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尸山血海(完)
一卢世雄躺在堆枯草卜,与煮坏一件单薄的号衣。已变成黑色,腹部的血污,呈现出暗紫色。此时的他,全无半点左屯卫将军的样子,形容憔悴,最初发青,看不见半点血色。几名军卒围在他的左右。神色非常紧张。
看见郑言庆进来,军卒们立刻起身,警惧的看着他。
“这是云骑尉郑言庆,郑公子!”
麦子仲连忙开口。军卒们这才让开了一条路。
“辛将军,为何会在这里?”
辛世雄昏迷不醒。看上去已经走进的气少,出的气多,气息奄奄。郑言庆连忙走过去。探手替他把脉。脉搏很微弱,生机几乎断绝”郑言庆忍不住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向麦子仲看去。
麦子仲没有回答。
倒是保护辛世雄的一名军卒,哽咽道:“萨水之战后。辛将军率领我等。退守狼林山。苦战十七日。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最终被高句丽人击破,将军在上山时,已身受重伤。狼林山被攻破那天,我等为将军换上号衣,准备趁乱突围。可不成想,下山的时候,就遭遇高句丽大军。
将军扈从,几乎全部战死,只剩下我等数人。
好在高句丽人没有弄清楚将军的身份,所以在被俘之后,就和我们,一同被送到秋逾城看押。”
麦子仲面露悲恸之色,轻声道:“我祖父。也战死在辽水河畔!”
“啊?”
郑言庆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溜圆。
麦铁权战死辽水河畔?
他还真不太清楚。不过也对,以麦铁杖这等人物,在隋唐之交时无声无息,本就不太合理。原来,早在一征高句丽的时候,就已经战死,郑言庆看了一眼麦子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有用话语安慰。他很清楚。似麦子仲这样的人,言语安慰不会有太大的用处。而且看麦子仲的模样,似乎已经过了那最难过的阶段”,
“麦子仲,你带着人,保护辛将军!”郑言庆抄起银鞭,沉声道:“我们先杀出秋逾城,再做计较。”
“好!”
麦子仲立刻点,头答应,让人把昏迷不醒的辛世雄,绑在他的身上。率领十几名隋军战俘,冲出牢室。郑言庆则无心再去关心这些,出牢室之后,和雄阔海阁棱等人汇合一处,向战俘营外杀去。
秋逾城府衙中堂。车里汉与化名傅宁的郑宏毅,正推杯换盏,喝得尽兴。
突然间,外面一阵骚乱,引得车里汉大为不快。他放下酒杯,气冲冲站起身,向中堂外喊喝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启禀车副将。战俘营遭遇偷袭,似有隋军杀入城中?”
“隋军杀入城中?”车里汉喝得晕乎乎,厉声吼道:“这怎么可能?隋军何时出现在城里?”
他快步走到中堂门口,“立复探明状况!”
中堂外,亲兵立刻冲出府衙,打探消息。车其汉站在中堂门口,被冷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之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隋军劫营?隋军怎可能出现在秋逾城里?又是何时潜入进来?
这秋逾城,平日里的守卫极其森严,隋军想混进来,根本不可能。
而今天,只有傅宁这一支人马进入城中,难道说,,
他心里咯噔一下。蓦地回身。
也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郑宏毅身后,似是手无寸铁的沈光,也不知在何时,手中多出了一柄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宝剑。只见沈光垫步噌的一下子从郑宏毅身后窜起来,没等中堂上的高句丽人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眨眼就来到了车里汉的身边。抬手仙人指路,分心便刺。
车要汉虽然喝的有些多了,可武将的本能犹在。
沈光一剑刺来。他啊的一声大叫,脚下错步,闪身后退。可他却忘记了,他站在门口,身后就是二十公分高的门槛。被门槛拌蒜,噗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没等他爬起来。沈光已到了他跟前。抬脚蓬的踹在他的心窝上。手中龙环剑顺势一抹,只听车里汉啊呀惨叫一声,登时尸首两处,脑袋滴溜溜在地上滚动,跌落下台阶。一腔子鲜血,把门阶染成了一片血红。
与此同时,沈光脚下一挑车里汉腰间长刀,长刀直飞入厅中,被郑宏毅一把攥在手里。
冯荣从袖中滑出一柄半米长的短刀,插身扑出,将坐在郑宏毅身旁的两名高句丽将领砍倒在血泊中。三人同时动手,令中堂上的高句丽人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有六七个人被冯荣和郑宏毅斩杀在堂上。中堂外。车里汉的亲兵醒悟过来,蜂拥而上,朝中堂扑来。
沈光一夫当关。手持龙环剑堵在中堂门口。
寒光一闪,几支长矛被斩为两段。剑光霍霍,把数十名亲兵。硬生生堵在了中堂外。
冯荣和郑宏毅将厅中的高句丽将领屏杀殆尽之后,和沈光并肩站在中堂门口,抵御高句丽人的进攻。
秋逾城中,喊杀声越来越大。
似有高句丽人虽则器械精良,可隋军战俘却占据了人数的优势。加之隋军战俘们,一心想要洗刷此前被高句丽人的羞辱,所以极为凶猛。
而高句丽人则措手不及,车里汉等城中将领迟迟不见出现。以至于群龙无首,越打就越乱,到最后,当郑言庆带着雄阔海等人杀将出来时,高句丽人再也抵抗不住,一哄而散,四下奔逃。这一逃,正是兵败如山倒。任凭一些高句丽的将领出来组织,却无半点用处。郑言庆带着人,一鼓作气。直杀进了府衙中。
府衙中的亲兵一看抵挡不住,也随之溃散而逃。
“言庆!”
郑宏毅看见郑言庆杀进来的时候,不由得兴奋叫喊。
手上一个不留神,就见一名高句丽亲兵抬手一枪刺过来,郑宏毅想要躲闪,已有些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
冯荣抬手将短刀掷出,随后一下子把郑宏毅撞翻在地。
锋利的长毛。穿透了他的肩膀,冯荣闷哼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两名亲兵持刀扑向了冯菜,沈光鞭长莫及。
只听一声沉雷巨吼:“蛮子胆敢偷袭?”
捞帝,两道寒光破空而来,两柄手斧,正中那两个亲兵身上。雄阔海抄起车轮双斧,纵才。上门杀出战俘营点后,右刻有愕重兵把他的兵数红持双斧的雄阔海。更是如虎添翼,杀性顿起。从战俘营一路杀过来。已不知有多少高句丽人死在他那对大夫之下。
郑言庆连忙跑上前,查看了一下冯荣的伤势。
他意外的发现。冯荣面部肌肤的颜色,和他脖颈下的颜色有些不一样。只是他没有考虑太多。从衣襟上撤下一块布条。为冯荣包扎好伤口,让郑宏毅负责照顾。随后,他指挥雄阔海等人,占领城中府衙,将府衙中的高句丽人屠杀殆尽,麦子仲,也保护着辛世雄抵达府衙。
秋逾城里的喊杀声,渐渐止息。
谢科寰孝文等人。带着人马巡视城中,追杀溃败藏匿起来的高句丽军卒。
隋军战俘,则渐渐汇聚于府衙门外。郑言庆命麦子仲和冯智玳两人清点兵马,他则走进内室,查探辛世雄的状况。
战俘中,不泛军医。
之前只是因为被高句丽看押,所以也无法为辛世雄治疗。
占领府衙之后。军医立刻有了用武之地。他们从库府中找到了一些器械和药物,纷纷忙碌起来。
见郑言庆进屋。为辛世雄诊断的军医连忙起身。
“将军状况如何?”
“郑校尉,辛将军的情况不太好”他在被俘前,腹部中箭,之后就一直未得到妥善医治。
那囚室的环境非常恶劣,加之天气酷寒,又没有能及时医治,以至于”翠职也只能尽力而为。”
郑言庆点点头。安慰了军医两声。
而后他走到了榻前,辛世雄这时候已缓缓睁开眼睛。
他嘴唇颤抖。似乎是有话要说,偏偏身子虚弱,无力出声。只能伸出枯瘦的大手,紧紧握住郑言庆的手掌。
郑言庆明白他的意思,咬咬牙,低声道:“将军只管放心,郑某定当竭尽所能,带大家回去。”
辛世雄费力的点点头,用手指了指身边的几个军卒。
这几名军卒。全都是他的扈从,一直跟随他左右。如何能不明白辛世雄的意思。
连忙跪在一旁。大声道:“将军,我等定当听从云骑尉,郑公子的调遣。”
辛世雄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开手,吃力的喘了两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看他的样子。恐怕是很难撑到抵达辽东的那一天了”郑言庆叮嘱了军医一番,而后带着人,退出房间。可网一走出来,就见郑宏毅,慌慌张张的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脸色通红。
“宏毅,何故如此慌张?”
郑宏毅看到郑言庆,连忙跑过来,有些手足无措的说:“言庆,冯果……那个冯果
“冯果怎么了?”
郑言庆心里一咯噔,有些紧张的问道。
“言庆,冯果,是个女人!”
郑宏毅压低声音。在郑言庆耳边低声道:“刚才为他诊治伤口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他,他是个女人。”
郑言庆的吸一口凉气,怔怔看着郑宏毅。
“冯果,是女人?”
郑宏毅的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点个不停。
“我一会儿让冯智玳过去,你先照看着”告诉那军医,莫要声张,此时你知我知他知”如若传扬出去的话,我就先砍了他的脑袋。”
这军中,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能够出现女人的踪迹,那就是营妓。
否则,军中有女人出现,会被视为不祥之兆。郑言庆倒是对此不太看重。可传扬出去,难免会引起他人的误解。这种时候,出现这种事情一个不好。冯果可能会因此而丢掉性命。
郑要毅虽然不太情愿,但也只能勉强答应下来。他这边退走。麦子仲和冯智玳已清点完了人数,回到府衙。
一场恶战,留守于秋逾城的高句丽人,几乎全部战死”而隋军方面,同样是死伤惨重。
元从虎卫,近三十人战死。
其中,郑怀安战死,冯果受伤!
而隋军战俘,也伤亡过半。在秋逾城关押的隋军,有两府兵马。近两千人”清点之后,战死四百余人,轻伤者百余人。重伤失去再战之力者,却多达三百余人。这种程度的伤亡。足以触目惊心。受伤或战死的人,大多是那些无心战斗,在战俘营混乱之际四处逃亡者”
郑言庆听罢之后,也不由得感到头疼。
他沉吟片刻。扭头道:“沈光,你立刻带明棱;去找窦孝文,让他带人清理城中库府。把一应马匹车辆,全部清查”库府中粮草清点过后。先让大家饱食一顿,而后分发给所有人。
玉亮之前,我们必须要撤离此处。
麦子仲,你带辛将军扈从,清点军中将领。凡旅帅以上军官,全部登名造册,此事当从速,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完成。你现在立刻就下去办理。冯公子,你留下来,我有事问你。”
冯智玳似乎不太愿意和郑言庆单独待在一起。
一方面,当初在掖县被郑言庆削了面子,他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另外呢?当初在大城山,他是竭力支持木毅和马元,要分兵行动。结果是全军覆没,最终还是郑言庆,救了他们,
可不管怎么说。郑言庆对他有救命之恩。
不管冯智玳是否愿意,他此时都必须要承认,他得听郑言庆的安
。
心不甘情不愿的和郑言庆走到一旁,冯智玳轻咳两声:“郑校尉,冯智玳此次,多谢你救命之恩。”
郑言庆二话不说,一把搂住了冯智玳的脖子。
“冯智玳,冯果是毒么回事?”
“荣儿?”
冯智玳一怔,立刻紧张的问道:“秉儿还活着吗?她怎么样
“废话,若非冯果找到我,要我前来营救,我怎知道你们会被关押在此呢?不过,她刚才受了伤”呸呸呸,我的意思是说,冯果怎么是个女人?你他娘的不知道,军中不可携带女眷,那是杀头的重罪。”
冯智玳闻听冯荣受伤,先是一惊。
旋即又露出苦涩笑容,“我何尝想带她过来?只是这丫头”
他看四下无人,低声向郑言庆解释。原来,冯果叫做冯荣,是个俚人。或者说,她的母亲,是一个俚人。冯荣有一半汉人血统,据说她的父亲,,一有名有号的人具体叫什么名字冯智玳也不清公,冯莫的父亲和冯智玳的老爹冯盎早年颇有交情,冯盎是受托,收养了冯荣。
“荣儿网出生的时候,她爹因为有事,所以把她母女托付给我父亲。
可之后就音讯全无,生死不明。我父亲就一直收养她母女,后来荣儿的母亲病故。我爹就待她如己出。我曾问过我爹,荣儿的父亲是谁?可我爹一直不肯透露,反而狠狠教了我一顿
郑言庆不禁好奇起来。
这冯荣,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过,他还是恶狠狠的问道:“我不关心这个,我只是问你,怎么带个女人过来?”
冯智玳苦笑道:“我也不想,可这丫头却偷偷跟过来。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快到东莱郡了”后来我想,反正就是走个过场,也没甚大事。荣儿武艺高强。而且心思细腻,我干脆就让她在我身边,扮成亲兵。这件事,除了我之外,连麦哥都不知道”谁又会晓得郑言庆狠狠的一拍冯智玳的脑袋。
“我不管,这件事你给我摆平就好。现在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宏毅和我,还有军医。从现在开始,你负责照顾她,还有盯住那个军医。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必要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
冯智玳也不是笨人,哪里还不清楚,郑言庆这是在帮他保密?
随军带个女人。事情的确不算大。
可问题是。此次水陆大军接连败北,如果传扬出去的话,弄不好冯荣就会变成替罪羊。到时候,冯荣性命不保,冯智玳。乃至冯家,都可能会有大麻烦。说穿了,郑言庆这是给他机会。
既然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共有四个,那就好办了。
郑宏毅有郑言庆看着,想必不会出事儿。那唯一可能出事儿的人,就是那个照顾冯荣的军医。冯智玳名义上是照顾冯荣,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将那个。军医杀人灭口。
毕竟,郑言庆和军医没有交情,但是和冯果,却并肩作战过。
冯智玳脸上。露出一抹感激之色。
“郑校尉放心,这件事我会安排妥当。”
“如此甚好。那你去替换宏毅,顺便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现在已近丑时,寅时前,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还有,你不仅要照顾好冯荣,辛将军也托付与你,有什么事,立刻报与我知。”
冯智玳插手应命:“末将,明白!”
秋逾城里的辐重粮草,并不算多。
饱餐一顿后。分配下去,每个人也就是两三日的口粮,而且勉强够数。
郑言庆的心里。并不轻松。
虽然兵力增加了。可这负担却重了,目标也更大了”特别是马匹不够,绝对是一个大麻烦。
此前,他率领百人,纵横高句丽,依靠的就是强大机动力。
可现在,骑军东凑西凑,最多也就是二三百人,其余大都以步卒为主。如此一来。骑军的机动力就损失殆尽。行动相对会变得迟缓。而在另一方面,他早先带领的元从虎卫,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可谓使如臂转。但现在人多了,心思也就多了,还能做到军令统一吗?
郑言庆并无信心!
虽说当初元从虎卫也是一群散兵游勇,但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调整状态。
现在,他们袭击了秋逾城,目标已经暴露。
时间和空间。都明显不足。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他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来凝聚大家的信念。
人常说:人多好办事,
可有些时候。人多了,反而是个麻烦。
郑言庆站在地图前,沉吟思索。
麦子仲清点完了军中将领,把名册递到了郑言庆的面前。
一千多名隋军当中,共有旅帅二十七人,校尉十六人”此外,共搜集战马二百一十七匹,大车八十三辆,衣甲军械四百余套,箭矢一万八千支。计算下来,许多军卒手中,到头来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分不到。郑言庆在看罢之后,更感到头疼。若不是还有个昏迷的辛世雄在,多多少少能震慑住那些将领。只怕这一会儿,已经闹将开来,甚至可能发生内讧。
郑言庆思忖片刻。对方子仲说:“从现在开始。校尉变旅帅,旅帅为副将。每一名校尉手中,掌八十人。骑军由你二人率领,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调度。军中若有不停将令者,无分官职高低,出身贵贱,杀无赦。旅帅死。副将代之;副将死,队正代之;队正死。火长代之”,
麦子仲,你和谢科持我军令,立刻接掌骑军,
弈毅,传我将令。寅时出发。我们务必要在卯时之前,进入秋逾岭。我想,萨水城应该已得到消息。”
“末将遵命”。
此时,麦子仲等人已经完全听从了郑言庆的命令和调遣。
至于会不会有不服之人,言庆现在也顾虑不到。一旦萨水城得知消息,定然会立刻发动追击。
以隋军目前这种状态,想要和高句丽人正面交锋,其结果不难想来
麦子仲忍不住问道:“郑校尉,进入秋逾岭后,我们该怎么办?”
郑言庆手指地图。在上面画出了一条线。
“如今已是寒冬。萨水河面冰封,正是渡河之时,据我所知,绕过秋逾岭,有一个渡口,河面最窄,水势也相应平缓。此前我已命宏毅探查过,这里的河面已经封冻,渡口也只有一寨兵马防守。我们穿行秋逾岭,可在两天内抵达该处,而后发动猛攻。强渡萨水”
由此向北十七里,就是狼林山脉。
只要我们能渡过萨水,进入狼林山,而后向西进发。十日之内可进入朝鲜道”萨水冰封,鸭绿江上,恐怕也已经封冻。到时候咱们强渡鸭绿江。只要能渡过鸭绿江,就算是安全了”。
麦子仲等人不约而同,点头称是。
自从萨水兵败。成为战俘以来,他们第二次,看到了回家的希
第五四章 小风口
网亭。萨水城的援军,兵临秋逾城下
此时的秋逾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除了垒砌在城外的两座京观之外,整座秋逾城,已变成废墟。在一座京观最顶部,摆放着车里汉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不过鲜血已经变成了冰棱子,挂在胡子上。眉毛上。脸颊上”在朝阳初升的清晨,泛着一抹血光,更显几分诡诱可
。
乙支生紧紧攥着缰绳,面颊不住的抽搐。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这位萨水军主,此时此刻,出离愤怒了!
千算万算,未曾算到郑言庆会偷袭秋逾城,迎接隋军战俘。他在萨水沿岸设立重兵守卫,更坚壁清野,同时侦骑四出。如今,此前种种布置,都变成了小孩子的摆设。乙支生觉得,自己被打脸了,而且是被狠狠的打了脸。想必这个时候,萨水沿岸的兵将,都在幸灾乐祸的看他的笑话,,
“隋狗逃往何处?”
乙支生咬牙切齿的追问。
“启禀军主,据斥候打探,隋狗当是于天亮前撤离秋逾城,往秋逾岭方向撤退。”
“给我追!”
乙支生厉声咆哮:“我就不相信,一帮子残兵败将,能在这深山老林里面,藏匿多久!传我将令。命萨水沿岸军寨全部出动,给我搜山。一定要找到这些隋狗,给我把他们杀光,一个不留!”
“喏!”
传令兵连忙应命,纵马就要离开。
哪知这时候,乙支生突然大喊一声:“慢!”
传令兵诧异的向他看去;乙支生闭上眼睛,似是在平息心中怒火。
许久之后,他喝道:“那萨水防卫图来。”
有扈从立刻取来地图。呈现到乙支生的面前。乙支生跳下马,在路旁一块石头上铺开地图,沉静观看。随行众将,都疑惑的看着乙支生,不知道他为何不追击隋军,看地图又是何意?
又过了盏茶光景,乙尖生跺了跺有些冻僵的双脚。
“高舍轮!”
“末将在。”
一名体态瘦弱矮小的高句丽将领,从人群中走出,插手向乙支生行礼。
“你带本部兵马,沿隋狗撤退的路线追击”追不上也不要紧,但一定要做出动静,我军是以主力追击,你可明白?”
高舍轮,官拜兵曹副将,是高句丽王室贵族子弟。
对乙支家族,他素来敬佩。特别是乙支文德主持萨水之战,大败隋军,更被高舍轮惊为天人。
连带着,对乙支生,同样尊敬。
“末将,明白!”
他虽然不清楚乙支生的用意,但大致上能理解乙支生的意图。
说开了,他就是一支疑兵。乙支生并没有指望他给隋军制造太大的麻烦,只是要他保持对隋军的压力。
乙支生也没有多做解释。摆手示意高舍轮可以行动。
一旁有将领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军主,为何只让高舍轮将军一人追击?只怕难以消灭隋狗。”
“我本就没指望他去消灭隋狗。”
乙支生的目光,仍盯在的图上,嘴角微微一翘,脸上浮现出一抹森冷笑意,“郑言庆,不愧是长孙晨的弟子啊,步步奇招简直令人无从琢磨”不过这一次,我定要让你,功亏一篑。”
而后他厉声喝道:“传令三军,火速渡过萨水,两日之内,务必要抵达狼林山的小风口。谁若敢延误军机,格杀勿论。并株连三族之罪。同时立刻派人向高郡王送信,请他出兵,摩天岭夹击隋狗溃
盖马高原,位于朝鲜半岛北部。
北面是鸭绿江,东西南三面环山,分别是摩天岭、狼林山和赴战岭。这里,也是自萨水北渡的必经之路。
郑言庆率部撤离秋逾城之后。彼星戴月,日夜兼程,在山中行进。
身后,不断有追兵的踪迹,让郑言庆不敢有片刻迟缓。一行兵马虽则竭力行军,奈何山路崎岖,加之伤员众多,使得行进速度难以加快。正值高句丽一年之内。最寒冷的季节,在山中行走,危险重重。不断有伤兵亡故,更因道路溜滑。以至于十几辆马车跌落入悬崖啃壁之
。
走出秋逾岭的时候,一千四五百人,只剩下千余人而已。
好在携带的粮草充足,到没有饥饿的担忧。但是这尖气。格外低落。行军途中。一个个有气无力。
黎明时分,郑言庆看到了蜿蜒曲折的萨水渡口。
此地名叫风南渡,是萨水邻秋逾岭唯…处渡口所在。
由于这里背靠秋逾岭。加之位置偏僻,少有人知,所以并没有特别严密的防卫。据郑宏毅打探来的消息小风南渡上只驻扎了一寨兵马。时值寒冬。河面冰冻。厚厚的冰层,可以承受四五辆马车同时经过。由此过了萨水,向北不远。就是狼林山的小风口。进入风口以后,穿过狼林山,就能够看见鸭绿江。这个时节,鸭绿江上的冰层,恐怕更甚于萨知…
郑言庆不敢怠慢,立刻调集人马,准备攻击小风南渡。
可很快的,探马回报:小风南渡空无一人,没有发现高句丽军塞的踪迹。”
“宏毅,你不是说小风南渡有一塞兵马吗?”
郑宏毅挠挠头,也疑惑不解,“我的确听当地的人说,这里有一寨兵马守护。可何时撤离,我却不太清楚。”
“会不会是高句丽人坚壁清野,担心一寨兵马抵挡不住我们的攻击,所以就取消了?”
谢科忍不住猜测说:“最近一段时间,咱们袭击高句丽人的军寨田庄,可是给他们造成不少伤亡。”
理论上来说,谢科这个。解释,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郑言庆总觉得提”屉。眼皮子更是跳个不道是左眼跳财,右眼跳此刻的右眼,就噗噗的跳个不停。难道说,高句丽人已经发现了他的意图?不可能啊!高句丽人,可是一直在后面追击。
“妾子仲,先带本部兵马渡河,查探情况。”
随着郑言庆一声令下,麦子仲立刻答应,带着本部骑军,风驰电掣般,从河面上通过。很快的,他便传来消息:河对面并没有发现高句丽人的踪迹,应该是一切正常。大军可以迅速通行。
“命窦孝文,率插重车辆,渡河!”
依旧是没有动静,”
郑言庆心里虽然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往回走?只怕是死路一条。
索性心一横,他下令全军。迅速通过风南渡。
好还,当最后一支人马渡过萨水,始终没有发现异常状况。
“传令三军,火速通过小风口,进入狼林山!”
郑言庆很清楚,时间是刻不容缓。于是下令兵马加速行军,朝着狼林山小风口方向,急速前进。
眼见着,距离小风口越来越近。
郑言庆心里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远远看去,狼林山古松青郁,异常安静。可就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安静,让郑言庆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当前锋人马,逼近小风口的时候,郑言庆突然下令,三军停止前进。
“言庆,为何停止前进?”
“你们难道就不觉得,这止。林之中,过于安静了吗?”
郑宏毅等人诧异的看着他,有些不解的问道:“安静难道不好吗?再者说,如今正是寒冬,万簌俱寂。就算是安静一些,也很正常”言庆,你疑心太重了,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呢?”
草木皆兵?
郑言庆依旧犹豫不决。
可他也明白,这个时候,供他考虑的时间不多。
麾下人马虽然多了,可这心却不齐。有多少人能像元从虎卫那样,对他言听计从?只怕很难说清楚。大家到现在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反应,恐怕还是因为,郑言庆在秋逾城救了他们。
可一旦,,
郑言庆一咬牙,“三军加速前进。迅速通过小风口!”
话音未落,只见山峦中,突然扑簌簌冲天窜起几只林鸟。言庆一怔,念头一转,好像突然放映过来了什么似地,大叫一声不好。可没等他下令回头,就听一阵刺耳的法螺声响在空中回荡。紧跟着喊杀声四起,从身后和两边,杀出无数高句丽兵马。
更有人用不太纯熟的汉语大声呼喊:“休要走了郑言庆,活捉郑言庆者,赏万金!”
刹那间,隋军大乱。
一队队,一支支高句丽兵马。从山林中,从峪谷中杀将出来,挥舞着刀枪剑戟。呼喊着扑击而来。
郑言庆顿时大惊,提槊举目观望。
形式,以容不得他去多做考虑。大声呼喊道:“向前冲,只要杀过小风口,就能逃出生天。
大黑子,阿棱!”
“末将在!”
“你二人立刻协助麦子仲。给我在小风口杀出一条血路,无论如何,要保证大军通过小风口。”
“遵命!”
雄阔海和阁棱二话不说,催马向小风口冲去。
此时,漫山遍野的高句丽人。已经逼近过来。隋军在经过一眸子慌乱之后,也知道唯有向前冲,才能有生还的机会。于是挥舞兵器,拼死扑向风口。郑言庆带着沈光,和寰孝文一起,在后面压阵,抵挡高句丽人的冲击。很快,隋军就陷入了重重包围,但好在经过两天的磨合,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溃败。有一些隋军丢了兵器,往地上一坐,表示他们投降。
高句丽却无视这些,冲上来一阵疯狂砍杀,把那些试图投降的隋军,砍成了肉泥。
也难怪,郑言庆这些人在高句丽杀戮深重,特别是秋逾城一战之后,乙支生下令,勿论是否投降。格杀勿论。这固然使得隋军心惊肉跳,但在很大程度上,也让隋军明白。他们别无出路。
双方在狭窄通路上厮杀在一起,隋军且战且退。
小风口上。虽有高句丽人镇守。但在麦子仲雄阔海和阁棱为首的隋军疯狂冲击下,很快抵挡不住。
山口通路一开,隋军立刻向山中退却。
郑言庆走在最后,一手持槊。一手握鞭,马槊翻腾,银鞭闪闪,只杀得血染征袍,尸横满地。
“言庆,快撤!”
寰孝文押着残存的二十几辆辐重车冲进山口,扭头看去,却见郑言庆依旧在乱军之中。
他立刻拨转马头,纵马拧枪,杀将回来。山口处,沈光和阁棱两人,奋力将一辆装满桐油的马车掀翻,车上数十坛桐油流了一地。二人大声呼喊,雄阔海更是奋勇当先。挥舞大斧,杀入乱军之中,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和郑言庆窒孝文二人汇聚一起,三人杀出重围。
当三人一进山口,沈光立刻擦亮火折子,仍在桐油里。
刹那间,火光冲天,迅速封锁了小风口,
高句丽人想要追上去,却被大火阻拦住了去路。只气得在远处督战的乙支生暴跳如雷。在这种状况下,都不能杀死郑言庆的话,难道说,这郑言庆真的有天神护伤?不行,绝不能放过他。
“给我追,一定要追上他们!”
乙支生嘶声咆哮:“哪怕他们上天入地,也不能放过他们,传我命令,杀郑言庆者,官升三级。赏金万两”
在这一刻,乙支生已经彻底疯狂!
第五五章 孝文之殇
曰龙马沿着崎岖的山路奔行略有此杂乱的蹄声,在狼航旧比扫回
。
郑言庆的心情,此时此刻就如同这蹄声一样,显得有些杂乱。他脑袋有些懵,始终想不明白,高句丽人是如何猜出了他的意图?在秋逾岭的时候。明明有大队人马跟随,可为什么在小风口,会遭遇高句丽人的重兵伏击?如果不是他麾下有两员猛士,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平壤隋军战败,但对于郑言庆而言,偌大的朝鲜半岛,就变成了他纵横驰骋的舞台。
也许在之前,他太过于顺利了!
由南到北,从东到西,他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即便是拥有一个四十岁人的成熟灵魂,可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舞台上获取如此巨大的成功。对言庆而言,依旧是无比的兴奋。
兴奋到。他小看了天下人,,
扑通!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郑言庆回过神来,勒马向身后看击,却骇然现,窦孝文不知为何,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在狭窄的山路上滚了两滚之后,到在地上一动不动。
“孝文!”
郑言庆吓了一跳,连忙跳下战马。
谢科等人则立玄散开,警愕的向四周观瞧。
寄孝文脸色苍白,气息奄奄。在他的腹部,缠着一块战袍。不过已经被鲜血染红”郑言庆到吸一口凉气。轻轻揭开战袍,一个触目惊心的锯齿形伤口,呈现在他的面前。鲜血顺着伤口洒细流淌,肠子从伤口处流出一节。如果不是他之前用战袍包裹,系住了肠子,只怕早就流出体外。只看这伤口,郑言庆脑袋嗡的一声响,好像炸开了锅一样,有些不知所措。
想来。是在刚才突围的时候,被高句丽人所伤。
这据齿形的伤口,很明显是高句丽人步兵最常用的步槊所致。不过当时大家都忙于拼杀,谁也没有注意到,究竟是谁给寞孝文,造成了如此重创。最难得的是,他竟然一直强撑着。忍到了现在。
“孝文,孝文!”
郑言庆不敢用力,一只手捂着窦孝文的伤口,把肠子生生塞了回去,一边大声喊道:“金创药,快点给我金创药。”
谢科连忙从随身兜囊里掏出一瓶金创散,递给郑言庆。
郑言庆正准备为窦孝文洒上,窦孝文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血淋淋的手。一把握住了郑言庆的胳膊,“言庆。莫再浪费,我恐怕是不行了”好恨。再也无法和你并肩作战,不能和你一起回家。”
“孝文,你不要胡说八道,把血止住。咱们再想办法。”
寰孝文笑了,“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还”言庆,这还是你告诉我的话。如今。我敢称大丈夫否?”
“你非大丈夫,何人能当之。”
郑言庆语气惶急,搂着窦孝文,不知所措。
即便是有两世灵魂,可面临这种状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言庆。带我回家!”
寰孝文的脸上泛起一抹红光。带着些许不甘之色,“只可惜,我欠你的三个承诺,这辈子再也无法偿还。言庆”我家中尚有老母和幼弟,若你能活着回去,还请你代为多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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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言庆心中一痛。
算起来,他和窦孝文结识,已有八年。
从最一开始的仗义出手,到后来教寞孝文,并与之相识,而后又随他参加鞠战,战胜麦子仲”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中回荡。如今细想起来。这个敦实的汉子,从平壤战败之后,一直跟随着他,尽心尽力,任劳任怨,从未有过半句牢骚。可是。自己却从未过多关注他。
郑言庆更倚重谢映登,更看重沈光和郑宏毅,甚至连雄阔海,在他心中的位置,都远高于窦孝文。
如今。他要死了!
郑言庆才觉,窦孝文之前的重要。
“孝文。你放心”你母亲若我亲生之母,你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断不会让她们再受委屈。”
寰孝文脸上带着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郑言庆呆滞片刻,猛然把窦孝文的尸体,摆放在了马背上,牢牢系住。
他转过身,翻身上马,看了一眼谢科等人,“还愣着做什么,立刻出。我们要赶上大家。”
谢科如梦方醒,连忙上马,随着郑言庆向狼林山深麓进。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谁也无心说话。大约走了数里地,郑言庆赶上了大队人马。
只是看大家的士气,让郑言庆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十亭人马,折了四五亭。从秋逾岭离开时,八十三辆马车,如今只剩下五六辆。麦子仲把清点了一下人数。不足五百人。也就是说,小风口一战之后,郑言庆至少折了一半的兵马。
其中有不少人,是因为小风口火势凶猛。被堵在了山口外面。
郑言庆的脸色阴沉,命人堆起柴垛,将窦孝文的尸焚化。反正在这深山老林里面,也无需担心高句丽人追过来。站在火堆前,当他把火把扔进柴垛的一刹那,心中不禁感到茫然。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自己的意图,已经被高句丽人觉察。再想要遵循之前的计划,自狼林山出。渡鸭绿江,只怕困难重重。这倒还好,计划失败,就重新制定。最关键的,是残存下来的这些隋军。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好像一群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带着这么一群人,又如何从高句丽人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呢?
小风口一场血战,高句丽人斩杀隋军六百余人。
相对于之前的一场场战斗,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胜利。可就是这样一场微不足道的胜利,却引得高句丽朝堂上下,欢呼雀跃。高元在得到消息后,竟忍不住抚案大笑,并大宴群臣。
“郑贼犯我疆十,肆虐半载。满朝文武,皆束手无策,唯乙支生胜之”实乃我高句丽之栋梁。
高元立刻封乙支生为两江道大都督,兵部侍郎。
并下诏勉励,让乙支生再接再厉,务必要将郑言庆一支人马,彻底消灭在狼林山,断不可使其离开高句丽。
刚遭遇一场灾难的乙支家族,似因此而重获新生。
由此可见,郑言庆在平壤道肆虐半载。对高句丽所产生的危害,何其巨大。一位王子,两位军主,一名兵曹副将,一个新罗公主”此外,有过五十个军塞遭遇袭击,六十七名兵曹被杀,遭遇洗掠的村庄田舍。更不计其数。迫使十余万高句丽百姓。不愕不离开家园,逃入城中。
细算下来的话,郑言庆这百余人所造成的破坏,甚至被隋朝水军攻破平壤造成的破坏,还要巨大。
乙支文德也非卑高兴!
但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担忧,,
小风口大捷。说穿了只是郑言庆轻敌所致。
如今遭遇大败,那么郑言庆定然会更加谨慎。更难以琢磨。这支百人兵马,肆虐高句丽已经太久。如果让他们逃走。王室尊严何在?可是想要消灭他们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隋朝皇帝撤兵之后,似乎并不打算罢手。
据中原传来消息,隋朝皇帝正重整旗鼓,蓄势待。
按照时间来看,最迟在来耸开春三四月间。隋朝大军定然会再次动攻击。到那时候,内忧外患”所以,必须要在隋朝大军重新集结之前,消灭郑言庆这支兵马。而后集中全力,以抵御隋朝大军。
如今是十月中旬,严冬方至。
乙支文德立刻命人告之乙支生,封锁狼林山通往鸭绿江所有通路,并调集萨水两岸兵马,开始入山拨寻。找不到郑言庆。就把他困死在狼林山中”,乙支文德相信,狼林山脉的严寒,亦足矣要了隋军的性命。
一时间。萨水两岸军寨开拔行动,向狼林山方向,迅集结。
入山第四天。郑言庆面临新的麻烦。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将狼林山染成一片苍茫。白茫茫天地中,凛冽寒风犹如刀子,吹在人身上,生疼。许多隋军被冻得瑟瑟抖,有时候一泡尿还没有撒完,就结成了冰棱子。
不过,这都还能应付。
最可怕的是,粮草告廉……
隋军携带的粮草本就不多,加之在小风口丢弃了几十辆大车,入山后就再也没有得到补充。
高句丽人。开始在山外集结。
山里面。隋军饥肠辘辘。昨天晚上,郑言庆不得已下令,将拉车的战马全部杀死。算是勉强渡过了危机。可这又能支撑多久呢?拉车的骡马吃完以后。就是骑军的战马。等骑军的战马吃完,
郑言庆不敢再想!
“一俟高句丽人兵马集结完毕,必然会入山拨寻。
到时候。我们饥肠辘辘,根本无法和高句丽人作战。所以,我想趁高句丽人入山之前,杀出去。”
郑言庆召集所有军官,在一起商议。
他话网说完。就听一名旅帅阴阳怪气道:“杀出去?怎么杀出去!我们连兵器衣甲都不全,更不要说粮草告蔡,士气全无。山外,数万高句丽人集结在各个出山口,而且人数越来越多。
郑校尉。怎么杀出去?又凭什么杀出去?”
旅帅姓梁。从军已有五年。萨水之战前,他本是一名校尉,后被高句丽人俘获。郑言庆偷袭秋逾城,救出此人之后。梁校尉就变成了梁旅帅。这也让他心中极不服气。在他看来,郑言庆不过是运气好。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凭什么自己就要听从他的调遣?只是当时,郑言庆救了大家的性命。所以梁旅帅也不好多说什么小风口遭遇伏击,让他对郑言庆更加不服。
郑言庆道:“那依梁旅卑的意思,当如何是好?难不成。投降?”
“的”
梁旅帅闻听,勃然大怒。
呼的站起身来。盯着郑言庆,“郑校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郑言庆说:“如今只有两条路,要么杀出去,寻一条生路。要么就是当高句丽人的俘虏,也许能的活命。梁旅帅既然不同意杀出去,莫非是想要再去做高句丽人的俘虏?”
梁旅帅说:“郑校尉,你不必话里有话。
不错,我的确是做过俘虏,可这里在座的,又有几人,没做过俘虏?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从你领兵以来,我们两府兵马,如今不足一府。我们原来至少能活着,可现在,却要陪你送命。
你说要杀出去,又说不出个条程来。
难不成。要我们这几百个人,陪着你一起疯,一起送掉性命?”
郑言庆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麦子仲眉头一皱,“梁旅帅,依着你的意思,郑校尉救我们,难不成还刺昔了?”
“错不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陪着他送命。”
山洞里的气氛。突然间变得火药味十足。有梁旅帅这种想法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只是有些人,不敢说出来罢了现在梁旅帅既然出头,自然有人站出来响应。
“郑校尉。你将我们从秋逾城救出,我们自然心怀感激。
可问题是。现在我们身陷绝境。你说要我们杀出去,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才是。否则,凭借一股勇气,冒然出击,那和送死又有何
这些人,就抓住郑言庆如今没有一个具体的计划,所以肆无忌惮。
郑言庆眼睛眯成一条缝,握紧拳头……
就在这时。冯智玳风一般从外面跑进来。
一进山洞。他就立刻叫喊起来:“言庆,郑校尉”辛将军醒了,他要见你,请随我来。”
辛世雄醒了?
郑言庆连忙站起身来。
这种时候。他也的确需要一个专家的意见。辛世雄虽然是败将,但终归是左屯卫将军不论是从经验还是从兵法而言。远比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人。强上百倍。只是在此之前,辛世雄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如今醒转过来。郑言庆这心里,不知为何,顿时有了一些底气。
“你们要计利?
我没有……
如果你们能想出什么办法,只要对大家有好处。我也自当听从。辛将军醒了。我现在要去见他。你们慢慢筹谋”如果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话,那就听从我的安排!麦子仲。谢科,你二人随我一同,拜见辛将军。”
郑言庆说完。也不理洞中其他人,大步走了出去。
麦子仲和谢科也连忙起身跟随。不过在走出山洞的时候,麦子仲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诸君,我等虽遭新败,却并非没有再战之力。如果各位想要回去,继续受那高句丽人的羞辱,请自便”大丈夫难免一死。麦子仲虽不才,却不愿再为俘虏。有时候,能战死沙场,亦不失一个好选择。
我祖父尚不畏死,麦子仲亦不畏死,,
好好想想。咱们在秋逾城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山洞中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第五六章 辛文礼新文礼?
看上去全无前几日的坏败之气,面颊也略显红润。同样是腹部受创,但辛世雄受的是箭伤,伤势相对较轻。加之有亲卫照拂,虽说在秋逾城那等恶劣的环境下。倒是一直坚持到现在。
“辛将军!”
郑言庆走进山洞。连忙上前见礼。
辛世雄摆摆手。“郑公子切勿多礼,若非公子出手。辛某可能已死在秋逾城中说起来,你是季员兄的弟子,我索性托大叫你一声贤侄。郑贤侄,听说外面的状况,不太好,是吗?”
郑言庆倒也没有隐瞒。
他从平壤之败开始。他的种种作为,…告知辛世雄。
“我未曾想到。高句丽人竟然猜出了我的意图。以至于小风口外惨败,我的一个兄弟。也战死沙场。辛将军,现在的情况的确很糟糕。粮草告蔡,军心不稳。士气低落”高句丽人在山外集结,封锁了狼林山各个山口。随时可能会入止。搜剿。辛将军,实不相瞒”侄如今也颇为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杀出去,最大的可能是全军覆没;躲在山中。最后的结局”
郑言庆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看着辛世雄。“将军能醒来小侄也算松了口气,还请将军教我。”
辛世雄听得非常认真。郑言庆说完之后,他也陷入沉思。
论行军打仗,指挥兵马,辛世雄比郑言庆高明百倍。毕竟戎马一生,萨水之战若非于仲文疯狂推进,以至于中了乙支文德诱敌之计,他无力挽回。否则,这一战结果,未必会成如今这般模样。说他没有责任,那是不太可能。事实上,从辽东之战开始,上到杨广,下至兵卒,哪一个把高句丽放在眼中?只是相对而言,辛世雄的轻敌之心弱一些,不似其他人那样骄横。
萨水之战初,辛世雄麾下兵马还算保持整齐。
可无奈三十万大军同时溃败,即便是他有通天手段,也难以获胜。
辛世雄之败,说到底,是败在了自己人的手中。如果当时各府兵马能沉稳一些。他的左屯卫府,未必会溃散。而辛世雄也正是在溃散时,被流矢射中。更倒霉的是,射中他的流矢。竟然是隋军通用的赤茎白羽箭。柚一受伤。左屯卫府兵再也无法坚持,随即就全军溃败。
辛世雄说:“贤侄在秋逾城之前用兵,有鬼斧神工之妙。
行军如羚羊挂角。无可琢磨,才有纵横平壤之胜;然则秋逾城之后。未免匠气过重,痕迹太深。
非高句丽人能神机妙算,而是贤侄自己出了差池。不过这也正常,率一旅出击,和指挥两府之军作战,有天壤之别。贤侄当时考虑的倒也不差,只是你更长于奇兵作战,没有足够的经验,以至于被高句丽人觉察意图,才有了小风口之败”呵呵,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自古以来,从未有长胜不败的将军,今日之败,正可以避免,日后的大败,值得了!”
辛世雄一番话。让郑言庆这心里面,多多少少舒服许多。
“辛将军。那我以后该如何是好?”
“你早先如何作为。如今依旧如何作为”想当初。你身陷平壤,状况未必会比现在好。可你不还是杀出一条血路,更练出一支精悍兵马?而后才有了连番胜仗。更攻占了秋逾城。
你只需按照你从前的那种做法,继续做就是。
高句丽人封死了鸭绿江山口,可狼林山这么大,他总不可能把所有山口封死。我猜想。高句丽人此时,一定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狼林山西面山口。而其东面山口必有破绽,杀出去就走了。”
正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
郑言庆一怔,瞪大眼睛道:“将军的意思,是从盖马高原杀出去吗?”
辛世雄咳嗽不停,冯智玳连忙为他捶打后背。他摆摆手,“盖马高原上,看似有百镇高句丽人,然则他们现在所要做的,必然是加固鸭绿江一线防御。所以,盖马高原外实内需,正可供贤侄驰骋。我记得,自鸭绿江一路至萨水。有无数军寨和田舍,想必也不会给你造成太大麻烦。虽则士气低落,但我相信,以贤侄之能,不需太久,自可令军中士气高涨”。
你善于打闷棍。搞袭击。
那么就继续下去吧,”只要一两场胜仗下来,就可以恢复士气。
而这种战法,也正是郑言庆最为擅长的手段。原以为,辛世雄会看不上他之前的招数。没想到他竟然支持郑言庆继续袭掠下去。兵器没有,可以去抢;粮食没有,可以去抢;衣甲坐骑没有,也可以去抢,兵法有云: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岂精一石,当吾二十石。
郑言庆心里顿时有了主意,轻轻点头道:“将军小侄知道该怎么做了!”
辛世雄欣甚的笑了!
如果是在平时。他也未必会赞成郑言本站斩栅凶丽改为:凹3语臀陆圆诬
但在这种时候,郑言庆的袭掠战术,无疑最为妥当。既然兵圣孙武早在近千年前就说过这番话语,为何不去使用呢?当土匪就当土匪,只要能获得胜利,任何手段,都可以施展出来。
“贤侄,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答允?”
郑言庆顿时愕然。
左屯卫将军,那可是正三品的官职,也仅仅比屯卫大将军低一个级别。
自南北朝以来,厉朝历代都压制武将的品级。隋朝的武将当中,就没有一品的品秩。正三品。已经极高。再往上,就是十二卫大将军衔。柱国将军,已经变成虚职,没有任何实权。
辛世雄,堂堂屯卫将军,又能求他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武散官,什么事情?
辛世雄说:“我一生成马,膝下无子无女。
只有一个侄儿,如今为虹霓关守将,名叫辛文礼。他也是我辛家如今仅剩的男丁”贤侄若能活着回去,请代转告我那侄儿,我存在祖宅中的白牛玉带和一套唐枕宝铠,由他继承。我祖宅书房中,还有一册我这些年撰写的行军纪要。一并送与他。你告诉他,我辛家只剩他一人,还望他光耀门稍。遇事还需三思,不可太过狠弗”得饶人处,且饶人,切记,切记!”
郑言庆吃惊不
“将军,您这是小侄定当竭尽全力,护送将军返回辽东。”
辛世雄咳嗽两声,“我自家事情,自家清楚。我这身子骨,能否撑到辽东,我心里很明白。
即便是回辽东,又能如何?
高句丽大败,总要有人承担责任。我就算活着回去,也难有好结果。我若死在高句丽,辛文礼或许还能封官拜爵。我如果回去。那他就要受到牵连。贤侄,这其中种种,你日后自知。”
郑言庆顿时哑然。本站斩地址已夏改为:脚联凹鹏嵌请登陆圆
辛世雄说的没错。别看他这会儿精神抖擞,可实际上”
如果能直接穿过狼林山。返回辽东,那他还有可能撑住;可现在的情况,明显还要在高句丽逗留一段时间,没有药品,又没有良医。只靠一个军医。想要撑到辽东,恐怕非常困难。
而且,他说的也没错。
他若是死在高句丽。或许比活着回到国内,更好!
郑言庆深深吸一口气。“将军小侄定当把你的这番话,传达给辛文礼将军。”
慢着,辛文礼?
这名字,为何听着如此耳熟!
说唐里面,似乎有一位大刀将,是叫新文礼?莫非此辛文礼,就是彼新文礼吗?既然如今有了紫面天王雄阔海,那隋唐第十一条好汉新文礼,似乎出现也很正常。郑言庆可是记得,裴元庆,可就是被新文礼设计杀死。新文礼,辛文礼”这是否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呢?
郑言庆正暗自琢磨这两者的关系,不想山洞外,郑宏毅急匆匆跑来。
“言庆,大事不好了!”
郑言庆抬起头,诧异问道:“宏毅,何故如此惊慌?”
“梁诚,梁诚,他说动了六位旅帅,要带着人,离开这里。”
“什么!”
郑言庆闻听,不由得大惊失色。
梁诚,也就是那个先前和他生争执的梁旅帅。郑言庆心知,此人会惹出麻烦,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拉杆子造反。如今隋军仅有四五百人,共十三名旅帅。梁诚若是拉走六名旅帅的话,那等同于带走了一多半人。这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他闹出这种事情。那些留下来的隋军,也难保不生出异志。
在这种状况之下,他居然敢如此作为,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
想来,这也与辛世雄苏醒后,招郑言庆说话有关。作为军中军职最高的人,辛世雄很可能会支持郑言庆。如果辛世雄一旦话。那么对隋军将士,将产生无比巨大的影响。别着他是败军之将,可左屯卫将军的军职,依旧能让所有隋军将士,无比敬重,甚至会言听计从。
所以,他要立刻行动,,
郑言庆站起身来,大步向山洞外走去。
“贤侄!”
辛世雄突然叫住了郑言庆,“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自古恩威并施,才能让他人臣服
郑言庆点点头,“将军放心小侄明白,该如何处置。
麦子仲雄阔海,沈光。你三人随我前去拦住阁棱。谢科郑宏毅阁棱,你三人前去稳住其他人,特别是骑军。切不可使其产生波动。如若有人敢在军中闹事,就地格杀,不可手软。”
谢科三人连忙答着。匆匆离去。
郑言庆则带着麦子仲三人。敢去阻拦梁诚。
第五七章 汉家儿郎
谷口外。梁诚和六名旅帅,带着二百多名隋军。被郑儿叭”口住。
正如言庆所猜想的那样,梁诚不想留下来。一方面是他不愿意在郑言庆麾下做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对郑言庆没有任何信心。救命之恩算个什么?这种时候,顾住自己的性命才是头等大事。事实上,抱有梁诚这种想法的人不少,所以他能在短短时间内,联络到这么多人,和他一起行动。粱诚很清楚,一旦辛世雄出面平息,他再想拉出队伍来。绝无可能。
所以,趁着郑言庆去探望辛世雄的时候,梁诚果断行动。
手里有兵,就有底气。
大不了当土匪,狼林山脉这么大,高句丽人难不成还想把整座大山翻过来吗?只要撑过寒冬,春暖花开时杀出狼林山。四处袭掠一样能逍遥快活。又何苦,看一个半大孩子的脸色?
哪知道,郑言庆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竟然只带了两个人过来,试图阻止他的离去。
梁诚阴沉着脸。手捧大横刀,“郑校尉,有道是好聚好散。你救命之恩,梁某记在心里,可是你要我们跟着你去送死,却是万万不能。识相的。让开一条路,大路朝天,咱们各走半边。”
郑言庆说:“梁旅帅,你要造反吗?”
“造反?”
梁诚大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又有何德何能,让我听从你的命令?这里的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
造反,老子今天就是要造反了,你奈我何?莫说是你,就算是辛将军来,也休想把我拦住。”
郑言庆这时候。却笑了。
“我若是不让路呢?”
“谁敢挡老子的路,老子就要了谁的命!”
郑言庆说:“既然如此,那我到要好好领教一下梁旅帅的手段,看你如何取我性命。”
说完,他直接无视梁诚几人,目光转向了梁诚身后的那些隋军。
“你们,也要随梁贼造反吗?”
一句话,直接把梁诚从旅帅变成了梁贼,令梁诚等人,脸色微微一变。
“半年前。我初临平壤,遭逢惨败。麾下兵不过百人,将不过三四人而已。可我照样。能从平壤杀到木横镇,从木横镇杀到平壤,再从平壤杀到秋逾城”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候,我也从未想过放弃,想当过逃兵。
原以为,在秋逾城里与大家汇合一处,能并肩作战,返回辽东。
可我没想到。一场小小的失败,竟然让你们这些人,临阵退缩,想要做逃兵”我开始后悔了。那些战死在秋逾城里。那些拼死在风口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的袍泽们,死得实在冤枉。他们的血。算是白流了因为他们拼死而战,甚至付出性命,救出来的只是一群胆鬼。一群没种的家伙。早知如此,我宁可和他们一起战死,也不想现在,与你们为伍。”
隋军,有些骚动了。
粱诚一见情况不妙,连忙大声喊道:“儿郎们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他只是想让我等送死”郑言庆,你再不让开,休怪我刀下无情。”
郑言庆没有理睬梁诚,目光灼灼,凝视他们身后的隋军。
“高句丽人可怕吗?
他们算个狗屎”老子杀了他们的王子,杀了乙支文德一家,杀了元山军主,杀了车里汉。
可是我现在还活着!
如今即便是高句丽人重重围堵,我一样无所畏惧,我一样要杀出一条血路,,哪怕战死,亦不负汉家男儿之名。”
“杀死他!”
粱诚感觉气氛有些不妙了!
他挥舞横刀。纵身扑向郑言庆,“儿郎们,他在骗你们,休要听他胡言乱语,“郑言庆,拿命来。
郑言庆理都不理,麦子仲拔刀迎上。
长刀挂着一股锐风,错的和梁诚手中横刀撞击一处。只见麦子仲跨步错身,横刀一堆,刀光霍霍,立刻将梁诚拦住。和梁诚一起的六名旅帅见梁诚已经动手,立玄摆兵器冲过来,想要和梁诚一起,将郑言庆等人折杀。不等郑言庆动手,雄阔海已勃然大怒,迈步上前,出如雷巨吼。
“尔等恩将仇报,也敢冒犯我家哥哥!”
说着话。两柄手斧刷刷掷出,两声惨叫响起。手斧正中两名旅帅要害。雄阔海把专**斧舞动起来,呼呼作响,将四名旅帅拦住。那斧头重有百斤,抡起好像一扇门板。旅帅虽有人数上的优势,可奈何雄阔海力大无穷,兼之修习混元球以来,进境一日千里,双斧早已使得出神入化。他这对斧头,经过鱼俱罗月余点拨,寻常人等。又怎可能是他手下一合之敌。
只听叮叮当当声响不断,四名旅帅手中的兵器,被他双斧震开,虎口鲜血淋漓。
雄阔海势如猛虎下山,须贲张。
郑言庆在一旁全然不顾,厉声喝道:“尔等,敢称汉家郎否?”
隋军士卒。鸦雀无声。
“昔日我汉家儿郎,征讨大漠,抗击匈奴。
有霍膘骑横扫三千里,有陈汤留下“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之豪言壮语。那时候的高句丽。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只能与我汉家俯称臣。而今,汉家血性何在?区区一场小败,竟让尔等闻风丧胆。若我汉家祖先有灵。定然会为尔等今日所为,羞煞”
我虽无甚才能
摸摸你们的裆里,是男人的。就随我杀出一条,归家血路!”
话音未落,惨叫声响丸
一名旅帅被雄阔海一斧劈成两半,旋即双斧脱手。将两名旅帅砍翻
地。
另一边,梁诚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就走。但麦子仲却不肯就此放过他,紧走两步,垫步腾空跃起,一刀把梁诚砍到。剩下一名旅帅,把手中兵器一丢,扑通跪地,大声道:“郑校尉。我投降,我投
郑言庆冷冷道:“某家麾下,不留投降之人。”
说着话,手起鞭落,银鞭狠狠砸在那旅帅头上。好大一颗六阳魁,,顿时变成稀烂,鲜血混着脑浆,流淌一地。
“尔等,可愿随我一战!”
“我为汉家郎,愿随校尉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隋军将士,呼啦啦跪倒一地,齐声呼喊。
这时候,谢科等人也稳住了其他兵马,急匆匆赶来。看到如此场面,亦不禁为之惊愕”,
郑言庆说:“即愿血战,还不立刻归队。
隋军站起身来。有条不紊的靠拢过去。
郑言庆怀抱血淋淋的银鞭,静静一旁观看。雄阔海麦子仲两人,则站在郑言庆的身后。眼看着兵马汇合一处,郑言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笑容。
一场动荡,还没等出现,就消失无踪。
粱诚等七名旅帅被杀以后,并没有对隋军产生太大的影响。尸体被弃之荒野,无人再去理睬。郑言庆把剩下的六名旅帅召集起来。并迅的委派了任务。麦子卑被任命为骑军旅帅,谢科为副将,掌管麾下一百六十八名骑军。
之所以让麦子仲为旅帅,而谢科为辅,自然有其原因。
论出身,论兵法谋略,谢科的确比麦子仲强。但论其行军打仗。麦子仲却比谢科胜出一筹。
他比谢科有冲劲,对骑军战法也颇为熟悉。
而谢科的缜密和细腻,在一定程度上,有可以给麦子仲足够的帮
剩下的多为步军。则由六名旅帅接手。每个旅帅麾下,有三十余人。冯智玳和郑宏毅则带领八十人为插重兵,此外郑言庆手中尚有四十名元从虎卫,再加上雄阔海沈光阁棱,也足矣独当一面。
粮草已经告蔡,郑言庆知道,必须要加快行动了。
可是他完没有想到,就在他准备出的前一夜,辛世雄突然病故。
对于辛世雄故去。郑言庆毫无半点准备。在日间时,辛世雄尚诣诣不绝的和他谈论行军打仗的往事。哪知道,只一夜的功夫,辛世雄就死了,对于这个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多少事迹的开皇名将,郑言庆始终怀有敬重。不仅仅是因为他曾是长孙晨的袍泽,更重要的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他为郑言庆指出了一条生路。不论盖马高原是否可以通行,对言庆而言。辛世雄给他带来了希望。
清晨,郑言庆把辛世雄埋葬在狼林山的山谷中。并留下记号。
“辛将军,请暂且在此休息。
郑言庆对天誓。总有一日,会再来狼林山,迎将军骸骨,回
!”
在他身后,五百一十三名隋军将士,沉静肃立”
郑言庆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甲,翻身跨坐在白龙马上。他手挽,缰绳,从雄阔海手中接过了马槊。
高举过头顶。郑言庆大声道:“儿郎们,咱们回家!”
声音,在空旷的山野中回荡。
郑言庆一马当先。元从虎卫紧随其后,冲出峪谷。迎着狼林山灿烂的朝阳,向东疾驰而去。
隋军将士齐声呼喊:“回家喽!”
一队队人马从峪谷中走出,沿着崎岖山路,迈出坚定的步伐”本站斩地址已夏改为:脚联凹鹏嵌请登陆圆
大业八年十一月初一,高句丽大将,兵部侍郎乙支生在狼林山外集结八十镇兵马,入山拨剿隋军残部。
然而就在同一日。隋军悄然自二龙沟出山。
当晚,隋军强攻咸镜城,斩杀高句丽守军近八百人,并将尸体筑成京观,陈列于咸镜城外。
抢走战马一百二十匹,将咸镜城库府插重洗劫一空。
战报,在第二天晌午时,传至鸭绿江畔。朝鲜道大都督,兵部尚书高建武得知以后,不由得仰天长叹。
“郑言庆脱身狼林山,朝鲜道从此,难有安宁。”
他立刻下令。命朝鲜道各部兵马,立刻展开搜索,同时更下令各地村庄田舍百姓,全部迁入坞堡。一方面是要避免普通百姓遭受袭掠,一方面也是为了实行坚壁清野之策,压缩隋军的活动空间。
毕竟,郑言庆在平壤的种种作为,高建武并非一无所闻。
原以为,乙支生倾萨水沿岸兵马,能够在狼林山解决掉郑言庆这个。心腹大患。可没有想到,郑言庆竟突然转向,从狼林山东麓遁走,杀进朝鲜道。高建武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不去关注萨水隋军,而是一开始就集中力量,消灭郑言庆这一支人马,哪会有如今的狼狈局面?
毫无感觉,憋了三个多小时,只写了三千多字。
高句丽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明天结束高句丽之战。返回中原。
第五八章 回归
入业八年十一月末,涿郡大有
涿郡,古之幽州,与并幽西凉。统称苦寒之地。由于战事频发的缘故,涿郡人口并不算多。
虽说历史久远。甚至不逊色中原帝都。可相比较之下,这里只能算是荒凉城镇。
但作为河北与辽东的中枢。涿郡的战略地个不凡。大业八年,隋烁帝杨广一征高句丽失败之后。出离愤怒。不管史书上是如何记载这场堪称动摇了大隋基业的战役,可谁也不能否认,杨广虽然插手了军务,却仅限于辽东一地。而事实上,辽东在最后,最终被杨广攻克。
所谓的惨败,应该是指萨水和平壤两处战场。
在这两个战场上,杨广恰恰没有过多的指手画脚”
这并不是说,杨广的水平比于仲文来护儿要高。不过把一盆子脏水都泼在他身上,未免有失公允。
只是,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这其中的真相究竟如何,又有谁能知晓?
杨广撤兵之后。委任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为涿郡留守,总督河北军事。同时,薛世雄还有另一个使命。那就是屯集兵马,关注辽东。待来年开春之后,杨广要对高句丽,再次发动攻击。
薛世雄,自然不敢有半分懈怠。
在涿郡休整兵马的同时,薛世雄又严密的监视高句丽方面的动静。他出身于河东四姓之一的纷阴薛氏,自幼熟读兵书,弓马娴熟。加之身经百战,算得上是大业年间,少有的名将。若论及他的功绩。同样显赫。大业年间,他出任玉门道行军。击溃叶谷浑,有开疆扩土之功勋。
薛世雄性格谨慎,喜欢步步为营。
萨水之战时,他就劝阻过于仲文,不可贪功冒进。然则,于仲文是三军司令,听不进他的劝说。以至于在萨水惨败时,薛世雄同样受到牵连,被困白石山。幸好,他麾下死士勇猛,膝下薛万均、薛万彻有万夫不当之勇,拼死保护他。从白石山突围出来,才算保住性命。
于仲文回到辽东之后,就被杨广辑拿下狱。
同时被辑拿的,还有水军总耸来护儿。薛世雄却因祸得福,官升一级,被委任为涿郡留守。
但在薛世雄而言。萨水之败的耻辱,却无法毒怀。
涿郡留守府中,薛世雄有些懒散的坐在门廊上,手边还摆放着一摞网从辽东发来的战报。
在他面前,跪坐两名青年。
一个相貌儒雅,大约在二十出头的模样;一个长相粗豪,生的虎背熊腰,若同一头沉静的雄狮。
“三郎,可看出蹊跷?”
薛世雄看着门廊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头也不回的问道。
儒雅青年说:“高建武频频调动兵马,颇不正常。若说他是要对辽东用兵,也应该走向西挺进。但战报上却说。高句丽人确实向狼林山脉方向移动。这种时候,他调兵遣将往狼林山脉”似乎有些古怪。父亲。以我看。莫非是高句丽内部。出了事,以至于高建武不得不派遣兵马往狼林山脉?”
“那你说,高句丽人,出了什么事情?”
儒雅青年就是薛世雄三子。名为薛万均。
休看他相貌俊秀,文质彬彬的看似书生一样。可实际上,此人能在千军万马中斩将夺旗,是一员了不得的虎将。在他旁边端坐的粗豪青年,正是薛世雄的小儿子,也就是当年和郑言庆一起,参加鞠战,与麦子仲对抗的酒中八仙之一。薛世雄四个儿子,长子薛万述,次子薛万淑,长于经史,工于书画,不得薛世雄所爱。但薛万均和薛万彻,却是正经武将出身,故而随薛世雄,一同留守于涿郡。
薛万彻正大口喝酒,听蒋世雄询问,立刻放下酒杯。
“爹,我上个月去辽东巡视时。曾听人说过一件事情。”
薛世雄问道:“什么事情?”
“来大将军在平壤失利之后,平壤周遭曾出现过一支隋军,四处袭扰,令高句丽人苦不堪言。
据一名俘虏说,连贼酋高元之子,也被那些人杀死。高元对此极为愤怒。甚至以万金悬赏捉拿这支人马。不过后来,这支隋军往东南去了,此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薛世雄和薛万均大吃一惊,“有这等事?四郎,你为何不早说!”
“我也是听那俘虏一说。具体并不是很了解。而且,平壤之败是在三月,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载光阴。那支猜军如果脱离险境,也应该回来了可现在还没消息,那显然已经被高句丽人剿杀”爹,你说,杀死高宝藏的人,会是来大将军麾下哪位猛士?”
薛世雄一蹙眉,没有回答,反而陷入沉思。
薛万均说:“四郎,这件事情,你理应早些告诉父亲。”
“我哪知道,,再者说了,这事情是真是假,也无从查探。万一是假的,那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四郎!”
薛世雄突然道:“你和三郎立刻点起本部兵马,前往辽东,密切关注高句丽人动向。”
薛万均和薛万彻诧异看着薛世雄,“爹,你莫非认为,高句丽人之所以调兵遣将,是因为”
“如果那支隋军尚在,如果他们杀入朝鲜道”薛世雄轻声道:“高建武近来的这些举措,到也能说的过去。我要你们过去,是要你们关注高句丽人的举动。同时派出细作,一定要设法打探出,那件事情的真伪。如若此事不假。说不得于大将军和来大将军,还能有救。
记住,你二人过去只是打探,切不可轻举妄动。”
薛万的两兄弟连忙起身,躬身应命。
“三哥,你说会是什么江领兵。竟然能在高句丽做出这么大的事
在出去的时候,薛万彻忍不住向薛万均询问。
薛万均苦笑一声,“我怎能知道?不过来大将军麾下将领,战死的战死,要么就跟着返回。
思来想去,我觉着可能是流落在高句丽的世家子弟所为”
对了,此前不是说鹅公子在平壤投敌,他家里的情况怎么样?这段时间,好像也没他的消息。”
“三哥,你休要胡言乱语。”
薛万彻勃然大怒,“言庆怎可能投敌?他若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又如何能做出实干粉丝的诗句?”
“可他身为后军,屯守南水。
那些在平壤作战的人都回来了,他却音讯全无。连他们郑家人都说,郑言庆他们是临阵投敌。”
薛万彻脸色阴沉,连连摇头。“此事断无可能,言庆不是那种人。
不过,我听说他祖父被饵拿入狱,后来还是裴世矩裴公爷出面说项,又有皇后求情,已经将他祖父放出来”
”天对他祖父,素来孝顺六他怎可能弃祖父不管。而尖投公…”再人?”
薛万均笑了笑,没有再和薛万彻争辩。
薛万彻心里道:言庆。你若真做了这投敌的事情,日后见你,我定不饶你”
心里想着心事。两人默默走到留守府大门口。
却见一匹战马停在门口,浑身蒸腾着热气。马背上滚落下一名信使,脚还没等站稳。就朝着门阶冲来。
“高句丽战报。有紧急军情
薛万彻心里一惊,连忙迎上前去,“什么军情?”
“啊,少将军!”信使看清楚了薛万彻,腿一软,扑通跪在门阶下。他看上去很疲惫。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未曾好好休息过。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加盖火漆的信件,双手呈递上来。
“少将军。三日前。我们的斥候从高句丽返回。”
“水军校尉郑言庆,在平壤击杀高宝藏,后连续偷袭元山、汉城、平壤等地,在石多山镇灭高句丽莫离支乙支文德满门。又在元山袭杀元山军主朴昌金。月前”郑言庆率部攻破秋逾城,杀死秋逾城兵曹参军车里汉,救出被看押在秋逾城的战俘后,遁入秋逾岭,不知所
薛万彻激灵灵一个寒蝉。
“你刚才说。那隋军主将,是谁?”
“水军校尉郑言庆。”
薛万均的脸色顿时大变,上前一把抢过信件。
“此事当真?”
“当真,,卫抚慰自陛下撤兵之后,就派出了二百多名斥候潜入高句丽境内,负责打探消息。
不过高句丽人守卫森严。一直到卑下出发当日,共回来十余人。
所探听的消息。大都一致。卫抚慰已派人连夜赶赴洛阳,奏报朝廷,同时命我赶来通报消息。”
卫抚慰,就是卫文升。
萨水之战时,他坐镇后军,也是九军三十万零五千隋军之中,唯…个率领全军。退回辽东的将领。
薛万彻二话不说。立刻翻身上马。
“四郎,你要去哪儿?”
薛万彻头也不回,打马扬鞭而去。
一边走,他一边大声叫喊:“三哥,我立刻出发赶赴辽东”一定是言庆,一定是言庆回来了!”
薛万均想要追赶薛万彻,但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
他命人好生安顿信使。同时拿着那封书信,急匆匆往回走。
哈,这一下子。郑家恐怕要热闹起来了!郑言庆这一回来,只怕是要给一些人,好大的耳光。
郑言庆,的确是要回来了!
他跨坐白龙马上,横槊向远方眺望。
近千名隋军,沉静的肃立在他身后,黑压压一片,透着一份庄肃
一道道的目光。紧紧的盯在郑言庆身后。那瘦削单薄的背影,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务必炽烈。
明月皎洁。繁星点点。
站在高岗上,向西看去。岗下是十里平原。平原西面。矗立一座座军塞,***闪闪。如同萤火虫般。
再往西,就是诣酒鸭绿江。只不过这个时候,鸭绿江面,冰封百里。渡过鸭绿江,就是辽东,就是大隋的治下。
过往一个月里。郑言庆带着人,搅得盖马高原。翻天覆地。
不仅仅连续出击。斩杀高句丽士兵两千余人,更解救被俘虏的隋军将士,逾千人。不过。一路征杀过来,隋军将士同样死伤无数。算起来,他解救出来的俘虏,活着走到这里的,也只有五六百人而已。
对言庆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为了这五六百人,他的元从虎卫只剩下十八个人。
从狼林山脉走出来的隋军士卒,也死伤过半。如今。胜利就在眼前,只要冲过前面这道防线,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言庆扭头。向麦子仲谢科等人看去。
麦子仲说道:“郑校尉,大家都在等你的命令。”
郑言庆点点头。从兜囊中逃出银色假面,扣在了脸上。
刹那间,所有人下意识的握紧手中兵器,直勾勾的凝视郑言庆。一个月的屡战厮杀,大家已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当郑言庆扣上假面的时候,就是大战来临之际。
“传我命令。所有人马裹蹄,口衔枚,未得我将令,不可以擅自行动。
兄弟们,这是最后一道关卡。只要咱们冲过去,就是大获全胜。大家要照顾好自己。同时还要照顾好身边的兄弟。但一息尚存者,都不要抛弃。咱们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家土地上。”
麦子仲等人,领首应命。
“出发!”
郑言庆一声令下。催马冲下了山岗。
玉蹄儿的速度并不快,以小碎步徐徐而行,显得格外悠闲。
在他身后。是麦子仲等一干骑军,约三百人左右。其余皆为步卒,握紧刀枪,紧紧跟随”,
月光下,郑言庆脸上的银色假面,泛起一抹冷幽光晕。
一双星眸。闪烁精芒。
他握紧马槊,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距离军塞越来越近,能清晰的听到,从军塞中传来的刁斗声息。
“行么人!”
军寨门外的卫兵。大声叫喊。
郑宏毅立刻催马冲上去。跑到郑言庆的前面,“我乃摩天岭军主傅宁,奉命前来此地换防。”
他的高句丽语。是越发的流利。
在过去月余时间里。郑宏毅就是凭借这一口流利的高句丽人。诈开了无数军塞营门。
高句丽人闻听。不由得一怔。
换防?
没听说要换防啊…
不过看对方这样子。似乎又不像有假。至于摩天岭的军主是不是叫傅宁,这些卫兵自然不可能知晓。只是听对方的口音,带着一股子贵族之气,不免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郑言庆一磕马腹。玉蹄儿依旧迈着小碎步,可步履频率,却徒然加快。
不仅仅是他加快了速度。身后骑军,也同时加快了速度”守卫大门的卫兵还没等反应过来。言庆突然间一催战马,手中重槊高举向空中,大吼一声:“兄弟们,咱们要回家了”
刹那时,玉蹄儿仰蹄一声暴嘶。
三百余骑同时呼应。马嘶声在夜幕中回荡不息。
“敌袭,是隋狗袭营!”
卫兵终于反应过来。嘶声大叫。
说时迟,那时快。郑言庆已冲到了跟前。马槊扬起。带着一溜寒光刷的刺出,只听一声惨叫。那卫兵被洞穿了胸口,狠狠的飞了出去。言庆一马当先,冲进军寨。马槊舞动开来,一道道,一条条,一溜溜寒光掠过,血肉横飞。玉蹄儿更加凶残,踢、咬、冲、撞”似乎凡是马匹厮杀的手段。一应使出。…一踏踩着尸体,一路冲过,留下编地残卫
不过,这还不算可怕。
最可怕的还是紧跟在郑言庆身边的黑白双煞,巨斧长刀犹如夺命的帖子。只杀得高句丽人抱头鼠窜。
许多士兵从睡梦中惊醒。冲出营帐,里面而来的是一匹匹飞驰的战马,和一口口雪亮钢刀。
马队冲过之后,步军杀入营中。
刀枪并举,喊杀声震天。这些步军丝毫不比骑军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前面就是鸭绿江。过了鸭绿江,就是自家的领地。一路厮杀,为的不就是回家?谁又愿意在这种时候,掉队呢?
所以,他们出手更狠。更毒辣。
哪怕是已经弃械投降,步军也毫不手软,冲过来当头一刀,而后面无表情离去……
从后塞杀进去,片刻光景,就杀进了中军。
当数个高句丽将领冲上来,试图围住郑言庆的时候。雄阔海将身边仅存的两柄手斧掷出。砍翻一人后,顺势冲过去,双斧泰山压低,当头劈落。一名武将,连人带马,被劈成两半。
凶残的手段,让高句丽军卒胆战心惊。
他们倒是听说过,有这么一支隋军在盖马高原四处袭掠,更得到了消息,要严密防卫。可一晃一个月过去。隋军踪迹全无。加之高建武不断调兵遣将,前去围剿对方。驻扎在鸭绿江畔的高句丽人,渐渐失去了提防之心。可就在他们刚刚松懈的时候,这支凶残的隋军,从天而
郑言庆在雄阔海和阁棱的护卫下,杀出重围。
扭头看,却发现跟上来的人并不多。郑宏毅和冯智玳。身陷重围之中,百余名高句丽士卒围着他们,疯狂砍杀。若非伤愈的冯果。和受命保护郑宏毅的沈光在一旁掩护,这两人恐怕已经丧命。沈光武艺虽高,可长刀终究抵不住一支支长矛大刀,渐渐有些无法顾及两人。
言庆一见,拍马重又杀将回去。
随着他一起杀出重围的妾子仲等人,一见他折身杀回去,二话不说,紧跟上去。
不抛弃,不放弃!
不仅仅是说说,郑言庆也在用他的行动来告诉大家,他说得出来,就一定会做到。刹那间,隋军士气大振,杀法更加骁勇。铁骑突击,步卒冲杀。偌大的营塞。被郑言庆等人拉锯似地来回冲击三次之后,高句丽人再也无心抵抗,齐声发喊,呼啦啦向四面八方逃散开去。
言庆这一次,走在最后面。
他带着雄阔海阁棱两人在最后压阵,掩护隋军人马,全部通过鸭绿江后,这才缓缓撤离。
此时,高句丽大营。已乱成一团。
远处传来隐约的法螺声响。想必是其他地方的高句丽军卒觉察到了这里的变故,赶来增援。
言庆不敢再逗留,下令全军急速行军。
天亮时分,高建武率部抵达江边。
见营寨已变成一片废墟,放眼望去,满目疮瘾。
他不由得羞怒万分,十几万人,被这一群残兵败将打成这副模样。若传回平壤,他还有何面目,再立于朝堂之上。
“立刻传令乌骨城、再内城。沿途围堵郑言庆。
三军听令,随我追击”不杀郑言庆,我誓不收兵!”
高建武一声令下,数万高句丽大军齐齐出动,朝着辽东郡方向杀来。与此同时,乌骨城、国内城的高句丽守将,也得到了消息,纷纷出兵堵截。寻找隋军的踪迹。
郑言庆万没有想到。高建武为了杀他,竟是不惜出动朝鲜道所有兵
这一路向西杀过去,一日七战,只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隋军归心似箭,一路亡命冲击;高句丽人为挽回颜面。拼命阻截。只是临时出击,人数虽多,却无法形成有效堵截。
所能起到的作用。也仅仅是拖延住了郑言庆等人的归家之路。
从清晨开始。郑言庆带着人,一路西遁。直到傍晚时分,数百人退守到了梁水东岸的一处山岗上,再也走不动了。人困马乏,加之腹中饥饿,六七百人被高句丽人马,围困在高岗。
看着山岗下,一队队。一列列的高句丽人马不断涌来,郑言庆不由得仰天长叹。
莫非,今日真要功亏一篑,死在这里不成?
玉蹄儿身中数箭,已无力再战。麦子仲和谢科身上带伤,雄阔海阁棱也是饥肠辘辘,甚至连兵器有些坠手。郑言庆手持银鞭,将银色假面缓缓取下。看着周遭困乏不已的将士,不禁苦笑连连。
“兄弟们,今天我们。可能就要战死此地。
月余来,我们南猛的战。杀高句丽人无数。今日就算是战死,也算够本了,山岗下,高句丽蛮子想困死我们,想要杀死我们。我知道大家都已经无力再战。可束手待毙,非我所愿。
汉家儿郎,随我再战一场。
即便血染沙场,也要让这些蛮子们知道,我汉家郎的勇武。我苦战死,麦子仲可接掌全军,麦子仲战死,谢科接掌让高句丽人知道,这些上只有战死的汉家郎,没有投降的怕死鬼。
大黑子,阿棱,随我冲锋!”
郑言庆说着话,翻身再次跨上白龙马,“玉蹄儿,随我杀人去!”
白龙马希幸幸暴悄。似也知道,这是最后关头。本已无神的双眸。陡然闪烁夺目光亮,四蹄撒开,冲下高岗。
雄阔海和阁棱的坐骑早已战死。两人也挣扎着站起身来,抄起兵器。
“兄弟们,杀出去!”
高岗下,高句丽人已列队整齐。一排排弓箭手严阵以待。对准从高岗上冲下来的郑言庆等人,只待一声将领。
高建武跨坐马上。看着冲下高岗的隋军,嘴角浮起一抹冷森笑意。
“这些隋狗,倒真不怕死啊”传我将令,开”
那“弓,字还没有出口,却听到梁水对岸,一阵号角声响。
紧跟着,梁水河畔的高句丽军阵出现一阵阵骚乱。一队隋军铁骑,从河对岸势若摧枯拉朽一样冲过来。
为首一员大将,黑盔黑甲,胯下一匹乌雕马,掌中一口大环刀。
“言庆兄弟,休要害怕。薛万彻在此,哪个敢伤我兄弟!”
在他旁边,紧跟一名小将。白衣红袍,胯下赤炭火龙驹,手中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双锤舞动。上下翻飞。这小将也不说话。冲进乱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大锤呼呼作响。马前更无一合之将。
只见他冲过梁水之后,大吼一声,“言庆,我来了!”
第五九章 擒王
援军来了!
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了!
高岗上,一阵短暂的沉就过后,陡然发出震天介响的欢呼声。从高句丽一路杀过来,终于看见亲人了…,隋军上下,精神振奋。
在这一刹那,似乎所有的伤痛,疲惫和饥饿,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郑言庆更是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半载以采,他孤军作战,日日夜夜盼望着有援兵到来。可没想到,援兵竟然会是在这种时刻,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出现。
“辈元庆,薛四郎,你们***终于来了!”
郑言庆忍不住大声咒嚣,但语气中全无牛点责怪之意。手中银鞭一摆,崩开一名武将的长枪,二马错蹬刹那,银鞭突然撒手飞出。一记凶狠的撒得那武将口吐鲜血,落荒而逃。
手往回一才,银鞭层的飞回手中。
这就光撒手鞭的要点,银鞭鞭柄上,缠绕一圈银线。银线的一头就扣在护手铜环上,撒手飞出之后,可以迅速收回。言庆精神抖擞,一连砸翻两名高句丽军卒,劈手从一人手中,夺过一柄长枪。
一枪在手,傲然如爷!
言庆抖动长枪,某那闻枪影重重。
身边几名高句丽军率,被瞬旬挑杀在地。
“言庆,卫抚慰已从通定镇出发,渡过辽水,正向这边进发;再坚持一下,咱们过会儿再说。曰使锤的武将,正是裂行德。
他一边喊,一边舞动双锤,朝着郑言庆扑来。
而薛万彻如同下山猛虎,大刀幻化出片片刀云。在就军中左冲右突,杀得好不快活,甚至来不及与郑言庆打招呼。
隋军从天而降,令高句丽人顿时乱了阵脚。
同时,由于援军到达,高岗上的隋军也变得更加勇猛,竟从高岗上冲下来,和高句丽人杀在一处。局势突然间变得混乱不堪,高句丽人虽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却被隋军杀得连连后退。
左军在经过薛万彻连番冲杀之后,很快溃散而去。
高建武只气得是捶胸顿足。眼见着就要大获全胜,取那郑言庆的项上人头。谁知隋军援军赶到看这两个领军的隋将,全都属于异类。特别是那个使锤的小将军,简直就是个万人敌。
之前雄阔海和解棱,让高建武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勇冠三军。
现在,辈行俨又极其生动的替他上了一课,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万人敌。
甥“王,赶快撤吧探马刚才来报,在梁水西岸,发现有大股隋军正朝此地扑来,如若隋军大队人马抵达,咱们可未必能够顶得住。今日虽放过了郑言庆,来日再取他项上人头。”
高建武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看到己方阵脚已乱,也知道事不可为。
罢罢罢,权当为这黄口小儿送行他一咬牙,下令道:“退兵,立刻退兵!”
清脆的铜锣声,在混乱的战场上空响起。已经在雄阔海用棱等人的护卫下,退回高岗的郑言庆,意川的看到一面大红色红罗伞盖,正缓缓向东退走。
“宏毅,那红罗伞盖下,是什么人?”
郑宏毅大腿工中了两箭,胳膊上被砍了一刀。不过幸好他战袍下还衬了一件软甲,所以未收到太大伤害。可即便这样,他也是筋疲力尽,浑身酸疼无比,退回高岗后,一屁股坐下,就再也不想站起来。
听到郑言庆的问话,郑宏毅挣扎着站起来,顺着言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得脸色一变。
“言庆,那是高句丽主将旗号我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至少也是个王室贵族。”
对于高句丽风俗习惯,已经有了深刻了解的郑宏毅,一眼认出,那红罗伞盖下的人,来历不凡。可来历不凡又能如何?此时人圈马乏,而且距离又远,追上去恐怕会非常的圈难……”,王室贵族?”
郑言庆咬着牙,在沈光搀扶下站起身。
他手搭凉棚,仔细观察了一阵,突然大吼一声“那是高建武,高元的兄弟!”
“言庆,你要做什么?”
郑言庆二话不说,再次提枪上马。
“老子当初在平壤落难,就是这高建武一手造成。今日他今日来到我大隋治下,岂能让他轻易逃走?
儿郎们,谁敢与我一起,斩将夺旗!”
麦子仲谢科,纷纷站起身来。
虽然都很疲惫,但他们也清楚,如果真的能拿住高建武,可是大功一件。
“大黑子,阿棱,与我开路!”
郑言庆催马冲下高涛,口中喊喝道:“沈光,你负责保护宏毅他们,切不可让他们出了差池。”
玉蹄儿的速度,明显比不得从前。
可天马血统,即便是在困乏之际,依旧速度奇快。
雄阔海和瞒棱在前面开路,一群人很快就追上了高句丽大军。此时,高句丽人在薛万彻和悲行俨的冲击下,早已经稳不住阵脚。当言庆追上来的时候,粱水西岸,隋军大幕迎风飘扬。
呜咽长号声在空中回荡,卫文升率领辽东大军,已经兵临粱水。
隋朝大军出现,使得高句丽人显得越发慌张起来,开始溃败,开始东奔西走,开始散乱起来。
“言庆,你不好好休息,又跑过来作甚?”薛万彻看到郑言庆杀过来,不禁奇怪的吼叫起来。
言庆大声道:“薛四郎,盯着那红罗个盖红罗个盖下,是高句丽郡王高建武,抓住他,乃大功一件!”薛万彻闻听,虎目登时闪烁奇光。
他大吼一声“谁也别和我抢,高建武是我的!”
他这一喊,也引起了裴行俨的注意。只见他在乱军中猛然拨转马头,双锤高高举起,一记泰山压低,蓬的将一员武将连人带马,砸成肉泥。
“哪个是高建武?河东裴行伊在此,还不给我下马授首。”
这两个人的目标,不约而同全都盯在了红罗伞盖上。两骑并肩,朝着高建武就冲了过去。这两个人,皆有万夫不挡之勇,特别是裴行俨,更是一个万人敌。两人冲锋起来,高句丽人根本无法躲闪。本就有些慌乱的高句丽大军,在裂行俨和薛万彻的冲锋之下,顿时更加混乱。
高建武眼见两员大将,劈波斩浪般的朝他冲来,顿时也慌了。
他甩开红罗伞盖,在亲兵的护卫下,撒马狂奔高建武若是不跑还好,红罗伞盖下有无数兵马,足以将他掩护在乱军中。可他这一跑,顿时暴露了踪迹。特别是他那一身猩红战袍,在夜色中更是醒目夺人。郑言庆一眼就看到了高建武。
先是一怔,旋即大声喊道:“穿红袍的人,就是高建武!”
高建武趴在马背上,听到这一嗓子,不禁吓了一跳。
连忙将红袍甩掉,继续逃窜。
可身后郑言庆又喊道:“戴金盔的人,就是高建武,他娘的,这是哪个混蛋,竟和我扛上了?高建武心里面暗自诅咒,伸手把金盔摘下,扔到了路旁。
言庆却不甘心,又喊道:“那长长胡子的家伙,就是高建武。”咦?
喊完了这一句,郑言庆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好像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害须弃袍。哈,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把你抓住,也不枉一桩美谈。高建武在前面跑,郑言庆在后面紧追不舍,耳听提升越来越近,高建武越发焦急。
“拦住隋狗!”
他大吼一声,跟在他身边的几十名亲卫,立刻勒住战马,转身扑向郑言庆。
言庆也急了“大黑子,阿棱,给我开路!”
雄阔海和阁楼二话不说,纵身下马。这两个人一人双斧,一人长刀,左右开弓,上前一下子抵住了高建武的亲兵。言庆也不言语,纵马直接从人群中冲过去,朝着高建武逃跑的方向,继续追击。
可是,玉蹄儿毕竟是长途跋涉,连日征战。
追着追着,有些跟不土了。
言庆眼见高建武越跑越远,不由得心中大急,他回手用枪尖扎在玉“蹄儿的臀部,白龙马吃痛之下,希牵牵暴嘶一声,骤然加速。言庆一片追,一边轻声道:“玉蹄儿,玉蹄儿,我知道你累了,等咱们抓住了高建武,回去后让你好好休息。玉蹄儿,再加把劲,就快追上了!”
似乎听明白了郑言庆话中之意,玉蹄儿撒蹄狂奔,越跑越快。
口鼻中,喷吐着热气,眼见着就要追上了高建武。郑言庆猛然在马上长身而起,振臂将手中长枪掷出。高建武在前面跑,突然听到身后有劲风呼啸,连忙反手一刀。将长枪磕飞。
就在他磕飞了长枪的一刹那,郑言庆就追了上来。
马头追马尾,他从马土站起来,甩开马镫,腾身扑出。
与此同时,高建武的坐骑猛然一个蹶子,正踹在了白龙马的眼睛上。玉蹄儿的一只眼睛,登时鲜血直流。它吃痛之下,一声暴嘶,张开大嘴,狠狠的咬在了前面的马尾巴工。郑言庆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高建武。而高建武的战马吃痛大叫,一个趔趄,就把郑言庆和高建武从马背上甩了下来。言庆是有备而来,可高建武却没想到,郑言庆会用这种发疯的招数。
两人同时从马背上摔下来。郑言庆在地上滴溜溜打了两个滚,翻身站起。
可是高建武却没有好命,一脑袋正撞在路边的石头上,顿时血流如司数涌,当场就昏迷过去。
言庆跌跌撞撞走过来,解下腰带,将高建武死死困住。
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大口的喘气。突然间,眼角的余光一扫,他发现玉蹄儿倒在地上,脸土鲜血淋淋,口吐白沫,四肢不住抽擒。言庆连忙爬过去,把抱住了白龙马的脑袋。若是在从前,玉蹄儿一定会在他怀中撒娇可是这一次,它却抽搐了两下,没有半点反应心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眼睛,神光渐渐黯淡下来。
“玉蹄儿,玉蹄儿!”
郑言庆有些慌了,连声大叫。
可是白龙马,依旧声息全元…
一匹断了尾巴的战马,从远处折回来,跑到了高建武旁边,低头不停拱他。一旁,郑言庆抱着已经失去了生机的玉蹄儿,悲由心生,忍不住泪流满面。这匹白龙马,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郑言庆至今仍记得,他与白龙马初次见面时的情形。
这么多年来,玉蹄儿陪着他东奔西走。从洛阳到荣阳,豪阳到平壤,口蜒半载,又从平壤返回辽东。
以前,他还不觉得什么。
可是当玉蹄儿倒在他怀中的一刹那,他的心,好像被突然割下了一块。
这时候,裴行俨薛万彻,阕棱雄阔海带着人追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呆愣住了,……”,哥哥,玉蹄儿怎么了?”
郑言庆抬起头,惨然笑道:“玉蹄儿累了,它要休息…”
一时间,裴行俨等人,都哑口无言。
“高建武在那里,你们把他看好。”
郑言庆抱着玉蹄儿的脑袋,目光突然落在了那匹停在高建武旁边的战马身上。玉蹄儿就是被它害死的…心中顿时怒火中烧,他轻轻把玉小蹄儿的脑袋放在地上,抄起银鞭,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战马跟前,手起鞭落,啪的的正打在那战马的天灵盖上,战马惨嘶一声,顿时翻到在地。
“结束了,都结束了!”
郑言庆呢喃自语,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陡然涌上心头。
他怔怔的站在马尸旁边,突然间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朝天,直挺挺向地上栽倒下来。
“公子!”
解棱连忙冲过去,一把抱住了郑言庆。
其他人也都吓坏了,裴行俨薛万彻连忙翻身下马,顾不得一身血污,跑到郑言庆身旁,大声的呼唤郑言庆的名字。
“言庆醒来,言庆醒来!”郑言庆悠悠睁开眼睛,看了看裴行俨和薛万彻,又看了看阐棱和雄阔海,脸上流露出惨然笑容。
“我累了,我想回家。”
一句话说完,他歪头倒在闹棱怀中,任凭裂行俨等人如何呼唤,再也没有醒来。
“哥哥累了,你们别吵他!”雄阔海怒吼一声,丢掉双斧,把郑言庆抱起。
突然间,他放声大哭“哥哥从在平壤开始,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你们别再吵他,我要带哥哥回家。”
不远处,玉蹄儿闭工了眼睛,那只受伤的眼,依日流淌鲜血。
裴行俨和薛万彻,看着血染征袍,头发都纠结成一根根小蟾子似地郑言庆,还有哇哇痛哭的雄阔海,方才那一丝胜利的喜悦,一下子荡然无存。
我们,真的胜了吗?
裂行俨和薛万彻相视一眼,同时幽幽一声叹息。
“黑大个,还有你照顾好言庆。我会让人把玉蹄儿的尸体带回去…我们,现在回家吧。”
裂行俨让人把高建武看好,再也没有的挣扎厮杀的心情。
战场上,依旧喊杀声震天。
可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有些发冷,
第六十章 郑言庆,回来了
第六十章 郑言庆,回来了
荥阳,大寒。
郑元寿扬鞭催马,在官道上疾驰。
坐骑已经拼尽了全力,可郑元寿犹自感觉不满意。他不停用马鞭敲打马臀,催促战马加快速度。
要说起来,郑元寿这匹马也算得上血统高贵,属于宝马良驹。这匹马的来历,可不简单。祖辈曾是突厥可汗坐骑,后被献到长安,成为飞黄上厩的御马。杨坚篡周,郑译辅佐有功,于是被杨坚赏赐给了郑译。郑元寿这匹坐骑,就是那飞黄上厩御马的后代,脚力非常强劲。
在郑元寿身后,百余名郑府扈从,拼命的追赶。
可无奈何,是越追距离越远。好在前面就是荥阳城,所以也不必担心,郑元寿会发生意外。
城门刚刚打开,郑元寿风一般冲进荥阳。
门卒诧异的看着郑元寿的背影,疑惑问道:“刚才过去的,可是郑将军?”
年迈的门伯,挣开昏花老眼,点点头,“看样子是出事了,否则郑将军也不会这般的匆忙。
这两日倒也真有些奇怪。我昨日听驿站的老王说,一日之间,有十余波人马从驿站驻足换马,而且行色匆匆。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但愿得不是又要打仗,否则咱们就又要遭罪了!”
门卒们,鸦雀无声。
辽东一战,原以为是摧枯拉朽似地胜利,结果却以惨败而告终。
几十万人丧命于辽东,更有无数官员武将受到牵连……听说,皇帝并不甘心,还要接着再打。这么多人都无法攻克高句丽,再接着打,真的能打下吗?莫要又是一次损兵折将的惨败。
“好了,别发呆了,赶快精神起来。
郑将军来了,想必他的扈从也快到了。咱们打起精神,别到最后让郑将军的扈从们耻笑才是。”
门卒闻听,齐声应命。
好在是清晨,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太多。郑元寿纵马疾驰,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著经堂大门外。
门子刚清扫了大门口,见郑元寿风尘仆仆的勒马,连忙迎上前来。
“二爷,您回来了?”
语气中带着惊奇,不过郑元寿却没有理睬他。
纵身跳下战马,把手中的缰绳扔给了门子,大步流星的冲上门阶。
他穿过前厅夹道,一路上也顾不得理睬别人。匆匆忙忙赶到了自家的住处,正好看见三弟郑元琮穿戴整齐,带着家人准备出门。
“大哥?”
郑元琮一怔,连忙上前行礼。
郑元寿脸色阴郁,不过还是强笑着与郑元琮见礼,“二弟,你别出去了,随我一同进去。”
“出什么事儿了?”
郑元琮立刻醒悟,出大事了。否则,素来豪壮的兄长,断然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表情。他有心详细询问,可是看郑元寿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还是生生咽了回去。把马鞭递给了管家,“去告诉崔先生,就说我今天有事,不能赴约随他一同去洞林湖赏雪,请他多多海涵。”
说完,郑元琮随着郑元寿就进了屋子。
“大哥,发生何事?您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
“我若是不回来,那才要出大事了……郑醒呢?那小王八蛋如今在何处?”
郑元寿厉声喝问,门前管事一怔,犹豫了一下,“昨日大公子和几位少爷饮酒,想必还没起来。”
“把他给我抓过来……若敢反抗,给我打断他的狗腿。”
郑元琮心里咯噔一下,“大哥,莫非鹧鸪儿在外面惹了祸事?”
郑元寿哼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铜爵,将酒水一饮而尽,重重的摔在长案上,一言不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郑元寿越是不说话,就越是说明他怒火中烧。郑元琮也不敢再开口询问了,连忙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门口的家臣,去通知大夫人。但愿得,郑醒莫要惹出太大的麻烦。
郑醒酒劲儿还没有过去,醉醺醺的被人从温香软玉中扯出来。
甚至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押进了中堂……
“你们想死吗?竟敢如此对我!”
“我看,不是他们想死,是你想死……”
郑元寿阴森森的一句话,让郑醒才发现,自家老爹居然端坐堂上。他不由得一怔,连忙上前拜见。
“父亲,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若不回来,只怕你人头就要落地了!”
郑元琮轻呼一声,连忙上前,“大哥,鹧鸪儿若是做了错事,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可别气坏了身子。
鹧鸪儿,你最近干了什么好事?竟惹得你父亲如此生气,还不老老实实承认,向你父亲认错?”
鹧鸪儿,是郑醒的乳名。
从平壤回来,郑醒可谓是春风得意。
虽说来护儿作战失败,可郑醒好歹也有杀敌之功。最重要的是,他在南水大营带回去了几千人,功勋卓著。来护儿虽被缉拿入狱,可论功行赏,郑醒却被杨广,一下子封为千牛备身。
这可是个前程远大的位子,郑醒这一段时间,可得意坏了。
正准备在来年开春,赴洛阳就职呢。昨日和荥阳的一些族兄族弟,还有其他家族的子弟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听郑元寿询问这一句话,郑醒有些发懵。他实在想不起,他做了什么错事。
“父亲,孩儿最近,没做什么啊?”
“你没做什么?”郑元寿怒极而笑,“郑公子,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你没做什么?你做的那些丢人事情,如今已经败露了。没想到,我郑家世代传承,竟出了你这么个混蛋东西。”
“大哥……”
“你给我住嘴。”
郑元琮还想再劝说,却被郑元寿怒斥一声,吓得闭上了嘴巴。
这时候,郑醒的生母,卢夫人也闻讯赶来。见儿子穿着一件单衣,跪在中堂上瑟瑟发抖,不由得心中大痛。连忙跑上来,把身上的大氅解开,披在郑醒的身上,“老爷,你这是做甚?
鹧鸪儿开春就要去洛阳就职,你一回来不称赞也就罢了,冲他发什么火呢?”
“你,也给我住嘴。”
郑元寿神色有些狰狞,“你可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儿子。不但诬陷他人,贻误战机,更顶替他人的军功……就职?我看他不用到洛阳就职了,过不了几天,朝廷就会来人,取他狗命。”
“老爷,你在胡说些什么?”
卢夫人吓了一跳,吃惊的看着郑元寿。
而郑醒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煞白,身子骨不由得轻轻颤抖。
郑元琮问道:“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敢再为郑醒求情了,因为郑元寿说的,可都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你们问他。”
卢夫人也不敢袒护下去,抓着郑醒的胳膊,“鹧鸪儿,你究竟做了什么祸事,你快点说清楚啊。”
“我,我……”郑醒一咬牙,“爹,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郑元寿怒笑连连,“也好,那等陛下派来千牛卫拿你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清楚啊。”
在郑元琮连番催问下,郑元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丢给了郑元琮,“若非世英来信,我险些蒙在毂中。郑醒,你以为你做的这些好事,不会败露吗?那我告诉你,十日之前,郑言庆率部自高句丽杀出,强渡鸭绿江,在梁水河畔与高句丽人激战一整日,活捉了高句丽郡王,高建武。”
世英,正是涿郡留守薛世雄的表字。
“啊!”郑元琮大吃一惊。
“嘿嘿,不单单是他回来了……尚有阳夏谢家子弟谢科,仁基贤弟之子宏毅,麦公爷长孙麦子仲,诚敬夫人曾孙,左武卫大将军冯盎之子冯智玳,以及因萨水之战而流落于高句丽境内的十三家子弟,共四十七人,皆被郑言庆所救,一共平安返回……如今正被护送回京。”
郑醒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变成了空白。
郑元琮也变得脸色难看,怔怔的看着郑醒,好半天发出一声长叹。
只有卢夫人仍不明白怎么回事,扭头问道:“鹧鸪儿,你不是说郑言庆在平壤投敌了吗?
他怎还有胆略,回来?”
郑元寿阴森森说道:“是啊,我也想知道,郑千牛,郑言庆怎么回来了?”
郑言庆还活着,郑言庆还活着……他回来了!
郑醒脑袋嗡嗡直响,不知该如何回答。原本以为,郑言庆身陷险地,必然是九死一生,再难返回。既然回不来了,那他自然不介意去落井下石。郑醒对郑言庆本身就没什么好感,故而回去以后,就禀报来护儿,说郑言庆带着人投降了高句丽。甚至把南水大火,也都揽在自己身上。
周法尚不太相信,可来护儿却信以为真。
大战还未结束,郑家就召开族老会,取消了郑世安族老的身份,并剥夺了郑世安在巩县的田产。
杨广回到洛阳后,得知此事,更愤怒无比,要抄斩郑世安满门。
幸好裴世矩出面说情,又有宇文士及劝解,到后来,萧皇后站出来为郑言庆说话。
她说:“陛下只听一面之词,未免过于鲁莽。郑言庆是什么人,本宫不了解。但本宫却清楚,一个能做出‘士甘焚死不公侯’的人,当有何等烈性。他放着大好前程不顾,跑去投降高句丽人?未免太可笑了些……本宫愿为郑言庆作保,他绝不是那种屈膝投降的无耻之徒。”
杨广这才算罢休,但却罢免了郑言庆云骑尉的爵位。
此后,又有裴淑英带着裴翠云赶到了巩县,为郑世安保住了一个栖身之地。不过如今的郑世安,可算是狼狈不已。若非裴淑英出面,又有管城县令房乔房玄龄和徐世绩暗中照应,只怕连个住处都没了。
现在,郑言庆回来了!
不仅仅回来了,还带着生擒高句丽郡王高建武的不世功勋,回来了……
杨广征伐辽东,损兵折将,只得了区区半个辽东而已,可谓是颜面尽失。而郑言庆生擒高建武,无疑为杨广找到了一块好大的遮羞布。只这一份功勋,郑言庆日后,定将飞黄腾达。
郑言庆重新崛起了,那郑醒,乃至整个郑家二房,将会面临什么结局?
这种种利害关系,郑元琮就算不用想,心里面也很清楚。他拿着薛世雄的书信,一遍又一遍的看罢。
轻轻放在书案上,闭上了眼睛。
驰骋高句丽十个月,袭掠近百座军寨,斩首万人……更不要说,斩杀高宝藏,伏击朴昌金,杀死车里汉,消灭乙支文德满门数百口人,解救隋军数千人。虽说大部分都战死疆场,可同样是大功一件。而且,郑言庆解救的人当中,还有麦子仲、冯智玳,乃至于左屯卫将军辛世雄。
辛世雄哪怕已经死了,但于军方而言,郑言庆这份情意,他们会牢记心中。
郑言庆本就是长孙晟的弟子,之前由于情况不明,所以军方迟迟没有动作。现在,事情明朗了,那各府将军,又岂能善罢甘休?不仅仅是军方不会善罢甘休,如麦家、冯家,谢家、崔家,以及河北一十三家门阀,恐怕也不会就此作罢。除此之外,皇帝的颜面……他岂能不安抚郑言庆?
荥阳郑氏,等同于一下子站在了天下人的对立面。
郑元琮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郑醒的目光,已没有半点暖意。
卢夫人呆怔怔,突然一巴掌打在郑醒的脸上,“你这糊涂东西,怎么能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
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郑元寿面前。
“老爷,您想想办法,千万要保住鹧鸪儿的性命啊……要不然,让他现在就走?先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再回来。”
郑元寿看着老妻,苦笑连连。
“夫人啊,他若走了,郑家,乃至你卢家,都将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来人,把郑醒给我看押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见他,和他说一句话。当日随郑醒一同返回的各家子弟,一律缉拿起来……夫人,莫怪我心狠,这时候谁也保不住他,弄不好我们都要一起,被牵连其中。你不要光是哭嚎,现在立刻回去,给岳父他们写信,求他们能给予帮助。”
卢夫人好歹出身范阳卢氏长房,家里也算有些地位。
郑醒被几名武士往外拖走,一边挣扎,一边哭叫:“爹,饶命啊……娘,救救我,救救我!”
即便心中不忍,可卢夫人这个时候,又哪敢再开口求情?
“大哥,我立刻前往巩县。”
郑元琮站起来,“幸好巩县那边的田产还没有分配出去,先都还给郑世安。我再向郑世安求情,请他能予以原谅。郑世安现在虽然恨我们,但对郑家却是感情深厚。只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当能够安抚。只要能安抚住郑世安,让他出面说项,言庆那边就会好说一些。
你立刻与郑善愿商议此事,无比尽快恢复郑世安族老身份。
而后还需拜会郑仁基……我猜想,仁基贤弟那边一定也得到了消息……
总之,咱们现在要做好一切准备,尽量在言庆返回之前,把事态压下来。还有,咱们要做好准备,适当的时候,给予他祖孙足够的补偿……实在不行,就把百花坞的产业让给他们。”
百花坞,位于嵩山脚下。
是一处风景秀美,土地极为肥沃的地方。大约有五千顷良田,是郑家历代积蓄下来的田产。
最重要的是,百花坞雇养了一千四百多户人口,是郑家,更是著经堂极为重要的一处根基。
郑元寿虽然心里不舍,但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由不得他再去心疼。
“但愿得,百花坞能让郑言庆消除对我们的怒气吧。”
郑元寿和郑元琮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一抹浓重的苦涩。
郑言庆的确是太累了!
从平壤开始,他就强打精神,带着人四处奔袭。说好听一点,那叫做奔袭,说难听点,那就是逃窜。
十个月下来,他的体重已低于百斤,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还算好,最主要的还是精神上的种种付出。他从不敢睡得太死,更要竭尽心力,为他,为所有人谋求生路。身体和精力,早已经透支了。不仅仅是他,包括他的那匹白龙马在内,同样处于透支的状态。
否则,玉蹄儿在正常情况下,焉能被踢瞎了眼睛?
说穿了,还是体力不支,精力不济,才造成了最后的结果。
郑言庆昏迷之后,一直在做梦。
梦中,他看到了玉蹄儿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奔跑,看到了窦孝文、郑怀安,那些已经战死在高句丽的袍泽们,一个个在眼前闪先。
“郑公子,我们回家了!”
“是啊,我们回家了……”
人影忽闪忽灭,渐渐的消失无踪。
突然间,大队的高句丽人出现在天边,并迅速的朝他冲过来。有高宝藏,有朴昌金、车里汉……
他们满面血污,挥舞着刀枪,凶狠的向他扑来。
“郑言庆,还我性命!”
言庆想要躲闪,可身子却无法移动,眼睁睁的看着明晃晃钢刀砍过来,他大叫一身,睁开了眼睛。
“言庆,你终于醒了……停车,全部住马停车!”
车帘一挑,裴行俨出现在郑言庆的面前。
郑言庆脑袋依旧有些浑噩,看着裴行俨,怔怔的问道:“裴元庆,你怎么在这儿?”
没等裴行俨开口,车外一阵喧哗骚乱。紧跟着,郑宏毅、谢科、薛万彻等人一个个出现在车里。
更有雄阔海在车外憨声道:“都别挤,都别挤……”
“你们……”
郑言庆拍了拍额头,慢慢的清醒过来。
“我们,这是在哪儿?”
郑宏毅眼睛红肿道:“言庆,我们刚过阜城,现在是在信都郡。”
“信都郡?”
郑言庆一脸茫然之色,半晌后轻声问道:“我们,到家了?”
“到家了,到家了!”
郑宏毅说:“那天你在梁水昏倒,卫抚慰非常紧张。他连夜带着你返回了通定镇,随军大夫说,你这是太累了,所以才昏过去。后来薛大将军派人,把咱们接到了涿郡……正好前些日子,陛下刚从高句丽人手里换回了麦铁杖麦柱国的尸体。麦肥和带子随着使者提前返回。
本来他们想等你醒过来后再走,可是……
麦肥说:他会在洛阳,等你回去。几天前,洛阳传来诏令,命你即刻返回东都,陛下要在洛阳召见你。薛大将军也不敢拖延,所以就让裴大哥和薛四哥护送我们回去。言庆,你整整昏迷了十五天,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我昏迷了十五天?”
郑言庆用力的搓揉面颊,慢慢缓过劲儿来。
这时候,沈光带着一个郎中过来,为郑言庆诊断。为了让郑言庆能平安抵达洛阳,薛世雄也算是费尽心思。专门在涿郡找来一个当地名医,随行一同前往洛阳,为的就是照顾郑言庆。
“郑公子的脉象四平八稳,已无大碍。只是身子骨还有些虚弱,慢慢将养就是。我记得往前面就是武邑县,咱们今晚可以在武邑落脚。到时候我在开两个方子,等到洛阳,当能痊愈。”
郑言庆轻声道:“如此,那多谢了。”
沈光带着郎中下去了。
车马继续行进,不过赶车的人,已换成了雄阔海和阚棱。
薛万彻在前面领兵压阵,裴行俨郑宏毅谢科三人,则坐在车厢里,和郑言庆说起了话。裴行俨如今官拜虎贲郎,征伐辽东的时候,他与宇文成都两人,都负责随行伴驾,保护杨广。
杨广撤兵后,就安排人和高句丽人商议,想要讨还麦铁杖的尸体。
而负责谈判的使者,正是裴行俨本家叔祖,裴世清。由于路上不太平,裴世矩就让裴行俨一路保护。没想到刚把麦铁杖的尸体讨要回来,郑言庆突然从高句丽杀回。从鸭绿江到梁水,整整一天,那动静可是不小。一直对高句丽枕戈待发的卫文升,立刻意识到情况有变。
他火速派薛万彻巡视查看,不过裴行俨听闻,有可能是郑言庆杀回来,也忍不住跟了上来。
裴行俨一直不相信,郑言庆会投降高句丽人。
为此,他还和父亲裴仁基闹得很不愉快。郑言庆回来,刚好证明了,他是对的。裴行俨笑嘻嘻的说:“这一来,看我爹还怎么说。”
“我投降高句丽人?此话从何说起?“
郑言庆一脸茫然之色。
“这个……”
裴行俨刚要回答,却被郑宏毅偷偷扯了一下。
“不过是一些无聊之人的市井传言,言庆你莫要放在心上。这次咱们活捉了高建武,可谓立下大功。等回去之后,陛下定有封赏……呵呵,你没看见,那高建武醒来之后的脸色,有多难看呢。”
他把话题扯开,郑言庆也没有太在意。
“那高建武呢?”
“裴侍郎已押解高建武,提前返回洛阳。”
郑言庆轻轻咳嗽两声,心里面却无半点喜悦之情。他想起了玉蹄儿,忍不住问道:“玉蹄儿呢?”
谢科说:“在后面的车上。
我们把玉蹄儿带回了通定镇,本来卫抚慰想就地埋葬。不过宏毅说,你和玉蹄儿感情很深,还是带回去,埋在家乡为好。所以,卫抚慰就专门安排一辆马车,让你带着玉蹄儿,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
郑言庆陡然有些心酸,神情落寞,轻轻颔首。
“宏毅,多谢你了。这样安排最好,玉蹄儿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言庆,你刚醒过来,还是先休息一下。”谢科见郑言庆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头,连忙使了个眼色,笑呵呵的说:“等到了武邑,咱们安顿下来以后,再好好说话。”
郑言庆刚苏醒过来,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身子骨也有些发虚。
当下点头答应,重又躺下来。
裴行俨等人出去了,郑言庆一个人躺在车厢中,迷迷糊糊的有些犯困。不过,他有点犯嘀咕:我投降高句丽人?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第六一章 武邑故人
武邑始于汉高祖五年,成县。
在前汉时,属信都国治下。后汉则归于安平园治下二南北朝时,北齐政权废除了武邑县的县制。直到开皇六年,才得以恢复。大业年间,隋炀帝废州为郡,武邑县归于信都郡管辖。
这是一座面积不大的县城,有九千七百多户,人口不足四万。
东西两晋,南北朝对峙。武邑县一直被烽烟笼罩,造成许多田地荒芜。虽则开皇以来,扬坚行开皇之治,大加鼓励开垦荒田。但由于人口不多的缘故,武邑县始终处于落后的状态。
大业以来,隋炀帝开凿永济渠。
所征用的民夫,也多来自河北地区。以至于武邑县人口更加稀少,登记在册的才九千七百多户人家,可实际上人口,还不足八千户。兼之大业七年以来,河北地区流寇肆虐,盗匪丛生二许多人不堪其扰,不得不舍弃家园,背井离乡。于是乎,武邑县也就变得更加残破。
再残破,郑言庆一行人抵达时,武邑县令也要热情招待。
毕竟裴行伊顶着一个虎贲郎。千牛卫的官职,绝非一个残破小县的县令可以怠慢。原本,他准备把府衙让出,可是裴行伊坚决推辞,县令只好遵从裴行伊薛万彻的意思。安排进驿站休息。
反正,郑言庆等人,也没有打算在武邑停留太久。
当晚武邑县令在县府设宴款待,郑言庆没有参加。一来是还有些疲惫,二来则想要清静一下。
于是,裴行伊和薛万彻前去赴宴,郑言庆、谢科和郑宏毅,直接进入驿站。
驿站的驿官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三个驿卒出来迎接已言庆没有下车,由雄阔海和阚棱,直接驶入驿馆。郑言庆从高句丽,带回来了四百多人。不过大部分的军辛。都被卫文升留在通定镇。这些军辛,虽说是残兵败将,可死里逃生,对于高句丽的了解,远非其他人可比拟。
最终,愿意留下来跟随郑言庆的,连带十八名元从虎卫,共二十四人。
清一色骑军装备,护送着郑言庆的马车驶入驿馆。郑宏毅出面与驿官交涉,郑言庆则直接下车。走进客房。客房面积不大,但是很干净。
重又坐在这舒适的房间里,郑言庆生出一种再世为久“不,是三世为人的奇妙感慨。如今想来。高句丽的十个月时间里,恍若做了一场奇怪的梦。这在前世时,绝非他能够想象到。
油灯闪亮,言庆坐在书案旁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也算是满手血腥吧!
他突然自嘲的笑了,轻轻摇头,长出一口浊气。这十个月里,死在他手中的人,直接的、间接地加起来,有上万人吧。有的是该死,有的却是不得不杀,还有的“是他主动去杀。就比如,金德曼?
不晓得那个该死的善德女王没有了,还会不会有高丄丽棒子这个民
郑言庆突然笑了……
“言庆,你在笑什么?”
郑宏毅迈步走进客房的时候,正好看见郑言庆面露笑容。他走上前,一边笑呵呵问道,一边在旁边坐下。
“老谢呢?”
“已经去睡了。”
郑宏毅说:“谢大哥这些日子来,也很辛苦。特别是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几乎夜不能寐。
其实大家都休息不好,担心你出了意外。现在好了,你终于醒了,“谢大哥一进屋,倒头就睡。他还交代,不用叫他起来吃饭。明天早上集发的时候,再叫他起床。沈光进城抓药去了,大黑子和阿棱还在外面。我让他们去休息,他们死活不肯,说就在外面将就一下。”
言语中,带着羡慕之意。
郑言庆知道,郑宏毅哈他这两个黑白双煞,已经很久了。
这倒也很正常“想必任何一个人,见到雄阔海阚棱这样的猛将兄,都会心生羡慕之意吧。
郑言庆一笑,“这两个憨资。”
他说是这么说,可语气里却带着几分骄傲。如此猛将,却是我的人。算上沈光的话,他麾下这三名扈从,个顶个都是好手,他如何能不骄傲?
“对了,刚才我和驿官说话的时候,总觉得那驿官,有些眼熟。”郑宏毅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地,话题一转,沉声道:“那驿官一直打量你的马车,而且在言语之间,还询问你的来历““言庆,你是不是来过这里?否则那驿官为何要打听你呢?听他的语气,好像猜出了你的身份。”
“我从没有来过武邑。
若非今天到了这里,我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县城。不过,这件事倒是奇怪,一会儿沈光回来,我会让他多加留意。”
正说话间,突然门外传来阚棱一声沉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
“我是此地驿官,请勿误如,敢问,屋里的人,可是荣阳郑咏鹅,郑公子吗?”
咦,还找上门来了!
郑言庆诧异的看了一眼郑宏毅,站起身来,推门走出客房。
“阿棱,休得无礼。”
郑言庆一拱手,“在下正是郑言庆,敢问阁下是“咦,你不是黄文清黄县令,怎么会在这里?”
客房屋檐下,挂着两盏大红色的气死风灯笼,在风中摇摆。
就着灯光,郑言庆一眼认出,那门廊下一身素净黑袍的男子,赫然是东莱郡掖县县令。黄文清。想当初,郑言庆还没有去高句丽的时候,曾在掖县驻扎过一段时间,与黄文清也有些交往。当时黄文清还从他手中借走了一些粮食,来安抚掖县流民。说起来,郑言庆能受阚棱,也与黄文清有关。所以对于这个才能并不算太高,却极为勤政爱民的县令,他有印象。
只是,郑言庆想不明白,黄文清不在掖县呆着,怎么跑来当起了驿。
一个是官,一个是吏,这二者之间的差别,郑言庆还是能够区分清楚。不由得,微蹙眉头。
黄文清笑逐颜开;“果然是郑公子。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看雄壮士有些眼熟。所以冒昧前来询问,没想到……郑公子,掖县一别,别来无恙否?”
郑言庆连忙侧身相让,同时对阚棱说:“阿棱,你不认得黄县令了
不等阚棱回答。雄阔海挠挠头,憨笑一声道:“看着眼熟,不过他一换衣服,我没认出来。”
“你们两个……”
郑言庆轻声道:“快下去休息吧。我这边若有事情,自然会括呼你们两个。”雄阔海说:“那我和阿棱就在隔壁休息,大哥你若有事,就只管喊我们。”
“去吧。”
郑言庆说着话,把黄文清让进客房。
黄文清并不是一个人过来,身边还跟随着一个相貌果毅的青年。看那青年的年纪,大约在二十上下。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身高大约在八尺上下。体型不算魁梧,但却给人以结实、精壮的感觉。一身黑衣,手握长刀。他随着黄文清走进客房,很自觉的站在黄文清的身后。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虎目,好奇的打量着郑言庆,抿着嘴,嘴角微微上翘。“郑公子,这是我外甥苏烈。
他父亲是本地士绅,武邑兵曹苏邕。这孩子就在他爹麾下效力,今天正好来这办事,我就带他一起过来。苏烈,这位就是我时常和你提起的鹅公子,半缘君,郑言庆郑公子。当日他在掖县的时候,曾帮我好大的忙。”
苏烈
不是很熟悉啊“
不过看他这气派,却是不俗。
站在黄文清的身后。流露出一股沉静之气。同时,隐隐有杀气流露,似乎也是个狠角色啊。
苏烈上前一步。“卑下苏烈,参见郑公子。”
“苏大哥,休要多礼,快快请坐。
哪知,这苏烈却没有退下,虎目陡然圆睁,凝视郑言庆道:“郑公子,我久闻你大名,更甚爱你所写《三园演义》。我舅父亦时常提起你,说你有情有义。不过,坊间谣传,说你在平壤城外,投本了高句丽人。
我只问你,可有此事?”
说话间,他猛然向前迈出一步,须发贲张,厉声喝问。
“定方,休得无礼!”
黄文清连忙大声叫喊。
苏烈却不闻不问。只是凝视郑言庆,一只手搭在了刀柄之上。
“大胆!”
没等郑言庆开口,郑宏毅已长身而起,怒声呵斥道:“尔乃何人,胆敢说出如此无礼的话语?”
“宏毅,坐乍。”
郑言庆沉声喝道,而后挠挠头,有些不解的问道:“苏大哥,我确曾征伐高句丽,也曾在高句丽,杀了很多人。只是我不清楚,这i投本高句丽,一说,又从何谈起?自我大军兵败平壤之后,我韦部纵横高句丽,杀人无数。被高句丽首首高元悬赏万金,求我项上人头。
十五日前,我率部从狼林山脉杀出,强渡鸭绿江。
在梁水河畔,擒获了高句丽郡王高建武“如果这算是,投本高句丽,的话,那就应该是了。”
“此话,当真?”
郑言庆闻听,不由得仰天大笑,“苏大哥,我不过是一败军之将,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炫耀。你若是不相信,尽可以让人去辽东打探,看看我郑言庆刚才所言。可有半分虚假之处?”
黄文清也上前抓住了苏烈的胳膊,“定方,你这是做什么?
我早就和你说过,郑公子乃人间伟丈夫,断然不会做那等事情。坊间谣传,依我看是有小人作祟,当不得真。如若郑公子真的做了那投故之事,那虎贲郎裴千牛,又怎会和他同行?”
苏烈闻听,立刻退后一步,单膝跪地。
“非是苏烈无礼。实苏烈爱煞公子文章。
其实,我也不相信公子会做那投故之事,但坊间流传的很厉害,苏烈不得已,特向公子求证。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苏烈愿受公子责罚,还请公子勿怪。”
郑言庆连连摆手。起身把苏烈搀扶起来。
“苏大哥乃刚直壮士,得罪之说,休要再提。”
说完,他诧异向郑宏毅看去,“宏毅,日间元庆也提到过此事。我投故之说,究竟从何谈起?”
第六二章 人善被人欺
宏毅很为知该如何向郑言庆解释浮件事
其实,当他第一次听到“郑言庆投敌,这个说法的时候,怒火中烧。试想,郑言庆投敌了,那他这个从头到尾追随郑言庆的人,是不是也“投敌,了呢?半载以来,出生入死。历经过多少次惨烈搏杀,面对过无数艰难险阻。拼死拼活回来,结果却听到了自己“投敌,的消息……
莫说年长之人会为之愤怒,更不要说郑宏毅这等年少气盛之人,又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不过,在高句丽经历过那么多事情,郑宏毅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于是他很快冷静下来,向裴行俨和薛万彻仔细打听。这一打听,郑宏毅顿时懵了”原来这“投敌,之说,竟然走出自于自己人之口。那郑醒不但把郑言庆的功劳占为己有,还诬陷郑言庆“投敌。郑宏毅愤怒归愤怒,却也清楚,此事追究起来,于郑家而言,们膨响巨大。
弄个不好,这数百年传承的古老家族,有可能因此而一蹶不振。
但这件事情,不可能瞒过郑言庆。
因为郑言庆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最重要的,郑宏毅知道郑言庆对郑世安的感情。你们针对郑言庆也就罢了,还把郑世安给牵连在其中。郑言庆若是知道了真相。岂非要发雷霆之怒?
对于郑言庆的手段,郑宏毅再清楚不过。
他若发起狠来。几十万高句丽人,几乎被他玩弄于指掌之间,其手段之狠辣,非同等闲。
郑言庆可以狠下心来,让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香消玉殒。
他可以面对乙支文德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毫不犹豫的砍下那颗皓首。从南到北,自东至西,郑言庆那是杀出来的威名。高句丽人如今听说他的名字,有夜儿止啼的作用。郑家,经得起他的折腾吗?
郑宏毅还在想着。要如何用最不会触怒郑言庆的方式,把这件事说
来。
可没等他想出妥当的办法,苏烈却告诉了郑言庆。
“这个,”
面对郑言庆灼灼目光,郑宏毅也不由得心惊肉跳。他狠狠的瞪了苏烈一眼,然后强笑一声,把事情的原委,向郑言庆解释了一遍。
“言庆,舟可千万别发火。
薛大将军说。有好多人为你说情。淑英姑姑还带着裴家家臣,赶赴巩县坐镇。世安爷爷最多是受了一些惊吓,绝不会有什么大碍。这件事情,我回去以后一定要请父亲出面,为你做主”
郑言庆面色如常。神情也非常平静。
包括黄文清在内。谁也无法看出,郑言庆内心的想法。
“这是我的事情,何需郑叔父出面?”
他突然开口。打断了郑宏毅的话语,淡然道:“宏毅,这件事情你莫要再管了,我自有主张。”
郑言庆越是这样平静,郑宏毅就越是心惊肉跳。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很压抑。即便是胆子素来很大的苏烈,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闭上嘴巴。
这就是鹅公子的气度吗?
***闪烁,从苏烈的角度来看,也只能看见郑言庆半边脸。
瘦削的面颊,如同刀削斧劈一样棱角分明。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怒气自他身上流露出来,只让苏烈一阵悸动。
郑言庆微微一笑。“黄县令,您不在掖县,怎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不想再提“投敌。的事情,把话题引到了一旁。可郑宏毅现在,却更希望郑言庆暴跳如雷,怒不可歇。若这样的话,郑宏毅还能劝说几句,但郑言庆越是不提此事,郑宏毅心里就越不踏实。看样子,言庆这一次是真的恼了!实在不行,一会儿写信给家里,让父亲早作准备。
黄文清连忙说:“公子有所不知,你离开掖县之后,正逢平原遭遇大早。去年掖县安置了许多流民,以至于更多流民向掖县迁移。四月时,阿舅军袭击掖县。我仓促应战,但终究不是阿舅军的对手,以至于死伤惨重。后来水军还师,征发粮草,掖县却拿不出半点粮食。”
“所以,”
黄文清笑着点点头,“本来,若真要征集,也不是征收不上来。可掖县百姓本就贫苦,加之去年连续征收,已经不堪重负。我实不忍看百姓受苦,故而拒不征收,被郡府辑拿,重责三十棍,罢去掖县县令。我看掖县不太平。于是就带着家人返回故里。正好我与武邑县令,师出一门。王县令让我帮他,我又不愿再去管那些杂事,索性就呆在这驿馆,乐得一个清静。”
郑言庆闻听。神色庄肃,起身向黄文清一揖到地。
“黄县令心忧百姓,实乃天下官员之典范。”
黄文清忍不住笑起来,颇有些自豪道:“典范倒不敢当,只是不想日后,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而已。”
他说着话,神情一肃。
“我今日冒然求见,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黄县令当说无妨,凡郑言庆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黄文清连忙道谢。坐下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苏烈,犹豫片刻后说:“不瞒公子,我这件事”黄某只有一妹,如今业已故去。她膝下也仅此一子,极为挂念。我曾在她灵前发誓,定然会好好照顾。
定方这孩子。性情网直,不晓圆滑。这一点,他和他爹,和我颇有些相似。
我如今是犯官之身,也难给他什么帮助。他爹也是个木头疙瘩,之所以能当上兵曹,还是因为年初时流寇犯境,他组织乡勇击退流寇”王县令手中也确实没人,苏芭这才当上了官。苏邑是卑品出身,王县令也是个浊官,日后难有什么前程。我们这些人窝囊一辈子也就罢了,可我实不希望。定方和我们一样。他聪明,本事也不弱,弓马纯熟,武艺不差。
只是他性子不好。又没有门路。留在这里,迟早会被耽搁。
公子你是名门子弟,又是士林高士,门路宽,人缘也广,远非我们这些人可以比拟。今年,信都颇不平静。流寇丛生。我和他爹一直商量着,想为他寻个好出路。正苦于没有门路的时候,不想公子您大驾光临。我就想着,让定方跟你做事,这孩子做事,还让人放
一旁郑宏毅不由的诧异看向苏烈,好奇的打量起来。
而苏烈,也没有想到”…
“定方,你休要多嘴。
刚才我已派人征询过你爹的意见,他也同意了。若非城中尚需巡视,他也一定会跟你前来。”
苏烈挠挠头,闭上了嘴巴。
他姓苏,名烈。定方,想必是他的表字吧。
苏定方”郑言庆突然一惊,仔细打量了一眼苏烈,“你叫苏定
“哦。定方还是王县令赠他的表字。他少有勇力,武艺不俗,平日里最喜欢行军布阵之事。
所以王县令就赠他“定方。二字,说是希望他将来,能平定一方,为苍生谋利。”
苏定方,那可是初唐时期,自徐世绩之后的名将。只是他属于大器晚成的主儿,在贞观年间才崭露头角。以至于隋唐之交时,并无太多名声。可论起功绩。苏定方的战绩。不逊色于徐世绩。
贞观初年,他从军初征东突厥,崭露头角。
显庆元年,也就是公元六五零年,大唐攻伐西突厥,程知节王文度因怯战而被罢免官职,唯有苏定方,荣升行军大总管。显庆二年,再击西突厥,战功卓著,后攻伐葱岭。俘获叛军首领。显庆五年,东征百济,俘虏百济王义慈。一生征伐无数。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不过由于时间的关系。郑言庆一直以为苏定方出生于大业之后,甚至可能在武德年间。
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就已经成人。
那计算起来,历史上苏定方真正崛起的时候,只怕快六十岁了,
看苏定方的目光,立刻变得不同。
郑言庆不由得再次打量一番,“苏大哥,你可愿意跟随我吗?”
苏烈一怔,犹豫片刻道:“我自是愿意。不瞒公子,再听说你“投敌。之前,我一直对你非常敬重。您写的《三国演义》,堪称兵家宝典。之前杨公卿犯境时,我就使用过其中计策。
只是,您写到败走江夏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续写,可把苏烈急坏
郑言庆这两年,的确没怎么再发表后续章节。
在峨嵋的时候已写到了进西川,但后来因为随军入高句丽,就没有再动过笔。不过,他在峨嵋那两年写的文章,基本上没有发出来过。以至于在坊间求后续文章的人,大有人在。
言庆没有想到,苏妄方竟然还是自己的书迷,也不由得笑了。
“苏烈愿意追随公子。可又不忍弃老父和舅父不顾。”
“定方,大丈夫当胸怀广阔,志在四方。你之前不也经常和我说,希望能征战天下,创立功名吗?
我和你爹都老了,走不动了”这一辈子的希望,就寄予你一身,望你莫要再犹豫。我们都好办,在武邑县,也没什么事情。等过些年,你有了成就,到时候我们再找你,也能求个安稳日子。郑公子既然愿意收你,你可不要三心二意,日后前程似锦,正可光耀苏家门据。”
苏烈不再犹豫,“定方定不负父亲和舅父的期望。”
而后,他伏身在言庆身前跪下,“苏烈愿追随公子,还请公子收留。”
郑言庆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送上门的好帮手。
“苏烈,你要跟我。却还需耐得住性子。你可耐得住吗?”
“苏烈耐得住。”
“既然如此,你回家收拾一下行礼,咱们明早动身。”
苏定方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答应。黄文清又是好一番感激,和郑言庆又谈论片刻,这才告辞离去。
郑宏毅张了张嘴巴。想要和言庆交谈一番。
他还是希望能探探郑言庆的口风,能劝解一下。
可言庆没给他这个。机会,“宏毅,咱们奔波一日,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我很累。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路上再说。”
他表明了态度。郑宏毅也只有心中苦笑连连。
这一次,郑醒恐怕是。真的惹怒了言庆。但不晓得,他会用何种手段,来解决这件事情呢?
“那我去歇息了。”
郑宏毅无奈告辞,退出了房间。
对于一个不想谈话。或者说已经出离愤怒的人而言,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郑宏毅虽然也很愤怒,可终究出生于郑家,是嫡系子弟。这和郑言庆这个近乎于外来人一样的郑家子弟不一样,他对家族的归属感,对于家族的荣耀感,在某些时候,远比郑言庆更加强烈。
先把这个消息,通知父亲吧!
等明天上路,再想办法劝说一下言庆”
郑宏毅前脚一出去,郑言庆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可以想象,郑家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甚至有可能已经在运用他们的关系,设法疏通。
关东士族,休戚相关。
郑元寿也不是个无能之辈,焉能看不出其中的真相?
自己若是没有回来。郑元寿就算是知道真相,恐怕也会当作不知道,把这件事情瞒混过去。
可偏偏,郑言庆回来了!
而且是带着天大的功勋,更俘获了高句丽郡王,朝鲜道大都督高建武。回来了!
郑家就算想要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也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通过他们的关系,游说郑言庆。并给予最大的补偿。这件事情,只要郑言庆不追究,既是杨广想追究。郑家的那些个亲戚朋友,也会站出来为求情。到时候,郑言庆即便是心里不愿意,也只能把隐忍下来,
可是,他能隐忍吗?
言庆说起来,并非是个心胸很宽广的人。
说他睚眦必报可能有些过分,但至少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性情。
这件事如果只是针对言庆自己,那他说不定还能忍下去。
可牵扯到了郑世安,这个世上,一个真心对他好,抚养他长大成人的老人,郑言庆焉能善罢甘休?而且,这一次我忍了,那下一次呢?到最后。岂不是谁都能骑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郑言庆想到这里,眸光变得有些狞戾。
你们做的初一,我就做不得十五吗?
想到这里,郑言庆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墙边,探手轻轻。击墙壁。
不一会儿的功夫,房门被人拉开。沈光走进来,“主公,您有何吩咐?”
“老裴和老薛,回来了
“还没,”
“武邑县。何时开放城门?”本站祈地址已更改为:防昭,删敬请登陆阅读!
“唔,我刚才问了一下,一般都是在卯时开城。不过若有特殊情况,也不是不可以开放城门。
“沈光,我要回家”
“啊?”
“我不准备去洛阳了,准备直接返回巩县。我听说,我爷爷因为我的事情,曾被官府辑拿,我想先回去看看。”
“那我立刻安排。”
“不,这件事不要惊动别人。你只要通知一下大黑子和阿棱就行”还有,二十四虎卫随同咱们一同走,其他人就不必惊动了。还有,你一会儿去找一下黄文清,让他多备几匹马。
明早咱们离开时。谁也不要通知,带上玉蹄儿的尸体,咱们回巩县。”
沈光闻听之后。躬身应命。
由于是在冬季。昼短夜长。
若在平常。卯时天已大亮。可在冬季,卯时屋外,仍是黑漆漆一片。郑宏毅一觉睡到了天亮,这才起身洗漱。他在院子里伸了一个懒腰,却发觉,这驿馆的庭院中,似乎少些什么。
站在门廊上。他疑惑的四处打量。
突然,他反应过来:昨天把马车赶进来的时候。装着玉蹄儿尸体的车辆,就停在庭院当中。
可现在。马车不见了,
他不由得到吸一口凉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匆匆跑到郑言庆的房间门口,拉开房门,却见房间里空空荡荡,不见郑言庆的踪影。又打开雄阔海他们的房间,也没有人!郑宏毅这一下,脸色可就变了。言庆他们。去哪儿了呢?
他又跑到了马棚,发现马棚里同样空荡。
二十四虎卫的坐骑,全都不见了踪迹。
正好这时候。一个负责照看马匹的驿卒走来。郑宏毅连忙上去,一把狸住了驿卒的手臂:“这马棚里的马呢?”
驿卒回道:“被正房的那位公子派人牵走了。”
“什么时候牵走了?”
“唔,好像是寅时过后。那位公子带着人,赶了两辆马车,还有三十匹战马。说是有急事要走。
小的当时还提醒说:卯时城门才会开放。可那位公子说,他已经拿到了出城令牌,没有关系小的看那位公子走的急,还帮忙把马牵了出去”对了。那位公子临走的时候还让我告诉几位公子:不用担心,他先回家了。还说让你们只管去洛阳,不用等他,他不打算
郑宏毅的脑袋。嗡的一声响。
立刻甩开了那驿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裴行俨薛万彻的房间门口。
“裴大哥。薛大哥,大事不好了!”
裴行俨昨夜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的走出来。
“宏毅,一大清早的,你诈唬个甚?”
“言庆,言庆他走了”
“走就走嘛。你急什么?”裴行俨没太当回事。扭头准备接着睡。可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郑宏毅,失声吼道:“宏毅,你刚才说什么?言庆他,走了?”
“是啊,言庆走了!”
“他去了何处?”
“他,他。他,”郑宏毅越是心急,就越是说不出来话。好半天,他才费力的说:“他回巩县了,说不去洛阳。”
裴行俨一听。也急了眼。
他当然知道那“投敌。的事情。并且在和谢科的聊天当中,也得知郑醒冒领功劳的事情。说实话,他顶看不起郑醒。可是”薛大将军临行之前。反复叮嘱。不要走得太快。当时裴行俨还没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后来才明白,薛大将军这是要为郑家。或者说是郑元寿,争取时间。
郑言庆到了洛阳,郑家想必已疏通了关系。
裴行俨虽然不太情愿,就这么放过郑醒。可他也知道,这些族之间的关系,容不得他去插嘴。
他也没有放慢速度,想着反正我把言庆带到洛阳,有没弃准备妥当,是郑家的事情。
可是现在……
薛万彻也醒了。走过来一问事情缘由,也不由得眉头紧蹙。
“言庆不去洛阳?那可是陛下的意思,听我爹说,陛下还准备在洛阳,为他准备一场隆重典礼呢。他现在说不去就不去,算是什么?”
“算什么?”
谢科走过来,冷笑道:“算是打脸。”
“打谁的脸?”
薛万彻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复杂关系。
郑宏毅苦笑一声,“还能打谁的脸,打郑家的脸呗?顺带着,连陛下的脸。也要一起打了。”
薛万彻脱口而出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谢科冷笑道:“如今洛阳恐怕是满城都知道,言庆在高句丽的作为。他不去。就是表明他心中不满,不愿妥协。依我看。他不去也好,这种事情也要忍,那岂非颜面全无?
既然言庆不去洛阳,那我也不去了”反正这次在高句丽,是以言庆为主,我不过一旁辅佐。一会儿出发的时候,咱们就分道扬镰吧。我离家也有一年多了,老父想必也等的急了”
“老谢,你又凑什么热闹?”
裴行俨也急了,“言庆不去,你也不去,那怎么办?”
“让宏毅去吧。再者说了,不是还有麦子他们吗?想必这些事情,他们去已经足以说清楚,言庆若不去的话,我去悠悠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学某些人一样,把功劳占为己有?”
谢科说的是斩钉截铁,任凭郑宏毅如何劝说,他也不愿改变主意。
眼睁睁看着谢科回房收拾行李,挟弓持枪,从马棚里牵出战败,扬长而去。郑宏毅脑袋瓜子,嗡嗡直响,脸上流露出苦涩笑容:言庆,你这难道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到不可收场吗?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薛万彻忍不住问道。
“怎么办?立刻启程,咱们立刻返回洛阳”言庆这一次,定然想把这件事,闹的天下皆知。
宏毅,你最好立刻与你父亲联系,如若真的不可收拾,那麻烦”才是真的大了。”
郑宏毅长叹一口气:其实,从来护儿大将军听信郑醒谗言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已经闹大了!
第六三章 功过相抵
雨丝夹杂着小米粒大小的冰雪落下,令道路显得泥泞湿滑。天际尽头,雨雾蒙蒙,让人无法看得真切。寒冬腊月里,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压抑,有些阴沉,风卷冰雨,格外寂寥”
官道上,一队铁骑。护送着两辆马车急速行进。
车轱辘从泥泞的路面上碾过,泥水飞溅。铁蹄掠过,只留下遍地
。
雄阔海和阁棱各驾驶一辆马车,一路上不停的扬鞭催马。苏烈一袭白衣,外罩一件藏青色大红里子的披风,率领十名虎卫在前面开路。郑言庆和沈光。则并驾而行,紧随马车之后。
从武邑悄然离开后。郑言庆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不知为什么,自他决意回家的那一刻起,竟生出归心似箭的感受。
从未有过如此急迫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子,思念郑世安,思念毛小念,思念家中的每一个人。
在此之前,不管他表面上如何作为,可内心中,始终怀有一分抵触。
但是在高句丽征战厮杀近一载光阴后,他开始慢慢的融入于这个时代。他可以忍受别人诬陷他投敌,可以忍受别人冒领他的功勋。可他绝无法忍受,那些人把郑世安也牵连在里面。
郑言庆当然清楚。他不去洛阳,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他不会后悔。
有些事情可以忍。但有些事情,绝不能忍。即便是官场上讲求中庸之道,讲求平衡之道。
可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这种事情绝不能退让。否则,他今日退让一步,明日就要退让两步,;步,乃至于到了最后,退无可退。
郑家欺人太甚,亦或者说郑醒欺人太甚,他宁可和郑家撕破脸皮,这一次也不会退让半步。
“少爷,前面过了永济渠,就是馆陶。今晚,可是在馆陶落
苏烈从前面过来,询问郑言庆。
他也知道了郑言庆的打算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决意跟随。在苏烈眼中,郑言庆所做的决定。无疑最对他的胃口。男儿大丈夫,岂能任由他人污蔑?虽然这样一来,苏烈的前程会受到影响。可是他相信,郑言庆定然能重新崛起,甚至不需要等待太久。只因为,他是郑言庆。
一个六岁就能名扬士林,出身高贵,师从名将,文采出众,又立下赫赫战功的人,怎可能就此沉沦?
哪怕是暂时的蛰伏,为的也是日后冲天而起。
所以,苏烈没有改变主意。而郑言庆呢,也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承诺,但却一直默默的观察。
苏烈长于骑军,犹好弃兵。
这一点,倒是挺对郑言庆的胃口,所以一路上,郑言庆把他在高句丽的所作所为,都详细的讲述给苏烈知晓。果然,苏烈在听罢之后,大加赞赏,对郑言庆的信服,有增加了几分。
馆陶?
郑言庆勒住了马。沉吟一下,轻声道:“咱们今晚,不过永济渠
“啊?”
“连夜赶路,咱们沿济水西行,在明日入夜前抵达临漳。
后日可在临漳休整一日,然后绕道河内。我估计,三天内咱们就可以从记水关,直抵瑕县
这样安排,等同于把路途拉远了。
可郑言庆还是决定这样走。
反正能在除夕之前。抵达巩县就行。如果走馆陶。”
以郑言庆对郑宏毅的了解,那小子未必不会派人,在馆陶堵他。如果被郑宏毅堵住了。那面子上就会不好看。毕竟一起患难与共,经历过无数次惨烈厮杀,这种袍泽之情,他无法拒绝。
如果郑宏毅要求情,他该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郑宏毅开口,甚至不和郑宏毅见面。只要他抵达巩县,那郑醒就难逃一死。
至于郑元寿会怎么考虑?郑仁基会怎么想?
都不在郑言庆的考虑范畴。了不起一拍两散,我光脚的,难不成还怕你们这些穿鞋子的吗?
苏烈不太明白郑言庆的想法,有些为难的说:“公子,这样一来,可就多出一天的路程。”
“我知道,你照做就是
苏烈虽然有些不解。但骨子里有一种军人的习性,让他还是严格的按照郑言庆吩咐去做。骑队在岔路口转向,向西急行。郑言庆抬头看看天色,突然把沈光叫道了身边,低声吩咐。
“沈大哥,我想请你。先行赶回巩县。
我听说,爷爷的田产已经被没收,不过他的住所想必不会有变。姑姑带人在那里坐镇。郑家人也不敢太过于为难。你先回巩县,告诉爷爷,我这边一切平安,不日就会抵达,请他放心。”
沈光想了想,点头答应。
为了让郑世安放心。郑言庆还把他的假面,交给沉光。以证明他平安无事。
沈光领命之后。又从马队里牵出一匹战马,打马扬鞭而去。见沈光离开,郑言庆立时松了口气。
宏毅,对不起了”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郑家,太不给我面子!
郑言庆决意不去洛阳,谢科紧跟着也直接返回阳夏。
裴行俨听从了郑宏毅的建议,派人在馆陶,想要把郑言庆拦住。可没想到,郑言庆根本就没有从馆陶经过。
如此一来,消息飞快的就传到了洛阳。
郑善果从鱼俱罗的府邸中出来,登上了马车。
鱼俱罗是在八月初,卸捕陛山郡太守职喉蜀返回洛阳门如今,他闲赋在家,女则非常悠闲。郑言庆“投敌。的消息传来时,鱼俱罗是第一个上奏皇卑,表示他不相信郑言庆会在平壤“投敌”
无奈何,当时杨广正因为辽东战败的事情。而心烦意乱。
所以鱼俱罗的奏章,他根本就没听进去。反而在第二天一早。下令千牛卫前往巩县。捉拿郑世安。好在,千牛卫网离开洛阳,裴世矩就站出来,为郑言庆求情。他的理由也非常简单,不相信郑言庆会“投敌”此后,和郑言庆素无交情的驸马宇文士及。也不知为何,通过南阳公主之口。表达了他的意思。
不过,宇文士及并没有似裴世矩鱼俱罗那样求情,而是说。郑言庆是长孙葳的弟子,还请陛下看在长孙员的面子上,三思而行。长孙晨是什么人?那是杨广最为信赖的一名近臣。
其实,那言下之意也是说:长孙员教出来的学生,焉能投敌?
再后来,求情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萧皇后也站出来,为郑言庆
。
当然,萧皇后求情,是因为得了裴淑英的请求。加之她对郑言庆的感官也不差,同样不太相信郑言庆会在平壤“投敌。别人的话,杨广可以不听。但萧皇后的话,杨广却要思量。
于是在拍出千牛卫的第三天,他又发出一道诏令。赦免了郑世安。
郑世安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巩县大牢里呆了一天之后,便重获自由。出狱后,他才知道,郑言庆在高句丽出了事情。至今下落不明。郑世安得知此事后,当场昏了过去。
后来虽然苏醒过来,却从此卧床不起,再也无法下地走动。
在郑世安心里。有一丝愧疚。
他知道,郑言庆其实并不想去平壤。如果言庆在高句丽真的出了事,那就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
思念、牵挂、还有内疚,种种情绪纠缠在一起,让郑世安病到了。
可他没有想到。郑家竟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不但罢免了他族老的职务,还夺走了他名下的田产。若非裴淑英领人及时赶到,郑世安甚至有可能,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这心里,又该何等憋屈?
郑善果从一开始。就不太赞成郑家的这些举措。
首先,他了解郑醒,所以根本不相信,郑醒有那种魄力,把一个营塞的粮草愕重焚毁。以集结隋军败将。其次,他也不相信郑言庆会投敌”可这是族老会的决意,郑善果也无可奈何。
现在真相大白了,郑家开始慌了。
郑元寿派人赶到洛阳,请郑善果出面说项。
郑善果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郑言庆在氓蜀时,曾随鱼俱罗学槊。故而厚着脸皮登门拜访,却不想,鱼俱罗闭门不见。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郑善果轻轻揉着太阳穴。
该怎么办才好?
郑醒闹出这一档子事,可算是丢尽了郑家的脸面。既然鱼俱罗不愿出面说项,那只有另想办法。
“福成!”
“老爷,有什么吩咐。”
郑福成是郑善果的老管家,也是心腹之人。
听到郑善果在车里呼唤,他连忙催马上前,在车帘外恭敬的候命。
“你立刻去窦家村一趟,持我名刺,求见簧威箕先生。就说我今晚,在大定酒楼摆酒,请他务必赏光。”
“喏”。
郑福成连忙拨转马头,朝着长夏门方向疾驰而去。
郑善果闭上眼睛。心里苦笑:如今,这洛阳人就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哥哥啊,既知今日,你们又何必当初呢?我虽然不知道实家和郑言庆是什么关系。可你们差一点弄的郑言庆家破人亡,寰家有可能出面为你们说项吗?若窦威不肯出面,那只有请求言庆。能高抬贵手。
一想到这些。郑善果就感觉无比烦闷。
回到家中,郑善果网坐下来,没等他喝上一口茶,就见听人说:“安远堂**,求见老爷。”
郑善果是二房所出,**却是六房所出。
二者一个属著经堂,一个是安远堂,虽则同为郑姓,可彼此之间,联系并不算太多。毕竟著经堂的权势。远比安远堂大。虽则这些年安远堂有所起色,特别是财力上,变得格外雄厚,可这的位的差距,依旧很大。所以,郑善果虽在洛阳为官,却从未与**有过交涉,
这个时候,**为何前来拜访?
郑善果心里疑惑,但也不敢怠慢。
因为他知道。郑仁基的独子郑宏毅,此次跟随郑言庆在高句丽出生入死,功劳不即便是郑仁基不可能复起,但郑宏毅却能借此机会。搏一个好前程,日后说不得安远堂会重新崛起。
“请!”
郑善果连忙下令。命人把**请到了中堂。
“明礼,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呢?你在洛阳也有四载,这还是头一次主动前来呢。”
“四爷,我家老爷派人,有要事禀报。”
**先是道了个罪,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毕恭毕敬的双手呈
。
郑善果接过了书信,示意**一旁坐下,然后打开来,迅速扫一眼。刹那间,他这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言庆,拒来洛阳?”
**轻声道:“我家小公子送信,说郑公子本来是要来的。可不想在路上,听说了”郑公子很不高兴,连夜带曰凹的扈从。不告而仅是郑公子击了。阳夏的谢公子瓦剂刀郑公子不肯过来,与小公子告辞离去。裴虎贲和薛虎贲想要阻拦,却阻拦不住他们。
小公子还派人在馆陶,试图拦住郑公子。可不成想郑公子在永济渠北岸,突然改变主意,改道而行。如今小公子也不清楚郑公子他们的行程”我家老爷说,需尽快告知四爷知晓。”
郑善果这手一颤,强笑一声。“如此,多谢仁基贤弟。”
他心里暗自叫苦不迭:郑言庆这分明是打算撕破脸皮了”哥哥们,郑家这脸面,可要丢大发了!
正如郑善果所猜想的那样,郑言庆拒赴洛阳,那就是横下心来,要撕破面皮。
不仅仅是郑善果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在洛阳的文武百官,士伸门阀,一个个也看出了端倪。
所有人心里,都暗自感叹:这郑言庆,未免太大胆了吧。
让他赶赴洛阳,那可是皇帝的旨意。
说穿了,郑言庆这叫做抗旨不尊,是杀叉的大罪。
他不来,那皇帝兴师动众准备的庆典,又该如何操办下去?这不止是要扫郑家人的脸面,连带皇帝的面子,也被打了”
杨广得知消息后,暴怒不已。
在朝堂上,他险些把龙案掀翻出去,暴躁的在丹陛之上,来回踱
。
文武百官也理解杨广的心情:辽东之战失败,杨广在西域诸国国王面前,丢了老大的颜面。而且。也因为这一次失败,使得突厥始毕可汗咄吉,有些动了心思。只看杨广要操办庆典,咄吉却拒不前来,就能知道,他心怀不轨。其实。心怀不轨的人。又何止咄吉一个人?
留在洛阳的西域诸国国王。恐怕未必没有想法。
所以。杨广迫不及待的想要借此次庆典,宣扬大隋国威。
此前裴世清押送高建武抵达洛阳时,的确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这还不够,杨广需要郑言庆他们抵达洛阳,给他涨一涨颜面。看看吧,不是我大隋治下,同样是人才济济。只需一个少年,就能把高句丽搅得天翻地覆我大隋能人无数,区区高句丽,不过是螳臂挡车。
可这一切。都将因为郑言庆的拒绝到来,而变成泡影。
这让杨广,又如何不怒?
“陛下,郑言庆恃功自傲。目无法纪。今抗旨不尊。实罪不容赦。陛下当立刻将其辑拿下狱。以正律法之严明。”
宇文化及跳出来,一副义愤填膺之状。
他对郑言庆没有好感,而且当初他为儿子向裴仁基求亲,眼见着裴家已经答应,可裴翠云却和郑言庆联手上演了一出私奔的好戏。裴仁基固然尴尬异常,可宇文化及的脸面,更难看。
即便你宇文化及甚得皇上宠信,可是在世家门阀眼中,还是那个破野头出身。
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把你放在眼中,你就算得了天大的勋位,又能如何?宇文化及不敢去得罪裴家。但是对郑言庆却怀恨在心。当初辑拿郑世安,也正是宇文化及在一旁推波助澜,,
原以为可以把郑言庆踩在脚下,哪知郑言庆又咸鱼翻生。
宇文化及心里正不舒服呢。郑言庆却上演了一出抗旨的好戏。这种机会,他又怎能放过呢?
杨广闻听,目光一凝。
“芊文将军此话差矣。”
没等杨广开口,洛阳留守樊子盖却站出来,“郑言庆抗旨不尊,固然是有罪,但却情有可原。来大将军兵败平壤,却将数万兵卒弃之异国他乡。郑言庆心怀故国,在高句丽浴血奋战,杀敌无数,更扬我大隋威风。可有些人,却趁机诋毁,诬陷忠良。只是忠臣在外流血,家人却险遭大难。偌大的功劳。却被他人侵占”如若换做是我,亦会心怀怨念,更何况郑言庆年不过十四五岁,正少年气盛之时,焉能咽得下这口气?其罪无可恕,却情有可原。”
婪子盖这一番话,立刻引得许多人点头称是。
郑善果在一旁暗自叫苦,原想让宇文化及站出来把话题引开,不成想还是被人提起。
这一次,郑家这颜面,恐怕难以保存。
他正在想着如何措辞反驳。朝堂上许多人纷纷站出来,表示郑言庆所为虽有罪,但也并非不可原谅。
特别是那些武将,更是言辞激烈,义愤填膺。
也难怪,郑言庆是长孙麾的弟子,说起来也算是军方的人。他们当然要站出来,维护一番。
双方争吵。从开始辩论。到后来的互相攻击。
话题越扯越远。吵得杨广连连蹙眉。
他一方面对郑言庆拒不来洛阳,万分恼怒;另一方面,又对郑家的所作所为,颇为不屑。杨广当然知道,郑家肯定是想要保住郑醒的性命。甚至连西苑十六夫人,也或多或少的在他面前,为郑醒求情。杨广也犹豫不定,想着借郑言庆来洛阳的机会,对他大加封赏,安抚住郑言庆之后,让郑家再与他商量。可郑言庆不赴洛阳。已表明了态度,他一定要郑醒的性命。
这分明是,在逼迫联下诏杀人!
杨广被群臣吵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怒声呵斥,而后甩袖退朝。
回到西苑之后,他仍在为此心烦。这个郑言庆,实在是不知好歹。你若真的要了郑醒的性命,日后又怎么在郑家立足?联也是一番好意,想为你和郑家说项,可你倒好。竟扫了联的口,飞口。
“陛下。何故如此烦恼?”
萧皇后不知在什么时候,来到了杨广身旁。
“樟潢。你来了!”杨广叹了口气,“还不是为那郑言庆的事情?他不肯来洛阳,朝中一边是要治他的罪,一边又说他情有可原。联也在为此烦恼,考虑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萧皇后在杨广身旁坐下,拉着他的手,轻轻摩挲。
杨广还是晋王时,在和兄长杨勇的太子之争中,也时常心烦意乱。每每这个时候,萧皇后就像这样子坐在他身旁,让他心灵获愕平静。
“樟潢。你怎么看?”
萧皇后一笑,“陛下感觉,郑醒所为,该当何罪?”
“罪不容赦,斩立决
“既然是这样,你又何必犹豫?”
“联。只是替那半缘君操心,他日后如何在郑家立足。杀了郑醒,对他半点好处都没有,郑家又如何肯放过他?何不听从联的说和,他高官的做。骏马得骑,而郑家也能保住郑醒。岂非两全齐美?”
萧皇后忍不住笑了,“陛下,您这又是听了哪位夫人的说项?”
“哦却是朱贵儿得郑家托付,私底下说了几次。不过她倒是没说要救郑醒的命,樟潢切莫怪罪与她。”
萧皇后冷哼一声,“陛下,此国家大事。怎能让一女子指手画脚?
依我看。陛下对朱贵儿却是太过纵容,绝非一件好事。陛下既然认为郑醒有罪,那就该问他的罪。郑言庆都不怕和郑家撕破面皮,陛下又何必为他操心?再者说了,郑言庆和郑家撕破面皮,与陛下只有好处,绝无坏处,陛下想想,那半缘君在高句丽做的好大事情,可谓功勋卓著。他杀了多少人,倒不算什么,可怕的是,他救了多少人,而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
麦铁杖的孙子,诚敬夫人的曾孙,阳夏谢氏子弟。管城崔氏族人,以及河北十三家世族子弟,,
陛下,郑言庆若是与郑家和解,以他救出这些世胄子弟的交情,郑家”
杨广闻听,到吸一口凉气。
“若非樟潢提醒,联险些忘记了这件事情。”
“所以。半缘君和郑家撕破面皮,于陛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要我说。郑醒该死,而且必须以极刑处置。唯有这样,方能平息半缘君心中的怨念。陛下以为,妾身说得可有道理?”
“樟潢所言极是,正当如此。”
杨广说完,话锋一转,“可那郑家子抗旨不尊,联又当如何处置?”
萧皇后说:“陛下是想杀他,还是不想杀他?”
“这个嘛,,这个子,确有些本事。其文采出众,且武略不俗,立下好大功劳,联岂能忍心杀之?。
“陛下既然不忍杀之,可他抗旨不遵之罪,也不能轻易放过。
以妾身之见,干脆对他不闻不问。他立下大功,也犯下了大罪,功过相抵。就让他安心在巩县反思,陛下认为如何?”
萧皇后的这个主意,立刻引起了杨广的共鸣。
郑言庆这个小子,仗着立了功,就忘乎所以。长此以往,绝非一件好事,,干脆,就冷他一下。
“妾身还有一个。主意
萧皇后说:“前些时日,妾身看了洛浦书馆拓印的《三国演义》,其中有一个情节,倒是颇有些意思。”
说着话,她伏在杨广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
杨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不住道:“樟潢所言极是”哦,那部《三国演义》,回头送与联看上一看。这个半缘君,倒也真是有趣。你说他那脑袋瓜子里,为何能想出这种故事?。
说完。杨广忍不住大笑起来。
萧皇后也不禁抿嘴轻笑,心里道:淑英,本宫也算是不负所托,如此应该对的起你那些礼物。
就在洛阳朝臣,为郑言庆抗旨不尊之事。争吵的面红耳赤时,隋烁帝杨广。突然发出一道诏令。
郑言庆抗旨不尊,论罪当斩。
然则念其征伐高句丽,立下汗马功劳。故而免其不敬之罪。不过死罪耳免。活罪不饶。功过相抵,命郑言庆幽居巩县,闭门思过。
诏令中。即没有提及之前郑言庆被废去的云骑尉之职,也没有说到其他事情。
总之一句话,功过相抵,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说个清清楚楚。郑善果得知了诏令内容后,忍不住仰天长叹:荣阳郑氏数百年传承,今日被郑言庆抹的一干二净。郑醒,令天下郑氏蒙羞”
郑言庆立下那么大的功劳,结果却是功过相抵,还下诏闭门思过。
那犯下诬陷功臣,冒领功劳之罪的郑醒。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郑善暴不用去想,也清楚了解。
诏令发出,郑善果立刻上书请辞。
家里出了这么一个人,若没有撕破脸,大家还能相安无事。可既,然撕破脸了。郑善果亦不愿继续留在洛阳。被人耻笑。
同日。杨广命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率三百千牛卫离开东都,奔赴荣阳。
就在宇文成都离开东都之际,郑言庆一行人已渡过河水,自记水关通过。往巩县方向,急行,,
第六四章 胡马
隙阳,着经堂。
盔甲鲜明的千牛卫,手持刀枪,守住了着经堂大大小小的出口。
刚过罢新年,初春的阳光照映在盔甲和兵器工,泛起一圈圈冷幽的光晕,令人不由得噤若寒蝉,不敢向前靠近半步。
其实,即便是他们想要靠近,也不太可能。
着经堂外围,里三层外三层有一千多名军卒守卫。不过他们不是防止有人从外面冲击着经堂,而是避免有人从着经堂出来。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在抵达象阳之前,已密令驻守于记水关的府兵,连夜抵达象阳城外。郑善果的书信,几乎是和宇文成都,同时抵达荣阳城。
宇文成都面色沉冷,没有半分表情。
把圣旨心读完毕,他沉声对着经堂三老说:“郑公,非是成都不肯通融,实上命难违。请郑公莫要为难小将,把郑醒交出来吧。”
郑元寿颤声道:“天宝将军,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宇文成都苦笑着,摇了接头,他打心眼里腻歪郑醒,甚至不想见郑醒一面。对于参加过辽东之战的宇文成都而言,那是他心中,一个无法磨灭的耻辱。一开始,当他听说郑醒火烧南水大营,解救袍泽的消息时,对郑醒也是敬佩有加。
私下里,他还与三叔宇文士及说:郑家文有半缘君,武有郑醒,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可没想到,一眨眼,郑言庆变成了投敌叛将,让宇文成都有些无法接受。
也正因为这原因,他对郑醒更加看重,只是,郑言庆回来了,宇文成都发现,他所敬重的人,敬重的事情,全都是一个谎言。那种被人欺骗的感觉,令宇文成都心里,怒火熊熊。
前来黎阳辑拿郑醒,宇文成都担心郑家会阻拦,特地从记水关调来府兵。
看郑元寿那灰白的头发,宇文成都也感觉有些不忍。他和郑元寿认识,从辽东撤退时,宇文成都还从郑元寿的治下经过。对于这个喜欢角斗,性情豪爽的郑氏子弟,印象非常的深刻。
可一眨眼,那一头黑发,已经灰白。
宇文成都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郑善愿,低声道:“郑公,送郑醒工路吧,省得到洛阳后,不但要被人耻笑辱骂,还有受那生不如死的腰斩之刑。现在上路,军少不需要受罪。”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郑元寿老泪横流,轻轻领首。
“天宝将军这番情意,老朽,谢了!”
说着话,他站起身,扭头就往后堂走。宇文成都也没有跟过去,只是静静的坐在中堂之工。
这种时候,郑元寿也不敢耍什么花样,他倒不太担心。
“天宝将军,家门不幸,老朽遭逢此事,难免心绪混乱。刻不陪天宝将军说话了,先行告退。”
“归昌公自便。”
虽然郑善愿已经被废了归昌公的爵位,但习惯工,宇文成都还会以,归昌公,相称。
郑善愿起身,拍了拍卢夫人的肩膀“弟妹,节哀吧。”
“幸灾乐祸的老东西。”
郑元…综忍不住低声咒骂。事情发生之后,郑善愿是第一个要求废去郑世安族老之位的人,也是他建议,没收郑世安名下田产,并要求把郑世安郑言庆祖孙,革除郑家。落井下石最狠的人,就是他。而今,事情出现了变化,这老东西一抹脸,立刻做出事不关己的超然姿态。
这一会儿还假惺惺的安慰,恐怕心里面,已经乐开了花郑元…综低声问:“宇文将军,皇工有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小将离开洛阳时,郑尚书已上书请辞了。”
“啊!”
郑元…综吃惊不小,张大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是我们连累了善果啊。”
他叹了口气,又问道:“那郑言庆““刻下下诏:郑言庆抗旨不尊,然则功勋卓着。所以功过相抵,命其幽居巩县,用门思过。”
郑元综苦笑一声“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如此烈性,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出这口气。”
,谁都是从少年心性走过来,此事若换做我,恐怕也会如此。不过裴公在我离开洛阳之前,曾让我转告郑公一句话。”
郑元综立刻悍擞精神,恭敬的说:“愿闻其详!”
能被宇文成都称之为,裴公,者,放眼满朝文武,恐怕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金紫光禄大夫,裴世矩。
宇文成都说:“裂公说:半缘君这么做,对郑家未必没有好处。他在高句丽所立功勋,过于显赫,未必是一件好事。郑醒,虽颇令人遗憾,然则有失有得,未必就是坏事。总之,请郑公三思。”
若说郑元综对郑言庆没有怨念,那是假话。
可裴世矩托付宇文成都传过来的两个,未必”却引起了郑元综的深思。
他和郑元,寿不一样,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犹豫片刻,他低声道:“请天宝大将军转告黎公,此番提点情义,郑家上下,定当铭记于心。”
说着话,郑元寿慢慢从后堂走出。
他手中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来到宇文成都面前。
卢夫人看见那人头,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儿郑元寿你这狠心的家伙,连亲生骨肉也不肯放过吗?我和你,拼了!”
郑元寿面无表情,一把推开扑工来的卢夫人。
“送夫人回去休息。”
说完,他把人头呈工,颤声道:“郑醒人头在此,请将军查收。”
宇文成都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人头,认出正是郑醒的首级。他见过郑醒,当初回洛阳时,隋炼帝杨广曾召见郑醒,被赐予千牛备身。
千牛卫,几乎都是在宇文成都手中掌控,所以也和郑醒见过几面,甚至还说过话。看着那眼中犹自带着不可思议之色的郑醒首级,宇文成都,轻叹一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郑醒啊郑醒,看你也是个聪明人,难道就不知道,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人,不能得罪吗?
“郑公,节哀!”
郑元寿面颊抽括两下,咬牙切齿道:“不送。”
言语之间,极为无礼。宇文成都也不见怪,点点头,命人把郑醒人头盛入盒中,告辞离去。
“郑言庆,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郑元…寿看着宇文成都的背影,仰天长啸。
郑元…综有心上前劝解两句可是这话到了嘴边,泳是咽了回去。怔怔的看着郑元寿的背影,久久不语。
离开了象阳之后,宇文成都不敢懈怠,命府兵返回记水关,他自带三百千牛卫,赶回洛阳。
急行半日,途径巩县治下。
宇文成都发现,路工有很多人,急急忙忙的,似是有什么事情。
于是派人过去询问,那千牛卫回来禀报说:“将军,这些人是去看鹅公子治丧。”
“治丧?”宇文成都一怔“为谁治丧?郑言庆家中,有丧事?”
“他们说,鹅公兰要为他的坐骑立碑,所以赶去看热闹。听人说,鹅公子有一匹心爱的白龙马,随他在高句丽东征西讨。结果在粱水畔生擒高建武的时候,他那匹白龙马累死疆场。
鹅公子极爱他的马匹,故而把那匹白龙马带回巩县,并在霍山寻一风水宝地安葬,还要立碑以纪念。这是鹅公子自征讨高句丽,做《春江花月夜》一年来,首次有新作问世。周遭文人士子,纷纷前去观摩,想看一看鹅公子的新作,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有此前的水准”,千牛卫,是皇帝的贴身侍卫,出身都要经过严格挑选。
杨广本身也是个极有文采的人,所以对千牛卫的选拔,更加苛刻…。
想成为千牛卫,不仅仅要有上等的出身,还有识文断字。否则这天下武艺好的人多了去,又何必找你来担当重任。故而,千牛卫在回禀宇文成都的时候,言语中也流露出一丝向往。
对于首创咏鹅位,在文坛享有清誉的郑言庆,千牛卫同样颇感兴趣。
宇文成都自然能听出这千牛卫话语中的意思,不由得笑了。反正郑醒人头已经拿到,倒也不耽搁这一时半会儿。重要的是,他对郑言庆也非常好奇,特别是郑言庆对爱马的那份心意,让宇文成都也更平添几分好感。宇文成都对郑言庆原本就有好感,之前因为,投敌,之说,所以生出些许恶念。不过,谣言已破,那恶念早已烟消云散,同时好感,进~步加强。
“素闻鹅公子文采飞扬,所做诗篇,尽为传世佳作。
只是从未亲眼见他赋诗,如此好机会,咱们何不前去观摩一番,回洛阳后,也能多个谈资?”
千牛卫,齐声称好。
一行人于是立刻改道,随着路人,前往霍山观看。
一路工,行人越来越多。有文人士子,也有世家子弟,更不泛巩县周遭的百姓,前来看热闹。
霍山,千岩竟秀,万壑争流。
山中峰峦连亘,涧溪萦回。刚过了新年,山中大部分还覆盖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下。那秀美的风情,若婉约少女,极为撩人。二十四个彪形大汉,抬着一具硕大棺楼,沿着崎岖山路,来到天门峰下。
这天门峰,最有名的景色,莫过于那座漩若大佛的天然山峰。
高,米,身形眉眼宛然若真,直让人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之能。白龙马的坟茔,就选在了天门峰下。郑言庆为了能让随他一同征战高句丽的爱马,安详休息,专门请人选了这块风水宝地。要知道,这接山就是后世的青龙山,同时也是北宋皇陵的所在地,其风水,一个硕大的马冢已经造成。
二十四虎卫,在一片西域胡曲中,将棺梃缓缓置于冢中。
白龙马,来自于西域,虽不能葬于西域,但也能在胡曲中沉睡。
郑言庆~袭素白,披着一件白色披风,眼睛红肿的看着玉蹄儿的棺种,落入坟茔。念及玉蹄儿这一路功劳,他洪然落泪。
“玉蹄儿,魂兮归来否?”
郑言庆站在坟前,顿足大哭。
在他坟旁,珑光毛小念,带着已经长大的细腰和四眼,静静肃立。两头小黎,已经长成。巨大的体型,犹如小狮子一样,威猛异常。它们和玉蹄儿,可说是从小长大,虽非同类,但也有很深感情。
不成想~载不见,已黎马永隔。随着郑言庆的呼声,两头小龚仰天长啸,那尖锐如狼嚎般的声响,带着无尽的悲伤。它们知道,从今往后,玉蹄儿再也无法和它们一起,狂奔。
宇文成都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一幕,亦不由得暗自感伤。
一匹好马,与武将而言,若同生命。郑言庆能对他的马,如此感情,这个人当是一常可交之人。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伴随胡曲,一首低沉的五言绝句,从虎卫口中唱出。紧跟着,就见虎卫们在坟茔前,吃力的推起一块青石碑,最工面两个硕大的金字:
胡马笔画铁笔银钩,苍雄有力。笔锋圆转,却有峥嵘之气。
四周人,不由得窃窃私语:“鹅公子竟然为爱马亲自写诗立碑吗?”
那字体赫然是咏鹅体,不过较之当年,更见风骨。从战场工走下来的郑言庆,笔力越发成熟。勾点纵横之间,竟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诗文并不长,但却尽极郑言庆对爱马心意。
“全都让开!”
刻在人们为那胡马碑文而感慨之时,却听一声如雷巨吼。
两个身形几乎和宇文成都不相上下的魁梧壮汉,一黑一白,抬着一个巨大的石马雕像,走到坟前。
“玉蹄儿,魂兮归来,今日我在此立碑,望你能九泉下安息。
若有来生,我定会再去寻你,与你再战疆场。”郑言庆说着话,声音有些哽咽,再也无法继续。
他走到石马雕像跟前,与雄阔海阁棱二人同时发力。
千斤石马,被三人硬生生书里在石碑一侧。这是郑言庆在巩县,连夜请人雕刻出来。玉蹄儿的形象,栩栩如生再现于面前。那昂首长嘶之状,直让人热血***,不由得为之屏住呼吸。
“男儿当如斯,挟弓跨良驹。
长刀寒似雪,玉蹄踏王庭。”郑言庆在坟前,洒酒祭拜,待坟茔筑起之后,才黯然离去。
一座雄威马冢,就立于天门峰下。
宇文成都呆立许久,突然对身边千牛卫道了一句:“大丈夫,当如斯!”
第六五章 此生不复郑姓
在洛水河畔,水獭开始捕杀河鱼,并将之陈列于河滩上,如同祭祀一般。这也是雨水三侯的第一侯。古人把雨水分为三侯,故而有一侯獭祭鱼,二侯鸿雁归。三侯草木萌劝的说法。
一侯大约五日。从雨水第一日开始计算。
五天后,大雁将北归;又五日,草木萌发,显露嫩芽。在“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中。茁壮成长。
郑言庆闲散的坐在河畔山丘上,背靠着一颗柳树,默默的看着山丘下,洛水滚滚。奔流大河。河面上,不时有尚未溶解的冰块,随着河水起伏,忽而现,忽而灭,渐渐远去。
回到巩县已有中个月的时间,郑言庆却再难恢复到从前的心境。
历经半载惨烈搏杀,每日在生死线上挣扎”一下子平静下来,总觉得不太适应。以往那种悠闲的生活,似乎再也无法提起兴趣。人还是从前的人,可是这心境。却变得大不相同。
为爱马玉蹄儿下葬。并举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丧礼,郑言庆那一曲胡马,登时流传大江南北。昔日的半缘君又回来了,至少在许多人眼中,郑言庆还是那个才华横溢,诗书双绝,风流倜傥的鹅公子。然则郑言庆心里清楚。在巩县周遭,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闭门幽居。倒也不差。
隋焰帝杨广虽然废掉了他云骑尉的爵位,但对于郑言庆而言,无伤大雅。
郑世安的精神。好转许多。不过毕竟年纪大了,经此一场惊吓,想要完全恢复过来。非常困难。好在,郑言庆回来了,他心中的愧疚,也减少许多。郑言庆每天都会陪着他说说话,有时候还为他点茶品茗,这心情自然也好上百倍。只是为他诊治的医生说:郑世安的身子骨极虚,加之早年生机断绝,故而元气不足。这一场大病,耗尽了他的元气,时日无多。
也就是说,郑世安随时可能会死掉。
郑言庆突然感到庆幸,如果他去了洛阳,得了那所谓的封赏之后,恐怕就无法陪伴郑世安。渡过最后这段时日。田产被郑家收走了,郑言庆不害怕;官职被罢免了,他也不担心。可郑世安只有一个,虽则他和自己没有什么血脉关联,可十四载养育之恩,郑言庆不能忘怀。
能陪着郑世安。走过最后一段日子,也算是尽上一份孝心。
仔细想想,郑言庆觉得自己还真没有报答过郑世安的恩情。从前是年纪小后来郑世安回了豪阳,等他返回时,自己有远赴峨嵋。
等到年纪大了。又赶上征伐辽东,实在有些汗颜。
每每想到这些。郑言庆就越发感觉愧疚。
郑世安的那些田产。虽被没收,可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活。
雄记商铺的生意依旧火爆,每年都能有万贯收入。所以,这生活依然照旧,坐落于洛水河畔老大的郑家大宅,依然屹立不倒。唯一变化的,就是家中有增加了一些人口。苏烈的到来,二十四虎卫的加入,以及阁棱和他的老母亲,都生活在郑家大宅中,比往日更添热闹。
二十四虎卫,大都和郑家没有关联。
虽则回归荣阳。郑言庆却没有放松对他们的关注。他让苏烈担当了虎卫队长,专心带领虎卫操练。又派马三宝前往金城,拜访薛举,购买大宛良驹。他有一个想法。要把这二十四虎卫,打造成一支无坚不摧的近卫铁骑。为此。他专门支出三万贯,用以增加虎卫的装备。
除虎卫之外,家中还有六十余名护院,由党家三兄弟率领。
沈光被委任为管家。负责处理各种繁琐杂事。雄阔海和阐棱,则整日跟随郑言庆,贴身保护。
之所以这样安排,自有其中奥妙。
郑言庆深知,他逼的杨广杀死了郑醒,已大大得罪了郑家。郑家虽则没落,但瘦死略鸵比马大,著经堂四老,无论是郑善愿郑善果兄弟,还是郑元寿郑元综兄弟,都不是易与之辈。
保不准,他们会有所举措。,
山下,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郑言庆一眼就认出,那马上的骑士,正是沈光。
沈光和雄阔海两人打了个招呼,径直登上工。丘,“少爷,宏毅公子来访。”
“宏毅来宾”
“是,还有颜箱颜师古先生,随宏毅公子一同前来。”
郑言庆笑了笑,“看样子,郑家出招了!”
他说着话,站起身来,拂去衣衫上的灰尘,迈步向山下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沉声问道:“沈光,可派人去探望孝文家眷?”
“三日前已派人过去。估计这两日就能有回信了。”
回到巩县之后。郑言庆并没有忘记,当年那些随他战死在高句丽的袍泽兄弟。特别是元从虎卫,他更无法忘怀。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打探消息。虽则元从虎卫都留有性命,可有不少人。生活在盗匪横行的区域。兵荒马乱,想要找到人。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此,郑言庆还专门派人前往阳夏、洛阳,托付谢科和裴行俨,帮忙打听。
元从虎卫中,不少人来自淮南。而谢家在淮南地区,也算是小有威望,打探起来比较容易。
至于裴行俨嘛”他身为虎贲郎,做起事情来,更加简单。
不过,郑言庆最关心的,还是寰孝文的家眷。他被责令幽居巩县,闭门思过。所以无法亲自前往洛阳。好在寄孝文是寰家子弟,想要找到他的家眷,并不困难。他和寰家,终归有些交情。
跨上战马。郑言庆习惯性的一拍马头。
若是玉蹄儿,定然会明白他的意思。可玉蹄儿已死,这大米马虽则不差,却少了几分灵性,呆怔怔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然。这让郑言庆,又是一番感慨。叹了口气,催马缓缓行去。
郑宏毅,就坐在中堂上,颇有些局促。
颜师古比之当年,有些苍老,但气度更见沉稳。
郑言庆走进中堂。先向颜师古行礼,“颜先生,别来无恙。”
“半缘君。亦风采更盛当年。”
两人非常客气的寒暄。而后郑言庆才与郑宏毅招呼。郑宏毅现在可是非同小可,因征伐高句丽战功卓著,而被封为羽骑尉,入偈者台历练。看样子,杨广也听说了郑宏毅在高用一的所作所为。似平颇有把他打造成外交官的意玛嚣口竟然是司职西域诸国的事务。
麦子仲被加爵云骑尉,顶替了郑言庆的爵位。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麦子仲颇不好意思,不敢来巩县探望。那云骑尉,原本是郑言庆的爵位,如今被麦子仲得了。而麦子仲,又是被郑言庆救下。这让麦子仲,情何以堪呢?也不知道,这损主意是谁出的,杨广居然还同意了。哪怕麦子仲两次退让,杨广也没有改变主意。
其实。杨广肯定不会希望,郑言庆与麦子仲。走的太近。
一个是关东士族的后起之秀,一个却代表着南来新兴贵族的未来。也许在杨广心里,巴不得两人产生一些裂痕。从目前来看,他的这个想法虽未实现,但至少让麦子仲。非常尴尬。
“宏毅,听说你被封为羽骑尉,入偈者台历练,还未能向你道喜呢。”
郑宏毅似乎很羞愧。低着头不敢和郑言庆对视。
“其实,我不想做这劳什子羽骑尉。”
颜师古开口道:“言庆,你莫要责怪宏毅。
论才学,宏毅比不得你,论武功,更是难以比肩。他身上还背负着一个安远堂”你也知道,你仁基叔父一直想要重振家声。可自郑伟公故去以后,安远堂一直”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他自然不希望错过。宏毅此次前来。走向你道别。他马上要赶赴长安,就职。”
郑言庆笑了,在郑宏毅身旁坐下,搂住他的肩膀。
“我就说嘛,你这小子当了官,也不该忘了老朋友。结果我都听说你入偈者台了,你却连个。消息都不给。宏毅。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岂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一日袍泽,一世兄弟,我兄弟如今升官加爵。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你?该罚,你这小子,该罚”。
“言庆,你真不怪帮”
郑宏毅抬起头,目光灼灼。
“我怪你做什么?”
“当初,我瞒着你,你离开的时候,我又没有跟你一同走。征伐高句丽,谁也比不得你的功劳,可你却被罚闭门幽居,我”我担心你因此生我的气,所以一直不敢过来见你。”
郑言庆大笑起来,用力的拍了拍郑宏毅的后背。
“宏毅,你太看我了!
我不禁没有生你的气。还没麦肥、带子,我都没有责备。若是不高兴。也是因你等不来探望。”
一旁颜师古,不由得露出一分笑意。
这个小家伙,年纪虽然不大,可这心胸,到也开阔。
他轻轻咳嗽一声,郑宏毅一怔,旋即又露出犹豫之色。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吗?”
郑宏毅说:“言庆。有件事得要提前告知你一声,免得你将来”我此次过来,听我爹说,郑善愿那老家伙,准备把你逐出郑家。
听说,族中好多人都同意了,虽然我爹试图阻止,却最终没能成功。估计清明祭祖之时。就会宣布这件事情。郑善愿他们。可是对你恨之入骨。”
逐出家门?
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一种最为凶狠的惩罚。
此时,国家这个概念还没有成型,家天下的思想,极为盛行。没有家族。就如同无根飘萍一样。日后定然,步履维艰。不仅仅走出身会降低,入仕也将面临种种困难,没有任何依靠。
郑言庆眉头一蹙,目光随之一凝。
“要把我逐出郑家吗?”
说实话,郑言庆倒是不太在意,他这个郑家的出身。
虽则没有了郑家的扶持。他日后会很困难。但他别有打算”没有了郑家,我还有李家嘛。
抱上李二大腿,岂非胜过你郑家门裙?
所以,郑言庆不在意。可是他不在意,却不代表着,郑世安不在意。郑世安为郑家做了一辈子,最看重这郑家的名头。他如今身体不太好。若是知道被革出族谱,又会有什么反应?
颜师古低声道:“言庆,你莫要怪罪他们。
而是你在之前的手段。过于酷烈丝毫不顾及郑家颜面。有些事情,私下里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罢了,可你偏偏”你这样一闹,等同于没有半点迂回之地。郑醒被杀,郑善果请辞,郑元寿请辞,你等于把郑家的根基,给撬了起来。如今,蒙阳郑氏,几乎等同于笑柄,他们又岂能善罢甘休?我实话。事情出来后,我还和仁基想过各种应对之法,却偏偏没想到,你会如此烈性,用如此激烈手段”你知不知道,郑醒的人头,是被郑元寿,亲手砍下来?
郑元寿整个。人,都好像丢了魂儿一样”我实不知,该如何说你
颜师古的言语中,有责备,也有关怀。
他隐隐提醒郑言庆:郑元寿,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可是杀子之仇!郑元寿焉能咽下这口气?
其实,对郑元寿,言庆心里也怀有几分尊敬。当初推郑世安入族老会的时候,虽说那里面也有利益交换,可郑元寿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下来。那是一个很爽的人。只是生了一个不肖子。
郑言庆面颊微一抽出。淡淡一笑,“多谢颜先生提醒。”
他扭头拍了换郑宏毅的肩膀,“宏毅,咱们是咱们,我和郑家,是另一码事,你别往心里去。”
“可是,”
“好了,莫要再说了,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填。明日事,明日再说,今日咱们一醉方休。”
郑宏毅为难道:“言庆。我怕是无法在这里饮酒。竭者台命我在惊蛰前抵达长安报到”我这次过来,也只是顺道前来,需立刻启程。颜先生将陪我一同前往长安,还请你见谅。”
郑言庆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了,宏毅,到了长安,好好干吧。”
郑宏毅和颜师古起身告辞,带着随从离开了郑家。
二人前脚一走,郑言庆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想了想。走出中堂。从夹道行出,直奔后园。郑府后园,并未大兴土木。而是依山傍水,循着地势修造。花费并不算多,可假山楼台,园林树木,曲径通幽小溪回廊,应有尽有。
不知何时。桑空飘扬靠靠细雨,后园地塘上,笼罩一层轻雾。
池水不知几许大,池畔谋绷林中,有座小小的道庆从柳林中碎石铺成的松,”来到道观门前。他登上门阶。轻轻叩响门扉。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里面传来细碎脚步声。
裴翠云一身白色道袍。秀发披肩,亭亭玉立在门内。
“”
“姑姑在吗?”
郑言庆急急问道。
在他征伐高句丽的时候。裴翠云曾被裴仁基逼着,险些当了尼姑。幸好裴淑英站出来说项,让裴翠云陪她在王屋山修行,裴仁基才算是作罢。郑言庆被诬陷的时候。裴淑英带着裴翠云,从王屋山赶到巩县。也幸亏她二人赶来。才使得郑世安一家大不至于无家可归。
郑言庆回来之后,裴淑英本想离开,但是被郑言庆死活缠磨着,这才算留下来。
姑侄两人,就住在这绿柳观中,倒也还算幽静。
裴翠云一见郑言庆如此急切,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姑姑网做完早课,正在厢房点茶。”
郑言庆点点头,“翠云。我有要事,求见姑姑。”
裴翠云带着郑言庆走进道观。这绿柳观不大,正殿里供奉的是三清祖师。两旁有两间厢房。
裴淑英正坐在门廊上。再炭火烧沸了泉水,点茶品茗。
一晃,三载。
裴淑英倒是不见老,一如当年离开氓蜀时,万种风情。不过在那风情之中,似有平添了几分清冷之气。淡淡的,却似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柳林中。雾蒙蒙。
大殿里,香烟缭斑
裴淑英如同一尊玉观音。令郑言庆不敢生出半点亵读之心。
见言庆过来,她也只是一摆手,示意郑言庆落座,而后自顾自点茶。但见恰似凝脂白玉般皓腕轻翻,壶中沸水注入茶盏,犹若白龙直下。茶水翻腾,四溢浓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小妖,有什么事吗?”
裴淑英的声音。依旧轻柔、悦耳。
郑言庆一旁坐下,接过裴淑英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赞道:“姑姑的茶艺,越发出色了。”
裴淑英淡淡一笑。“你这张小嘴,从高句丽回来,却是越来越油滑了。”
一旁裴翠云噗嗤笑出声来,柔情似水的目光膘了郑言庆一眼,静静的坐在一旁,捧杯品茗。
这丫头,却是学得,和裴淑英有些相似。
“姑姑,刚才宏毅过来了。”
“嗯?”
“他告诉我说。郑家打算把我革出族谱。”
“啊!”
裴翠云轻呼一声,瞪大了妩媚双眸。出身于世家大族,她比郑言庆,更清楚被革出族谱的后果。
反倒是裴淑英依旧不温不火,轻声道:“那你,又怎么看?”
郑言庆放下茶盏。挠挠头。
“我倒是不太在意,只是担心爷爷”
“郑家作此反应,其实也在预料之中。世胄子弟最看重的是什么?除了家族长存之外,莫过于颜面二字。当初你拒不前往洛阳,迫的郑家不得不杀死郑醒。在外人看,你无甚过错,乃郑醒该死”可是郑家的颜面。却被你扫了个干净。如今。他们也要扫了你的颜面,让你难以立足。”
被家族开革,在当时可算是极为严重的事情。
轻则影响仕途,重则世代受辱。
“言庆,可有挽回余地?。裴翠云问道。
郑言庆,摇了摇头。
裴淑英突然道:“其实,老太公大病一场,未必是坏事。
你没有回来时,他曾私下里与我说过:郑家薄情,不足以依持。你和老太爷都非嫡传,即便是再出色,也难进入家族核心。老太爷哪怕当了族老,也仅仅是名义上的族老,谁也真个尊重过他?你前脚出事。郑家后脚就开革了他族老之位。
老太爷当时,对郑家可是冷了心。
不过,如若郑家真的把你开革,你日后难保不受连晃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看你怎么看。是静等开革。亦或者是再打他一记耳光?”
郑言庆一怔”“这耳光。怎么打?”
“趁他们还没有开苹。你立刻去巩县府衙,请求自立门户,从郑家分离出去。
一个是他们踢走,一个是你主动离开。两者看似无甚差别,但结果,你若主动分离出来,则郑家就要背上无容人之量的名声。结果一样。可是造成的影响,却对你更为有利。只是你这样做。就等于和郑家彻底撕破面皮,日后再无寰转余地。会是什么状况,我也把握不住。”
主动,分离!
就是说要自己,反出郑家?
郑言庆想了想,到了这一步,他和郑家,有寰转余地吗?
连田产都被夺走了,他郑家。何时对自己有过关怀?
郑言庆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索性撕破面皮吧”反正已经撕破了,倒也不在乎,再撕一次。”
“你自己考虑。”
裴淑英漆然一句。而后目光,又凝注在了茶盏中的茶水上。
郑言庆知道,这送客的意思。
于是起身告辞,裴翠云把他送出道观。
“言庆,姑姑说的虽有道理。但你还要多考虑一下。毕竟与郑家决裂,终归不是一件美事。”
郑言庆点了点,头。
有裴淑英在,裴翠云表现的很矜持,把郑言庆送出道观后,就立囊
。
郑家既然要报复,那他也不能太客气了。
不过这件事,还需和郑世安商议一番。好在郑言庆已经知道了郑世安对郑家的态度,多多少少有些把握。
大不了,此生不再归郑姓。
反正他原本也不姓郑,,
言妾可是清楚的记得。他网出生的时候,宁长真曾说过他姓“李。虽然还不清楚,这“李,是哪一个“李”郑言庆并不在意。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回复以前的姓氏。虽说桃李章会对他造成一些困扰,但大隋帝国,又能支持多久呢?
想到这里。言庆也就放开了心神。
不过,就在他准备去找郑世安商议的时候,沈光突然来报:“公子,有洛阳来人,求见公子。”
第六六章 蹊跷
洛阳来人?郑言庆闻言,不禁倍菇。
这时节,谁又会从洛阳来找他呢?自杨广诏令发出之后,他巩县的郑家大宅,就变得门可罗雀。
对于杨广的想法,谁也撸不清楚。
说杨广厌恶郑言庆?可他连郑言庆抗旨的罪名都可以赦免;说他喜欢郑言庆?那么大的功劳,一句功过相抵,就化为乌有。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皇上究竟是如何考虑?不免让很多人猜忌。对于郑言庆的未来,许多人也不看好……毕竟,郑言庆可是打了杨广的脸。
所以,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或者说杨广态度还不明确的时候,与郑言庆接触。
郑言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会是什么人前来拜访。
若是熟愿的人,沈光肯定会报上名号。既然沈光没有报出名号,想必来人,也不会太熟患。
“走,出去看看!郑言庆和沈光,从后院来到前厅。
就见一个四旬左右的男子,一身华服,正负手于厅堂上。
院子里停着许多车马,还有无数劲装武士跟随。郑言庆迈步走上厅堂)做一拱手:“在下郑言庆)不知阁下……”
“哦,郑公子有礼。
我奉家主人之命,前来探望公子。冒昧叨扰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郑言庆又是一怔“不知贵主人……
“我家主人,就是当朝礼部尚书,杨柱国。”
郑言庆轻呼一声,一脸震惊之色道:“少国公也知言庆?失礼失礼,刚才冒犯之处,还清先生莫要见怪。”
礼部尚书,杨柱国,正是杨玄感。
也许杨玄感这个名字会让人感觉有些陌生,那么他的老子,恐怕不会有人陌生:楚公,杨素!虽则杨素‘楚公之爵,并非世袭。
但习惯性的,人们还是会称呼杨玄感为少国公。不过,杨素死后,杨玄感过的并不得意。盖因杨广对杨素颇有顾忌,所以连带着对杨玄感,也没有好感。好在杨广征伐辽东时,满朝文武反对之声颇多,可杨玄感却坚定不移的站在杨广一边,使得杨广对他,感官大为改变。
也正因此,杨广从高句丽撤兵之后,任命杨玄感为礼部尚书。
杨素活着时,门生故吏遍及朝野。
杨玄感也常以此为傲,自以为高门大闷,座上尽是当今名士。不过,郑言庆和杨玄感没有任何交集。他在洛阳拜长孙晟为师的时候,正逢杨素故去,杨广对杨玄感颇为顾忌,故而将杨玄感,留在长安;等杨玄感来到洛阳的时候,郑言庆早已远离洛阳。所以,杨玄感也只是因其父而知郑言庆之名,但二者从未有过正式接触。
杨玄感突然派人,又是什么意思?
来人名叫杨慕,是杨玄感家臣。
郑言庆与他见礼之后,两人分宾主落座。
杨慕说:“楚公在世时,尝念及鹅公子之名,言鹅公子,乃当世大贤。家主人仰慕已久,但因公务繁忙,一直未能与鹅公子把酒言欢,故常以为憾事。”
郑言庆连忙谦让“此少国公垂爱,言庆实不敢当。”
杨慕笑道:“公子如今赋闲,家主人不免感觉可惜。以公子之才,屈居于这巩县弹丸之地,实于国家无益。故而家主人派小人前来,想请公子出山辅佐。原本家主人想要亲自登门,盖因陛下东征在即,诸事繁忙,一时无法脱身。所以就派下人前来,奉上厚礼,往公子笑纳。”
“陛下,又要东征?”
郑言庆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杨广曾三征高句丽,此前征伐辽东,才只是第一次啊!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件事情,令郑言庆心里,不由得为之一颢。
二征高句丽的过程,郑言庆已经记不清楚。但有一件事他还有印象,杨广二征高句丽时,杨玄感,貌似就是杨玄感起兵造反,以至于二征高句丽不得不中途停止,落得个惨败名声。
杨玄感……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可杨玄感请我辅佐?
难道他不知道,我现在被责令幽居吗?
郑言庆心中疑惑,但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究竟。杨玄感既然能视杨广诏令为无物,那想来……
在刹那间,郑言庆的思绪千回百转。
若是要强行拒绝,恐怕不妥。弄不好,还会惹怒了杨玄感。以堂堂礼部尚书,柱国大将军的身份,杨玄感要弄死郑言庆,实在是易如翻掌。所以,不能答应,却要婉转拒绝。
想到这里,郑言庆露出感激涕零之色。
“少国公既知言庆之名,言庆焉能拒绝?
只是……家祖如今卧病在床,我实不忍弃之不理。不知杨先生能否代为转告,一俟家祖身体康健,言庆定会登门造访。”
“令祖,生病了?”
“正是……”郑言庆叹了口气“此前言庆出征高句丽,家祖提心吊胆,终日不得寐。后来,杨先生想必也听说过,某无耻之徒构陷于我,致使家祖被千牛卫缉拿,担惊受怕,至今卧床不起。”
这是一个极好的借口。
你杨玄感就算再霸道,也不能阻止我尽孝道吧。
杨慕不由得眉头微微一蹙,轻轻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
在他身后,垂手站立一员皂衣家人。身高七尺七寸,颔下黑须,生的齿白唇红,面似粉玉,气宇轩昂。虽一身家臣打扮,却难掩盖非凡气度。杨慕的动作并不大,可是郑言庆一直偷眼观察他的动作,清楚的看到了他这个举动。那身后的男子,一下子也进入郑言庆视线。
这个人,是家臣?
“此事,家主人当然知晓,但不知老大人身体……公子如若不弃,我随行之人中,有长于医术者。不若请他查探一番,说不得会有大好的结果?”
“若真如此,言庆感激不尽。”
随行居然还带着医生?郑言庆这心里,好生奇怪。
他站起身,领着杨慕来到后院卧房。郑世安刚小睡一觉,精神倒也不差。正和毛小念说话时,杨慕带着人,随郑言庆进来。
“爷爷,孩儿为你请来一位名医,为您诊治身体。”
郑世安疑惑不解“言庆儿,我这身子骨好得很,只是此前受惊,才卧床不起。过些时日,自然可好,何需再请名医?“您身体好的快些,孙儿也能早日放心不是。”
一名随行医生上前,为郑世安把脉。
郑世安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好拒绝言庆的一番心意。
片刻之后,那医生探查完毕,又随着杨慕等人,一同走出房间。
112112他在杨慕耳边,窃窃私语几句,杨慕轻轻点头,拉着郑言庆的手说:“公子,老大人的身子……只能说,可惜了!此事我当如实禀明家主人,待老大人安康以后,还望公子万勿推辞。
郑言庆也没有询问,送杨慕一行人离开。
不过,杨慕送来的那些礼物,他是照单全收。
在回程的路上,那站在杨慕身后的家臣,突然问道:“杨慕,郑言庆的祖父,果真病重吗?”
杨慕说:“回李先生的话,那老儿看似精神矍铄,实则元气尽失。
据估计,怕是拖不过半载。郑言庆倒也不是故意推脱,看样子确实是脱不开身。我听说,他自幼被那老儿收养,两人相依为命。此前他被人构陷,那老儿也着实受了罪,不似有假。”
李先生蹙眉不语,轻擒颌下短须。
不知为何,这鹅公子给我的感觉,总是有些古怪。
虽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古怪?但是……但愿得,我只是胡乱猜想。不过照他的表现来看,却也不像是一个烈性的人。能做出‘士甘焚死不公侯,敢于抗旨不尊,怎会是这幅模样?
“李先生,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倒也没有……这样吧,你暗中派人,再次多留意郑言庆。
虽说他答应要辅佐少国公,可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太正常。多一份小心,总归不会是一件坏事。
“如此,小人这就去安排!郑言庆不知道,他已被别人关注。
送走了杨慕之后,他带着沈光等人清点那些礼物。这一清点却不要紧,郑言庆可吓了一跳。
盖因杨玄感的礼物极重,合计价值,近三万贯。
三万贯,究竟是什么概念呢?
这么说吧,大隋国库,在开皇年间一年收入,也不过一千七百万贯。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花费,大约在十贯左右。再比如鱼俱罗,一年的俸禄加起来,才两千贯而已。三万贯,等同于鱼俱罗十年俸禄。
郑言庆暗自咋舌,同时也暗自小心。
莫非,杨玄感此时已动了反意?
“把这些东西,全都收起来。
郑言庆吩咐完毕,又把沈光拉到一旁:“你立刻去绿柳观,把礼单呈给姑姑,请她酌情处置。”
这种时候,他可以信赖的人不多。
唯一能够信赖的,莫过于绿柳观中的裴淑英。
安排妥当之后,郑言庆又回到了郑世安的卧室。毛小念刚为郑世安擦过面,端着水正往外走。
一载过去,小念出落的越发水灵。
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是脉脉含情,那婀娜身姿,凹凸有致。一袭翠绿长裙,更为她平添几分灵动之气。
四眼和细腰,匍匐在门口。
见郑言庆又回来,少不得兴奋的跑过去,和言庆亲热一番。
“爷爷在做什么?”
“拳你!”
毛小念淡淡一笑,流露几分少女风情。
郑言庆点点头,拍了拍两头獒犬的脑袋,与毛小念轻声道:“你去绿柳观一趟,看姑姑那边,可有吩咐。
“知道了……”
毛小念袅袅而去,背影动人。
昔日的黄毛小丫头,如今已要成熟了!郑言庆心里感慨了一声,迈步走进卧室。郑世安,靠着被褥,正等着他过来,解释刚才的事情。
言庆没有过多的去解释杨玄感的事情。
这种事,不能乱说……更何况,即便是郑世安知道了,也不可能为他分担,反而平添忧虑。
郑言庆还是着重于郑家的事情。
他把郑宏毅的话,小心翼翼的告诉了郄世安。
郑世安听罢,却是沉就元语。
许久,他长叹一声,轻声道:“言庆儿,我知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其实,我对郑家,何尝不感觉失望。只是这一辈子的期盼,到头来发现……言庆,你如今已经长大了。在外面跑了一年,有些事情,恐怕比爷爷看得更透彻。郑家既然如此薄情,那休怪咱爷们没有义气。
你就按照你想的去做!不过,老太爷一家对咱们不差。虽则大公子当年……可后来,终归接受了咱们。这个情义,咱们得要记住。将来你若是飞黄腾达,莫要忘记就是。至于郑家的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言下之意,他不会介意,郑言庆用什么击郑家。
既然郑世安这么说了,郑言庆心里也就有了底儿。
“爷爷,孙儿定不忘您今日所说。”
“对了,你大锤子爷爷和老虎爷爷,这两天也该回来了。你出事的那些日子,多亏了他二人照应。等他们回来,你莫要忘记,好好感谢他们。
雄大锤和王正,在年前回洛阳办事。
郑言庆回来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他两人。郑世安这一提醒,郑言庆也感觉颇为想念,连连点头。
又陪着郑世安说了一会儿闲话,郑世安有些乏了。
这就是他现在的问题,精神看上去很好,可是很容易疲乏。用中医的解释,他五行不全,肾气衰颓,以至于精力不济。早年间的受伤,到老了,终于表露出来。郑言庆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心尽力的照应。
服侍郑世安睡下之后,郑言庆坐在门外的门廊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
二征高句丽,他肯定不会再去!杨广也未必会让他再去……此前他打了杨广的脸,杨广又怎可能再带上他?难不成要告诉世人,缺了他郑言庆,杨广就打不下高句丽吗?郑言庆越是不跟着过去,杨广怕是打得越狠。
所以,二征高句丽,与言庆无关。
倒是这个杨玄感的事情,颇让言庆头疼。
杨玄感是如何起兵,过程又是怎样?他实在记不太清楚了。反正,他知道杨玄感最后输了。
既然明知杨玄盛会输,那么他,能从中赚取什么好处呢?
还有,到现在,他也未能和李二拉扯上关系。似乎除了老师李基之外,他和李家,再无关联。
三征高句丽,颚示着大隋即将灭亡。
如果不能加快和李家的联络,和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拉上交情,那日后,岂不是要更加麻烦?
李世民,你丫如今,又在何处呢?郑言庆一想到这个问题,忍不住轻轻挠头。
随之,脑海中又浮现出李基的身影《也不知老师如今,又在何方?
第六七章 窦夫人求医
场玄感突如其来的邀请,让郑言庆陡然增添了几分紧曲凤
留给他的时间。已不再充裕,而他今年,才网过十五。十五岁的年纪,也许能出将入相。也许能功成名就。可是想要指点江山,却万无可能。试想,谁又会把自己的前程,交付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手中?那无疑是一种冒险!在如今的状况下。没有人会轻易冒这样的险。
如果郑言庆已经成丁;亦或者他是皇室子弟,说不得会生出野心。
可他只是一个豪门旁支,如今可能连那个豪门的背景,也要消失。这种情况下,谁会相信他?
总不成虎躯一振,四方猛将智士纷纷来投。
这年月,谁都不傻。古人的心思,未必如后世那般想的单纯。事实上,历朝历代的更迭。又有哪一次,不是充满了阴谋和鲜血?即便郑言庆前世,曾在仕途上历练多年,也不敢小觑天下人。
他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的经营小心翼翼的规刑。
与郑家脱离关系。也是情非得已。言庆很清楚,以他的出身,想要进入郑家的核心***。困难重重。既然进入不得,而他又不愿意一辈子为郑家做嫁衣。那只有借机,从郑家脱离。
钱帛。言庆倒晏没有后顾之状一
雄记铁铺。以及和安远堂合作的生意,包括与吴县张氏的交易。可以保证他,能日进斗金。
他目前的问题就在于,如何能与李阀,更进一步。
单纯依靠他和李基的师生情谊,在言庆眼中,远远不足。这人情说起来最重,可实际上也最淡,最没有保证。贾家楼四十六友结拜,号称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歃血为盟,何等隆重?可结果呢,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了彼此的利益,到头落得个刀兵相见,是自相残杀。
所以,郑言庆不会把未来,完全托付在别人的手中。
想要逍遥快活。就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抱李二的大腿,总耍有能够让李二看重他的力量吧。
可现在,他的力量并不充足。
两天之后。雄大锤和王正,与窦孝文的家人,结伴而来。
寰孝文有兄弟六人,他排行老大。父亲在四只前故去。只有一个。老母亲在世。家境倒也不差,毕竟是得了寰威的提点。到也无需为温饱担心。但簧孝文故去,对于一家老小的打击极大。以至于三弟羹孝章不得不从学堂里中途退出,四弟窦孝贤、五弟窦孝礼、幼弟窦孝贞年纪都还当不得大用处。倒是寰孝文的二弟窦孝武,年十七岁,身形魁梧,颇有雄姿。
本来窦孝武也准备从军,但年纪不够,只得作罢。
弃闻郑言庆要他们一家过来,寄孝武一开始很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随家人一同前来巩县。
在窦家,他想要出人头地,并不容易。
毕竟簧家村那么多人。他又是个旁支,想要得寰家看重,也需要机缘。就如同当年窦孝文。若非和郑言庆他们一起,打了一场鞠战,也未必能被窦威看重。实孝文死了。寰威也不复入仕。给寰孝文一家些许补偿,每个月能拿个月例已是仁至义尽,想要出头,绝非易事。
思来想去,窦孝武觉得,倒不如去巩县。至少郑言庆是当今名士。即便白身。也不是他一个土包子可以比拟。哥哥与言庆又是袍泽,交情肯定深厚。跟着言庆,似乎更有前途。
而事实上。也正如寞孝武所猜想一般。
郑言庆对他们一家老极为关照。不仅在宅中拨出了一个独立的院子,让他们一家安心居住。又得知孝章中途退学,极为不忍,在巩县的村学中,安排孝章继续读书,并承诺将来,若孝章还想继续求学。他会设法,送孝章入县学。土包子想进县学。可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对于郑言庆来说,并不算难。以他在士林中的声名,保荐一人入学,简直是易如反掌。
说不定,县学还要求着他来保荐”
不过,这都不重要。
当窦孝武看见那元从虎卫,一身戎装,盔甲鲜明的威武模样,顿时大为羡慕。
郑言庆听了他的恳求。不免有些犹豫。思忖许久后。决定让孝武先随着虎卫练,日后若能通过考验,才能正式加入。在郑府,元从虎卫地位颇高。不仅仅是郑言庆的亲随扈从,而且又是随郑言庆一同在高句丽出生入死过的袍泽。待遇自然不一样。郑言庆一时间,还不准备扩充虎卫人数,所以寞孝武只能以编外人员,参与其中。可即便如此。寰孝武也格外开心。
这至少证明,郑言庆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
安顿好窦孝文一家之后,郑言庆又密令沈光,设法召集人手。暗中监视郑家。
郑家失势。但对于言庆来说,依旧是一头庞然大物。不能掉以轻心。沈光江湖出身。三教九流皆有门路,从目前而言,最为合察天下,沈光没那个本事,郑言庆也没有那个想法。
可想要监控住郑家。却不是难事。
郑家人口众多。七房直系多达数百人。从者逾千人。可谓鱼龙混
。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郑世安一样忠心耿耿。郑言庆也无需探知什么机密,只要了解一个大概足矣。
在和郑世安商议过后。郑世安说出了几个郑家的软肋。
若说对郑家的了解,也许在没有人能比郑世安更加清楚。六代服侍郑家,他更是从小为郑家操劳六郑”尔起服侍讨二代郑伟到郑大仕,从郑大偻引州仁基,虽仅止于安远堂一房,可是对整个郑家,却了然于胸。
“要想了拜郑家举措,单凭那些外围的家人,可能性不大。”
郑世安靠在被褥上,语气颇有些黯然。
为郑家服务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老了。却要小心提防。这心里面,却不是一个滋味,可又不得不做。
“大公子那边,虽说与我们亲近,却也不能不防。
安远堂内堂管事郑世方,比我小十五岁,也算是一个元老。只是这个人嗜赌如命,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债。他又不敢告诉别人,所以时常会从家里拿出些物品周转”你可着人与他联络,只要是不牵扯安远堂存亡之事。他一定会向你低头。当然了。你要给他些周转才
。
著经堂那边,我记得郑大老爷在和风坊有一个相好。
你也知道,那著经堂的大奶奶是个什么秉性,郑大老爷一直瞒着,不敢让人知晓。不过他对那相好却是极好。还有个小儿子,名叫郑安同”你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著经堂外门管事。
他可以自由出入郑大老爷的书房,偏偏又是个好色如命的主儿。可让老沈,由此入手。”
郑世安把郑家七房大大小小的破绽,说的是一清二楚。
郑言庆也不禁暗自咋舌,没想到祖父手中。竟掌握这许多的秘密。如果把这些秘密告诉那些对郑家居心叵测的人,郑家凶多吉少。
和郑世安商议过后,郑言庆立刻命沈光下去安排。
眼见惊蛰将至。隋焰帝杨广再次下诏。要二征高句丽。
不过这一次,和郑言庆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各大世胄也保持了沉默,不再派遣宗团参战”,
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各路兵马,纷纷开始行动。
但在洛水河畔,却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郑言庆带着毛小念和沈光,牵着四眼和细腰,施施然,出门而去。
由于被杨广下诏幽居巩县,言庆的活动范围并不广,只能在巩县治下周遭。然则巩县周遭,却有无数好去处。东面有霍山,北面是洛水,更有北魏石窟,和无数处风景如画的景致。
正逢管城县令房玄龄前往偃师,途径巩县。
郑言庆当然要好生招待一番,与房玄龄相约,在嵩阴相聚。
嵩阴。位于中岳嵩山北麓,少室山峻极峰西侧。北魏孝文帝时,京兆王元太兴就埋葬于这里,故而俗称墓坡(今名卧龙坡)。受嵩山大断层的影响。峰南壁立千仞,峰北坡度舒缓。
南侧是峰峦突兀峻峭,象形奇石栩栩如生。
而北坡则是林木交枝接叶,松拍共翠遮天蔽日。
整个嵩阴地区。皆是山高奇峻景致。飞瀑池潭四布。林茂草密,花美水秀。云缭雾绕,气象万千。
郑言庆抵达嵩阴时,房玄龄已等候多时。
随同房玄龄一同前来的,还有徐世绩。只不过徐世绩现在已不再是管城兵曹的职务,经房乔提拔,荣升县尉之职,执掌管城兵马。比之一年前与郑言庆在巩县相会时,徐世绩增添了几分沉稳老辣之气。他扶剑而立,周身散出淡淡杀气,颇有几分后世军神的威严气度。
当郑言庆带着人,在高句丽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时候,徐世绩也没有消停。
随着隋军连番溃败,河洛地区的盗匪更加猖狂。
先。是瓦岗贼开始向豪阳方向袭扰,而管城周遭,也时常出现小股山贼。徐世绩在过往一年中,剿灭十余股山贼盗匪,同时是功劳显赫。以至于连荣阳郡留守也开始关注徐世绩。但因为徐世绩的年纪不够,担当一县县尉已经是破格提拔,再想升迁。就变得有些困难。
乱世之时,十岁将军不足为怪。
可是在治世,想要升迁,就要一步一个脚印。
如今大隋江山,虽则出现混乱局面,但总体而言。还是治世。
至少隋室的国力尚存,盗匪虽多,气候未成,所以徐世绩也只能,默默等待。好在徐世绩的年纪并不大。今年堪堪十九。以十九岁之龄。而担当一县县尉,在大隋治下,可谓不多。
毕竟似宇文成都二十四岁即为杂号将军;裴行俨十八岁出任虎贲郎的情况。只是极个别现象。宇文成都也好。裴行俨也罢,都有极深厚的背景;加之是在军中,升迁本来就比在地方来的快。好似军中,一场大战就可能会提升一级。但在地方,也许要几年,才能获得机会。
对此。徐世绩已心满意足。
“言庆,一载不见,你这名头可是越响亮。
原以为你文采出众,不成想却是文武双全。高句丽一战,声名鹊起,连管城都晓得你郑无敌的名头。”
房玄龄拉着郑言庆的手臂,又比划了一下两人的个头。
不由的出感叹:“当年我与你初次相见。你只到我胸前。一晃数载光阴。昔日鹅公子业已长大成*人,竟和我一般高低。看到你与世绩,我才知自己已老,当真是老了,老了啊”
房玄龄不过三十多岁,竟出这等感慨。
不过郑言庆倒不觉得奇怪,这做官的辛苦,他又怎能不知?
当下笑道:“房大哥也敢自言老迈?尝听人说,伯父尚不言老,如若被他听见。岂不是又要感慨万千?莫言老。莫言老,房大哥你正是好年华。日后鹏程万里,岂
是啊,的房玄龄的辉煌,还没有开始呢!
徐世绩一旁闻听,也笑着连连点头。
房玄龄笑骂道:“你这小子,总是生了一张好嘴。我爹每次写信给我,总是要夸赞你一番。
对了,这次怎么如此冲动,搞出好大事情,连那功劳也不要了?
此番前来,崔老爷子还嘱托我路过巩县时,要探望你一下。他说,若有什么为难处,但与他说。”
房玄龄口中的“崔老爷子”自然是指管城崔氏族长,崔至仁。
崔至仁与长孙昆有过命交情,郑言庆在高句丽,还救下了他的孙。子,崔善福。故而他才会有此言论。只是郑言庆身在郑家,他也着实不好随便插手。对于这一点,郑言庆心知肚明。
“还请房大哥见崔老爷子。代为问好。”
言庆笑呵呵寒暄,几人坐下来后。他好奇问道:“不过。这“郑无敌。之名。又是从何而来?”
徐世绩笑道:”言庆。看起来你这些日子,确是闭门思过啊。
你“郑无敌。的名头。如今在洛阳可是响亮的很。你在高句丽行奇兵东征西讨,打得高句丽人狼狈不堪。梁水一战,你单人独骑,突入高句丽军中,斩将夺旗。更生擒高建武”“无敌,二字,确是当
郑言庆突然反应过来。杨玄感为何会来找他。
这其中,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文名”更多的是因为他在高句丽,创下的偌大名声吧。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以后,怕是再也没有“郑无敌。之
房玄龄愕然问道:“这是为何?”
“我和郑家,已决裂了!”
他轻声道:“过些时日。我可能要恢复祖姓。郑家意欲将我和祖父开革出郑家,我祖父的祖上。原本姓李,但后来从母姓。而改为郑姓。既然郑家要开革我们。我自然要重归李姓。”
房玄龄和徐世绩闻听,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郑言庆迫杨广杀死郑醒。他们倒也估计到了,言庆和郑氏之间。会有一番激烈冲突。可他们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结果。郑家要用这种激烈的手段,来惩罚言庆祖孙,似乎有些过了。
莫非,郑醒不该死吗?
欺君之罪,那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若非郑醒出自于郑家,如今郑家老老少少,都难逃一刀。
徐世绩眉头一蹙,“安远堂,为何没有求情?”
“哦。徐大哥你莫要误会。大公子曾说项过,可是”,你也知道。著经堂四老在郑家的地位,远非大公子可比。即便大公子为我求情,也没有用拜不过你们别担心。我倒是无所谓。
过两天,我就准备请巩县府衙更名改姓,这件事,你们莫要插手。”
房玄龄心里咯噔一下,“言庆,那你可是和郑家,再无寰转余地
。
“难道现在就有吗?”
郑言庆轻轻叹了口气。“郑家不以我为郑家子,即便是我做再多事情,终究还是一个外人。这样也好,从今以后再无关联。我走我的独木桥。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大家互不干涉。”
房玄龄还是觉得可惜。
毕竟,豪阳郑氏的名头够响亮,是一把可以遮风避雨的遮阳伞。
“言庆,要不”找找人,和郑家说合一番?”
郑言庆突然把杯中水酒泼在地上,看着房玄龄说:“我想把这泼出去的水,收回来,可以吗?”
“这个”
“覆水难收,房大哥不必再为此而费心。”
郑言庆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房玄龄自然也不好再劝说。
只是总觉得可惜,同时又有一丝愤慨:这郑家,可真是不知好歹。为了一个郑醒,就要舍弃言庆?
他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徐世绩。可是郑家的女婿。
只能摇头叹息,郑家放弃言庆,犹如放弃了他们,重振门据的大好机会。
郑言庆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和房玄龄徐世绩讨论下去。
几人不知不觉,谈到了杨广二征高丽的事情上。
提起二征高丽,房玄龄就一肚子火,“陛下去年征伐高句丽失败。可谓元气大伤。如今匆忙再征高句丽。全然不顾百姓死活。我管城去年几乎把整个库府都交出去了。今年又要如此。
如今,山东盗匪横行,河南河北更是灾情严重。
陛下不思休养生息,反而一味用兵,实犯了大忌。长此以往下去,只怕这天下会变得更加混乱。”
“河洛匪患,很严重吗?”
“何止严重啊”徐世绩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河洛士马又蠢蠢欲动,不知是何原因。
本来去年撤兵之后,这情况有所好转。可这一开春又要征兵,,仅管城一县,就流失了近两千多户人口。你也知道,管城加起来不过一万两千户,如此大规模的百姓流失,定然会造成巨大危害。房大哥就是担心出事,故而截留了一部分粮草,希望能从偃师,借调一些。”
郑言庆想了想。突然道:“徐大哥,你要多留意瓦岗贼。”
“翟让吗?”
徐世绩笑道:“此人倒是有些本事,我听说他聚集了不少狠角色,,不过此前和他们交锋几次。却不足为惧。他们若是不来也就罢了,若敢犯我管城之境,我就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言语中,流露出强烈的信心。
可郑言
无他,这历史上,徐世绩耳就是瓦岗大将。可现在,却信誓旦旦。要消灭瓦岗贼。总觉得有些不习惯,不过在脸上,却流露出赞赏笑意。徐世绩,也已经成长,正暂露名将之风。
历史是否已经生改变?
郑言庆拿捏不住。也许,日后他可掌控的资本,会越来越少吧”
“徐大哥,话虽如此说,但你还是要多加小心。瓦岗贼中,颇有能人。此前他们犯境,或许走出于试探。不过若此次征伐高句丽失败。这情况会随之恶化,到时候难免会对管城,大举进犯。”
“失败?”
房玄龄一惊,“言庆,你刚才说。此次征伐高句丽,会失败吗?”
徐世绩也不太相信,“去年虽然战败,但对高句丽的状况已经清楚。高句丽虽获得大胜。但同样元气大伤。此次在知己知彼状况下,陛下还会战败吗?言庆,你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
郑言庆,苦笑摇头。
“知彼倒是真的,可知己,却未必。”
“言庆,你这话是何意?。房玄龄。脸色徒然凝重。
郑言庆说:“我只是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意思。不过,有备无患。总是好事,房大哥,徐大哥,历朝历代,因轻敌而落得惨败者不计其数。去年于仲文大将军,来护儿大将军,是前车之鉴。而今胜负未分时,我们还是谨慎些好。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对不对?”
他不可能告诉房玄龄:杨玄感会起兵作乱。
这种没凭没据的话,如果说出去,非但不会产生作用,弄不好他先丢了性命。
房玄龄和徐世绩相视一眼,轻轻点头。
“言庆所言极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房玄龄立刻吩咐:“世绩,你不必随我赴偃师了,留在管城,整备兵马,加强管城守备。
我自去偃师,多则半月,少则三五日,等会返回。
不管能否借到粮草;这管城防务。切不可掉以轻心。”
房玄龄和徐世绩,各怀心事。和郑言庆拱手告别。
在回去的路上,毛小念忍不住问道:“少爷,难不成又要打仗?那咱们巩县,可会受到波及?”
“我不知道。”
郑言庆看着毛小念说:“小念,害怕了?”
“才没有!”毛小念一挺丰满胸膛,“有少爷在,小念才不会害怕。”
“呵呵,那你可太高看我了!”
郑言庆笑呵呵的道了一句,心里面却越的沉重起来:杨玄感,会在何时起兵造反?他留守黎阳,若按照历史上的轨迹,攻打洛阳的话,那么豪阳、巩县,是他必经之路。我,又该如何抉择?
时杨玄感,郑言庆并不畏惧。
没接触过,没了解过,史书上也没有太多记载,,
可他却知道,杨玄感麾下,可是有能人。那蒲山公李密,好像就曾在杨玄感麾下效力。那可是个大o《,不晓得又会要出什么诡计?突然间,郑言庆觉得,他留在巩县,似乎是个错误。
莫非网经历一场血战,又要再见烽烟吗?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郑言庆一行回到了家中。
抵达家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黄昏。郑言庆网下马,就见党士雄急匆匆的从大宅门后,跑了出来。
“少爷,家中有贵客登门。”
郑言庆一怔,“贵客?”
“是啊,晌午时,来了一大队车马。连裴真人和翠云小姐,都出面
。
裴真人还让我在这里等着,说是您一回来,立刻去中堂见她。那位贵客,可是等了一整天。”
裴真人,是对裴淑英的称呼。
她如今的身份是女冠,故而以“真人,而称呼。
可她的另一个身份,却是闻喜县公。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裴世矩的女儿。要裴淑英出面接待。那来人的身份,可不会太低了。郑言庆不禁感到疑惑,来的贵客,又会是哪位?
怀着疑惑的心情,郑言庆急匆匆。来到中堂。
大厅里,裴淑英和裴翠云,正陪着一个中年美妇说话。
那美妇的年纪,大约在四旬开外,生有一头若匹缎般的漆黑秀,云鬓高耸,流露出雍容姿态。
慈眉善目,脸上总带着微笑。
在她的身旁,还端坐着两个少年。一个,年纪应该和郑言庆差不多大,体态英挺修长,面似粉玉。剑眉虎目,生就一副英武相貌。在这英挺少年身边,却是一个干瘦少年,脸色苍白。
不时轻轻咳嗽,看似很瘦弱。
可出于武者的本能,这干瘦少年,却令郑言庆感受到一丝莫名压力。细长双眸,几乎连在一起,那双手掌,青筋虬结,隐隐透出一丝力感。郑言庆走进来,两个少年,也同时抬头。
“言庆,你总算回来了”。
在外人面前二裴淑英并没有称呼言庆做小妖”毕竟言庆的年纪大了,十五岁,在世家大族,已算是成年人。更何况,他享誉文坛。又网。立下赫赫战功。
所以裴淑英,要顾及到郑言庆的颜面。
她起身道:“言庆,快过来,我为你引介。
这位是唐国公夫人,窦夫人”她在这里,已等你一整日。还不赶快过来,与窦夫人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