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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大昏君全文阅读

作者:样样稀松     我真是大昏君txt下载     我真是大昏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六章 火箭的奇袭

    马蹄声轰鸣,喊杀声震天,飞骑营全部出动,一道道骑兵墙由慢到快,势不可挡地压向前方。

    轰,轰,轰……爆炸声此起彼伏,建奴大营内耀眼的火光闪起,火光映照下,道道烟柱在帐篷间腾起。

    建奴骑兵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黑压压的飞骑便压了上来。他们也只得应战,各举兵器,嚎叫着催马迎上来。

    骑兵对冲时,速度是重要的取胜因素。所谓人借马力,速度快,击杀过去的武器更有威力,更难抵挡。

    但骑兵墙的冲击却不以速度取胜,而是依靠集体的力量。

    战马与战马之间,骑士与骑士之间,虽然不是紧密相贴,但也不容一匹战马通过。

    建奴骑兵冲上去才发现要面对的是一道移动的铁墙,是撞上去拼个同归于尽,还是寻找敌人的破绽缝隙,象平常战斗那样一冲而过。

    第一次面对骑兵墙的冲击,是个人就会产生犹豫和迟疑。这无关于悍勇或胆怯,而是本能的反应,以及面对陌生打法的短暂无措。

    但战场上的时间争分夺秒,根本不会留出充分的反应时间。况且,建奴也根本想不到破解之法。

    敌我骑兵就在这样不对等的情况下交锋了,生死之间,就在几秒钟决定。

    一排战刀全力砍下,达尔汉下意识地举刀招架。在叮当的金铁撞击声中,他的刀被砍成两段,两把战刀砍在他的头上肩上。

    瞬间的犹豫,使达尔汉这个骑术武技在本牛录赫赫有名的勇士,连一换一都没有做到,便惨叫一声被砍落下马。

    不仅是单打多的被动,还有马刀的差距。

    坩埚钢不断发展进步,制成的战刀,硬度和韧性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一般的刀剑,能被一击斩断。

    当然,打造马刀的钢质要求高,成品率也低。这也是给飞骑营装备要花上近两年的时间,才算是基本完成。

    甲坚兵利,皇帝真的尽力做到了这一点。尽管他还是稍有些不满意,但明军的武器装备确实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一排排的骑兵横推过去,越是后面的,损失越小。前面的骑兵有所伤亡,但排列迅速收缩,将缝隙填满,继续向着建奴冲杀。

    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正如马刀不设护手一样的理念,也是飞骑营的战斗口号。

    有如一层层汹涌扑来的海浪,飞骑营以百人横队迭次冲杀,越冲阻力越轻,越冲当面的敌人越少,越冲敌人的速度提得越慢。

    从正面冲击,飞骑营在敌人营寨前再转斜向,既避开了营寨内建奴的弓箭射击,又为后续部队的跟进扫清障碍。

    紧跟在飞骑营之后的是枪骑兵,他们一开始的行进路线就是斜的,当与飞骑营形成了夹角,并看到了前方的敌人时,他们射出了枪中预装的子弹。

    枪骑的队伍排列松散,虽然也是一排一排的前进。

    第一排射出子弹后,便下马装弹;第二排枪骑从隙隙中穿过,向着敌人再次开火;然后是第三排……

    枪骑兵在侧翼倾泻火力,飞骑营则完成转向,再次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建奴,在敌军营寨前清扫出更广阔的空间。

    五百枚火箭不断发射,有如火流星划过天空,照亮了下面的汹涌向前的明军。然后,带着尖啸砸进建奴的营寨中,片刻后轰然爆炸,激飞出死亡的弹片。

    而在火箭光亮的映照下,明军的炮兵、步兵分路疾进,向着各自指定的地点推进会集。

    围困海城后,熊廷弼便开始筹划大反攻的计划。各部也按照计划进行了演练,反攻开始,才能有条不紊地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建奴营寨内已是一片混乱,几百枚火箭的持续轰击,完全出乎了建奴的意料,使其在睡梦中惊醒,晕头胀脑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震耳欲聋的爆炸,猛然迸出的耀眼的火光,升腾弥漫的硝烟。还夹杂着伤者的哀嚎、惨叫,以及惊呼、喝斥、吼叫,战马的嘶鸣。

    努尔哈赤被惊醒,不待亲兵进来,老头子已经从床上跳起,伸手抓过甲胄,便往身上穿。

    几个亲兵涌入帐篷,保护着老奴。

    轰!一声近在咫尺的爆炸响了起来,帐篷几乎被爆炸的气浪掀翻。紧接着,是连声的惨嚎。

    “汗王!”亲兵队长卫护着老奴,一边向帐篷外快走,一边焦急地禀报道:“敌人的炮火袭击,十分猛烈。”

    “炮火?!”努尔哈赤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

    在他想来,明军最远射程的就是红夷大炮,但也是只能打实心炮弹。可听这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更不象啊!

    况且,根据情报,老奴知道红夷大炮笨重,移动起来十分不易。

    所以,他才在营外布置了预警骑兵,不可能让明军把红夷大炮推到射程内,而不发警报,不来禀报。

    甫出帐篷,不远处便是一声猛烈的爆炸。绽出的火光闪花了老奴的眼睛,依稀看到几个人影被掀飞。

    耳朵嗡嗡作响,老奴眯起眼睛以便能看得清晰。但周围各处不时迸现火光,响起爆炸,严重扰乱了他的思维。

    火箭的轰击是杂乱的,因其准头较差,而建奴营寨的宽阔则弥补了这个缺陷。东一个,西一个,左一个,右一个,谁也无法判断下一枚火箭落在哪里。

    这样的轰炸倒起到了另一个效果,让建奴觉得火炮轰击无处不在,他们无从躲避,就看谁命硬了。

    亲兵们也不知上哪里躲避,只能跟着努尔哈赤的脚步。老奴是不会仓惶逃命的,他大声命令着,向营寨的北边靠近。

    火炮轰击之后,应该是明军的进攻。努尔哈赤有这样正常的判断,他必须赶去指挥,也是稳定军心。

    不少昏头胀脑的建奴看到汗王带着亲兵上前,也自发地跟随,逐渐形成了比较可观的人数。

    越接近营寨边缘,听得越是清楚。营寨外的厮杀还在继续,或者说已经接近尾声,明军的飞骑与枪骑奋勇作战,已经把预警的数千建奴骑兵杀得几近崩溃。

    越接近营寨的栅栏,建奴的人数越多。对于抛射而来的火箭来说,栅栏之下的一定距离正是死角。

第二百九十七章 攻营

    岳讬正指挥着手下向营寨外开弓放箭,虽然并未给骑兵提供什么帮助,但他认为这样能够阻止明军的逼近和进攻。

    如此猛烈的火力袭击,预示着明军接下来会展开进攻,这是基本可以确定的事情。

    而几个营寨大门已经被明军的枪骑兵堵住,这就是速度带来的好处,完全没有给营内的敌人以增援的时间。

    面对着排列整齐、荷枪而立的明军火枪兵,岳讬也知道,想从狭窄的营寨大门冲出增援,除了死尸堆积,根本不会有什么作用。

    “怎么不早冲出去?蠢货。”岳讬大声斥骂着,骂得两个牛录额真抬不起头。

    抬头看到努尔哈赤赶了过来,岳讬赶忙上前施了一礼,“汗王,此地危险,请您……”

    努尔哈赤用力摆了下手,皱着眉头道:“哪里不危险?”说完,他继续向前,要观察敌人的行动。

    岳讬赶紧跟上,边走边禀报道:“敌人发动得极快,全是骑兵。发动前,突然施放火炮,射程极远,应是新造的,隐藏起来不为我军所知。”

    努尔哈赤点着头,大概明白了经过。明军在骑兵后悄悄布置新式火炮,再突然发动火力袭击,使己军措手不及。

    此时,天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视线因此而清晰了很多。

    在手持钢盾的士兵保护下,努尔哈赤登上寨墙,举目望去。

    一片一片都是黑压压的敌人,不仅寨门被堵住,寨墙外也是一个个军阵。如果不是还有壕沟阻隔,如此数量的敌人足以令老奴震骇。

    真的是决战总攻的架势,老奴眯起了眼睛,从炮火急袭的强度,以及敌人出动的数量,做出了判断。

    说实话,明军大举反攻是有些出乎老奴意料的。尽管白天明军防御成功,并攻破海城,但并没有显示出强烈的进攻**。

    而且,从历次挫败的战斗中,明军基本上都是采取守势,利用工事和火器来杀伤己军。

    但现在,老奴认为这不是虚张声势,更不是佯攻恐吓,确实是全军发动的大反攻。

    火箭的爆炸逐渐稀少,营中的混乱也在渐渐平息。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建奴正在稳定下来,这也给努尔哈赤等人带来了信心。

    坚守营寨,挫敌锐气。努尔哈赤接连下达命令,各旗各牛录做好了防守的准备。老奴还命令一部骑兵从营后潜出,在明军攻击遭到重挫时,进行迂回追杀。

    这时,代善也赶了过来。自从受伤治好之后,这家伙的身体便大不如前,最明显的便是动不动就气喘。

    老奴看了一眼代善,也没发怒,心中倒是有些伤悲。

    代善内伤不愈,莽古尔泰算是半个残废,阿敏已被千刀万剐;代善的四子瓦克达战死,次子硕托被悬尸示众……

    “父汗。”代善的气喘稍微平静了些,赶忙躬身道:“您去后面坐镇,这里由我来指挥作战。”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刚要说话,便被一声巨响打断。

    明军的阵列之间,突然推出几十门火炮,向着建奴营寨便开火轰击。这样的速度,这样的熟练,显然是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进行了准确的测量。

    炮声响个不停,在二百米左右的距离,野战炮射出一颗颗实心炮弹,平直地飞向寨墙。

    炮弹的重量加上速度,使其具有极大的冲击力和破坏力,狠狠地撞击在木制寨墙上。

    在这样的轰击下,寨墙的木头即便不被击断,也裂开扭曲,迸溅一片木屑。

    惨叫声响了起来,寨墙后的建奴有被断木击伤,也有被迸溅的木屑射伤了脸部身体。

    “父汗,快下寨墙。”代善大吃一惊,赶忙上前护住努尔哈赤,又指挥着亲兵,“快保护汗王至安全所在。”

    努尔哈赤被众人护卫簇拥着下了寨墙,转头大声命令着:“敌人火炮凶猛,让孩儿们都下来暂时躲避。”

    轰,轰,轰……更多的炮弹激射而来,响起了更多的惨叫,还有建奴被击中,直接摔了下去。

    “开火!”炮兵军官高声下令,把军刀奋力前指。

    轰!炮口迸出耀眼的火焰,烟雾中炮弹从炮膛激射而出,飞向敌营。

    几十门火炮的集中使用,猛烈轰击着二百米的区域。目的很简单,跟攻城一样,打开缺口,冲杀入营。

    而在更远的大明重迫的阵地上,上百门水缸形状的大炮斜指敌营,已经做好了发射的准备。只待打开缺口,便集火轰击,杀伤建奴,为步兵提供掩护。

    寨墙在炮轰中颤抖、损坏,先是豁牙露齿般的丑陋,后是门窗般的破损,接下来便是小缺口,并不断扩大。

    “楯车,把楯车推过来。”代善嘶声指挥着,然后便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仅是寨墙在被摧毁,人员也在折损。而要抵挡火炮,代善只能想到用楯车。挡住缺口,提供防护。

    清理炮膛,装填弹药,向前推进,点火发射……明军炮兵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着操作,轰击着越来越脆弱的寨墙。

    寨墙上的建奴已经被打得站不住脚,下面的建奴则只能举盾防护。弓箭想和火炮对抗,只有傻子才会如此愚蠢。

    随同火炮向前逼近的,还有明军的火枪兵。直到百米距离,才停下脚步,向着敌人乱枪齐发。

    寨墙的缺口越来越大,已经能看到建奴晃动的身影。火枪火炮抵近后,威力更加凶悍,在此处防御的建奴不断增加着伤亡。

    楯车被推了过来,勉强在缺口处形成了屏障。建奴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用弓箭还击。

    战况看似胶着,实际上却是倾向于明军。明军还有后手,而建奴却已经是全力苦撑。

    呯!炮弹狠狠砸在楯车上,木屑横飞,挡板出现了几道裂缝。再来一两炮的话,一定是四分五裂的结果。

    而楯车勉强挡住了寨墙的缺口,给建奴提供了遮挡。但寨墙被摧毁,使得大明重迫有了用武之地,曲射的特点得以发挥。

    经过迅速而短暂的调整,随着一连串的轰鸣,黑压压的一群炮弹掠过半空,狠狠地砸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排山倒海大反攻

    此起彼伏的爆炸在营寨缺口处响起,一股股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夹杂着残碎的兵器,迸溅起血肉残肢。

    一百多颗炮弹的集中轰击,是建奴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炮弹的威力比火箭更强,造成的伤害也更大。

    你打不着我,我却能尽情地揍你。

    营寨前的壕沟虽然阻隔了明军的直接进攻,可也让建奴无法疯狂冲锋,进行近战肉搏的企图。

    爆炸持续了好半天,刚刚停息,火炮的轰鸣声再起,野战炮装填完毕,射出实心炮弹,摧毁着楯车,杀伤着建奴。

    缺口更大,集结在此处的建奴在火炮的猛烈轰击下,损失惨重,再一次陷入了混乱。

    太阳还没有升起,但一缕晨曦已经出现在地平线。细小的云片,浅蓝明净的天空,预示着这将是一个明媚清新的早晨。

    张盘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旗号,也没有战鼓铮鸣。熊廷弼依旧没有发出总攻的命令,尽管步兵已经整装待发、充满战斗的渴望。

    就这么用火炮轰击?虽然持续下去,建奴也难以支撑,但总归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熊廷弼举着望远镜,观察着硝烟弥漫的战场,评估着建奴的伤亡,以及混乱的情况。

    大反攻的开始是顺利的,突然的发动,封锁了建奴出击的道路。虽然不是四面围困,但借助于火炮的远程优势,也使建奴落到了被动挨打的境地。

    事到如今,建奴就是能出寨迎击,面对明军的步骑炮,下场也可预见。

    除非弃寨而退,守着营寨就象海城被围困是一样的下场。明军消耗的是弹药,建奴损失的可是人命。

    本来就人力单薄,硬挺下去和自杀没什么两样儿。

    熊廷弼微抿起嘴角,带着几分冷笑,放下望远镜,下达了数道命令。

    佯攻?!张盘终于看到了旗号的变化,心中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即执行。

    炮火停息,一个明军步兵方阵发出齐声呐喊,推着楯车、壕桥向前冲击,开始填壕越沟。

    代善带着岳讬、萨哈廉这两个儿子,嚎叫着分头指挥,督促着建奴继续上前防御。

    在炮火的轰击下,这片区域随处可见尸体和倒地不起的伤员。但这些都顾不上了,难道就因为伤亡而放弃,任由明军杀进来?

    弃寨撤退,这样的命令不是他能下达的。而努尔哈赤被护卫着退后,却一直没有新的命令传来。

    补防的建奴冲上前便张弓搭箭,向着进攻的明军射出一丛丛的箭雨。

    明军的火枪兵也猛烈开火,将密集的铅弹泼向敌人,掩护着友军。

    敌我双方的交火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明军阵后便发出了收兵的信号。

    进攻的明军迅速撤退,携带着伤员,连战友的遗体都没有落下,显出了有序和从容。

    轰,轰,轰……

    令建奴心惊胆战的轰鸣再度响起,黑压压的炮弹掠过天空,使得逐渐明朗的光线都为之一暗。

    中计了!

    代善大张着嘴巴,有些呆滞着看着飞掠而来的炮弹,一时间心乱如麻。

    几个亲兵猛扑过来,用盾牌把代善遮护起来,强按着他蹲下身子。

    补防的建奴即便悍勇,也禁不住发出惊呼尖叫,仓惶地乱跑,寻找隐蔽之处。

    沉重的炮弹纷纷落地,发出闷响,溅起泥土;更有倒霉的建奴,直接被砸中,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

    随后,数不清个儿的爆炸响了起来,有如过年放的鞭炮。

    黑烟升腾,硝烟弥漫,视线模糊中,也能看见建奴在烟火中扑腾跳跃,而他们发出的惨叫哀嚎被震耳欲聋的巨响所掩盖。

    罗立站在高台,举着望远镜观察弹着点,嘴里发出指示和调整的命令,“左、右两阵的炮口下调一度,方向不变;前阵角度方向不变;后阵炮口下调两度。野战炮继续直射,方向不变。”

    传令兵重复着,挥动令旗,向各阵炮兵发出指令。

    明军的建制、装备、指挥、作战,以及战略战术的思想,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就算还达不到令皇帝非常满意的程度,在这个世界上,也是顶尖的存在。

    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和建奴的差距已经达到了数百年,这样的仗打不赢,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

    当然,动用如此多的火炮,这样排山倒海、轰雷震天的场面,熊廷弼等人也是第一次经历和目睹。

    所有明军也都被震撼,随之而来的则是我军必胜、建奴必败的信心和斗志。

    “吼,吼!”

    “吼,吼,吼!”

    “吼,吼,吼,吼!”

    没有军官指挥,先是一两个士兵情不自禁地呼喝。接着,人越来越多,军官也被带动起情绪;最后则是全军在呐喊,压过了炮声,声震四野。

    天边的云彩象血染一般,在金黄色的火焰中,太阳升了上来,露出了额头和眼睛,然后抬起灼热眩目的脸庞。

    新日子的诞生,充满了壮丽和庄严,迎接它的是震天的吼声,轰隆的炮声倒成了伴奏。

    这是胜利的宣言,这是对建奴愤恨的渲泄。斗志昂场,排山倒海,无坚不摧……

    轰,轰,轰……野战炮加入到大合奏之中,有如战鼓和号角,炮弹更加有力,更加准确,将前方的障碍和敌人统统击碎。

    进攻,进攻!

    张盘看到了阵后的旗号,身旁的赞画也在提醒,声音都有些颤抖。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张盘多少次梦中有过这样的场景,终于实现了。为家人报仇,为被屠杀的辽人雪恨,为万岁,为大明……

    “灭奴,灭奴!”

    “必胜,必胜!”

    炮声刚刚停息,张盘便拔出战刀,用力向前挥去,仿佛当面便是敌人,一刀便要将其砍为两段。

    “进攻,进攻!”张盘发出了集聚全身力气的怒吼。

    战鼓声隆隆响起,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无数明军推着器械,奋勇向前,什么壕沟,什么阻挡,在他们眼中都是一脚便可迈过的无物。

    楯车被推进壕沟,云梯成为桥梁,壕桥落下沉重的桥面,砸在壕沟对面,发出轰然的巨响。

    一个明军士兵从云梯上中箭掉下,另一个士兵已经前仆后继,没有一丝的犹豫和畏惧。

    火枪发出轰然的齐射,铅弹如雨,泼向还在顽抗的敌人。

    “杀,冲啊!”

    “冲啊,杀呀!”

    战场上都是激昂声音,明军将士奋勇向前,冒着箭矢飞蝗,爆发出比建奴还强悍的武勇。

    郑小五热血沸腾,也万分庆幸。攻破海城后,留下两千守城的官兵,没有他。而今天,他见证了这令他难以用词汇表达的雄壮和威武。

    一道壕沟越过了,第二道壕沟上的云梯也攀爬而过,他一跃跳上沟沿,举枪射击,将一个冲上来的建奴击倒在地。

    又有几个建奴疯狂的嚎叫着,向前冲来,想把明军压下壕沟。

    郑小五挺起刺刀,向前迈步,身旁又加了几个士兵,同样的刺刀挺出,与他并肩作战。

    呯!当头的建奴是个小军官,身体毫无征兆地爆成了烂肉,半边身子都被打没了。

    几个建奴被这异变惊吓,脚步稍顿,郑小五等人已经冲杀而来,一排刺刀猛捅了过去。

    王忠哼了一声,这是他的杰作,能够目睹敌人被打得血肉横飞,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享受。

    把重火枪竖直立在地上,他从腰间抽出定装纸壳弹,咬开壳,填药装弹,又把火枪架在杈子上,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越过壕沟,照例是打光枪中的子弹,便是挺起刺刀冲杀向前。

    被几轮炮火轰击,已经损失很大的建奴,在精神上,在斗志上,在人数上,处于下风。虽然还在顽抗,但却被杀得步步后退。

    轰,轰,轰……

    重新调整角度的火炮发出一轮猛烈的轰击,炮弹远远地落在了明军冲锋道路的前面侧面。

    炮火延伸,持续掩护,这也是极为先进的战术打法。尽管为了避免误伤,炮弹的落点离己军有百多米的距离。

    向此处增援的建奴还未接敌,便又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在数不清个数的爆炸中,伤亡不小,士气更是为之一堕。

    营寨外战马奔腾,步兵炮兵已就位,对建奴营寨的封锁进攻已经完成。飞骑枪骑合兵集结,准备着趁胜追击。

    越过壕沟的明军越来越多,铺在壕沟上的木板壕桥形成了越来越宽阔的通路,更多的将士杀入敌营,连佛朗机炮车也开始跟进。

    打到这个时候,建奴的败势已定。没有了骑兵驰骋的空间,兵力、武器、士气皆处于下风,顽抗厮拼的结果,除了给明军增加些伤亡,已经无法改变战局。

    “撤下来,退出营寨,在当道狭窄处堵截明军。”努尔哈赤终于下达了命令。

    以往的挫败都是攻城失利,主动撤退;现在,在正面被明军击败,无论如何不是老奴能够轻易接受的。

    败了,难道就是结束?这可是他集中了后金大部分的军力,与明军展开的战略决战。

    伤亡如此惨重,士气也遭到沉重打击,又该如何抵挡明军接下来的猛烈攻击?

    退出营寨,退至辽阳,退到沈阳……老奴似乎看到了此次大败带来的后果。

    尽管心中惨痛,却也万般无奈。在这里把人都拼光,也改变不了敌强我弱的局面,改变不了最后失败的结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也只有这句话能够暂时安慰老奴了。

    传下命令,老奴便命令扬古利指挥部分人马先行出营,在十余里外的大道布置阻击阵地。

    努尔哈赤很清楚,现下虽然败局已定,但还能支撑,没有变成溃败,甚至是溃退。如果他率先后退,军心士气将一发不可收拾。

    在厮杀激烈的战场上,如何能有序撤退,向来是一个极为困难的事情。

    以前建奴可以靠骑马的机动脱离,但明军已经有了足以匹敌的骑兵,这么简单的办法,也就不再适用了。

    战斗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从缺口突进的明军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组织。随着火炮的跟进,提供的火力支援,使建奴的抵挡越来越困难,被压得步步后退。

    而间隔的时间不大,明军的火炮便调整好角度,向着建奴营寨进行一轮猛烈的轰炸。

    罗立继续指挥着,正在发射的阵地上只剩下了一半的火炮,并接近了最远的射程。

    另一半的火炮向前推进移动,就位后调整仰角和方向,装填弹药,发出了一轮轰击。

    代善终于接到了撤退的命令,赶紧布置了阻击和断后的部队,率领其他人马向后寨退去。

    轰,轰,轰……

    前方突然落下了几十颗炮弹,稍顷,便是接连不断的爆炸。一股股烟柱腾起,遮蔽了阳光,使得天空为之一暗。

    代善被亲兵用盾牌卫护着下马躲避,并没有受伤,可不免心中悲哀。

    明军的强大令人心悸震撼,但却是倚仗着火器的犀利和威猛,而不是本身的悍勇和武技。

    如果是面对面的近战厮杀,明军不是对手。代善很确定自己的结论,但却无法改变已经注定的结果。

    时代不同了。代善不知道这句话,或者知道了也不会理解。

    而历史上,在科技上领先的明军,竟被军事上已经落后于世界的建奴所击败,难道不是怪事?

    爆炸声逐渐停息,代善重新上马,准备率领部队继续撤退。

    硝烟还未完全散去,从灰蒙蒙的烟雾中突然冲出几骑,惊惶地疾奔过来。

    “大贝勒,大贝勒。”几个建奴看到代善,连声疾呼着,奔到近前翻身下马,满脸悲怆惶急地禀报道:“汗王受伤昏迷,请大贝勒速速赶去。”

    代善大吃一惊,急问道:“在哪里,快带我去见父汗。”

    几个建奴赶紧上马,引领着代善奔向前方。

    呛人的火药味道刺激着代善的喉咙,使他不住地咳嗽气喘。但父汗受伤,情况如何,更是他所关心的事情。

    有父汗在,凭他的威望,后金军虽败,但还不至于就此颓废不振。可要是父汗有个三长两短,以目前的危急形势,后金四分五裂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建奴惨败,老奴重伤

    如果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该是淹死,就不会是烧死,皇帝首先就不认同。

    历史上说老奴死于火炮,准确地说,是伤于火炮,久治不愈,数月后因此而死,显然是有些扯。

    所以,老奴现在被明军的火炮轰炸击伤,就不是什么上天注定,而是恶贯满盈,报应使然。

    轰!一排火枪几乎同时打响,发出巨响轰鸣,浓重的白烟升起,又很快被风吹散。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甚至比不上爆炸迸现的光亮。

    火枪、刺刀,又不断有火炮被推来助阵,明军的攻势如潮,正在席卷着整个的建奴营寨。

    敌人在步步后退,敌人的尸体横陈。在胜利的鼓舞下,每个明军士兵都奋勇向前。这是气氛的烘托,战意的感染,让人热血贲张,无畏无惧。

    箭矢飞蝗对战火枪火炮,当杀入营寨的明军逐渐形成阵列,充分发挥出火力优势,建奴的反击和防守,就已经无济于事了。

    尽管战斗激烈异常,但敌我双方的伤亡比却严重不成比例。

    明军战阵如同喷吐火焰浓烟的怪兽,滚滚向前,火炮、火枪轰鸣震耳,铅弹激射如雨,将挡在前面的敌人打得血肉横飞、尸体枕籍。

    大明重迫全部移到寨前,不断调整着仰角,最后是以最远的射程猛烈轰击。

    败了呀,悍勇无敌的建州勇士就这么败了呀!

    参领漕丹的眼睛都红了,冲上去的部队很快就伤亡殆尽,依然挡不住敌人的猛烈进攻。

    佐领巴陵、护军校荪塔、雅思哈、讷勒……这些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勇猛地带兵上前反击,却都相继阵亡。

    宁死不退,没丢建州勇士的脸。

    漕丹回头看了看,视线中是爆炸的火光、腾起的烟尘,硝烟弥漫中,也看不到大队人马是否已经撤离。

    等他再回头时,枪炮声已经很近,明军的战阵逼压过来,可他却再没有了可派之兵。

    “勇士们,死战不退!冲啊,杀呀!”漕丹知道今日难以幸免,狼狈逃窜不是他的选择,挥起战刀,带着两百多人向前冲去。

    轰,轰!

    前方响起了两声巨响,佛朗机炮喷出密如雨点的铅弹,将前方的建奴扫倒了一片。

    漕丹眼前一空,士兵骤然稀疏,他看到了前方的敌人。

    阵前两门佛朗机炮冒着青烟,显然是刚发射完毕。炮后则是数排火枪兵,正齐齐地举起火枪,发出了一轮齐射。

    轰!枪声几乎汇成了一个声音,闪烁的火光密集,铅弹激射而出。

    惨叫声连连,就在漕丹的前后左右,但他却恍若未闻,嚎叫着、奔跳着,继续向前冲锋。

    近了,近了!烟雾被吹散,漕丹看清了对面的敌人。一排排士兵正越众而出,都戴着铁面,目光冰冷地望着他。

    “杀!杀!”漕丹大声嚎叫着,越发加快了脚步。他感觉受到了侮辱,这般凶狠悍勇,却被敌人视为无物。

    在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几十米外的明军士兵端起了枪,轰地发出一轮齐射。

    惨叫声中,漕丹左肩剧痛,被铅弹的冲击力撞了个趔趄。他勉强站稳脚步,剧痛已经迅速蔓延,他感觉半个身子都麻木,左臂也抬不起来了。

    尽管他的甲胄是最好的,可在这个距离依然不能抵挡铅弹的冲击。

    啊,啊!再度鼓起余勇,漕丹继续向前奔进,姿势变得古怪又可笑,象个垂危的病人,蹒跚而缓慢。

    又是一排明军越众而出,端枪瞄准,开火射击。

    漕丹再中一枪,无力地跪倒在地。

    铅弹没有击穿甲胄,但冲击力十足,使他受到了严重的钝伤,肋骨撞断了,肺子震伤了,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漕丹费力地抬起头,看着明军士兵又向前逼进,火枪发出轰鸣,却没有再向他射击的。

    我!漕丹张了张嘴,鲜血噎住了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

    漕丹想告诉敌人,他还活着,还能战斗。

    可对面明军士兵那冰冷的眼神已经不再注视,把这个垂死的家伙当成了死狗,甚至懒得再浪费一颗子弹。

    视线模糊了,力气消逝了,漕丹依稀看到明军把火炮推前。

    更换完子铳的佛朗机再次发出怒吼,一颗铅弹飞来,击中了他的头部,成为了最后的解脱。

    胜利之势已经不可阻挡,壕沟几乎被全部覆盖,步兵在冲入,炮车也在不断地跟进。

    营寨内对残敌的扫荡还在继续,张盘所部已经猛打猛冲,杀到了后寨门,与负责阻击的建奴展开了激战。

    张盘的部队是东江镇初建时便成立了,更是在不断的战斗中成长壮大。若论战斗意志,在明军中也是首屈一指。

    所以,这个混成协不用靠气势和气氛来鼓舞斗志。即便是在逆境中,也能死战不退。

    而象张盘这样,与建奴有着血海深仇的,更不在少数。打起仗来,更是浑不畏死,敢于拼命。

    相反,阻击的建奴虽然还在死撑,但怎么看都有些斗志衰落、心慌意乱。

    张盘当然不知道,老奴受伤被急送出营,这支建奴留下断后。主心骨不知死活,军心摇动,他们自然打不起精神。

    尽管如此,张盘也没有轻敌,依然先利用火力上的优势杀伤敌人,以尽量减少本军的损失。

    决战取得胜利,平辽已经指日可待。如果可能,张盘多么希望所有的将士都能活下来,活着和家人团聚,活着返回家园。

    但战争的残酷,就是这么不近人情。它不管你是不是有父母亲人,是不是有妻子儿女。死亡不会选择,且往往给人最深的痛。

    佛朗机、火枪喷吐着火焰,箭矢在空中激射,敌我双方各尽所长,展开了远程的较量。

    虽然明军占据着明显的优势,在伤亡比上压着建奴,但这场激战也是在飞骑和枪骑包抄迂回,出现在敌人侧面而告结束。

    残存的建奴仓惶后退,骑上战马便亡命狂奔。只剩下了一千多人马,根本挡不住如潮般的明军飞骑的冲击。

    飞骑和枪骑如飞般追杀而去,张盘指挥部队冲出营寨,在后面跟进。

    建奴营寨中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已经是零星的残敌在顽抗。更多的明军部队稍加整顿,便向北追击。

    步兵追不上骑兵,两条腿跑不四条腿的战马,这是正常下的情况。

    但步兵也有自身的优点,能够持续前进。而战马驮着人,并不能长时间地奔跑。象蒙古骑兵的长途机动,都是要带上两到三匹的备用战马,轮换着骑乘。

    当然,熊廷弼也没有让步兵直跑到抚顺或辽阳的计划,但支援骑兵,逼建奴仓惶逃窜,依然是很好的选择。

    当熊廷弼在层层保护下进入建奴营寨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尽管还能听到零星的枪声和嚎叫。

    入目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破碎的刀枪盔甲,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冒着青烟翻起的土地,被摧毁的楯车……

    大部队已经向北追击,只留下打扫战场的少量部队。

    一部分士兵粗暴地将建奴尸体扔到板车上,另一部分士兵则把战友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抬到一片收拾好的空地上,好象他们就是睡着了,生怕被吵醒似的。

    熊廷弼的目光很快转开,并非是没有仁心,而是心硬如铁,对战争的领悟和感触更深。

    “弹药物资要尽快运上来。”熊廷弼头也不回地交代着,“派人去禀报袁督师,我军击败建奴主力,明日便向鞍山、辽阳挺进。”

    “用信号塔传信给辽西。”熊廷弼沉吟了一下,计算着时间,开口说道:“让他们接到命令,三天后出发,兵出黄泥洼。”

    “传信给辽东毛帅,我军大胜,请他们多加提防,建奴恐怕会向建州和海西逃窜。”

    停顿了一下,熊廷弼决定密奏还是要自己写,比正常军报要快一点向万岁报捷。

    熊廷弼伸手伸了一圈,说道:“尽快清点建虏遗尸,以确定敌人残存力量。”

    参谋和军官记录着,连声应喏,转身分头而去。

    “建虏此战大伤元气,一蹶不振是肯定的。”何可纲在旁说道:“我军趁胜进兵,下辽阳,攻沈阳,争取在春节再取得大捷。”

    熊廷弼微微颌首,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说道:“万岁全力支持,以举国之力发动平辽之战,我等自当奋力进取,不负皇命,以报皇恩。”

    爱国的,忠君的,皇帝任命和重用的都是历史上有记载的忠勇将领。但只重用还不够,皇帝也知道将领们是追求功名的。

    驰骋沙场,血拼厮杀,换来的是功成名就、拜将封候,这才是人之常情,才能更加激发将领们的斗志和勇气。

    不说什么视名利如粪土的高尚情操,皇帝就认为赏罚分明才是驭臣之道。

    几年时间里,象张盘、何可纲、黄龙、孔有德、黄得功等人,最小的也带着将军衔。按他们的年纪,升到总兵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军功是能挣就挣,越多越好。谁都知道,平辽灭奴,可是立功晋升的最好机会。

    不光是将领,普通士兵也得到了英勇作战、获取军功的回报。

    每次获胜,赏银都不含糊,这还只是眼前的利益。军功记录在案,退役后就是土地的给予,赋税的优惠。不仅是个人得利,整个家庭都因此而受益。

    可如果你贪生怕死、不听号令,那对不起,所有的优惠政策全部没有,你还要受到军纪的严惩。

    除了赏罚,就是利害,只要抓住这两点,皇帝认为就可以驾驭群臣,掌控众将。推而广之,他这个大明董事长,用起人来就如臂使指,省心省力。

    远方传来了隐约的枪炮声,熊廷弼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命人牵过战马,带着一彪人马赶了过去。

    与明军交火的是在官道设置阻击阵地的扬古利,而代善陪着昏迷不醒的父汗,已经走得远了。

    怎么办?怎么办?代善心乱如麻,既担心明军趁胜攻击难以抵挡,更担心父汗有个三长两短,后金陷入大混乱。

    总动员,大决战,却落到了惨败而归的境地。这与广宁、宁远的挫败已然完全不同,那时明军还具备反攻的能力,现在——

    代善可以预见到接下来后金的不断失利,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兵力数量,后金与明军都有了难以弥补的差距。

    哪怕明军停止进攻,给后金一两年的喘息时间,后金也根本无法在这两个方面有多大程度的提升。

    一想到那猛烈的火炮轰击,密集如雨的火枪射击,代善心中就不禁生出绝望。

    如同一个幼童与成年人搏斗,差距太过悬殊,再怎么拼尽全力,再怎么筹谋设计,也很难取胜。

    明军已如此强大,经此大胜后,更是士气如虹,攻击**强烈;后金则是损失惨重、风雨飘摇,甚至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正在心中凄苦之时,突然听到父汗发出呻吟,代善赶忙命令停下车辆,近前探望。

    老奴的头上缠着布条,血已经殷了出来。激飞的弹片击中了他的头部,没立刻要了他的老命,已是幸运。

    老奴缓缓醒转,还处在晕眩和疼痛中,视线也有些模糊,迟钝地眨巴着眼睛。

    “父汗,父汗。”呼唤声在耳旁响起。

    老奴抿了下发干的嘴唇,代善立刻让人喂水。两口水下肚,老奴的头脑逐渐清醒起来。

    “我军——败了。”老奴把目光停在代善脸上,微弱的声音问道。

    代善垂下了头,沉默着,不敢和父汗的目光对视。

    老奴缓缓闭上眼睛,忍着疼痛和头晕急速思索,研判着以后的行动和布置。

    “父汗,我军正向鞍山转进。”代善有些无力地安慰道:“鞍山城小,孩儿认为辽阳可坚守挫敌。”

    努尔哈赤慢慢睁开了眼睛,说道:“明军火器凶猛,攻城亦有奇招,恐死守辽阳会重蹈海城覆辙。”

    代善眨巴着眼睛,认真地听着。

    努尔哈赤边想边说道:“在大路曲折或险要之处掘壕,能守则守,难守则退,比坐因城池要好一些。”

    代善用力点头,说道:“孩儿明白,这就在沿途如此布置。”

    一阵剧痛袭来,老奴用力皱紧了眉头,好半晌才开口说道:“叫众将过来,吾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

第三百章 深化改革

    平辽灭奴的胜利,不仅是消除了心腹大患,更能让皇帝放开手脚,专心于内政的改革。

    在一个穿越者看来,大明积弊丛丛,处处都要进行改革,以使国家重焕光彩,傲立于世界之巅。

    是的,别看目前的内政有了很大起色,能够支撑起辽东灭奴和西南平叛的花费。而且,并没有给百姓增加负担,反倒是在不断地减轻。

    但包括皇帝在内,谁都知道巨额的军费大部分是从哪里来的。说白了,皇帝是在劫富,虽然尽量做到师出有名,但这样的财政是不可能长久维持的。

    一个大帝国要正常运转,还要向外争夺生存空间,财政是最重要的因素。没有钱,啥也干不成。

    嗯,基础设施的建设需要钱,这是国家长期发展、民众安居乐业的首要条件;

    水师的扩充需要钱,光是舰船火炮,就是长期而巨大的投入。应该边扩充,边收益,才是良性循环;

    平辽之后的辽民安置,重建家园,也要投入资金和物资。且至少要免赋税一年,辽民才可能达到自耕自食;

    大灾害的脚步已经临近,要相对平稳地渡过,数年甚至十数年,数十万乃至数百万的灾民,所要花费的钱财比平辽还要多上数倍。

    皇帝拿出了自己的计划表,又重新一一捋顺,分清先后、大小。尽管有些工作可以暂缓,但却要开始进行,不能继续拖延。

    比如左光斗调任河道总督,正在河南考察,并上呈了奏疏,说到了几处紧要的水利设施。

    皇帝也知道灾害期间以工代赈最省钱,可既是紧要工程,哪能等到那个时候。所以,他还是让户部拔调了款项。

    “皇爷。”王体乾抱着一撂奏疏题本入殿,禀报道:“郑芝龙、吴铮奉召觐见,正在殿外等候。”

    皇帝点了点头,把桌案上的文件收起,开口道:“宣。”

    郑芝龙和吴铮分别在海商总会和江南商会任监察官员,几年来干得不错,没有贪赃枉法之事。

    如今奉召入京,二人也知道皇帝另有任用,升迁是基本可以确定的事情。

    进到殿内,二人跪倒叩头,山呼万岁。

    “免礼,平身。”皇帝声音缓和,面容和熙。

    二人谢恩之后站起,躬身而立,静待皇帝交代差使。

    皇帝沉吟了一下,开口缓缓说道:“你二人监察商会,能够奉公勤谨,兢兢业业,朕心甚慰。”

    “市舶司的工作虽有起色,但还甚是粗疏,需要更加细致的规章制度,需要象二卿这样勤谨敬业的官员去管理……”

    尽管皇帝这几年来一直在按照计划兴利除弊,也见到了效果,但时间尚短,还不够完善。

    简单地说,皇帝在某些领域要深化改革,在某些方面则是刚刚开始。

    比如市舶司,离皇帝心目中真正的海关,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再比如吏转官,也跟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和晋升,有着更多要完善的地方。

    而大明收入最高的市舶司,现在要数上海和广州,郑芝龙和吴铮便是要被派到这两个地方。

    其他地方的市舶司,吏部也报来了任命名单。有原职留用的,也有履新就职的。

    “监管、征税、查私,这是最主要的三项工作。海贸大兴,是可以预见的,关税也将成为国家财政的重要支柱……”

    皇帝并不奢望大明的市舶税收能达到宋朝那般惊人的数量,但现在的收入状况,却显然不能令他满意。

    细化机构,细化职能,市舶司暂时归属户部,但早晚是要单独划分出来。

    而最先从六部独立的部门,却是国家税务总局,主管税收工作,职级与六部相同。

    可以看出,皇帝最关心的是经济,也就是大明的钱袋子。只要有钱,无论是国内建设,还是军力扩充,抑或是恤民措施,都能够放手去干。

    郑芝龙和吴铮用心听着,都知道皇帝爱财,可却不明白皇帝的宏图大业。

    说了半晌,皇帝才命人搬来绣墩,给了二人了不得的礼遇。按他们二人的官职,哪会想到能在皇帝跟前捞个座儿?

    “谢万岁恩典。”二人施礼之后,才恭谨而小心地坐下。

    皇帝命宫人把相关文件递给二人,说道:“这是朕草拟,又经过众臣商议。你们拿回去,到海关总署和同僚们再细细商议研究,修改完善后呈给朕看,才算最终确定。”

    其实,这样的工作并不需要皇帝耳提面命。但皇帝已经知道了什么叫皇恩浩荡,亲自召见更能让臣子死心蹋地的尽忠报效。

    “万岁。”郑芝龙拱手道:“微臣觉得东番、湄公两地也应建市舶司,从地理位置看,两地发展潜力甚大。”

    皇帝微笑颌首,表示赞赏,说道:“都在文件中,虽是孤悬海外,却也是大明疆土,朝廷不会落下。”

    吴铮是个稳重的,没看到文件,不了解细致,便不轻易发言,禀持的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郑芝龙还是读书少了,也热衷功名,倒是显得急切了些。

    不过,皇帝倒是不以为意,更以收服了历史上的海上巨孽而暗自得意。

    又随便说了几句,皇帝便命宫人宣读圣旨,并把新官服当场赐下。仪式感要有,当面赏赐效果更佳,这也是皇帝学到的驭下之道。

    郑芝龙、吴铮感恩戴德地告退而去,几年来的升迁让他们认清一个道理,忠心侍君、实心任事、奉公守法能保无虞。

    今年秋后,可是又砍了一批贪官的脑袋。虽然比照去年前年要少很多,但震慑作用依旧。

    何苦来哉?!贪来的钱财田地宅院,全都没了;自己人头不保,家眷亲属也被流放千里。

    而守法官员不仅能升迁,还领着增加的俸禄,享受着车驾、高温、取暖等补贴,生活无忧。

    但钱财动人心,总会有人利令智昏,以侥幸之心行贪渎之事。

    你不仁,我不义。现在的皇帝,对于杀人,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更憋着一股劲儿,还就不信治不了贪官污吏了。

    郑芝龙、吴铮二人离去,皇帝轻抚额头,范小慧立刻上前,用纤纤玉手给皇爷按摩。

    皇帝闭上眼睛享受着,想起一事,又开口吩咐道:“王伴,皇家温室送来的新鲜蔬菜,给孙师等重臣都送去些。”

    “奴婢遵旨。”王体乾躬身应喏,转身而去。

    其实,反季节蔬菜在中国的种植,可以追溯到秦朝。唐宋以后,反季节蔬菜已被人们普通接受,而且“以非时之物为珍”,反季节蔬菜被当成山珍美味!

    在古代,早期更多是利用天然热源来生产反季节果蔬,唐朝为宫廷种植反季节果蔬的“内园”,便通过引进温泉热水,创造适合蔬菜生长的温度。

    到了明朝,便基本上使用火室或火炕来生产反季节蔬菜。

    所谓“火室”就是现代大家说的温室大棚,在室里筑炕烧火,增加菜棚温度。

    明谢肇淛《五杂俎·物部三》记载:“京师隆冬有黄芽菜、韭黄,盖富室地窖火炕中所成”。

    当时京城有钱人家都会建地窖火炕,隆冬时节,不仅黄芽菜、韭黄不绝,“其它花果,无时无之”,还有牡丹花、黄瓜等。

    采取这种方法种植的反季节蔬菜,可想而知需要多大的成本,也只有权贵富豪能够享受。

    而皇帝亲自设计,并使用玻璃制造的温室,跨度大,有集热蓄热墙,能有效地利用阳光,很接近后世那种日光温室。

    虽然大冷时也得烧火升温,但成本却要降低了很多。而且,说是皇家的,却也是给农学做试验的。

    建温室的成本很高,但皇帝还是从内库里拔了款项,建了很多连栋温室。

    如果种得好,他准备过年时也让京城百姓尝尝鲜。多了没有,每家两把韭黄包饺子,也是皇恩浩荡。

    老百姓也有越冬蔬菜,一种是腌菜或干菜,一种是窖藏。当然,腌菜的味道比不新鲜蔬菜;窖藏的嘛,也就是大白菜、萝卜。

    要是年前能收到辽东大捷的消息,那就更好了。皇帝微闭着眼睛,既期待,又有那么点担心。

    殿门处探进半张小脸儿,悄悄地向内张望。

    范小慧看到了抿嘴一笑,凑近皇帝耳边,轻声禀报道:“皇爷,五月在门外偷看呢!”

    皇帝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正缩回去的小脸儿,不由得笑道:“五月,进来吧!”

    没错,就是五月。小丫头考得好,升了初中,皇帝也满足了她的小心愿,当一个寒假的小宫女。或者说,是准她在乾清宫蹭一个寒假的御膳。

    连皇帝也没想到,小丫头聪慧异常,却是个吃货。以前问吃的啥,还一直惦记着,这回真能知道皇帝吃的啥了。

    五月咧着小嘴,带着几声清脆的笑声进到殿内,规矩地跪倒磕头,却被皇帝叫住了。

    “免礼,平身。”皇帝抬了抬头,着实喜欢这聪明伶俐的小丫头,更希望自己的女儿长大也是这个样子。

    五月起身,站在阶下笑着问道:“奴婢看书,有几处不懂的地方。知道万岁学识渊博,无所不通,便想来求教。”

    朕上知五百年,下晓五百晓,大明就没人比朕强。

    皇帝听着这恭维话,笑得开心,说道:“问吧,还真没能难得住朕的问题。”

    ……………………

第三百零一章 兵败如山倒

    兵败如山倒,不知道是兵书所写,还是俗话所说。

    海城大败,建奴损失近半,发动时的五万多人马,回到辽阳时已不足三万。

    而明军的进攻不止,步骑炮稳步推进,发挥火力优势,接连击败断后的扬古利、萨哈廉。

    鉴于败势难挽、军心摇动,代善连鞍山都不敢守,直接退到辽阳,想利用城池的优势阻挡明军。

    当然,守城的任务用不着他。代善也没派自己的儿子岳讬和萨哈廉,而是留下了朔乐岱萨哈,正黄旗的大将,率领部分人马守卫。

    随后,代善率主力继续后撤,退往沈阳。撤退的同时,代善还命令辽阳的女真人尽数迁移。

    这样的举动,已经表明建奴对坚守辽阳不抱希望。留下部分人马守城,倒不如说是阻挡迟滞明军的推进。朔乐岱萨哈等守军,就是死兵。

    也不知道是老奴回光返照,脑袋突然清醒了。知道惨败后,后金已经不具备再与明军大举交战的实力。

    抑或是代善已经丧失了信心,在人力损失严重、物力已经极为匮乏的情况下,还要强撑着守住辽阳、沈阳等城池,纯属自取灭亡。

    而从目前后金的综合情况来看,比之萨尔浒大战时,还要恶劣,还要危险。

    要知道,萨尔浒大战双方的兵力应该是相当的。

    按照史料推算,明军有七万多人,加上叶赫部和朝鲜的仆从军,实际参战兵力也不超过十万。

    而建奴面临生死一战,全力以赴是肯定的。当时八旗精兵约有六万,进行总动员后倾巢而出,兵力应该也有**万。

    现在呢,建奴几年来接连损失,且多是精壮。此次总动员后大举发动,却又遭惨败。

    所以,总兵力加在一起,也只剩下六万余,且是拼凑起来的,算不上是精兵强将。

    况且,总兵力还要加上在建州的两旗,远水不解近渴,就算集结起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拼不过了,这差不多是代善等后金高层的共识。还能打出萨尔浒那样的伤亡比吗,看明军的火枪火炮,斗志战意,便知道不可能。

    当然,建奴就此完全放弃抵抗,也不可能。他们还是要负隅顽抗,大踏步后退,拉长明军的补给线;天气越来越寒冷,也会增加明军的困难。

    时间,建奴在尽量争取时间,以便得到喘息。如果明朝的政策或用人突然有所变动,那更是意外之喜。

    希望有些渺茫,但还没到完全绝望的时候。建奴自然是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是谁。

    而大明皇帝在平辽之战中是不会出错的,从广宁挫败建奴开始,便步步先机。建奴的筹谋行动,几乎是全落在了皇帝的算计之中。

    再加上攀爬科技树,可劲儿猛搂钱,平辽大战能够比皇帝预期的提前一至两年,也不算奇怪。

    如果从这方面考虑,建奴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是败局已定。只要皇帝不死,建奴再怎么折腾,也难逃灭亡的命运。

    代善率人马和迁徙的女真人还在向沈阳行进,消息却早已经通过快马急报,送到了沈阳的莽古尔泰手中。

    大军惨败,父汗受伤,代善被任命为辅政大臣,全权管理后金的军政。

    同时,代善发出命令,一是让莽古尔泰组织沈阳的女真人迁出城池,向建州迁徙;二是给在建州的阿济格和杜度,让他们抽调人马,加强萨尔浒的防卫。

    萨尔浒是建州的门户之一,是沈阳、抚顺通往建州的必经之路。经萨尔浒向北,还可以退往海西之地。

    海西一名始见于元代,即今松花江。

    后来明朝所称的海西女真,却并不是其发源地的原因,而是按地域划分女真人。

    在今俄罗斯远东库页岛一带的女真人被称为“东海女真”,即野人女真;而生活在他们西边的女真人,自然就成了海西女真。

    要知道,明朝时所指的辽东,也就是现在的吉林辽宁的大部。而再往北的海西,也就是后世的黑龙江和松花江流域,当时真的是林海雪原,荒僻苦寒之地。

    尤其是建州女真灭掉了海西女真四部后,吞并其人口以充实兵力,南迁其部民,海西之地就更是人烟稀少。

    显然,代善或是老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连建州都要放弃。

    在他们想来,海西之地原是明朝羁索之地,又荒僻苦寒,明军已得辽东,再继续深入追击,困难很大,且明廷未必会对劳师远征感兴趣。

    代善派出的信使前往建州和沈阳,而两个秘密信使却悄然离开大队,前往萨尔浒报信。

    “汗王传位于十四贝勒,大贝勒辅政,实是自取内乱。”范文程和李永芳又凑到了一起,低声说话。

    李永芳摇了摇头,说道:“四贝勒虽然聪明大度、骑射娴熟,但到底有叶赫血脉。值此危难之时,汗王心有疑虑,也是正常。”

    停顿了一下,李永芳继续说道:“两黄旗给了十四贝勒,正白旗早归十二贝勒,有些实力,纵有人不服,也无济于事。何况形势危急,再起内乱,亡无日矣。”

    范文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所以,咱们只是通知四贝勒一声,并未撺掇他争位。”

    “关键还是大贝勒的态度。”李永芳望向前方的大旗,眯了下眼睛,说道:“既然已是辅政,想必他不会有别的念头。”

    代善有两红旗,纵有战损,亦是三大贝勒中实力最强的。皇太极和莽古尔泰已不是旗主,光杆老哥,想和十四贝勒多尔衮争位,根本就不可能。

    但从努尔哈赤最后的安排来看,代善不大可能与幼弟争位。在实力上,也比不上得到汗王亲军和两黄旗的多尔衮。

    所以,尽管范文程和李永芳都和皇太极交好,也都认为皇太极更有能力领导后金,但也知道争位的希望不大。

    还有一点,就是二人都不希望后金内乱而加速灭亡。尽管身为汉人,可这两个家伙已和后金是相同的命运,联系紧密、不可分割。

    后金若亡,他们这两个大汉奸岂能幸存?他们自己犯的罪孽,明廷是绝不可饶恕的,自己心里更加的清楚。

    海西虽是苦寒之地,却还能苟延残喘,保全性命。

    二人也都清楚,明军趁胜继续进攻,辽沈很难保住。即便是建州,也正在遭到东江镇的猛攻,形势已是岌岌可危。

第三百零二章 汉奸的苦楚无奈

    明军的实力太强大了,火力太猛烈了,根本不是武勇能够抵挡的。

    经历过海城之战,不只是建奴,连范文程和李永芳也是心惊胆寒,无比震骇。

    数年前,明军的火器相比于建奴,也是先进而众多的。但要是说强大,还远远不够。跟现在比,更简直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多少悍勇的女真人,还没来得及施展身手,便被炮弹炸死炸伤;多少身经百战的建州勇士,被一颗颗廉价的铅弹夺走了性命。

    明国本来就是人多物丰,把战争拉进到拼人力,后金就是再有一倍多的人口,也抗不住几次大战的消耗。

    所谓旁观者清,范文程和李永芳便属于此类。没被火箭火炮炸死,算他们走运。但心里的评估和判断,却一下子悲观绝望起来。

    如果不是与建奴休戚相关,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此二人早就“识时务为俊杰”,彻底与建奴割断了。

    所以,就算二人感到前景黯淡,也能继续为后金着想,希望着能侥幸苟活。哪怕是海西的苦寒之地,去当野人也比死了强。

    汉奸之所以变成汉奸,便是怕死,能苟活哪管什么尊严。

    历史上,范文程的老婆被多铎霸占,也不敢放个屁,就是真实的写照,实在是丢尽了老祖宗范仲淹的脸。

    “就怕诸部离心,有人生出异志。”李永芳眯了下眼睛,十分警惕。

    范文程也象作贼似的用眼角瞟了瞟周围,低声道:“明廷善待叶赫部,以前还没什么。现在,某也担心内部叛乱。”

    后金虽号称是女真人之国,但在未统一之前,却分为数部,且并不团结。

    比如海西女真,就有乌拉部、哈达部、辉发、叶赫四部,与建州女真亦曾有深仇大恨。

    努尔哈赤趁着明廷的失误,统一了女真各部,才有了在辽东兴风作浪的资本。

    如果后金国势兴盛,那各部遗民自然乐得吃香喝辣。可若是后金要完蛋了,谁还傻不愣登地跟着这条破船一起沉没?

    我族就是被建虏所灭,某等皆是被迫降服,终有大明王师灭此朝食,为我族报仇雪恨……

    李永芳和范文程差不多能想到那些女真各部向明军哭诉的情景,兴许还带着某个某几个后金重要人物的首级,以表示与建州女真势不两立的决心。

    但想到是想到了,可二人谁也不敢轻易建言。无他,他们是汉人,比那些女真诸部更不值得相信。

    而且,正值风雨飘摇之时,二人若被扣上挑拔离间、煽惑内乱的帽子,正好用他们的人头来邀买人心,或是震慑其余。

    两人相视苦笑,都觉得若是八贝勒当前,定然敢大胆进言。可惜——

    ……………………

    开原。

    联军本来要以逸待劳,伏击沈阳派来的援军,但突然传来的消息,却使联军的行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第一个消息是察哈尔部出兵讨伐内喀尔喀联盟的,是出走科尔沁大草原的左翼三万户特命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通知的内喀尔喀诸部。

    消息传来,内喀尔喀五部所派出的人马立刻既紧张又愤怒,决定马上回师,保卫家园。

    退兵回返,是内喀尔喀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下达的命令,诸部人马不得违抗。同时,卓里克图洪巴图鲁也派来了使者,请求明军相助。

    满桂对此不敢决定,也对这个消息感到突然,觉得惊讶,没想到虎墩兔在这个时候添乱,影响他建功立业。

    马乘飞身为锦衣卫,却是早知此事,也知道万岁对此的处置之策。

    “我军助战?”马乘飞对着信使连连摇头,也不顾努克期盼的眼神,缓缓说道:“我大明与林丹汗有协议在先,共同对付建虏,不干涉各自的内部事务。”

    “林丹汗出兵讨伐,是蒙古诸部的内部事情,我大明师出无名,实在是抱歉。”

    马乘飞摊开手,面露苦色,显得很是无奈。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当然,对于内喀尔喀诸部出兵攻奴,我大明朝廷是感激的。待某上奏朝廷,派使者去察哈部劝说转圜,或许能让林丹汗改变心意。”

    “大明皇帝派出使者,若以马市为条件,林丹汗想必不敢拒绝。”使者苦笑连连,说道:“可上奏贵国皇帝,再派出使者到达察哈尔部,要花费太多时间,对内喀尔喀的危机,并无帮助。”

    马乘飞再度摊手,说道:“可某家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个胆子。就算是熊经略,恐怕也不敢擅作主张,与林丹汗刀兵相见。”

    “何况——”马乘飞的脸色严肃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强调道:“现下,我军正与建虏展开决战,平辽的关键时候,就更不可能打乱计划,令万岁不满。”

    “这——”使者垂下头,也知道马乘飞说得有条有理,无论是时间,还是大明与诸部的关系,都不可能强出头。

    关键林丹汗是名义上的蒙古大汗,讨伐诸部,就是蒙古人自己的事情。大明没有正当的理由出兵相助,除非——

    使者摇了摇头,终是没有说出来。如果脱离林丹汗的统治,归附大明,甚至是归化,那大明肯定会出力相助,林丹汗恐怕也怕失去马市而收手。

    但内喀尔喀联盟在内部的商议中,已经否决了这个选择。

    在他们看来,大明出兵更好,不出兵的话,五部联盟加上锡尔呼纳克杜棱的人马,也能抵挡一二。

    不到山穷水尽,内喀尔喀五部的头领是不肯失去自己的权力和部众,寄人篱下的。

    皇帝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才压下消息,不管虎墩兔的行动。蒙古诸部打生打死,都跟大明没什么关系,实力消耗得越多,反倒对大明更有利。

    话已说尽,使者也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预留了后路,躬身道:“若是内喀尔喀战败,能否容部众前往大明之地避难?林丹汗为保马市,必不敢造次。”

    马乘飞装模作样地思索了片刻,说道:“待某奏明朝廷,或是请示经略大人,再给回复。内喀尔喀有助战之功,这个要求,应该是可以答应的。”

    “经略大人便有这个权力。”使者赶紧顺竿往上爬,“昔日辽东巡抚王化贞……嗯,熊经略比巡抚的权力大得多呢!”

    马乘飞轻轻点头,说道:“这样,我马上派人去通报经略大人,有回复立刻通知你们。”

    使者再次感谢,执礼甚恭。眼见明军在辽东已占上风,后金不灭也将实力大损。处在林丹汗的威逼吞并之不,却是万万不敢得罪大明的。

第三百零三章 大明内奸冷僧机

    札鲁特部的少族长努克一直没有插话,他也学会了些人情事故,知道札鲁特部和明军关系不错,但在公开场合询问或请求什么条件,却是不合适。

    果然,很快就有归化飞骑营的蒙古人偷偷找到他,给了他一块腰牌,并告诉他,若形势不妙,可带族人进入广宁北部暂避。

    尽管这也是有限度的帮助,可努克挺聪明。既然答应容留避难,所谓的形势不好就是个灵活的范围。

    他和父亲满可以早作准备,让老弱妇孺先行向广宁边界迁徙。与察哈尔部作战失利,便飞马报信儿,躲入广宁地区。

    马乘飞只是顺手还个人情,反正广宁地区还没有安置辽民。正好也让蒙古诸部看看,明国的大度和慷慨。帮过明国的,危难之时,明国也不会无情无义。

    内喀尔喀诸部的军队一走,只剩下五千明军的混合骑兵,是进是退,令满桂和马乘飞等将领感到为难。

    尽管琐诺木杜棱还能凑出三千人马,但满桂和马乘风看不上,觉得在战场上是累赘,兴许还会导致明军的战败。

    就在左右为难之时,逃回沈阳的冷僧机却派人送来了秘信,立时让满桂、马乘飞等人振奋起来。

    “建虏在海城遭遇惨败,老奴重伤或已死亡……”

    马乘飞用力点着桌上的秘信,向召集而来的众人大声通告,“指定十四子多尔衮继承汗位,大贝勒代善辅政。败军正向沈阳撤退,还迁徙了沿途城镇的建奴平民。”

    哈哈哈哈,满桂第一个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虎大威、猛如虎、樊化龙等将领也发出畅快的笑声,老奴指定继承人,说明不死也不能理事;迁徙平民,说明兵败如山倒,已经没有抵挡住明军进攻的信心。

    “建虏惨败,灭亡指日可待。老奴必已被打死,封锁消息只是为了稳定人心。”第一个大声喝彩的竟是琐诺木杜棱,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选择正确啊!

    马乘飞也是心中高兴,但还能绷住一些,笑了半晌才伸手下压,说道:“形势虽有变化,可我军依旧不要冒险。要知道,建虏虽惨败,可兵力依然有两三万之多。”

    “老马,你忘了曹将军和周将军所率的飞骑营了?”满桂说道:“以骑兵的速度,追击建奴败军,哪还能容他们调兵来打咱们?”

    马乘飞轻轻摇头,说道:“老满哪,你那是猜测,做不得准。经略大人用兵谨慎,大胜之后也不会孤军深入,应是步骑炮协同,以无坚不摧之势向前稳步推进。”

    樊化龙沉吟着说道:“以我军的火力,若倚城坚守,建虏纵有上万,亦难攻取;若在外野战,胜败便难预料。”

    他率领的是枪骑兵,有两三千枝火枪,还携带了几大车的火药柜,对守卫开原这样不算大的城池,还是充满信心。

    琐诺木杜棱连连点头,却不敢轻易插嘴。他怕明军走了,没人管他,后金若派兵来算账,他也只能带着族人跑路。

    满桂挠了挠头,他率的是飞骑,窝在城里,似乎有些不甘。

    马乘飞笑了笑,望向樊化龙,问道:“只是枪骑守城,樊将军可有信心?”

    樊化龙呵呵一笑,说道:“某说的便是本部守城,飞骑砍杀厉害,可守城,显然不是所长。”

    满桂笑道:“老樊一向不吹牛,他说有信心,就肯定没问题。”

    马乘飞点了点头,转向琐诺木杜棱,说道:“琐诺木族长,还请你派两千骑兵,与满将军所部组成联军,在城外策应。”

    “没问题,没问题。”琐诺木杜棱连声答应,痛快得很。

    马乘飞笑着说道:“还请召集城中劳力,掘壕固城,以防万一。”

    “应该的。”这更合琐诺木杜棱的心意,他的家眷,他的财产,可都在城内,“在下这就召集劳力,按照樊将军的指示挖掘壕沟,加固城池。”

    到这里,商议算是结束了。以开原为据点,枪椅兵守城,飞骑营和蒙古兵在外机动。

    等到消息进一步明朗,是南下进攻,还是截击建虏,才能做出正确安全的选择。

    …………………

    沈阳。

    哗啦一声,莽古尔泰掀翻了桌子,杯盘摔了一地,可依然难以渲泄心中的不满和怨忿。

    继承汗位的竟然是老十四,一个毛还没齐的臭小子。他有什么功劳,他有什么威望,不过是靠着母亲得宠。

    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使者前来报信,还带着汗王的谕令,以及正黄旗的大将,都是努尔哈赤的心腹亲信。

    莽古尔泰的兵权被夺走,即便是沈阳也没剩多少人马,也不用他来指挥调度了。

    甚至于,他搬出开原被攻破,要带人马前去打击明军营救姐姐的理由,也被无情拒绝。

    现在真是两手空空,就剩亲兵了。开原的老姐也完蛋了,姐夫更是投降叛变,莽古尔泰再怎么怨忿,也无计可施了。

    父汗终于完成了布局,除了大贝勒代善,还有死了的阿敏,他和皇太极都已经无兵无权。所谓的四大贝勒,也成了历史名词。

    虽说正蓝旗还有他的旧部,可都被努尔哈赤带去海城,不管是不是损失惨重,在沈阳他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贝勒爷。”冷僧机面带悲戚,躬身道:“难道格格也不能去救?偷袭开原的敌人并不多呀!”

    莽古尔泰狠狠地瞪着冷僧机,上前一个耳光抽了过去,骂道:“救,救,怎么救?老子就带着几十个亲兵去送命啊?”

    冷僧机被打了个踉跄,鼻子都流出血来,可他也不擦,躬身垂头,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鼻血流下,染了青砖,变成暗红色。

    莽古尔泰瞅了一眼,怒气稍微息了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好半晌,莽古尔泰才开口道:“你说,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冷僧机抬起头,说道:“贝勒爷为何不去找四贝勒?呆在沈阳,无兵无权,只能和那些平民一路,往海西撤退?说不准,他们还会留您在沈阳,抵挡明军,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呢!”

第三百零四章 敌我皆两难

    莽古尔泰皱紧了眉头,不太确定地说道:“某倒不认为已经到了那般危急的形势。辽阳、沈阳都是坚城,当年我军攻打,也是费了不少力气的。”

    “海城一战,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冷僧机用袖子擦着鼻血,故作不屑地说道:“否则,也不会直退回沈阳。连辽阳也只留了不多的人马,为他们逃路争取时间而已。”

    莽古尔泰本就头脑简单,也没亲历过海城之战,对明军的实力还是没有最准确的了解。听着冷僧机在挑拔,却觉得甚是有理。

    本来嘛,打个败仗而已。至于这么狼狈着急,还迁徙,还要往海西苦寒之地逃窜。

    “你说得虽有道理,可四贝勒也是无权无兵。”莽古尔泰摇着头,无奈地说道:“汗王已传谕令,他在萨尔浒也等不到什么机会了。”

    冷僧机眼中闪了一下光,却不为莽古尔泰所看见,他急速思索着,缓缓说道:“就算如此,贝勒爷觉得呆在沈阳,会有什么作用?”

    停顿了一下,他又煽惑道:“建州若能保住,岂不胜过海西?回到故地卧薪尝胆,伺机再起,也是较好的选择吧?”

    莽古尔泰有些心动,别说是他,就是后金的其他将领官员,也不想去海西那个苦寒之地。

    这就是人的禀性,享过福了谁想过苦日子?吃惯了细粮,再吃大饼子,肯定觉得嗓子眼细了,不好下咽。

    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老奴的决策应该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死守辽沈,倒是正中明军下怀。

    主攻也不必着急,迂回用兵,把建奴的后路切断,便能在辽沈一举全歼敌人,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但正确的选择未必会让人理解,不过是一次失败,便把这么多年打下来的地盘全部放弃,谁也不会甘心。

    毒蛇啮腕,烈士断臂。历史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般绝决?

    “回建州故地?!”莽古尔泰连连点头,说道:“抚顺和铁岭还有部分人马,倒是某的心腹率领,凑起来也有三四千。杜度与四贝勒交好,阿济格所率的正白旗也未必会听他号令。”

    “贝勒率军前往建州,与四贝勒会合,击败东江毛文龙,便是大功一件。”冷僧机露出振奋之色,继续蛊惑道:“明军主力在辽南,听说是火炮众多,火力凶猛。可东江镇僻处海外,肯定不比明军主力。”

    莽古尔泰点着大脑袋,被彻底说动了,“不错,毛文龙就是个胆小鬼,只能抽冷子搞偷袭。”

    抬头看着冷僧机,莽古尔泰说道:“某偷偷地出城,前往抚顺、铁岭调兵,赶往萨尔浒与老八会合。你呢,是随某去,还是呆在城内?”

    冷僧机早有打算,说道:“奴才还是留在城内,有什么消息,也好派人通知贝勒。”

    “好,就这么定了。”莽古尔泰长身而起,瘸拉瘸拉地走到冷僧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

    海城大胜,建奴狼狈北去,消息通过信号塔传到镇江,再用快马飞报,一天多的时间,便传到了毛文龙手中。

    拿着加急军报,毛文龙在沙盘前转来转去,反复思虑。

    苟真怀也审视着沙盘,大概也猜出毛文龙在想什么,便先开口试探着说道:“建奴惨败,是逐城坚守,迟滞我军主力攻进?还是放弃辽沈,逃回建州,或是北方荒僻之地,不好判断。”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不好判断,本帅才犹豫迟疑,有些举棋不定。”

    说着,他伸手点了点鸦鹘关,又划着线到了赫图阿拉,说道:“若是建虏要退回建州,我军可强攻急取,夺其根据。”

    说完,他手指再次向北移动,到了萨尔浒,说道:“若是建虏要退往海西,此地当是必经之路。”

    毛文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眯着眼睛又思索起来。

    要说对建虏的了解程度,毛文龙还在熊廷弼之上。特别是对努尔哈赤,就更不是熊廷弼能比的。

    所以,熊廷弼是率主力硬碰硬的打,不跟你玩什么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也确实没太大的作用。

    毛文龙认为努尔哈赤是个很狡滑的家伙,从羽翼未丰时对明朝的顺从和忍耐,再到抓紧机会、捏造理由逐渐统一女真各部,都能看出端倪。

    除此以外,努尔哈赤还很有决断。有机会绝不放过,遇到困难时,也能隐忍而不冲动。

    比如萨尔浒之战,老奴动员了全部人马,可谓是倾巢而出;而在熊廷弼第一次主政辽东时,老奴也能龟缩不动。直到袁应泰上台,才突然发动,直下辽沈。

    按照海城之战,明军所清点的建虏伤亡情况,毛文龙认为建虏已是元气大伤。

    目前,熊廷弼正率主力北上,步步紧逼,兵锋直指辽阳。

    建虏如果在辽沈顽抗,那建州就无力顾及,东江军满可以发力,将两旗建虏击败,夺取整个建州。

    可建虏若是放弃辽沈,以全师返回建州,迎接东江镇的就将是一场苦战恶战。

    要是建虏连建州都不要了,直接跑去海西当野人。那东江镇没有采取迅速而有力的行动,阻遏其逃窜,可就白白浪费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福贵险中求——毛文龙眼中眸光一闪,终于下定了决心。

    辽沈已是熊廷弼所率领的辽南、辽西明军的攻击目标,这是最大的功劳。说是平辽的标志,也不为过。

    而东江镇的兵力虽然少了些,武器装备也差了些,可在这场大战中怎么也得有些亮眼的战功吧?

    占领建州算一个,攻破建虏所谓的“龙兴之地”也不算,可要能把建奴堵截住,实现真正的“灭奴”,那功劳——

    “苟将军。”毛文龙转过头,神情很是坚定,说道:“本帅决意进兵鸦鹘关,直捣赫图阿拉。若能一举攻破,便向萨尔浒进军,将建虏的退路堵死。”

    苟真怀略一沉吟,不由得抚掌而笑,说道:“熊经略平辽,毛帅灭奴,相得益彰,不分高下啊!”

    毛文龙暗自佩服,这家伙真聪明,这么快就猜透了自己的心思。

    “若能灭奴,东江镇便是全拼光,也不负皇恩,竭死报效了。”苟真怀脸色正肃起来,慨然说道:“末将愿任先锋,主攻鸦鹘关。”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苟将军了。千里之外,万岁正殷殷期盼,我等当马革裹尸、青山埋骨,以解君父之忧。”

    …………………………

第三百零五章 豁贱为良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皇帝几年来任用重用的都是忠勇之臣,光如此还不够,在待遇上也没亏待过他们。

    这样以诚相待,又岂能换不来将领的拼命死战?更别说是在那个时代,忠君爱国是同样的概念,是身为臣子的第一本分。

    当然,不排除有狼心狗肺的家伙,但那是个例,不会影响到平辽灭奴的大业。

    而建奴在海城惨败后,明军士气旺盛,就如同打顺风仗那样的气势陡涨。特别是中高级军官,更是想抓住建功立业的机会。

    毛文龙决定大举进攻鸦鹘关,打通前往赫图阿拉的道路,在辽沈建奴赶到前端掉其老巢。

    计划布置得周密细致,兵力也是十分的充足。只不过,限于通讯的速度,他并不知道鸦鹘关的守军已剩不多。

    刘兴祚、孔有德的骑兵,以小队渗透进建州的明军,还有毛承禄所率的混成协,逼进赫图阿拉,迫使阿济格率部增援,使得鸦鹘关守卫空虚。

    尽管出乎意料,但目的达到就是成功。就算是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可鸦鹘关被攻取,东江镇全军杀入建州,已经宣告了建奴老巢被端,成了丧家之犬。

    ………………….

    海城大胜后,熊廷弼统率全军继续北上,进攻鞍山。

    当时的鞍山名为鞍山驿,听名字便知道是个不大的地方。没有深壕高墙,建虏直接弃守,显然是与海城作了比较后,做出的选择。

    明军继续向北推进,速度不算快。因为熊廷弼还想着让建奴产生侥幸心理,在辽沈与明军进行攻防作战。

    在辽沈作战,明军的补给线不会拉得太长,也更有利于四面合围,一举歼灭。

    熊廷弼最担心的还是建虏尽弃城池,向北方逃窜。

    虽然这对于明军来说,省了攻打城池的力气,也光复了辽土。但从长远来看,却还是一大隐患。

    但当熊廷弼看到建虏大踏步后退,并尽迁其民时,立刻意识到他的设想恐怕落空了。

    他马上松开了对骑兵的约束,曹文诏的飞骑加上数千枪骑疾速北上,步兵也加快了行进速度,直扑辽阳。

    …………………………….分隔线……………………………………

    裹脚的起源有数种说法,最早的是隋朝,最晚的是北宋。

    到了明朝,裹脚的一般都是大家闺秀,普通百姓间没有兴起。而且,明朝皇室不裹脚,宫女有裹脚的入宫都要放足。

    据说太祖的马皇后是大脚,宫中便不许裹脚,皇后、妃嫔皆是如此。

    平辽大战已经开始,京城还没接到海城大胜的消息,但皇帝却没闲着,显然已是等不得了。

    大明女子严禁裹脚,已裹脚的全部放足,若有违反,严惩!

    圣旨下得相当突然,没有人明白皇帝怎么又盯上了女人的脚?不管你怎么想,哪怕是皇帝心血来潮,也得执行。

    可皇帝显然不光是注意到了女人的裹脚,还关注了更多的弊政,或者说是封建社会的恶政。

    “民、军、商、匠、儒、医、盐、乐、役等籍别,本无贵贱之分,操业不同而已,且皆为大明子民。朕登基以来,兴利除弊,以实心、行实政,今俱令削除其籍,改为良民……”

    古代的“籍”,指的是役籍,即一个人及其祖先所从事的职业类别。一旦定为某一个籍,就不能随意更改。

    比如匠户,定下来就得世代为业,不能从事其他的行业。

    还有乐籍,是永乐大帝夺权成功后,把拥护建文帝的官员的妻女罚入教坊司,充当官妓。

    而按照皇帝的说法,这些人也算是忠臣的后代,早应该让他们“开豁为良”。

    其实,在明仁宗朱高炽即位后,有感于前朝刑法过重,废除了一些酷刑和贱民制度。

    但朱高炽仅仅在位十个月,还没来得及大规模平反,就驾崩了。所以,大量的贱民没有等来天降甘霖,继续生活在黑暗之中,而且永无出头之日。

    秦汉以来都是以人的身份来划定良贱,但后来的朝代对于良贱的定义和概念有了根本的转变,即以职业划分良贱。

    正因为所谓“因业而贱”,简单地除豁贱民也就仅仅停留在法律的层面。对广大贱户来说,只要其贱业一日未改,他们的贱民地位就一日难除。

    而皇帝正是看明白了根缘,才提出“操业不同,不分贵贱”。

    掏大粪的需要不,既然需要,你还把人家划为贱民?在后世,****还跟人家握手呢!

    还有皂隶,应该是政府工作人员吧,可也是属于贱籍,这本身就矛盾。

    正因为行行业业都需要有人干,皇帝才没定下什么“改业为良民”的限制。

    你要是想干,就还干老本行,但已不是贱籍。至于人们的思想转变,那本来就不是靠一道圣旨能够扭转的,需要很长的时间。

    “万岁,贱民对吾皇感恩戴德,令之下日,人皆流涕。”刑部尚书薛贞马屁奉上,神情却毫不作伪。

    朕的圣旨刚下,地方上还未执行,反应哪有那么快。

    皇帝知道这话不实,但听着心里舒服。而且,等到政策执行到位,那些贱民确实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薛卿,现在既有法可依,那就有法必依。”皇帝故作矜持,伸手点了点薛贞呈上的奏疏,说道:“执法必严,违法必纠。嗯,此案处置得很好。”

    能通过正常渠道进行处置,皇帝也不想动用厂卫。而薛贞深体圣意,对京中权贵及其子女的违法犯罪,从不姑息。

    所以,薛贞不仅会拍马屁,办起事来皇帝也称心,已经屡获嘉奖,正信心十足地走在入阁的道路上。

    “微臣本分,万岁过奖了。”薛贞躬身谢恩,又不忘提醒道:“启奏万岁,浙江之惰民,苏州之丐户,操业与乐籍无异,亦可豁贱为良。”

    皇帝微微颌首,说道:“朕知道。还有徽州的伴当,宁国的世仆,广东的疍民,朕都要豁免其贱籍,只不过要一步一步来。”

    “万岁英明,是微臣操切了。”薛贞再度躬身。

    皇帝淡淡一笑,摆了下手,表示不以为意。

    ……………………

第三百零六章 贱民移民

    既是大明子民,就没有贵贱之分;就算是封建社会,也都是人,又岂能有奴隶?

    所以,皇帝首先要在法律上改籍为良,取消什么贱民不得科举、要穿识别性服装等歧视侮辱的规定。

    后世人的思维和习惯,让皇帝看不惯贱籍制度。豁除贱籍,同时又能解放生产力,是进步的、开明的善政。

    薛贞不知道什么解放生产力,但皇帝这确实是仁政善举,恭维马屁一点也不为过。

    “贱籍已削,与编氓同列,若再有虐待、打杀之罪,刑部当严惩不贷。”皇帝并没为薛贞的马屁拍昏了头脑,面色严肃起来,郑重地交代。

    贱籍之民不仅被歧视,还被苛待。比如宁国的世仆,有如奴隶,良民可随意打骂虐待。甚至还有贱民被良民打死,而良民不受法律制裁的例子。

    万事开头难,皇帝深知这个道理。

    一道圣旨颁下,不可能制止所有对于贱民的苛待,连地方官府可能也不会太过重视。

    所以,在新政策推出后,皇帝要抓几个典型,狠狠地处置,以儆效尤。

    而这也是皇帝习惯性的做法,不仅是薛贞,其他有心的臣子也应该能够猜到。

    其实,不光是朱由校,历朝历代都差不多是同样的套路。为了给新举措站台助威,有助推行,或是杀一儆百,或是千金重赏,总跑不出赏罚这两个字。

    “微臣明白。”薛贞躬身说道:“谁敢藐视王法,不论官阶权贵,微臣定严惩不贷。”

    见薛贞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皇帝才缓和了语气,又慰勉了几句,才让薛贞告退而去。

    豁贱为良,虽是善政,但皇帝并没有全部削除其籍。比如浙江惰民,广东疍户,皇帝还有深意。

    而且,在圣旨正式颁下前,皇帝还给浙江、福建、广东、湄公省巡抚下了密旨,要他们遵照执行。

    除了这些地方巡抚,皇帝还给了海商总会格外的恩典。

    李旦的义子李国助,现在就带着圣谕和银元,来到了广东。跟地方官府打过招呼后,自有官差相助,带着他和从人先到了粤东一带。

    “四民之外,另有一种,名曰疍户,不许陆居,不列户籍,以船为家,计丁纳税于官……”

    古籍对疍家的零散记述不绝如缕,“方言犹操蛮音,以邑里犹杂蛋夷故也。”

    句中“蛮、夷”二字表明。在早期定居于广州的中原人的观念里,土著疍家乃是异类。

    所以,疍家人受不到陆居百姓的认同,官府也不把流动渔民入册,死后不准在陆地埋葬,只好葬在沙滩形成的沙岗地带。一些沙坟逢大雨后,尸骸抛露。野狗争食,凄惨无比。

    有沙田民歌唱:沙田疍家水流柴,赤脚唔准行上街,苦水咸潮浮烂艇,茫茫大海葬尸骸。

    官府除豁贱籍,并不能马上就改变存在于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

    比如疍户被岸上人蔑视,不准穿鞋、不准建屋、不准与岸上人通婚等等。某些规矩并没有法律条文,但其制约力却比官家规定还强。

    当然,有些疍户也是生活习惯使然,或是不想看岸上人歧视的目光,并不愿上岸居住,觉得水上人家的日子也不错。

    尽管疍户不列民籍,但赋税也是要交的,也要服从官府管束。所以,官差熟门熟路,找到领头人,约定时间,把疍户集中起来宣布朝廷新政。

    到了日子,疍户们都准时来到岸边集合。心里都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官府对他们这些贱民又有怎样的苛刻律令。

    李国助穿着民爵服饰,笑眯眯地打量着下面几百男女老少,想着是动员的人越多越好,先捞个实缺县太爷干干。

    “李老爷。”官差对持有圣谕的这位民爵还是相当恭谨,眼见人都聚齐,躬身道:“人差不多了,请您训话。”

    李国助拱了拱手,说道:“多谢相助,事后某有重谢,万勿推辞啊!”

    “份内之事,不敢言谢,不敢言谢。”官差连连谦辞。

    李国助展颜一笑,上前扫视着众人,朗声道:“某乃钦赐六品民爵李国助,今日来向诸位传达朝廷政策,与诸位息息相关,甚至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百年的大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迷惑不解,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对自己是喜是忧。

    李国助故意停顿着,就象是要卖关子似的。

    “又会有什么好事?难道是请咱们上岸住?陆地上的人也看不起咱们。”

    一个老者瞪了一眼自家的孙女,制止了她的嘀咕,心想:请疍户上岸居住,恐怕也不能轻易答应,除非划出块地方来单独设村。

    李国助面对沉默的人们笑了笑,说道:“朝廷有令:疍民愿迁往湄公省生活者,削除其籍,改入民籍。虽入民籍,亦可操持原业,并可由官府于岸上划地建屋居住。”

    人群发出哄的一声,都被这个消息所震惊。互相交头结耳地议论,响起了窃窃私语。

    李国助含笑看着,等嘈杂声稍小,又开口说道:“湄公省乃是我大明疆土,便在原占城国南面,沃土千里,河流纵横,可是闻名的鱼米之乡。”

    说着,他伸手示意从人打开箱子,里面满满的白花花的银元闪射着阳光,令人有目眩之感。

    “响应朝廷号召,愿往湄公省者,若上岸耕种,官府分与田地,奖励耕牛一头;继续从事水上营生者,奖励银元十块……”

    又是田地,又是耕牛,又是银元,李国助可谓是拿出了全部的诱惑。

    人们再次被震惊,纷纷议论,声音比刚刚还要大。

    终于,一个老者站了出来,执礼甚恭,开口说道:“敢问李大人,湄公省离这里有多远?是否能单独划出一地设村,容我等疍民居住在一起。”

    李国助爽快地一挥手,说道:“划地设村,绝没有问题。至于到湄公省的路程,由广州坐船向西航行,三五日便到。”

    大多数疍民都世世代代地望岸兴叹,希望能在陆地上谋一立家之地、埋骨之所。

    如今,这个已经被认定此生无望的愿望突然就实现了,激动、兴奋、疑虑等情绪混杂,让多数人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三百零七章 南洋扩张的前奏

    如果在当地划一片地方给疍民居住,很多疍民可能还有顾虑。因为当地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已经演变成骨子里的歧视。

    可要是在湄公省,虽然听着远了点,可也不算特别远。他们有时出海打渔运输,走个三五日也是平常。那里没人知道他们是疍民,也就没人歧视篾视。

    “李大人。”清脆的女声响起,一个年轻女子躲在人群里开口问道:“敢问那湄公省可稳定太平?”

    李国助看了一眼,并没有找到说话人,但还是开口解说道:“湄公省不仅数千明军,还有大明水师驻守,更有移民数万,你说算不算稳定太平?”

    “占城稻都听说过吧?”李国助转开目光,扫视着众人,说道:“在湄公省可一年三熟,你们想想,那粮食会有多少?若不耕种,你们还能操持旧业。打渔运输归来,住在岸上的大房子里,岂不胜似窝在船上,睡个觉连腿都伸不直?”

    官差看了看那大箱子白花花的银元,殷勤地上前帮着动员,“李大人只在此地呆两天,便会去他地继续招募。你们若不抓住机会,可别后悔呀!”

    李国助向着官差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要是真的,还真是个好机会。”年轻女子期盼地望向爷爷,“爷爷,咱们上岸耕种吧,那水上营生太危险了。”

    老者看着孙女充满期盼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软,这孩子命苦,父母出海遇难,他这把老骨头还能在水上漂泊几年?

    李国助解说完毕,也不着急再催,只告诉众人抓紧时间考虑,然后去他住处报名。只有两天时间,过期不候。

    对于皇帝给予李家,或是给予海商总会的恩典。李国助是赞同义父的想法,良机不可错过,一定要全力以赴。

    按照皇帝所定的标准,你动员两千移民去湄公省,便给你七品县令的官职;如果人数达到五千,给个知府也不含糊。

    这好象有点扯旗拉兵的意思,拉到多少人,就给你多大的官儿。

    尽管是在海外的湄公省任职,可也足够让很多人为之眼红心动了。只不过,这恩典只给了海商总会。

    这好象有点买官卖官的嫌疑,万岁就这么急切地想开发湄公省,连名声都不顾及了?

    李国助摇了摇头,甩开这些念头,脚步却愈发轻快起来。

    …………………….

    海外扩张,光是动用国家力量,显然是不够的。或者说,现在国家恐怕还没有那么充裕的财力。

    而皇帝给予海商总会特殊的政策,难道只是局限于一个湄公省?

    没有人知道,皇帝已经把目光放到了海外,放到了那么广阔而人烟稀少的南洋地区。

    往湄公省募民给官只是一个试点,以后的海外之地,不管是海商,还是权贵富豪,你能带人去占了,封侯赐官也是平常。

    大明的扩张,不仅是要依靠国家军队的力量,还有所有的大明人。只要你有雄心壮志,只要你敢于海外开拓,那国家就给你支持。

    皇帝想到的是海外游子建立兰芳共和国的例子,赤子之心可昭日月,却得不到短视愚蠢帝王的认可和接收,最后在孤立无援中被西方殖民者灭亡。

    局限于固有的土地,不思进取,难道不知道子民会越来越多,看不到土地兼并的严重?

    用我们的剑为我们的犁争得更多的土地,这是某位历史名人说的,皇帝深以为然。

    而现在这个世界,土地都可称之为无主的。谁拳头大,谁抢到手里并能护得牢固,那就是谁的。

    乾清宫的偏殿内,巨大的沙盘正在修造,差不多是将地球仪铺开展平,将呈现出整个世界。

    都是朕的,都是大明的。皇帝时常来到这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雄心万丈地注视着,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

    要说没人理解皇帝的宏图大志,也是不准确的。比如李旦和颜思齐,就在皇帝的秘密授意下,制定了日后发展的大计划。

    “学林阿凤?!”颜思齐瞪大了眼睛,“那可是朝廷叛逆。”

    李旦的眼珠差点翻到脑后,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说道:“老颜,你听我把话说完。别胡说八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哦,颜思齐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才放下心,大眼珠子盯着李旦。

    李旦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顺了顺气,才缓缓说道:“万岁欲向南洋开疆拓土,这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只是辽东未平,还不能抽出全力。但万岁鼓励大明子民向海外移民,这你也清楚吧?”

    “清楚,明白。”颜思齐点了点头,说道:“湄公省不就是嘛,你不是派人四处招募,要给李国助争个实官?”

    “湄公省只是个开始。”李旦摆了摆手,说道:“南洋地域千里,很多都是荒凉无主之地。若是普通人移民海外,那自是要白手起家,独自苦熬打拼。咱们呢——”

    颜思齐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悟,说道:“咱们就不一样了,几百条船,几千人还是能组织起来的。到了荒凉无主之地,那咱们就是老大。”

    “什么老大,又胡说。”李旦瞪了颜思齐一眼,说道:“咱们学林阿凤占地开拓,不学他占地称王。咱们要请朝廷接收管理,封官赐爵;要效忠万岁,要赤子之心可昭日月。”

    颜思齐挠了挠头,嘿然笑道:“明白,全明白了。封官赐爵,可比这民爵强多了。”

    李旦笑了笑,说道:“没有朝廷支持,就是林阿凤的下场。”

    林阿凤,又名林凤,先参加海上绿林泰老翁队伍,后又继承了老翁的海上事业,打败另一个大海盗林道乾成为了海上的霸主,极盛时有舰船三百余艘,人员四万以上。

    林凤虽然船多人多,但命不好,赶上了戚爷爷正横扫倭寇。与戚爷一战,林凤船队大损,侥幸从戚爷爷的刀下捡回一条命。

    万历二年,林凤带着战舰六十二艘,五千五百余人,扬帆到达吕宋边界,攻占密雁,打得西班牙人无力招架。

    随后,林凤直逼马尼拉,奋力进攻,虽打到了总督府,但因船上颠簸太久,体力不只,只得暂时放弃了进攻总督府。

    休息两天后,林凤再次进攻,依然没能占领马尼拉。两次失利,林凤带着人乘船退到玳瑁港,在班诗兰建立都城,自立为王,国号“汉”。

    西班牙人无力消灭林凤,便请明朝出兵。明朝得知林凤在国外开国称帝,便派精兵围剿林凤。

    林凤遭到明朝和西班牙人的夹击下落败,带着船和人从玳瑁港突围,他的一些部属向明朝投降,林凤最终消失在海上,无人知其下落。

    颜思齐对李旦所说深以为然,海商船队再大,人员再多,得不到朝廷的支持和承认,在海外拓地也将是孤立无援,难以长期坚持,并抵抗那些西夷和土著的侵袭。

    “你是不是还想着报吕宋之仇?”颜思齐挑了下眉毛,说道:“小佛朗机人不好打,得朝廷水师才行。”

    李旦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但你以为小佛朗机人还能猖狂几时?万岁命咱们搜集打探南洋的消息和情报,所图只是一个湄公省?”

    颜思齐想了想,颌首道:“万岁所思所想,虽然非咱们所能揣测,但你说的很有道理。说吧,看好哪里了,算某一份。”

    李旦抿嘴笑道:“婆罗,也叫渤泥。那里土地肥沃,可耕可牧,当地苏丹和土族势力弱小,真真是个好地方。”

    颜思齐点了点头,说道:“先上奏万岁,得到允许,再干如何?”

    “自当如此。”李旦抚着颌下胡须,说道:“此等大事,怎敢妄自行事?某早就上书万岁,估计也送到京师了。”

    ……………………

    “皇爷,教坊司的乐户在宫外跪拜叩头,痛哭流涕,感谢万岁豁籍之恩呢!”王体乾抱着奏疏进殿,谄笑着向皇帝禀告。

    皇帝笑了笑,说道:“派个宫人让他(她)们离去,好好过日子吧!”

    豁贱为良,从京师开始,也算是给各地打个样儿。

    教坊司摘了牌子,虽然成为历史,但还允许她们暂时居住,直到找到归处。而且,按照在教坊司的年头儿,比照宫女例发放全部工资。

    如果想改业,可以去织造工坊,也可以自谋出路。

    同时,皇帝还让徐姬牵头,组织一个歌舞团,负责管理宫廷俗乐的教习和演出事宜。

    虽然还是歌舞娱人,但已不是乐籍贱民。性质已经完全不同,且是去留自便。

    毕竟,很多教坊司的人不会别的技艺,从小学的就是吹拉弹唱,强行驱赶进社会,可能要乞讨,甚至会饿死。

    既然教坊司已经不存在了,那演出就不单是为官员和皇家。皇帝也将这层意思说明,允许歌舞团在外表演,收取报酬。

    其实这也是个过渡,等到歌舞团能够自食其力,皇帝也不准备再养着他们了。

    从节约资金的角度看,之前放归了大量宫女,现在又废除了教坊司,确实省去了皇家的不少花费。

    北京有东西二院,南京有十四楼,教坊司的废除,乐户的豁贱为良,确实是一件大事。对教坊司的人来说,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谁想顶着贱民的标签,谁想承受别人的歧视侮辱,谁不想堂堂正正地做人?谁不想后代有出息,能读书识字,甚至能科举作官?

    现在,削籍改良,就全部解决了。尽管传统观念还在,歧视还会有。可在法律上,已与良民一样。

    皇帝故作矜持,但心里却十分喜悦。

    一道圣旨,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善政善行,让百姓为之涕下,为之感恩戴德。

    随手拿过奏疏,翻阅着,并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辽东军报是随时送来的,皇帝有些心急。

    咦?皇帝看到了颜色不同的题本,这是商会上书的标志。显然,他对此的兴致相当高,伸手取过,翻阅起来。

    王体乾看着皇爷的脸色,渐渐绽出笑容,显然十分满意。

    到底是经历丰富,飘泊于海上生涯的,这个李旦还真是猜到了朕的心思。

    朱由校放下题本,手指轻轻叩击着龙椅扶手,思索着如何答复。

    尽管辽东未平,但如同豁免贱民一样,皇帝并不准备再等下去,而是逐渐把计划中的政策措施颁布施行。

    在南洋的扩张就是其中之一,湄公省的加紧开发,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当然,鉴于水师的力量还不是特别强大,皇帝也不准备与西夷开战,借助于民间力量先在南洋布局,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想想兰芳共和国,在历史上还应该是几十年、上百年之后的事情吧!那个时候都行,现在西夷的力量还没那么强大,就更没问题了。

    皇帝沉吟了半晌,提笔给李旦写回复。

    借鉴于兰芳共和国的经验,以及西夷的套路,皇帝写下了“公司”这两个字。

    在后世,公司的定义是确定的,就是商业性质。但在当时,却是含有政治色彩的团体组织。

    西夷有东印度公司,大明也有“南华”公司,意思是“南洋的华人”。

    按照李旦所描述,在南洋有不少华人谋生。因华人擅长经商,不少从事贸易的都受到当地酋长的敬重。

    不光要得到敬重,还要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皇帝知道西夷对于南洋土著的侵袭,给当地苏丹和酋长也造成了威胁。

    历史上的兰芳共和国,便是因此从一个贸易团体,逐渐成为拥有武装的政治势力。

    皇帝据此给李旦提供了些建议,让他先派人扎根,团结当地的华人,再从内地招募扩充。

    至于武器,皇帝答应卖给李旦一部分明军的制式装备。

    但他也提醒李旦,不要太早露出獠牙,引起土著和西夷的警惕,明军水师或许要在两三年后才会拥有称霸南洋的实力。

    为了平辽,为了平叛,皇帝把大部分的资源都占用了。水师得到的并不多,发展的速度也受到了制约。

    没有办法,皇帝面临的不仅是敌人,还有天灾,他必须进行统筹规划,分清轻重缓急,一个一个地解决。

第三百零八章 平辽指日可待

    皇帝在写着回复,王体乾已经退到殿门处,等着军报的送到。

    平辽大战已经展开,皇帝最关心的就是这个,王体乾岂能不知?

    如果把报捷的军报呈给皇爷,就如同给皇爷报喜。讨皇爷的喜欢,是王体乾最喜欢做的事情。

    就在王体乾觉得又是白等的时候,一个宫人匆匆而来,他赶忙迎了上去。

    “皇爷,皇爷。”王体乾的大呼小叫打断了皇帝,令他皱起了眉头,不悦地抬起头。

    “大喜,大喜呀!”王体乾举着报捷军报奔进殿内,扑通跪到御案前,把军报高举过头,声音发颤地禀报道:“我军在海城大胜,杀敌两万多……”

    皇帝霍然站起,探身一把抢过王体乾手中的军报,打开一目十行地读着。

    激动的神色出现在皇帝脸上,他还强绷着,又细细地看了一遍,直到确认无误,才放声大笑。

    歼灭海城守敌,再加炮袭敌营,以及攻破敌营大败建虏,熊廷弼派人仔细清点了敌人的遗尸,得出了相当准确的数字。

    这几年来建奴连遭挫败,还剩多少兵力,补充的速度是多少?通过各方的情报的估测,皇帝对此可是知道得清楚。

    又干掉两万多!建奴此次惨败可算得上元气大伤了。平辽近在眼前,皇帝岂能不忘形开怀。

    总人口不足百万的后金,哪来的资本和底气跟明国拼消耗?皇帝一把梭哈获胜,就把建虏干残了。

    只要胜利,消耗了多少弹药物资,花费了多少钱财,皇帝根本不放在心上,也有充足的预备资金。大不了用皇家的私房钱,灭了建虏,以后再攒呗!

    “好,好啊!”皇帝难掩心中激动,手拿着军报,在殿内来回踱步,连声赞叹,“经此大胜,灭奴指日可待。”

    王体乾谄笑着附和,“皇爷英明神武,建虏跳梁小丑,灭亡那是肯定的。”

    是滴,是滴!自从朕附身穿越,建奴的灭亡那就已经注定了。

    皇帝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对恭维也是来者不拒。就算命运注定了天启年号七年而止,建奴已残,还能兴起什么风浪?

    “将士杀敌有功,朕赏功也不吝啬。”皇帝停下了脚步,朗声说道:“马上颁旨褒奖,再从内库取银二十万,运往辽东。”

    “是,奴婢这就去办。”王体乾躬身领旨,退出大殿。

    皇帝坐进御椅,心情还不能平复,提笔铺纸,开始给熊廷弼写密信。

    “宜将剩勇追穷寇……”

    皇帝摇了摇头,把纸一团,重换了一张重写。这句剽窃的诗很有气势,可皇帝担心前线将领因此而穷追深入,中了埋伏啥的,可就坏事了。

    还是要稳步推进,以力压奴,就用绝对优势的火力压死建奴,一点意外的变数也不要给。

    光复辽阳、沈阳,也就意味着平辽的基本成功,朕的威望也因此战而大涨,也扫平了施行各项改革政策的阻碍。

    哼,建虏都被灭了,那些权贵宗藩,还敢跟朕掰手腕?也该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了。

    皇帝抿了下嘴角,眼中闪过冷寒之意。

    ………………….

    数年以来,京师再未闻警,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从辽东传来捷报。建虏被明军压制,似乎成了人们的共同认识。

    今年秋天开始,平辽灭奴在报纸上出现的频率大大增加,比“平辽灭奴”更频繁的,则是“举国之力”。

    什么叫举国之力,就是没读过书的,听到这个词,差不多也明白意思。

    但对于老百姓来说,皇帝所动员的“举国之力”,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既没有增加赋税,又没有征召劳力,关系到老百姓生活的,好象也就这两个方面。

    不仅如此,老百姓能谋生的路子反倒更宽更多了。改变,改革造成的改变,让越来越多的百姓感受到了。

    当然,身处底层,老百姓对于某些改革政策并不关心。除了接触到的信息面太窄外,还因为不关他们的事。比如对于贪官的严惩,比如科举等等。

    衣食住行,盐米油盐。也只有这些小事,才是老百姓每天要经历,每天要关心的。

    盐价降了,好,好啊!今年冬天家里用上铁炉子、蜂窝煤了,花费不多,还暖和,好,好啊!粮价降了,听说是走海路运到天津,运费少了,好,太好了!

    当老百姓不再为战乱而担惊害怕时,这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便占据了多半的思维。

    不能怪他们不关心国家大事,要理解底层民众,生活的重担压在身上,为了自己和家人不饥不寒,他们已经付出了最大的精力。

    但不可否认的是,多数老百姓都感觉到了生活在变好。工作的机会多了,收入增加了,吃饱饭,甚至能多吃上几顿荤腥。

    “爹!”二丫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就是惊喜,老爹跑了趟天津,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丫爹呵呵地笑着,快步走过来,说道:“回家暖和暖和去,爹帮你看摊。”

    “俺不冷。”二丫摇着头,指着炉子笑道:“有它呢,可暖和了!”

    二丫爹把手笼在炉子边烤着火,嘴里喷着白雾说道:“京城还算好,要是在辽东,可冷得厉害。”

    二丫眨着眼睛,不解地问道:“爹,那咱们还回辽东吗?”

    二丫爹的手停了下来,有些犹豫,也有些迟疑。

    “俺觉得在京师也挺好的。”二丫咧开嘴笑道:“种地不是更辛苦,挣得也不算多吧?”

    二丫爹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丫头,不能光看眼前哪!这做小买卖,还能干一辈子?可家里要是有十几亩地,那就是长久的营生。冬闲的时候,再干点别的贴补,赚得就更多了。”

    哦,二丫是个好姑娘,不跟爹爹顶嘴。娘亲要生小弟弟,家里要是有田地,还真是能一代一代传下去的稳当营生。

    “快了。”二丫爹咧开大嘴,笑道:“辽东快平定了。在天津,俺听到了点消息,建奴在海城惨败,死了好几万呢!”

    “海城?”二丫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那离咱们的家乡不是挺近嘛?”

    “是啊!”二丫爹用力点头,说道:“咱们既是辽人,还买了平辽债,返回辽东的话,朝廷有政策,会照顾的。”

    二丫问道:“会给咱家盖房子吗,原来的好象烧掉了。”

    几年过去,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了。尽管在梦中想起过,可二丫爹知道,房子确实烧了。

    “会的,会给盖新的,比原来的还好。”二丫爹安慰着女儿,憧憬着未来,“离海城还近,能去城里做小买卖。”

    二丫信以为真地点头,说道:“等咱家有了田地,一半种上番薯,自家吃,还能去卖。”

    “好,多种番薯。”二丫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满口答应着。

    ………………………

    刚烤好的番薯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味儿,落在了英子手里。

    虽然烫得来回倒手,英子还是笑得开心,直到张柱子摘下一只手套,她才抓得牢实。

    掰开番薯,味道更加浓烈,令人食指大开。英子把一半递给张柱子,用嘴吹了吹,便咬了一口,吃得眉开眼笑。

    “海城光复,接下来就是辽阳、沈阳。”张柱子拿着番薯并没有急着吃,眼中闪着光,说道:“今年冬天,差不多就能平定整个辽东了。”

    英子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决定了,还回家乡,帮着俺爹种地。就种番薯,有多少地都种上。”

    说完,英子又摇了摇头,说道:“得给俺爹留点地,他要种黄烟呢!”

    就为了番薯?!张柱子对决定的理由表示诧异,但很快就绽出笑容,说道:“好,你说种什么就种什么。”

    “你听我的?”英子露出调皮的神情。

    张柱子用力点了点头,用一声“嗯”表示了郑重的回答。

    “那我不让你再去运输物资了。”英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张柱子,“你是退役官兵,还差支前那点奖励?”

    张柱子微张开嘴巴,眨巴着眼睛,着实有些为难,好半晌才嗫嚅道:“俺是队长,那些人得俺领着呢!”

    英子咯咯一笑,说道:“行啦,逗你玩的,看你那为难样儿。”

    停顿了一下,英子收起笑容,郑重地叮嘱道:“送完物资就赶快回来,别往打仗的地方凑啊!”

    “知道,知道。”张柱子没口子地答应。

    英子这才放下心来,烤番薯吃得香甜,和张柱子随便地聊着天。

    “桃子想住城里,和老板说了,海城开商铺的话,她就去那里。”

    “你呢,想住城里也行。城外也有地,离着不远。”

    “俺爹不愿意呀!他要盖几间房子,有个大院子,养点鸡鸭,去地里只要一袋烟的工夫。”

    “对了。”英子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平辽是差不多了,可建虏不会再打过来,杀人抢掠吧?”

    张柱子呵呵一笑,笃定地说道:“不仅是平辽,还要灭奴,这是万岁定下的。那么多人马,那么多大炮,一定能把建奴彻底消灭。”

    ……………………….

第三百零九章 全线反攻

    风吹在脸上,显出冬天的寒意。稀疏的雪花,又带来几点冰凉。

    周遇吉抹去脸上的一点水滴,戴好头套和铁面,一纵马头,在亲兵的护卫下,沿着大路继续驰奔向前。

    建虏在海城惨败,辽西兵团接到熊廷弼急令后,立刻发动,越过辽河套,直抵黄泥洼,杀入辽阳地界。

    九千骑兵,一个混成协,这样的兵力也不是辽阳建奴能够抵挡的,只能龟缩城中,坐以待毙。

    辽西兵团切断了辽阳建奴的退路,并派出骑兵前出至虎皮驿侦察刺探,离沈阳的距离已不是太远。

    等到辽南兵团的前锋推进到辽阳,将辽阳围住,周遇吉的辽西兵团又接到了熊廷弼的新命令。

    东进本溪,在鸦鹘关与东江镇会合,攻占萨尔浒,切断建虏北逃之路。

    显然,根据战场形势的变化,熊廷弼又作了布署上的调整。东江镇也接到了命令,只是力量还稍嫌不够,才派周遇吉所部前往增援。

    平辽大战,建功立业,报效朝廷。

    周遇吉的心是急切和火热的,同样是飞骑,曹文诏所部已经与建奴血战厮杀过,在海城大战中有良好表现。

    可他所率的部队,在辽西等待时机,却没有显示出奇兵的作用,甚至连战斗都未经一场。

    几匹战马疾驰而来,周遇吉放慢了马速,等曹变蛟赶上来汇报。

    “大人,末将完成任务,建虏无一逃脱。”曹变蛟落后周遇吉半个马头,开口报告。

    所占的地域太大了,代善虽然派人向四方发出了向沈阳撤退迁徙的命令,可有些村屯却还是被漏掉了。

    明军沿途不断派出骑兵扫荡,没来得及逃掉的建虏,命运可想而知。

    周遇吉点了点头,称赞道:“动作越来越快了,不错。”

    曹变蛟嘿嘿一笑,说道:“速度是快了,可打杀这些建虏,一点都不痛快。”

    周遇吉笑了笑,说道:“痛快的在后面,如果能切断建奴退路,他们必然亡命厮杀,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那才叫痛快。”曹变蛟的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芒,作为飞骑营最年轻的将领,对征战沙场的渴望,非常地强烈。

    相对于周遇吉等将领,曹变蛟不仅年轻得过分,还不到二十岁,更是皇帝亲自点名简拔的。

    是珍惜机会,还是感念皇恩,曹变蛟建功立业的心思都比别人要更迫切。所以,他没有要求在叔叔曹文诏的麾下,曹文诏也把他推给了周遇吉。

    “小曹啊!”周遇吉和曹文诏是好友,在曹变蛟面前就算长辈,语重心长地说道:“知道你的心思,不负皇恩,报效朝廷。但打仗不能光图痛快,飞骑练成,花费了多少钱财,万岁又寄托了多大的希望,你应该明白。”

    曹变蛟明白,赶紧点头称是,说道:“大人放心,末将绝不鲁莽,不敢把飞骑营官兵的性命当成晋身之资。”

    周遇吉微微颌首,说道:“能这样想便好。”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平辽之后,我和老曹怕是还要回京营,卫戍京师。你和别的将领却还大有用武之地,向北拓边,防范蒙古,都是万岁计划中的大事。”

    曹变蛟对此却是了解得不多,相对于周遇吉和曹文诏,他虽是皇帝简拔,但这种更长远的战争规划,皇帝当然不会跟他这个小年轻讲。

    “看过武学的大沙盘嘛?”周遇吉微笑着说道:“那么广阔的土地,虽然荒凉,但开垦出来便是沃土。”

    看了小曹一眼,周遇吉继续说道:“大明的人口会越来越多,现在没有土地的百姓又有多少?万岁想得长远,我等军人也要为大明开疆拓土,为大明百姓争得更多的土地。”

    曹变蛟连连点头,说道:“地不增长,人在增加,土地兼并早晚是个问题。万岁目光长远,令人钦服备至。”

    周遇吉抬起头,迎着扑面的冷风,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圣君在位,正是我等武人大展拳脚、留名青史之时,莫负,莫失。”

    “末将晓得。”曹变蛟慨声道:“大人,末将率队再去周边搜杀,不放过一个建虏。”

    周遇吉抬了抬手,不用开**代,曹变蛟已经一纵马头,斜着冲出。

    …………………….

    海城惨败的消息传来,建奴勉强维持的防线很快便土崩瓦解。不管是军,还是民,得到通知的女真人仓惶向北逃窜。

    不逃也没办法了,辽东明军同时发动,从东到西,在一条宽广的战线上向北推进,建奴已没有足够的兵力分别抵挡。

    毛文龙率主力突破鸦鹘关,进逼赫图阿拉,并分兵向北,切断了赫图阿拉与萨尔浒的道路。

    副将陈继盛率本部人马和登镇援辽的一个混成协,从凤凰城向北推进,占领通远堡,进逼连山关,兵锋指向本溪。

    在开原等待时机的满桂所部,再次得到冷僧机偷送的情报后,全军出动,南下攻打铁岭,从北面进逼沈阳。

    熊廷弼留下黄龙所部,以及部分炮兵、骑兵攻打辽阳,率领主力也加快了行进速度,进抵虎皮驿、武靖营,离沈阳已不足百里。

    整个辽东大地都动起来了,不仅是向前铿锵前进的军队,还有踊跃支前的辽民百姓。

    水师也辟出通路,载着物资弹药,从三岔河入辽,分走浑河、太子河,为部队运输粮草物资。

    面对着明军的全线反攻,建奴已丧失了集中兵力、击其一路的时机和实力。明军主力压得太紧了,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沈阳城内,多尔衮继承汗位,努尔哈赤的死讯也终于公布。

    其实,努尔哈赤已经死亡的消息早有风声。尽管代善在努力地隐瞒,但汗位传承,他为辅政,已经使人们有理由相信,努尔哈赤就算不死,也不能理事了。

    愁云惨雾,哀哭满城。不只是为努尔哈赤,海城惨败,死去建奴的家属就有成千上万。这般凄惨景象,再不复听到征战号令,欢呼雀跃、欢欣鼓舞的样子。

    光是打了败仗嘛,那肯定不是,代善以辅政贝勒之名,接连发布命令,让女真人迁徙,暂定的目标之地是建州。

    拖家带口,推车乘马,女真人知道此令之下,意味着灭顶之灾的来临,他们享福的日子的终结。

第三百一十章 建虏技穷矣

    “我大金还有数万勇士,全部动员亦能有十万之众可战。”莽古尔泰脸红脖子粗地争辩着,“只是一次失败,就弃守辽沈,连建州也不敢保,太懦弱胆小了。”

    代善摇了摇头,说道:“前番已经动员过,再拼凑出可战之众,亦是老弱,难堪大战。明军炮火猛烈,兵力雄厚,现全面发动,已成围攻之势。若迁延不撤,我大金不仅要亡国,还有灭种之虞。”

    “父汗以十副遗甲起兵反明,那时明国难道不是兵力雄厚?可我建州勇士纵横厮杀,以无匹之悍勇夺取整个辽东。”

    莽古尔泰对代善的说辞现出鄙夷之色,说道:“现下情况,难道比父汗起兵时还困难?”

    李永芳在旁说道:“三贝勒,此时不同彼时,我军虽还有作战之力,但已难击败明军,拼消耗的话,无论是人力,还是粮草,都难以支撑。”

    这话说得没错,建奴倒想凭城死守,步步为营,熬到隆冬时节,差不多能缓口气。

    可兵力是问题,粮食也是问题,被明军围城的话,不用攻打,一个月都难以维持。

    所以,努尔哈赤临死前布置大撤退,并不只是因为战败损失的人马。他在动员出征前就有明确的判断,不能击败明军扭转颓势的话,就只能大撤退。

    “胆小如鼠。”莽古尔泰狠狠瞪了李永芳一眼,转头望向代善,说道:“给某拔调一万人马,某定能让明军寸步难进。”

    “老五,军议已经决定,你就不必逞强了。”代善垂下眼帘,说道:“马上加快迁民速度,特别是老弱妇孺,岳讬也阻击不了多长时间。一旦被明军突破,沈阳就要血流成河。”

    多尔衮只有十四岁,虽然继承汗位,也得了两黄旗的兵力,但在阅历和威望上,还远远不如。

    代善既是大贝勒,又是辅政,已是大权在握。努尔哈赤也是借助于他,来稳定局面。否则,后金必然生出一场内乱,加速灭亡。

    不得不说,努尔哈赤的这番苦心还是比较正确的。自代善受伤久治不愈后,争位之心远不如皇太极、莽古尔泰那般强烈。

    而历史上,皇太极的上位与代善的退让有很大关系,若从实力来看,他其实是最有希望的。

    “既是如此,那便加快行动。”多尔衮开口说道:“先派萨哈廉带人马前往萨尔浒,以防明军袭攻,断我退路。”

    说完,他转向莽古尔泰,笑着说道:“五叔,您携带家眷先行离城,我们在抚顺汇合如何?”

    莽古尔泰见事难更改,想赚点人马的计划落空,再不服气,也只得草草一礼,随口答应下来,起身而去。

    “大贝勒,把岳讬调回来,另派他人阻击明军如何?”多尔衮看着莽古尔泰离去,正色地对代善说道。

    代善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多尔衮的意思,摇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金已到生死关头,人人皆当有向死之心。”

    顿了顿,他又催促道:“尽快撤往萨尔浒吧,拖延越久,形势越恶。开原的明军,还有东江镇,说不准已经迂回包抄,要断我退路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赞同道:“明军主力大胜后起初推进不速,也是想造成错觉,让我军逐城必守,困于辽沈。”

    李永芳躬身道:“汗王睿智,熊蛮子应该正是这样的心思。”

    “现在加速北上,应该是意识到阴谋被识破,无法在辽沈合围我军。”代善起身,淡淡地说道:“明军人马众多,所需粮草也不在少数。某还有一策,可以拖慢明军前进的脚步。”

    ……………………

    白塔铺,通往沈阳的最后一道关卡。说是关卡并不准确,但建奴在此确实建立起了防御阵地,要阻挡明军的前进。

    壕沟,壕沟……望远镜的视野中出现的都是壕沟,竟有七八道之多,横拦住了明军前进的道路。

    曹文诏观察良久,才放下望远镜,脸上出现鄙夷之色。

    “嘿,建奴好象在学咱们的防御工事。”黄得功发出惊咦之声,说道:“胸墙加战壕,还有木桩栅栏。”

    杨国柱轻轻点头,说道:“确实在学咱们,尽管还是有点不一样。”

    “某见此,便知建奴已丧胆。”曹文诏扬鞭一指,“不是以骑射著称嘛,弃长就短,已是垂死挣扎。”

    说完,他转身命令传令兵返回报信,要步兵炮兵加快速度,并向熊廷弼汇报。

    显然,壕沟阵对于骑兵的阻碍是不言而喻的,但双方围绕堑壕展开战斗,不还是一场消耗战嘛?

    何况,明军有大量的曲射火炮,打起来,依然是占着上风,处于有利的地位。

    “建虏技穷矣!”熊廷弼接到报告,冷笑着给出了结论,命令炮兵加速前进,并调派了俘虏部队。

    俘虏部队就是汉兵,不管他们是不是被迫,都向王师举起了刀枪。在战场上,他们是敌人;投降了,也不是就此无事。

    不管是赎罪或是雪耻,还是证明自己归明之心,明军都给了他们机会,在战场上用实际表现来说话。

    战死,家眷有抚恤,并享受辽民应得的待遇,分田分地不耽误;杀敌立功,有奖赏,与明军的待遇一样。

    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尽管有把他们当炮灰之嫌。可再怎么样,也比给建虏白白卖命强上百倍。

    陈三和就在这支队伍中间,从海城河之战,到守城破城,他应该是幸运的。但最后的幸运是否还在,他心中忐忑不安。

    “死就死吧,好歹能给家人留点好处。”一个壮实的汉子持盾拎刀,边走边给自己壮胆打气,也不管有没有人听他说话,“兴许还能砍死一两个,得了赏钱回去盖房买地。”

    陈三和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觉得到现在,胡思乱想也没啥用,硬着头皮往前冲杀便是。

    虽然这样想,可他也暗自叨念:菩萨保佑,各路神仙保佑,保佑俺能活着回家。

    “都特么的打起精神来。”带着不满的喊声响了起来,张小喜带着部队监督看管着这批俘虏部队,“建虏有什么可怕,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谁够狠,谁够胆,谁就能活下来。越害怕,死得越快,越特么窝囊。”

    “杀一个建虏,可是二十块银元,买房买地,还特么能娶个媳妇儿……”

    陈三和用力地咽了口唾沫,被这粗鲁的话语激起了些斗志。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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