他投降了,也不过是朝秦暮楚的乱臣贼子。

    七房此次。恐怕会被举房株连……不过对于郑氏而言,就再也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李言庆目光灼灼,凝视着郑宏毅。

    “宏毅。你这次回去荥阳,恐怕不日就会搬入著经堂了。”郑宏毅一怔,幕地抬起头来。

    “言庆,你的意思是……”

    “归昌公虽已故去,可毕竟是这件事的主谋。二房如今无论是在名气还是在财力上,都无法继续把持郑家。

    郑二叔和郑三叔已经辞去了族老之位,举家离开荥阳,准备前往太原。二房四位族老,如今只剩善果公留存。前两日善果公来信,还提起他身体不适,难当重任。”

    郑元寿和郑元琮兄弟,先有丧子之痛,又遭受谋逆牵连,颇有心灰意冷之势。

    二房麦川法再执掌郑氏家族,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事实。所以他二人也很干脆的辞去了族老之位,只留下郑善果一个人维持二房的经营。然则郑氏改朝换代。已迫在眉睫。当二房不再有任何能力维持整个郑氏家族的时候。安远堂的郑仁基,则成为所有郑氏族人的推之选。

    一来,郑仁基经过这些年的经营,不但令荥阳冶铁作坊旧貌换新颜,同时在兼并南来郑氏之后,其财力已达到无可伦比的地步。合郑氏其他六房资产,也无法与安远堂抗衡。而郑仁基的儿子郑宏毅,小小年纪已获得勋位,并入谒者台历练。毫无疑问,将来会入主朝堂nbsp;nbsp;在这样的情况下。六房接掌著经堂,把持郑家已成为刻不容缓的事情。如今所欠缺的,就是有谁来继六房之后,接手安远堂nbsp;nbsp;不过无论谁接手安远堂,郑善果一支都没有可能。

    郑宏毅虽然不在荥阳,但是对族中生的变化,却了若指掌。

    他听罢。毫无半点欢喜之色,轻声道:“言庆,你能否重回郑家?没有你一旁照拂。我担心……”

    言庆呵呵一笑,揽住郑宏毅的肩膀。

    “宏毅,我若重回郑氏,于郑氏只会有害处。

    听我说,我虽然对郑家有怨念,但也只是对郑家,而非对你。爷爷说,咱俩一般大,他收养我的时候,你和我都曾受徐妈的喂养。说句冒昧话,你我算是一母同胞。虽无兄弟之实,但我却视你为亲兄弟。听我一句话,回去之后暂不要考虑其他事情,先把郑家稳定下来。

    反正荥阳到巩县,也不过半日路程。

    有什么事情,你就来找我。只要我能帮你,绝不会推辞。有空的话,去管城那边探望老徐。当年咱们三兄弟在一起长大,日后更要齐心协力。听你父亲的意思,老徐今年回和你妹妹成亲。”

    郑宏毅的妹妹郑丽珠。和郑宏毅是同父异母。nbsp;nbsp;母亲是崔氏族人,到了今年,就满十四了。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这个年龄,已可以成亲。

    而徐世绩已满二十岁。算是成丁。

    他已官拜管城县尉,在此次叛乱中,又立下不小功劳,势必会再次升迁。而徐家的产业,经过徐盖这些年的经营,也已经在河洛站稳脚跟,愈强盛。郑仁基如若想要坐稳著经堂,郑徐联姻,已迫在眉睫。郑宏毅小时候和徐世绩关系不错。只是后来因徐世绩留在洛阳,而他返回了荥阳,这交往就慢慢少了。如今,郑宏毅也长大了,人情世故,了解的更多。

    郑宏毅点点头,“那我回去。就击拜望老徐。”

    言语间,仍旧对言庆不愿回归郑氏而不高兴。可心里面,郑宏毅也知道,言庆所言并不差。

    李言庆经此一战,势必会重入扬广视线中。nbsp;nbsp;如果他返回郑家的话,反而会让扬广对他,对郑家都生出顾忌。nbsp;nbsp;相反,言庆如今独丄立于巩县,不依附任何人的话,会产生双赢局面。对郑家,对李言庆自己,都有好处。当天晚上,郑宏毅就留宿于巩县,和言庆彻夜长谈。

    天亮后,李言庆送郑宏毅于十里亭外,两人这才洒泪而别。

    送走郑宏毅,朝廷的封赏虽然还没有下来,可是言庆却变得更加忙。

    郑世安再次病倒,而且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中秋节那天,老爷子精神头不错,还拉着言庆,叫上了雄大锤、王正、裴淑英几人,在后花园中赏月。可不成想,过了中秋没两天,一夜秋雨,天气乍暖还寒后,郑世安再也无法起床。

    言庆可吓坏了!

    连忙请来医生,为郑世安诊治。

    他本身也会一些医术。知道郑世安这一次,恐怕难以撑过去。虽说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事,可当面对这个他重生之后,和他相处最久,最为亲近的老人将走的事实时,李言庆还是感到了慌乱。

    前世,他已经历过生离死别。

    今生,他也曾目睹过无数次的死亡。

    可再一次面对,依旧有种生命中无法承受的沉重感。一连几日,他守在郑世安身边,不敢离开。

    裴淑英和毛小念轮番劝说。却无法让李言庆离开病榻半步。

    看着郑世安瘦削的面庞,言庆悲由心生。

    他静静的坐在一旁,握着郑世安的手,心如绞痛。

    “言庆儿,莫要难过。

    我这一辈子伺候别人。未曾想老来,却平添这几多荣耀。有孙如斯,我又有何憾?只是担心,我走之后,你将独自承担这许多风雨,实不放心,我儿,你天资聪颖,又懂得隐忍,知道取舍。如今你又遇到了你舅父,也不会少人照料。我本该放心离去,可思来想去,还是有些话语,要告知你。

    我儿,这世上本就许多凶险。

    隐忍虽可全身,但亦有可能。失去更多精彩。你心性深沉。考虑的周详,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有些时候,却少了少年血性,也许会错过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有些事情,忍无可忍时,就不需要再去忍耐。殊不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最好选择。”

    “爷爷,我记下了!”

    郑世安说完后,感觉有些疲乏,于是闭上了眼睛。

    言庆坐在他旁边,迷迷糊糊的打盹儿。半夜时,毛小念过来接替他,还有言虎好一番劝说,总算是让他到旁边房间休息。

    也许是太累了,李言庆一躺下,就沉沉睡着。

    天亮时分,他本一阵嘈乱声惊醒过来。

    忙披衣走出房间,就见郑世安的房门口,聚集了许多人。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忙跑上前去,就见一名坐堂医,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一脸沉重之色。

    “生了什么事?”

    言庆心里已经猜出了答案。却又无法相信。

    毛小念拼命的拦住他,泪旋涟,轻声道:“公子,老太爷他,“走了!”

    细腰和四眼匍匐在卧房门前。突然间仰头出一声凄厉的呜咽。言庆顿时,脑海中一片空白。

    爷爷他,走了?

第八八章 皇泰主

    郑世安在八月二十三那一天,离开人世。

    老头并没有遭什么罪。从病倒榻上到驾鹤西归,也不过就五六天的时间。期间孙子在身边陪着。还有昔年并肩作战的老友相件。无依无靠,悲苦一生的郑世安,在生命终点,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

    然则,谁都没有想到,郑世安的死,又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

    按照礼法,父母长辈病逝。晚辈中若有为官者,需请辞返乡守孝,名为丁忧。言庆虽非官员。倒也没有,丁忧,的顾虑。可事实上,在此后的三年时间里,李言庆都无法出仕为官。

    很多人为言庆感到可惜。立下这么多功劳,结果却因祖父病逝,而失去为官的机会?

    做官要讲机会,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能做的官职,在三年后,可未必会空缺下来。

    本来,李言庆识破反贼阴谋。诛杀乱党,阻挡叛军,收复失地……

    从他接手巩县那一天起。一桩桩,一件件功劳,哪怡杨广对他不爽,也不能不重重封赏一番。

    本来是前程远大,突然间又变得卦朔迷离。

    不少人觉得,李言庆可真够倒霉。如果郑世安没有过世,一个五品官肯定是不可缺少的。自隋朝开国以来,以十五岁的年纪,而得正五品官职,可以说是从未有过。即便是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在十五岁时也不过是以千牛备身的名义,初入军旅,斩将夺旗才得七品武将官职。

    可是现在,已经不再可能了!

    有人暗自可惜,自然就会有人暗地偷笑。

    而且这种人不在少数。眼见着李言庆即将飞黄腾达,却因郑世安过世,而三年不得为官。那些本就眼红言庆声名的人,当然不会放过机会。许多人甚至在获得消息后。大加赞赏言庆的孝行。这和后世的捧杀没有区别,因为言庆虽然需要丁忧,但如果皇帝愿意,可以酌情启。

    这些人如此一捧吹,造成的结果就是,杨产也不好开口。

    毕竟战事已经结束了,似乎也没什么借口让李言庆酌情启用。他若是强行启用言庆,反而会得一个破坏他人孝行的罪名。对这种事情,杨广素来看得很重,断然不会给人留下话柄。

    再加上二征高句丽,因杨玄感造反而不得不中途罢手,杨广这心里很不舒畅。nbsp;nbsp;如果没有杨玄感操蛋的话。他说不定现在已经占领了平壤。所以,当杨玄感之乱才一结束。杨广就开始大张旗鼓,准备来年开春之后,对高句丽发动第三次征讨。

    反正他乙拿定主意,不让高句丽俯首称臣,誓不罢休。

    故而当杨广听说李言庆祖父病故的消息时,人已抵达涿郡。

    “李卿忠直,乃世之典范。既然其祖父病故,且让他好生休养,莫要再去打搅他了。”

    杨广不疼不痒的发出一道诏令,取消了此前对李言庆的幽居令。同时又交由长孙杨侗处置此事,一应封赏,皆可听从越王安排。言下之意就是说:别再来烦我,我要和高句丽打仗……

    此时的杨广,已经变成了一个输不起的孩子。nbsp;nbsp;如果不能让高句丽俯首称臣,那他可真是丢尽了面子。

    至于那些乱臣贼子?

    杨玄感都失败了,其他人又顶的上什么用处?所以,杨广也只是下令各地官府加紧围剿,而后就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高句丽人的身上。如今高句丽已经天寒地冻,待开春,定要一举攻破平壤城。已入晚秋,风萧瑟。

    遍地枯黄之色,给人以苍凉之感。

    銮驾沿着笔直的大道。绕过首阳山,朝巩县方向缓缓而去。

    正中央一辆华贵的车仗上。萧皇后头戴凤冠,身披凤袍,正认真的阅读着一份公文。修长性感的脖颈,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细腻白暂的肌肤,吹弹可破,流转着一种温玉似地光。

    已近五旬年纪,可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乍看下,伊然如三旬美妇,依旧是风采动人,如同一个熟透的桃子,让人恨不得上前啃上一口。

    萧皇后在二征高句丽时,因病留驻洛阳。nbsp;nbsp;如今,她病情已经痊愈,而杨广又不愿返回洛阳,身为皇后的她,自然要前去涿郡与杨广相见。銮驾车仗之上,还端坐一个少年,大约在十二三岁的样子,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貌。

    少年名叫杨侗,是萧皇后长孙。

    其父杨昭,是杨广的长子。不过在大业初年,因病故去nbsp;nbsp;甚至还留下谣传,说是因为杨昭心爱的女人被杨广霸占,心中积郁,故而薨于洛阳。萧皇后也听说过这种谣传,却不放在心上。

    杨广不喜杨昭,这是事实。

    杨广好色,也不假……

    可若说杨广霸占杨昭的女人,却不太可能。别的不说,杨广那西苑十六夫人,各个园色天香,那又缺得女人。即便是他想这么做,萧皇后也不会同意。在这种事情,杨广很听她的主意。

    所以,萧皇后把杨侗从小带在身边,有若己出。nbsp;nbsp;她看罢了公文,轻声问:“侗儿,到了巩县之后,该怎么说,都记下了吗?”

    虽然杨广并未立储,但在萧皇后的主张下,已隐隐有立杨侗为太子的想法。杨侗故作沉稳,点头道:“孙儿(看不到)下nbsp;nbsp;。

    皇祖母,这个鹅公子,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孙儿听人说。他年纪和孙儿差不多大,居然有那么大的才能?还累得皇祖母亲自前往巩县?”

    萧皇后沉默片刻,“侗儿,你皇爷爷如今一心扑在征伐异族的事情上,无心打理国事。

    河洛虽说表面上安宁,可你也看到了,各家世胄各怀心思。如今大河南北,乱党纷起。你皇爷爷又是心不在此,就需要你来为他分担忧愁。杨悄在长安。有阴世师卫文升他们帮助,关中不至于大乱。你留守洛阳,实际上分治着关东之地,务必要使其保持平稳,才能为你皇爷爷分忧。

    这个鹅公子年纪虽说不大,却有经天纬地之才。最重要的是,他不属各家世胄官宦,却又和各家世胄官宦,有着密切的关系。你当以友代之,日后定可以成你臂助。你也看到了,他文采惊人。日后必然领袖士林;且又战功赫赫,连那些朝中大臣,也颇为赞赏。他日后定会成为你治理天下的丞相,所以本宫才想出这样的方法,来为你括揽他。你可切莫轻视……”

    杨侗,轻轻点头。

    不管他是否听进耳朵里,可是这表面功夫,他却做得十足。

    “娘娘,前面过了首阳山,就是巩县!”

    车外有内侍禀报说:“河池郡守求见娘娘,说是有事情禀报。”

    萧皇后蛾眉轻攒。道了一声,“让他登车奏报。”

    河池郡守,是萧皇后的亲弟弟,名叫萧瑀。此人是仁寿年间的名士,从小以孝行而传天下,性情耿直,精通佛理,也是兰陵萧氏一直苦心栽培的继承人。可萧皇后对自家这个兄弟,却是颇为头痛。只因为萧瑀太过耿直。有什么话,从来不隐藏。

    本来,以杨广对萧皇后的宠爱,萧瑀理应官路亨通。nbsp;nbsp;女传盛中如跑毗四瞠免剔蜕四女如果辜欢,请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女

    可他偏偏没有眼色,在隋焰帝二征高句丽前,就上奏说:当舍高句丽,而防备突厥。

    咄利,豺狼也。今日祈首,只为我大隋国力雄厚。去岁初征高句丽,咄利于中土而走,显已生不臣之心。臣知其与靺鞘族人往来密切,更暗中资助高句丽,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再征高句丽。若战事不利……突厥必成我朝心腹之患。

    隋焰帝最不喜欢听人说的,就是他去年征讨高句丽的失败。

    可萧瑀居然在朝堂上,毫不掩饰的说出。还说再征高句丽会失败nbsp;nbsp;若非看在萧皇后的面子上,杨广当时就可能发飙。然而,萧瑀还说中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杨广二征高句丽,无功而返。

    这让杨广非常恼火,于是把萧瑀贬默河池,无圣命不得离开。

    二征高句丽时。兵部尚书斛思律叛逃,杨玄感造反。这两件事情对杨广的触动很大。对于昔日近臣,再不信任。杨玄感造反,使得无数官宦子弟人头落地;而斛思律叛逃,则使得许多大臣,遭遇贬默。其中以斛思律昔日好友,长孙晟的妻弟高俭高士廉最具名气,被杨广感到了岭南。

    也真是萧瑀有个好姐姐,否则的话,结局未必好过高士廉。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兄弟。萧皇后虽然对萧瑀不满,却也暗中照拂。

    片刻后,萧瑀来到车上。不过他只能在外面跪坐,中间隔着一面nbsp;nbsp;子。

    “时文,这么急着见本宫,可有要事?”

    萧瑀茁任河池太守,正好与萧皇后同路。

    他轻声道:“启禀娘娘,臣刚得到了消息,说今日是李言庆祖父头七下葬之日。此时前往巩县,臣怕惊扰了娘娘和越王千岁。不若在罗口稍势休息,待丧事结束之后,再前往巩县?”

    萧皇后此次路过巩县,召见李言庆,并没有提前安排。

    毕竟跟着一个越王杨侗,这王室成员不得与外臣接触的规矩,她当然清楚,所以没有声张。

    听闻今天是郑世安的下葬日,萧皇后也不免感到晦气。

    不过,她这次是为杨侗寻找未来的宰相,自然需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才行

    之所以有这种行为,还是因为言庆那部《三园演义》中,三顾茅庐的情节,让她产生想法。

    杨侗年纪小。周围的那些臣子幕僚,几乎都是杨广所安排。而他自己,至今还没有一个亲近的幕僚。杨侗生在深宫之中,交往并不多。如果不能培植一些亲信,将来又怎能接掌皇位。

    而各家世胄官宦子弟虽众多,除萧家子弟之外,萧皇后独独看重了李言庆。

    沉吟片刻,萧皇后吩咐道:“郑世安,将葬于何处?”

    “本来荥阳郑氏的新任族长郑仁基,请郑世安回葬于洞林湖畔。

    但李言庆没有同意,而是选择在霍山为郑世安修建陵墓。据说郑世安的墓地,就在霍山天门峰下。”

    “既然如此,銮驾不入县城,绕巩县而走。

    今天晚上,就留宿慈云寺“nbsp;nbsp;时文,你设法安排一下,本宫要在慈云寺,秘密召见那李言庆。”

    萧瑀闻听一怔。旋即躬身道:“臣,遵旨!”

第八九章 凤兮凤兮

    一邢世安的荚建千后世永昌陵的位胃上

    按照堪舆上的说法。永昌陵承嵩岳之灵,聚河洛之气。是一块少有的风水宝地。背靠霍山,两翼腾飞,其势雄奇。若葬于此处,将泽披后世。郑世安没有子孙,其福泽由李言庆所得。

    本来。袁天罡希望在嵩阴山修建坟地。

    但听了李言庆的劝说后,最终把陵墓选择在了永昌陵的位置上。只是袁天罡在勘定地点之后,变得非常沉默。回家后径自返回道观,据赵希诡说,他在房间内推演卦象,足足三日。

    言庆这才想起来。永昌陵,“那可是皇陵!

    永昌陵中安葬的是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其陵墓选定,自然要花费心思。所谓龙脉,大致就是说这种东东,言庆看不懂,却不代表袁天罡看不出来。所以。袁天罡生出些想法,似乎也很正常。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有想那么多枝节。但在古代。这堪舆之说兴盛。李言庆这时候就算是想要反悔,怕也不太可能。他若是反悔,恐怕会让袁天罡考虑的更多,更生误会。

    陵墓修建,是一件很庄重的事情。

    不过言庆财力雄厚。加之他交友广阔,许多人出手襄助。

    郑世安一介平民,坟冢自然不可能修的过于华美,否则超越了礼制,弄不好会被人参上一本,到时候反而不美。只是比普通人家的坟冢规模大一些。修建的华美一些。从各方面而言,都遵循着郑世安的身份,不逾制。不过,袁天罡则建议,在坟冢东北角,修建一座佛

    李言庆不禁好奇询问其中缘由,袁天罡犹豫一下,轻声道:“有龙自西北来,煞气甚重。”

    这句话其实已经告诉李言庆:你老兄选的这块坟地,是一条龙脉。

    他将抽取自西北而来的龙气,渐渐形成气候。如若不设法压制,随着龙气过来的,还有煞气。

    也就是说。你想当皇帝吗?

    李言庆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那修建佛寺”

    “此穴名为聚龙穴,虽则龙尚未成,却也是一块宝穴。只是龙未成,得煞气将弑主。在东北角修建佛寺后,可将煞气化解。同时以霍山和嵩阴为翼,呈环抱之势。即便是有高人勘察,最多只能点出一块元宝穴。幼龙吞煞,成而弑主。这佛寺就是护主之阵,已聚龙成型。”

    袁天罡把言庆说的是五迷三道。

    但他也听出其中的意思:修建这座佛寺之后,能隐藏住所谓的聚龙穴,不被人觉察。

    这也算是袁天罡对他的维护之意,李言庆深施一礼,未曾再谈及此事。他立刻命人按照袁天罡所选的的位置,并依照五行八卦之方位,修建佛寺。这并不算一件难事,也不会遭人怀疑。修建佛寺。为祖父祈福,也算是李言庆一番孝心。如此一来,反而更增添了他的孝名。

    “西北煞龙凶猛,需有一佛法精深之人,驻守于此。”

    佛法精深?

    言庆倒是知道一个牛人,那就是杜如晦的叔祖。杜法顺,后世将其称之为帝心大师。只是法顺如今在蜀中,主持一个佛会。且他在佛界地位高崇,李言庆还真不敢说,能请他过来。

    “我有一个人选。佛法极其精深,连主持方丈,亦非常赞赏。”

    言虎单手行佛礼于胸前,沉声道:“此人复姓司马,法号道信。开皇十三年时,与吉州符寺受戒。年初时,他云游至少室如今在寺中修行。如若能请出此人,想必符合袁真人所言。”

    司马道信,禅宗四祖?

    李言庆虽说早就听说过司马道信的名字,可却从未想过,把这位四祖大人,请来他家庙修行。

    “可以吗?”

    言庆沉吟许久。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让毛小念取来纸笔,在纸上写下:身心方寸,举足下足。常在道场;施为举动,皆是菩提。

    “舅舅,烦请你把这封书信,交给道信法师。”

    这二十个字,也正是道信后来所提倡的“一行三昧,修持之法。言庆前世读过五灯会元。故而对禅宗的一些往事,还算记忆深刻。言虎显然不是一个有慧根的人,看不出这二十个字中,所蕴含的深意。不过既然是言庆拜托,他也不会拒绝。所以在当天,就赶回少林寺。

    三天后,司马道信。翩翩随言虎而来。

    “何为佛?”

    此时的司马道信。虽则佛法高深,但是似乎还没有达到后世四祖高度。

    故而一见言庆,他合掌相问。

    李言庆一笑:六心净即佛。”

    “何为心?”

    “佛即是心。”

    言庆而后道:“随缘不动心。不动心随缘。阿弥陀佛!”

    司马道信沉吟片刻。抚掌大笑,而后行一佛礼,同诵:“阿弥陀

    !”

    就这样,司马道信就留在了言庆的家庙之中,并为寺庙起名:心缘。这心缘二字,由言庆提笔。而后在大雄宝殿两边各竖一碑。一碑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另一碑则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司马道信。随即安守心缘寺。

    为了保证司马道信的修行,少林寺主持,派出以昙宗(言虎)为首,行操觉远共十三武僧随行。

    待佛寺的问题解决之后。亦即是郑世安下葬之时。

    前来观礼者,无数。

    不仅仅有巩县本地的士绅名流百姓,同样还有来自荣阳的郑氏、管城的崔氏、洛阳的寰氏。

    麦子仲奉父命。亲自登门。

    张仲坚派其族弟,赶赴巩县”

    若看霍山脚下的车仗,还以为是什么权贵家族的丧事。狭石姚义,江陵人蔡允恭”等等,或有名,或无名,纷纷前来。

    而其中更有士材清流颜相时,奉族兄颜师古之名。前来吊唁。

    这颜相时,正是后来李世民为秦王时,设“文学馆。中的十八学士之一。

    他之所以前来。一方面是因为颜师古所托,另一方面,也是仰慕言庆的声名。

    总之,丧礼场面。极其宏大。

    李言庆披麻戴孝。扶棺而行。至棺稽入葬时,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从郑世安故去后,他都表现的非常平静。所有事情全部参与,并未流露过失态。可这并不代表,他不难过。

    今天是下葬之日。也正是十六年前;李言庆被郑世安抱养之时。

    十六年养育之恩。无需言语论述。言庆想起了重生之日,那血与火交织的夜晚;想起了凛冽风中,藏身于巨石缝隙中的寒冷;想起了郑世安对他的维护,想起了郑世安为保护他,那狂暴的神情。

    一时间,他泪如雨下。

    毛小念一旁轻声劝慰。可是却无法一止鲨泪水流祸

    “取琴来!”

    他突然间一声吩咐。

    毛小念等人手忙脚乱,捧来一部古琴。

    跪坐在坟冢前。言庆手按琴弦。他闭上眼睛,许久之后。突然手指轻轻一动,只听铮的一声,坟前立时鸦雀无声。

    言庆的琴,并不算高明。

    不过作为名士。琴棋书画,却是必修之课。调取《将归操》的韵节,李言庆随着音律。忽而悲,忽而喜,半晌后他仰天悲歌。

    悲来乎,悲来乎,诸君有酒且莫斟,听我一曲悲来毕。

    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

    君有数斗酒。我有三尺琴。

    琴鸣酒乐两们得,一杯不啻千钧金。

    鹅公子沉寂半载。自《胡马》之后,似又有新诗篇。言庆自顾自唱,思绪信马由缰。恍若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境界。在这种时候,没有人敢低声交谈,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

    狐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

    的音律,言庆又唱。

    笑矣乎,笑矣乎。

    君不见曲如钩。古人知尔封公侯。

    君不见直如弦。古人之尔斯道边。

    张仪所以只掉三寸舌,苏秦所以不垦二顷田。

    一旁,颜相时、郑仁基、徐世绩、房玄龄一个个不禁色变。如果说前面的悲来乎,还只能说是言庆对于生死的看法,那么如今这几句笑矣乎,不免有抨击时政的味道。巧言金色,阿谀奉承可至青云之上,这世上的人,只怕更愿意效仿苏秦张仪之流,而不愿守那孔孟之道。

    清流名士,多为儒生,不免心生感怀。

    琴声又复归《将归操》,歌声又显悲枪。

    悲来乎,悲来乎!凤凰不至河无图,微子去之箕子奴。

    汉帝不忆李将军。楚王放却屈大夫。

    言庆似乎在感怀。他运道凄苦。然则古琴韵节一转。有变成《幽居弄》,歌声苍苍冷冷。如回鸣在崇陵深谷,震得梁尘欲飞。

    笑矣乎,笑矣乎!

    君不见沧浪老人歌一曲,还道沧浪濯吾足。

    平生不解谋此身。虚作离骚是人读。

    颜相时房玄龄神情顿时凝重:莫非言庆就此,生出遁世之心?

    笑矣乎,笑矣乎!

    赵有豫让楚屈平。卖身买得千年名。

    巢由洗耳有何益。夷齐饿死终无成。

    君爱身后名,我爱眼前酒。

    饮酒眼前乐,虚名何处有?

    男儿穷通当有时。曲腰向君君不知。猛虎不看机上肉,洪炉不铸囊中锥。

    言庆似已看破了尘世,唱罢之后,陡然大笑。那笑声张狂,竟令得坟冢前众人,噤若寒蝉。

    悲来乎,悲来乎!

    秦家李斯早追悔。虚名拨向身之外。

    范子何曾爱五湖,功成名遂身自退。

    剑是一夫用。书能知姓名。

    惠施不肯千万乘小氏未必穷一经。

    换须黑头取方伯。莫谩白首为儒生。

    此时,这琴声已是《梁父吟》卓然、深远的韵节。而那歌声,更使得坟前许多人,暗自点头。

    笑矣乎,笑矣乎!

    宁武子,朱买臣,扣角行歌背负薪。

    今日逢君君不识。岂得不如佯狂人”

    言庆歌罢,徒然起身。将那古琴高高举起,摔在地上。

    所有人顿时不知所措,茫然看着那满地碎琴,却是鸦雀无声。

    房玄龄陡然道:“公子已然送客,我等何需再做俗人。去休去休,却寻处好地方,饮酒去!”

    他拱手向言庆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颜相时等人。也纷纷离去。不片刻功夫,坟冢前只剩下言庆等人,静静看着言庆,一言不发。

    当晚,李言庆就居于坟旁搭建起的茅庐中。

    从今天开始。他将在这里守孝三载。茅庐外,细腰和四眼匍匐在门前;茅庐后,则是一排小屋。

    大约四五间。分别住着沈光、毛小念、雄阔海和阁棱。

    家中自有马三宝苏烈打理,言庆也无需太过在意。皓月当空,言庆在茅庐前的门廊上闲散而坐,一个红泥小火炉,烹煮山泉。他细细磨碎茶叶,取一碗沸水,充入碗中。但见沸水冲绿抹,确如雨打飘蒋动。茶末在碗中翻滚。水汽蒸腾,茶香四溢,令人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忽而,四眼细腰起身狂吠。

    言庆抬起头来。向黑暗中眺望过去。

    “何方贵客,深夜登门?

    即来了,就请品一碗香茗,滋味正浓。”

    一队黑衣黑甲卫士,簇拥着一名千娇百媚的美妇,出现在茅庐外。她一身华服,手牵一名少年。在坟茔去先是微微一欠身,算作对死者行了丧礼。而后搏群舞动,莲步轻挪。

    “李公子,却是好雅兴。”

    李言庆就着***光亮,看到这美妇人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不认得眼前这名美妇人,可是却认得那些黑甲卫士,赫然是宫中千牛卫打扮。而这美妇人的衣装,也已说明了身份。即便言庆狂妄,却也不敢怠慢,连忙翻身跪地小民,叩见娘娘。”

    美妇人带着少年,走上门廊。

    有黑衣侍者铺上褥垫,让两人坐下。

    “好茶。好雅兴!”

    美妇人捧起一碗茶水,对身旁少年道:“侗儿,鹅公子烹茶之术,乃当世一绝,我们来的正好。”

    这美妇人,正是萧皇后。

    她抿了一口香茗,然后示意言庆起身。

    李言庆安抚两头奏犬到身后卧下,有些疑惑的向萧皇后看去。

    他实在不明白。这萧皇后突然前来,又是为的哪般?看她身旁少年,貌似网毅,可那眼中,却透着几分柔弱之气。

    正奇怪时,他就听萧皇后说:“原来,本宫想召见于你。然则李卿今日一曲悲来乎。笑矣乎,却让本宫改变了主意。公子心中积郁,本宫自然理解。然则诗词中,却颇有失当之处,你可知该当何罪?”

    言庆犹豫片刻。轻声道:“小民,知罪。”

    萧皇后笑了。“李卿,无需紧张。本宫前来,也非是要问罪于你。

    深夜造反,本宫却是别有请求。李卿,本宫只问你一句话,若本宫请你出山,你可愿否?”

    李言庆愕然抬起头,看着萧皇后如花笑靥,又看了看坐在她身旁的

    年。

    刹那间,他明白了萧皇后的来意”(未完待续)一止鲨泪水流祸

    “取琴来!”

    他突然间一声吩咐。

    毛小念等人手忙脚乱,捧来一部古琴。

    跪坐在坟冢前。言庆手按琴弦。他闭上眼睛,许久之后。突然手指轻轻一动,只听铮的一声,坟前立时鸦雀无声。

    言庆的琴,并不算高明。

    不过作为名士。琴棋书画,却是必修之课。调取《将归操》的韵节,李言庆随着音律。忽而悲,忽而喜,半晌后他仰天悲歌。

    悲来乎,悲来乎,诸君有酒且莫斟,听我一曲悲来毕。

    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

    君有数斗酒。我有三尺琴。

    琴鸣酒乐两们得,一杯不啻千钧金。

    鹅公子沉寂半载。自《胡马》之后,似又有新诗篇。言庆自顾自唱,思绪信马由缰。恍若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境界。在这种时候,没有人敢低声交谈,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

    狐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

    的音律,言庆又唱。

    笑矣乎,笑矣乎。

    君不见曲如钩。古人知尔封公侯。

    君不见直如弦。古人之尔斯道边。

    张仪所以只掉三寸舌,苏秦所以不垦二顷田。

    一旁,颜相时、郑仁基、徐世绩、房玄龄一个个不禁色变。如果说前面的悲来乎,还只能说是言庆对于生死的看法,那么如今这几句笑矣乎,不免有抨击时政的味道。巧言金色,阿谀奉承可至青云之上,这世上的人,只怕更愿意效仿苏秦张仪之流,而不愿守那孔孟之道。

    清流名士,多为儒生,不免心生感怀。

    琴声又复归《将归操》,歌声又显悲枪。

    悲来乎,悲来乎!凤凰不至河无图,微子去之箕子奴。

    汉帝不忆李将军。楚王放却屈大夫。

    言庆似乎在感怀。他运道凄苦。然则古琴韵节一转。有变成《幽居弄》,歌声苍苍冷冷。如回鸣在崇陵深谷,震得梁尘欲飞。

    笑矣乎,笑矣乎!

    君不见沧浪老人歌一曲,还道沧浪濯吾足。

    平生不解谋此身。虚作离骚是人读。

    颜相时房玄龄神情顿时凝重:莫非言庆就此。生出遁世之心?

    笑矣乎,笑矣乎!

    赵有豫让楚屈平。卖身买得千年名。

    巢由洗耳有何益。夷齐饿死终无成。

    君爱身后名,我爱眼前酒。

    饮酒眼前乐,虚名何处有?

    男儿穷通当有时。曲腰向君君不知。猛虎不看机上肉,洪炉不铸囊中锥。

    言庆似已看破了尘世,唱罢之后,陡然大笑。那笑声张狂,竟令得坟冢前众人,噤若寒蝉。

    悲来乎,悲来乎!

    秦家李斯早追悔。虚名拨向身之外。

    范子何曾爱五湖,功成名遂身自退。

    剑是一夫用。书能知姓名。

    惠施不肯千万乘小氏未必穷一经。

    换须黑头取方伯。莫谩白首为儒生。

    此时,这琴声已是《梁父吟》卓然、深远的韵节。而那歌声,更使得坟前许多人,暗自点头。

    笑矣乎,笑矣乎!

    宁武子,朱买臣,扣角行歌背负薪。

    今日逢君君不识。岂得不如佯狂人”

    言庆歌罢,徒然起身。将那古琴高高举起,摔在地上。

    所有人顿时不知所措,茫然看着那满地碎琴,却是鸦雀无声。

    房玄龄陡然道:“公子已然送客,我等何需再做俗人。去休去休,却寻处好地方,饮酒去!”

    他拱手向言庆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颜相时等人。也纷纷离去。不片刻功夫,坟冢前只剩下言庆等人,静静看着言庆,一言不发。

    当晚,李言庆就居于坟旁搭建起的茅庐中。

    从今天开始。他将在这里守孝三载。茅庐外,细腰和四眼匍匐在门前;茅庐后,则是一排小屋。

    大约四五间。分别住着沈光、毛小念、雄阔海和阁棱。

    家中自有马三宝苏烈打理,言庆也无需太过在意。皓月当空,言庆在茅庐前的门廊上闲散而坐,一个红泥小火炉,烹煮山泉。他细细磨碎茶叶,取一碗沸水,充入碗中。但见沸水冲绿抹,确如雨打飘蒋动。茶末在碗中翻滚。水汽蒸腾,茶香四溢,令人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忽而,四眼细腰起身狂吠。

    言庆抬起头来。向黑暗中眺望过去。

    “何方贵客,深夜登门?

    即来了,就请品一碗香茗,滋味正浓。”

    一队黑衣黑甲卫士,簇拥着一名千娇百媚的美妇,出现在茅庐外。她一身华服,手牵一名少年。在坟茔去先是微微一欠身,算作对死者行了丧礼。而后搏群舞动,莲步轻挪。

    “李公子,却是好雅兴。”

    李言庆就着***光亮,看到这美妇人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不认得眼前这名美妇人,可是却认得那些黑甲卫士,赫然是宫中千牛卫打扮。而这美妇人的衣装,也已说明了身份。即便言庆狂妄,却也不敢怠慢,连忙翻身跪地小民,叩见娘娘。”

    美妇人带着少年,走上门廊。

    有黑衣侍者铺上褥垫,让两人坐下。

    “好茶,好雅兴!”

    美妇人捧起一碗茶水,对身旁少年道:“侗儿,鹅公子烹茶之术,乃当世一绝,我们来的正好。”

    这美妇人,正是萧皇后。

    她抿了一口香茗,然后示意言庆起身。

    李言庆安抚两头奏犬到身后卧下,有些疑惑的向萧皇后看去。

    他实在不明白。这萧皇后突然前来,又是为的哪般?看她身旁少年,貌似网毅,可那眼中,却透着几分柔弱之气。

    正奇怪时,他就听萧皇后说:“原来,本宫想召见于你。然则李卿今日一曲悲来乎。笑矣乎,却让本宫改变了主意。公子心中积郁,本宫自然理解。然则诗词中,却颇有失当之处,你可知该当何罪?”

    言庆犹豫片刻。轻声道:“小民,知罪。”

    萧皇后笑了。“李卿,无需紧张。本宫前来,也非是要问罪于你。

    深夜造反,本宫却是别有请求。李卿,本宫只问你一句话,若本宫请你出山,你可愿否?”

    李言庆愕然抬起头,看着萧皇后如花笑靥,又看了看坐在她身旁的

    年。

    刹那间,他明白了萧皇后的来意”

第九十章 伊人远去

    第九十章 伊人远去

    萧皇后和杨侗一起走进茅庐之中。

    萧瑀则率领千牛卫,把茅庐团团围住。毛小念等人觉察到动静,立刻跑出房间。不过看到千牛卫的装束,沈光立刻拦住雄阔海等人,示意大家不要上去。还没有跟随言庆之前,沈光混迹于通远市码头。所以他一眼可以认出千牛卫的装束,心知自家公子,此刻绝无半点危险。

    “沈大哥,那些人是谁?”

    蹲在茅庐门廊上,雄阔海好奇询问。

    沈光只是笑了笑,示意雄阔海不要再说话。大约过去一个时辰之后,萧皇后和杨侗就离开茅庐。

    谁也不知道萧皇后和杨侗,在茅庐中和李言庆究竟说了些什么事情。

    毛小念曾好奇的询问,却被言庆厉声喝止。

    “记住,没有人来过这里,没有任何人!”他不仅仅是警告毛小念,同样也是告诫沈光三人。

    不过他的语气虽然严厉,目光虽然森冷,毛小念还是从他微微上翘的唇角,看出些许端倪。

    不管那些人是谁,反正不会是一件坏事。

    毛小念快活的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而雄阔海阚棱两人,则牢记住言庆的吩咐。

    至于沈光,言庆无需操心。他了解沈光,这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知道该记住什么,忘记什么……

    冬来第一场雪,于初冬时节到来。

    霍山素白,一片宁寂。

    郑世安的丧礼,已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可是言庆在丧礼上吟诵的诗歌,正被人们广泛流传。

    诗词之中,大有怀才不遇的出世感慨。

    同样也有对世事的抨击,对朝政的讽刺。郑世安生前没有留下任何名气,可这死后,却屡屡被人提起。只因为那诗歌的名字,就叫做《郑世安丧礼咏怀诗》。后经颜相时等人分解,发现那原本是两首诗词,故而又被冠之以《悲歌行》和《笑歌行》之名,为人们所传唱。

    诗词传至涿郡,立刻被人引来抨击。

    宇文化及说:“李言庆恃功自傲,抨击朝政,乃当世之大奸,理应诛杀。”

    可杨广却笑道:“宇文犹记裴娘子赴蜀中乎?”

    这一句话,只让宇文化及面红耳赤。那意思是说:我知道你还记恨裴娘子随李言庆私奔蜀中的事情,不过那是私事,莫扯到抨击朝政上面。

    而后笑言道:“竖子也知佯狂,合该居于荒山。”

    你小子装狂生吗?那就老老实实,为你祖父守孝吧……

    这一句话,则是针对李言庆。

    宇文化及即便是再想说些什么,可杨广已经把这件事做出了定论,他也不敢就此问题,再做纠缠。

    不过,经杨广这金口一开,言庆‘狂生’之号,也就不胫而走。从前,人们或称他半缘君,鹅公子。而如今,当人们提起李言庆的时候,则更多是含笑点头,评论一句:那个狂生……

    狂生之号,也就成了言庆的代名词。

    不过远在巩县的李言庆,却不知他又有了新名号。天地素裹银装,李言庆一袭白色大袍,外罩白锦缎子披风,正依依不舍,送裴淑英登上马车。

    裴世矩派人来到巩县,以及其严厉的口吻,斥责裴淑英。

    你答应过我,在王屋山上出家。当初李言庆生死不明时,你出于照拂之心,居住在巩县,倒也能说得过去。可现在,李言庆已经回来快一年了,你为何还呆在巩县,莫非是别有心思?

    这话说的可够严重,裴淑英于是向言庆告辞。

    本来,经过那一晚的旖旎之后,裴淑英就动了离开的心思。总觉得这样子下去,会出乱子。

    难不成姑侄共侍一夫?

    隋唐时间,虽说胡风甚重,可裴淑英毕竟是出身名门,这礼法之上,却是极有分寸。

    如果真的再留下来,说不得会发生什么羞耻之事。言庆已经十六,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垂髻童子。这瓜田李下,总归不太说得过去。而且若言庆真的向她求欢,自己能够把持得住吗?

    裴淑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离开。

    可没想到,先有杨玄感之乱,后有郑世安故去。

    即便裴淑英想走,一时间也走不开。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落下帷幕,也是她离开巩县的时候。

    言庆站在小关道上,看着裴淑英的车仗,渐行渐远。

    他知道裴淑英为什么走!

    可有些事情,是能逃避过去吗?

    言庆突然鼓足勇气,命沈光牵来一匹战马

    他纵马狂歌,随着车仗一路而去。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是西汉年间,司马相如所做的凤求凰。

    歌声萦绕在苍穹。裴淑英在车中,更怅然若失。

    许久,她轻声啐了一口,暗骂道:“这个小狂生,焉敢如此癫狂……来人啊,还不马上加鞭?”

    这一颗芳心,乱成了一团麻。

    裴淑英不敢再做停留,催促车夫赶路,越行越快。言庆唱毕,催马登上一座山丘,目送车辆,渐行渐远。

    返回巩县之后,李言庆心里空荡荡。

    这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而且都是他最亲近的人。王正在郑世安丧礼后,也离开了巩县。

    他说,要回家去!

    其实大家都清楚,王正家里也没有什么人。

    只是昔日老友故去之后,让他心情颇感压抑。而且雄大锤也回转了洛阳,王正一个人留在巩县,已没有任何意义。死也要死在自家的榻上……于是在丧礼第三天,王正就告辞离去。

    李言庆忽而坐在郑世安的故居发呆;忽而又鬼使神差的出现在绿柳观中。

    在绿柳观里,他点燃香火,盘坐在祖师殿上,脑袋里一片空白。许久之后,他走出绿柳观,登上水塘旁边的凉亭。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薄冰,皑皑白雪,覆盖其上,颇有几分雅致。

    那岸边柳荫下,几多红梅绽放,平添几分生趣。

    用力搓揉自己的面庞,言庆总算是恢复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突然间对着寂寥的苍穹,嘶声吼叫。似乎是想要借着这一声吼叫,把连日来心中的积郁,都发泄出去。可是喊完后,更觉几分空虚。

    萧皇后说,会尽快为荥阳郡配置新的郡守。

    也不知会让什么人来接任?还有他答应我的那些事情,真的可以做到吗?

    言庆坐在凉亭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可真是,一想就是一脑门子官司。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情绪趋于平静状态。杨玄感失败了,可接下来呢?河洛地区的动荡,恐怕也将拉开序幕。大时代将临,可自己,似乎仍旧一无所有。

    一时间,心中颇有些寂寥。

    李言庆独坐了片刻,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马三宝匆匆前来,“公子,房司马在堂上求见。”

    言庆不禁一怔,连忙让马三宝前头带路。

    一边走,他一边想着:房玄龄这时候过来,又有什么事情?

    他满怀疑惑的走到堂上,却见房玄龄,正在堂上焦躁的徘徊。李言庆连忙迈步走进厅堂,摆手示意,马三宝在堂外守候。

    “大兄,您怎么来了?”

    房玄龄虽然焦虑,但举止上,依旧显得很得体。他先上前和言庆见过礼,而后才坐了下来。

    “李小弟,我要走了。”

    “啊?”

    “昨日家父派人前来送信……我可能很快就会离开荥阳。”

    言庆愕然,非常惊讶的看着房玄龄。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低声问道:“可知道是去哪里?”

    这消息实在是太过于突然,突然得,让李言庆全无思想准备。

    历史上,房玄龄没有在荥阳郡当过官。而如今,他在荥阳已扎下了根基。杨玄感一战之后,他功勋卓著,甚有可能正式成为荥阳司马。在言庆的计划中,房玄龄可是占居了极大的位置。

    他现在,却要走了?

    房玄龄苦笑一声,“原以为杨玄感之乱平息,能享几日安稳。可谁知道……毗陵郡郡尉楼干,于月前反了。”

    毗陵郡?

    言庆诧异道:“那距离荥阳,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呵呵,也没有十万八千里,小弟你说得有些过了。楼干聚众三万,几乎杀光了毗陵大小官员。吴兴郡太守沈法兴数次与之交锋,却未曾获胜。而鱼俱罗大将军和吐万绪大将军被反贼刘元进拖在余杭,暂时无法抽身出来。所以沈法兴向朝廷请求援助,我父亲将出任丹阳郡郡守。”

    房玄龄的父亲房彦谦,此时官路亨通。

    出任洛阳别驾后,他先后又获得几次升迁。

    在一征高句丽时,房彦谦为银青光禄大夫,随军司马,陪驾涿郡。二征高句丽时,他又官拜扶余道总管之职,协助宇文述屈突通作战。丹阳郡与江都,只隔了一道江水。位于毗陵郡西边,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可是言庆却没想到,这房彦谦,竟然会出任丹阳郡的郡守之职?

    虽然记不清楚,历史上丹阳郡郡守是谁,但言庆可以肯定,绝非房彦谦。

    看起来,房彦谦深得杨广信赖,甚至把江都的南大门,就交给了房彦谦执掌。

    “大兄的意思是……”

    房玄龄说:“家父向陛下推荐了我。

    陛下已同意家父的恳求,命我出任延陵县县令,丹阳郡司马,驻京口。估计这几日,就会有诏令抵达。我也很茫然,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连夜赶来巩县,就是想和贤弟商议此事。”

    延陵,就是后世的镇江。

    从品秩上说,丹阳属中郡,和荥阳郡的级别相差不多。

    司马一职,执掌军事。同时又担任延陵县令,可看得出,杨广对房家父子的信任。把延陵都交给了房家镇守……要知道,那延陵对岸,可就是扬子津,扬子宫的所在之地啊。

    言庆也有些发懵。

    他可以肯定,这历史已经脱离了他原先的设计。房玄龄去了丹阳,还会成为那历史上的名相吗?

    李言庆实在是不清楚,这件事对房玄龄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兄,南方如今,可是乱得紧呢。”

    “我也知道,可君命难违,而且又是家父之意,我也无法推却啊。”

    “丹阳民风剽悍,历来是精兵所出之地。大兄此去丹阳,若无几个可用的人,只怕难以立足。

    据我所知,南方世胄众多,素有排外之心……大兄去延陵后,还需和当地士绅多加合作才是。我有一兄长,名张仲坚,乃吴县张氏族长,更是南方豪商。大兄初临丹阳后,可与他多联系。”

    言庆在经过片刻踌躇后,思路大开。

    既然房玄龄去丹阳之事已无可更改,那索性为他出谋划策一番。说不得他将来在南方站稳脚跟,还可成为自家臂助。李言庆整理了一下思路,便滔滔不绝讲说起来。

    “兄长出仕江南,还需几个帮手。我有一人推荐,可令大兄如虎添翼。”

    房玄龄也知道,这南方形式复杂。

    不过听言庆一说,心中顿时大定。他连忙问道:“不知贤弟,推荐何人?”

    “阳夏谢映登。”

    “谢科?”

    李言庆笑道:“正是此人。大兄休看他年纪不大,可行军打仗,却是一把好手。一身武艺极为高强,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谢科家学渊源,其祖上就是安石公。大兄当知,安石公在江南是享有何等名望?有他从旁协助,可令大兄事半功倍。”

    安石公,就是那位东晋名相,谢安。

    房玄龄目光灼灼,立刻抚掌轻笑,“谢科正是合适之人。”

    “郑氏还有一人,与宏毅是同房子弟,名为郑漓洛。原本是南来郑氏子弟,对南方形式,极为熟悉。

    如今,郑家遭逢大乱,正需有人提携。大兄可往荥阳,寻郑公仁基说项,想来他一定欣然接受。”

    房玄龄愕然,“小弟,你与郑家……”

    “我与郑家势若水火,然则昔日安远堂,却与我有养育之恩。恩是恩,怨归怨。我是为大兄举荐人才,自不能以个人喜好为主。另外,我府中还有一人,名为韩仲。此人很聪明,是个有眼色的家伙。大兄到了异地他乡,总要有个心腹之人,鞍前马后。此人倒可以一用。”

    房玄龄不禁一声长叹,起身拱手,“贤弟胸襟,非我可及。”

    他原本只是想和言庆道别,不想却从言庆口中,讨要来三个帮手。谢科也许不及徐世绩,然则其武艺兵法,亦属于上等。房玄龄已经见识过来,加之谢科的出身,的确是比徐世绩合适。

    又和言庆谈论一阵,房玄龄这才告辞离去,急急赶往荥阳。

    李言庆则目送房玄龄离去后,挠挠头,苦笑着往霍山茅庐行去。谢科如今正无事可做,若能为房玄龄帮手,想必谢家也会欣然从命。不过,不晓得房玄龄此次南下,又会做出怎样的成绩?

    想到这里,他不仅轻轻摇头。

    霍山茅庐外,正停着一队车仗。

    二十多名家将打扮的青年,站在茅庐外,警惕守护。

    毛小念也站在门口,远远看见言庆,她连忙跑下门廊,“公子,来了一位客人,正在家中等候。”

    “什么客人?”

    言庆诧异问道。

    毛小念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认识……不过听口音,好像是关中过来。还带来了几匹马。”

    她说话颠三倒四,让言庆越发糊涂。

    干脆径自走上门廊,迈步进入茅庐。

    却见茅庐中,有三个人。

    年纪分别在五十、四十、三十左右。那年长者,坐在下首,年少者,则坐在他的身后。言庆觉得这老者,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而那中年人,则负手背对着言庆,正欣赏茅庐正堂墙壁上,挂着的那张字幅:澹泊明志宁静致远。

    “在下李言庆,敢问……”

    言庆心中疑惑,拱手道。可他刚一开口,那中年人已转过身来。

    刹那间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又咽了回去。李言庆呆呆的看着那人,许久后,颤声道了一句:“老师……”

第九一章 父子相见

    距离最后一次见到李基,已髅过去近十年。

    十年中。生了很多事情。在李基眼中。言庆已不再是那个垂髻童子;而在言庆眼里,李基不仅仅是他的启蒙老师。同时更多出了一个。身份:父亲。

    李言庆不是小孩子,不可能随随便便,张口就去说出“父亲。这两个字来。

    即便在他心中。李基是除却了郑世安之外。最为亲切的长辈,也不会轻易改口。

    所以,那个“爹。字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老师的称呼。李基看上去比十年前,衰老许多。

    脸上多了许多皱纹,鬓角也生出华。

    身子依旧清瘫。体态一如当年般听罢。他身着一袭灰麻色长袍,外罩锦缎子披风。乍听言庆的称呼。他脸颊不由得一**,上前两步,却又停下来,旋即便恢复平静,微微一笑。

    “十载不见。鹅公子。已成狂生。”

    李基似是呢喃。却又饱含了许多深邃情感。

    李言庆示意毛小念退下,亲自奉上茶水。

    “老师,一向可好?”

    李基点点头。用手一指那坐在旁边的老者。“言庆,还认得王先生吗?”

    言庆扭头向那老者看去,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还是很眼熟,可真的是记不清,在何时见过。

    老者不禁笑了。“公子,尚记得十年前,安远祭灶否?。

    “啊”。

    李言庆恍然大悟。指着老者,“您是王景文先生?”

    “正是。”

    王景文,本名王媚,王僧辩次子。仁寿年间,他本是汉王杨谅府中参军,杨坚驾崩前。他曾为汉王筹出按照杨谅的计刮,山东士马是他篡夺皇位的关键。所以派王娟化名王景文,与汉王府兵曹裴安一起,前往豪阳。不成想,事未成功,就被看出破绽。李言庆杀死了裴安,王黄则被当时安远堂的族长郑大士囚禁。

    郑大士死后。郑世安现了尚在囚禁中的王娘,并与言庆提过这件

    。

    王烦的确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很难安置。于是言庆建议,把王黄送到李基那边,此后也就没有再去过问。

    说起来,言庆也有十年没见过王娟了!

    故而乍一见,他有点眼熟。可当王娟提起当年的事情,他立复回想起来。

    看样子,老师已经收服了王娘吗?

    言庆心中疑惑。又上前与王顾重新见礼。王颍这才向他介绍了身边的男子,正是王黄的儿子,名叫王圭。表字叔介。十年前,也极富盛名。是当时一位文采风流的名士。然则受王黄的牵连。王主在杨谅兵败后,就逃进终南山中,一躲就是整整八载。直至两年前,陇西李氏家族接纳李渊一支后。王黄这才和王圭取得了联系,并在王娟的推荐下,将王圭引荐给李基。

    王主此人,性情刚直,崇尚儒家的忠孝仁义礼。

    但由于当初遭受汉王之事的牵连,对于隋室并无任何好感。

    李言庆连忙见礼,而王圭也表现得极为客气。

    双方落座后,李言庆这才开口询问:“老师,您这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呢?。

    李基强按捺心中的激动,故作平静道:“我是从陇西来、原本在两个月前就该抵达。可不成想杨玄感作乱,致使关中路途封闭,直至月前才正式开放。没想到一出关。就听说了你的事情。

    言庆,可否陪我,往郑公坟前上香?”

    “啊,正当如此。”

    李言庆连忙起身。陪着李基一起走出茅庐。王黄和王主父子却没有动。而是留在了茅庐中。

    “爹,我听说。这位小公子,似乎对杨氏颇有忠心啊。”

    “他对杨氏忠心。可惜杨氏未必能用他。叔介。你可想好没有?是随李公前往太原,还是和我留在这边?”

    王圭有些犹豫,沉吟片刻后道:“我还是想去太原。”

    “怎么,你不愿留下来?”

    “倒也说不上不愿意,只是想往太原一行,多看一看,说不定会有其他收获。”

    王黄笑了笑。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张。那就随你决断。不过太原的情况。未必好过此地。唐国公虽说地位显赫,但在朝廷方面,未必就真的信他。你去了太原后,更要多加小心,唐国公非比汉王,你那执拗的秉性,也要收敛一下。可不要再由着性子来做

    王圭说:“孩儿牢记父亲教诲。

    他父子二人在茅庐中说话。李言庆和李基,也来到了郑世安的坟前。

    毛小念和沈光随行跟上,为李基奉上香烛祭品。李基上前行礼,而后默默的在坟前凝立。

    言庆看得出。李基似有话说。

    “老沈。你和小念回去吧”让四眼和细腰留下就好。回去帮我吩咐大黑子和阿棱。让他们回城买些酒菜。”

    沈光和毛小念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李基站在坟前,静静聆听。

    他也不得不感叹。孩子的确是长大了,已经懂得查探别人的心思。

    李言庆站在李基的背后,默默不语。

    好半天,李基突然转过身来,脸上流露出一抹惨然笑容,“言庆,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在李基面前。言庆第一次感到非常拘束。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把手探入怀中,而后伸出来,摊开手掌。

    一方长命锁。静静的摊在言庆的手上。李言庆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曾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和心小再的场面。可却从没有料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川,相认。一个亲人走了,一个亲人来了。听上去这似乎是一件很温馨的事情,可实际上,又是那样的残酷,,

    李言庆抬起头,凝视着李基。

    说来奇怪,他此刻没有半点激动,更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而李基看到那一方长命锁后,却是真的激动了。眼中泪光闪烁,颤巍巍伸出手来,拿起那方长命锁。

    “言扬行举。庆云祥凤。”

    他翻转过长命锁。惨然一笑,“大野麟儿”

    以前,李言庆一直在奇怪,“大野麟儿,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麟儿。顾名思义。无需探讨,可这大野,又是什么寓意?后来,直到言虎出现。点明了他的出身之后,言庆才算是明白过来其中的意

    。

    李渊的祖父。也就是他的曾祖父李虎,是西魏八大柱国之一。

    在当时。关陇贵族大都会被冠以胡姓。李虎的胡姓就是“大野。就如同杨坚一样。也曾被赐胡姓“晋六如。大野其实就是胡姓。也代表着言庆的出身。只是由于杨坚篡周之后。为消除胡化,故而关陇贵族大都又恢复了汉姓。

    就比如窦威。在北周年间,就是讫豆陵威。

    入隋之后。才改为窦威,并由此一直延续这个称呼。

    “十六年前。我接到兄长手书,嫂嫂当时在武功山即将临产,可兄长却不在身边,要我前去照拂。

    自父亲刺杨失败后,多亏了兄长的照顾,嫂嫂也待我甚厚。故而我得到消息后,立刻赶赴关中。临行之前,我请人打造了这方长命锁。送给了我那网满月的孩儿。原本以为很快就能重逢。却不想从那以后,却是天人永隔。我网抵达武功山,就听说言家村被朝廷围

    满门百余口,尽被屠戮。

    我当时就想赶回去,却被嫂嫂阻止。她说,风声甚紧,我即便是回去了,也是送死。与其白白送死,倒不如留有用之身,来日报仇雪恨,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等,却是十六年。”

    李基颤声说道。而言庆,却依旧显得平静。

    重生后,许多事情都已经忘怀了”可是那天晚上的惨烈厮杀,他仍记忆犹新。

    李基的话。并未让他产生太多冲动。相反,因早有准备,他从李基的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

    莫非,李渊也知道朝廷的行动?

    否则为什么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那个时候,把李基召回关中?

    若是李渊早知道这件事,又为何不提前通知。亦或者让李基带着妻儿一同前往呢?

    这疑惑一生出,就再也无法止住。

    李言庆张了张嘴巴,突然问道:“唐国公,可知道朝廷要围剿言家

    李基愣了一下,摇摇头说:“应该不知道吧。兄长若是知道这件事,焉能不提前通知我呢?”

    旋即。他苦笑道:“看起来,你已经知道了。对吗?”

    李言庆犹豫片刻,沉声道:“舅舅尚活在人世,如今就在少林寺出家。年初时,我和舅舅相认,故而已经知晓了大致情形。而且。簧夫人当时也在一旁。虽未说什么,当想来也认出了舅舅。

    老,您是听窦夫人提起,所以才来找我吗?”

    李基。或者应该称呼他的真名,李孝基才对。

    他疑惑摇摇头。“虎哥还活着?这我到是不太清楚。

    其实在十年前,我已隐隐猜出了你的来历。玉娃儿,你和你母亲长的很像”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吃惊不后来我又拜托箕家老叔出面打探,你被郑家收养的时间,几乎和言家村遇难同时生”只是我当时苦于没有证据。加之我的身份,又极其敏感。杨氏要迁都洛阳,我实不敢在那时候。和你相认。”

    李言庆这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还以为李孝基是得了李渊的指派,所以才找上门来。

    原来并非如此!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唤李孝基一声父亲。

    可不知为何。那话儿到了嘴边,却又叫不出来。

    李孝基能看出言庆的想法,那瘦削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将言庆搂在怀中。十年前,言庆还是个孩子,十年后,他的个头。已快追上自己。

    “玉娃儿。唤不集就莫要强迫自己。

    我知道,这十六年来你受苦了,等想叫的时候再叫,咱们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哈哈哈。我今天真的很开心。老天待我李孝基真是不薄。没想到我最看重的学生,竟然是我的孩子。

    走,咱们回去”此次前来,我还专门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李孝基笑中带泪。拉着言庆的手,往回走。

    这不是李孝基第一次牵他的手,可是这一次。言庆却有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

    空落落的心。在一刹那间似乎被填满。他被李孝基拉着,身不由己的。迈步随着李孝基,往茅庐走去。

    爷爷虽然走了。可我似乎,又有了一个亲人。

    那感觉真的棒极了!李言庆平静的脸上,在这一刻,也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抹,暖暖的笑容。

第九二章龙子

    卓孝基的兴致很像下子年轻了许多岁

    他兴冲冲的拉着言庆来到茅庐外,王黄带着他的儿子王圭,也走出芦屋。一前一后站在门廊上。

    “九爷看上去很高兴。”王主忍不住嘀咕一句。

    王颍扭头看他一眼,目光柔和,轻声道:“有子如斯,为父母者,有怎能不快活呢?”

    他似乎是在说李孝基、李言庆父子。但王圭却知道。父亲这句话中,亦有对他的鼓励和期望。虽说王圭在终南山中躲了八年,可这八年里,功课未曾有一日放下。当年在汉王帐下效力时,王颍尤以长辈待他。但是现在,王黄已不再约束他,而是任由他做出自己的选择。

    其实。父亲对我,一样很骄傲。

    王圭忍不住挺起胸膛。只觉一口气萦绕胸中,朝着王颍,用力点了

    头。

    这时候,李孝基带着言庆已停下脚步。

    只见他向家将招了招手,几名家将立刻牵来一辆马车,把车篷撤下,里面却是一个铁笼子。

    铁笼子里。有一匹马。

    看上去似乎还没有成年,但却已显示出,其不凡之处。

    这匹马长的很怪异。脖子上的鬃毛非常短,好像一块块肉瘤堆积其上。马腮、以及马身上,毛曲卷,紧贴在身上,好像一身鳞甲似地,光溜溜,透着一股子乌光,显得极其诡异。

    高八尺,身长过丈。

    马蹄子很大,却略显出一个。诡异的弧形。

    双眸泛着红光,头顶处一座火红色的鬃毛。待车篷撤下之后,这匹马希幸幸长嘶不止,蓬蓬蓬用马撞击铁栏杆。其力甚巨。铁栏杆被撞得呈现出弯曲的形状。一口雪白利齿,透出凶狠之气。

    “此马名为龙子。西域人则称其为忽雷驳,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凶烈至极,寻常马匹。根本无法和它共存。而且性情暴烈。曾有高昌国人得此神马,不饮不食,半月而亡。其后举家遭灾,无一存活。故而西域人奉这种马为妖魔。即崇敬,又畏惧,可谓是万中无一的神马

    李孝基向言庆介绍着,言语间透着一丝喜悦。

    忽雷驳?

    李言庆好奇的走上前去。却见笼中马匹,突然间止住了躁动,目先,渐趋于平静,看着言庆。

    言庆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探进笼中抚摸。

    却听李孝基大喊一声。“玉娃儿,小心!”

    紧跟着,那龙子徒然变了脸色,张开大嘴,狠狠的咬向言庆的手臂。也是言庆反应快。缩回手臂。龙子没有咬中,登时勃然大怒。口中出一连串近乎于不似马匹的声响,甩脖子蓬的撞在铁笼上,差点把铁笼子撞翻。周身散出一种酷烈的气息,其他的马匹出悲戚哀鸣。

    家将们连忙将战马拉到旁边,竭力安抚。

    李孝基说:“玉娃儿。小心些”龙子性烈,而且善于伪装。

    之前就有一人被它装可怜相迷惑,结果被它踢断了腿。这种马,非用非常手段。难以将它制服。”

    沈光也赶了过来,看见龙子。也不禁暗自心惊。

    他听说过这种神马。据说早年曾有一相马师驯服此丐。后因相马师年老体衰,遂将那匹龙子送走。月余之后,相马师故去,而那匹龙子却跑回来,撞死在墓碑上,被人冠之以“贞马。之名。

    只是相马师没有传下。这龙子的收服手段。

    饶是沈光爱马。可遇到这种神马,也是束手无策。

    李言庆却被这神马的狡猾,激怒了!

    只见他剑眉一攒,厉声喝道:“给我打开笼子。”

    他喜欢马。尤其喜欢那种性情暴烈的马。就如同当年他得到玉蹄儿时,也是经过了一番搏斗。

    杨玄感虽然派人把他那匹踏雪狮子聪送给了李言庆,但言庆并不是太喜欢。

    马是好马,却好像少了几分暴烈之气。太过于安静。非是言庆所爱的类型。这可能与狮子驰的经历有关。据说,杨玄感的狮子驰是御马,后由杨坚赐予杨素,杨素又把它转赠杨玄感。

    也就是说,狮子驰并未在草原上,它本该生存的世界中生存过。

    所以其性情中。自然没有野马本应存有的烈性。而这匹龙子显然不一样,从它的气质和种种反应来看,是从酷烈的大自然中,拼杀出来的烈马。这种马。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神马。

    狮子驰虽然神骏。与龙子相比,却差距甚大。

    李孝基等人脸色一变。连忙想上前阻止。可不等他们开口,李言庆已经从一名家将手中,躲过一柄钢刀,把铁笼的链锁劈断,然后打开笼子。

    言庆说:“若我制服不得它,那就放了它。

    这种神马。本就不应该存于红尘之中。既然我得不到它,说明我和它无缘,理应送它自由。”

    李孝基、王颍、王主等人,面面相觑。

    “公子,这匹马可是九爷花费十万贯,损失了十数名好手,才得来的神马啊!”

    王圭忍不住开口,却被王娟阻止。

    言庆头也不回。凝神看着那从铁笼子里走出来,优雅的踏动铁蹄的龙子马,“千金散去还复来,可这神马,却不应受此屈辱。”

    也不知是听懂了言庆的意思,还是想要抒一下,被囚禁铁笼的苦闷。

    龙子昂暴嘶。声如雷动。

    而后它也不逃走,啮

    “少爷小心,它这是要和您较量一番。”

    沈光从龙子的眼神中。立刻觉察到了它的意图。连忙开口提醒。

    言庆笑呵呵把身上长袍脱下,露出一身劲装。他活动了一下身子,伸手朝龙子一指。而后翻转手掌,勾了勾手指。那意思是说:有种过来!

    龙子被西域人奉为妖魔,极有灵性。

    它虽然不明白言庆的意思,却也清楚,它被言庆小看了。顿时怒不可歇,出悠长嘶鸣。碗口大的蹄子踏踏踏不断刨地。而后希幸幸长嘶一声,一低头,朝着李言庆,疯狂的冲来。

    俺给你面子才要和你斗一斗,你竟敢小看我?

    想来在龙子心中,如斯想法。

    一般来说,战马冲撞,需要一段距离。可是龙子距离言庆不过二十步。却在瞬间提起了度。呼的掠起一股风。朝着言庆就冲来。李言庆虽则看似轻视,心里却不敢又半分怠慢。他有过降伏玉蹄儿的经验。所以对这种龙马的性情,也算有些了解。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龙子的爆力吓了一大跳。

    操。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短跑冠军!

    说时迟,那时快。言庆侧身滑步,躲过龙子冲撞。哪知龙子一撞落空后,在绝猛的冲击惯性下,好像违背了科学一般,只冲出六步,生生止住惯性,前蹄腾空而起。后蹄在原地一个换步。刷的转过身来。前蹄落下的一刹那。后腿猛然力,长身腾空而出。犹如一条巨龙,扑向李言庆。

    沈光不禁大叫一声:“好马!”

    这家伙怪不得被称之为“龙子”果然如神龙一般。

    李孝基的脸色都变白了。他听人说,言庆的玉蹄儿战死后。言庆不远千里,拉回巩县埋葬,并作《胡马》一诗留念。想来他是个爱马的人。所以就动了心思。为言庆寻一匹宝马良驹。

    在此之前,李孝基并没有见识过这龙子的围捕经过,只是听人说起,场面很是惨烈。

    但再惨烈也终究是一匹马,李孝基也好,王鹅王主父子也罢。都不清楚。龙子有多么厉害。

    想着囚入笼中,慢慢就可以驯化。

    却不想言庆居然当场和龙子斗起来”

    “沈壮士,还有你们快去帮他一把。”李孝基急得直蹦,大声叫喊。

    却见沈光拦住了家将,“九爷,这时候千万别过去。这是龙子和少爷之间的战斗,如果其他人这时候上去,定然会令龙子暴怒。到时候会拼死逃逸,弄不好还会伤了少爷。而且少爷显然还有余力。这时候大家上去,反而不美。且一旁关注,少爷对付这种场面。自有经验。”

    “可是,可过…”

    李孝基是心急如焚,却也知道,沈光说的不差。

    只能耐着性子在一旁观看,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李言庆和龙子已经过了好几招。龙子也收起了轻视之心,目光开始凝重起来。而李言庆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龙子,额头已见冷汗。

    这家伙,简直快要成精了!

    怪不得西域人视它为妖魔”不仅仅爆力强,而且极其灵活,攻击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它能把它身体的每一全部分,当成武器使用。

    四蹄,马。脖子。尾巴,身体”等等。而最为可怕的是,这家伙很聪明。而且非常狡诈。

    这刹那间的交锋。言庆已经连遇三次险情。

    若是稍有不注意的话。就会被这家伙打败。不过。言庆渐渐的,也似乎找到了龙子的弱点。

    只是它靠不近身,无法使出手段来。

    可单凭闪躲,只这沉重的精神压力,就足以让人崩溃。

    “咦,你们围在这里千嘛?”

    突然间,人群外传来一个憨厚声音。雄阔海和明棱担着两根扁担,带着四个巨大的食盒,出现在茅庐外面。

    言庆的心神一分,龙子突然暴起,向言庆扑来。

    这一次,李言庆没能闪躲过去。他错步一滑,想要让开龙子。可龙子却在十步距离内。两次加,使得他估算不及,待龙子到他身前时。已经闪躲不开。不过言庆还是躲开了龙子的冲撞。正要向后退时,龙子横身移动。马带着一股巨力,轰得撞在李言庆的胸口上。此前龙子没有使出这样的招数。是因为言庆始终保持着足够的空间,让它的连环攻击,无处可用。

    可这一次

    李言庆只觉胸口好像被一柄大锤集中,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李孝基锵拔出长刀。垫步就要冲上前。也就在这时候,就见言庆猛然双手抱住龙子的脖子。任由龙子如何甩动,却始终不见撒手。沈光连忙拦住李孝基,“九爷。千万不要冲动。”

    “你给我让开!”

    “九爷,这时候您上去,不但前功尽弃,少爷还有性命之忧。”

    李孝基抬手就要把沈光逼退,却听王圭大喊一声,“九爷,快

    !”

    只见刚才还撒着花儿,透着凶狠之气的龙子,突然间摔到在地上。四蹄不停的抽*动,出一连串的呜咽声。而言庆则被龙子压在身下,也看不清他究竟做了什么。不过双手犹自死死抱着龙子脖颈,显然是防备龙子,再出什么花招。

    龙子目光中的戾色,渐渐退去。

    包括沈光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摸不着头脑

    如此凶猛暴烈的妖魔,怎地突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半天,沈光大声喊道:“少爷。它已经服了。可以松手了。”

    李言庆的手臂松开,龙子一弹身子,呼的一下子站立起来。

    李孝基等人。警惧的盯着它,以防它再出花招。就见龙子摇头摆尾,连打几个响鼻后,慢慢低下头,向言庆靠去。

    李言庆坐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操,老子莫非是属狗的命?”

    龙子的一只耳朵上,血迹斑斑。

    言庆吐出的那口血,却是龙子耳朵上的血。

    原来,李言庆在和龙子交锋的时候,现每逢龙子动攻击时。直棱如刀剑的耳朵,都会软下来,几乎是贴在脑袋上。李言庆想起来十年前,他收服玉蹄儿的经验。当时他听了薛仁呆的话。咬了玉蹄儿的耳朵。后来才知道,那是薛仁最在骗他。可玉蹄儿被他咬了一次之后,至死未曾背叛。这其中有什么奥秘,言庆不知道。不过看到龙子双耳低垂,让他想到了这一招。

    之前,他没有机会靠近龙子。

    而就在刚才。龙子撞得他口吐鲜血时,言庆灵光一闪。却捉到了一个机会。

    他抱住了龙子的脖子,趁机咬在龙子的耳朵上。龙子不是十年前的玉蹄儿可比。而言庆,也非十年前那个童子能够相提并论。龙子的韧劲,远过玉蹄儿。言庆差点咬断了龙子的耳朵,这才算把它制服。

    沈光连忙从一名家将手中,讨来金创药。扔给李言庆。

    言庆挣扎着站起来,捡起金创药后,厉声骂道:“贱马,给我滚过来。”

    似龙子这种极具灵性的神马,大致上能听懂意思。要是在从前,龙子肯定会暴怒不已,甚至以命相搏。可是现在,言庆喝过它之后,龙子却屁颠屁颠。一路小跑的过来,然后把脑袋伸出去。

    看得李孝基等人,目瞪其呆。

    王圭突然笑骂道:“李公子所言果然妥帖,这家伙就是一匹贱

    是啊,看龙子那摇头摆尾的讨好言庆。让言庆给它耳朵上敷药的模样,可真是要多贱,有多贱”

    不过大家也清楚,龙子的,贱”只对李言庆一人。

    此生它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主人,旁人若是想碰触它,只怕这畜生,会立刻翻脸。

    毛小念脸色惨白,轻拍高耸酥胸。看龙子的“贱。样,却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李孝基也是冷汗淋漓,甚至后背的衣裳。都快湿透了。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却弄来了这么一个妖怪。

    甚至还伤了玉娃儿,,

    但是看玉娃儿的模样,就知道他很开心。

    李孝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礼物,看起来还算不差。

    沈光上前搀扶着言庆往里走。两个家将上前想要给龙子拴起来,龙子却突然间暴起。口中出雷动巨吼,横身就把一个家将撞翻在地。

    李言庆连忙怒喝一声,喝止了龙子的举动。

    而那个到的的家将,却是被吓得,面无人色。

    沈光说:“你们莫要管它,除少爷外,无人能够靠近这家伙。它即已臣服,就不会擅自离去。

    只管把放它在这边游荡,若是饿了,它也自会寻找食物。这等神马,不可等闲代之。”

    家将们这才退到一旁,但是看言庆的目光,却有些不同。

    王圭正色道:“李公子,你如今虽无官职,却是士林清流虽重。日后一言一行,将为世人所效仿,切不可轻易冒险。似你今天这种行为,看似勇猛,实则莽撞。望公子日后,还需三思而行。”

    一盆冷水泼下来,让言庆颇有些尴尬。

    不过他还是虚心接受了王圭的劝说,拱手道谢。

    “公子既的宝马良驹,理应此其名号”但不知。公子欲唤它何

    王主话锋一转。面带一丝微笑。

    言庆轻轻咳嗽一声,招手示意龙子上前。

    “其名龙子。呼若雷动我曾闻,汉宣帝时。曾有西域赠与神马,因其形似龙,故名象龙。

    不若,就唤它做象龙。

    似龙非龙。却犹甚于龙,,贱马,你觉得如何?”

    龙子似乎听懂了言庆的这番言语,四蹄欢快跃动,一连串响鼻,摇头晃脑的模样。如跳舞一般。

    那形容,只看得众人哈哈大笑。

    言庆卑出手来,轻轻抚摸着龙子马,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温柔之

    。

    象龙,象龙一样,腾于九霄……

    龙子似能读懂言庆的心思,仰天出一声龙吟雷动般的咆哮,刹那间,数十匹战马同时悲吟,犹如觐见一代帝王般,匍匐于地上,垂下头颅。

    在一旁。李基眯起眼睛。瘦削的面颊,崭露出灿烂的笑容。

    有子如斯。此生何憾?

    谁也没有觉察到。一直站在门廊上的王娟,目光凝重。

    他若有所思。看着言庆,久久,,不语!

    象龙,又见象龙!

    龙子马。在历史上曾有记载。

    滑州龙子

    唐开元二十九年,滑州刺史李琶献马一匹,肉鬃麟腮,嘶不类似马声,日行三百里,名曰龙子。(未完待续)

第九三章 夜谈

    点罢了晚填父午就住在阁棱的房间里六

    闹棱则被挤到了雄阔海的房间,准备和雄阔海将就一晚。至于那些家将,则被沌光送到巩县城里安顿下来。本来,沈光不打算回来住,把房间让给李孝基。可李孝基却说,要与言庆抵族夜谈,似乎不需要他让出房间来。而且李孝基吩咐家将们,卯时前集合。而后出。

    李言庆听出来。李孝基似乎只准备在这里停留一晚。

    “爹,为什么不多住些日子?”

    当夜深人静时。李言庆和李孝基则跪坐在门廊上,呼吸着清冷的新鲜空气,感怀着冬夜的寂寥。

    象龙在门廊栏杆外休息,自有沈光准备上等精料。供它享用。

    两头奏犬,细腰和四眼则匍匐在门廊下,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新近加入的伙伴。

    言庆烹出热茶。和李孝基一起,细细品味。

    天,并不是太好。乌云从远处滚滚而来,遮住了皎洁皓月。从霍山方向吹来的风,颇有几分肃杀之意,李孝基打了个寒蝉,而后又喝了一口茶二这才心满意足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你堂叔初临太原,正是困难之际。

    历山飞(魏刀儿)闹得很凶,草原上咄吉同样是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你堂叔的压力甚大。

    加之杨氏对他素有猜忌,更是要小心翼翼。

    年初时,杨氏向你堂叔讨要马匹,你堂叔连最心爱的紫火骆都奉给了陛下。他向我求援。让我从西域找一些好马,以呈献给杨氏。我这次其实就是送马去太原,顺道才转到了巩县。”

    从李孝基的口中,万莫向听到他称呼杨广为皇上。

    言庆倒也不会觉的奇怪,于是问道:“那杨氏为何要对唐国公如此忌惮?”

    “呵呵,我称其杨氏可以,你还是循着以前的规矩称他吧。若是习惯了,日后说漏了嘴。那才麻烦。”

    李孝基笑着。伸出手揉了揉言庆的脑袋,就好像当年,在学堂上一样。

    他沉吟片剪后,轻声道:“早先有桃李章流行于洛阳,这算得上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则是因为杨氏得此江山,并非名至实归。杨坚靠篡取女婿的江山。才有今日的隋室。所以,杨氏对权臣,一直心怀顾忌。不仅仅是针对你堂叔如此,事实上满朝文武,他借有忌惮。

    从最开始的史万岁,到后来高颖贺若弼,再到如今的杨玄感。

    这些人莫不是当初从龙之士,然则立下的功劳越大,杨氏就越是对其忌惮,越是会小心提防。”

    “那唐国公那边”

    李孝基笑道:“你莫担心,你堂叔是聪明人,自然会有应对之

    。

    话说到这里后。李言庆和李孝基,突然陷入一种难言的沉默中。

    眼看着将过亥时,突然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落下片片雪花。雪花很大。也很轻柔。落地无声。

    片刻功夫,整今天地,笼罩在一片银自己。

    “下雪了!”李言庆说。

    “是啊。下雪了。”这是李孝基的回答。

    言庆把火炉中的炭火拨旺,放上一坛子山泉水。

    “爹,你不准备带我去太原,对吗?”

    李孝基一怔,旋即露出一丝苦笑: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聪明了!我这边正想着如何向他解释,他已经猜出来。

    “是的,我暂时不准备让你”和堂兄他们产生关联。”

    “哦!”

    言庆抓起一把茶叶,放在茶碾子里,慢慢的磨碎。他这种态度,让李孝基很是苦恼。如果李言庆气愤的质问他,他倒还能解释一番。可是现在。言庆似乎已成竹在胸,根本不询问。这让李孝基准备好了的说辞,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

    “你不想知道,为何如此吗?”

    “我在听!”

    “玉娃儿,你能不能像个孩子?麻烦你好奇一点,好不好?”

    言庆抬起头。眼睛一眨一眨,“爹,你告诉我嘛”

    “好了好了,你莫要这个样子。我本来不甚冷。看你这样子,却觉得好冷。”李孝基连忙摆手,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嘿嘿的笑起来。李言庆则收起笑容。继续研磨茶叶。

    “你现在回家。反而会适得其反。”

    李孝基把碗底的残液泼进身旁的一个水桶中。轻声道:“桃李章一出,令李姓世胄。颇为尴尬。陛下对李姓族人的提防,可谓是极其严重。你现在回去。非但得不到好处,还会惹得一身腥臊。

    虽说你现在身无官职。可我看得出,杨氏对你还挺看重。

    只因为你无门无派,是个逍遥的清净散人。但如果你返回李家,说不得立刻会引来杀身之祸。

    而且,我现在也是见不得光的人,你回去后。也难给你一个身份。与其如此,我思忖着倒不如让你暂时独立。虽说没有身份,但你堂叔也好,其他人也罢,都会给与你足够的帮助。”

    “其他人?”

    李言庆手上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停顿。

    “爹,难道唐国公,就不想给你一个正式的身份吗?”

    “会有的,,不过不是现在。”

    李孝基话说一半。自觉有些失言。不过又一想,他轻声问道:“玉、娃儿,你对如今大势。如何看待?”

    “乱,很乱,更乱。”

    言庆说完,取出一个托子,把瓦罐的盖子掀起。

    滚滚沸水,蒸腾出浓烈水雾。

    言庆轻轻搅动沸水,而后把茶末撒进壶中。只听滋的一声响,在宁静的雪夜中,显的格外突兀。

    “嘿嘿。我爱死这个声音了!”

    言庆说着话。把茶壶从火炉上取下,分出茶汤。

    他这种极其诡异的动作,让李孝基在片刻呆滞以后,徒然笑了起来。

    两人不再谈论什么天下大势,李孝基已经知道了言庆心中所想。而李言庆,也已经明白了,李渊的思路。谁说李渊昏庸?谁说李渊是被逼着造反?那老儿。如今怕是已开始暗中筹刮。

    都说开唐的功劳。归于李世民。

    李言庆如今。肯定不会相信。

    李世民现在才多大年纪?他的名声甚至比不得李言庆响亮。天下英豪。又岂能去依附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

    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爹。舅舅就住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心缘寺,你要不要见他?”

    “

    “挺好,而且武艺非常高深。”

    “如今状况,我们不适合相见。既然你和你舅舅已经相认,就足够了。玉娃儿,好好侍奉他,好吗?”

    李言庆点了点头。

    “对了,你今年已经十六,按道理说,该说集一门亲事了。

    听说你和裴家的小娘绷有瓜不知讲展怎样如果需耍帮可以请人啦以项。”

    “哦

    李孝基很乐意看到言庆尴尬的模样。

    这孩子太过于聪明。太过于老成沉稳。以至于李孝基和他说话,少了很多父子间的乐趣。不过看他现在这模样。李孝基自然是非常开心。同时他也暗自期盼,希望言庆。能早日成家。

    “爹。我如今还在守孝中,说这个。似乎不太合适。”

    李孝基一笑。“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让你立刻成亲?依我说,先把名份定下来,其他事情再说。”

    “爹,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好。好,好”那我不管了,你日后可别再来求着我,为你去说项。”

    话题突然变得轻松起来。李孝基和言庆之间的谈论,渐渐扩展。从言庆幼年时在郑家的经历,到后来的种种。李孝基大多数时候,都是侧耳倾听。他恨不得详细到每一天的经历,只可惜,很多事情,言庆自己的记忆,也很模糊。

    不过。李孝基渐渐听出味道来。

    自家这个儿子,似乎并非一个红颜知己。

    昔日和他父亲为袍泽的北周赵王宇文佑的孙女郡主宇文朵朵;和李氏交往颇为密切,前右骁卫大将军长孙晨的女儿长孙无垢”若要再算上裴翠云,这可就已经出现了三个女人了。

    怪不的言庆不愿意吐口,恐怕他自己,也在犹豫。

    李孝基慈爱的看着李言庆,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言庆不知道怎么选择。那就让我这个当老子的,为他做出决断吧。

    “玉娃儿,你觉得王景文如何?”

    “王先生应该很厉害吧。以前郑家大老爷就想招揽他,只是苦于他身份。故而囚禁起来。

    爹。他随你这么久,你应该比我了解。”

    李孝基说:“那我让他留下来帮你,如何?”

    “帮我?”

    看着言庆诧异的表情,李孝基微微一笑。

    “景文兄的才华过人,学识也极其渊博。胜我百倍。

    这等人物,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我曾有心把他引介给你堂叔,但后来又考虑到,你堂叔那边鱼龙混杂。杨氏耳目众多。景文早年声名太盛,若引介过去,说不得会有麻烦上身。

    可若是把他留在我身边,也着实委屈了景文兄。

    你如今孤身在巩县,环境非常复杂。景文兄当年主要是在河北地区行走。故而荣阳地区认识他的人,并不算多。那些认识的,死的死,流放地流放,我想让他在这里,帮你出谋划策。”

    李言庆眼睛不由得一亮。

    能被李孝基这么夸赞,王娟的才能,定然不俗。

    他要经历有经历,要才学有才学言庆身边虽有些人手,可大都是武将出身。雄阔海阁棱,搏杀战阵,一以当百,绰绰有余。苏定方徐世绩。皆为将才,指挥兵马,激励士卒。想来不难。党家三兄弟,最多也就是跑跑腿,马三宝处理杂物,也井井有条。沈光,是言庆最信任的人,是心腹,江湖经验极其丰富。但若要他出谋划策,独挡一面,只怕也力有不逮。

    李言庆身边,如今的确是需要一个谋主。

    他所知道的名士名臣,或许能和他折节交往,可若说效力,,

    算起来。反倒是王娟最为合适。

    只是把王娟留在身边,也不是没有危险。

    如果被人认出来身份,定然会引火烧身。但是,言庆现在,也真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帮助。

    沉吟片刻后,李言庆说:“丧礼时。郑氏族长把联山脚下的百花谷赠送给我。

    那里有大约三千顷良田,与巩县、黑石关三足鼎立。距离少林很近,向西则是阳山。这些日子。我正筹谋在那里兴建一座田庄。可以作为我外围的支持。我原本打算让沈光过去操持,如若王先生月意”

    “此时。自有你来安排。

    我只想提醒你,王先生才华横溢。智谋过人。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多向他请教,定会有所收获。”

    “我知道了!”

    言庆喝了一口茶,向门廊外那片银白色的世界眺望。

    但见。青山隐隐水迢迢,在这个雪夜之中,整个世界,都变得如此朦胧”

    “爹。平雪了!”

    他捧着茶碗。喝了一口热茶。

    李孝基口中吐出白色的哈气。点点头道:“是啊,下雪了!”

    第二天,天刚刚亮。

    雪还在下,只是比之夜里,已小了许多。

    言庆原本想要留李孝基多住几日。但却被李孝基婉言拒绝。他自有他的行程安排,断然不会改变。李孝基的性子里,也的确是有几分执拗。有些事情一旦确认了,他就不愿意更改。

    所以。即便是言庆挽留,他还是要启程。

    不过王娟留了下来,没有随李孝基一起走。而王圭则想要前往太原。用他的话说:增添些历练。

    李言庆心里清楚:休看自己的名气大。可若论及吸引力,始终无法和太原相比。

    这种事情,也勉强不得。

    的到一个王翅,已经是意外惊喜。王圭嘛”在言庆看来,他也的确是。还需要一些磨练。

    分别时,李孝基用力的把言庆拥在怀中。

    “玉娃儿,爹有一件事情,托付于你。”

    “您说。”

    “替爹。把荣阳,,掌控在手中。”

    李言庆闻听这话,一怔。

    他向李孝基看过去,却看到李孝基的眼中,闪动着异样光芒。

    刹那间,他明白了李孝基的心思。

    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也许在有些人的眼中,已经有了结论。河洛自古便是中原腹地。而荣阳,则是中原的东面门户。勿论是从军事、政治的位来说,豪阳都非常重要。李孝基是希望言庆掌控荣阳,日后也可以作为进身之礼。

    至于言庆的年纪?

    也许在李孝基看来,那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言庆不由得笑了,他点点头。轻声回答道:“爹,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把荣阳,控制在手中。”

    李孝基不再赘言,翻身上马。

    待李孝基出,言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紧跑几步,大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言庆。不用多久,不用多久”咱们一定能再见。”李孝基说着话。在马上转过身来。

    风雪依旧,可言庆能请出看见,他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

    但愿的。不要太久”

第九四章 麒麟馆

    一戈击李孝基后,言庆有种失落的感他很难形容这究竟是怎样的滋味。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对李孝基,他感情颇深。幼年时的一载相处,给他留下深刻记忆。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从学生一下子转换到儿子的角色里。如果不是言虎此前曾透过一星半点的话,言庆可能连那一声“爹”都无法唤出来。

    轻轻叹了口气,李言庆回到茅庐。

    他答应李孝基要控制住荣阳,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李言庆用一年的时间,才将将找到一些头绪,但是要确实地实行起来,绝非一件容易事情。

    捡起书案上一本杂记,言庆心不在焉的翻再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轻轻敲响,紧跟着门拉开,王颍走进茅庐。

    “王先生!”

    李言庆连忙放下书,起身迎接。

    李孝基对王娟的评价很高,还有郑大士,也认为王娟是不可多得的谋主。他出身豪门,乃王僧辩次子。少年时好游侠之时。一剑在手,有豪士之风;年长后,受兄长指点,开始涉猎经籍。他精通五经,好读诸子,又通晓兵法,在十年前,被世人称之为“博物学士”声名响亮。

    只可惜,王娟负盛名时,李言庆尚是一个童子。

    待到言庆成名时,王娟又因为协助汉王杨谅而被列入乱党,周遭众人,不敢轻言他的名号。

    所以。言庆并不清楚,这王颍。究竟有多大的本领。

    正好也想考校一番,王娟自己找上门来了。李言庆请王黄坐下,又让毛小念取来一壶三勒浆。

    这种类似于宫廷秘制的甜酒,入口不会太烈。

    李言庆也不喜欢喝烈酒,所以聊天待客时,非茶既是三勒浆。

    他为王黄满上一杯,微笑道:“王先生,您原来留下来帮助我,指点我,我心里感激万分。

    只是如今。我尚需为祖父守孝。三年之内,难以施为。

    老师临行前,曾叮嘱我做一件事情。我如今尚无半点头绪。所以想要请先生指点迷津。”

    王横如今也挂着乱党之名,而且不能抛头露面。

    所以言庆说话也很直白,目光灼灼,凝视着王颍的眼睛。

    王须的眸光,有一些浑浊,让人看不出。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听完言庆的话语。王娟忍不住笑了。

    “九爷的心思,我到是知晓一些。

    公子如今在孝中,看似被束住了手脚,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公子既然三年不得鸣,何不趁此机会,蛰伏准备呢?其实,老夫到认为,官职并不甚重要。以公子之才华。三年之后。定然一鸣惊人。所以。公子在这三年中,需要暗中积蓄力量。可问题是。公子您究竟,欲何

    王娟说话很直接。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事实上,他追随李孝基也有四载光阴,对于李家的境况,李家的想法,也了然于胸。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王娘和李家属于同一种性质。区别只在于,李家虽被猜忌,但实力犹存。而王黄呢,已成为无名无姓之人,

    所以。王娟也无需和李言庆打马虎眼儿。而是直入正题。

    言庆一怔。我欲何为?

    这是个很难说清楚的答案。

    从重生之后,李言庆倒也没什么心思,甚至一直在想,该如何去抱李二的大腿。这个想法,一直持续了整整十四只。直到去年他从高句丽回到巩县。这个想法,才开始产生了变化。

    我想抱李二的大腿,可李二也要能接受我才行。

    如果我手中没有让李二看重的实力,李二又怎么会把我放在眼中?

    这念头一起,言庆从单纯的抱大腿心里,开始生变化。他希望能拥有自己的实力,能够在未来,自保的实力。

    征伐天下?

    言庆此时还没有那种想法。

    所以当王媚问他时,他沉吟片玄,轻声道:“我欲自立,该如何施

    他说的这个。“自立”可不是自立为王的意思。王颍微微一笑。“公子欲自立,又有何难?

    公子即立于巩县,乃天下之腹地所在。西进为东都,东进乃齐

    。

    此皆为物华天宝之所在,诚可为公子之根基。荣阳。勾连东西,抚守南北。乃三秦之咽喉,东都之锁钥。所以。公子欲自立,必先掌控豪阳”荣阳在手,足以令公子立于不败之地,此天赐于公子之根基。”

    李言庆开始正视王娘了!

    李孝基说的果然不错,这王娘的确有两把刷子。

    “但不知,如何耸控荣阳?”

    “公子。以为这些道,将会如何?”

    “这个,”

    “呵呵。其实公子不说,我也知答案。我曾与九爷谈及,若公子之答案能合我心。我当留下;若不合我意,则遁入山林。事实上。昨夜九爷询问。亦是代我考校。公子的答案,甚得我心。

    这天下。会乱,会很乱,会更乱,”

    李言庆倒吸一口凉气,诧异凝视王娼。

    王须说:“杨氏,不可否认,其才华出众,手段亦极其高明。然则其人,好大喜功,网慎自用。加之杨氏乃篡国之臣,故而对其臣下,多有猜忌之心。昔年先帝在时,尚能用人,而至杨广以来,贤臣凋落,奸臣当道。其征辽东,原为大善。可惜一征、二征皆失利,已动摇国家根本。

    如今。关东群小四起,盗匪丛生。

    杨广不思尽快平定,反而一味穷兵欺武,要来年三征辽东。

    高句丽。弹丸小国,本不足为虑。关东乃根本所在,杨广却弃之不顾,即便打下那高句丽,与江山有何益处?不过是为他颜面耳。故我断言,三征辽东,即便获胜,亦将天下大乱。杨广的性情,我多有了解。此人顺利时,可意气风,若遭遇挫折,恐怕是难以复起。

    所以公子的“三乱,之说,我甚为同意。不过从目前而言,公子欲掌豪阳。还需杨氏襄助。”

    李言庆沉默不语,心中却暗自感叹。

    提起隋唐,人们必言房谋杜断,必言李二英明神武,必言徐世绩如何了得。

    殊不知。这大时代中,藏龙卧虎多如牛毛。似王黄这样的人物,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功绩?

    时耶。命耶?

    想到这里。李言庆起身一揖,“还请先生教我。”

    “公子如今,还需要做很多事情。不可否认,公子在士林中,颇有名声。然而在民间,知公子之名者,几人邪?若的茶阳。若欲自立,愕畔之名六此公午今可为兰,且易如反掌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为水。我为舟乎?”

    王颍忍不住抚掌大笑,“公子所言,甚为贴切。”

    恒不知,如何令水载舟?”

    “今杨玄感肆虐河洛,虽已失败,其危害犹存。我一路看来,但见处处荒芜。百姓流离失所饿俘遍野。故今冬必有流民四起。而杨氏意欲三征辽东,来年必然引更大的灾难。

    公子可愿见荣阳百姓受此疾苦否?”

    “自是不愿!”

    “如此。公子可在荣阳、巩县、偃师沿途。设立粥棚,就救济荣阳百姓。这并不需太多花费。只需公子您出面即可。到时候公子可以联络荣阳诸仲世胄襄助,于公子不过小小花费,然于百姓。则是活命之恩。此为其一。”

    李言庆为王黄满上酒。诚恳问道:“愿闻其二。”

    “公子丁忧。此为蛰伏。

    若只是蛰伏,则有可能淡出杨氏视线。故其二,公子需令杨氏,持续对公子之关注。公子为当今名士,鹅公子、半缘君之名,为士林所知。所以,公子若振臂一呼,定会士子云从。

    既有此能。又何必弃之不用?故而这其二,请公子设立文学馆,编修经史。以令士林关注。”

    “文学馆?”

    李言庆心里一颤。

    自家本事自家清楚。他不免有些踌躇。

    王黄说:“这文学馆成立,无需公子亲自打理。只需选一二得力之人负责,已然足够。”

    “也就是说。只借我之名号?”

    “正是如此”昔年蔡邑注两汉纪,东观学士云集,而蔡邑究竟出力几何?郑玄修五经。令天下文士附从。然则郑玄。也非事必亲躬。公子成立这文学馆的目的,是为名;而士子云从,亦为名。此两相得益之事,公子又何乐而不为乎?”

    李言庆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极是。”

    “这其三。公子欲控荣阳,还需消息通畅。

    这又牵扯到了先前所说粥棚之事,公子设立粥棚时,将耳目撒出。不过若行此事。还需有专人打理,更要设一署衙,负责此事。此项花费颇巨。但可量力而行。而开设文学馆,正可将此署衙掩盖,不使人觉有

    此老夫为公子所谋三策,请公子斟酌。”

    李言庆这时候,显然对王颍敬服不已。

    他这三策。环环相扣,招招相连。若拆开来看。似乎并无出奇之中。可合并一起,却又是高妙至极。

    “先生所言三策。正合我意。”

    言庆在屋中徘徊思索,片刻后在王娟身边坐下。“此事不宜拖延,当从进行。我原本准备在百花谷附近修建田庄。如今看来,却正合文学馆所用。不过,我有不情之请。还请先生答应。

    这耳目署衙。需一智谋深远者打理。我如今身边。并无此等人物,故而一事不烦二主,请先生代我掌控,如何?”

    王黄惊讶道:“公子可要想清楚,此署衙乃公子命脉所在,交给我”

    “我父既然举荐先生,想必对先生信任有加。我与家父的关系。先生应该心知肚明。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我无法归宗认祖。家父既然相信先生,我为何信不得先生?而且这件事。唯有先生最为合适,我即将此事托付于先生。我身家性命,亦一同托付。万望先生,莫推

    李言庆言语恳切,令王娟颇为感动。

    当年他在汉王杨谅帐下,虽名为谋主,然则并不受重用。

    许多事情。杨谅都是一意孤行。王顾即便是劝说,杨谅也不肯听从。其实,历史上王殒的命运,也正是因为杨谅的失败,最终自刻。而今日他试探着献出三策,不成想李言庆全盘接受。

    这,算是一种知遇之恩。

    古人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说法,此时此刻,王娟心中。正涌荡这种念头。

    他站起县。拱手一揖,“王景文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我会命沈光协助先生负责此事,并每年拨与先生五万贯,来打造这个署衙。一应花费,由先生决断,不过在名义上,我会以沈光为主,负责此事,还请先生能够体谅我的苦衷。”

    王颍如何不能体谅?

    他本身就是见不得光的人,还真不适合主持此事。

    李言庆接着说:“至于文学馆,就以“麒麟,命名。为麒麟馆,先生以为如何?”

    这麒麟。是古之祥兽,更与儒家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据说,儒家圣人孔子,因麒麟而生,因麒麟而亡,故有“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兮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心司句流传。从某种程度上说,麒麟,又代表着传统儒家的文化。

    王黄颌。“麒麟馆,此名甚佳。”

    “先生所属。命“麒麟台”不过只有你知我知。

    至于麒麟馆的魁,我再行考虑。当务之急,务必要在新年前,将麒麟馆的框架,打造起来。”

    “这是为何?”

    “因为新年之后,朝廷将派来新的郡守。”

    王黄眼睛蓦地一亮,从言庆这一句话中,他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

    。

    新任豪阳郡守,究竟是什么人?

    至今尚无人知晓,而且朝中对这个人选。也是争夺的很激烈。言庆竟然能说出新任郡守的上任时间,那岂不是说,他已然上达天听?也就是说,当他开始筹谋计划小的时候,李言庆已经有所行动。而且,言庆的计利。竟和他是不谋而合。刹那间,王娟对言庆。又多了几分了

    。

    “若是如此。那确需尽快行动,老夫立刻启程。前往百花谷查探。

    李言庆点点头。“带上沈光一起去吧,他人头熟,武艺高强。这兵荒马乱时节。先生还需小心。”

    王颍答应了一声,告辞离去。

    而言庆则在屋中徘徊,这由什么人来主持麒麟馆,为好呢?

    这个人。要有一定名气。要才学出众。但是。他又不能是朝廷官员,甚至不能有什么功名。

    而最为关键者,此人当需与言庆有交情。否则又怎可能前来效

    ?

    言庆沉吟半晌后,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倒是正合他的要求!

第九五章 江淮第一悍匪

    涿郡好大雪。

    杨广在临朔宫中召见了群臣,询问罢来年三征辽东一应事情后,颇有些意兴阑珊,返回后殿。

    临朔宫面积很大,内有几十座殿宇。

    怀荒殿,更可以驻扎数万禁军,也是杨广指挥辽东之战的根据地。

    不过,连续两次征伐辽东无果,让杨广颇有些意志低沉。而杨玄感之乱,更让他万分燥郁。

    即便叛乱以被平息,可杨广依旧感觉,非常不好。这种燥郁不安,颇有些类似于抑郁症的症状。好在萧皇后抵达临朔宫,让杨广多多少少得到缓解,似乎在无助中,找到了慰藉。

    殿外,天寒地冻。

    殿内,却温暖如春。

    萧皇后正在看信,不时出咯咯笑声。

    “梓潼,看什么如此开怀,不如说出来,让朕也高兴一下?”

    杨广好奇的询问,萧皇后连忙放下书信,快步迎上前来。想要见礼时,却被杨广拦住。

    萧皇后说:“洛阳方面传来的书信……不过想来,陛下不会有兴趣。

    “洛阳有何消息?莫非又才变故?”

    此时的杨广,颇似惊弓之鸟。闻听洛阳来信,顿时有些紧张。

    萧皇后说:“洛阳安稳,如若真有事故,定会先呈报于陛下,又怎会送到妾身之处?这是侗儿派人送来的书信,说一些贴己话,谈一谈洛阳的趣事……陛下,你怎么对这些有兴趣?”

    “闲来无事,说说无妨。”

    “既如此,那妾身可就啰嗦了。”

    萧皇后把信中的趣事,挑拣着说了几个,见杨广似乎没有兴趣,于是就换了个语气道:“陛下还记得那狂生吗?,、

    “哪个狂生?”

    “就是那悲来乎,笑矣乎的狂生。”

    杨广有点兴趣了,好奇的问道:“怎么,那狂生又才佳作?”

    “佳作倒是没有,不过最近却搞出了一个麒麟馆。”

    杨广眉毛攒动,沉声道:“麒麟馆,那又是什么东西?”

    “哦,就是聚集一些文士,修补经史之所……陛下,你可知道这狂生,要修什么经史吗?”

    杨广的脸色有些阴沉。

    出于对士林中人的猜忌,让他颇有些不快的说:“修什么书?”

    “圣贤注。”

    杨广一怔,诧异向萧皇后看去,伸手拿过那封书信。信中说,李言庆在巩县守孝,同时又命人在百花谷附近,营建起一所麒麟馆,准备招揽一些书生文士,编撰一部名为《圣贤注》的书。

    其内容是收录历代圣贤事迹,以弘杨正气,教化百姓。

    据说,李言庆这座麒麟馆,已经开始动工。并请来了纷阴薛氏族,薛收为《圣贤注》主编。

    “薛收?可是那薛孺之子?四年前曾作过一篇《太平论》?”

    萧皇后说:“正是此人。”

    薛收的生父是薛道衡,不过从小就过继给了族人薛孺。而薛孺,是个典型的儒家学者,工于经史。杨广倒是记得薛收,却是因为当初薛收那篇总太平论》。当时杨广还斥责了一番,可后来,险些酿成第二次太平道。白衣弥勒差一点就冲击端门,从某种程度上,又证明了《太平论》并非虚言。只是杨广后来不肯低这个头,所以就没有再想起薛收。

    “这圣贤注……”

    杨广往下看去,渐渐的,那张阴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似乎才不少人希望能被收录其中啊。”

    这圣贤注主要是收录自春秋战国以来,圣贤事迹。被列为第一篇的圣贤,就是孔丘孔圣人。

    如此一来,许多本在一旁,想看笑话的世胄子弟,开始动心了。

    若能把自家祖上列入圣贤注,岂不是一种光大门媚的做法?李言庆已经和洛阳洛浦书馆立下文约,《圣贤注》共分为春秋篇、战国篇,秦楚篇、两汉篇以及两晋篇。两晋之后,不予评注。然则世胄大族,大都起源于两汉魏晋年代,若能名列其中,也算是一种特殊的荣耀。

    于是乎,洛阳绪绅世胄,纷纷蠢蠢欲动。

    同时,麒麟馆会在来年开春,编撰《奸妄注》,同样是从春秋战国开始,将历朝奸妄评点。

    主编者,正是李言庆本人。

    其篇奸妄,就是少正卯。言庆的言辞极其犀利,对少正卯做出严厉批判。

    这也让许多洛阳士绅,心惊肉跳。谁家不出几个败类,万一被人家列入奸妄,那可丢死人了!

    杨产看罢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最喜欢看朝中那些世胄狼狈模样,一想到那些人为了避免列入奸妄注,恐怕会费尽心思。

    “这狂生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杨广想了想,对萧皇后说:“李言庆编撰此两本书,实大善之事。朝廷当予以勉励,就将百花谷周遭两千顷土地,一柄赏赐给他。让元文都从库府中拔款十万贯,以资助李言庆修书。”

    “陛下圣明。”

    “对了,荥阳郡郡守,可曾确定下来?”

    “侗儿说,尚未才定论。”

    “既然如此,就让杨庆接手荥阳郡守之职吧。”

    杨庆,是杨广的族弟,杨坚堂弟杨弘的儿子。此人性情文弱,爱好***……萧皇后倒也没有什么意见,点头称是。

    杨广心情大好,当晚就留宿于宫中,直至第二日晌午,才返回正殿。

    与此同时,萧皇后一封书信,也以六百里加急,送往洛阳。

    一连数日的好天气,给这寒冷冬季,平添许多暖意。

    荥阳郡内的粥棚,66续续开始架设。一开始,只是李言庆一人操办,但不久后,郑仁基听说了消息,立刻派人送来钱粮,表示愿意加入其中,行此善事。郑家之后,又有荥阳潘氏,管城崔氏、巩县尹氏,纷纷共襄善举。

    数家豪门插手,使得这粥棚迅普及起来。

    正如王頍所言,杨玄感叛乱虽然已经被平息,可因这场叛乱而带来的恶劣影响,才刚刚开始。

    大批田地遭遇破坏,大批百姓流离失所。

    在短短一个冬天,洛阳治下百万人口,荥阳郡八十万人口,顼川郡八十万人口,一下子就缩减了三分之一。二百六十万的三分之一,绝对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数字。随着这样计算有些不太准确,但是仅荥阳郡一地,就出现十余万流民,极大的增加了河洛地区的治安难度。

    李言庆联手某阳各大世胄,设立粥棚,虽无法改变流民状况,却能给荥阳带来相对的稳定。

    由于这件事是由李言庆一手操办,这李大善人的名号,随之在荥阳郡传递开来。

    不过,李言庆却无暇顾及这些。

    十二月初八,他带着雄阔海和阚棱,赶本荥阳县。

    因为在这一天,房玄龄将赶赴延陵县就职。他将出任延陵县县令,丹阳郡司马之职。而谢科,也在房彦谦的操作下,出任那陵县尉,京口府郎将。所谓京口府,就是禁军军府,负责征召禁军,属十六卫兵马的预备役,也算是正式的军官。而郎将,则是一副主官,下辖八百到一千人。

    谢科年十九岁,但若按照古制,他已经到了成丁年纪。

    所以,他出任军府郎将,协助房玄龄镇守延陵。同时,他也是房氏父子在丹阳郡的第一支武装。

    阳夏谢氏家族为此,也花费了不少钱帛。

    不管这过程是如何的艰难,如今总算是有了结果。

    对于谢氏族人而言,谢科将担当起谢氏家族,重新崛起的希望。

    十一月末,谢氏族人就派出二百青壮,与谢安民等百人汇合之后,形成了一支三百人的护军。

    迎着寒冬的朝阳,房玄龄带着韩仲,与谢科在十里亭上,和前来相送的友人告辞。

    除了李言庆,前来送行的还有新任荥阳郡司马,罗口府郎将的徐世绩、管城崔氏族人,荥阳县县尉崔善福,郑仁基郑宏毅负责。临别前,房玄龄向众人深施一礼,算是与旧日同僚道别。

    谁都知道,房玄龄看似升官了,可实际上,却是去是非之地效命。

    如今江南地区,匪祸正炽,更有无数乱民造反,即便是有鱼俱罗、吐万绪这等名将,一时间也无法平息叛乱。丹阳民风剽悍,又是一处重地。房氏父子到了丹阳郡,等于被放在火上烘烤。

    言庆走上前,把一封书信,递给了房玄龄。

    “兄长,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留意江南之乱。

    大致上总结出了一些心得,送与兄长参考。这信上提到的人,还请兄长多留意,不要有轻视之心。”

    房玄龄结果书信,感激万分。

    他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幸运

    能认识李言庆这等兄弟,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言庆的手,“贤弟,荥阳地区看似已平静下来,实则暗流激涌。贤弟你如今在守孝期,虽非朝中官吏,可是所受重视,也非普通人可以比拟。你也要多多留心,若有什么困难,可书信与我。只要房乔力所能及,绝不会推辞。对了,朝廷已传来消息,新任郡守,在年后抵达。”

    李言庆微微一笑,和房玄龄用力拥抱一下。

    而后他走到谢科身前,两人相视而笑。

    白雀寺并肩作战,高句丽生死与共……这等生死患难的交情,已不需要任何言语来表述。

    “老谢,保护好房大人。”

    “言庆,你也保重。”

    说罢,房玄龄和谢映登翻身上马,和言庆等人拱手道别。

    一行人迎着朝阳,踏上了南去的征程。一直走出十余里,才看不见送行的人影。房玄龄骑在马上,从怀中取出言庆的那封书信,抖开来飞一扫,这眉头轻攒,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房大哥,言庆在信止说些什么?”

    房玄龄说:“他让我到了丹阳之后,多留意几个人。”

    “谁?”

    房玄龄把书信递给了谢科,谢科接过来看去,却见这信上列出了一个名单,林林总总,约有**个人名。

    而其中排列在最上面的一个人名,让谢科感到非常陌生。

    “杜伏威,他是什么人?”

第九六章 洛阳求救

    且不去理睬房玄龄和谢映登两人,对着手中的名单大眼瞪小眼。

    李言庆能帮到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十六年的时间,可以让很多记忆变得模糊起来。更何况,隋唐的主战场并非江南,而是在关东和关中两地。能想起杜伏威辅公估来,还多亏了前世那部大部头的《大唐双龙传》。但即便是如此,给言庆留下来的记忆,也仅仅是那几个名宇。

    杜伏威,辅公佑,李子通,沈法兴……

    似乎活跃在江淮地区的悍匪,也就是这些人吧。至于那些江湖门派,李言庆倒无需去提醒。

    如果房玄龄连那些江湖人士都搞不定的话,他还是那个房玄龄吗?

    况且他身边。尚有一个谢映登。虽则时间已经久远,乌衣巷也许已经不再。可谢氏家族在江淮留下的印记,始终难以磨灭。凭此房氏父子,再加上谢映登,丹阳郡当能掌控在手中。

    送走房玄龄后,李言庆在荥阳县停留了三天,参加徐世绩的婚礼。

    徐世绩马上要成丁……按照规矩,是时候成家立业。功业,一辈子也赚取不完。再者说,徐世绩已官拜罗口府鹰扬郎将,可是正六品官职,算得上少年得志。就连郑仁基都暗自感叹,徐世绩的运气好。就连郑仁基在徐世绩这个年龄段的时候,才刚获得一个武散官爵位。

    徐世绩先是入东都学府,而后又在言庆的举荐下,出任管城兵曹。

    正逢盗匪丛生的时节,徐世绩短短两年时间,就晋升为管城县正。

    谁又想到,刚当上县正不久,又遭遇了杨玄感之乱。先有管城阻故之功,后有收复失地的功劳。于是乎,连县正的位子都还没坐稳,就被调入府兵。出任鹰扬郎将之职。其麾下,辖八百府兵,和一百扈nbsp;nbsp;。

    这也让徐盖的腰板儿,挺得更直。

    鹰扬府,等同于隋开皇中期的骠骑将军府,每府置骠骑、车骑两将军。

    大业三年中。隋焰帝改骠骑府为鹰扬府,又将骠骑郎将改鹰扬郎将,车骑将军则改为鹰扬副郎将,又称鹰击郎将。根据各府所处位置和兵力,其品秩分为两等,正六品和从五品。

    鹰击郎将比鹰扬郎将低半个品秩,直属卫府所辖。地方官员,无权无势。

    不过若郡一级官员中,设有都督职务,则可以插手监督。不过这种军政大权一把抓的官员,并不算太多。除非是皇帝的肱骨重臣,亦或者是皇亲国戚,才有可能兼任都督这样的职务。

    罗口,位于巩县西南,黑石关东南,百花谷西南。

    是一处水运极其重要的渡口,直影响到黑石关的安危。徐世绩能出任这种地方的郎将,虽则品秩略低,却也表明了,他日后远大的前程。郑仁基这时候也不敢再拖延下去,急急操办徐世绩的婚事。在他看来,郑家如今元气大伤,需要新的力量补充,徐世绩,无疑最为合适。

    不过,这只是个订婚仪式。

    若正式成婚。还要选定一个吉日。

    郑丽珠年满十四,生的娇小玲珑,有些娇憨。

    加之从小和徐世绩一起长大,所以也没有什么不满。言庆在酒席宴上,看着徐世绩一脸开怀之色,也不禁为自家这位好兄弟,感到开心。订婚之后。言庆就要返回巩县。徐世绩颇有些不舍,还想留言庆多住两日。

    “老薛这几日就要过来,我得回去准备一下。

    再说,罗口距离巩县,比荥阳还要近。你年后上任,必定要经过巩县,到时候咱们再聚不迟。”

    “言庆,你老实交代,你搞这《圣贤注》,究竟是何居心?”

    徐世绩把言刻昆到一旁,咬牙切齿的问道:“我可是听说了,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走关系,将其祖上,列入《圣贤注》中。”

    李言庆笑道:“此事乃老薛主掌,我管不得太多。

    你以为。以老薛那刚硬秉性,能走得通关系?我实话告诉你,方为求财。不过现在还不会晏露我的目的,等两篇结束,我自有主张。”

    所谓圣贤注。奸妄注,就类似于后世的名人大典,属于骗人的把戏。

    言庆在开设麒麟馆时,就开始想,修编什么书籍。后来想想,四书五经,他没这个本事,修史注解,他能力未必够用。于是乎,这圣贤注的主意,就浮现出来。要知道,开始麒麟馆的花费不小,而后期王頍架设耳目的费用。定然会更加惊人。若不未雨绸缪。日后难免捉襟nbsp;nbsp;肘。

    虽说言庆和张仲坚有合作,可那收入,似乎远无法支撑着麒麟馆的nbsp;nbsp;费。

    用求财。自古以来,先贤固然不少,然则奸妄更多。言戾决定,在编撰春秋战国两篇奸妄注的时候,下手要狠一点。那些似是而非,品性有污的人,都将列入其中。这样一来,汉以来的奸妄……五姓七大家,河东四姓之一。山东十六家,这些世胄豪族,哪个又是完全清白?在见识了前两篇奸妄注之后,他们这心里,怎能不虚?

    到时候,自有心意奉上……

    可收可不收者。就无需收录。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言庆自当退出,寻一合适之人,继续编撰。

    史书中留名的人可不少,细翻起来,谁他娘的敢说一句:我家清清白白?

    言庆把这个想法和王頍商量后,引得老头抚掌连声叫好。

    这主意的确是妙不可言,让你乖乖送上钱帛,还不能有半句怨言。王頍若非不能抛头露面,恨不得自己亲自来主抓此事。虽然还没有开始,当王頍已经知道,这他娘的比做生意,赚多了!

    李言庆无需和徐世绩隐瞒。

    甚至也没有隐瞒薛收……好在薛收,也并非那种腐儒。自从他亲生老子薛道衡被杀之后,薛收这心里就怀着一股怨气,颇有愤世嫉俗的趋势。这种事情他不会做,但却是举双手同意。

    徐世绩闻听后。指着李言庆的鼻子,颤声道:“言庆,你太坏了!”

    李言庆嘿嘿直笑,徐世绩也随之,偷笑不停。

    “徐大哥,言庆大哥,你们笑什么?”

    就在这时候。郑宏毅出现在他二人身旁,一脸迷茫的看着两人。

    “哦,没什么,只是刚才说起,老徐和丽珠订婚。这日后该如何称呼你?论年纪,他是你兄长,可论辈分,他是你妹夫。刚才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心里美的很,所以在这里偷笑。”

    “你他娘的才会为这种事价笑……”

    徐世绩被言庆说的脸通红,气急败坏。

    郑宏毅挠挠头。实在不觉得这件事情,能有多么可笑。

    不过这两位大哥在这里笑,想来一定是有可笑之处?想到这里,郑宏毅也忍不住,笑起来。

    徐世绩的脸。更红了!

    “对了,你真决定了吗?”徐世绩突然问道。看着郑宏毅说:“伯父……”

    “还叫伯父?应该叫爹!”李言庆旁边偷乐。

    只气得徐世绩,气沉丹田,手指李言庆,大喝一声:“滚!”

    李言庆这才做出正经姿态,不过一旁的郑宏毅,小脸却红扑扑的,颇为扭捏。

    “宏毅决定什么事情了?”

    “哦,他老爸准备给他说一门亲事,不成想这家伙……呵呵,已经有了心上人。你也认识,好像是冯智玳的妹子,对不对?叫什么名宇,我却记不清楚。伯父准备,年后派人求亲。”

    “冯菓?”

    郑宏毅扭捏着点点头。

    “你可知道,她……”

    言庆知道,冯菓虽说名义上,是冯智玳的妹子,可实际上,却是别人寄养在冯家的养女。虽然不知道她父亲是谁,但从她母亲的身份来看,似乎也不是高门大阀。郑仁基,能同意吗?

    不过这话到嘴边,言庆又咽了回去。

    既然这孩子喜欢人家,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处。

    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他自己身上还背着好几笔糊涂账呢,又有什么资格,劝说郑宏毅?

    “宏毅,你知道冯菓的出身吗?”

    郑宏毅点头道:“知道……言庆,你莫劝我,我就是喜欢她,非她不娶。”

    “我不是观你。只是这件事情,你最好提前派人往岭南,和冯智玳说一下,以免生意外。”

    郑宏毅一听,眼睛也随之一亮。

    “言庆哥哥。还是你想得周道。”

    徐世绩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

    李言庆没有理他。和郑宏毅点点头,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最终,言庆还是在荥阳县,又停留了一天。

    郑仁基在洞林寺。单独邀请李言庆。他并没有和言庆商谈,让他重回郑家的事情。而是把洞林湖畔的一座宅院,作价卖给了李言庆。那座宅院,本就是属于郑世安。当年郑世安被言庆操作,进入族老会后,就在洞林湖畔修建起这座宅院。原本是想把这座宅院留给言庆,作为言庆在荥阳的落脚点。却不想因为郑醒构陷,郑善愿把这座宅院,强行没收回去……

    这件事情,一直是郑世安的心病。

    当半仁基出掌郑家之后,也一直在试图寻找机会,和言庆复合。

    他也清楚,让言庆重返郑家,可能性不大。而事实上。一个独立的李言庆,也针对郑家,好处更多。

    郑仁基不是郑善愿,在经历起起伏伏后,他比之当年,看得更加长远。

    没错,李言庆因为丁忧,错过了一个腾飞的时机。但郑仁基相信,李言庆,绝非池中之物。

    如今郑家以郑仁基为尊,七房覆没,郑元寿兄弟远遁太原,郑善果闭门清修。

    其他各房。与郑世安的关系不错。尤以长房郑祖行郑祖盛兄弟,还有南来郑氏,对言庆推崇备至。所以,当郑仁基提出把洞林湖畔的宅院还给言庆的时候,郑家上下,竟无人反对。

    反对,有用吗?

    李言庆倒也不客气!

    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他属于他的产业。又和郑仁基拉了一会儿家常,李言庆拿着地契,就告辞离去。

    不过他前脚的了地契,后脚就把宅院,转送给了徐世绩。

    “你家的祖业。都在巩县。你在荥阳成亲,总要有些产业才行。总不成住在老婆家里,知道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你是赘婿。我常年在巩县,也不常来荥阳。你就算是为我照看见……老婆回家的时候,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住在我这边。总好过住在老婆家里。”

    徐世绩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就把地契收好。

    当晚,他在洞林湖畔的一水居中请客,除了言庆之外,还才新任荥阳县尉崔善福。以及一位陇西李氏族人,姑臧李氏李行之之子,李玄道。说起这李玄道,也是当世一位名士,文采风流。

    他祖籍虽在姑臧,可由于早年其父亲的关系,出生,成长于管城。

    杨玄感之乱的时候,杨玄感也曾想邀请李玄道加入。不过李玄道很聪明,早早的就离开管城,躲入少室山避难。等杨玄感被平定,李玄道才返回管城。他与崔善福关系极好,故而应邀前来。

    酒宴上,李玄道不可避免的提起《圣贤注》一事。

    李言庆于是向他出邀请,李玄道虽则意动,却又有些扰豫。

    “大郎已的到齐王之邀,请他府中舍人。”崔善福倒是知道其中的玄机,于是开口为李玄道解释。

    齐王,亦即杨广次子,杨暕。

    不过崔善福话锋一转,轻声道:“大郎,我听说陛下和皇后,似乎对齐王不甚欢喜。

    而且早年齐王还曾试图争夺太子之位,为陛下所恶。你这时候跑去跟随齐王。只怕难有作为啊。

    而今言庆编撰《圣贤注》,实乃一件善事。

    你不总是说。没有机会施展才华吗?如若能参与此等盛事,岂非比你在齐王府抄抄写写,好上百倍?”

    “这个嘛……”

    李玄道陷入沉思之中。

    言庆说:“大郎无需急于决定,反正麒麟馆方才修建,还有些时间。此《圣贤注》乃一件大事,我虽已邀请了薛收。可是想要完成,非他一人可为。故我拟设立几位编修,若大郎有意,随时可以找我,言庆必将扫榻以待……对了,崔大哥,你答应送我的书呢?何时送

    李言庆把话锋一转,也避免了李玄道的尴尬。

    崔善福笑道:“你若是需要,随时可以送去。我早已准备妥当。”

    郑宏毅也说:“是啊,家父也准备了三百册珍本,等麒蟒馆营建好之后,立刻给你送过去。”

    言庆拱手笑道:“如此,多谢诸君。”

    第二天,李言庆返回巩县。

    薛收还没有过来,一剑临近年关,尚需祭祖后才能成行;二则麒麟馆还没有修好。他来了也没有用处;三则薛收来信,会邀请几位朋友一同前来巩县。共襄盛举,方为人生一大快事。

    所以,言庆倒也不甚着急。

    平日里就在茅庐中烹茶抚琴,逍遥自在:有心情时,则前往百花谷,查探麒麟馆的进度。

    空余时间。他还设计出了几块小玩意,派人送往吴县,和张仲坚商议。

    这年月虽然没有产权保护的说法,可新鲜玩意儿,总是会受人追捧。言庆自信。他这几款小玩意儿,定然会为他带来不菲的收入。nbsp;nbsp;正是花钱的时候。这敛财计划,“还需从进行,

    这一日。言庆从百花谷回来,却意外的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来自洛阳。由雄记商铺转送过来。李言庆换上一身雪白唐装,靠在狼皮褥垫上,打开书信。nbsp;nbsp;他看了两眼之后,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沉吟片刻。李言庆唤来阚棱二“立刻去百花谷。让老沈回来,我有要事,需他出面操办。”

第九七章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一忆质和法米得到消息,右刻赶回讥具

    就见李言庆在茅庐门廊上铺着一张硕大的白狼皮,他坐在上面,靠着廊柱看书。而一旁毛小念则静静烹茶,茶香幽幽,弥散在茅庐周遭。王黄和沈光也不免感到口话燥,咽了口唾沫。

    “茶网好,坐下来喝一口,先缓一缓。”

    李言庆让毛小念奉上两盏香茗,王烦和沈光也不客气,上前坐了下来。

    茶香,犹在唇齿间飘散。

    王烦幽幽吐出一口浊气,将茶盏放下。

    “公子,有何事将我二人找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明白。事情应该不会太大。言庆找他过来。更多的怕是想要征询他的意见。

    若不是如此。毛小念又岂能烹出如此香茗?

    “我接到了一封书信。”

    言庆从身旁的书页中,取出那封信。

    “鱼老柱国的家眷,被朝廷打入天牢。”

    “啊?”

    王烦倒是没什么反应,可沈光却吓了一跳。当世中,能被称作鱼老柱国的人,只有一个:鱼俱罗。不过鱼俱罗正在钱塘余姚附近。和反贼刘元进激战。怎么好端端,把他家人拿下?

    李言庆说:“鱼老柱国和吐万绪大将军在余姚。已经击败了刘元进逆党。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如今江南乱党,就如同那野火无法烧尽的野草,铲除一拨,又长出一拨来。鱼老柱国认为,平息江南乱党,非一朝一夕之功,需剿抚并用,也许四五年间,能够彻底平息匪患。然则陛下,对他的成绩,很不满意。

    此前洛阳遭遇杨玄感之乱,使得物资变得极为匿乏。

    老将军担心家人,故而秘密走私粮食,想要给家人补贴一下。不成想,那粮船却人拦截下来。

    如今陛下怀疑,老将军是想把家人接往南方,而后图谋造反。所以下令越王,将老将军一家老全部打入牢中。并且派遣使者前往江南,意欲杀死老将军“老将军的家人,通过一些关系,向我求救。”

    李言庆慢悠悠把话说完。目光环视众人。

    “我也不想瞒你们,鱼老柱国于我有半师之谊。当年在恨蜀,曾传我使槊之法。我力有不逮,难救老柱国的性命。可我实不希望。老柱国家人受到牵连。故而,我意援救鱼氏满门。不知你们有何看法?”

    王烦冷嗤一声,“非是鱼俱罗欲反,实今上心存猜忌;

    公子乃性情中人,欲救鱼俱罗家人倒也没什么。问题是如何解救?解救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毛小念抬起头,暗自心惊。

    少爷这算是做什么?他所谈论的事情,可是大逆不道啊!

    可同时,心里又觉得甜滋滋;少爷和人说这等事情,也没有避讳我。这说明,少爷视我为心腹。

    毛小念一心都在李言庆身上,反正不管李言庆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

    言庆看着王烦,轻声道:“我已想出对策,但是却需老沈走一趟洛阳”洛阳那边,雄记商铺会尽力协助你。可是要想出来,还需老沈你的耳目。通远市那些家伙,你应该最熟悉。”

    沈光想了想,“通远市那边无需担心,我到是有些门路。

    可问题是。鱼氏一家老尽在天牢中看押。若不能把他们从天牢里救出,有门路也不行啊。”

    沈光武艺高强,不过他不会认为,言庆会让他杀进天牢救人。

    而且他也没有那么自大,认为能杀出一条血路。想当初哈士奇何等修为,结果还不是惨死端门外?

    李言庆又从书页里翻出一封书信,递给沈光。

    “我的计利,已在里面详细说明。

    一会儿马三宝会送来钱物,你带上钱物,立刻前往洛阳,依计行事。不过要尽量在年前办好这件事,否则会影响到计哉”你此去洛阳,务必要小心。能办成就办,不行的话,就立刻放弃。

    麒麟馆的事情,我会交给马三宝和王先生处理。老沈,你可愿往?”

    沈光笑道:“既有公子妙计安排,我又有何不敢?想当初我敢闯木横镇,况乎是洛阳城?”

    “如此,去回?”

    言庆把信递给沈光,沈光也没有看,直接揣进怀中。

    他起身返回自己房间,收拾整理行囊。言庆让毛小念去迎马三宝,而后拉着王烦,走进茅庐。

    王烦轻声道:“公子,这样会不会太过危险?”

    言庆微微一笑,“我生性如此,人敬我一分,我当以涌泉相报。鱼老柱县对我有授艺之恩,我虽则无法救他,但总要保他一脉。有些事情,不是该不该去做,而是必须要去做”王先生放心,此时我已有妥善安排,断然不会暴露出去。不过沈光这一走,麒麟馆方面”

    “哦,我会在那边,盯住。”

    王黄又向言庆汇报了一些关于安排耳目的事情。

    然后,他话锋突然一转。轻声道:“细算起来。公子在荣阳郡治下,已设立百座粥棚。再加上麒麟馆以工代赈,足以令蒙阳百姓归心?然则我现,只设立粥场,似乎有些可惜。公子若要在豪阳站稳脚跟,单凭这些还不够。公子名气越大,受到的关注就越多”这期间难免会有宵小寻事。若公子手中没有足够的武力,只怕还无法震慑那些人。我有一计,可令公子藏兵于民。”

    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李言庆也算是熟读党史的人,焉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也想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可如今这是隋朝天下,他若成立私军,人数太少没有用,人数太多,又会被朝廷猜忌。这段时间以来。如何蓄养私兵,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

    王烦这谢愕巩出来。言庆焉能不感兴趣?

    “但不知,如何藏兵于民?”

    呵呵,公子身在毅中。却不如我这旁观者看得清楚。

    如今,仅攻陷一地,就设有三十余个粥棚,而且所用钱粮花费,尽有公子所出。若再算上巩县以外,合计一百三十七座粥棚。公子难道就不觉得,粥场流民甚多,需有人戒备守护。”

    “你是…”

    “一个粥棚,安置十个护卫,就是一千三百七十人;若安置二十个。护卫,则是两千七百人。

    如此一来。公子就可以轻松获得三千名护卫。

    即便是朝廷,也不可能对此有什么怨言”还有,麒麟馆需要监工,待麒麟馆建成,也需要有足够的人手保护。如此算来,公子手中常被七八百人,当不成问题。若真有七八百私兵。又何惧宵小窥探?而且,公子此举算是为朝廷安置流民,即便是朝廷,也无话可说啊。”

    李言庆还真就没有考虑过这些,顿时陷入沉思。

    他想了想,突然苦笑道:“王先生,您这可真算是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花钱如流水啊!”

    是啊,即便是七八百人的私兵,所需花费,也是个惊人数目。

    王黄捻须笑道:“我只管出谋哉策,其他一应事情,就由公子解决。我观那苏烈,颇有领兵之能,这练兵之事,可以交给他来负责”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公子如今既已和郑氏没有关系,这虎卫之说,最好还是改个名称。具体的计哉”我这两天做好,到时候交与公子。”

    李言庆闻听,更是苦笑不迭。

    这计划一出来,接下来。可就是流水一样的开销了!

    不晓得,自己的那点家底,能否撑得住呢?

    当天,沈光带着十镂黄金,赶赴洛阳;

    言庆恍若无事人一样,找来马三宝,查探了一下自家的钱货。可这一清点,把言庆吓了一大跳。

    原来,短短时间里,从他手中流出去的钱货,就多达近十万贯。

    这其中还有许多钱货,未列入计划。比如他名下供奉一座道观,一座寺庙,来年就需八千贯支出。

    麒麟馆如今正在修建,等到建成之后,也需要花费大笔钱物;王烦组织情报网,来年还要支出五万贯;如果粥棚继续架设,有需要增加万贯花费。其他零七碎八的支出,也有不少。

    言庆统计了一下,来年一开春,他就要准备七万贯。

    这还不算日常的花费开销”

    李言庆的帐面上,已不足十万贯。

    也就是说。等来年那些开销用出去,他帐面上剩下的钱粮,可能无法支撑这一大家子的花费。

    当然了,他明年还会有收入。

    只是,,

    马三宝可怜巴巴的看着言庆说:“公子,照这么弄下去,咱们可撑不了多久。”

    “撑不了也要撑,一应计,内的开销,不能消减。

    三宝,你帮我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来想办法。这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吗?”

    说是这么说。言庆心里暗自叫苦:弄不好,还真的会被尿憋死!

    一夜无事,李言庆整整一晚,在床上是翻来覆去,考虑赚钱大计。直到黎明时分。他才昏沉沉睡下。

    等醒来时。却现窗外,是一片白皑皑。

    若算算时间,沈光这时候可能刚刚到达洛阳、

    李言庆倒是不太担心洛阳的事情;他相信,以沈光的经验,办好这件事情,应该不会太难。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赚钱。

    推开窗子。就看见雄阔海和阁棱在后面的雪地上练功。

    李言庆伸了一个懒腰,洗漱完毕后,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走走。可就在这时,却听见门外象龙出希幸幸一声暴叫,紧跟着细腰和四眼,也在门口狂吠起来。听声音,似乎不太对劲。

    言庆不禁奇怪,这时候难道有人来寻事吗?

    他隔着窗户,大叫一声:“大黑子,阿棱,抄家伙,好像有人来了。”

    蓬的一声,那重逾七八十斤的铁球掉在雪地里。雄阔海兴奋的大吼一声,“那个混蛋敢来寻事?”

    这厮近来闲的无聊,整天练功。

    如今听说有人敢上门生事,雄阔海又怎能不感觉兴奋?

    李言庆也是挟弓跨鞭,冲出房门。

    站在门廊上,只见斜坡下雪尘翻滚,马蹄声阵阵。一队铁骑。从山丘下疾驰而来,若风驰电掣。

    为一员大将,银盔银甲,内罩素白战袍。

    一件大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甩动,胯下一匹赤炭火龙驹,马鞍桥两边,各挂着一支沉甸甸,个头硕大的八棱梅花亮银锤。往脸上看,来人年纪不算太大,也就是堪堪成丁的模样。

    生得俊俏非凡,英姿飒爽。

    面似敷粉,白里透红。剑眉虎目,炯炯有神。

    来人一马当先,冲到茅庐前勒住赤炭火龙驹。目光先落在门廊外那匹虎视眈眈。似要攻击的象龙马时,不由得一怔。

    旋即,他板着脸,手指李言庆,厉声喝道:“李言庆,你做的好事!”

    言庆长大嘴巴,看着马上的人,半晌后突然破口大骂:“你个混账家伙,好端端带这么多人来吓我不成?裴行俨,你给我滚下来,我今天若不好好收拾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生几只眼。”

    雄阔海和阁棱手持兵器。跑了过来。

    可看到这一幕,亦不禁垂头丧气,嘀咕一声:“看样子,是没法子打架了

    一一(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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