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教育体系不好改呀
平辽东、灭建奴是重中之重,却不是唯一的工作。
虽然还未竞全功,让皇帝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但很多工作,却耽搁不得,要提前布置,提前准备。
在朱由校的记忆中,大明不是被建虏所灭的,而是被几十万上百万吃不上饭的饥民推翻的。
只有大明内部不出大的问题,只要老百姓能吃上饭,社稷不说稳如泰山,也能再挺个几十上百年。
至于建虏,就算这次大反攻不能覆灭,也翻不起风浪,成不了气候。
内忧要大于外患,或者说,内部出现了问题,只是疥癣之疾的外敌,才会成为心腹大患。
党争无疑是最大的弊病,于国家大事于不顾,只顾着争权夺利、排除异己,致使体系混乱,行政效率低下;
其二则是腐化,权贵、官僚、地主、士绅各怀心思、各谋己利,置国家危亡、天灾**、军民困苦、百姓流离失所于不顾;
其三是八股取士已僵化落后,选出的官员多有口舌之利而无实干才能。平日慷慨激昂,临事却无一策,说的就是这些读书读傻了的文官;
至于其他的,朱由校都不稀得说,也只能一步一步地加以改变。
因为,如果深究下去,整个大明的体制都出了问题,几百年的积习,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扭转过来的。
但三大弊病已经有两个被铁腕整治,不敢说去根,目前已不能阻碍平辽灭奴的大业。
其他的嘛,温和些,缓和些,倒也不必弄得鸡飞狗跳。
特别是科举制度,朱由校知道绝不能废除,但他又没有更好的、更公平的考试方式来取才。
其实,通过书面考试选才,在后世也是主要的方式。弊端是有,但却是最接近公平的。
又要学识高,又要实际工作能力强,上哪去找那么多尽善尽美的人才?
所以,如果能平心而论的话,八股至少是一种考试的规范,就象后世的标准化试题一样,也不必一棒子打死。
“若平辽成功,明年的科举便不能再推迟了。”皇帝把一本还散发着墨香的新书令宫人转给了礼部尚书老董,交代道:“即刻发文昭告天下,明年科举加试这本《自然常识》。”
老董躬身接过书,不敢在皇帝面前翻看,恭谨地接旨应喏。
昭告天下后,皇家印书局又能赚上一笔啊!高考必备书籍,不买都不行,除非你不考了。
“赐座。”皇帝吩咐一声,有宫人搬来绣墩,让董大家坐下。
董其昌谢恩就座,心里还琢磨,是不是万寿节送万岁的十几幅字画起作用了?
皇帝爱财是出了名的,但花钱也不小气,这是和万历爷爷最大的差别。
“小学的教材也快编好了。”皇帝端起茶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很快将刊印发行,小学考试也将在三年后正式开始。”
董其昌认真地听着,猜测着皇帝的意思,觉得皇帝是有意让礼部来主持小学资格考试。
在科举考试中,只有会试是由礼部主持。
而地方学官,比如提学官,是明朝省级教育行政长官,由朝廷任命,却又不接受国家主管教育部门的领导,比如礼部。
所以,朱由校觉得大明的教育体系的职责还不够清晰。而提学官的职责在于监督儒学教育的实施和教育成效的测定,就更不太符合皇帝的心思。
儒学,还是先秦时的儒学吗?现在盛行的程朱理学,也不过是儒学的一个分枝,一个解释者罢了。
即便是拿着先秦时的儒家经典,历史发展了千年,还会完全适应社会吗?
朱由校不认为是这样的,更不认为有哪家学说是完美的,可以亘古不变的。
法家有没有可取之处?墨家是不是包含了一些原始的科学?老庄之学呢?
所以,要打破儒学一家独大,要兼收并蓄、百家争鸣。
朱由校也没有把某派哲学抬高到独尊的地步,什么叫与时俱进,他比谁都熟悉这句话。
“小学资格暂不涉功名。”皇帝继续缓缓说道:“只是在赋税上有些减免,让老百姓更有让自家孩子读书学习的积极性。”
意识到皇帝的目光投过来,老董赶忙躬身道:“万岁,有意让礼部派人前去各地方主持考试?”
朱由校也没拿定主意,毕竟不是类似高考那样的级别,由各县主持也够了。可他关注的是长远,要整改的是大明的教育体系。
推行小学教育首先要建学校,大明地方也有很多官学,什么府学、县学、社学,但学的不一样,连老师都成问题。
挠了挠头,皇帝自失地一笑,说道:“三五年后的事情,还不急,且让朕再思虑思虑。”
董其昌也知道这件大事并不容易办成,皇帝既然已经意识到了,他才不多嘴呢!
老董告退而去,皇帝在御椅中轻抚额头,终于是苦笑出来。
想得简单了呀,要改革教育体系和教育内容,你连足够的老师都没有。
而要培养老师,建立师范学院是正常的程序,但那些只想着当官入仕的读书人会去吗?
还是少英院最好,白纸一张,可以任由自己涂抹。那些孩子,也只有从小教育,才不会沾染那么多迂腐的坏毛病。
“去少英院问一下,期末考试的时间定下来没有?”皇帝突然抬起头,对着宫人吩咐道。
………………………
科举因为平辽战事而拖迟一年,尽管引起了不少轰动,但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读书人心中不满,可也不敢闹事,生怕被取消了资格,再也没法鱼跃龙门、入仕当官。
再想想太祖曾取消科举十余年,而现在只是延后一年。相比之下,已经足够幸福了。
但有心人恐怕会发现,吏转官的速度并没有停止,甚至还有加快的迹象。而且,朝廷制定的相关章程越来越周细,越来越正规,越来越公平。
可即便是有心人,也不会完全知道皇帝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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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吏转官,不仅使胥吏有了晋升空间,削减他们得过且过、违法赚取私利的**,更是逐步建立了类似公务员考试转正的程序。
有实际的工作经验,学识不算渊博,可也足够了。当官儿嘛,不需要出口成章、落笔成文的大学问。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票盐法初获成功
只要你称职,能干实事,同是大明政府的公务员,又何必分什么吏和官呢?
吕庆厚重新核算了数据,确认无误后,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捧起卷宗,前往主官夏中时的办公室。
他是由生员入学,再考试合格,被分配到盐务署工作的。虽然不是正途出身,可也是八品官,俸禄够养家糊口,比当酒店伙计强了太多。
而他的主官,盐务署署长夏中时,则是由商贾进言票盐之法,而被皇帝简拔,一跃而入官场。
从这方面来看,两个人还是有相似之处,都不是通过科举正途入仕的。
轻轻敲门,里面传出了“进来”的声音,吕庆厚才推门而入。
“大人。”吕庆厚躬身施礼后,把手中的卷宗呈上案头,“这个月的出盐量和盐税都已经汇总完毕。”
夏中时点了点头,伸手取过,打开观看。
作为票盐法的试点盐厂——长卢盐厂,成绩如何,可是关系到夏中时的前途。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出盐量和盐税都超过纲法,不仅证明票盐法的先进,让万岁龙颜大悦,更会将票盐法推行全国。
到那时候,夏中时管的就不是一个长卢盐厂,而是全国的,那品级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两袖清风、为国为民、不计名利……有没有这样足赤高尚的人?
在朱由校看来,有肯定是有的,但绝对很少,属于稀有动物。
所以,他不奢求臣子都是稀有动物,都是也不稀有了。他禀持的赏罚分明,有贡献要晋升、要奖励;做错了,自然就要惩罚。
对于皇帝来说,臣子有功利之心正合他意。
有目标才会有追求,才会有动力,才会有上进之心。要是都淡泊名利,当不当官没当回事,工作还能认真?皇帝觉得朝堂恐怕会变成死水一潭。
夏中时仔细看过文件后,微露笑意,又追问了一句,“数据都核查过,没有错漏吧?”
吕庆厚赶忙躬身道:“大人放心,下官核算过三遍,绝无差错。”
“好,那就好。”夏中时轻轻拍着文件,长出了一口气,喜不自胜。
半晌,夏中时才冷静下来,笑着对吕庆厚说道:“吕大人不必如此拘谨,坐下说话。”
吕庆厚谢过之后落座,夏中时又叫杂役奉上茶水。
“自来盐务署,你的工作勤恳认真,不辞辛苦,本官都是看在眼里的。”夏中时喝了口水,缓缓说道:“长卢盐厂虽然广阔,你却都巡察过吧?”
吕庆厚拱手道:“是,下官身为巡盐使,不敢懈怠疏忽。盐厂若流出私盐,亦是朝廷的损失。”
“你能这么想,这官儿便能做得长远。”夏中时不掩赞赏,微笑颌首,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说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乃一代明君。明君最恨的,便是欺瞒。不管官职高低,勤恳诚实这一条便是金科玉律。”
吕庆厚不是全部赞同,但老夏在赞颂皇帝,你敢说不对?
“是,若无陛下的英明,下官可能还在酒馆当账房呢!”吕庆厚赶忙也跟着马屁拍上。
这倒不是假的,若不放开吏转官,若不是召生员学习入仕,除了科举,他哪有机会。
“本官亦是拜万岁的皇恩所赐,才从一商贾简拔为官。”夏中时颇有同感,不由得发出感慨,“票盐法能初获成功,本官才放下心来,没有辜负皇恩哪!”
“大人殚心竭虑,劳苦奔波,方有此成就。”吕庆厚拱手道:“票盐法推而广之是肯定的事情,下官先祝大人高升了。”
夏中时矜持着向下压了压手,微笑着说道:“报效君上,臣子的本份。万岁夸赞一句,本官便心满意足,可不敢有别的奢求。”
停顿了一下,夏中时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再有一月便是春节,还要继续兢兢业业,在年前给万岁报上喜讯。”
“下官省得。”吕庆厚拱手应承。
夏中时笑了笑,话里有话地说道:“这长卢盐厂还是需要你这样熟悉业务的官员管理,才能使盐税稳定,令万岁放心。”
吕庆厚心中狂喜,赶忙拱手道:“大人提点,下官感激不尽,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
夏中时微笑颌首,说道:“如此便好。嗯,本官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你回去继续办公吧!”
吕庆厚站起身,再施一礼,方才退了出去。
虽然还有个把月才是年底盘点,但盐税增加已是确定无疑。夏中时十有**会得到晋升,或是调去他处推行票盐法。
而这长卢盐厂的主官,夏中时的话中是很看好自己的。趁着万岁高兴,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至少升到七品,六品也有希望。
吕庆厚心里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步履也轻快了许多。
…………………
盐务总署,海关总署,邮政总局……已经成立的,计划成立的,需要的官员很多。或者按皇帝的说法,公务员队伍还是远远不够的。
而明朝已经建国几百年,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历朝历代差不多都有的问题,那就是冗官。
一方面是需要大量官员,一方面又是冗官,听起来岂不是相互矛盾?
但仔细分析,或是从朱由校的角度出发,就会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矛盾,也就知道这根本不矛盾了。
中上层的官员太多,基层的官员太少;有学问的官儿多,有实务能力的官儿少;科举入仕的官员太多,专业的官员太少。
正因为是这样的怪圈,往往让皇帝要干大事时,就觉得可用之人太少。
其实,这也有皇帝本身的原因。如果他不是穿越者,自然不会搞出这么多新鲜的东西,需要那么多专业性的人才。
盐务总署还好,毕竟食盐专卖是历朝历代差不多都要实行的敛财手段。只不过是改变了方式,并没有太过创新性的工作。
而除了专业性人才的缺乏,朱由校对于已经沿袭了上千年的六部九卿,也觉得到了要增加机构、细分业务的时候。
财政部、农业部、教育部、国防部、国家安全部、民政部、建设部、水利部、交通部、卫生部……
不用太过细致,至少十几个部已经在朱由校的计划中。
社会在发展,生产力在提高,六部九卿的设置就显得有些粗放,跟不上时代发展的需要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皇后张嫣变丑
朕能够四年平辽,五年平辽,可要改造大明的政治机构,使其门类齐全、效率更高,向近代化迈进,十年二十年恐怕都不够。
宫女近前奉茶,打断了皇帝的思绪。他不由得自失一笑,目光重新投到皇后张嫣的脸上。
张嫣知情识趣,见皇帝发呆,也不打扰,见皇帝投来目光,才微微一笑,说道:“臣妾昨日去长春宫看两位小公主——”
话说半截,张嫣已憋不住笑意,绢帕掩嘴,笑个不停。
皇帝也笑了,问道:“两个小丫头又有什么新节目了,让皇后笑成这样儿?”
张嫣好不容易才收住笑声,喘息平稳下来,笑着说道:“皇爷养的鹦鹉送给裕妃解闷儿了吧?臣妾去的时候,两位小公主正和鸟儿吵架呢。鸟儿伶牙利齿的,小公主两个都说不过它。”
朱由校眨巴着眼睛,想象着刚会蹦字的小丫头,跟说话贼溜道儿的鹦鹉吵嘴,哪会占着便宜,怕是又气又急,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甚至是哇哇大哭了吧?
哈哈哈哈,可笑的画面一想出来,皇帝忍不住开怀大笑,直想去瞅两个小丫头吃瘪的模样儿。
再说了,就是说话吧吧的,你跟鹦鹉这个复读机吵嘴,还能得什么好?没听过那个送快递的被屋里的鸟儿给气昏的笑话吗?
见皇爷开心大笑,张嫣达到了目的,便绽着笑脸陪着,手轻抚着隆起的肚皮,一脸幸福满足。
好半晌,皇帝才收住笑声,目光也随着张嫣的动作,移到皇后的肚子上。
“明年朕要有皇子啦!”朱由校抬起眼帘,瞅着皇后笑道:“小子比丫头更淘气,也更有乐子。”
张嫣咯咯一笑,说道:“皇爷还会看相?怎知臣妾生的不是丫头?”
朱由校故作高深地摸着下巴,说道:“俗话说:闺女打扮娘亲。朕觉得皇后没有以前好看了,岂不就是怀的男孩儿?”
张嫣眨着大眼睛,微蹙着秀眉,自言自语道:“真的变丑了吗?我照镜子,也是这样觉得。”
本来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张嫣当真。心情不好,对孕妇可是不利。
皇帝哈哈一笑,说道:“宝珠还是美丽动人,朕是逗你的。不过,生男娃这事儿,朕金口玉言,说出来就是**不离十。”
张嫣虽未完全释怀,可也被岔开思绪。身为皇后,一举得子,那可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心中欢喜,遂笑着点头,“皇爷是九五至尊,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停顿了一下,张嫣又关心地说道:“皇爷勤于政事,国家蒸蒸日上。可也要多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了。”
朱由校笑了笑,弯臂显示了一下,虽然看不见肌肉,可也给人很强壮的感觉,至少他觉得这样。
“朕年轻力壮,一些政事还累不着。”
张嫣微笑颌首,伸手取过一个桔子,亲手剥了皮,又将上面的白丝细心取净,才递给皇帝。
朱由校笑着接过,再一瓣一瓣分开,喂给皇后吃。
张嫣脸色微红,不忍拂皇帝的关怀,张开温润殷红的小嘴,吃了几瓣,便推让给皇帝吃。
皇帝把剩下的桔子一口塞进嘴里,吃得汁水流出嘴角,皇后嗔笑着,又拿绢帕给他擦净。
张嫣过于正统,读《女诫》长大的,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女性都是这样。包括王良妃和段纯妃,都是差不多的作派。
说不上不喜欢,但皇帝觉得没有和裕儿、李成成、范小慧在一起那么轻松自在。当然,皇帝对自己的女人都很好,虽有所偏重,也是正常。
朕是她们的全部,朕是她们的天。朱由校知道,不管是皇后、嫔妃,还是民间的妇女,家中男人的地位都是一样。
所以,为了她们,朱由校也得好好活着。虽然进了皇宫,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但深宫孤冷,与青灯古佛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一转脸,朱由校看到了王体乾。老王没敢靠近打扰,正在和一个宫女交代着什么。
无奈地耸了耸肩,朱由校知道又有军情报告。这是他立的规矩,无论何时,都要立即呈报,不得耽搁。
张嫣也看到了,笑着说道:“国事为重,臣妾送送皇爷。”
“活动一下,对宝珠的身体也有好处。”朱由校站起身,伸开手臂,让皇后搭着,缓缓地走了出去。
“奴婢叩见皇爷,叩见皇后千岁。”王体乾远远地便跪倒叩头。
张嫣点了点头,说道:“王公公请起。乾清宫那边多费心,侍候好皇爷,莫要劳累到万岁。”
“奴婢省得,千岁放心。”王体乾连忙保证,躬身立在一旁。
皇帝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迈步就走,嘴里说道:“走着回去,正好锻炼下身体。”
“是,是。”王体乾再向皇后深施一礼,才迈着小步紧跟上皇帝。
皇帝也不问是何军情,如果是密奏的话,王体乾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偷看。
军情再是紧急,没有电报电话,走到乾清宫再看,也耽误不了什么。
辽东的作战计划已经确定,没有什么冒进之举,稳扎稳打地推进,以强大的火力杀伤消耗建奴,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皇帝只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调集动员了最大量的船只运输弹药物资,兵器火药局也是加班加点地生产制造。
按照皇帝在沙盘上的推演,明军的战力是一波比一波强悍,建奴支撑得将越来越艰难。
当把建奴逼到不得不倚城坚守以苟延残喘时,平辽大战也就算基本划上了句号。舍己之长,丧失了野战优势的建奴,没个不败。
回到乾清宫,朱由校坐定之后,王体乾便呈上密奏匣子。
目光一扫,朱由校略有些惊异,竟然是辽东军情司曹正华送来的。
在策反刘兴祚的行动中,曹正华功不可没,升为掌管辽东军情司的锦衣卫千户。
皇帝撕掉封条,打开匣子取出密奏,展开一看,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还真是树倒猢狲散啊,大战尚未有结果,已经有很多人悲观绝望,不看好建奴的未来了。
皇帝沉吟片刻,提笔铺纸,给曹正华写了御批。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对建奴的人心士气将是不小的打击。招降纳叛,很古老也很有效的手段。
…………………………
第二百八十四章 老奴亲征(祝元旦快乐)
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形容建奴的分裂或许不是太准确。但强盗集团的离心,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如同背叛大明的李永芳、范文程、罗锦绣之流,建奴在风雨飘摇之中,同样会有生出异心之辈。
皇帝亲手树立的榜样——纳拉忠明起到了多大作用,还不好估量,但肯定不是无用功。
跟着你能吃香喝辣,自然追随者众多,也就是所谓的同富贵;但陪着你跳火坑,陪着你灭亡,那不好意思,共患难者寥寥无几。
人心如此,趋利避害是自然反应。涉及到家人,甚至是族群的利益,就更是如此。
其实,不仅是皇帝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连努尔哈赤也知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的道理。
所以,趁着人心尚可,他才要强行发动。若是等到粮尽人乱,再图一逞,连现在的状态也是远远不如了。
此战若胜,则民心士气尚可维持;此战若败,凭明军现在的实力,肯定会趁胜进攻,辽沈能否保住,难度很大。
过辽阳,过鞍山,努尔哈赤带着数万人马一路不停,直到海州,逼近了海城。
“拜见汗王。”岳讬和济尔哈朗赶来迎接,下马施礼。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沉声问道:“海城情况如何?明军还是没有进攻吗?”
岳讬起身答道:“回汗王,明军只是加固营寨,增加兵将,却一直未进攻城池。”
不易觉察地皱了下眉头,努尔哈赤又开口问道:“我方营寨呢,是否建好?”
“回汗王,时间仓促,营寨尚未完工。”岳讬赶忙低下头去,“请汗王责罚。”
尚未完工,也就是建了部分。努尔哈赤垂下眼帘,想了一下,问道:“是因为明军的骚扰破坏吗?”
“明军未来骚扰,也没有破坏。”岳讬答道:“但我军还是抽出近半人马警戒。”
努尔哈赤一兜马头,沉声道:“走,带本王去看看。”
接到汗命后,岳讬和济尔哈朗便开始修建大营。根据所掌握的情报,他们选择离海城五六里的地方。
情报自然是明军的火炮射程和威力,在宁远被红衣大炮袭营后,所有建奴部队便得到了通报,明军有射程两里多的火炮。架在城上的话,射程更远。
所以,离城五里是安全距离,这是在宁远城下失败的建奴用鲜血换来的数据。
而明军在城外已经建起了连环营寨,将海城牢牢包围。岳讬就以明军的营寨为参照,五里左右的宽阔之地,正适合扎营立寨。
努尔哈赤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明军打着什么算盘,为何不倚仗兵力优势来迟延或破坏岳讬建立营寨。
来到未建好的营寨,努尔哈赤巡视一番,并没责罚岳讬。营寨扎得很牢靠,前有壕沟,后有木栅,不说比城池还坚固吧,也胜过以往建立的营寨。
努尔哈赤暗自叹息,如此谨慎,修得如此牢固,只能说明一点,岳讬等人对明军已有畏惧之心,对明军的进攻不敢不认真对待。
曾几何时,都是明军倚靠城池和坚固营寨来抵御我八旗勇士。可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己军防守了嘛?
“走,去看看明军的布置。”努尔哈赤命令大军赶修营寨,手上马鞭一指,率先向南奔去。
“父汗——”代善的手停在了半空,无奈地摇了摇头,向着岳讬用力摆手。
岳讬赶忙带上人马,紧追着努尔哈赤和亲兵的脚步,向海城方向疾驰而去。
海城的轮廓在视线中逐渐清晰,但先进入视线的却是明军的座座营寨。
努尔哈赤纵马上了一座土山,登高而望,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营寨厚重如棋分布、壕沟又宽又深,如同长城般蜿蜒伸展,将海城围得严实。
明军不急攻城,是不想挫折士气,而以逸待劳等着我大军前来厮杀啊!
努尔哈赤猜测着敌人的意图,觉得**不离十。
拥有犀利的火器和完备的工事,防御是明军所长,这确定无疑。显然,明军又摆出了“你来打我呀”的架势,令努尔哈赤颇为头痛。
如何破解壕沟胸墙工事,即便到了二战时期,依然是一个难题。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步兵与敌人在阵地上的血杀厮拼,好象也只能是这样。
对于建奴来说,明军的工事则最大限度地降低了他们的拿手锏之一——弓箭射击。
而明军的火枪火炮,火力更为强大密集,攻坚所吃的亏,那真是血亏呀,努尔哈赤现在还是历历在目,惨痛于心。
瞭望良久,老奴伸手一指,沉声道:“且近前看看,才能知晓敌之虚实布置。”
“汗王,不可呀!”
“汗王,太危险了。”
“汗王,您一身系全军安危,万不可轻易涉险。”
费扬古、岳讬等人赶忙上前拦阻,老奴却沉着脸喝斥,挥开众人,纵马下了土山,直奔明军营寨而去。
其实,说是抵近观察,也不过是在两里左右的距离远望。老奴也知道明军的火炮厉害,不仅不敢太过靠近,更是不敢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过长。
离近了确实看得清楚,明军的营寨远看是一个整体,但实际上,营寨与营寨之间还留有一百多米的空隙。
壕沟也是一样,数道壕沟都留有通道,交错开来,有利于越壕出击,也使敌人直接冲锋受到了阻碍。
老奴在明军营寨前纵马来回观察,也看出了不少门道。
营寨间的百多米空隙,显然是火力陷阱。如果部队贸然而入,必定遭到两面的火力夹击,伤亡惨重是肯定的。
而营寨前的壕沟、胸墙、木栅,与宁远的防御工事并没有太大区别。也就是说,要想攻破明军营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投入兵力厮杀血拼。
明军的营寨并不算高,遮挡不住更远处海城的城楼。城楼上还是后金的旗帜,这多少给了老奴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内外夹击的话,或许能够击破明军的围城,但代价会很惨重;如果明军攻城失利,再发动进攻的话,胜算要多上几分。
老奴思索着,权衡着如何作战,才能尽量减少损失,而最大地收获战果。
第二百八十五章 伏击千骑
“汗王,敌营的旗号有变。”岳讬催马上前,提醒道:“还是收队回营吧!”
努尔哈赤觉得已观察完毕,再呆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收获,便点了点头,兜转马头,向本方营寨的方向驰奔而去。
明军营寨中,望着建奴大队疾奔而去,熊廷弼收回了命令,准备整队出击的飞骑营也只好停止行动。
“是建奴的大头目。”何可纲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可能是老奴亲来窥探我军虚实。”
熊廷弼轻轻颌首,说道:“老奴亲来也不意外,此战关系重大,若再大败,建奴将一蹶不振。”
何可纲想了想,说道:“末将想不出老奴有什么办法,能够获胜。”
熊廷弼微微一笑,说道:“我等认为建奴是必败之局,可建奴却未必如此想。况且,就算死到临头,还要顽抗挣扎,也不意外。”
想利用火箭的射程,偷袭建奴大营,并一举将建奴击败的计划,熊廷弼并没有告诉别人,只有火箭部队知道些信息。
而按何可纲等将的想法,以守为攻,挫败建奴的进攻,并和建奴在此地对峙,拖得建奴粮草匮乏、物资耗尽、军心混乱,胜利也就握在手中了。
这当然是最谨慎保守的打法,也是最安全稳妥的取胜之道。根据建奴目前的物资储备情况,数万大军人吃马嚼,顶多能支撑一两个月。
况且,建奴大军被牵制于此,其他方面的明军的作战就没了阻力,更有利于整个平辽的大局。
熊廷弼没有立刻攻城,也不想主动进攻刚刚开到的建奴大军。
一是留着海城,给建奴存着希望,不会很快就撤退,依靠鞍山、辽阳等城池,节节抵抗,并拉长明军的运输补给线;
其次则是建奴大军甫至,士气军心正旺,利用防御工事和火枪火炮先挫敌锐气,才是符合兵家要义的策略。
时间在明军手里,当然要好好利用。先挫敌锐气耗敌有生力量,为决战打下好基础,也是熊廷弼的考虑。
“传令,命黄龙所部做好进攻准备。”熊廷弼沉吟了一下,发号施令,“明日佯攻海城,声势要做足,争取引诱建奴来攻。”
对峙固然稳妥,可要是能让建奴来攻打营寨,利用火器的优势大量杀伤敌人,能够更快地消耗敌人。
………………………
平辽大战拉开帷幕,在海城集中了敌我双方的主力部队,十数万人马的血战厮杀即将展开。
但作为整个平辽的作战计划,辽南只是其中一个战场。最先取得战果,获得胜利的却是在辽东。
得到老奴率主力南下迎战,毛文龙等将领基本放下心来。有熊廷弼和数万精兵强将抵挡,建奴的主力已经不太可能增援辽东。
所以,向建州渗透、穿插的军事行动再度增强,东江镇要趁建奴主力被吸引牵制,率先在建州取得大胜。
从两军的兵力对比上看,这是把握很大的作战。尽管鸦鹘关险要难攻,但渗透穿插却使建奴侧背难以防护周全,险关也就成了孤城。
冬季的脚步越来越近,在辽东大地已是一片肃杀,入眼差不多都是枯黄和黝黑,看不到一点象征生命蓬勃的绿色。
吁!杜度勒住马头,虽然天气还不是很寒冷,但战马还是呼呼地吐出白气,显出疲惫之态。
率领着四千骑兵,杜度充当了救火队,在处处闻警的建州东奔西跑,弹压追击。
但多路渗透进建州的明军遇强则避,遇弱则击,时分时合,攻击屯寨,伏击小股建奴,搞得杜度这几千人是疲于奔命。
没有办法,杜度知道分兵是大忌,可为了对付明军的处处袭扰,只好将四千骑兵分成四队,分赴各处抵挡明军。
多路小股,明军的袭扰行动也给了杜度一个错觉,认为明军只能穿山越岭,从险峻的小路偷入建州。
限于携带的粮草物资有限,明军也肯定不会是大队,人数应该很少。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杜度才分兵追剿土匪般打一下就躲藏的小股明军。
“贝勒爷。”亲兵队长听了听远处的枪声,似乎稀疏下去,便建议道:“歇一下再走吧,战马有些抗不住了。”
杜度犹豫着,想了想又摇头道:“再坚持一下,否则又扑空白跑。”
重新振奋起精神,杜度重新率队出发,直奔四棚窝屯。
“快,快,快点跑。”一个明军小旗官大声喊着,催促着百十来个辽人百姓往一个小山谷里钻。
这些辽人百姓拖家带口,只带着行李铺盖,惊慌害怕地跑着。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是让他们心惊胆战。
“千八百建奴骑兵,一刻钟就到。”高高的树顶上,一个明军士兵举着望远镜,高声报告着敌情。
总旗官姓李,土生土长的辽东人,才三十来岁的年纪,满脸胡子拉茬,看起来却象四十多岁。
“一队在左,二队在右,三队在后。”李旗官在地上用脚划了个u形,点了几下,抬头看着三个小旗官。
“明白。”
“遵令。”
小旗官们答应着,跑步而去,指挥各自的部下迅速埋伏就位。
按照渗透袭扰的布署,一队两百人,三队为一总旗,在相对固定的地区,时分时合地展开行动。
六百对一千,如果是在平地上,李旗官是不敢跟建奴硬抗的。
但借助于地势就不同了,不大的山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口袋阵。两翼交叉火力,再加当头的据险阻击,足以使千八百的建奴无法推进。
取过腰间的水壶,李旗官象作贼似的用眼角扫了扫周围,才拔下软木寨,飞快地喝了一口,又赶紧盖好。
一道火线从嗓咙直数到腹中,李旗官眼睛亮了,满足地呼出一口带着酒味的长气。
京城的烧刀子,果然够劲,够辣!
李旗官眼睛也瞪起来了,手按着腰间的刀柄,大声吼道:“弟兄们,都拿出精神来,把建奴打个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不少明军士兵举起手中火枪,吼叫着给自己打气。
李旗官很满意地点着大脑袋,浑忘了自己因为喝酒,已经受过两次处分。虽然没误事,但这是军中规矩,必须遵守,旁人可没他拿酒当水喝的海量。
杜度率骑兵来到四棚窝屯,又扑空了。二十几个女真人已经尸横遍地,屯中空无一人,只有胡乱丢弃的杂物。
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目睹,但仍然令杜度感到愤怒。他铁青着脸,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
“贝勒爷,敌人正向山中逃窜。”先行抵达的哨骑纵马回来报告,“还带着上百尼堪。”
“追。”杜度嘴里迸出一个恶狠狠的“字”来,不顾马匹疲惫,兜马驰奔而去。
一队明军押后,保护着大包小裹的辽民往山里逃窜,远远的只能看见人影晃动,可也让追击而来的建奴兴奋不已。
终于逮着了这帮狡滑又怯懦的家伙,将他们杀光,为女真人报仇。
建奴纷纷发出怪叫,有的摘弓搭箭,有的抽刀挥舞,如一股旋风猛地扑向敌人。
杜度也瞪大了眼睛,咬紧了牙齿。他想抓住敌人,一刀一刀地碎割了他们。
凉风呼呼地从耳旁刮过,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分不清是什么,反正不是很舒服。
但现在已经不用下令,或者说下令也有些晚了。建奴骑兵的前锋毫不犹豫地加速追击,深入了一条并不算深,两侧也不算高的小山谷。
而正在前方逃窜的明军停下了脚下,返身占领了几处土丘草地,借着天然的障碍物掩护,举起了手中的火枪。
轰!几十声枪响汇在一起,有如炮响般轰鸣,白烟升腾而起,紧接着便是一阵人喊马嘶。
在血雾迸溅中,追在前面的建奴人仰马翻。本就不宽的谷地,倒下的人马阻碍了后续部队的前进。
但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建奴并不退却,他们跳下战马,以步战的姿态,执盾挥刀,张弓射箭,继续向前冲。
火枪声一阵接着一阵,又有部分明军从山林中返身而回,加入到了阻击射杀敌人的战友中间。
越来越多的建奴弃马就步,加入了战团。箭矢在空中掠过,铅弹不断激射,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杜度勒住马头,他还没有进入喇叭形的小山谷,就驻足于谷口观望战斗。
差不多是两百人,这与以往的情报是相符的。明军就是以这样的小队规模四下袭扰,令他和所率的骑兵疲于奔命。
而除了骑兵前锋纵马进入山谷,战斗一经展开,建奴便在谷外弃马,手持武器步行冲入。
虽然人数远超明军,但在这里限于地形地势,建奴却施展不开。但弓箭的密度在不断增加,杜度能看到,给明军也造成了不断的损失。
目前的伤亡要大于敌人!杜度很快做出了判断,但却没有收兵的打算。老顾忌着伤亡,那就不用打仗了。
敌人有些现成的障碍物提供掩护,火枪也犀利,暂时的伤亡比代表不了整个战斗。
等到敌人败退,伤亡比便能拉近,甚至是反超。久经沙场的杜度,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枪声轰鸣,箭矢纷飞,建奴在不断地逼近,明军也开始不断地后退。
现在还能保持退而不乱,但很快就会演变成溃败,狼狈逃窜了。
杜度抿了下嘴角,认为自己已经预测到了接下来的场面。
明军的步步后退,使更多的建奴进入了谷地,侧背完全暴露在谷地两侧的丛林草坡的打击范围。
李旗官虽然好酒,但却没误过事,且是身经百战,战斗经验非常丰富。
眼看着友军已经撤到了密林的边缘,他猛地又灌了口酒,发出了反攻的号令。
天鹅间此起彼伏,谷地两侧突然冒出了无数的明军,铁面黝黑、带着各种狰狞的图案,无数火枪从侧面向着建奴发出了怒吼轰鸣。
一颗颗冒着青烟的手雷从谷顶扔下,在建奴脚下滚动,爆发出耀眼的火光,震耳欲聋的巨响随之响起,升腾起一团团浓重的烟雾。
由于隐蔽的需要,李旗官没有采取列队轮射的战术,而是换枪不换人。射击手伏在地上,后面的士兵装填弹药,递枪上前。
噗!一颗铅弹从侧后面击中了护军校浑达禅的脑袋。正高叫指挥,挥舞弯刀的壮实家伙,在鲜血迸溅中轰然倒地,和一根木头没什么两样。
铅弹如雨,只排成三列的明军,拉开了很长的距离,与线列战术一样,打出了惊人的火力输出。
直线距离只有五十多米,正是火枪的有效射程。每一轮攒射,差不多都是百多枝枪在喷吐火焰。
黑火药手雷居高临下地猛扔,腾起的黑色烟雾越来越浓重,遮断了杜度的视线。杜度的嘴张成了“o”型,完全被这猛烈的伏击给震撼得脑子一片空白。
“贝勒爷——”亲兵队长发现明军火枪兵转移了枪口,开始向接近谷口的己军射击,赶忙上前拉起缰绳,大声提醒着:“快走,这里危险哪!”
杜度的眼珠呆滞地一轮,才有些缓醒过来,刚要开口说话,“呯”的一声闷响,亲兵队长的脑袋象个烂西瓜般爆裂开来,迸溅了他一脸的污血。
几乎是同时,他周围的几个亲兵在一轮重火枪的集火轰击下血肉横飞,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明军为了诱使建奴入谷,在谷口并没有埋伏士兵,以免被发现。战斗打响后,十几名重火枪兵才向谷口移动。
就是这么点时间,给了杜度逃离生天的机会。幸存的亲兵卫护着杜度,催马远离,在火枪的追射中,又有不少建奴被击中倒下。
“王八蛋,算你运气好。”李旗官举着望远镜,看着建奴的大头目落荒而逃,逃出了火枪的射程,不由得恨恨骂了一句。
火枪还在射击,手雷却已经不在抛掷。谷地的硝烟逐渐散去,呈现在明军眼中的是敌人尸横遍地的凄惨景象。
“今晚有马肉吃啦!”一个亲兵咧开嘴笑着,“大人,马肉就酒,滋味更美呀!”
李旗官同样咧开了大嘴,拎出水壶,喝了一大口,呼着酒气大笑道:“痛快,痛快。”
…………………….
第二百八十六章 骑兵墙出击,炮轰海城
冷风不断地吹在脸,佐领翁阿岱的心却更冷,仿佛在逐渐冻结似的。
杜度分兵之后,翁阿岱率领千骑向南扫荡清剿明军的小股袭扰部队。两次扑空之后,终于让他在北甸子逮到了明军。
可惜,这支明军不是小股,而是大队,且全是骑兵。
中计了!
翁阿岱此时才醒悟过来,不仅是他这队千骑落入了数千明军骑兵的包围,还有杜度和阿济格,都不知道明军的大部队已经进入了建州。
大路上已经出现了至少两千明军骑兵,他们弃马就步,手持火枪,在当道和大路两旁布下了三面夹击的阵势,就等着千骑建奴陷入口袋阵。
后路已经断绝,翁阿岱领教过明军火枪的厉害,不会自投罗网、陷入火海。
唯有向前冲击,击破明军的阻挡,翁阿岱迅速作出了判断,认为冲破当面明军骑兵的战阵,还是有希望的。
因为当面明军骑兵没有下马布阵、用火枪迎战,还是骑在马上,作出了冲锋骑战的架势。
凭女真人的骑术武技,与明军进行骑战,这是翁阿岱所希望的。对此,他还有些自信。
“击破敌军,我大金骑射无敌。”翁阿岱挥出战刀,向前奋力一指,狼嚎般地吼叫着。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明军骑兵率先发动,上百骑突出战阵,小跑着杀向建奴。
“冲啊,杀呀!”建奴发出壮胆打气的嚎叫,前排骑兵纷纷起动,向着明军骑兵迎击而去。
宽阔的战场上,枯黄的落叶杂草,斑驳的黑土地,被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大地在颤动,高举起的马刀闪射着阳光,耀花了人眼。
“杀啊,冲呀!”又是一队明军骑兵发动,呐喊声震动天地,跟在友军骑兵墙后,逐渐调整着间隙,形成了一道坚可不摧的墙壁。
敌我骑兵越来越近,建奴骑兵嚎叫着,张弓搭箭,准备再接近一些,便先来一波箭雨。
轰,轰,轰……明军的骑兵突然端起了火枪,向着建奴射出了铅弹。
射击完毕,明军骑兵便一分两下,向着侧面疾驰兜转,把正面冲杀的任务交给了身后的骑兵墙。
这是新打法,孔有德希望自己所率的枪骑兵也能露个脸,起码给建奴制造点混乱,为飞骑创造更好的战机。
而骑兵要在马上装填弹药是非常困难的,只能提前装好,发射一轮而已。
不过,这一轮火枪射击确实出乎建奴的意料,不少建奴人仰马翻,不少战马被火光枪声所扰,惊跳而起,打乱了建奴骑兵的节奏。
尽管如此,建奴骑兵的冲击之势依旧,受到的影响有限。
不少建奴也射出了弓箭,然后抽出兵器,迎向奔驰而来的明军骑兵墙。
明军骑兵挥刀在手,拔打弓箭,却只为了保护战马。他们身上的甲胄,还是足以抵挡建奴骑弓的射击。
也有明军骑兵摔倒在地,但空隙很快就被左右的骑兵填满,横队向内收缩,在接敌的时候,依然保持了足够的密度。
“杀!”齐声的呐喊,伴随着无数高举而起的战刀,在接敌的一瞬间,无数战马又一起落下,闪射出无数耀眼的寒光。
骑都尉茂海有些失措,对面是一排看不到表情的铁面,和空中落下的一排战刀。他做好的厮杀动作迟疑了,下意识地放慢了马速,并收刀招架。
当,当!刀上接连传来了两下碰击,接着,茂海听到了“咔嚓”一声,剧痛袭遍全身。
第三柄战刀斜着砍下,卸掉了茂海的右臂,断手还握着弯刀,一齐掉落下去。
“啊——”茂海发出长声惨叫,随即戛然而止,斜劈下来的战刀顺势横拖,割掉了他的脑袋。
死人头落在地上,还大睁着眼睛。如果茂海还能思索,肯定会后悔犹豫收刀。如果对砍的话,至少能拉上一个垫背的,也不枉他建州勇士之名。
面对着骑兵墙的冲击,面对着数把砍下的战刀,犹豫迟疑就是死,退缩招架也是死,最多也就是一换一。
但人的本能反应就是这样,钢刀临头眼都不眨,你砍我我砍你的绝决拼命,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
骑兵墙战术已经练了一年多,冲击的速度如何调整,间隙如何填补,冲击过后如何脱离,已经形成了成熟完善的规范。
这比归化骑兵营还要更加熟练,更加合理。一道骑兵墙推过,参差不齐的建奴骑兵便被一一砍落马下。
什么武技,什么骑术,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这大大出乎建奴的意料,更使他们在这场完全陌生的激烈交锋中彻底失败。
骑兵墙改变了方向,斜向掠去,依然能保持相对整齐的排列,象一把镰刀,收割着挡路的建奴;而另一道骑兵墙已经轰然而来,迎上了建奴骑兵。
刘兴祚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形势,又下达了命令。
一队骑兵发动,小跑着调整队列和冲击的方向,这一次不是正面冲撞,而是斜着冲向战场。
这队骑兵冲出三四十米后,又一队骑兵小跑发动,也是斜向冲锋,与上队方向相反,是斜向右侧。
正面、左向、右向,二百骑、百骑、五十骑、三十骑、二十骑,京营飞骑营的骑兵墙战术已经相当熟练,并能根据敌人的兵力,以及战场的实际形势调整变化。
一道一道的骑兵墙,在宽广的战场上纵横冲杀,烟尘腾起,刀闪寒光,人喊马嘶,看得人热血贲张,目瞪欲裂。
“痛快,痛快。”孔有德眼珠子都要迸出眶外,挥着拳头大声叫着,“这才叫打仗,太他…娘的痛快了。”
喊叫激动了一番,孔有德瞅了瞅左右,大声骂道:“都傻瞅着干什么,两翼出动,用火枪给我往死里打。”
枪骑兵发动起来,从战场的边缘向前奔进,在合适的距离停步下马,迅速列出三排长长的战列线,举枪瞄准。
翁阿岱看着己军的骑兵在明军的墙式冲锋中不仅无法突破前进,反倒是被砍杀得人仰马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当然,明军也有损失,但完全不成比例。况且,就是一对一的交换,也不是翁阿岱能够接受的。
要知道,他所率的骑兵只有一千。而看明军骑兵的数量,两三千是肯定的。
门道儿也看出来了,以多打少。整齐的骑兵平推,战刀齐砍,而己方骑兵是错落分开的,接战的一瞬间基本上要对上两三个,甚至更多的敌人。
但知道了其中关窍又怎样,别说没有时间,就是有时间,也只能练出和敌人一样的打法。
你砍我一刀,我劈你一刀,就是这样的人拼人……
翁阿岱苦笑了一下,知道大金跟大明拼人力,跟找死没什么两样。
今日难得幸免啊,翁阿岱抽出了战刀,脸上现出决然之色,猛地挥刀一指,大喝道:“勇士们,随我冲杀。杀,杀!”
“杀,杀呀!”建奴发出狼嚎般的垂死吼叫,纷纷纵马加速,向着前方冲去。
轰,轰,轰……
已经在两翼就位的枪骑兵向着建奴射出一排排铅弹,虽然距离较远,并不是最佳的射程,但密集的火力之下,靠蒙也能击中敌人。
“杀!”刘兴祚举起手中的骑枪,怒吼着向前一指,率领着一队骑兵席卷而去。
“杀呀!”又一队骑兵在他身后发动,呐喊着冲向战场。
“杀!”冲击过后在战场边重新整队的骑兵队,再次呐喊着冲向战场,他们冲击的方向不同,斜着撞向建奴骑兵的后队。
刀枪在空中交击,闪射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鲜血迸溅,惨叫怒喝,战马悲鸣,在偏向西坠的阳光下,敌我双方进行着伤亡完全不成比例的惨烈厮杀。
…………………
轰,轰,轰……
炮声震天动地,打破了清晨的沉寂,数里外的建奴大营也能够听到。
“明军攻城了?!”老奴目光一凝,把饭碗推开,霍然起身,大声命令道:“传令,整军出营。”
建奴大营内很快就是一阵纷乱喧嚣,各部军官指挥着,一队队开出大营,向着海城迫近而去。
炮声隆隆,一直没有停息,不断地敲击在老奴的心中。
不可能与明军长时间对峙,老奴倒还是希望明军赶紧攻城,他率大军或许能找到内外夹攻的时机。
但明军真的开始攻城了,老奴又不免心中忐忑,想法复杂。
离得越近,炮声听得越清晰,甚至能看到海城冒出的黑烟,老奴的脸色愈发严峻。
轰!一颗炮弹狠狠地砸在城垛口上,砖屑尘土飞扬,迸溅的碎砖击中了两名守城兵丁,他们捂着脸惨叫着倒地。
又是一颗炮弹射来,正中西城门楼,碎砖破木被尘土裹着落下,腾起了一片浓重的灰雾。
在佟养性的目光中,一颗炮弹划着弧线越过城墙,落在城内,半晌才是一声巨响,以及一阵惊呼。
更多的炮弹掠空而落,在城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
炮击,攻城!明军终于还是发动了,佟养性面色沉稳,心中却是惊惶恐惧。
在他看来,明军就是不攻城,城内的粮草物资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围城之势已成,没有援军接应破营的话,海城是肯定守不住的。
至于内外夹击,佟养性并不存这样的希望。面对明军深沟壁垒,火器犀利,凭城内的那些兵将,硬冲差不多就是送死。
所以,佟养性只能寄希望于援军的进攻能打破围困。或者在明军营寨崩溃时,再出城夹击。
“也只是火器凶猛。”硕托在旁发出冷哼,“待到攀城进攻时,定杀他个血流成河。”
佟养性从沉思中惊醒,捋着胡须颌首,附和道:“贝勒爷所言极是。自古以来攻打坚城便是尸横遍地、损失惨重,明军想用火器震慑我军,实是痴心妄想。”
硕托转头看向北方,脸上露出笑意,“听,援军出动接应我们了。”
佟养性也听到了呜咽的号角之声,同样绽出笑容,说道:“汗王亲征,定获全胜。”
号角呜咽,鬼哭狼号,建奴数万大军布成战阵,离明军营寨两里多地,旌旗招展,倒也颇显威势。
熊廷弼举着望远镜瞭望片刻,沉声下令道:“命令炮兵做好轰击准备,等本官号令便猛烈轰敌。”
传令兵躬身应喏,小跑着下了将台,前去传令。
在这个距离,打实心炮弹靠平射弹跳杀伤敌人的红夷大炮虽能轰击,但已经不是有效射程,威力大打折扣。
但建奴显然还不知道火箭和大明重迫的准确数据,熊廷弼也不急,等建奴前来进攻,便从火枪到火炮,从百米到两里地,用火力全部覆盖。
努尔哈赤命令吹响了号角,却并未急于进攻。这是给城内守军听的,让他们知道援军在城外,能够稳定军心,拼命守城。
而且,此次动员发动,建奴也作了相当充分的准备,携带了大量的楯车,还有数十架壕桥。
冷风中,建奴列阵以待,阵前是无数的楯车,由包衣推着,他们就是廉价的炮灰。
不进攻嘛?熊廷弼放下望远镜,眯了下眼睛。
老奴的心思,他大概能猜到,想等一等,让明军在攻城中受到损失,士气遭到挫折。
在老奴看来,海城甚是坚固,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够被攻破的。
既然如此——熊廷弼嘴角一弯,冷笑起来,那就让你亲眼看着城池陷落,看着守城建奴的人头被挂上高竿吧!
“停止炮击。”熊廷弼传下命令,“命工兵装填火药,进行爆破。”
这段时间以来,明军可不是只掘壕建寨,在城南还挖了两条通往城下的地道。为了防止潮湿失效,火药却是没有提前填装。
但这最后的工序用不了多长时间,两个时辰足够了。
既然努尔哈赤没有被佯攻所惑,马上就挥兵发动进攻。熊廷弼也就不用再进行佯攻,再浪费弹药,直接攻破城,就让建奴眼睁睁看着。
得到命令的工兵部队,立刻行动起来,把用铁箱封装的火药,一箱一箱地运进坑道,装填在城基之下……
第二百八十七章 四方皆战
炮声逐渐停息,城头上还是后金的旗帜,老奴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城池守住了,固然是好事,但列阵于敌营前,不进不攻,就这么在冷风中眼巴巴地瞅着?
号角声再度响起,不再是给城内传送信号、鼓舞士气,而是试探性进攻的发动。
数千汉兵就是炮灰的作用,还能试探明军防御的强度,并消耗明军的弹药。
楯车推动,足有二百多辆,掩护着三千汉兵向明军营寨逼近。他们的后面,又是两千建奴,皆下马就步,手持大弓,准备发挥他们箭术之长。
看着黑压压向北大营进逼而来的敌人,明军营寨中响起了哨声,炮兵、火枪兵严阵以待,准备给予敌人猛烈的打击。
“楯车在前——”熊廷弼摇了摇头,对建奴的老招术嗤之以鼻。
若是在平地上,楯车的掩护作用确实明显,但营寨前的壕沟却足以抵挡。而且,明军不仅有野战炮摧毁楯车,还有很多燃烧弹,也是楯车的克星。
至于楯车后的敌人,远了有大明重迫,近了有抛射弹,依然能够给予其大量杀伤。
比之宁远,明军的火器装备又跃上了一个台阶。光是火炮的数量,就增加了十数倍不止。
红夷大炮十数门,大明重迫已有近二百门,野战炮百多门,佛朗机更是成为各部明军随军必备。
绝对的火力优势,已经成为明军战力提升的关键,更是明军敢于以相差不多的兵力与建奴硬磕的信心所在。
“经略大人。”炮兵总指挥罗立伸手指了指,请示道:“阵后是真夷,末将以为可重点轰击。”
熊廷弼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轻轻点头,说道:“可以。但隐藏实力的原则不变,敌人只是试探性进攻,我军也不必全力施为。”
“末将明白。”罗立躬身一礼,下去调整炮兵的布置。
曹文诏伸手一指,提醒道:“大人,建奴两翼骑兵突出了。”
熊廷弼笑了笑,说道:“曹将军久经战阵,岂能不知这是在监视牵制我左右两营?”
停顿了一下,老熊又补充道:“好钢用在刀刃上,飞骑营不可轻出,曹将军且莫心急。”
曹文诏脸一红,躬身道:“是,末将遵命。”
明军暗藏了多个手段,情报工作也做得严密。
到现在为止,建奴还不知道明军有飞骑营,以及具体的战术打法。还有超远射程的火箭,以及其他火炮的数量。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相对于建奴,明军对敌人的了解却很透彻。或者说,建奴的武器装备,以及战术打法,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进步和提升,明军其实已经位列于世界之巅,并向近代化迈进,尽管没多少人能够知道这一点。
建奴却还停留在原地,除了悍勇还能保持外,其他方面已经全部落后。
这样的作战,虽然因为明军的谨慎而显不出太大的碾压态势。但不出大的意外的话,明军的胜利是基本上能够确定的。
三百米,二百米……
轰,轰,轰……明军的野战火炮发出怒吼,将一颗颗实心炮弹射向敌人。
木屑横飞,血肉迸溅,敌我双方的主力交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
马蹄声轰隆作响,千军万马奔腾向前,如不可遏制的海浪,又淹没了一个村屯。
女真人的顽抗如沙粒入湖水,连个小涟漪也没泛起,便成为横倒竖卧的尸体。
归化飞骑营和蒙古诸部的联军越过辽河套,从科左后旗渡过辽河,杀入了辽北后金统治区。
在昌图,联军击败了留守辽北的建奴主力,三千余人的骑兵部队。随后,大军先北后南,席卷了镇夷堡、永宁堡、安乐州等地,兵锋直指开原。
明洪武年间,原铁岭卫被迁至沈阳、开原之间的古银州之地。也就是说,攻下开原,便是沈阳北面的唯一屏障铁岭卫城了。
接近开原,蒙古诸部的人马越是兴奋激动。这里是努尔哈赤赏赐给前来投奔的敖汉部众的牧地,草地、牛羊,真是环境熟悉又好抢啊!。
满桂也不太过约束,只是命各部只能出一千人马四处抢掠,且只有两天时间,必须赶到开原城下会合。其余人马则跟随大队行动,进逼开原。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持机动性,联军所携带的粮草并不算多,打的是以战养战的主意。
所以,蒙古诸部抢掠的牛羊、粮食,对联军的持续作战,很有帮助。
“琐诺木杜棱是个软蛋。”努克又和几个明将凑到了一起,一脸鄙视地说起了这个蒙奸,“投靠后金,真是蒙古人的败类。”
“和奥巴是一路货色。”猛如虎轻篾地笑道:“也和奥巴是一个下场。”
努克连连点头,说道:“轰的一声炸开城门,我札鲁特部愿为先锋。”
虎大威笑了笑,向着前面并骑而驰的满桂和马乘飞努了努嘴。意思很明显,这事儿得那两位做主。
满桂身为归化营主将,握有指挥权;马乘飞则是锦衣卫千户,有监督之权。
而这两位一边并马而行,一边讨论着攻打开原的策略。
“琐诺木杜棱是个墙头草,见我大军难敌,应该不会拼死抵抗。”马乘飞掌握着准确的情报,讲述着自己对琐诺木杜棱的分析。
满桂眨着眼睛,问道:“这家伙不是娶了老奴的三女儿,还得作得了主?”
马乘飞嘿嘿一笑,说道:“老奴把女儿嫁给琐诺木杜棱,存的什么心思,杜棱难道不清楚?他成为老奴的额驸时早就妻妾成群,最受宠的是大臣托古的妹妹……”
老奴的三女儿也就是莽古济,莽古尔泰的亲姐姐。因为先嫁哈达部族长,又被称为哈达公主。
尽管倚仗父汗和后金的力量,莽古济再嫁后应是一家之主,但实际上却控制不了琐诺木杜棱。
首先,琐诺木杜棱已有宠妻,又最信赖大臣托古,对其言听计从。莽古济人单力薄,等于被架空了。
其次,琐诺木杜棱投靠后金也是被逼无奈,且在后金过得并不如意。身为一部之长,却要受到后金的种种约束,犯了小错也要受到训斥。
比如,杜棱带着部众去哈达、叶赫山上打了一次猎,就被议罪,差一点把赏赐的开原牧地也给收回去。
在外面有耳目盯着,家里又有哈达公主看着,琐诺木杜棱肯定是有怨气。与莽古济同床异梦,也是可以想见的。
这样的关系,琐诺木杜棱很难为后金而死战。
投降蒙古诸部显然不行,他是蒙奸哪!可明朝呢,是否会接受他的反正投诚,应该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哈哈哈哈,满桂听着马乘飞的讲述,如同听故事般有趣,乐得咧开了大嘴。
“咱们有爆破之术,开原城应该不难攻下。”马乘飞继续分析着,“只是铁岭卫嘛,建奴若从沈阳来援,倒是要小心一二。”
满桂收住笑容,说道:“沈阳能有多少建奴,情报上说,只有五千左右,还不是精锐。”
马乘飞摇了摇头,说道:“留守沈阳的建奴若是倾巢而出,再加铁岭、抚顺等周边的建奴,不可不防。”
满桂想了想,说道:“那咱们不下铁岭,转向别处袭扰可好?”
马乘飞嘿嘿一笑,说道:“打下开原后,咱们直入建州可好?”
满桂瞪大了眼睛,很惊愕地瞅着马乘飞,好半晌才摇头道:“没想到你的胆子比我还大。可咱们是联军,那些蒙古诸部的人马,恐怕令人难以放心。”
马乘飞微微颌首,说道:“你说得不错,跟着捡便宜捞好处是没说的。可要真的打硬仗,他们确实信不过。”
“看看,我就知道你就那么一说。”满桂用马鞭子轻轻抽打着马靴,说道:“真要打硬仗,也就咱们这五千人马丝毫不惧。趁着建虏主力在海城,咱们避实击虚,可劲儿捣乱,但也别太冒险。”
扬鞭指了指昂然向前的部队,满桂强调道:“练出这数千人马,可不容易,可不敢瞎糟害。”
“知道你这飞骑营不比京营,得力的军官少,你自己练得辛苦,连武器也是最后配备的。”马乘飞摆了下手,说道:“所以才分派的袭击骚扰的任务嘛。”
满桂一瞪眼睛,不高兴了,说道:“哎,你这么说可不对了。什么叫不比京营,俺们飞骑营可不差。要不是人少点,跟建虏硬磕,也一样打得建奴落花流水。阿敏是怎么败的,那就是被俺们……”
马乘飞听着满桂在自夸自擂,暗地翻了下眼睛,可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好在离开原城已经不远,当看见城池的轮廓时,马乘飞伸手一指,提醒满桂,终于结束了对他耳朵的煎熬。
…………………….
海城,敌我双方的战斗还在进行着。
汉兵已被击退了两回,壕沟前、壕沟内随处可见被击毁的楯车,有的楯车还冒着火焰。丢弃的枪刀,血肉模糊的尸体,更增加了残酷的气氛。
战斗的时间虽长,但双方都没尽全力。一方是试探,死的都是炮灰,真夷未受什么损失;一方隐藏火力,等机会全力爆发,给建虏以沉重打击。
第三次攻势被挫败后,敌人缓缓退了下去。不知道是调整积蓄力量,还是试探性进攻达到了目的。
“经略大人。”传令兵跑到将台上,单膝跪倒,“黄将军禀报,攻城准备已经全部完成,请大人下令。”
熊廷弼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远处正慢慢退去的敌人,不由得冷笑一声,沉声道:“传令,立刻开始攻城作战。”
“是。”传令兵施礼之后转身跑下将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何可纲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要留敌,攻城正是妙计。”
熊廷弼捋着胡须淡淡一笑,提醒道:“建奴或要猛攻,何将军不可大意。”
何可纲躬身道:“大人放心,末将这就调兵遣将。建奴若来猛攻,正要杀得他们尸积如山。”
熊廷弼转头看向罗立,说道:“炮兵由你指挥,不必再等本官命令,务要达到最大的杀伤效果。”
“是!”罗立施了一礼,便下了将台,亲自攀上营中高高的刁斗,举起望远镜瞭望,旁边的小军官怀抱信号旗,等着他发号施令。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带来了一天中难得的暖意。
明军攻城部队的集结准备,引起了守敌的注意,明军也根本不打算隐蔽意图。
佟养性得到报告,不敢怠慢,匆匆赶到城南,登城观察。
明军营寨中人喊马嘶,虽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但大量人马的集结还是能够觉察到的。
“没有楯车,也没打造几架云梯,敌人是猴子吗?”身后传来了不以为然的嘲讽,佟养性不用回头,也听出是硕托。
佟养性也很惊疑,尽管这段时间围困城池,明军在炮火的掩护下,把护城河的水放掉,也在壕沟上填平了几条通路,但他们要怎么攻打城墙呢?
“难道是虚张声势,引诱城外的援军继续进攻?”佟养性转过头,征询般地问道。
硕托本没想到这个,但却象是早料到一般点了点头,说道:“定是如此。”
佟养性眨巴眨巴眼睛,本来只是猜测,被硕托这么肯定,他倒也相信了几分,可还露出犹豫之色。
硕托挺了挺胸膛,信心十足地说道:“施吾理额驸要是担心,就由本贝勒监视敌人。”
佟养性赶忙说道:“贝勒爷请先去用饭,某留在这里就好。”
硕托也不客气,说道:“小心无大错,施吾理额驸多多辛苦。”说着,他带着几个亲兵转身而去。
佟养性目送硕托离去,马上下令,在南城墙这面增加守军。小心无大错,佟养性还是很同意硕托的这句话,尽管有些轻篾之意。
“都他娘…的听好了,城墙塌了之后,都给老子拼命往里冲。挡路者杀,杀,杀!后退者,斩!迟疑不进者,斩……”
明军营寨内,军官们对着士兵们又吼又叫,这样的战斗动员,倒是非常相似。
主将黄龙沉着脸,微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城墙。
坑道爆破,他没见过,但他相信京城来的爆破专家,据说是得到过万岁指点和夸赞的。
而战前动员以吼叫和斥骂的方式进行,他觉得很好。至少士兵们那一声整齐的“杀”吼出来,让人能感到激情和振奋。
第二百八十八章 破城灭奴
“破城,灭奴!”
“威武,万胜!”
一队队的明军将士开出营寨,在城前列阵,齐声呼喝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果然要攻城了,佟养性站在城上,脸色凝重严峻,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尽管很疑惑明军将以什么方式攻城,但看这阵势,却不象是虚张声势。佟养性把目光放远,想搜寻明军的火炮,可惜并没有找到。
黄龙立在大旗下,看着工兵队传来的信号,微微颌首,下达了命令。
军旗在不断摆动,呐喊呼喝声渐渐停息。近万明军荷枪实弹,凝望着眼前的城池,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连城上的守军都感到了雷霆爆发前的极度压抑。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佟养性由紧张到迷惑,摸着下巴苦苦思索,然后转头想向旁边的军官询问。
可佟养性刚一张嘴,就觉得脚下的城墙颤动起来,他瞪大眼睛,不明所以之际,听边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城墙象纸糊的一般,突然向上一跳,紧接着被撕开,漫天的烟雾腾上半空,把这一段城墙笼罩得严实。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相距不过百米的城墙也出现了同样的异景,烟柱冲天而起,碎砖烂石被烟雾裹着飞上半空,砖末土灰飘扬而起,形成了一片灰黄色的烟尘。
两次坑道爆破,一次比一次猛烈,将巍然矗立的城墙炸开了两个大缺口。
“擂鼓进攻!”黄龙很快从眼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大声吼叫着。
战鼓隆隆敲响,也惊醒了目瞪口呆的明军将士。面对着瞬间被攻破的城池,他们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冲啊,杀呀!”军官们挥舞战刀,发出怒吼。
无数明军士兵发出呐喊,向着烟尘笼罩的城墙冲杀而去。
两次爆破不仅炸开了城墙,更使守军遭到了惨重的伤亡,侥幸存活的也是晕头转向,丧失了反应能力。
“冲啊,杀呀!”
在激昂的战鼓催促下,明军将士呐喊着向前冲锋。刺刀反射着阳光,寒光闪闪,令人胆寒。
四周都是高声的呐喊,郑小五也不例外。尽管他的声音混杂其间,连他都觉得好象听不到。但这样的喊叫能让人更加地兴奋,更加的狂热。
他紧跟着军官和战友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地冲进了有些稀薄的烟尘之中。
在黑火药、尘土呛人的气味中,视线有些模糊,脚下也磕磕绊绊,郑小五眯起了眼睛,在碎砖乱石中奋力前进。
眼前蓦然一亮,他已经冲出了烟尘弥漫的城墙坍塌的这一段区域。
虽然眼前还如同笼罩着一层细雾,但视线已经基本不受阻碍。他看到了远处的敌人,好象刚刚集结,稀稀拉拉的不成样子,似乎还未从茫然和震撼中醒来。
郑小五也看到了战友,前面的已经奔下碎砖烂石的斜坡,正排成横排,军官在大声指挥着。
他快步奔跑,下坡时被绊了个踉跄,但要摔倒时旁边有人拉了他一把。等他立稳身形,帮助他的战友已经先他一步,排在了第一队的后面。
郑小五赶紧抢上几步,和战友并肩而立。没错,这就是他的小队,前面有人打着辨别的旗帜。
“举枪,前进——”军官拉长了声音,战刀向前指去。
第一排的战友迈步向前,火枪上肩,向着前方的敌人瞄准。
尖厉的哨音刚刚响起,几十枝火枪便发出震耳的轰鸣,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
郑小五和第二排的战友们迈着机械的步伐,越过第一排,举枪瞄准,向着被一轮攒射打得七零八落的敌人,再次射出一排铅弹。
血花迸溅,看着敌人战栗着倒地,听着敌人的哀叫惨嚎,郑小五停下了脚下,立枪于地,从腰间抽出纸壳定装弹,咬开弹壳……
长时间重复的训练,已经使他的动作变得熟练而机械。
尽管只是第二次上战场,但旁边的战友给了他不慌不忙的底气,军官的高声喊叫,让他感觉比训练时还要温和些。
二十多名炮兵抬着带轮的炮架和二百余斤的佛朗机炮冲过了城墙,就地进行了快速组装,并推到侧面向着敌人直接轰出一炮。
密密麻麻的霰…弹打出了一个扇面,几乎把当面的敌人扫光。
“杀呀,杀呀!”军官向前伸举战刀。
郑小五和战友们挺起刺刀,呐喊着向前冲锋。
噗!郑小五的刺刀扎进了一个伤兵的后背,这家伙满脸是血,还想着跑。
刺刀抽出,死尸倒地,伤口喷出一股血箭。郑小五呆愣了一下,但战友们喊杀着向前,他又赶紧追上去。
情绪是可以感染的,这在集团冲锋的时候,表现得尤为明显。即便是菜鸟,在周围激昂的呐喊声中,也会觉得热血奔涌。
当然,如果是败退的时候,随着败兵奔逃,也同样难以收束。
突破城防的明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突然而猛烈的大爆炸,使南面城墙上的守军伤亡惨重,无法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来。
而冲过缺口的明军士兵在各自的官长指挥下,在各队标志战旗的指引下,或迅速向内突进,或抢占城墙的缺口两侧,掩护友军入城参战。
结成了战阵的火枪兵,前有火枪开路,后有火枪轮射,沿着各条街道向前推进剿杀。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由城南蔓延开来,迅速扩散。
城内的汉兵本来就战意薄弱,有城墙可恃,有真夷威压,还能勉强守御。城池一破,等于心理的防线被摧毁,又有多少肯为异族拼死而战?
由城南开始,告急的旗号已经传到了城北。告警的钟声大作,一声接着一声,钟声中的惊惶失措,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城破了!?”老奴有些呆滞地远望着,满脸的难以置信,被震撼得一时没有反应。
两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然后就是冲天腾起了烟柱,然后——城被攻破了。
满打满算又有多少时间,一座不下于辽阳的坚城就这么被攻破了,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有内奸开门。
但海城被牢牢围困,城内的佟养性和硕托不会不知道危险程度,难道没把城门堵死?
身侧不知是谁的战马突然发出嘶鸣,老奴才如梦初醒,脸色阴沉地皱紧了眉头,猛地扬鞭一指,大喝道:“进攻,全力进攻。”
眼瞅着城池陷落而不行动,这不是老奴的禀性。即便希望很小,也要奋力一搏。否则,进行动员,并亲率大军前来做什么?
“进攻!”
“进攻!”
号角声呜呜响起,楯车隆隆推进,建奴怒吼咆哮,终于不再顾忌伤亡,趁着城池还未完全陷落,向明军营寨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城破了?!”硕托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狠狠地盯着前来报信的女真军官。
女真军官不敢对视,垂下头说道:“贝勒爷,敌人炸开城墙,蜂拥而入,我军正奋力抵挡。”
“施吾理额驸呢?”硕托追问道,在他猜测中,佟养性是不是叛变了,城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攻破。
女真军官也不清楚,只得如实禀告道:“回贝勒爷,施吾理额驸下落不明。”
枪炮声在接近,还有疯狂摇动的旗号,已经坐实了城破这个噩耗。不光是硕托,他周围的军官和士兵,也全都被震惊所笼罩,一时反应不及。
硕托只是略想了想,便做出了决定,他抽出了战刀,奋力一指,吼道:“勇士们,随我杀敌,将敌人赶出城去。”
“吼,喝!”几百建奴大声嚎叫,随着硕托向前冲杀而去。
把敌人赶出去,这没几个人相信。但城门已经堵死,想逃也没有时间。何况,城外还有壕沟、营寨,出了城也是死路一条。
硕托想得很清楚,除了拼死向前,就只有投降求活这一条路。但投降,却是他根本不会选择的。
轰!佛朗机炮射出成百上千的铅弹,横扫着对面的敌人。
在狭窄的街道上,装填霰…弹的威力完全发挥,在惨叫哀嚎声中,血肉模糊的尸体枕籍,受伤者无数。
“开火!”
在军官的吼声中,一排火枪端平,发出一轮密集的齐射。
迈步向前,又一排火枪兵越众而出,举枪,瞄准,在哨声响起后,枪声轰鸣,升腾起浓重的白烟。
炮轰、枪打、刺刀捅,明军倚仗着凶狠的火力,推进得相当迅猛。
有真夷督率的汉兵前来阻挡,但在明军这三板斧之下,无不伤亡惨重。等到真夷死得七七八八,再无力镇压,汉兵便丢盔弃甲,不是逃跑,就是投降。
“降者免死!”
“弃兵不杀!”
越来越多的呼喊声变成了劝降,明军多是辽人,汉兵全是辽人,听着熟悉的乡音,除了铁杆汉奸,谁会顽抗到底。
郑小五抽回刺刀,随着喷溅的污血,一个真夷伤兵变成了尸体。
呸!郑小五还能啐骂一声,为自己能杀死一个真夷而感到振奋。看着挺凶恶的,原来也是不堪一击。
此战过后,自己也能挂上勋章,挺胸昂头地训训那些新兵蛋子啦!
喘了几口粗气,郑小五又加快几步,跟上了战友的脚步。
………………….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进攻越猛反击越强
轰,轰,轰……
火炮发出连声的怒吼,一颗颗炮弹飞出弹膛,或击中楯车,或击中敌人,木屑飞扬,血肉横飞。
但这种程度的打击,对于猛攻而来的建奴,却恍若未闻,继续向前冲击。
楯车不断被推进壕沟,建奴想用这种方式填出一条能够快速攻击之路。
进攻最为凶悍的是两红旗,岳讬和萨哈谦各自统率一旗,督师猛攻,要解救城中的兄弟硕托。
岳托和硕托都是代善的前妻所生,不为代善所喜,并有虐待之举,并因此而遭到了努尔哈赤的惩罚,丢掉了继承人的身份。
努尔哈赤还强制将代善与他的两个儿子进行分家,镶红旗给了岳讬。代善受重伤之后,便把正红旗给了三儿子萨哈廉。
岳讬和硕托是一母同胞,手足之情自然是不必说的。
萨哈廉虽然是后妻所生,也得代善喜欢,却是个识大本顾大局的,知道此时更要出力,不仅是异母兄弟的安危,这次大战更关系到后金的将来。
箭矢如飞蝗般在空中掠过,密密麻麻地令人心惊胆战。
但明军的营寨是两层结构,最上面还修了遮顶。营寨外的胸墙工事也对这种抛射有着防护作用。
而从营寨木栅的空隙中,不仅有火炮的射击孔,火枪的射击更不受阻碍。而从上到下的立体的火枪火炮轰击,杀伤力更大。
明军的防御又升级了,比之前的壕沟胸墙加木桩阵更加坚固,火力发挥得也更充分。
轰,轰,轰……野战炮和佛朗机炮不停地怒吼,实心炮弹和霰…弹劈头盖脸地射向敌人,在血肉横飞中激起无数的惨叫哀嚎。
王忠稳稳地端枪瞄准,头顶的遮棚传来急密的声音,箭矢正不断落下,但对他却没有什么影响。
作为一个老兵,王忠的经验丰富,更是一名获得过两枚勋章的重火枪手。从旅顺保卫战到现在,死在他手中的建奴差不多已经有十几个,甚至会更多。
对于手中的重火枪,王忠已经视为最亲密的伙伴。他感谢它,因为每一次射击,枪口喷出的火焰,射出的铅弹,都是他为亲人报仇的咆哮。
枪托紧紧顶在肩窝,王忠轻轻扣动了板机。
远处的建奴军官倒了下去,沉重的铅弹打在他的左肩上,爆起一团碎肉血雾。
在百米距离被重火枪击中,跟后世被重狙射中是差不多的效果,不死也残。
王忠很满意,尽管后座力使他猛地向后闪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不管是不是他打中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看起来凶恶的建虏倒下了。如果建虏还活着,他就再来一枪。
熟练地重复着装填动作,王忠再次端起火枪,架要射击孔上,居高临下寻找着目标。
建奴终于用楯车和尸体填出了一条通路,举着盾牌、刀枪嚎叫着冲过第一道壕沟。
让你叫!王忠咬牙扣动了板机,距离又近了,重铅弹似乎击中了不止一个建奴,血肉飞溅的效果让他不自觉地露出了狞笑。
黑压压的炮弹掠过天空,砸进建奴冲锋的队伍中。片刻间,爆闪的火光一个接着一个,升腾起一团团黑烟,裹着残枪断刀和破布碎肉飞向空中。
营寨前是掷弹车,营寨中是大明重迫,从百多米到几百米,都是轰击的射程之内。
营寨下层的火枪也猛烈开火,透过粗木寨墙的缝隙,一颗颗铅弹激射而出,如雨点般倾泻。
明军的防御显露出了特点,你猛我更强,如同弹簧一样,显得游刃有余,且透出那么一股子阴狠。
左右两边的营寨也用大明重迫开炮轰击,支援主营的防御。上百门大明重迫轮流轰鸣,炮弹如雨点般砸向建奴。
努尔哈赤怒瞪双眼,牙齿都咬得发出响声。
明军故意隐藏火力,并根据攻势的强弱进行调整。这给己方的攻击部队造成了错觉,可当以为不过如是还能向前冲击的时候,明军的火力便猛然增强。
如果明军一开始便全力施为,努尔哈赤觉得他很可能不会发起现在规模的进攻。
远远的,海城的爆炸声、枪声还在响着,北城楼还插着后金的旗帜。
老奴咬了咬牙,没有发号施令,默许着部队继续猛烈的进攻。
城内,枪炮声响个不停,但已经尽在城北一带,守敌被不断压缩,败势已定。
火枪的攒射一轮接着一轮,刀枪交击、碰撞,铅弹、箭矢在空中穿梭激射。还夹杂着火炮的轰鸣,以及手雷的爆炸。
数千汉兵已经非死即降,那个施吾理额驸佟养性在城破时便不知所踪,十有**被压死在了倒塌的城墙之下。
现在,只剩下硕托所率的千余真夷还在顽抗。但在绝对优势的明军的攻击下,也只能向北城步步后退。
侧前方突然响起火枪的密集射击,百十个真夷狼狈地从大街的巷道中逃出。
几百明军士兵在后面追杀着,火枪一排一排地发出猛烈的齐射,不断有真夷被击中,迸溅着一朵朵血花倒在地上。受伤未死的,也很快就被冲上来的明军用刺刀毫不留情地捅死。
这队明军追杀而出,正挡住了硕托所部的退路,相距不过四五十米。
敌我双方打了照面,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有军官大声喊叫着,都赶紧整顿队伍,准备进行厮杀。
“冲,杀过去。”硕托挥舞着战刀,疯狂地向前指去。
前后夹击已经形成,说不定还会有明军杀到。趁着敌人兵力不多,立足未稳,还有把握冲杀过去。
建奴呜嗷叫着,有向前冲锋的,还有张弓搭箭向着明军射击的。
明军也不示弱,用一排铅弹作为回应,向着建奴射击。然后,前排后退,后排上前,再次射出一轮铅弹。
对射中,明军占着优势。硕托所部经过不断的激战,箭矢已经所剩无几,弓箭手也是力疲体弱,射出的箭威力大减。
但建奴已经被逼到了绝路,爆发出困兽犹斗的疯狂,嚎叫着冲杀上来。
“挺刺刀,冲啊,杀!”
随着一声号令,一排明军发出呐喊,端着刺刀迎了上来。
………………….
第二百九十章 海城光复,黯然收兵
硕托看着明军的反应,立时知道这又是一支精锐之师,以少对多,也丝毫不惧。
而在城破之后,他已经见到了好几支这样的部队,不管人多人少,全都是一样的勇敢凶悍。
这就是士气,对己军战力的自信,以及痛打落水狗的气势。建奴已是必败无疑,无数友军正在城内战斗,还怕个什么?
前一队明军挺着刺刀与敌人接战,后一排明军随后跟进,越过战友的头顶,向着敌人扔出一排手雷。
一团团火光在建奴脚下闪起,爆炸声震耳欲聋,比麻雷子要厉害数倍,建奴一下子被炸得混乱。
紧接着又是一群手雷抛掷过来,接二连三的爆炸使建奴冲击的势头锐减。
第二排明军扔完随身携带的手雷,便呐喊着挺起刺刀,快步和战友们会合,一起向前捅刺。
第三排明军如法炮制,扔完手雷,便加入战团。
前方在激烈厮杀,建奴身后的追兵也已赶到,一门佛朗机炮车以极快的射速轰出仅剩的两个子铳,如雨点般密集的铅弹把建奴扫倒了一大片。
明军越过炮车,火枪发出一轮一轮的齐射,狠狠地在建奴的后背捅上了一刀。
手雷爆炸的硝烟渐渐散去,呈现在硕托眼前的是倒地的尸体,血淋淋的残肢断臂,以及惨叫哀嚎的伤员。
面前的尸体交错,有建奴的,也有明军的。但明军的对冲和手雷轰击,遏制了建奴的冲锋,并将建奴击退而拉开了距离。
随着尖厉的哨音,明军的火枪兵举起火枪,对着建奴发出一轮齐射。
白色烟雾升腾而起,枪口喷吐的火焰在烟雾中闪烁,惨叫声中,建奴不断被击倒在地。
火枪一排一排地轮射,明军虽然伤亡了不少,但收缩战阵后,依然能保持着较大密度的火枪攒射。
更让硕托感到绝望的是,对面的明军身后,出现了援军。或许是尖厉哨音的召唤,也或许是枪声爆炸声的吸引,数百明军推着炮车,呐喊着赶来。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这是会合起来的一大队明军,倚仗着人数和火力优势,建奴即便拼命顽抗,也抵挡不住。
没想到这里就是死地,硕托抬头望了望北城,似乎近在咫尺,可又象遥不可及。
连看一眼城外的友军也办不到了,硕托眯了下眼,接着便是一脸的绝决。
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他是有的。从十七岁便从军作战,冲锋陷阵、东挡西杀,受过伤,也差点被杀死。今日,便是他英勇捐躯,为大金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时候了。
硕托一声暴喝,“杀!”将刀指向前方的敌人。
“杀!”建奴们高声嚎叫,爆发出最后的疯狂,挥舞着刀枪兵器,向着前方的阵阵白烟冲去。
……………………
城外的激战还在继续,建奴的拼命猛攻也有了效果。
三道壕沟都被填出了通路,尽管不算宽阔,尽管付出的代价十分惨重,但已经有部分建奴冲入工事,与明军展开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只不过,因为明军的掷弹车、大明重迫的曲射火力凶猛,建奴进攻的队伍难以维持人数,进攻也缺乏持续的压力。
这一点,努尔哈赤和几个观战的将领也看出来了。老奴的心往下沉,知道要攻破明军营寨,并挽救城池的陷落,几乎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还没占领明军营寨外的工事,就已经损失了这么多人马。而明军其他营寨的兵力还未投入,明军的火力输出依然强悍。
范文程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李永芳。
李永芳无声地叹了口气,同样用摇头来回应,都知道这么打下去没有什么希望。
明军已经强悍如斯?!范文程回想起宁远城下的激战,那时虽然有红夷大炮令人恐惧,但与现在比,却又不是一个水平。
火枪射速之快,他已经领教过。可火炮如此之多,却令他难以置信,胆战心惊。
作为一个幅员万里,子民亿兆的大国,这本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但这样的明国,却不是范文程印象中的。
一个能调动和动员起近半国力的大帝国,就已经不是后金能够抗衡的。
何况是举国之力,范文程想到了报纸上的文章,终于相信这不是虚言恫吓,而是确实如此。
蓦地,范文程的目光一凝,望着远处的城池。
不止是他看到了,包括老奴在内,很多人都看到了。海城城头的后金的旗帜不见了,随之而飘扬而起的是大明的战旗。
完了!城池不仅是被攻破了,现在已是完全陷落。
这么短的时间——范文程和李永芳这两个大汉奸的目光交会,都看出了震惊和恐惧。
“鸣——金!收——兵!”老奴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命令。
猛攻已经没有意义,就算攻破一个营寨,也不可能使明军全线崩溃,再夺回城池也不可能。
同样,老奴也震惊于明军攻陷城池的速度。城内的汉兵野战不行,守城应该能容易很多,还有很多火器助战,怎么就如此不堪一击?
号角声在战场上响起,呜呜咽咽,有如悲伤的哭泣。
“杀呀,冲啊!”岳讬恍若未闻,挥舞着战刀,发疯似的督阵,想迫使退下来的人马再冲上去。
镶红旗的建奴攻得最猛,损失也最大。听到收兵的号角声,如蒙大赦般往回跑,却被岳讬率领的亲兵拦住,一时不知所措。
“后退者,斩!”岳讬怒目圆瞪,凶神恶煞般地举起了刀,便要砍杀犹豫迟疑的一个牛录额真。
手臂被抓住,刀也停在了半空。岳讬恶狠狠地转头望去,看谁这么胆大。
“大哥。”萨哈廉紧皱着眉头,提醒道:“汗王的命令,违抗不得。”
岳讬的眼睛缓慢一眨,这句话虽简短,却很有分量。
“人马已损失不小,两红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萨哈廉紧接着补充道:“父亲那里,还需要咱们作后盾。”
岳讬眼中的疯狂愤怒减了几分,违抗汗王的将令,后果很严重;两红旗若损失太大,父亲代善那里没有军队撑持,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恨恨地回头瞭望,海城城头已经飘扬起更多的明军旗帜,终于打消了岳讬最后的侥幸。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惨败
收兵的号角声呜呜咽咽,如痛苦的哭泣。建奴弓箭手向着明军营寨继续射击,掩护同伴撤离危险地域。
但明军已经火力全力,从近百百米,到千八百米,火枪火炮猛烈开火,毫不留情地倾泻着铅弹炮弹。
耀眼的火光不断闪起,在腾起的黑烟中,弹片四处激射,给建奴带来持续的伤亡。
野战炮喷吐出火焰和硝烟,将一颗颗实心弹平射而出,越过壕沟,在地上弹跳着,将建奴打得血肉模糊。
近处则是密集如爆豆的火枪射击,轻、重火枪射出的铅弹,打在建奴身上,便是血箭喷涌、血肉横飞。
战鼓声隆隆响起,明军士兵向前跃进,拉近与敌人的距离,并不时把铅弹毫不留情地射向敌人的后背。
硝烟尘土飞扬,又随风飘荡,不时遮挡住老奴等建奴将领的视线。可他们还是能够看到,他们所从来没见过的敌人的火力强度。
努尔哈赤嘴巴微张,眼睛瞪大,心中凛然,也有几分绝望。这就是敌人真正的实力嘛,比宁远战役时不知强了多少倍。
范文程和李永芳相顾骇然,他们虽然看出明军在防御时游刃有余,却万万没想到隐藏了这么强的实力。
这是诱杀,千真万确的诱杀!
围城不攻,待后金援军赶到,才进行佯攻,吸引后金援军为解围而进攻。
这样还不能完全达到目的,才猛攻海城,并很快就使海城陷入极度危险,使得后金援军不得不全力猛攻。
伤亡至少有三四千吧,再加上汉兵,五六千也打不住。
“明军不可力敌!”李永芳终于憋不住心中的震骇与黯然,沉声下了结论。
范文程皱紧了眉头,觉得李永芳这话说得太绝对,也太丧气了。
什么叫不可力敌,难道任由明军一路北进,占辽阳,攻沈阳,就拿不出抵挡之策?
明军火力是强大,强大得令人惊骇,但也只是依托阵地和工事进行防御而已。
若是野战,有足够的运动空间,后金骑兵就可以发挥所长。迂回抄袭牵制袭扰,使明军步兵难以顺畅行动,也更容易被抓住破绽而将其一举击败。
而且,范文程从明军的防御作战中还得到了启发。认为后金军队也完全可以采用壕沟工事,来阻遏明军的进攻和推进。
在范文程的印象中,近战肉搏依然是建奴所长。他们的悍勇和武技,应该远超明军。
轰隆的马蹄声打断了范文程的思绪,转头看时,却是在两侧明军营寨牵制的后金的骑兵发动了。
这是努尔哈赤下达的命令,因为他看到明军火枪兵越过了壕沟,还在追杀着撤退的大金军队。
没有工事可恃,炮火虽厉害,但骑兵的速度应该能起到很好的规避。
如果能把追杀出来的明军消灭在平地,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并能震慑明军,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野战的王者。
明军的火炮轰鸣减弱了,近程的和直射的停止了射击,大明重迫也在逐渐停息。鸣金收兵,追过壕沟的明军火枪兵停止追击,有序地撤了回去。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马上又下达了命令,不让骑兵太过靠近。
枪炮声停了下来,硝烟也被风吹散,敌我双方又恢复到了战前的状态。
不同的是,明军营寨前、壕沟内外,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体,显示出刚刚结束的一场血腥大战。
在建奴的视线中,出现了明军的刀斧手,他们收割着首级,还不时高高举起,向着远处的敌人喊叫示威。
老奴眯起了眼睛,紧咬着牙关,攥紧了拳头,用力之大,将指甲都挤得毫无血色。
呼,吼——明军又传来一阵欢呼和呐喊,一具尸体被高高挑在竿顶,凄惨地微微晃动,倒象个稻草人。
“硕托,死狗!”
“死狗,硕托!”
………….
唯恐建奴离得远看不清,明军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呼喝,告诉建奴,竿顶是谁的尸体。
“汗王——”岳讬已经返回本阵,可看到这一幕,不禁热泪长流,奔到努尔哈赤面前,跪倒请命,“请允我率军再战,为二弟报仇雪恨。”
努尔哈赤的眼睛也有些潮湿,这可是他的孙子,就战死在他的眼前,连尸体也被明军侮辱。
硕托当年不堪忍受父亲代善的虐待而离家出走,代善便一口咬定自己的儿子投明叛金,五六次向努尔哈赤请求处死硕托。查明真相后,努尔哈赤释放了硕托,并强令代善分家,将镶红旗给了岳讬。
也就是说,硕托一直不为代善所喜,但努尔哈赤却还是很照顾自己的孙子。
代善也露出悲戚之色,也不知是真是假,或许这么多年过去,心态也有所改变。
“你且起来。”努尔哈赤伸手虚扶了一下,悲声道:“将军难免阵前亡,硕托捐躯沙场,亦不失勇士之名。明军火器犀利,再强行进攻,又要有多少女真勇士阵亡殒命?报仇是肯定的,但不可急于一时,中了明军的诡计。”
岳讬无奈起身,也知道爷爷说得对。因怒再战,除了多死人,根本不会有什么成果。
但他不知道,亲兄弟硕托死得并不象个勇士。还没冲到明军跟前,便被乱枪打成了筛子,在整个守城的战斗中,他一个敌人也没斩杀。
“佟养性,大汉奸!”
“大汉奸,佟养性!”
………………….
又一具血肉模糊、衣甲破碎的尸体被挑上高竿,明军发出有节奏的呼喝,告诉建奴这又是谁。
施吾理额驸,佟养性。统领汉兵的最高将领,老奴叛明便忠心跟随,屡建功勋。
“大哥——”佟养真哭倒在地,捶胸顿足,眼泪鼻涕流了满脸都是。
“收兵回营。”努尔哈赤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一拔马头,眼不见心不烦。
根本不用去想收尸的事情,明军这般挑衅示威,就是希望后金军再来攻打。攻得越猛,死得越多,老奴对此已看得清楚。
如果攻守易势,尽管防守不是后金军所长,但进攻也不是明军的优势吧?用深沟壁垒抵挡明军,会不会是个不错的办法?
老奴的眉头皱成了疙瘩,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
第二百九十二章 四方紧逼
“佟养性不是汉人。”熊廷弼摇了摇头,可面带笑容,也不想去纠正明军将士的喊叫。
何可纲笑了笑,说道:“将士们看着名字象汉人,便误会成汉奸了。”
冯大铁有些不太痛快,本来是想在壕沟外结阵,与建奴骑兵较量一下,但熊廷弼否决了他的提议。
“给建虏些希望。”熊廷弼看了冯大铁一眼,缓缓说道:“到真正决战的时候,再让他们绝望。骑兵对战,咱们有飞骑;步兵对骑兵,他们依然不是对手。”
冯大铁躬身道:“是,大人,您想得长远。”
熊廷弼转头望着远处退去的建奴,微眯了下眼睛,沉声下令道:“命令全军,做好决战准备,明日凌晨便是决战之时。”
海城陷落,进攻惨败,正是建奴军心士气低落之时。或许老奴已有退兵至辽阳,再倚城而战的心思。
所以,打铁要趁热,用火箭奇袭轰击,再全军发动猛攻,胜算很大。
锦衣卫千户曹正华走上将台,躬身施礼,笑着汇报道:“经略大人,广宁至耀州的信号塔建立完毕。”
说着,他呈上一份密封的稿件,“这是从广宁发来的第一份情报。”
熊廷弼拿过稿件,拆开看了看,脸现讶色,说道:“昨天发来的,今日便到了?”
曹正华笑着点头,说道:“这还是从耀州飞马送到的,等这边的信号塔建成,当天即能传达。”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按照进度,至辽东镇江堡的信号塔也将在这几日内完工。人员已经配齐,完工即可通信。”
“好,好。”熊廷弼连声赞着,用力挥了下拳头,“待我军明日大胜,立即给辽西发信,奇兵便可直捣辽阳。”
科技的进步,并不只限于武器装备的提升,通讯速度的加快,也是致胜的关键因素。
以辽南为指挥中心,连通辽西、辽东的信号塔系统建立完毕,意味着明军各部的反应速度提升数倍不止。
而建奴,还是要依靠快马,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或是烽火等手段,已经完全落后。
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而快速的通讯和反应速度,绝对是致胜的关键因素。
……………….
天气越发变凉,虽说不上寒冷,但初冬的气息已经弥漫辽东大地。
站在赫图阿拉的城头上,杜度面色严峻,望着东面。
在他的视线中,女真人拖家带口,凄惶地向城池赶来。看他们的样子,看他们惊慌的脚步,便知道是狼狈的逃难。
杜度所部遭到伏击后,只剩下几百人马,哪敢再深入追击,只得暂时后退。
但形势的变化之快,令杜度措手不及。
四个千骑队,一个被全歼,一个损失过半,另外两个也在与明军的数次交战中伤亡不小。
如果只是这样,杜度把部队集结起来,觉得还能支撑。
但明军毛承禄的混成协由满浦渡江,杀入建州,如风卷残云般横扫建州东部,连下青山沟、太平哨、沙尖子、桓仁等乡镇,并向赫图阿拉城逼进。
这可不是袭击骚扰了,而是攻城掠地的正式进攻。再有刘兴祚和孔有德的数千骑兵助阵,建州已经没有能够抵挡这支一万数千明军的力量。
无奈之下,杜度率军撤回赫图阿拉,一边加固城防,一边给阿济格送信,让他撤守鸦鹘关,回防赫图阿拉。
在鸦鹘关设防,目的是挡住明军进入建州攻击赫图阿拉。现在,明军已经从侧后突破,鸦鹘关的防御已经没有了意义。
当然,杜度也知道,鸦鹘关撤防,关前的明军势必挺进,对赫图阿拉形成夹击之势。
但双方的实力对比就是这样,再怎么苦心筹谋,也变不出人马来,只能是不断收缩,苦撑待变了。
“贝勒爷。”亲兵队长一直在皱眉看着入城的逃难女真人,此时上前建议道:“城中人口增加,粮草恐怕——”
杜度苦笑了一下,说道:“先让他们休息一下,然后再让他们向别处避难。”
别处?哪里呢,辽沈,还是北面的苦寒之地?
亲兵队长张了张嘴巴,终于是没有问出来。
“汗王率大军与明军决战,必能取胜。”杜度象是自我安慰般地喃喃说道:“大军再来增援,辽东明军也能击败。”
没办法,现在既不想求援报信,以免扰了主力与明军的决战,也只能咬牙死撑,多撑一时是一时了。
停顿了一下,杜度咬牙说道:“不愿走的,不论男女,都发放武器,上城助战。”
“是。”亲兵队长知道赫图阿拉不能弃守,现在已是死中求活,与城池共存亡的时候了。
杜度把目光重新投向城外,却只是扫了一眼逃难进城的女真人,就又把目光放远,极目远眺。
他放出了一个千人队,既是提前警戒,又能接应帮助一下逃难的族人。可他到底还是担心,人马再经不起大的损失了。
………………….
烟火升腾,一片房屋刚被几个明军点着,又冲上来另一队明军,赶忙地扑火施救。
毛承禄骑马赶到,气得脸都青了,指着几个纵火犯骂道:“傻呀,是不是傻?这以后都是咱们的地盘,咱们的房屋,你们就一把火给烧啦?”
小旗长挠着头,辩解道:“将军,咱们以前不是这么干的嘛?”
“那是以前。”毛承禄大步走过来,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小旗长的脸上,“以前是袭扰,袭扰就是抢掠破坏。现在是要占领,光复,懂不懂?”
“懂了。”小旗长赶忙点头,招呼着几个从犯,“别傻愣着,赶紧救火,这可是咱们的房子。”
毛承禄翻着眼睛,也很无奈。他带着人马数次偷袭建州,烧杀抢掠是干得熟了。现在,要长久地占领,很多将士的思想还没转换过来。
重新上马,毛承禄继续在镇中巡视。当时的镇,也就相当于后世的村。有二三百户,在辽东已经是不小了。
建州卫?!以后不会再有了。
毛承禄微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赫图阿拉,狗屁的龙兴之地,看爷爷给夷为平地。
“毛将军。”远处奔来数人,当先者乃是建州卫指挥使纳拉忠明,向着毛承禄远远地就拱手招呼。
毛承禄拱手还礼,虽然心中不是甚喜,但父帅交代过,这是万岁安排的,必有深意,不可对其无礼。
“指挥使大人。”毛承禄看了看纳拉忠明身后的几个真夷,都是姓叶赫纳拉的,笑道:“又招了不少族人?”
纳拉忠明点了点头,说道:“叶赫纳拉部与建虏仇深似海,闻信而来者络绎不绝。待攻打赫图阿拉城,叶赫必为先登,破城灭奴。”
“好,好。”毛承禄连连颌首称赞,说道:“某还要与你商议,是全军进逼赫图阿拉,还是分兵一部北上取通化?”
纳拉忠明想了想,说道:“依某之见,还是全军进逼建虏老巢为好。攻下赫图阿拉,再北上取萨尔浒,就断了辽沈建虏的退路。”
“至于通化——”纳拉忠明摇了摇头,说道:“只有少数建虏,攻之倒是不难。说不定,他们已经闻风而逃。”
毛承禄思索了一下,说道:“甚好。休息一夜,咱们便向赫图阿拉进兵。”
……………………….
战马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奔腾向前,马刀寒光闪闪染血而还。
二十人的横排,三排推过之后,几十个建奴已经横尸遍地,只剩几匹无主的战马在嘶鸣乱跑。
女真人差不多都会骑马,也是亦兵亦民的体系。
但兵与民的差距还是很大,逃难的这数百女真人被飞骑阻截,除了少数逃进深山老林的,其余的下场已经注定。
杜度收拢人马之后,就已经没有能够与明军抗衡的建虏正规部队。而飞骑和枪骑这数千混编部队足以纵横扫荡,无人能挡。
以小股渗透进来的明军也逐渐会合,形成了数千人的大部队,与骑兵会合,缓缓压向赫图阿拉。
“又有马肉吃啦!”孔有德也不知是喜是愁,慨叹着,把手里的雪茄掐灭收好。
随身都带着干粮,以战养战也还算成功,唯独这烟草没处可买,只好省着点抽。
刘兴祚看孔有德那样儿,建议道:“某看有士兵抽烟袋,还能用纸自己卷,带的两盒烟叶子能抽好久呢!”
孔有德赶忙摆手,说道:“咱是军官,哪能和小兵一样,没面子啊!”
刘兴祚呵呵一笑,说道:“某不好烟草,却喜欢烧刀子,够辣,够劲,喝下去身子象烧着似的痛快。”
“烧刀子是好。”孔有德点头赞同,笑道:“金州起了酒厂,是京城一家老字号过来开办的,以后喝起来倒是方便了。就是这烟厂,平辽之后也建一个才好。”
“有酒厂,烟厂也不会落下。”刘兴祚停顿了一下,用问询的口吻说道:“孔兄,你看咱们是等一等混成协,还是——”
孔有德沉吟了一下,说道:“派人去知会一声,咱们行动再慢点,争取在赫图阿拉城下会合可好?”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最为稳妥。若是我军单独行动,而建奴阿济格和杜度合兵,打起来没有十足的把握。”
“飞骑训练不易,还是谨慎使用为好。”孔有德看了看后面的步兵,“步兵嘛,最多两三个月便能练成。”
刘兴祚笑道:“别小看步兵,若是结阵,连飞骑也不敢轻易冲击。而且,就是因为步兵训练得快,火力又猛,建虏的灭亡才指日可待。兵力优势,这是建虏怎么也无法改变的。”
“也是。”孔有德点了点头,说道:“从倚城防守到野外列阵,还真是步兵建功,一下一下打掉了建虏的锐气。”
刘兴祚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自己在建虏那边了解的情况,可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嘿嘿,又有马肉吃了。”望着厮杀过的战场,旗官又摸了摸腰间的“水壶”,咧开嘴笑了起来。
传令兵就在身旁,笑着打趣道:“长官,赏钱足够买酒了吧?”
“上哪买呀?”旗官翻了翻眼睛,鄙夷道:“你说建虏呆的这穷乡僻壤的,连卖酒的店铺都没有。”
传令兵说道:“长官,扫荡村屯的时候,也搜到一些酒的。”
“淡而无味。”旗官摇头,表示看不上眼,摸着腰间的“水壶”叹惜道:“等灭了建虏,我就去金州住着,挨着那个酒厂。就是不喝,闻到那味儿,也舒服得紧。”
“酒厂以后会招人吧?”传令兵笑着提醒。
旗官眼睛一亮,咧开大嘴笑道:“那俺就报名,工钱多少都无所谓。在酒厂里,什么酒头,什么二锅,想喝啥喝啥。哈哈哈,想起来就高兴。”
这时,有骑兵在队前跑过,让各队派人去分马肉。
传令兵立刻兴高采烈,招呼了两个兄弟,屁颠屁颠地跑去拿肉。
这小子,一听吃肉就乐得跟什么似的。希望咱们都能好好活着,打完仗可劲儿地吃肉喝酒。
旗官望着几个年轻人的背影,微微眯了下眼睛。
……………………
开原城。
城头已经换了旗帜,明蒙联军经过并不算激烈的战斗,光复了此城。
琐诺木杜棱也是老奸巨滑,一面动员部众向莽古济和女真将领表示要抵抗到底,与城共存亡;另一面却秘派使者,与明蒙联军联络,约定时间开城纳降。
就这样,明蒙联军抵达城下后,琐诺木杜棱派人打开了西门,联军蜂拥而入。敖汉部部众也反戈一击,与联军攻杀女真兵将。
城中的女真兵马只有一千多人,这还是加上了莽古济的家奴,根本就抵挡不住联军和敖汉部的夹击,除少数人逃出外,全部被击杀。
说起来,城外的开原牧地被联军抢了一把,这是敖汉部的损失。
但从长远来看,没随着建虏这条破船一起沉没,还能得到明国的庇护,琐诺木杜棱也是算计得清楚。
建虏或许会反攻,但那是将来的事情,可能性也不大。
但眼前的灾祸却是避过了,琐诺木杜棱认为本部肯定不是明蒙联军的对手,科尔沁部的奥巴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明王师,是仁义之师,怎能象建虏那帮禽兽般戕害妇孺。”马乘飞一脸正气,伸手指了指关押起来的哈达公主,说道:“先押送回去,给她公正的审判。”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叶赫纳拉冷僧机
琐诺木杜棱连连点头,脸上尽是钦佩恭敬,根本没把这个半路妻子放在眼里。可能心里还暗自痛快,这个女人终于不能再监视自己了。
当然,琐诺木杜棱如此恭敬也是没办法。因为蒙古诸部很瞧不起他,认为他和奥巴一样,是投靠后金的蒙奸。
如果不是明军在联军中起主导作用,蒙古诸部不敢造次,琐诺木杜棱知道自己的下场肯定不会好。
也正因为有明军弹压,蒙古诸部进城之后,也没敢肆意抢掠烧杀。在这一点上,琐诺木杜棱还是很佩服自己的明智之举。
“马将军。”琐诺木杜棱伸手相请,把马乘飞请到一间屋内,指着屋内堆放的财物,说道:“这是敖汉部献给大明皇帝万岁的礼物。”
说着,又伸手示意,让马乘飞看另一箱财物,“这是送给诸位将军的,聊表谢意。”
马乘飞瞅了瞅,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开原牧场嘛,还是归敖汉部。琐诺木族长嘛——”
琐诺木充满期待地望着马乘飞,见他拉长声音,赶忙陪着笑脸插嘴道:“请马将军上呈大明皇帝,给敖汉部也指定一个通商之地,并允许敖汉部在危急时刻能去科尔沁草原避难。”
避难?!马乘飞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墙头草还担心建虏卷土重来。胆小鬼呀,想得还挺周到。
沉吟了一下,马乘飞伸手拍了拍琐诺木的肩膀,略带嘲讽地安慰道:“放心,建虏灭亡就在眼前,没那个实力再来攻打开原。”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索诺木族长是老成持重,所提请求,吾皇万岁是不会拒绝的。”
“那就好,那就好。”索诺木才不管嘲讽不嘲讽呢,目的达到就成,搓着手,有些迟疑地说道:“还请马将军多多劝解,内喀尔喀诸部对在下似有怨恨,在下也是甚为担心。”
马乘飞痛快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没问题。下午便要会议,你一同参加。在会上,某家自会为你分说劝解。”
这次大反攻,就算不能灭奴,也能把建奴打残。而马乘飞也知道,万岁对虎墩兔的警惕和敌视。
所以,能多拉拢一个虎墩兔的敌人,就多一分力量。待与虎墩兔开战时,明军就可以少出兵,少出力。
通商更是大明赚得多,一面镜子能换好几匹战马,连铁锅都被蒙古人当宝呢!
马乘飞打发走了琐诺木,带着两个亲兵来到另一处关押地。这里全由明军守卫,关押的是十几名自称叶赫部的女真人。
因为马乘飞事先对明军和蒙古诸部有交代,主动投降的叶赫部族人不要杀戮,全部交由明军处理。
“把他们挨个押进来审讯。”马乘飞并不十分清楚辽东军情部所通报的有叶赫间谍在活动,但他也怕错杀而误了大事。
一个一个的叶赫部族人被带来,马乘飞简单审讯便放出去。能不能让他们投降投靠,马乘飞并不如何在意。
终于,被押进来的这个叶赫族人说出了暗号,令马乘飞觉得意外的惊喜。
“小人冷僧机,叶赫部酋长金台石的族人。”冷僧机得到了座位,躬身自报家门。
马乘飞点了点头,说道:“如何打算?是随我军行动,还是回到那边执行任务?如果你有任务的话。”
冷僧机躬身道:“小人以为随大军行动,也没有太大的作用。暂时回去沈阳,或许更有收获。”
“小人刚从沈阳回来不久,有些事情告诉大人也没有关系。沈阳的情况,小人更是知道得详细。请容小人啰嗦………”
马乘飞笑了笑,命人端来茶水饮食,让冷僧机边吃边说。
认真听着冷僧机讲述沈阳的情况,马乘飞时而插话询问,对此次作战计划又有了修正。
“你回来时路过铁岭,那里的防卫情况如何?”看冷僧机放下碗筷,马乘飞适时地问道。
冷僧机抹了把嘴,说道:“铁岭只有一千多兵丁守卫,但城内的居民还能动员不少。虽然是老人妇女,可守城的话,还是有些威胁的。”
是的,如果是传统的守卫方式,往城下扔砖头都是威胁。但明军的攻城方式已经突破传统,马乘飞笑了笑,并没有说出来。
“小人斗胆请将军放出几个叶赫族人,随小人一起回沈阳。”冷僧机躬身请求道:“他们已经被小人说动,欲报叶赫部被灭之仇。”
报不报仇的,估计只是嘴上说说。与建虏分割,或是反戈一击,也只是为了日后的生存。
马乘飞不说破,痛快地答应下来,并和冷僧机商量好了如何送他们出城,到了沈阳又如何取信并欺骗莽古尔泰。
诸事谈妥,把冷僧机等人安排好,马乘飞便起身离去。
按照冷僧机所述的情报,沈阳出动大量人马援救铁岭卫的可能性不大。这样一来,联军便可以继续南下,进攻铁岭卫。
当时的铁岭可不是什么大城市,与开原差不多的规模。而联军又增加了敖汉部的数千人马,实力增长,借助于火药爆破,攻破铁岭卫城,很有把握。
而且,马乘飞认为还可以先打援,在铁岭卫以南的汎河伏击沈阳来援之敌,然后再放心地攻打铁岭卫。
老奴还真是孤注一掷,大动员使得统治区内的兵力锐减,比较荒僻的辽北则更加空虚。
没想到,一万多的联军,竟然也能在建虏统治区纵横。马乘飞冷笑起来,也下了结论:平辽指日可待,建虏指日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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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弹药,粮草物资,还包括从蒙古诸部购买的马匹等等,钱是流水般地花了出去。
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皇帝是真的体会到了。战争是如此烧钱,历史上的明朝因此而经济崩溃,也不是太过意外。
当然,贪官污吏,权贵宗藩,士绅奸商,这些家伙的贪婪,才是朝廷财政崩溃的主要原因。
尽管战争极度烧钱,但皇帝的计划中,以后的战争不会少。大明将露出獠牙,征战四方,为大明子民争夺更广阔的土地,更辽阔无边的生存空间。
弱肉强食,森林法则,皇帝比谁都认识得清楚明白。
而且,战争烧钱也赚钱,就看你如何筹划,如何把胜利转换成实实在在的战果和收获。
皇帝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有着几百年的历史知识,可并不能说大明的文武官员都是废物,都是笨蛋。
“笨——”
“蛋——”
两位小公主坐在各自的小车内,冲着鹦鹉迸出两个字,然后就开心地咯咯大笑。
一人一个字,两个小丫头配合得极好,咧着小嘴笑得欢快。
皇帝所想象的鹦鹉把小公主欺负哭的情景完全没有出现,不是鹦鹉会说的话少,说它伶牙利齿也不为过,可小公主听不懂。
这就有意思了,鹦鹉说了一大堆,小公主不急不气,权当是逗乐游戏,还跟鹦鹉学会了“笨——蛋”这个词。
你一个“笨”,我一个“蛋”,说完就笑得开心无比。如同复读机般的重复,天真无邪的笑声,终于打败了能说会道的鹦鹉。
任你千招会,不如我一招精。智者会被傻子打败,家长会因辅导孩子而抓狂,古人诚不欺我。
皇帝看着垂头打蔫的鹦鹉,再看看两个无忧无虑、天真活泼的丫头,也露出了轻松愉快的笑容。
张裕儿把桔子瓣剥得干净,喂到皇爷口中。能看出皇爷是真喜欢两个女儿,这也是她的荣耀和恩宠,喜悦自是不必说。
“皇爷。”张裕儿笑着说道:“养猫咪的事儿先放一放,臣妾怕两个丫头不懂事,惹急了猫咪,再挠着她们。”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裕儿想得周到,那就等孩子再长大些。”
张裕儿搂着皇爷的胳膊,丰满的胸脯紧贴着,看着两个女儿还在乐此不疲地玩着“笨——蛋!”的接龙游戏,笑得幸福而满足。
“臣妾在教她们喊父皇。”裕儿抿起嘴角,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可她们总学不会。”
皇帝呵呵笑了两声,故意用胳膊蹭了蹭,玩笑般地说道:“一个人一个字,两人连起来就会叫了。”
张裕儿也笑了,说道:“皇爷喜欢就好,就让俩丫头总在一起,连着说话。”
“能配合好,也是本事儿。”皇帝若有所思地感慨道:“朕也不用那么操劳了。”
大明皇帝,九五至尊,成天操心这个,担忧那个,精神上的疲劳还没人理解。
臣僚觉得自己挺厉害,恐怕也没觉得皇帝的指导有多么重要,实施的政策有多么紧迫。
也就后宫的女人,知道自己心累,总是温柔相对,变着法子让自己轻松愉快。
张裕儿搂得更紧,头倾在皇帝肩头柔声说道:“皇爷,累了就歇歇,让臣妾服侍您。大明江山万里,子民亿兆,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不必追求尽善尽美。”
皇帝伸手扶摸着裕儿的脸庞,滑过润滑的脖颈,钻进了衣内,微笑着说道:“孩子大了,能自己睡了。嗯,今晚朕就在长春宫就寢。”
嗯,张裕儿脸色微红,在龙爪手的揉摸下,呢喃般地答应着。
………………….
“真是笨蛋呢!”布木布泰看着发下来的成绩单,懊恼地直抓头发。
海兰珠看着自己的,也不是很满意,但还得劝慰妹子,“咱们学习的时间短,成绩不理想也是正常。”
布木布泰哼地一声,把成绩单团吧团吧扔到地上,气呼呼地说道:“成绩不好就不好吧,大不了让那坏皇帝嘲笑几句,才不在乎呢!”
不在乎还气得这样?海兰珠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想它了,咱们去操场上看看,不是有什么演示嘛?”
布木布泰有点不情愿,可还是被姐姐拉着手牵走,嘟囔道:“叫自行车的,说是骑起来比马还快,真是吹牛。”
海兰珠呵呵笑着,说道:“就当是吹牛,咱们也笑话几句,开心一下。”
姐妹俩来到操场,学生们已经到了很多,有的坐在跑道旁的阶梯长木凳上,说说笑笑;有的在阶梯上操场边跑跳打闹。
这是皇帝安排的,科学院把最近制造的一些东西拿来演示,让孩子们开开眼界,增长下学习物理化学的兴趣。
姐妹俩刚坐好,身后的长凳上便又来了几个学生,说着话,聊着天。
“五月,你好厉害呀,不仅考过了,还是第二名。”
布木布泰嘟嘴翻眼,现出不屑神情。五月那个小丫头,不就多上了一两年嘛,厉害个什么。
五月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些不悦,“大宝,这么多人呢,别这么大声说话。”
赵大宝吐了下舌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本想着给五月长长脸,没想到她却不高兴。嗯,不爱显摆,倒是她的性子。
小夜考了第一,可是真下工夫学的,累的够呛。对于五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毕业,还考得这么好,也感到惊异和佩服。
她是有基础的,而且相当不错。五月可不是,那是从头开始学,差一点就超过自己,真的很厉害。
“五月,听说万岁答应你,要是今年考上初中,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小夜有些好奇,也有些羡慕地问道:“你有什么愿望啊?”
五月把小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说,不说,说出来你们会笑话我。”
五月虽然顶顶聪明,但年龄还小,说话举动就是个小孩子。毕竟社会阅历,不能通过书本的知识获得。
小夜搂着五月的小肩膀,笑得前仰后合。她也知道,凭五月的年龄,所谓的愿望也不会太高,或许很幼稚也说不定。
考得好就能达成愿望?!布木布泰的眼睛亮了,哎,这倒是个得脱牢笼的好办法。
海兰珠看到了妹妹的表情,不由得苦笑摇头。
大明皇帝可不傻,能答应那个五月,肯定知道小孩子的愿望他能够达成。要是换成别人,他才不会轻易承诺呢!
此时,场内的演示开始了。科学院的某位学员,骑着一辆木轮链条传动的自行车出现在操场上。
没错,就是链条传动。但是因为传动轴上的千斤很难加工,骑车人要么把腿抬起,要么就得两腿随着脚蹬子不停地转。
…………………….
第二百九十四章 分裂迹象,决战之前
“皇爷,您看,那两个轮子的车真骑起来了。”王体乾屁颠屁颠地把望远镜呈给皇帝,带着惊讶的神情说道:“还骑得挺快呢!”
皇帝随手接过望远镜,递给旁边甚是期待的张裕儿,笑着说道:“裕儿,你看看,挺有意思的。”
张裕儿早就心痒得不行,赶忙伸手接过,起身走到楼阁栏杆旁,举起望远镜瞭望。
“耶?两个轮子的车跑得真快,还不倒,真是怪呀!”很快,张裕儿就发出惊咦的声音,“骑车的那个人真厉害,是练杂技的吧?”
皇帝呵呵笑着,说道:“不用会杂技,那车其实很好骑的。等哪天有空儿,朕教你呀!”
张裕儿放下望远镜,有些惊喜地转过身,但很快就摇了摇头,说道:“皇爷,你也不要骑,会摔着的。”
朱由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这个时代的女性,还是内宫的妃嫔,哪敢有出格的举动。别说骑自行车这样的奇怪玩艺儿了,就是骑马,也是极为不妥的。
无奈地笑了笑,朱由校说道:“好,朕不骑。”
张裕儿这才放心,转头过去,又举起望远镜看热闹。
自行车演示过后,又推出了一台起重机,利用棘轮、滑轮组、绞盘的组合,一个人摇动把手,很轻松地就把四五个人吊起了一米多高。
钢铁品质的不断提升,使得齿轮、滑轮等零件的刚度、强度大大增加,也具备了实用性。
皇帝知道,他推开一扇窗,假以时日,就会有人打开一扇门,并不必他亲历亲为。
演示的器物,皇帝都知道,也不用看个新奇。他随手拿过少英院报上来的成绩排名,看着第一批小学毕业的名单。
小夜,嗯,不算意外,她是有基础的,识文断字,学起知识来也更容易。
咦?看到第二个名字时,皇帝不禁怔愣。那个讨人喜欢的小丫头,竟有这样的智力?时间挺短,光靠努力苦学,恐怕是不够的。
好象,朕还对这小丫头有过什么承诺吧?皇帝摸着下巴,搜寻着记忆,很快又露出了笑意。
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难完成的心愿?朕是皇帝,除了龙椅不能让,别的根本不算个事儿。
“王伴。”皇帝转头叫过王体乾,吩咐道:“准备些小礼物,明日去少英院,朕要奖励孩子们。”
“是,皇爷。”王体乾躬身谄笑着应承,“这些孩子们真是有福,有皇爷养着,还教他们读书识字,日后定然个个都有出息,都能报效万岁。”
皇帝笑了笑,说道:“能自食其力,也不负朕的教育培养。嗯,虽是小礼物,也要分出个高低。虽是人人都有,也要显出激励之意。”
说着,皇帝把成绩单递给王体乾,“就按这个名单准备吧!”
王体乾接过收好,躬身后退。看到楼下来了锦衣卫,知道有要事禀奏,便又上前提醒皇帝。
皇帝赶忙将锦衣卫召上来,拿过送来的军报,打开阅看。
虎墩兔这个混蛋,终于还是赶这个时候对内喀尔喀联盟动手了。
皇帝放下军报,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椅子扶手,陷入了沉思。
根据刚得到的情报,虎墩兔想偷袭内喀尔喀联盟的企图已经破产。
不是别人泄的密,乃是左翼三万户特命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征伐科尔沁部时统率察尔哈部军队的主帅。
要知道,锡尔呼纳克杜棱就是乌齐叶特部的,乌齐叶特部则是内喀尔喀联盟的老大,其部长卓里克图就是五部联盟的盟主。
尽管林丹汗的理由很充分,讨伐卓里克图是因为他首鼠两端,在征伐科尔沁时通风报信。
但锡尔呼纳克杜棱决心已下,并不只是这一个原因。
林丹汗改信红教的负面影响,以及整肃内部的意图,终于使察哈尔部开始了分裂。
锡尔呼纳克杜棱率领所部与明安谔勒哲依图台吉所属乌噜特部共三千多户,出走科尔沁大草原,并将察哈尔部要袭击内喀尔喀的消息报给了卓里克图。
皇帝能够推测之后的演变,提前得到消息的内喀尔喀五部定然要急报给出征的联军,五部蒙古军队也肯定会迅速回撤,保卫牧场和子民。
这样一来,从辽北进击的部队就只剩下了满桂所率的明军。五千人马,有些单薄了。
皇帝思虑至此,起身说道:“回乾清宫,召骆养性来见。”
内喀尔喀五部的危机,皇帝并不如何关心,还有意压下了情报,甚至期待着在林丹汗的威逼下,有更多蒙古部落投靠大明。
但现在有些意外,影响到了明军在辽北的袭扰行动,就不得不让皇帝重新布置,改变下布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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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展开了它巨大无边的漆黑的翅膀,笼罩着大地,笼罩着白天激战过的战场。
明军的营寨里沉寂昏暗,只有不多的灯火闪烁;刚光复的海城城头,同样也只有寥寥几点灯笼在走动。
但营寨外,担任预警的骑兵却在不断巡视。不仅数量很多,从装备上也能看出是精兵强将。
数千飞骑枪骑,在两军营寨间形成了屏障。既是监视预警,又压迫建奴的哨探,使其难以靠近侦察。
新败的建奴也没大举出动交战,但营寨外也布置了骑兵,营寨守卫也不松懈。
努尔哈赤还在思考着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海城已陷,就是把明军骑兵逐走,也没什么意义。
当然,努尔哈赤自认为也作出了谨慎的安排,并不敢轻敌大意。在他看来,明军要是攻打本方营寨,也不是那么容易。
也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对峙中,到了凌晨时分,明军的火箭部队已经悄然出动,在已经反复测量确定的发射阵地上布好了火箭。
最远射程四里半,发射装置只是一根铁管和简易的支架,且支架只能调整仰角,不能调整方向。
但就是如此简陋的武器,却有它自身的优势,不俗的威力,并将在今夜绽放出耀眼的光亮,且可能成为取胜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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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明军营寨内,炮兵休息得最早,起得也最早。
炮车、弹药都准备好,各自的任务和阵地也安排妥当,才推出营门,越过壕沟上的木桥,进入待发位置。
“这么多炮,是要一举将建虏营寨夷为平地啦!”赵辉祖坐在炮车上,拍了拍象口水缸似的青铜重迫。
张军能缩着脖,不停地轻跺着脚,说道:“冬天打仗遭罪呀,赶紧击败建虏,大家都能松散松散。”
“你很冷嘛?”赵辉祖的神情看起来很奇怪,说道:“看看别人,真没象你这样的。”
张军能咧嘴呲牙,说道:“没敢穿太多,怕太笨重,跟不上队伍。”
赵辉祖眨巴眨巴眼睛,伸出大拇指,给好友来个点赞,说道:“能能,你真行。看样子,是要真卖力气了。”
张军能翻了翻眼睛,说道:“打仗啊,你死我活的事情,不卖力气还偷懒不成?”
赵辉祖刚张嘴,便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炮车上站了起来。
炮兵指挥官罗立走了过来,巡视着炮兵的准备情况,还不时地叮嘱军官几句。
“野战炮要猛往向推,抵着建虏的营寨轰击。”
“重迫主要是杀伤营寨内的敌人,发挥曲射优势……”
“佛朗机炮不要全部卸马,要留一部分随时准备跟进,为步兵提供火力掩护。”
罗立的这些交代都说过好几次了,但每个军官都认真地听着,没有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决战,大决战!这是谁都清楚的。而对面是老奴亲率的建虏主力,只要击败他们,整个辽东的平定便指日可待。
距离、仰角等参数早已计算测定,炮兵军官也已经熟记于心,移动到位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发射,把敌人的营寨夷为平地。
天色还黑,但步兵已经列队开出。楯车、壕桥、云梯、长板……种种进攻越壕器具齐全,总攻的准备相当充分。
营内,熊廷弼最后一次布置好任务。尽管已经是都知道的计划,但老熊还是认真地指着地图,给各将又说明了一下各部的攻击区域和作战方案。
海城已下,只留了两千人守城,其余各营也只留下千余人,差不多是全军发动,数万对数万的空前大战。
各部将领都面色严峻,同样认真地听着,再在心中把作战计划重新捋了一遍。
经过了昨日一天的激战,建奴损失不小,士气遭到挫折;反观明军,无论是兵力,还是武器装备,都超过了建虏。
所以,尽管气氛凝重,且有些紧张,但将领们都没有忐忑之心,反倒是充满了信心。
“末将遵命。”
“末将明白。”
“末将得令。”
一个个将领躬身施礼,领命而去。
熊廷弼抬头看了看,只剩下自己的主营将领何可纲、冯大铁还在,不禁笑了笑,长出了一口气。
为了决战总攻,已经准备得周到细致。就算是没能达成进攻的突然性,倚仗火力的绝对优势,进攻也是有把握获胜的。
“大人,我部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参战。”何可纲躬身禀告。
熊廷弼呵呵一笑,左手右手拍了拍磐石营的两位主将,调侃道:“你们也参战,把本官扔下不管?”
说完,熊廷弼便摆了摆手,不让二人辩解,说道:“日后自有你们立功的机会,本官不会老耽搁你们建功的。防御之战,你们着实辛苦,杀敌甚众,今天就把功劳让给其他部队吧!”
“是,末将遵命。”
熊廷弼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身上甲胄齐全,走路铿锵带响。今天,他少见地全副武装,决战就要有决战的架势。
夜色似乎还是昏暗,但天边已经出现了还不算明显的灰白色。
曹文诏骑在马上,冷冷地注视着远处。那里有建奴的预警骑兵,也有数千之众。
飞骑的两位将领黄得功和杨国柱纵马赶来禀报,所部骑兵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曹文诏点了点头,说道:“经略大人已经传下命令,进攻在两刻种后开始,你们回去督率部队,准备进攻吧!”
“末将遵令。”黄得功和杨国柱躬身施礼,勒马驰去。
火箭发射,便是飞骑和枪骑轮流进攻之时。两部骑兵的作战计划便是将建奴骑兵击败,或是驱走,为炮兵的步兵的推进打开空间。
即便缺少了刘兴祚的胜字营,曹文诏依然有信心击败兵力相当的敌人。而且,这还是他谦虚,就是倍于己军的建奴,他也并不畏惧。
按住了刀柄,曹文诏更感到了对战斗的渴望和期待。这把战刀,比飞骑营的制式装备还要好。
这把马刀不仅钢口好,形制上也漂亮,用起来也顺手。而且,一共只有九把,由皇帝亲赐给飞骑营的两位总指挥,六位营统领,以及归化飞骑营的满桂。
战刀出鞘,岂能不染血而还?曹文诏眯起了眼睛,想起了万岁赐刀时殷殷期盼,也似乎感到了战刀渴血的铮鸣。
将军难免阵前亡,这是战争的残酷和莫测。但也有马革裹尸的忠烈,更有封侯晋爵的荣耀。
而到了曹文诏、周遇吉、黄得功等人这样的军职,便是职业军人。既然称为职业,就没人想着失业,没人希望闲散到老。
明朝历史上有多少想得边功的将领,没事儿还想着挑起战争呢!
现在不用没事儿找事儿,是真正的为国尽忠,报效吾皇。
现在也不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而是“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大战就在眼前。
沙场厮杀,一战获胜,既“了却君王天下事”,又“赢得生前身后名”,岂不两全齐美,岂不壮哉!
曹文诏微眯起眼睛,可心中也些不耐,正要回头瞭望时,便听到尖啸破空之声大作。他微微仰头,夜空中无数亮尾掠过,向着敌营的方向飞去。
“开始了!”曹文诏猛地拔出战刀,用力向前一指,大吼道:“擂鼓,出击!”
尖啸声不断,数百枚火箭喷着火焰,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进击的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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