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首战必胜
最先发出怒吼的不是大明重迫,而是架设在沙堤上的十几门红夷大炮。已经调整好射击诸元的火炮,掀掉伪装,露出黑洞洞的炮口,迸射出耀眼的火光。
炮弹掠过百多米的河面,从明军战阵的两侧飞过,斜着打进了汉兵的队列中。
汉兵的战阵离明军大概还有四百多米,他们的旧式火炮还没到射击距离,且脚下的土地也比较坚实,这也是明军炮兵率先开火的主要原因。
旧式火炮的威力虽然小,但对排列紧密的明军来说,依然具有不小的杀伤力。所以,红夷大炮率先开火,打乱汉兵的布置。
实心炮弹以不可阻挡的冲击力在汉兵战阵中打出一道血路,直到力竭停止,留下满地的残肢断臂和血肉模糊。
惨叫和哀嚎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一颗炮弹在弹跳中冲进敌阵,便是十几个人的死伤。伤亡数量倒还能够承受,并不比一轮火枪攒射更厉害。
但大炮的轰鸣,以及无可防御的冲击破坏力,再加上打死打伤的惨状,造成了更大的震慑力。
这也很好理解,同样是杀人,为什么有千刀万剐的凌迟,就是让人死得惨一些,增加威慑力。
看着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同伴缺胳膊少腿儿、血肉横飞、惨叫翻滚,神经再坚强,也会后背发凉,头皮发炸吧?
陈三和两眼呆滞,下意识地往后退,他的眼中全是红色,那是鲜血和碎肉,是同伴的,更是朋友的。
一个屯的乡亲,年龄相仿,甚至可以算是发小。现在已经被炮弹打得不成人形,凄惨无比地倒在血泊烂肉中。
“啪!”一记鞭子狠狠地抽了下来,打得陈三和差点跳起来。
马光远凶狠的声音响了起来,“后退者斩,整队前进。”
小军官们压下心中恐惧,大声呼喝着,整顿队伍,继续向前推进。
“不用怕,敌人的火炮发射很慢,也就这么一下子。”马光远在马上大声叫着,安定着军心? “越往后缩? 死得越快;接近敌人? 他们的炮就不敢打了。”
这话说得好象挺有道理,证明马光远倒也不是无能之辈,对于火炮性能还有不少的了解。
好象也是为了证明马光远所说的正确性,明军的火炮真的停止了轰击。红夷大炮嘛,在射速上确实不敢恭维。
在军官的督促下,也是炮轰停止了,汉兵又整顿好队列,继续向前进逼而来。
不管是冷兵器,还是火器? 战场上都是要讲究战阵的,发挥集体的优势。汉兵所装备的鸟铳,当然也不例外,既要发挥火力的密度? 又要进入射程之内。
佟养性和马光远等人? 在训练当中,就认为火枪对战? 就是一场消耗。你开一枪,我也射一弹,在差不多的距离内,命中率不会相差太大。
即便有火枪质量性能威力的差别,人数上的优势也足以弥补。如果是倚坚城而防御,就更能拉近武器上的差距。
想法不错,抛开其他因素,做法也是正确。
汉兵以刀盾手和鸟铳手混编,这样的想法和布置也很现实。
没有刺刀,鸟铳手没有近战肉搏能力;刀盾手呢,能够遮挡铅弹(以鸟铳作试验),又不象长矛手那么占地方。
明军战阵巍然不动,二十门佛朗机炮布在阵前,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步步逼进的敌人。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双方的火枪都没开火,似乎都在等着进入射程之内。
轰,轰,轰!三声轰鸣打破了战场上沉闷的紧张,三颗炮弹从沙堤后升起,划着弧线飞向对岸,砸了下去。
尽管已经反复测算,调整好了火炮的方向和角度,先行登陆的明军也在阵前数百米设置了指引标记,炮兵依然进行了试射。
三颗炮弹或近或远,两颗落入了敌阵中,一颗落在阵前,距离明军的战阵还有一百多米。
罗立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弹着点。随后,他看到了友军打来的旗语。
“角度方向不变,开火轰击!”罗立精神一振,大声下达了命令。
百多门火炮,他差不多是挨个检查过的,可到现在,他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数年来的成长历练,罗立已是炮兵总指挥。不管是在宁远城头施放的红夷大炮,还是大明重迫,他都已经掌握纯熟。
如果只是他自己业务精湛,那还算不得什么。
最重要的是罗立编制了火炮的射击诸元表,按照上面的数字查找比对,就能通过仰角、装药量等射击诸元,大至算出炮弹的落点。
说白了,不需要太高的文化水平和计算能力,就能按图索骥地操纵火炮。这可以称之为一项革新式的发明,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在武学成为教材。
有了这本象字典似的炮兵手册,对炮兵的要求大大降低,培训的速度则大大加快。更多的战争之神出现在战场,使明军如虎添翼。
三颗试射的炮弹砸死了两个汉兵,在地上翻滚着冒出丝丝青烟。知道轰天雷的汉兵不禁为之惊呼尖叫,赶快远离危险。
轰,轰,轰!三声爆炸响了起来,火光一闪,在腾起的黑烟中,弹片激飞,响起了一片惨呼惊叫。
对于列阵逼进的汉兵来说,三颗炮弹能波及的范围实在是不大。
弹着点周边的汉兵陷入混乱,离得远的却影响甚微,远处的汉兵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千的人马,不可能因为三颗试射的炮弹而混乱不堪。而且,这三颗爆炸弹的杀伤力,可能并不比红夷大炮的实心弹更厉害。
“整队前进,整队前进。”军官们大声喊叫着,整顿着兵丁,比刚才好象多了不少经验。
马光远也嚎叫着指挥汉兵架设火炮,准备给敌人以同样的打击。
轰,轰,轰……对岸响起了连续的轰鸣,几十颗炮弹从沙堤后飞起,掠过河面,在汉兵惊恐的目光中,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
马光远抬头望着砸来的炮弹,瞳孔猛地收缩。这得有多少门火炮,明军竟然暗藏着如此的手段。
炮弹砸进了汉兵的阵列,看着地上嗞嗞冒烟的催命符,周围的汉兵惊叫着躲避逃开。
如果从空中望下去,汉兵的战阵有如被大雨点砸中的沙滩,又象水中投入了很多石子而泛起的涟漪,出现了以炮弹为中心的圆形空白。
爆炸声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在战阵中闪起耀眼的亮光,升腾起一团团黑烟。
杜岳山下达了出击的命令,已经做好准备的数百明军火枪兵,从佛朗机炮车的空隙中穿过,又呈紧密的四排轮射阵式向前大步迈进。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刚刚停息,一声天鹅音又响起。
明军的战阵戛然而止,离前面的汉兵已经不足百米。
第一排火枪兵举枪、瞄准、扣动板机,枪声汇成了一声不亚于火炮的轰鸣。无数的亮点闪烁,浓重的白烟升腾。
枪声刚落,第二排火枪兵越过同伴,再次举枪、瞄准,伴着天鹅音的号令,又是一轮威猛的齐射。
被猛烈轰击而引起混乱的汉兵,根本没有时间调整,又遭到了火枪攒射的迎头痛击。
装火绳(将火绳装入扳机的龙头式夹钳内,准备点火),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瞄准,扣动扳机发射……
尽管汉兵已经完成了鸟铳繁琐发射的前几步,只剩下最后的程序,可在混乱未定、人心惊惶,又有如雨般的铅弹打来,很少有人还能静下心来进行操作?
这就是实战经验的不足,汉兵多数并没经历过什么战阵。
训练中倒是能够比较熟练地操作鸟铳,可在战场上,心慌手抖在所难免,谁还记得紧急时也可直接向火门点火,而不进行瞄准发射。
四排明军有条不紊地向前边进边射击,象精密的机器在运转,火枪的齐射一轮接着一轮,如同喷着火舌的怪兽。
这是张盘所部抽调的精锐,有的老兵甚至在东江开镇时便跟随张盘,用身经百战来形容也不为过。
“后退者,杀无赦!畏缩不前者……”马光远的狼嚎也止不住汉兵的败退,徒劳地挥舞着染血的战刀,已经砍杀了好几个败兵。
他看得清楚,第三批明军正乘船接近岸边,前压的明军在给他们腾出浅滩。船上除了明军士兵,还装载着炮车。
“上刺刀,冲锋!”杜岳山大声吼叫着下令。
战鼓敲响,虽然只有两面,声音既不巨大也不激昂,但听到冲锋命令得明军士兵却猛然振奋起来。
“杀,冲啊,杀啊!”呼喝声响成了一片,激昂起身上的热血。
明军士兵射完枪中铅弹,挺起刺刀,迈开大步,呐喊着向前冲锋。
面对着如狼似虎冲杀而来的明军,汉兵的最后一丝斗志也丧失了,败退终于变成了溃败。
噗,噗,噗……一排刺刀追上了敌人,毫不留情地扎进**,在惨叫声中,鲜血迸溅。
狼哭鬼嚎,惊惶逃亡,溃败之势已成,再没有谁敢回头,更不用提返身作战了。
第三批明军开始登岸,依然是三百火枪兵,二十多门佛朗机炮和配属的炮车。敌我的兵力,发生了变化,尽管不是非常明显。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却月阵”再现
汉兵前锋的溃败,不可避免地冲击到了佟养性所率领的后队。
在战场上被败兵冲乱阵脚的例子,可谓是数不胜数。
被恐惧支配,只剩下奔逃念头的溃兵,即便是面对刀枪,即便是名将指挥,也极难遏止。
惊惶失措、恐惧丧胆,是一种传染病,能够传染他人,能够引起多米诺骨牌似的连锁反应。
佟养性也算有些经验,赶忙竖起将旗,并下达命令。
“往两边跑,冲撞本阵者杀无赦!”
“往两边跑,冲撞本阵者杀无赦!”
军官们持刀高叫,汉兵们也举枪呼喝,想用这样的声音和行动唤醒丧失思考的同伴。
硬堵是最差的选择,先疏导,让败兵跑到阵后,再进行整顿,这应该是最可行的办法了。
显然,佟养性也没有料到明军并不是要穷追不止。击溃了前锋汉兵后,在鸣金声中,明军士兵停止了追杀,撤退了回去。
只不过,撤回的明军不再局限于突入河中的浅滩,而是和两批渡河的友军会合一处,在河岸上布成了阵式。
汉兵还没有完全整顿齐整,军心还未稳定下来,岳讬率领的骑兵已经等不及,越过汉兵,直命河岸布阵的明军。
岳讬在阵前勒住战马,观察明军的阵式。
明军以几十辆架设佛朗机炮的炮车为先,阵后是严阵以待的火枪兵,车阵两头抱河,成一弧形。
汉兵是败了,岳讬并不十分意外;明军人马增加了,车炮也多了,这也在他预料之中。本来他就想多消灭一些敌人,觉得几百明军太少了。
“贝勒爷。”罗绣锦注目良久,在岳讬要下令进攻时,突然开口说道:“敌人的阵势好象,好象是却月阵。”
却月阵?岳讬迷惑地看着罗绣锦,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阵势,只是觉得这名字不错。
却月阵是中国古代兵车战法中的一种。据《资治通鉴》记载,是刘裕发明了“却月阵”,并以2000左右的精锐步兵大破北魏3万左右的精锐骑兵。
而却月阵的关键是船,或者称为制水权。河水可保障“却月阵”后方及侧翼的安全? 不必担心被敌军合围视野宽广的平坦河岸。
同时? 良好的视野便于观察敌我双方的行动,及时掌握战场的情况。
平坦地势却使敌军失去了地形优势,而守军可在高大战船上俯瞰战场? 相当于占据了制高点。
总之? “却月阵”两头抱河,以河岸为月弦? 以分散受力点的弧形抵挡敌人的冲击。阵内士兵背水为阵? 还可起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效果。
罗绣锦也不敢十分确定,因为明军摆的象“却月阵”? 但河里却没有高大的战船进行接应和掩护。
“不过是一个半圆形防御阵形。”岳讬转过头,再次观察,却没看出厉害之处。
但他却不想再等,因为明军的船只正驶向对岸? 再拖下去? 明军的力量又会增强。
佟养性等汉将也赶来听令,首战即败,他们的脸面无光? 也更想着好好表现一下。
“汉兵攻两翼,某率部攻中央。”岳讬没有废话,简单地布置了作战计划。
对于河水? 女真人有着下意识的抵触。而且? 岳讬也看出等明军的船只返回? 便可在船上开火射击,夹击接近河岸的对手。
所以,让汉兵从两翼进攻,分散明军的兵力和火力,有利于女真精骑冲垮敌阵。
现在,岳讬认为自己的失误或许是没有准备足够的楯车。
但谁能想到,本来是游击于海州城周边,扰袭牵制明军的任务,竟然会变成围攻歼灭呢!
佟养性也觉自己光顾着加强城防,添置守城武器,而把打造楯车的工作给耽误了。
罗绣锦一直紧皱着眉头在思索,对于“却月阵”他也不是了解得很清楚。所以,只是觉得象,却没琢磨清楚。
岳託布置完毕,立刻便命令进攻。骑兵冲锋是不会采取的,重甲兵弃马步战,是攻击的主力;骑兵下马用大弓,提供火力掩护。
他随着代善可是与明军在辽南厮杀过的,对明军的火力甚为了解。所以,在进攻之前,他派出了轻骑扰阵。
几百骑建奴嚎叫着,纵马冲向明军战阵,但冲击路线是斜线,做好了在阵前转向脱离的准备。
没错,引诱明军开火。这在建奴叛明的初期,曾经屡试不爽。
明军的鸟铳兵因为心理和武器质量的原因,往往在有效射程外便慌忙开枪,等他们重新填药装弹,建奴真正的攻击才开始。
几百骑建奴连喊带叫,凶相毕露,在战马奔腾的隆隆声中,显得威势十足。
战阵中的明军严阵以待,枪不响、炮不轰,似乎看穿了建奴的佯攻。
轻车都尉噶尔呼机很生气,被人视为无物,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高兴。
他决定再向前一些,如果能接近到骑弓的射程,射出一轮箭矢,或许能够达到诱敌的目的。
对于明军的火枪,建奴也研究过,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经验。
比如说有效射程,在百米之外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如果在这个距离被火枪击中,或者说蒙中,也只能叹惜自己倒霉了。
“我明白了。”罗绣锦突然恍然大悟,明军虽然没有高大的战船,但他们有火炮,射程很远,完全能够为步兵提供火力掩护。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岳讬已经甩开了他这个随军幕僚,到前方准备督战了。
汉军也准备好,分由佟养性和马光远率领,向明军战阵的两翼发动了进攻。
熊廷弼举着望远镜,注视着河对岸的战况。而又一批明军正乘船出发,很快就将加入战团。
罗绣锦没猜错,熊廷弼和将领们商议研究,确实摆出了改进的,或者是山寨版的“却月阵”。
时代不同了,作战方式、武器装备也与南北朝时大相径庭,照搬照用只能是自取其辱。
但“却月阵”的精髓,却被熊廷弼和将领们领会。战车拒骑兵,火枪胜强弩,火炮更是建奴所无法抵挡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激战开始
“却月阵”虽然很出名,但在历史上却极少战例。
主要是条件比较高,不仅是防守一方,还有攻击一方。你摆好阵势没人理,又有什么用呢?
或许也摆出了“却月阵”,敌人也如愿来进攻了,却抵挡不住而招致失败,这样的结果也不会突出“却月阵”。
说白了,如果刘裕摆出的“却月阵”不是以两千精锐步兵大破三万左右的骑兵,创造出令人惊叹咋舌的战绩,“却月阵”也不会一举成名。
现在,明军也摆出了“却月阵”,是大获全胜,还是遭到失败,还要看敌我双方血战厮杀的结果。
张盘已经登岸接任总指挥,杜岳山则担任一线指挥,一千多名明军操炮端枪,排列严整,迎战气势汹汹且兵力占优的敌人的进攻。
战马奔腾,建奴的诱敌变得很逼真。如果明军还不开火,轻车都尉噶尔呼机觉得可以冲得更近一些,用箭矢来招呼。
尽管燧发枪的射程能够达到一百多米,但有效射程也就在五六十米之内,跟后世的手枪差不多。
当然,在百米距离,对于无防护目标,燧发枪的铅弹依然具有杀伤力,且可以通过排枪的密集射击来提高命中率。
但明军没有采用这种效率比较低的射击方法,得益于严格的训练和军法,没有命令是没人敢随便开枪的,这就可以把敌人放得更近一些。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军官们也想到了办法,那就是持枪预备和端枪射击两个姿势的分开。
也就是说,军官不下命令,士兵们双手持枪,枪口斜向上方,手指并不放在板机上。就算是精神很紧张,也不会出现走火的现象。
七十米,六十米……
“端枪,准备——”军官的声音响了起来,长长的旗帜斜着前倾,指向敌人。
建奴并没有直冲过来的打算,噶尔呼机也只是想想而已。到达了弓箭射程后,他便斜向兜转,并以漂亮的回转姿势张弓射箭。
轰……一排火枪的轰鸣几乎同时爆发? 象打了个闷雷。
空中掠过箭矢? 铅弹迎头平直激飞,这是敌我双方的第一次火力接触。
人叫马嘶? 转变方向要从明军阵前掠过的建奴,在一轮火枪攒射的打击下? 纷纷中弹落马。
空中纷飞的箭矢对于明军的伤害不大,盔甲齐全,还有铁面,防护既周全,防具的质量也相当优良。
叮叮当当的响声在明军阵中响起,只有少数明军挂彩带伤。第二排已经向前补位,第一排迅速后退,到了队后? 紧张而有序地填药装弹。
横掠过阵前的建奴骑兵还未完成这个机动,又是一排铅弹激射而来。顿时,又得一片人仰马翻。
就目前而言,明军的燧发枪装备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完全抛弃了长矛、刀盾等冷兵器。
而且,具有实战经验的明军军官,也发现由于燧发枪的射速大为提高,可以把步兵阵列的纵深进行压缩。
纵深压缩的结果? 就能让更多的枪在一个正面开火,更有效地发挥火力的。
当然,由步兵方阵向线式队形过渡,还需要一段时间,也并不是每个军官,每支部队都认识到了这一点。
在辽南,孔有德和张盘这两个混成协,以及组建完成正加紧训练的磬石混成协,是率先进行变革,采用新战术的部队。
在辽西的明军,只有樊化龙的龙骑兵,在与阿敏所部作战时,使用过一回。
改变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瞬时火力输出的增强,给诱敌的建奴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场景也有些相似,已经被千刀万剐的阿敏,他率领的部队就吃过这个大亏。显然,岳讬并不知道阿敏是怎么败的。
建奴骑兵在五六十米的距离掠过明军的“却月阵”,留下了近百具尸体,以及地上中弹未死的伤员和悲嘶扑腾的战马。
岳讬布置的进攻已经开始,并不会因为这点意外而中止。而且,在岳讬看来,诱敌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伤亡有点大。
几十架楯车出现在阵前,这已经是全部,掩护着后面的冲阵重甲兵和提供火力压制的弓箭手。
明军的武器装备和战术进步神速,建奴的打法却还是老一套。所谓的楯车,也只是借鉴于明军的车营发展出来的防御工具而已。
现在的明军也有战车,就摆在阵前,既是搭载佛朗机炮的载具,还是可移动的壁垒,能抵挡并遏制敌人骑兵的冲击。
当然,燧发枪加刺刀,也能与骑兵对战。而有了战车,则更加保险。
“实心弹装填!准备开炮!”
收到命令的明军炮兵飞快地行动着,将霰…弹子炮换成独弹子炮。
霰…弹对付密集敌人十分有效,但要击毁楯车,却不容易。而数斤重的实心铁弹,对于木制楯车,则有相当大的破坏力。
其实,楯车的作用和威力被夸张了。楯车上既没有炮,又没有火枪的射击口,纯是提供遮挡和防护的器具。
光凭这样的防御器具当然不能打败明军。历史上,楯车只是提供掩护,使建奴能以较小的代价接近敌人。最后的获胜,几乎全是靠着建奴的近战肉搏。
所以,就算不能击毁楯车,胜败也要取决于双方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
“却月阵”两翼的战斗也开始了,汉兵在佟养性和马光远的指挥下,接近明军战阵,率先用鸟铳进行攻击。
轰,轰,轰……佛朗机炮喷吐出火焰,中部用实心弹,两翼用霰…弹,明军面对攻击,毫不客气地予以凶狠的还击。
轰,轰,轰……沉寂多时的红夷大炮,在对岸再次发出怒吼,将沉重的炮弹斜着打进敌人的队列。
在中部进攻的建奴接近到明军战阵六七十米后,百多门大明重迫发出更加激昂的呐喊。
密集的炮弹在空中掠过,黑压压的令阳光都为之一暗。从阵前百米到三四百米,全部是炮弹的覆盖范围。
岳讬的瞳孔收缩了,明军还是暗藏着实力,这次齐射轰击得密度,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炮弹划着弧线,由小变大,乱七八糟地砸进了建奴进攻的队伍中。
片刻后,此起彼伏的爆炸响了起来,火光迸现,黑烟升腾。阳光在不断升起的黑烟中变得黯淡,也在岳讬心里覆盖了浓重的阴影。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差距啊,又拉大了
呯!佛朗机炮的炮弹击中了一辆楯车,木板上被打出一个圆洞,木屑横飞,楯车后的一个建奴捂着脸发出惨叫,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
为了便于用船运输,以及步兵机动,明军所携的火炮基本上都是轻型。佛朗机两百多斤,实心炮弹四五斤,威力不算太大。
其实就木制的楯车来说,重型火枪也具有破坏作用。只不过,效果比佛朗机炮更弱而已。
建奴的楯车不断被击中,破损的多,摧毁的少。但这并不是明军所有的手段,对付楯车,他们还有着别的办法。
十几架简易掷弹车在战车后立起,几十小罐火油已经放进甩兜,待楯车接近后,便开始点燃发射。
火油罐或是在楯车上、地上撞碎,呼地腾起一团火球,熊熊燃烧。
经过了反复推演,明军的准备是相当充分。尽管用小船运载的弹药物资有限,但对付一两次进攻,还是绰绰有余。
在火光升腾中,楯车很快就变成了火车,别说推了,就是想靠近也很困难。不只是楯车,还有不少建奴,身上冒着烟火,发出非人的惨嘶在扑腾翻滚。
又是一轮掷弹车抛射,火头更多,火势更大,烟雾更浓,在明军的阵前六十多米的前沿几乎形成了一道烟火的封锁线。
面对这突然的阻击,建奴的攻势不得不停顿下来。他们能做的似乎只是等火燃尽,或是掘土扑灭。
中部的压力骤降,两翼的汉兵则遭到了猛烈的反击。
轰,轰,轰……
佛朗机炮喷出的霰…弹成扇面激射向敌人,简直无可抵挡。汉军的鸟铳还未展现威力,就遭到了迎头痛击。
陈三和趴倒在地,侥幸躲过了雨点般倾泻过来的铅弹。他不敢起身,耳旁全是惨呼哀嚎,眼中是倒在地上血淋淋的尸体,以及受伤未死者的痛苦挣扎。
盾牌有些作用? 但防护能力还是不够。汉兵的装备和女真人相比? 也差了一截。这也使他们在面对明军火器时? 受到的伤害最大。
而且,担任侧翼进攻,还有一个威胁需要考虑在内,那就是乘船而来的明军。
显然,岳讬是预料到这个不利因素的? 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汉兵。
此时? 明军的船只已经再次启航? 载着火枪兵分成两部,向着对岸急速划水而来。
张盘下达了命令,两翼的明军推着炮车向前? 数百士兵则以轮换射击的阵形向前推进,对汉兵进行更猛烈的打击。
如果只是被动地防守,对于兵力不占优的明军来说,是不利的。在三面的进攻中? 两翼的汉兵是弱鸡? 可以先行击溃? 再集中力量对付建奴。
最具有震慑力的还是前面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指着,好象随时能喷出耀眼的火焰,射出密集而致命的铅弹。
汉兵在军官的嚎叫指挥下,勉强又排出阵列,用鸟铳进行还击。
但刚刚整顿好的队形,在佛朗机炮的数次轰击下,又崩溃瓦解,在明军士兵火枪轮射的进逼下,不断向后败退。
枪声的轰鸣在河中响起,乘船而来的明军沿着近岸依次掠过,向着汉军射出一轮一轮铅弹。
两面的夹击,终于使汉兵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只有铁杆军官还在呼喝顽抗。
炮兵迅速地更换子铳,调整炮口,向着汉兵猛轰。成百上千的霰…弹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而过,将汉兵打得死伤一片。
“冲啊,杀呀!”
伴着尖利的哨音,军官的吼声响起,明军士兵插上刺刀,发出齐声呐喊,向前冲杀而去。
河里的船只也掉转方向,向着岸边猛划,一头扎上浅滩。士兵跳下船只,踏着末膝的河水,冲上河岸,与友军一起,在汉军的侧背狠狠地插了一刀。
明军两部加在一起,兵力也不算多。可就这几百人,却打出了上千人的气势,把倍于己数的汉军追杀得失魂丧胆,狼狈逃窜。
马光远想遏止败势,挥舞着染血的战刀,疯狂地砍杀了数名逃兵,但这些都是徒劳地。
在一声并不明显的枪声后,他象被敲了一闷棍,动作停止,晃了晃,颓然倒了下去。
败兵匆匆地从旁边跑过,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只有几个亲兵围拢过来,呼唤着。
马光远的眼睛大瞪着,嘴里喷着血沫,已经说不出话来。更没法告诉别人,他是被来自身后的鸟铳击中。
亲兵抬着马光远的尸体加入了溃逃,左翼汉军的败势如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
明军士兵狂野地追杀着,战场上,再没有比象杀鸡宰羊般更轻松的活儿了。败兵象一群惊慌失措的鸭子,连回头都不敢,只剩下了亡命的奔逃。
噗!刺刀入肉的闷响有些瘆人,但张小喜却连眼都不眨。
力量不是最大,凭着手感和手腕的力量,他已经抽出刺刀,迈步向前追去,对倒下的尸体连一眼都不多看。
身旁身后是战友,也是他的部下。几年前的新兵蛋子,已经成为了军官,率领着一百多士兵。
“我也姓张!”张小喜已经知道了当初冯大铁为何如此问他,现在,他可以昂首挺胸地这么说,并不辱没勇登城头的前辈的姓氏。
成长意味着思想的成熟,也意味着心理的冷酷无情。同样是辽人,却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他不会有丝毫的怜悯,有一丁点的手软。
心志的锻炼并不只是杀戮,影响最大的还是身旁的袍泽。
几年来,多少战友或伤残,或阵亡,他们的名字,他们音容笑貌,一直留在张小喜的脑海里,永远不能忘记。
正是这种怀念,才会有更深的痛恨,更凶悍的报仇之心。不管是谁,敢向他和袍泽举起刀枪的,绝不饶恕。
有什么样的军官,就有什么样的士兵。张小喜的部下也同他一样,可能是他的表现所带动,也许就是朴素的仇恨,或者是杀戮报仇的快感。
凶狠无情的追杀直到收兵的号声响起,明军将士才并不甘心地收住脚步,转回本阵。
左翼汉军被击溃,右翼汉军在佟养性的指挥下,还在顽抗。但在两面的火力夹击下,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佟养性才真正地意识到,给汉兵装备了火枪,并进行了装填和队列的训练,只是刚刚迈出部队火器化的第一步。他要学的,还多着呢!
可惜,佟养性的心里更清楚,恐怕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进步。
无论是资源,还是人力,再加上后金上层的支持力度,都不可能让他在学到的经验上再改进提高。
一种战术打法的形成,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比如明朝,在军队中装备火器,可以从开国时算起。但到了明末,依然是不成熟,竟被冷兵器为主的建奴打得落花流水。
而朱由校推动的军事改革,是有基础的,是逐渐完善的。
几年来,明军从收缩防御,到以车炮为先,再到步兵以燧发枪加刺刀为主要作战手段。各级军官将领,乃至士兵,都是在不断地摸索、进步。
后金用汉兵、备火器的思路是对的,至少在理念上是进步了。
但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人员素质,再加上作战打法,却在短时间内难以与明军抗衡。
经过此战,佟养性学到了很多,但失败的结局已经难以避免。之所以还在坚持,只是因为中路的岳托所部还未放弃。
可左翼汉兵的溃败,已经使战局发生了变化,这是岳讬所没有料到的。
明军在击败左翼攻击的敌人后,并没有撤回继续维持弧形的“却月阵”。迅速地重整队列后,这部明军展开线式阵列,向中路的建奴翻卷过去。
作出这样的战术机动,中路的建奴便处在两面的火力夹击之下,作战更加不利。
火油罐几乎烧毁了全部的楯车,建奴还未退缩。火势变小之后,便以重甲兵和大盾为先,继续向明军的战阵进攻。
熟悉的轰鸣声再度响起,南岸的明军火炮再次发威。一百多颗炮弹在空中划着弧线,掠过河面,飞过明军战阵,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此起彼伏的爆炸掀起了浓重的烟雾,几乎完全遮挡了岳讬等人的视线。
岳讬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虽然看不清楚,但他也知道,进攻的部队又遭到了不小的伤亡。
爆炸声逐渐稀疏,烟雾并不能马上散去。紧接着,轰鸣的炮声再度响起,从声音判断,是明军战阵在发炮。
这是进攻的前锋接近了敌人,也遭受到了猛烈的还击。火炮轰完,就应该是火枪的攒射了。
岳讬已经能猜出明军的打法,远程炮轰起到杀伤和遮断的作用,能够冲到明军战阵前的女真勇士不仅不会太多,更缺乏持续进攻的后劲。
这与在辽南与明军作战是不同的。在没有火炮支援的情况下,拼着伤亡要吃掉突前冒进的千余明军都不可能,现在能成功?
明军的武器更厉害了,战力又提升了。而己军似乎还是那样,差距越拉越大,令人震惊。岳讬的心沉了下去,他的手慢慢抬了起来。
正如他所猜想的,建奴的重甲兵冲到了阵前,在五十多米的距离立刻遭到了佛朗机炮的猛烈轰击。
快速地更换子铳,十几门佛朗机喷射出密如雨点的霰…弹,将冲过来的几百建奴打得七零八落。
为了对付建奴的重甲步兵,佛朗机炮所携带的霰…弹子铳里装填着重火枪的大铅弹。
火炮喷射的铅弹数量少了,但威力却增加。发炮时,有如十几杆重火枪在齐射。
沉重的铅弹即便不能击穿重甲,巨大的冲击力也会传递到建奴身上,震得他们内脏受伤,口吐血沫。
而更多的场景则是血腥而暴力的,脑袋被打成烂西瓜的,胳膊或腿被打飞狂喷鲜血的。
再悍勇,再武技高超,再身经百战的建奴,也抵挡不住一颗廉价的铅弹。这就是科技的力量,也是时代的进步,所带给建奴的血的教训。
时代不同了,朱由校都懒得再说。可建奴却始终不明白,所谓的不同的时代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楯车掩护接近,重甲兵近战肉搏,骑射追杀败逃之敌,建奴也就这三板斧,一直用了几十年。
况且,别说就这么几年,几百年的时间,后金变成了大清,窃据了中原,他们依然不明白“时代不同了”这简单的五个字。
直到被西方殖民者的坚船利炮打碎了美梦,也打断了脊梁骨,或许才会明白,他们已经被时代所抛弃。
岳讬的感慨只是很短的时间,他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这是明智的,也是无奈的选择。
如果不是经历过辽南大战,岳讬还不能深切地感受到双方战力的差距又拉大了;当初都未能尽歼千余孤立的明军,现在也是一样。
罗绣锦暗自吐出一口长气,对岳讬的决定感到欣慰。此时撤退,损失的只是进攻的两千多人马;再纠缠下去,恐怕就是伤亡惨重、伤筋动骨的结局了。
命令下达了,却还是有些晚。明军炮轰之后,火枪兵前出,在最有杀伤力的距离,给建奴以迎头痛击。
重甲对于火枪确实有一定的防护力,可也要看距离远近;火枪也是一样,离得越近,铅弹的速度越快,威力越大。
三四十米的距离,正处于燧发枪的最佳射距内,命中率既高,威力也足以破甲杀敌。
侧翼兜转过来的明军也接近了中央战场,用线列阵和火枪的齐射,给胜利的天平再添了一块砝码。
射击的火光闪烁不停,阵阵白烟升腾弥漫,炽热的铅弹追逐着撤退的敌人,将他们打得血花迸溅,惨叫不断。
又一批明军乘船而来,成功登陆。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又拉近了,尽管对战斗的胜败已经影响不大。
岳讬下达撤退令的同时,佟养性如蒙大赦,也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但明军对建奴的追杀是稳健而谨慎得,对于汉兵,却是猛如下山之虎。
“冲啊,杀呀!”呐喊声激昂而振奋,明军的凶狠反击,使汉兵由撤退到败退,最后终于变成了溃退,再也无法收拾。
…………………….
第二百四十章 阿济格出战
战争就是这样,没开打时,谁也不会预料到结果。或者说,谁都不知道获胜或失败所要付出的代价。
为此,敌我双方都要做充分的准备。尽管结果可能会出乎意料,结局也并不象计划中那样发展。
岳讬和佟养性没想到以优势兵力攻击劣势明军会打成这样的局面,没有想到明军的火炮规模和射程,轻视了明军所摆出“却月阵”的有利地形。
没有迂回绕袭,连侧翼进攻也很勉强,就这么正面对抗,连辽南那次围攻孤立明军的战术布置也远远不如。
岳讬终于被炮火打醒了脑袋,不成比例的伤亡更让他意识到就算能消灭这股过河的明军,付出的代价也是已经受创、还未恢复的两红旗所不能承受的。
何况,面对明军凶猛的火炮火枪,不断地水路运兵增援,岳讬也没有多少消灭敌人的信心了。
什么半渡击之,根本就不是。
岳讬率部脱离了战场,不甘心地回首眺望。现在想来,这应该是明军故意为之,引诱他们出动作战。
如果等到浮桥架好,明军过来一部分再发动进攻,那才叫半渡而击,结果或许有所不同。
岳讬摇了摇头,对此也是没有信心。明军的火力太强大了,一次次地刷新他的认知,一次次打击他的心理。
建奴撤退了,脱离了战场,败而不乱。或者说是小挫之后,还有余力。
明军也没有穷追,很稳健地收住阵脚。援军还在不断乘船而来,掷弹车、弹药物资也不断运来,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熊廷弼放下了望远镜,脸色很平静。
建奴的撤退,让他有些意外。在他看来,进攻只是开始阶段,还未进入真正的激战。
如果两军短兵相接,展开肉搏厮杀的话,我军也不会落败。在百多门火炮的轰击下,建奴的伤亡将更加惨重,一蹶不振也大有可能。
建奴选择撤退,是想保存实力,在接下来的海州卫攻防战中有所建树,能够继续牵制我军攻打城池。
熊廷弼判断出了建奴的意图,嘴角动了动,似是冷笑。
…………………
吃一堑,长一智。
海城河的一场战斗,可以说是岳讬的明智选择。
从中也可以看出,建奴的实力在几年的时间里不升反降,作战时有了瞻前顾后、缩手缩脚的思维。
但对于某些建奴将领来说,却没有岳讬这样的战场经验。或者说,他们还停留在之前对明军的认知,战术打法也固化而没有改变。
围绕着辽南的海州和辽东的建州? 正是目前敌我双方交战的两大战场。
岳讬遭到小挫,适时撤退? 并没有伤筋动骨;而阿济格? 这个年轻的小子,却没有岳讬那般的阅历和经验? 更没有那份沉稳和忍耐。
人生的经历不同,处理问题的想法和作法也不相同。
阿济格不仅年轻气盛,更是新领正白旗。尽管努尔哈赤的安排没人敢反对? 但阿济格也能感觉到正白旗的高级将领对自己未必心服。
谁让他是四小贝勒呢? 出道晚。无论是军功,还是资历? 都比四大贝勒差了许多。
所以,他需要用军功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担任旗主并不是因为父汗的宠爱。并由此来夺得正白旗的军心,让那些自恃功劳大、资历高的将领们服膺。
尽管建功心切? 但阿济格也没有鲁莽。在毛承禄所部偷袭建州北部? 毛文龙率大军稳健推进的时候? 他并没有急于出战,而是在等待战机。
与辽南的形势相似,两军之间的太子河是屏障? 也是天然的分隔线。从阿济格的角度来看,自然是不愿渡河南攻明军。
如果明军渡河来攻打,既是背水而战,又要运输粮草物资,则形势处于不利。一旦落败,太子河又成了天然的阻敌。
基于这样的考虑,阿济格率主力在鸦鹘关以逸待劳,杜度则率一部人马前去对付毛承禄所部的袭扰。
而毛文龙率领大军却是十分稳健,每占一堡,都仔细认真地构筑阵地,作为中继基地或稳固据点,然后再向前推进。
特别是一堵墙堡和松树口,布置防御更是周密细致,牢牢地控制住两堡之间的太子河一段。
与辽南的明军几乎是一样的谨慎,毛文龙所部在太子河南岸进行了充分的准备,方才架设浮桥,渡河立寨扎营。
阿济格派出的侦骑哨探不断传回消息,对于明军如此小心翼翼的行动,阿济格觉得无机可趁。
同时,阿济格也感到了压力愈发地沉重。如果明军就这么步步为营地前进,如之奈何?
而且,正白旗的一些人本来就不太服他,把他的待机而动当成了胆小怯懦。尽管不敢明说,但一些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阿济格的耳中。
什么四贝勒若在,岂能如此胆怯,缩在鸦鹘关?四贝勒早就领军出战,干净利索地把明军打败了……
阿济格接掌正白旗,也是带了些亲信过来的。对于正白旗中哪些人不服,这么长时间也多少知道了不少。
可这种背后的议论,阿济格也没太好的办法处置。毕竟他在正白旗的威信,还没树立起来。
幸好,在这郁闷的时候,明军终于露出了破绽,让阿济格看到了获胜建功的机会。
一部明军两千余人,由松树口出发,作为先锋,向苇子谷推进。据侦骑报告,其后还有两千多人的部队作接应,但两军相距有三四里地。
冒进之敌,就是两股明军合为一处,阿济格认为也能战而胜之。
至于明军为何露出这样的破绽,阿济格觉得是一路推进太过顺当,没遭到有力的阻击。
所以,明军以为他们是要凭借鸦鹘关之险,以逸待劳,在关下决战。
而韦子谷则是鸦鹘关前的最后一个堡寨,明军以两千之众先行占领,既有继续前进攻击的据点,又有试探后金军的意思。
不管怎样,既然有了机会,阿济格决定出击作战,重创甚至是歼灭这股前出的明军。
阿济格虽然知道两红旗在辽南遭到挫败的事情,却并不十分了解当时的作战经过。
他心里还有点鄙视代善,围攻千余明军都不能取胜,反倒被打了个内外夹击,实在是有些无能。
现在的情况倒是有些相似,阿济格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也会重蹈覆辙。
留下两千人守鸦鹘关,阿济格亲率七千骑兵前往苇子谷,一场大战就此爆发。
其实,苇子谷并不是一个山谷,而是辽东长城沿线的一个堡寨。建奴叛明,辽东沦陷,苇子谷也失去了原来的价值。
这么多年以来,苇子谷堡寨已经是年久失修、残破不堪。既然无法起到堡垒的作用,建奴也不太担心被明军占领。
而明军一路上所占领的堡寨也都是一样,不是年久残破,就是被建奴拆毁,不能成为明军马上就能固守的据点和工事。
但辽东长城沿线的堡寨的修筑是有原因,也是经过考察的,距离、地势、扼守大路等等,肯定有利的方面居多。
所以,不管是否残破,明军以这些堡寨为据点,并重新修筑防御工事加以固守,都是比较省时省力的。
两千余明军先于建奴赶到了苇子谷,以残破的堡寨为根据,立刻开始挖掘构筑工事。
阿济格率军赶到时,明军刚刚挖了一道环形壕沟,不宽也不深。
看着这简陋的工事,阿济格略有些得意。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等明军工事修完,可就不是那么好攻的了。
“卓纳、达穆布——”阿济格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将领,沉声下令,“你们二人率三千人马,前去阻截明军。”
佐领卓纳和备御达穆布是正白旗的老将,也是对阿济格不太服膺的将领,私底下经常议论。
听到阿济格发令,二人心里不服,可也不敢违抗,躬身领命。
阿济格脸色严峻,又郑重交代道:“本贝勒率军攻击这股明军,在战斗结束前,你们不可放过敌人。否则,军法从事。”
佐领卓纳和备御达穆布感觉阿济格在故意找茬寻事,但也没太在意。三千对两千,挡住敌人还不容易,没准儿一下子就杀败敌人呢!
看着两人率部而去,阿济格回转过头,开始布置进攻作战。
壕沟既窄又浅,胸墙也只有一道;没有讨厌得木桩阵,只有些辎重木车,以及几十架简易的掷弹车……
只是稍微的观察,阿济格就觉得胜算很大。但他还是做了比较周到的布置,三面佯攻牵制,一面主攻突破。
骑兵快速出动,没有携带楯车,但重甲兵还有,强弓硬矢也不缺。阿济格权衡之下,信心十足地发动了进攻。
孔有德举着望远镜,视野中烟尘飞腾,建奴骑兵呼喝呐喊着,向前冲锋而来。
一个凶恶的面孔进入了视线,那是并不知道姓名的建奴军官,脸上的横肉随着马匹的起伏而颤动。
是个身经百战的家伙,骑术武技都应该很厉害。
孔有德嘴角微抿,露出了一丝冷笑。
再怎么厉害,也抵不过一颗廉价的铅弹。死亡,平等的,也不会挑挑拣拣。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攻防战
以现在明军的武器装备,采取防御作战的话,以少敌多也颇有信心。
至于野战,上到皇帝,下到大部分将领,都还禀持着谨慎的态度。也并不是真的就打不过,而是心里不踏实。
所以,尽管苇子谷已是残破不堪,但到底还是有所倚靠。这比辽南血战中,明军所占据的小高地还要强上许多。
燧发枪的杀伤力已经超过弓箭,加上刺刀也能抵御骑兵的冲击,再加上简易轻便的掷弹车,只要战意够坚,打出伤亡一比一的战斗,还是不难的。
当然,这是最保守的估计,对于明军来说,肯定不会满意这样的交换比。而建奴,也不认为以多击少,会付出这样的代价。
其实,当战争被朱由校引导到了拼综合国力,拼消耗的时候,胜败就已经没有了悬念,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古代一向用“兵精粮足”来描述军力的强大,但朱由校更喜欢颠倒过来,用“粮足兵精”来判断军队的强弱。
饿着肚子的士兵无论如何称不上“精良”,哪怕武器装备再先进,两顿饭不吃,也都成了软脚虾。
现在的明军不是吃了几天的饱饭,而是几年。
不仅是吃饱,还在向吃好过渡,还有足额的军饷,还有伤残有养、阵亡有恤,还能惠及家人,这待遇与数年前已是天差地别。
当然,严刑峻法也是必不可少。当了兵,就别想贪生怕死,或许因为胆小怯懦,倒会先死于督战军官的刀下。
而且,因为违犯军法被处死,所有的优厚待遇全部取消。不仅是自己一个人,还会影响到一家子,这才是令人凛然而惧的。
军队之所以强大,朱由校总结了两个字,那就是“赏罚”。尽管不是那么全面,可也差不多悟到了其中的精髓。
几年来,哪怕朝廷财政紧张? 皇帝也在尽全力保证辽东的粮饷。
为此? 他不惜一次次向文官、藩王和勋贵下手? 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背地里有多少人在骂他。
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装备? 粮饷充足和严刑峻法? 再加上对军人和家属的各种优待。激发出辽人的悍勇? 大幅提升辽东明军的战力? 一点也不意外。
尽管皇帝不能亲眼看到,亲身体会? 在战略上稍嫌谨慎和保守? 但直接领军作战的将领们却有着更准确的认识,更强烈的自信。
面对气势汹汹扑奔而来的建奴? 占据苇子谷的明军并不慌乱。战术打法已经计划好? 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按部就搬地执行就好。
而且,早有遭遇敌人围攻的预料,准备岂能不充分?
没有动用全军猛挖工事? 也是在保存体力,准备迎战。
如果敌人来得晚? 甚至是不来,那就没啥说的,有一天或一夜的时间,这里就会成为壁垒森严的据点。
尽管工事还不完善,但也正因为这样,建奴才悍然发动了猛攻。从另一方面来看,倒是正合孔有德的心思。
看着建奴冲击的势头,孔有德判断是想借马力跳过壕沟,再下马作战。或者,在壕沟前停下,射出一篷篷箭雨。
“重火枪开火!”孔有德下达了命令,用旗号和鼓声传给各支部队。
作为先锋部队,孔有德亲自率领,火炮携带的不多,却特意多带了重火枪。
这玩艺儿打中敌人,摧甲破胄、非死即残,甚至一枪能打死好几个敌人,十分地给力。特别是射程,更要比普通火枪远出不少。
两千多人的明军,重火枪就带了两百多枝,几乎是孔有德所率混成协的全部家当。
而在战场上,指挥官不仅是下达命令,还有迅速的判断。建奴从四面八方压上来,哪面是主攻,哪里是佯攻,如何调派人马,都是考验指挥官能力的事情。
如果在开战之初难以分辨判断,那也不要紧。有经验的指挥官都会留下预备队,可以作为激战部队的补充,也可以充当救火队。
轰,轰,轰……枪声的轰鸣叠加在一起,显得异常巨大。
冲到壕沟前的建奴骑兵遭到了迎面的铅弹打击,一篷篷的血雾迸溅,一团团的血肉横飞。人喊马嘶,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比较密集的冲击阵形,加上重火枪的威力,使得杀伤效果更加明显。一颗铅弹打中好几个人,打倒好几匹马,在现实中也不是夸张。
而前面的人马被击倒,势必影响到后面的骑兵前进,建奴的冲击势头由此为之一遏。
重火枪一轮射击完毕,便后退至队后继续装填弹药。燧发枪兵成四排战列,前排听令挺枪,准备射击。
混乱是暂时的,死伤近百人也不会挡住建奴进攻的脚步。
只不过因为重火枪的迎头痛击,地上的人和马的尸体起到了阻碍的作用,使得多数建奴骑兵放慢速度,借势跃过壕沟的意图落空。
建奴并未犹豫迟疑,纷纷跳下战马,弃马就步,各举兵器,呐喊呼喝着跳进一米多深的壕沟,迈上三四步,便到了对面的沟沿。
或爬或翻,冲击的建奴脚踏平地,气势似乎更加旺盛,依仗着重甲护身,继续向前冲去。
越过壕沟的建奴弓箭手向前跟进,在觉得合适的距离才停下脚步,张弓搭箭,向着敌人作最大射程的抛射。
陡然响起的天鹅音很是短促,便被轰然响起的枪声掩盖了下去。
无数闪烁的光点瞬息而灭,浓重的白烟在明军阵前腾起,第一排燧发枪兵发出了一轮齐射。
重甲对于火枪的防护已经不足,但在较远的距离,还是多多少少能减弱铅弹对于身体的打击伤害。
建奴倒下了一批,可也有中弹未死的。冲,冲上去,建奴又接近了一些。
箭矢在空中掠过,给明军也造成了一些伤害。依然是抛射,还没有到弓箭直射得距离。
轰!明军再次发出了一轮齐射,由于距离更近,铅弹的威力也迅速提长。
速度极快的,第三排燧发枪兵越过第二排,面对已经稀疏不少的进攻之敌,再次举枪瞄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激战
火枪的轰鸣震耳欲聋,一轮一轮的攒射,燧发枪显出了令人吃惊的射速。
阿济格皱紧了眉头,这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他当然不知道,燧发枪加刺刀也不能令皇帝满意,定装纸壳弹药的推出,才是前装燧发枪的终极状态。
定装纸壳弹药并不是什么高科技的发明,火绳枪也可以使用。
具体的作法就是把定量火药和弹丸装入一个防水的纸制弹筒,装填时用牙把纸筒咬开,把里面的火药倒一部分到发火池里,再把剩下的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行了。
使用定装纸壳弹,训练有素的火枪兵可以达到每分钟两到三发,甚至是更高的射速。
射速快,则意味着火枪兵能够在同样的时间内,射出更密集的弹雨,对敌人的杀伤力大大增加。
而且,定装纸壳弹主要是简化了装填的步骤,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燧发枪兵不需太多的训练时间,就能够适应过来。
箭矢在空中掠过,枪弹在空中激射,百米之内的火力较量成为双方交锋的开始。在杀伤力上,明军明显占据着优势。
一轮更巨大的轰鸣声响了起来,重新装填完毕的重火枪发出了怒吼。
重火枪兵已经撤至阵后,立于残破的堡寨地基上,利用射程的优势,居高临下向着建奴开火。
血肉迸溅,血雾腾飞,建奴攻击的队伍,倒下了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残肢断臂。
一群黑压压的炮弹掠过队列头顶,向着建奴砸了过去。
片刻后,此起彼伏的爆炸在建奴人群中迸发,一团团黑烟升腾,弹片激射,惨叫哀嚎响成了一片。
敌我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爆炸声刚停,两排燧发枪兵射完枪中子弹,在尖厉的哨声中发一声喊,趁着敌人冲击的势头减弱,挺着刺刀反冲过去。
进攻的建奴在接连的打击下,队伍出现了混乱,人也稀疏了许多。硝烟还未散去,挺着刺刀的明军已经杀到近前,以多打少展开了近身肉搏。
噗,噗? 噗……明军士兵用刺刀凶狠地捅刺? 发出阵阵疹人的刺刀入肉的声音。
格挡,突刺!明军的刺刀术很简单,摒弃了所有花哨的动作? 干净利落? 悍气十足。
骑都尉索博多的额头被弹片划过? 热乎乎的血不断地流下来,使得他视线受阻? 看东西有些红蒙蒙的感觉。
抬起手臂抹过脸? 索博多觉得清晰了许多。但这还不够? 他的小腿也受了伤? 行动大受影响。
爆炸就在脚下不远,只受了两处不致命的伤,索博多其实还是比较幸运的。
灰蒙蒙的呛人的硝烟中,他看到了冲杀而来的明军士兵? 看着他们凶狠地刺刀齐出,毫不留情地将女真士兵刺杀。
奋力挥起战刀,索博多吼叫着上前? 先于刺刀捅来前砍翻了一名明军。
左边又戳来一把刺刀? 索博多用刀格档? 本能地做出转身劈砍的动作,可腿上的剧痛使他动作变形变慢。
轰!近在咫尺的一声枪响,白烟升腾,索博多踉跄了一下,铅弹正中他的胸口。即便有重甲,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口吐鲜血。
噗!一把刺刀猛地刺进了他的腹部;噗!又是一把刺刀斜着扎进了他的左肋。
随着刺刀抽出? 鲜血喷涌而出,索博多颓然倒地,力气飞快地被抽走,他大瞪着眼睛,看着几双大脚从他身上迈过,连手都无力抬起。
懦夫,卑鄙……索博多不知道是哪个明军士兵给了他一枪。否则,就算是受伤,他也能打好几个。
思维在迅速混乱、消散,索博多这个身经百战、从小兵积功至骑都尉的建奴军官,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不甘的气。
掷弹车在飞快地扔出轰天雷,在建奴攻击队伍的中间造成了断层。
反冲锋的明军以多打少,将冲在前面的建奴杀死杀伤,在锣声中又收住脚下,快速退了回去。
敌我双方十接近的距离又被拉开,在四十多米左右,明军再次采取了火枪轮射攒击,毫不留情地向敌人射出一轮轮弹雨。
尸体横七竖八,杂乱枕籍,有建奴的,也有在逆袭中阵亡的明军的。不管是哪方的,对于后面进攻的建奴来说,都成为阻碍,使其不能顺畅地冲锋。
轰!重火枪在高处再次轰鸣,无坚不摧的重铅弹在建奴中造成了一片死伤,象齐刷刷的麦田突然被风吹倒了似的。
燧发枪也依次开火,对建奴进行猛烈的打击。
经过凶狠的逆袭,双方的战局又回到了起初的局面。建奴要靠近肉搏,就要冒着密集的铅弹射击。而远程的较量,弓箭的杀伤力又不如火枪,伤亡不成比例。
阿济格观察着战斗,眉头越皱越紧。
明军虽然在兵力上处于劣势,但收缩之后的防御十分顽强,火枪的射速和威力也令后金兵伤亡很大。
只有杀入明军之中展开混战,后金军才既能发挥近战肉搏之长,还能发挥兵力的优势。但现在,作战的实际情况却并不是阿济格所期望的。
要不要全军压上,不用什么佯攻,从四面进行猛攻?
阿济格有些犹豫,没等他作出决定,远方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听起来象天边传来的闷雷。
是卓纳和达穆布所部与明军开始作战了,兵力相当,挡住敌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本来是信心十足的布置,可听着不间断的隆隆炮声,阿济格又有些担心起来。
事实上,阿济格的担心还真是正确的。佐领卓纳和备御达穆布率领着三千人马,正经受着猛烈的进攻,情况相当地不利。
三千明军携带着大量车辆辎重,伪装成押运物资的后队,只是欺骗建奴的表象。
两千明军前锋带着几乎全协的重火枪,而这三千押后得明军则携带着全协的火炮,还有毛文龙抽调加强的炮兵。
而两军故意拉开距离,也是引诱建奴出战的布置。
对于沿着大路前来堵截的建奴,明军以车炮为先,火枪随后,再辅以大量的火炮,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气势汹汹的建奴遭到了迎头痛击,让佐领卓纳和备御达穆布大吃一惊,十分地意外。
两方兵力相当,在勇悍的建州猛士面前,难道不应该是明军慌忙防守吗?
轰,轰,轰……几十颗炮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绵延近百米,炸得大道上的建奴人仰马翻,也打醒了卓纳和达穆布。
第二百四十三章 惨痛的阻截
这是极有层次的进攻,明军已经准备好了,似乎正在等着建奴。发现建奴迎面堵截阻击,立刻便发起了攻势。
炮车上不仅有速射的佛朗机炮,还有最新装备的四斤野战炮,以及阵后几十门大明重迫。
伪装成辎重车辆,掀开油布,不是火炮,就是弹药,差不多是两个混成协的所有重武器。再加上燧发枪的轮射,是建奴从没见过的强大火力。
轰,轰,轰,轰!四门佛朗机喷出数如雨点的霰…弹,横扫着当面的建奴。
白烟刚升腾而起,燧发枪兵便越来炮车,向着敌人再次发射出一排排的铅弹。
简单而粗暴,就是依仗火力向前硬推。
如此凶悍的火力,令卓纳和达穆布,以及所率的建奴震惊。这是他们没有预料到,也是从未经历过的。
时代变了,明军虽然还达不到火力覆盖碾压的程度,但建奴却还是老样子。能远程攻击的,除了弓箭,再无其他。
即便是在历史上,明军的火器优势依然存在,依然能把建奴逼得步步后退,几乎是无计可施。
比如大凌河之战,监军道张春以车炮为先,沿着大路稳步推进,就打得建奴死伤甚重。
再比如松锦大战前期,十三万明军对十万清军,面对明军的火器优势和稳步推进,清军也是接连失利。皇太极着急上火,直冒鼻血。
而最后清军能反败为胜,一是靠着仿造的红夷大炮,二是掘壕围困、切断粮道。
但现在,阿济格所率领的建奴骑兵别说红夷大炮,就是旧式火炮也没有。
至于掘壕,建奴气势汹汹而来,明军也憋着劲儿地猛攻,根本没给建奴留时间。
这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应该改成狭路相逢? 火力强者必胜!
佐领卓纳和备御达穆布吃惊震撼,忙着重新布置。重甲兵再持盾上前抵挡,骑兵下马用大弓? 并向大路两旁散开人马,增加箭矢投射的人数。
轰? 轰,轰……阵后的大明重迫再度发威? 炮弹掠过半空? 落在大路上,再纷纷爆炸。
建奴除了弓箭? 再没有更加远程的武器。面对明军的轰炸? 只能硬挺着? 白白地付出伤亡。
大路的宽度所限,对于建奴的弓箭,也只有当面的明军受到些威胁。
而明军又是火枪,又是直射火炮? 还有曲射的重迫,从几十米到几百米的范围内? 都是打击的范围。
伤亡完全不成比例,卓纳和达穆布意识到这样打下去将是一场惨败。他们只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顶着弹雨冲上去,与敌人展开混战。
当然? 另一个办法就是败退下去。但阿济格的命令是挡住这部明军,给他争取消灭苇子谷敌人的时间。
军令难违,卓纳和达穆布也知道阿济格的不满,抓到把柄肯定会拿他们立威。
号角声呜咽,接到命令的建奴重甲兵稍加整顿,便举着大盾,呐喊着向前冲锋,希望能接阵展开近战肉搏。
对于建奴的企图,明军早就有所预料。而且,在辽南,他们就与两红旗较量过,依靠着车炮和火枪,成功击退了建奴的阻击。
经验这个东西,真是很宝贵,很重要。毛文龙调来孔有德的混成协,并将此次作战的主力交给他,实在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面对建奴的亡命冲锋,有着经验的明军并不慌乱,稍加退却,露出火炮,便是一轮猛轰。
对于佛朗机炮,明军非常喜爱。即便装备了四斤、六斤的野战火炮,可依然没有夺走佛朗机炮的地位。
原因很简单,佛朗机炮的射速极快,只需更换子铳便可连续发射,比火枪还要快。
尽管由于气密性的原因,佛朗机炮的射程有限。但在百米之内,发射的实心弹或霰…弹都具有相当的威力,至少不比火枪弱。
在训练有素的炮手操纵下,佛朗机能在二十秒内打三炮,实在是非常惊人的射速。
佛朗机炮的另一个优点是散热快,可以持续射击。而象红夷大炮,打上几炮便需要冷却降温。
皇帝对佛朗机炮也甚为钟意,把水师换装下来的,以及从各地军镇调拔的,都给了辽东明军。
大号喷子啊,一喷一大片,压制敌人的密集冲锋相当给力。
轰,轰,轰……炮手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子铳,三门佛朗机连续轰击了三次,给疯狂冲锋的建奴以迎头痛击。
火炮发射完,火枪兵再次上前,从升腾的白烟中现出身影,举枪向被轰得七零八落的敌人射击。
即便是身着重甲,在这样近距离的打击下,也是伤亡惨重。
大路两侧的草坡上,也出现了明军火枪兵,与建奴的布置一样,增加火力的输出范围,打出更加密集的铅弹。
血花在不断地迸溅,火药和造枪技术的提高,使得燧发枪的威力也有所增加。在比较近的距离,重甲也无法抵挡。
建奴的第一次冲击遭到了挫败,双方依然维持着远程火力的较量。但弓箭与火器的杀伤力相差甚远,建奴和明军的伤亡依然是不成比例。
向前推进,继续用优势的火力杀伤敌人。明军的战术看起来也不复杂,就是以不成比例的伤亡来消耗敌人。
己军被压得步步后退,佐领卓纳和备御达穆布却还不甘心,突然调动了部分骑兵,再一次向明军发动了冲击。
骑兵冲阵,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最后挣扎。要知道,建奴虽然多为骑兵,但硬冲敌阵的打法,用的却非常少。
而且,骑兵虽然速度快,冲击力强,但在相对狭窄的交战面上,并不足以突破明军射出的密集弹雨。
再者,前面的骑兵被射倒,人仰马翻,对后面的骑兵也会造成一定的阻碍。
而明军在两翼张开后,火力输出更加密集。在冲得最猛的敌骑离明军只剩下二十多米时,终于遏制住了建奴得第二次冲击。
伴随着从阵后飞起,掠过明军队列,狠狠砸向建奴的又一批炮弹落地爆炸,卓纳和达穆布面色阴沉,意识到失败已经很难避免。
………………….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两边都失利
几年来,明军与建奴打过几仗,每一次几乎都刷新建奴的认知,每一次都让建奴有些出乎意料。
从广宁之战后的战略收缩,到东江军的袭扰,再到张盘所部袭占旅顺堡并击败了来犯的建奴,后来则是在野战中三协战两旗,几个阶段显示着明军的显著变化。
明军从防御转向防守反击,再到结阵野战,几年之间成长迅速。最主要的则体现在武器装备方面,建奴对此的感觉尤为明显。
从鲁密铳替换鸟铳,再从火绳枪换装燧发枪;从简单的掷弹车,到威力射程都惊人的红夷大炮,再到数量众多的大明重迫;从只有红胖袄,到现在的盔甲齐整……
短短的几年时间,辽东明军经历了脱胎换骨似的改变,战力的提升十分惊人。
反观建奴,几年来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三板斧、老一套。
其实这也正常,放眼世界,军事技术上的改革,武器装备的更新,也没有明军这么快,这么猛的。
朱由校即便是个穿越者,如果不是九五至尊的皇帝,纵然有再先进的理论和技术,也不会有这么快,这么强的改变。
天佑华夏,皇帝既是穿越者,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既不是末世王朝的无奈,也不是亡国之君的仓惶,朱由校自然不遗余力地推动军事上的进步,千方百计提升明军的战力。
而军队的由弱变强,军事形势的根本扭转,也可以说成是无数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几年来,花在辽东的银子已经不是百万级,而是千万的数量。
如果这样还打不过建奴,那还有天理吗?朱由校觉得自己就是天理,建奴不灭,天理难容。
气势汹汹赶来堵截明军的卓纳和达穆布所部,在明军强大的火力下? 被逼得步步后退? 还在做着以伤亡争取时间的美梦。
但明军的攻击更加猛烈,不仅是火力强大,兵力似乎也增加了。
卓纳和达穆布当然不知道? 这支明军并不是最后的部队? 而是为了给他们做出错误判断而故意削减的兵力。
两千枪骑兵收到信号? 携带着十几辆弹药车,从后方急速赶来增援? 明军立刻在兵力上占据了优势。
生力军的加入? 一下子使建奴更感受到了难以抵挡的压力。
尽管发动的几次亡命冲锋? 也确实接近了明军? 进行了肉搏厮杀。
但明军能够顶住,而曲射火炮的轰击使建奴的持续攻击受到阻碍,明军则是源源不断。
在以多打少的局面下,明军又是射击? 又是刺刀,把冲过来的建奴杀得死伤惨重,又恢复到了远程火力的较量。
卓纳已经受了伤? 被大明重迫的炮弹炸的;达穆布亲自上前督阵时? 被火枪击中了面部? 死得连他妈妈都不认得了。
佐领务珠通格、骑都尉特库、护军噶尔图、岱罗多、萨尔和诺等将领,也在激战中相继阵亡;死伤的普通士兵,更是不计其数。
轰,轰,轰……
此起彼伏的爆炸再次在周围响起,卓纳被亲兵围护着? 狼狈地缩在路边的土坑里,心中已是一片冰凉。
远方,隐约传来了隆隆的声音,象是天际的雷声滚滚。
部队不断被逼迫后退,离苇子谷已经不足三里地。
卓纳已经在拼力堵截,可听着爆炸声,苇子谷的战斗却还在继续。他不知道阿济格那边是怎么打的,以多打少的围攻啊,怎么会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再拼下去,恐怕要全军覆没了吧?
卓纳站起身,周围是未散的硝烟,鼻中是呛人的火药味,还夹杂着血腥的气味。
视线有些模糊,可卓纳还是看到,大路上又多了不少尸体,还有倒地未死的伤员在痛叫呻吟。
现在撤退,凭着骑兵的速度,还是能够摆脱明军的。
念头在脑中一闪,卓纳又皱起了眉头。
已经死伤了那么多,争取到的时间不会浪费,说不定阿济格那边已经快把明军全部消灭了。马上撤退的话,恐怕会前功尽弃,两边都落空。
再坚持一下,阿济格可能就需要那么点时间。卓纳作着猜测,又迟疑起来。
相距只有三里来地,一边在苦战阻击,不断地付出伤亡;而另一边,也就是苇子谷,敌我双方的厮杀却正激烈,胜败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决出的。
一片黑压压的轰天雷砸进了进攻的建奴队中,爆炸声此起彼伏,浓重的烟雾遮蔽了阿济格的视线。
枪声轰鸣,喊杀声震天,阿济格用力地握住了拳头,咬牙切齿。
这是明军的套路,在近战开始时,立刻用掷弹车抛出轰天雷,遮断建奴,使其进攻的持续性难以保障。
然后,明军就投入预备队,进行强力反击。以多打少,枪射刀捅,将近身肉搏的建奴全部消灭,并再次拉开距离。
套路很简单,但却并不好破解。明军不仅有掷弹车进行曲射轰击,还能利用苇子谷堡寨高于地面的残破地基,以重火枪进行立体打击。
巨大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大团大团的白烟升腾,几乎淹没了明军火枪队的身影。
阿济格的心猛地缩了一下,这熟悉的枪声,就算他看不到实际的射击效果,也能猜到,一群建州勇士血肉横飞的惨景。
这种火枪的威力十足,打到身上就是缺胳膊少腿,打到头上就把脑袋变成烂西瓜,甚至一枪能杀死杀伤数个建州勇士。
轻车都尉穆布达、佐领赛阿、骑都尉尼马禅、护军校图克门、云骑尉特穆慎等将领,已经死于阵中,被这种大威力火枪击杀的就有好几个。
远处的枪炮声又清晰了一些,阿济格知道是卓纳和达穆布率领的部队在堵截明军。只不过,退缩得速度,还是让他心惊又心烦。
自己的命令说得清楚,这边战事未结,那边便要牢牢地堵截住明军,不使两部明军会合。
粗略地估算了下时间,阿济格派出传令兵,去给卓纳和达穆布传令,要他们死战不退,给他消灭明军争取时间。
传令兵刚刚绝尘而去,战场上突然爆发的一阵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便把阿济格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黯然撤退
尽管阿济格率领的人马比明军要多,但也没有一倍两倍那般的悬殊。
所以,阿济格才采取了三面佯攻牵制,一面主攻突破的战术。
按照正常道理,这样做也是没有问题。
可明军指挥官也不是傻子,很快就通过望远镜观察建奴兵力的分布,发现了建奴的战术打法,并采取了应对性的反击方案。
调兵遣将准备完毕,趁着主攻的建奴受挫,左右两翼的明军突然发动,使用了战斗以来一直隐藏的武器——手掷轰天雷,就是黑火药手雷。
即便是在攻击中承受了比较大的压力,孔有德也没有使用这种单兵武器,而是以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掷弹车来压制和阻断敌人。
显然,掷弹车携带的轰天雷所剩不多了。这一点,阿济格也能判断出来。继续不顾伤亡地猛攻,也是存在着这样的侥幸和希望。
但阿济格的希望随着两翼明军的凌厉反击而破灭,明军以排枪和手雷开路,对佯攻的建奴发动了猛烈逆袭。
爆炸轰隆作响,一团团的黑烟升腾而起,弹片横飞,铅弹激射,突然而猛烈的火力,给建奴造成了很大的混乱和恐慌。
黑火药手雷的杀伤力,自然不能和后世的手榴弹相提并论;因为是手掷,也不能做成轰天雷那么大。
所以,杀伤者众,炸死者少。但战场上都红着眼睛厮杀,是力气技艺的较量,受伤就意味着战斗力下降,意味着心理受到打击,也就意味着对手变强。
更重要的是手雷造成的恐慌和混乱,麻雷子扔到脚下,还震得耳朵嗡嗡响,甚至被吓得要跳脚呢!
一方面陷入混乱,一方面是蓄势已久、战阵严整,明军的兵力在局部的反击中又要超过佯攻的建奴,措手不及的建奴被打得节节败退。
“杀,杀,冲!”明将张大禄、尚可义大声吼叫着,身先士卒,挥舞着军官的制式战刀,毫不留情地劈砍着敌人。
咔嚓!护军校额德举刀招架,弯刀竟被张大禄的力大招沉的硬钢战刀砍断,刀刃顺势而下,在额德的脸上斜着划过。
皮开肉绽,鲜血喷涌,额德惨叫一声,连退数步? 眼前一片血色。
噗!一个明军小兵抢步上前,把刺刀狠狠捅进了额德的肚腹。手腕转动? 小兵顺势抽出三棱刺刀? 血呼拉的肠子内脏争先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额德扬起血肉模糊的脸,发出非人的惨叫? 徒劳地捂着乱七八糟的血淋淋的肠子,被小兵一脚踹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
“杀!杀呀!”
十几双大脚杂乱地从额德的身上身旁踏过? 伴着激昂的呐喊? 挺着刺刀的明军士兵冲杀过去,没人理会倒在地上身经百战、弓马娴熟的建奴军官。
骑都尉塔纳喀挥舞着弯刀? 带着几个亲兵呼喝嚎叫,想要制止败兵的后退,却引起了明军的注意。
十几颗手雷纷纷乱乱地抛掷过去,在建奴脚下冒着丝丝青烟。即便是悍勇的建奴? 也为之色变? 下意识地躲避。
爆炸声震动着耳膜? 黑烟升腾,弹片迸射,击打着建奴的身体、腿脚? 掀起了一阵惨呼惊叫。
烟雾刚刚消散一些,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塔纳喀的眼睛瞪大了,十几个明军或跪或立,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这里。
亮光闪烁,白烟升腾,十几颗铅弹呼啸着疾射而至。
滚烫的鲜血迸溅到塔纳喀的脸上,一个亲兵捂着脖子,身子打着转,大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剧痛从胸部腹部传来,塔纳喀有些呆愣地低头,看到了两个冒血的弹洞。太近了,二十多米的距离,他的甲胄也无法抵挡激射的铅弹。
力气随着鲜血的涌出飞快流逝,塔纳喀晃了晃,用刀拄地,勉强没有倒下。
一队明军呐喊着冲杀过来,戮杀着倒地的建奴伤员,与其他建奴肉搏厮杀。
又一队明军赶来助战,十几颗手雷扔进了建奴之中。爆炸的烟尘还在空中弥漫,明军士兵已经挺着刺刀杀了出来。脸上的铁面狰狞,如同凶恶的妖魔鬼怪。
塔纳喀再也支持不住,仰面摔倒下去。明朗的天空飘过阵阵烟雾,他的视线却由灰变暗,最后完全变成了永远的黑色。
近战肉搏残酷血腥,考验的是配合和勇气,武技倒在其次。哪怕是绝顶高手,在军队的战阵面前,也不敢轻擢其锋。
试想十几支或几十支刺刀迎面杀来,简直就是无法抵挡。而在火器装备军队后,所谓的万人敌,所谓的关、张之将,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在激射的铅弹面前,死亡是平等的。能在枪林弹雨中存活的,不是靠的本事,而是运气。
显然,有运气的建奴还是极少数。能在明军凌厉的反击中幸存,或者说是成功逃出的,就已经很幸运了。
阿济格来不及调动人马,明军在主攻方向的左翼便率先取得了突破,将佯攻的建奴击败击退。
如果只是挫败还不算什么,但明军的突破,立即将主攻的建奴的侧翼暴露出来。稍加整顿后,明军的燧发枪兵便向着几十米外的建奴射出致命的弹雨。
处于胶着的战局立刻发生了扭转,主攻的建奴两面受敌,前有轰天雷和火枪加刺刀,侧面则是一轮一轮激射而来的铅弹,伤亡陡增。
紧接着,右翼的突破和夹击,成了压垮建奴的最后一根稻草。三面受攻的建奴被包夹在烟雾和铅弹之间,不用撤退的命令,已经无力进攻,开始退却。
撤退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象极了建奴凄惨的状况。
建奴的骑兵也出动,在阵前射出箭矢,掩护本方败兵的撤退。
尽管阿济格作了尽力的安排,但经此重挫,进攻的部队伤亡十分惨重,再想发动猛攻,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重新准备好的。
战鼓声擂响,明军发动了全线反攻,用火枪和刺刀追杀败逃之敌,一直将建奴赶过壕沟之外。
远处隆隆的炮声和枪声愈发清晰,卓纳所率的阻截部队也在艰难支撑,被拥有强大火力的明军压得不断后退,伤亡的代价也越来越惨重。
“贝勒爷,敌人火力凶猛,我军在大路上与敌交锋,难以施展,伤亡极大,卓将军请命撤退!”
阿济格正在整顿人马,卓纳派来的请令信使却给他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看着半跪在地的信使,阿济格皱紧了眉头。尽管攻打苇子谷并不顺利,超乎了他预期的时间,可负责堵截的人马竟然坚持不了,更出乎了他的预料。
信使不敢抬头,继续说道:“敌人以车炮为先,火枪也犀利,又有数千援军助战。且阵后还有数量众多的火炮不断轰击,我军在大路上难以躲避……”
图赖在旁躬身谏道:“贝勒,末将以为不可再战。明军准备充分,火力强大,似有意诱我军出战。我军伤亡已大,为后图计,当先撤兵为上。”
图赖乃后金开国五大臣的费英东之子,以直言敢谏著称,在军中拥有很高的威望,是老奴派来辅佐阿济格的。他的意见,阿济格也不得不重视。
阿济格无声地叹了口气,信使所说的劣势在他看来,确实难以抵挡。
攻打苇子谷,他也领教了明军的火力强大,这还是在没有多少火炮的情况下。
而卓纳所部为了堵截明军,只能猥集于大路上阻击,空间的狭窄,更能让明军的火力优势得到充分发挥。
“传本贝勒将令,命卓纳率军马上撤退。”
阿济格沉声下令,却没有看信使,而是抬头望着苇子谷。明军虽然也有伤亡,但兵力未有大的折损,抵挡进攻的实力犹在,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攻取的。
而且,本部的惨重伤亡,再加上卓纳所部阻截的艰难,终于让阿济格打消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
再打下去,恐怕也只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而损失,却已经不是正白旗所能承受的。
就算拼尽全力消灭了这几千明军,正白旗也将是伤筋动骨,还怎么守住鸦鹘关,怎么挡住后续明军进攻建州的步伐?
阿济格虽然比较鲁莽粗暴,但却不是傻子。若是头脑简单,历史上又怎么能屡败李自成,擒杀刘宗敏,号称能征惯战。
看着苇子谷的明军再度结阵,人数少了些,但依旧严整,阿济格即是再不甘心,也知道事不可为。
隆隆的炮声和火枪的轰鸣更近了,大路上出现了败兵,那是卓纳所部退下来了。从时间上看,信使可能刚到,可见卓纳的苦苦支撑已到了极限。
轰,轰,轰……大明重迫的轰炸还在延伸继续,爆炸此起彼伏,在迸发的火光中烟雾升腾,后金军队伍中人喊马嘶,又被炸死炸伤了不少。
阿济格远远地看着,眼睛眯了眯。
明军的火炮果然凶狠,未见其兵,先见其炮,卓纳所部经历了怎样艰难的战斗,由此可见一斑。
“整军撤退!”阿济格扬手下达了命令。
在呜咽的号角声中,建奴整队撤退。卓纳所部也利用战马的速度,加速脱离明军火炮的射程。
明军似乎没有骑兵,就算有骑兵,敢追击上来的话,阿济格也不惮于反击,还能借机报挫败之仇。
所以,对于阵前撤退,阿济格及所率的建奴,并不显得如此慌乱张惶。但战场上与明军近战厮杀,以及在明军火枪射程内的战死者的尸体,却无法收拾了。
从广宁之战时开始,建奴已经数次丢弃战死者的尸体,黯然而无奈地撤退了,似乎对此也已经习以为常。
没办法,抢尸体会死更多的人,明军绝不会手软。在这样的权衡之下,建奴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借助犀利得火器,明军的防守十分坚固。阿济格眺望着苇子谷,那片已成废墟的堡寨,留给他深刻的教训。
在狭窄的地域内,如果没有工事,也将遭到明军强大炮火的大量杀伤。
看着赶来汇报的裹着伤渗着血的卓纳,阿济格无奈地叹了口气。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启天一号
历史上,东江军虽然装备简陋,粮饷俱缺,却是明军中极少数敢与建奴野战的部队之一。
伤亡比没有具体记载,可肯定是要高于建奴的。但主要的不是胜败的问题,而是这样的战斗意志和精神。
朱由校由历史得出的分析判断,也就没有问题。只要粮饷充足、装备精良,以辽人为主的辽东明军便足以灭奴平辽。
而且,都是大明子民,朱由校很不愿意以地域来区分。什么辽人,什么南人,什么北人,积习陋见早该改了。
辽东战事在持续,皇帝在京师也没闲着,一边关注着传来的消息,一边督促着粮草弹药物资的运输补给。
建奴的衰弱已经不可避免,且越来越明显;明军越打越强,越打越多,也是逐渐清楚的事实。
作为皇帝,朱由校认为做好后勤工作,就已经足够了。
战略已经确定,具体的战术打法由将领们选择,给他们足够的灵活运用的空间,更适合古代的通讯速度。
哪怕是通信塔全部建成,效果也令人满意。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也只有指挥作战的将领能看得更清楚细致,应变也合理准确。
当然,朱由校也有自知之明,战略上的高手,战术上的矮子。亲临战场指挥作战,他可没那个本事儿。
即便自诩是战略高手,朱由校也是占着穿越者的便宜,知道历史的走向。
当然,优势也是负担,也是责任。
朱由校就因为知道的多,才更有忧患意识,才更急迫地要灭奴平辽,才更要殚精竭虑地准备应对小冰河期高峰的大灾害。
他的努力,他的付出,终于到了收取回报的时候。辽东的战事,已经现出曙光,不出意外的话,在一年之内便会有结果。
哪怕是出现意外,损失几万官兵? 建奴也扭转不了被动的局面。只不过? 苟延残喘的时间要多一些罢了。
没错,一两次战役规模的胜败,已经无法改变明金两方的实力对比。
敌我双方的体量在那摆着呢? 明帝国的人口、财力、资源等等,十倍百倍于建奴? 并逐渐被朱由校调动得越来越充分。
说白了,明国大败十次还能支撑,建奴只要败一次大的? 就是伤筋动骨? 很难恢复。
说得再粗暴直接一些? 只凭人数优势? 明军十个换一个,也不是建奴所能承受的。
所以? 朱由校依然关注战事,但却心里有了底,不象以前那么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拼钱,比富,朕还真不怕建州野人,手指都比他们腰粗。
而且,朕懂科学,会爬树;建奴嘛,文盲占多数,没文化的蛮夷!
尽管皇帝觉得在科技上,在武器装备上,已经领先了建奴太多,没有必要再继续提升。
但他以前交代的,或者说是指点的,却还是有人在研究,并成功地搞了出来。
“万岁,经过不断试验改进,火箭已经可以实用。”孙元化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双手举起,把文件呈上御览。
朱由校从宫人手中接过文件,翻开阅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历史记载中,明代的军用火箭种类繁多,从数量到质量都领先世界,是世界上最先进的。
但朱由校看过资料,仔细询问加分析之后,却认为这么牛掰的玩艺儿,多数是华而不实,实用意义不大。
什么神火飞鸦、火龙出水,还有翼火箭、多级火箭,听起来都象是能发射卫星上太空的节奏。
而实际上,要是在战场上使用。这些种类繁多的火箭差不多都是既无准头,射程又不远,威力和杀伤力也实在是难以恭维。
在火箭和火炮的发展上,朱由校侧重于火炮,但对火箭也进行了指点。
纸筒或竹筒改成铁筒,加装平衡稳定装置,研究速燃火药以推进火箭,以爆破弹头或燃烧弹头来杀伤敌人,取代以尾焰烧炽敌人……
显然,朱由校的指点并没有多少高科技的含量,更多的是思路的改变。
而随着火炮的引进和铸造水平的提高,火箭变得不是那么重要,朱由校也没有太过抓紧。
但意外的惊喜,就在皇帝已经遗忘的时候来了,砸到了他的头上。
重量从二十斤到三十斤共分三种,射程在八百米到两千六百米之间,弹头分爆炸和燃烧两大类,装有稳定尾翼,通过简单发射架上的铁管来固定飞行方向……
可以说,孙元化等人研制的火箭,差不多完全具备了朱由校所知道的“康格里夫”火箭的性能,怎能不让他感到欣慰和惊喜。
在新式后膛火炮出现之前,“康格里夫”火箭可是以射速快、射程远、机动灵活等优点在战场上大出风头,被称为“没有炮身的火炮灵魂”。
尽管在辽东战场已没有必要投入新武器,已经能够碾压建奴;尽管火箭要大规模生产制造的话,肯定会影响到目前急需的弹药生产。
朱由校伸手轻拍着桌案上的文件资料,做出了决定,对孙元化笑着说道:“孙卿另外招募工匠,生产制造火箭及配套装备。朕从武学抽调学员学习使用,再送至辽东参战吧!”
火箭虽然不是改变战局的关键,但为其找一个实战试验场,还是很有必要的。准头差点,但射程远、射速高,把发射架做成多管,可就是火箭炮。
“微臣领旨。”孙元化躬身应着,又请示道:“此火箭尚无名称,还请万岁命名。”
这个马屁拍得好,朱由校相当舒坦,也很喜欢给新武器新装备取名。
要霸气,要威风,要响亮,还要……
皇帝沉吟着,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龙椅扶手,长征、风云、嫦娥等名字在脑海中闪过,又都一一否决。
“便叫启天一号吧!”
皇帝最终确定了名字,连他自己都觉得挺俗,但却有着很有内涵的意义。
启天既是天启倒过来读,有着皇帝的自恋;开启天空,又意味着这是某类探索得开端。
皇帝甚至还想到了那位明朝在座椅上绑上火箭升空的万户,那位第一个想到利用火箭飞天,在后世被称为“世界航天第一人”。
第二百四十七章 科技在不断进步
坐火箭飞天,那将是几百年后事情。
而现在,人能上天,却要变成现实。这对于皇帝来说,真是双喜临门,心情大好。
“孙卿明日至午门,观看科学院的升空实验吧!”朱由校表彰完孙元化,又笑着发出了邀请。
孙元化赶忙躬身道:“微臣已得到消息,心中十分震撼好奇。明日定去观看,开眼界长见识。”
朱由校微笑颌首,对于孙元化开眼界长见识的说法十分赞同。
放大版的孔明灯而已,但要是载人腾空,不用太高,十米八米的也足够古代人震撼了。
就是想有个轰动性的效果,朱由校才让科学院到午门空场当众演示。没错,在科学院已经成功了,只需要做一些小的改进,载人升空没有问题。
在古代人看来,能够上天,岂不是得道成仙,白日飞升?但朱由校要告诉他们的是,这叫科学,不是神话。
不懂啊,没关系,慢慢来,这只是开始。
况且,在朕的天启朝出现这样震撼轰动的大事,是不是就和出祥瑞一样的影响?
“万岁。”孙元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和求知,开口说道:“这个化学方程式十分奇妙,但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令人难以悟透其理。”
朱由校苦笑了一下,想悟透其理还真的很难很难。
什么分子、原子、元素,什么化合价,什么物质组成,能说出来却没法让人看得到、摸得着,只能死记硬背。
但孙元化说得也没错,有了方程式就能解决很多实际上的问题。比如从火药燃烧的方程式,就能计算出火药的最佳配方。
“现下也只能死记硬背,再慢慢研究其中的道理。”朱由校知道自己是拔苗助长似的提升,断层在所难免。但从结果推过程,悟原理,倒也是个捷径。
孙元化有些失望,但也谨记着老师徐光启的叮嘱,不敢再继续追问不休,便转而问道:“微臣接下来想研究更大威力的火药? 就是硝化棉。”
黑火药的工艺和配方已经发展到了尽头? 威力再难提高。而按照发展进程,就是硝化棉,然后是苦味酸? 硝酸甘油……
而硝化棉如果能取代黑火药,则又是一次跨时代的进步。
要知道? 硝化棉不仅爆炸威力大,射程更胜一筹,还燃烧充分? 没有残渣? 烟雾也少? 号称无烟火药? 对枪管的损伤也小。
可以说,硝化棉基本上弥补了黑火药的所有缺点。
其实? 在朱由校看来,造出硝化棉和硝酸甘油的难度差不多。而且,黑火药的武器装备,平辽灭奴,甚至是打遍天下,对于明军也够了。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决定还是按部就搬地来,历史上是这样发展的,肯定有它的道理。
而按照当时的技术条件,制造硝化棉确实是比较容易成功。关键是如何能量产,只是弄出一小团试验品,那就太容易。
“孙卿既是科学院的教习,可多与他们研究探讨。”朱由校说道:“朕可是知道,科学院已经能在试验室里制造硫酸和硝酸了。”
中国古代就有制硫酸的方法,生产硫酸古老的方法是用绿矾(硫酸亚铁)为原料,放在蒸馏釜中煅烧而制得。而硫酸与硝石混合硝化,就制出了硝酸。
当然,在没看过《化学》这本书之前,古代人还不知道这玩艺儿是什么,用什么用。
“微臣正是看到了科学院的成果,才有信心制出硝化棉。”孙元化躬身答道,面露笑意,“有几个学员,在化学上很有天份。”
“天份加勤奋,我大明会出现沈括、郭守敬那样的科学家。”朱由校笑了笑,说道:“徐师的成就已不逊于沈、郭二人,孙卿再浸淫钻研,必能超过乃师。”
“微臣代家师谢过万岁赞誉。”孙元化躬身谦辞道:“与家师比,微臣差之十万八千里,还要努力上进。”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努力上进是要的,但孙卿也不必过于谦逊。于火器一途,朕看你已是青出于蓝。平辽灭奴,孙卿功不可没,朕都记着的。”
“微臣谢万岁恩典。”孙元化知道该是告退的时候了,起身拜谢。
殿内安静下来,皇帝摸着下巴,歪在御椅中,脸上似笑非笑,却能看出几分得意之色。
皇帝已是金字塔的最顶端,这是命。不管他的贤愚,在封建时代,他就是天。
是的,不需要他多聪明,不需要他多勤奋,只要能做到知人善任,这天下也就是稳的。
而现在,朱由校觉得他已经把大明引上了正确的发展道路。哪怕他不再去管,也会有人继续往下走,继续完成他的设想。
当然,翻覆的可能还是存在的,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不在了。
就算是宿命不可改变,一年的时间,朕也会把平辽灭奴的大业完成吧?对此,朱由校还有着相当的自信。
王体乾进到殿内,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皇爷,山西巡抚杨涟、河南巡抚方震孺奉召觐见。”王体乾见皇帝移来目光,谄笑着躬身禀告。
朱由校点了点头,坐正了身子,沉声道:“宣!”
小冰河期的大灾害以北方为烈,同时又以陕西、山西、河南最为严重。
陕西先由左光斗任巡抚,通过兴修水利、减赋恤民,治理地方颇见成效。现在由李精白接任,亦是一个好官。
而山西巡抚杨涟、河南巡抚方震孺外放数年,也干得不错。
虽然二人都有东林党的标签,但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际却是贪渎无耻的官员有本质的区别。
两人最主要的特点,便是清廉,严正。清廉便能恤民,严正则不惧当地藩王。
能恤民,缓解百姓疾苦;能打击藩王,按照朝廷旨意收回封地。能干好这两项工作,朱由校也就比较满意了。
当然,清屯充饷的工作也少不了这两人的强项和铁面无私。狠狠收拾那些侵占屯田的地主豪绅,也是朱由校考察官员的重要标准之一。
第二百四十八章 犯颜直谏还是沽名买直
杨涟和方震孺奉召入殿,跪倒叩头。数年不见皇帝,二人都有些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朱由校毫不怀疑这两个人是忠臣,但有时候,忠臣误国却也不是没来由的假话。
所以,他将这二人外放地方,让他们去干些实事,别在朝堂上犯倔,老是跟自己过不去。
“免礼,平身。”朱由校缓缓开口,又补充道:“赐座。”
“微臣谢万岁隆恩。”二人谢恩已毕,方才起身在绣墩恭谨地坐下。
皇帝长大了,不,准确地说,是成熟了。从神态上便能看出更加地沉稳,更加地有九五至尊的威严。
朱由校也在打量这两位封疆大吏,年纪都不算大。五十左右,作为官僚正是当时的时候,精力和经验都相当充沛。
“两位爱卿治理地方颇有功劳,朕心甚慰。”朱由校脸色和熙,缓缓说道:“然国家多事之秋,还需如爱卿这般忠心任事的臣子多加劳苦。”
“为君分忧,为国尽忠,此乃微臣的本分。”
“于国有利,于民造福,微臣不敢言苦。”
朱由校甚是欣慰地颌首微笑,摆了下手,宫人为两位大吏奉上茶水,这又是了不得的恩遇。
待两位臣子再次谢恩后,皇帝接着说道:“如今的国家形势,二位爱卿已是了解。平辽灭奴已现曙光,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内便会取得最后胜利。而这——”
皇帝伸出一根手指,重点强调道:“这是举国之力的巨大作用,没有不可计数的物资输辽,不能保证军队的士气,不能保证武器弹药粮草的供给。”
方震孺和杨涟对此表示赞同,尽管北方数省的赋税没有增加,但辽东的军费是多少,他们心里也有数,上千万都打不住。
虽然皇帝敛财的手段有点狠,但效果确实显著。若能成功平辽,则为人诟病的便都是小暇疵。这有点象太祖,虽然酷烈,可只驱除鞑虏,便足以青史留名。
“外患将除,内忧却近在眼前,且比外患为祸更烈。”皇帝的脸色正肃起来? 说道:“朕召北地各督抚入京述职,便是要为将来临的大灾害提早准备。”
“杨卿、方卿——”皇帝的目光扫过两位臣子? “要度过持续数十年? 在全北方范围此起彼伏的大灾害,一省一地的力量绝对不够。和平辽一样,还是要动员举国之力? 共度时艰。”
说实话? 对于大灾害之说? 杨涟和方震孺是将信将疑的。可信其有也没什么,给老百姓减赋免税,地方多屯粮,都不是什么坏事。
但皇帝说得郑重,把大灾害与平辽相提并论? 再次说到了“举国之力”? 足见其的重视程度。
平辽的“举国之力”有目共睹? 为了筹措军费? 皇帝不惜向宗藩勋贵,以及文官士绅地主豪富下手? 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可谓是辣手无情。
再来一次“举国之力”?杨涟和方震孺交换了下目光? 不知道皇帝又要如何发力,向谁发狠了?
“万岁!”杨涟躬身拱手道:“推广种植的番薯产量极高,听说还有玉米、南瓜、马铃薯等高产抗旱作物。再加上江南的粮食,微臣以为还是能渡过灾害的,且不会如平辽那般花费巨大。”
方震孺沉吟着躬身奏道:“微臣以为,灾害既是此起彼伏,想必不会只在一地肆虐。这样的话,应该也有个缓冲恢复,某地也不会十数年颗粒无收。”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杨卿和方卿说得都对,但情况肯定会比想象中艰难。从历史上看,王朝灭亡多是在内部先出问题,导致民乱蜂起,或有强者应势而起,或被外部势力打垮击灭。所以,不得不慎,不得不将其视为头等大事。”
停顿了一下,皇帝继续说道:“二位爱卿的救灾赈灾渡过灾害的题本,朕都看过了。都很好,但也都低估了大灾害的严重程度和影响范围。”
这么严重嘛?皇帝怎么会说到王朝灭亡?杨涟和方震孺再次交换目光,都露出了惊愕之态。
“大灾害影响的是全国范围,只是北方更严重而已。”朱由校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道:“既是北方,自然包括草原,游牧民族的侵袭难道不需考虑?”
“一面要赈灾救民,一面要抵御外敌侵袭掠夺。大灾害之下,国家财政能否支撑得住,地方屯粮能够消耗几时,长途运输的巨大消耗,这些都是要考虑和解决的问题……”
皇帝侃侃而谈,显然已经思虑周细,倒让杨涟和方震孺有些惭愧。
对于大灾害的准备,二人觉得已经很周到了。但听皇帝这么一分说,显然还是忽略了不少。
“从江南或者是海外运粮,是赈灾的必然办法。要做好黄河干涸和漕运中断的准备,解决运输这个大问题。”
皇帝微皱着眉头,继续说道:““长江商会是可以借助的力量,但不能走水运的地方,就只能走陆路,车辆人员、中转仓库都要统筹安排,尽量减少损耗。”
黄河都会断流,漕运都会中断,这么严重嘛?
杨涟和方震孺心中震惊,要知道,如果发生皇帝所说的严重事情,影响可就太大了。
漕运,自永乐大帝迁都北京后,便成为朝廷的命脉所在,明清两朝,没有例外。
大批的粮食要运往国家中央地区,供给庞大的朝廷机构和官僚家眷,还有北方的军粮……
“万岁,海运已兴,漕运若断,影响或许没那么严重?”方震孺也不敢确定,试探地回答道。
朱由校笑了笑,有点无奈地说道:“若不是牵扯太大,且未必合算,朕都想迁都南京了。”
“陛下,万万不可。”杨涟急忙谏道:“大明国势正盛,灾害必能渡过,岂能有逐食天子?”
逐食天子有不少呢,隋朝唐朝好几个,朕倒是不怎么在乎。
朱由校嘿然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也只是那么一想,不必当真。
其实,要是迁都南京,好象确实能节约很多粮食,省出很多南粮北运的运输费用。但兴师动众,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折腾的事情。
“朕会设立一个机构,统筹协调各省的抗灾救灾事务。”朱由校作出了重要的决定,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深思熟虑。
各自为政肯定不行,小冰河期说是全国性、全世界性的气候灾害也不为过。朱由校说的“举国之力”,也不是随便一说。
将北方数省的督抚召进京,耳提面命,提高他们对大灾害的重视程度。同时,这也是一次考察。不能通过的话,就要换人了。
考察不只是面试,还要看他们制定出来的抗灾减灾的具体方案。也就是说,今天的召见,只是第一关。
而对于召见杨涟,朱由校的心理是比较矛盾的。
杨涟在历史上是有名的“忠烈”之臣,而且廉洁也是没有问题的。但若论才干,朱由校认为他只是中等。
所以,朱由校也在等着这位“东林后起之秀”谏争。
果然,眼见皇帝的召见行将结束,杨涟不顾方震孺使过来得眼色,起身深躬,从怀中取出奏疏,朗声说道:“微臣有本上奏,请万岁御览。”
朱由校垂下眼帘,沉声道:“若内容与以往所上相同,朕已知之,便不必呈上了。”
方震孺起身,偷偷扯了下杨涟的衣袖,示意他就此告退。皇帝不悦之色已显,再强自谏争,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杨涟并没有退缩,这不是他的脾气禀性。当然,奏疏上也没什么新鲜东西,以前就上过,皇帝不理不睬,更没有丝毫改正的意思。
“万岁。”杨涟保持着躬身姿势,开口说道:“内容虽无不同,但微臣屡次上疏皆石沉大海,不明所以,敢请万岁明示。”
朱由校哼了一声,冷冷地盯着杨涟半晌,才缓缓说道:“朝堂上党争不休,结党攻计时,杨卿可上过奏疏?辽东督抚不和,王化贞大言不惭,熊廷弼饱受打压时,杨卿可上过奏疏?朝廷财政不敷,难以支撑两方战事时,杨卿又有何策解决……”
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听似波澜不惊,但方震孺和杨涟却知道皇帝在强自压抑。
“杨卿以为志同道合者,又有多少是正人君子?杨卿与东林诸君探讨性理之学,共商治国之道,又有何利国利民之策献上?”
“朕重用厂卫,方能耳目清明,不受人蒙蔽;朕惩治贪渎官员,打击劣绅,消除党争,革除弊政,方能使朝堂整肃,国势日上,战事胜利在望。”
“杨卿难道看不到这些有利的变化,还想着回到以前所谓‘众正盈朝,国势日下’的坏局之中?”
“你为东林党出头,是承认结党了?看来朕还要继续清除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行事却贪鄙无耻的东林党人。”
“朕告诉你,做好你的本分工作,为国为民做些实事,莫要拿风骨和犯颜直谏赚名声。沽名买直,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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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气,不气!
当着方震孺,皇帝对杨涟的斥责也没留什么情面,甚至于没给杨涟多加辩解、犯颜直谏的机会,便命杨涟回去自思反省,然后拂袖而去。
不看广告看疗效,大明的政局和形势,不说蒸蒸日上吧,与数年前相比,也是大有起色。
对外的战事频频告捷,平辽灭奴的胜利已在眼前;朝堂也算清明,至少没有了那帮只顾党争、嘴炮攻讦的混蛋捣乱;吏治是个长期的任务,可贪官污吏是清除了不少,刹住了贪腐日盛的趋势。
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好些了吧,仗在打,可朕没加赋增税,还对北方数省分别进行了豁免。
连朕的金花银都好几年没入账了,过个生日也抠抠搜搜,就这还不满意,逼叨逼叨没个完了。
你杨涟又干了什么,要不是给你弄到山西,还在朝堂上跟这个斗,跟那个斗。号称谏臣嘛,就是给朕添堵呗!
从历史上看,杨涟终生致力于争“红丸案”、“移宫案”以正宫闱,反阉党以遏制魏大爷。
如果刨除其在常熟知县位置上的些许作为,即“举廉吏第一”外,杨涟并没有做出值得称道的政绩。
当然,后来得势的东林党人给杨涟以很高的评价,称其“为人磊落负奇节”,为挽救混乱的政局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混乱的政局?!在朱由校看来,之所以混乱,还不是东林党和楚党浙党这帮家伙党争搞出来的。
杨涟身为言官,官位高至左副都御史,但谏争之事,多为皇家宫闱和内侍宦官。国家多事之秋,却并无良策。
而这也明末言官的通病,对皇家之事恨不得拿着放大镜找毛病,以犯颜直谏、不怕死为自己挣取忠直之名声。
所谓“忠言逆耳”,朱由校倒也不是没有那个肚量。但吹毛求疵,于国于民并无益处的“忠言”,以及靠此为生的言官,要之何用?
哼,不想干就滚蛋,朕的耳朵还能清静些。左光斗还是水利专家呢,你杨涟有什么过人才干?
朱由校沉着脸转去暖阁,边走边气呼呼地发狠。
范小慧是贴身服侍皇帝的宫女,眼见皇爷发火生气,心里也吓得扑通扑通乱跳。轻撩着裙裾,在皇爷身后紧紧跟随? 连大气也不敢喘。
喵呜!一个白绣球蹦跳着跑来? 见到九五至尊盛气而来,却也不怕,歪着脑袋叫了一声。
朱由校脚步顿了顿? 就在范小慧担心皇爷会不会一脚踢飞猫咪的时候? 就看到皇爷蹲下了身子,伸手摸着喵星人的头。
这是白娘娘和叶黑所生的最小的那只,全身都是白色,最象小白,也最让朱由校喜爱。
小小白很享受皇帝的抚摸? 平常也最黏皇帝。朱由校观察过,觉得小小白应该是兄弟姐妹中最聪明的。
据研究,成年猫的智商相当于两三岁的小盆友。朱由校认为小小白应该比自己的两位小公主聪慧懂事? 至少相当于一岁的小孩子。
朱由校抱起了小小白? 直接回了暖阁。
暖阁外间? 李成成坐在桌案前在低头算账。少英院,再加上皇宫的一些花费? 现在都交由她负责,内管家兼账房的位置不可动摇。
“奴婢拜见万岁。”智贤和智恩赶忙跪拜迎候。
皇帝只是脚步慢了一下? 便又恢复了正常? 直进了内间。
李成成起身欲施礼拜见,却见皇爷已经走了进去,有些愕然地眨了眨眼睛,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亦步亦趋的范小慧。
范小慧急步走到近前,在李成成耳旁嘀咕了两句,又赶忙去到内间服侍。
皇帝懒散地窝在软椅内,那是他亲手打造的沙发,坐着舒服又惬意,眼睛半睁半闭,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回复着情绪。
“皇爷,奴婢给您倒茶去?”范小慧陪着笑脸,殷勤地侍候。
朱由校微微颌首,眼睛看着桌上的小小白,伸手挠着它的下巴。小小白晃着脑袋,伸舌头去舔皇帝的手。
聪明的喵星人,知道怎么讨好朕。可不象某些人,老惹朕生气。
皇帝翻了翻眼睛,还有些余怒未息。
李成成走了进来,和范小慧打了个照面儿。范小慧努了努嘴,赶忙出去避祸。
“皇爷,奴婢已经把少英院的花费算出来了。”李成成拿着账册,却并不翻开给皇帝看,只是笑着汇报道:“这就让内府拔钱可好?”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了,你去办吧!”
李成成却没走开,接着说道:“皇爷,明天去午门看飞天,带上小慧吧。她心急得很,要是看不到,连觉都睡不好呢!”
“可以。”朱由校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侍女多带一个、少带一个,谁又能说什么呢!
抬头看着李成成,朱由校嘿然一笑,伸手搂过丫头的纤腰,说道:“不用打岔让朕分神,朕的气差不多消了。”
李成成咯咯一笑,乖巧地贴着皇爷,说道:“奴婢就知道皇爷心胸宽广如海,一时之气很快就过去。小慧倒是挺怕的,还说要去老虎洞陪皇爷玩耍散心呢!”
史载:乾清宫丹陛之下有洞,名老虎洞。洞上御街,洞中甃石为壁,可通往来。
乾清宫月台丹陛之下的老虎洞,是一条贯通东西的通道,用石头砌筑,出入口为方形,洞内为拱形,洞高1.8m,宽1.1m,长10m,到了后世仍然十分完好。
据说,小木匠皇帝便喜欢同太监、宫女们在老虎洞里钻进钻出,玩捉迷藏游戏。
朱由校没这个爱好,可宫中娱乐设施少,范小慧等宫女倒是把那里当成好玩儿之处。
而事实上,老虎洞其实是一个避难所。如果宫殿失火,躲在老虎洞内,因为地势低,就不会被火烧着,被烟呛着。
老虎洞啊,两位小公主日后也会把那里当成游乐场所,捉迷藏躲猫猫,玩得不亦乐乎吧?
皇帝捏摸着李成成腰臀间的软肉,想象着两个萌娃在畅快玩耍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这天下终究是自己的,努力也是为了自己,为了亲人。
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既然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然是趋利避害,是英明正确的。
第二百五十章 飞天
神仙有神仙的烦恼,凡人有凡人的快乐。
如果比照朱由校的话,那就是皇帝也有喜怒哀乐,也有很多烦心事。
这和物质享受无关,也再正常不过。每个人还不都是在不停地解决生活中的麻烦,皇帝当然也是人。
好在有温婉柔顺的女人陪着他,软语温存地消解他的忧愁哀怒,使他能恢复正常心绪,继续负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朕要是有“王猛”那样的全才该多好,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海清河宴,天下太平,朕只有安心享乐就好了。
朱由校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可到底还是奢望。没办法,若论见识之广,眼光之深远,谁能强过他呢?
哪怕是他能稍微放心,能看出大明积弊重重,并有兴利除弊魄力的人才。到现在,也是没有找到。
朱由校既感慨,又是无奈,端过范小慧奉上的茶水,慢慢喝着。转眼看到范小慧已经没有紧张之色,想是见自己的怒气消了大半,她也轻松下来。
“小慧,万寿节时,你献什么礼祝贺朕哪?”朱由校似笑非笑地盯着这忧喜皆在脸上的丫头。
范小慧赧然笑道:“回皇爷,奴婢也没什么珍贵之物,就是女红还勉强看得过眼。这几日正想着给皇爷绣个绢帕,表达恭贺的心意。”
朱由校心中温暖,却故意调侃道:“宫人都给发薪银,你攒了多少,不如都拿出来为朕祝贺。”
范小慧眨了眨大眼睛,脸上不舍的神情一闪而逝,知道这是皇爷在逗她。她攒的那点银子,怎会让皇爷看在眼中。
朱由校伸手招了招,把抿嘴而笑的丫头唤到身旁,用力抱住,在丫头耳旁轻声道:“朕等着收到你绣的绢帕,定是很好的礼物。”
范小慧耳朵痒痒的,身体也有点发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
飞天实验的消息早就在京城中传开了,大明门广场也特意对平民百姓开放。
尽管不知道皇帝为何定了七天一休的规矩,但休息日还是成为京城更加热闹,人流更多? 店铺生意更好的日子。
早早的? 人们便从四面八方赶来。谁都知道虽然对百姓开放? 但地方就那么大,肯定是有限制的。
在明朝的时候,大明门至正阳门之间是闹市街道,俗呼“棋盘街”。作为皇城与市井的分界,大明门外有下马碑? 到此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门内则是皇家御道。
看热闹的觉得来得挺早? 但做小买卖的来得更早,占好位置便开嗓叫卖。
而离大明门较近的酒楼茶肆等处,都已经都人预先定下。这都是有身份有钱的人? 就算不能凑近看得真切,可也不屑于和平头百姓们挤到一起。
“渴水,渴水,冰镇渴水。”辽东丫头的嗓音清亮? 招待热情? 在秋老虎还在发威的时节? 生意还真是不错。
“来两碗渴水。”一个中年书生抹着汗水,往大碗里扔了铜钱,又转头看着广场中的庞然大物。
另一个年轻书生随后而至,嘴里还在抱怨着:“要是早点来,说不定能进到圈里,能仰瞻圣颜。”
中年书生不以为意,说道:“离得近哪,礼仪也讲究,哪有这里看得随意?”
说着,中年书生接过渴水喝了一大口,一股冰凉之感弥漫全身,舒服地吐出一口长气。
年轻书生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伸手去接递过来的渴水。
禁军已经围起了一大块空地,只放科学院负责实验操作的人员入内,闲杂人等全都拦在了外面。
徐孚远、王季重等人忙忙碌碌,不觉得辛苦,却很是兴奋。
遁地飞天,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可今天,他们就要向世人展示“神迹”。世人当然包括皇帝,且这可是能留名于史的,怎能不激动?
铁丝网作骨架,油布作蒙皮,个头儿很大的热气球,也很笨重难看,与后世的不能比。
但用火油加热,载重量达到了三百斤,能升起二三十米,在当时已是极为了不起的制造了。
“认真检查,可千万别出纰漏。”徐孚远偷空瞅了一眼大明门,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万岁说不定也会来,失败了可太丢人。”
王季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万岁肯定会来的,要不怎么会放在这里实验。”
停顿了一下,王季重又说道:“徐兄不必紧张,咱们已试过多次,不会有问题的。”
徐孚远点了点头,可还是不放心,又去检查钉在地上的木桩,还有连结在木桩和热气球上的绳索。
现在的热气球只能浮在空中,却还没有能飞行和转向的动力。只不过,这种装置已经在研制之中。
张以太凑了过来,嘿然笑道:“沈兄所画的螺旋桨正在让工匠打造,可惜是赶不上这次演示了。”
“好久没见沈兄了。”徐孚远感叹着,抬头看着热气球在呼呼的火油炉加热下膨胀,鼓起的蒙皮逐渐把铁丝笼的空间都填满。
张以太正要说话,便听到一阵喧嚣,不由得转头去看。
“万岁驾到。”徐孚远的声音中显出激动的颤抖,目光投向大明门。
侍卫宫人簇拥着一道明黄的身影,在大明门出现。先是禁军们单膝跪下,山呼万岁;然后是所有在场的人,万岁之声如雷霆般响起。
朱由校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君临天下的感觉,命人传口谕,在场人等免礼,可仰首观瞻,不为罪也。
徐孚远等人愈发紧张地准备,热气球的升力也越来越足,绳索绷得紧紧,拴着沙袋的吊篮也晃悠着要离地而起。
要起飞,要上天了!
朱由校微抿嘴角,对演示充满信心,也全无惊奇之色。
可皇帝旁边的人,以及在场的官员百姓,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又圆又大的怪东西慢慢升起,不由得发出惊叹之声。
“里面有人呢?!”范小慧的眼睛瞪得溜圆,忍不住嘀咕出声,李成成连连点头,满脸的震惊。
皇帝笑了笑,心说:没人哪来的震撼?朕还想把热气球放在宫里,带你们一起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