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年平辽?皇帝着急了吧?
“杨阎王过来了。”孔有德突然略带紧张地提醒张盘,并下意识地叫出了私下给杨杰取的绰号。
张盘倒不象孔有德那般的心态,杨杰虽然阴狠,但却不对自己人,或者说不是无缘无故的处置别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张盘自觉行得端、走得正,你又何必怕他吗?
“杨大人。”二人拱手先行施礼见过。
“两位将军,有礼,有礼。”杨杰也拱手还礼,看了看圈中的马匹,点了点头,说道:“这批马不错,过了秋天,就更是膘肥健壮,能驰骋沙场了。”
张盘笑道:“杨大人懂得相马之术?一眼便看出好坏了。”
“略知一二。”杨杰谦虚了一句,转而说起了正事,“某派出的间谍已有回报,数屯辽民将叛金归明,还请二位将军派出人马予以接应。”
张盘脸色一正,看了孔有德一眼,伸手相请道:“杨大人,请这边商议军情大事。”
孔有德跟着说道:“正想让新兵出去锻炼一下,杨大人便送来大好机会。”
杨杰呵呵一笑,也不客气,跟着二人前往指挥部筹谋计划。
随着刘爱塔在复州反正归明,受到打击的努尔哈赤是愈发的疯狂残暴。辽东汉人的反抗暴动也是此起彼伏,甚至有不少汉官汉将参与其中。
辽南和东江本部派出的谍报,活动也越加深入而大胆。
之前数次作战所俘虏,或主动归降的汉兵,经过一段时间的特训,再次返回后金占领区,煽惑鼓动辽民暴动抗金。
比如赵怀一,那个在宁远城下杀死后金大官,又主动投降的曾经的包衣奴才,正脸色冷峻地扫视着一群乡民。
这里是他的家乡,也是后金占领区,那些以或敬畏或害怕的眼神望着他的,其中就有他的几个乡亲。
抬起手,赵怀一把左手的短铳插回腰间,熟练地给另一支燧发短铳装填弹药,目光所及,倒毙着两具尸体。
粗壮的是女真人坷纳,也是这几个“托克索”的奴隶主。稍微矮小的,是坷纳的儿子。
托克索,汉译“庄园”,朝鲜人称其为“农幕”。其实就是奴隶制的集体生产劳动,女真家主则是奴隶主。
一个托克索少则三四人,多则七、九人,有权势的大奴隶主则占有很多托克索,最多的达五十多所。
托克索内的奴隶被称为阿哈,人身完全为女真家主所占有。女真家主对待阿哈象对牲畜一样,残酷压榨,野蛮蹂躏。
阿哈可以被家主任意买卖,或赠送与人,或分给子孙。至于虐待、辱骂、恶毒鞭打,甚至被折磨至死,也并不鲜见。
而且,据后金法令,阿哈不能离主外逃,被捕获的逃亡阿哈一律斩杀不留。
坷纳曾征战四方,立有军功才被赏赐了数个托克索。
但自恃勇武的他,只冲到赵怀一身前十米处,便被一枪撂倒。他的儿子,也被赵怀一毫不留情地杀死。
赵怀一受到过虐待,父子两人都不是好东西,他被派来的时候,就无数次想过干掉他们,以解心头之恨。
以迅速而熟练的动作装填完短铳,赵怀一看到几个同伴也完成任务,聚集而来。
“大人。”赵怀一向着奔过来的队长躬身施礼。
队长点了点头,只是瞟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便抬头望着或惊或喜的人们,朗声说道:“话不多说,我们是辽南明军,是解救大家出苦海的。愿意走的,赶紧收拾一下,两刻钟后随我们出发。明天早上,便有大军前来接应。”
停顿了一下,队长的声音略带讥诮,“当然,想继续给建奴当牛做马的,自管留下。”
赵怀一看到队长的目光示意,赶忙大声对着人们喊道:“赶忙回家收拾,吃的最重要,被褥和随身衣服也好,沉重的、大件的不要带,到了那边朝廷都会发放,不要自己拿钱买啊!”
几个乡亲相信赵怀一,率先行动起来。有了带头的,剩下的人们也受够了苦痛,急急忙忙地回去收拾。
“送走他们,就去你家的屯子。离得不远是吧?”队长望着离开的人们,伸手拍了拍赵怀一。
赵怀一笑了笑,却带着几分苦涩。离家这么长时间,他们定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亲人过得怎么样呢?
其实,赵怀一等人只是潜入后金占领区煽惑鼓动的其中一支。除了这些小分队,辽民自发的暴动逃亡,在辽东也是此起彼伏。
海州所属张屯的汉人秘密联络辽南明军派兵,袭击本屯的女真人,然后逃归辽南;凤城、岫岩、双山、平顶山、鞍山、首山、彰义等十余地,也爆发了抗金的武装斗争。
辽南和东江本部适时出击,不断袭扰,牵制建奴,接应辽民逃归。
夏季炎热,建奴不是很适应,且战略调整正在进行,也没有再与明军纠缠的精力和心情。
明军各部也在屯积粮草弹药,补充训练士兵,也不可能大举出动。
大战没有,小战不断。辽东大地虽然并不平静,但双方都没有进行大调动、大发动的意图。
…………………….
皮岛。
虽然镇江堡已经稳固,夹江而守的态势已经形成,但东江镇的本部还是设在皮岛,并没有更换地方。
毛文龙坐在书房里,正在阅看皇帝的密旨。
密奏制度不仅能够使皇帝耳聪目明,还给臣子一种与众不同的信重感。能跟万岁通信往来,自豪骄傲优越感油然而生。
虽然刚进盛夏,但皇帝已经密告毛文龙,中秋后便入京述职,平辽已不是三五年的事情,而只需一两年的时间。
皇帝的心急,在密奏中才体现出来。不加掩饰,更令毛文龙觉得皇帝的信任非同一般。
一年恐怕不太够,这是毛文龙的判断。但他也没扫皇帝的兴,一年虽紧,可也是有希望的。
万岁既然如此希望,那就向这个目标努力,成与不成,到时再说。
毛文龙斟酌良久,提笔在手,边想边写,谨慎认真地给皇帝写回奏。
现下的东江本部有三协人马,按照混成协的标准,到年底每协将扩充至八千人。飞骑兵一千,龙骑兵两千,步兵三千,炮兵一千。
这已经是朝廷所能供应的最大数量,三协加在一起,光马匹就有一万两三千,需要的粮草豆料也是相当惊人。
汇报了东江本部的情况,毛文龙根本不敢虚报。别人他不知道,苟真怀肯定有密奏权,说不定现在也在写密奏呢!
接下来,毛文龙又把朝鲜的最新消息向万岁禀报。
不出朱由校所料,朝鲜的李庆全使团携带明朝准封敕谕归国后,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鲜君臣认为历史上明朝册封,必然是正式遣使,现在只有敕谕,所谓的“仁祖反正“及仁祖王位的合法性不能得到最终的认可。
李倧也很捉急呀,得不到明朝的正式册封,就会给反对者兴兵作乱提供借口。刚费尽心力平定了李适的造反,再来一次两次,这王位也够呛了。
于是,李倧在认真听取了李庆全的奏报后,明白了。马上决定再派使团,请大明遣使正式册封。
其时,朝鲜君臣也看到了辽东形势的变化。认为后金已被压制,威胁大大减轻。原来“亲明不怒金”的策略,完全可以改变了。
朝鲜使团刚刚经过皮岛,前往登州拜见袁可立,再去天津登岸,赶赴京师。
从毛文龙的角度,是想促成此事,从朝鲜得到更多的物资援助,才不管他是不是篡逆呢!
给朝鲜说完好话,毛文龙觉得还不够,特别是万岁又交代了密奏要特别注意,万万不可泄露。
“臣身受圣恩提拔重用,不胜感激惶恐之至。臣惟有竭尽犬马之劳,以忠诚之心报效万岁。与万岁所奏之事,绝对三缄其口,即亲如父子兄弟,亦绝不相告。”
毛文龙放下笔,捋着胡子再三检查斟酌,才觉得比较满意。特别是最后表忠心,作保证,应该能让万岁放心。
正在此时,亲兵禀告,沈太爷前来求见。
“且让他稍待片刻。”毛文龙皱起了眉头,赶紧把密奏收好封匣,才让老岳父进来。
其实,对于沈太爷此来的目的,毛文龙也猜出一二。
随着镇江堡的巩固,明军以此为基,具备了继续深入,光复更多失地的条件。而宽甸、新奠等地,出产人参,正是沈太爷发家致富的特色经营。
但军事行动岂能以挖参为目的?纵然毛文龙想照顾岳父,两个副将那里,也得有合适的借口吧!
“见过毛帅!”沈世魁倒是不敢以太爷自居,对女婿也是躬身施礼。
毛文龙起身相迎,笑着虚扶一下,请沈世魁落座,心里却是甚为不悦。
不知道你女婿得到万岁信重,正在为封妻荫子努力奋斗啊?光盯着黄白之物,鼠目寸光,可不能因为让你发财,而毁了某的封侯之路。
…………………..
辽西,广宁。
押解科尔沁部俘虏,以及建奴二贝勒阿敏等入京献俘的热烈气氛还未消散,从山海关调来的两协援兵又赶到,加入了辽镇序列。
作为辽东经略,广宁甫一稳固,熊廷弼便移府于此,亲自坐镇前线,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给皇帝的密奏已经写好,中秋后秘密入京述职,商议平辽大计,和毛文龙是一样的密旨。
万岁虽然有点心急,但从目前兵力的补充训练,以及装备物资的供给上,一年平辽,也不是没有希望。
老熊封好密奏,又来到沙盘前仔细研究。思索着冬季封冻后,跨过辽河进行反攻的第一个落脚点应该选在哪里?
最快捷的路线自然是从镇武堡、西兴堡或西平堡出动,越过外长城,穿过辽河套,直抵黄泥洼。
这也是广宁大战时,建奴所采取的攻击路线。还真打了广宁明军一个措手不及,导致西平堡失守,沙岭惨败。
如果只是辽镇明军,展开这样的直接进攻,兵力还稍显不足。要知道,黄泥洼离辽阳比较近,离沈阳也不太远,建奴现在正收缩于此,人马众多。
而离得最近的友军,便是辽南的东江镇三协,协调行动的话,能够对辽阳形成夹击之势。兵力上,也将与建奴相当。
但这显然还不太够,万岁想必也知道这些。依着万岁谨慎的性子,定然还会增加兵力,以保证作战的优势。
就象万岁在密奏中所说的“不打无握之仗”,要想达到这个要求,至少还要再增加两个协的兵力。
登镇和津镇,熊廷弼立时想到了这两大友军。别说两个协,就是四个协,这两镇也是有的。
刘爱塔复州反正,前去支援接应的正是登镇人马。津镇,也有参加过轮战袭扰的有经验的战斗部队。
这样算下来,光是辽西的反攻,就至少能出动十个协,六七万人马,超过了建奴能出动迎战的人数。
这个人数是按机动兵力算的,建奴之前能有六万左右,经过这两年来的挫败和消耗,熊廷弼估计顶多只剩下五万。
依据建奴的人口基数,想补充是很难的。既便放宽条件,尽行抽调,在战力上也会有所下降。
就是这样,熊廷弼觉得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当然,他还没把东江本部算在内。如果协调行动,东江本部牵制住一两万建奴,那就有了根本性的改观。
可以看出,皇帝对辽镇是寄予厚望的。在几个方面的明军兵力上,也只有辽镇的人马,能够独力对战建奴。
这还不包括对辽镇的大力支援,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使辽镇逐渐成为了平辽的绝对主力。
老熊还不知道,秋后赶来赴援,加入辽镇作战序列的,还有京营的飞骑。
一万多把骑兵墙练得比归化骑兵还要熟练厉害得多的铁骑,才是皇帝要一年平辽的底气所在。
大战的序幕已经拉开,皇帝也定下了小目标,至少要把建奴打残;大目标则是平灭建奴,彻底了却他的心病。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信臣外放,初至大明的震撼
民心可用,士气可用;钱粮嘛,也能够支撑。
曾经是最难的财政问题,现在已经大为缓解。
除了银行铸币、汇兑,商税的提高,市舶司的收入,镜子的利润等等,对贪渎官员的抄没全部家产,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两年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被严惩重罚,连同家眷一起被流放偏远。钱财、房屋、田地,都变成了钱粮,投入到了辽东和西南的平叛战争之中。
不怪朱由校不留情面,大明内忧外患,已经成了空中楼阁,这帮硕鼠蠹虫还不知收敛,要之何用?
从朝堂到地方,整肃之风并没有停止,甚至没有减弱的迹象。都察院是主力,厂卫在暗中侦悉调查、提供线索,将一个个官员拿下。
随着“帝党”势力的扩张,不管是新晋的官员,还是转风使舵的老官员,把握住皇帝的心思,把整肃不断推向深入。
不仅是官员,还有劣绅地主奸商,也在不断的扩大打击中,遭到重惩严罚。
魏广微在江苏巡抚任上便干得极为卖力,皇帝也有嘉奖。甭管历史上评价魏广微如何阴狠狡滑,只要不贪渎,尽心办差,皇帝照样用得很顺意。
当然,告诫是肯定的。魏广微也知情识趣,钱财不放在眼里,只专心于万岁满意,加官晋爵。
权利二字,分开更为合适。既要权,又要利,啥好事儿都你家的呀?
魏广微就是个聪明人,知道皇帝眼中不揉沙子,权与利,就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更一个聪明人则是接替魏广微,成为御用笔杆子的倪文焕。这家伙跟魏广微是一路人,揣摩透了皇帝的心思,所写文章极合圣意,也要外放浙江巡抚了。
江、浙两位巡抚,都是从办报开始,报纸乃皇帝的喉舌,魏广微和倪文焕也等于是皇帝的信臣。
朱由校对于江南官绅的印象,魏、倪二人岂能不知?也正是因为知道圣意,他们才能主政地方,平步青云。
很多人已经通过皇帝这两年的举措,看出皇帝对江南官绅的不满。任命信臣主政江南,也能猜测出是打击江南官绅的开始。
知道又如何,朕也懒得搞什么弯弯绕,就是瞅你们不顺眼,还就不装了呢!
朱由校并没有太多的叮嘱,只是警告倪文焕不得贪渎不法,便让他陛辞告退了。
给朕写了那么多文章,能不知道朕的心思?江浙有这两人在,江南的官员士绅会过上“好日子”吧?
朱由校往御椅中靠了靠,微眯起眼睛,享受着宫女不急不徐的打扇,看似惬意享受,脑中却是思绪翻腾。
无论是党争不休或贪渎**的官员,还是虚冒隐漏的士绅,以及偷税漏税的商贾,难道他们不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国家若不安定,甚至是战乱丛生或是灭亡,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
为什么还侵蚀国家财赋,以饱个人私囊?为什么不顾大局,只想着个人利益?
想想李自成都快打到北京城下了,那些勋贵官员还死守着自家的财富,不肯拿出钱财来保家卫国。
朱由校就能狠下心来,一点也不可怜那些被抄家流放的混蛋们。
至于大明的工商业,更不会因为增加了商税,严惩了一些奸商,而遭到打击,甚至是陷入停滞。
在朱由校看来,国家强大,天下安定,环境公平,才是工商业安然发展的肥沃土壤。
而抄家流放,只是朱由校整肃官场,捞取快钱的暂时手段。发展工商,才是国家财政能长期稳定的根本。
没错,朱由校并没把当时明朝所极为依赖的田地赋税,当成主要收入。尽管暂时还没有削减,也是因为战争的关系。
等到平叛战争胜利,田地赋税是肯定要往下降,降到一个相当低的水平。这既是渡过小冰河期而不引起民乱的举措,也是符合人类社会运行的客观规律。
农耕国家向工业国家发展,这才是正确的、科学的发展道路。在这一点上,朱由校比谁都清楚,比谁都确定无疑。
可没有钢筋水泥,算什么工业社会,连门槛都没迈进去好不好?
迈门槛呀,皇帝轻抚额头,觉得靠科学院那帮疯子,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研究出来,总归还要自己再亮亮金手指啊!
……………………
身处农耕社会,皇帝却在想要更进一步,向工业社会迈进。
但对某些人,见识到农耕社会的文明程度,却已经惊讶得无以复加。
而且,对于海兰珠和布木布泰,这还不是第一次震惊得难以置信。
大海的无边无际,波澜壮阔,令姐妹二人顿感到自身的渺小。以前以为草原已是广阔无边,但与大海相比,却又不能相提相论了。
当然,姐妹二人与达尔罕也遭了罪。尤其是布木布泰,更是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反倒是显得柔弱的海兰珠,有生姜辅助,晕船却是轻了许多。
好不容易在天津登岸,拿着入关时官府所给的文书,三人休息了两天,才雇了车,前往大明的京师。
随着短途海运的兴起,天津成了北直隶最大的对外海港。商人的嗅觉灵敏,纷纷在此设立商铺货栈,尤以中华商会的成员最多。
这极大地促进了天津的发展,繁华程度虽然还不比京师和江南名城,却已经让三人如乡下人进城般眼花缭乱了。
“大明的人可真多!”布木布泰不知道怎么形容,大草原的人口密度往往是百里不见人烟,最初给她印象最深的也就是这一点了。
“大明的人都穿布做的衣服,还有绸子的。”感慨完人烟稠密,布木布泰又认为明人都很富有。在草原,别说绸子了,就是棉布,都很少见。
“他们好象家家都有铁锅——”
“他们经常喝茶——”
大明可真富啊,草原上金贵的东西,只有贵族才能享受到的,对大明的普通人都是平常的事情。
科尔沁的格勒珠尔根城,跟天津比,就象个小院子和大府宅的差别,听说大明的京城比天津大好多好多倍呢!
布木布泰不嘀咕了,她只是纳闷,科尔沁部为什么要和如此大的帝国为敌,和后金结盟。
首领奥巴的脑袋怎么想的?父亲身为宰桑不知道劝一劝吗?如果不是因此激怒明国,怎么会被攻破城堡,招致覆亡?
海兰珠没有那么多话,多数时候只是在静静地观察,静静地倾听。
在路上她和达尔罕学了一些汉话,又籍口年幼时便被蒙古人掳去,得到了官府文书,似乎蒙混了过去。
她当然不知道,明廷并不是很担心奸细的潜入,而是易进难出,不给间谍回去报告的机会。
不说话也不代表海兰珠内心的震撼,她和布木布泰也有同样的疑惑。庞大的帝国,人口众多,穿布衣用铁锅喝茶水,为什么会在辽东被后金屡次打败呢?
这个问题,连达尔罕都不能准确回答。毕竟,他也只是个经常去马市,从别人口中对明朝略有了解,只能算是皮毛的肤浅印象。
“来了大明,怕是回不去草原了。”达尔罕不止一次地发出慨叹,这是实情,可能连他们泄漏了身份,也会成为献俘礼的一员,被砍头示众呢!
“到了大明京城,你就离开吧!”海兰珠也不止一次地跟达尔罕说过,神情不似作伪,她这样的年纪和阅历,也不会作伪。
对此,达尔罕只是苦笑,并不作出明确的回答。但他把随身携带的金银分多次都换成了银币,分成了三袋,每人身上都有。
前途的渺茫未知,让三人的话越来越少,但还只能往前走,这就是生而为人的无奈吧!
直到在路上客栈休息的时候,一个熟人过来打招呼,才让三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你们走得这么慢哪!”正是那个在团山堡外同行的中年人,还是一样的热情豪爽。
达尔罕赶忙拱手施礼,挤出笑脸解释道:“是小泰晕船,我们在天津歇息了两天。没想到又遇上了,真是巧啊!”
中年人哈哈一笑,说道:“本来说好的同去京师,没想到乘船不同,还是应了验,这就是天意。”
“对,对,天意啊!”达尔罕伸手相让,“请坐,请坐,一起吃。”
中年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说道:“官府给了安置银,去到京师是足够的,这某来请。”
达尔罕赶忙争抢道:“路上还要麻烦你多照顾,怎好让你掏钱。”
中年人一摆手,说道:“某在天津遇到了熟人,得知京师的亲友安好,这心里就有底了。你们怕是还不知以后如何,就别跟我争抢了。”
达尔罕赶忙表示感谢,也不太过客气。
“这饭菜虽说做得一般,可比在辽东,还有草原强多了。”中年人又点了两个菜,要了壶酒,和达尔罕边喝边聊。
“那是,那是。”达尔罕别的不太觉得,只是这酒比马市上便宜多了,在草原上更是难得喝到。
布木布泰暗自腹诽,一盘菜嘛,就几块肉,全是菜,哪有草原上吃肉那么大方。
海兰珠却吃得挺有滋味,草原上果蔬极多,采摘的也都是野菜,做出来的味道也没有这里的好吃。
“到了京城,那酒楼的菜肴就更美味了。”中年人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在回味,随后苦笑一声,“十几年了,没想到还能回到故土,见到亲人……”
到了大明的京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父亲母亲和兄长?是和亲人一起死,还是会有别的转机?那个努克,或许能帮上点忙吧?
海兰珠也停了下来,想到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
这就是大明,疆域万里,子民亿兆,那个繁华得,繁华得……
努克刚刚进入巍然矗立的京城,那高大的城墙,宽敞的城门,来往的行人,平整的马路……让他贫乏的词汇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用力咽了口唾沫,他觉得不能太失态,好歹是扎鲁特部首领的儿子,是未来扎鲁特部的首领,还是大明皇帝发出的邀请,自己是客人呢!
虽然自我安慰使他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可眼花缭乱的感觉还在,说不上自惭形秽,也感受到了些许的自卑。
看看人家穿的,棉布、丝绸啊,草原上的贵族才有的;看看人家住的……
明代经济的一个特色便是城镇经济的繁荣,比如运河沿线,由于往来商船不断,周边城市如济宁、淮安、扬州等都非常发达繁华。
明朝刚刚建国时,作为昔日元大都的北京城,只有一万四千多户人口。发展到一百多年后的明朝弘治年间,北京城已经是“生齿日繁,物货盆满”。
此时,传统的城区已容纳不下人口,只能陆续向外扩充,即所谓的“外城”。
从此以后,“外城”一直是京城外来商民的聚居区,大量的商业店面也雨后春笋。
嘉靖年间明王朝调查时,北京的常住人口就已有了百万以上,天启年间更是了突破一百二十万。
光是人口密度,确实足以震撼草原那个地广人稀地方的来客。
“冰花露,宫廷秘方冰花露喽!”
“水果刨冰,皇家秘制喽!”
“冰棍,冰棍,皇家冷饮厂特制!”
小贩高声叫卖着,旁边就摆着一碗冰块,不时拿在手里摇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努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看了看天上**辣的太阳,面露惊异之色。真的是冰块嘛,这大夏天哪弄来的?
和努克一起进京的是虎大威和几名军校,是来向兵部和武学详细汇报作战经过的,看着这新奇的东西也直了眼睛,直咽唾沫。
虎大威有点忍不住,上前问道:“这个什么冰,冰棍,冰花露的,怎么卖呀?”
小贩见是军官,立刻堆起笑脸,答道:“军爷辛苦,这冰棍是两文钱一个,冰花露是四文,水果刨冰……”
“先拿十,十二个冰棍尝尝。”虎大威一听价钱,立刻很豪气地招手,“来,来,都过来尝尝,某家请客。”
众人笑着围上来,接过小贩从棉被油布捂着的箱子里取出的冰棍,充满新奇地看了看,才试着放进嘴里。
虎大威上去就是一口,咯嘣咯嘣嚼得欢实,边吃边点头,“他娘…的,这就是冰棍啊,真是冰做的呢,冰凉透心,舒服。”
努克也吃到了嘴里,暗自赞叹,这大明真是神奇,不知怎么做出此物,要是在草原也能吃到………
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家有矿,长江商帮来投
为了钱,朕都卖冰棍了。真是的,朕恐怕是历史上为了钱,连脸都不要的第一个皇帝吧?
硝石制冰,唐代时便已出现,但一直未在民间普及。原因很简单,硝石制冰成本较高,较为繁琐。
所以,皇家或富贵之家还是采用冬冰采集藏冰窖的方法,成本低,规模大。而老百姓则是用井水冷镇,喝起来也是拔凉拔凉的。
但把硝石制冰大规模使用,就象工业化生产一样,成本自然就降下来了。
对于皇家,弄到大量的战略物资硝石并不困难。何况,硝石融于水制成冰后,还可以再蒸发结晶重复利用,并没有什么浪费之嫌。
有了这样的方法,皇家的冰窖藏冰也可以对外出售,贴补一下宫廷花费。
为了利润最大化,皇帝还把制冷饮的方法卖给了中华商会,不仅拔付了一批从琉球进口的硝石,还准许他们使用皇家秘制、宫廷秘方的品牌。
这还真不是强买强卖,价格适中的话,整个夏季的利润还是相当可观的。因为中华商会在北方有很多商铺,甚至是皮岛、辽南,都有他们的买卖。
中华商会也看到了军人这个消费群体的潜力,烟、酒是最受欢迎的,糖、茶其次。
朝廷不欠粮饷,军属也受优待,军人手里有钱,为了缓解征战的压力,并不是太过吝啬。
再加上垄断了北方的边贸,中华商会赚得不是一点半点。既然皇帝给了这么多便利,就是冷饮不赚钱,买下来让皇帝高兴一下,也是不亏的买卖。
而皇帝不得不赚钱,今年的金花银又泡汤了。连内库都不用入,便分拔给西南和辽东。没钱贴补,你让皇帝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尽管万历爷爷留下的内帑还有挺多,可朱由校是个守财奴,本着能不用就尽量不用的原则,继续攒着。
一百多万哪!想到看都没看着就已经花光的金花银,朱由校就不由得一阵肉痛。吃着水果刨冰,拔凉拔凉的感觉,才算让心里稍微缓解一些。
为了明年的冬春大反攻,军工生产再度扩大,这也要花钱,还不是小数目。
朱由校轻抚额头,朝廷财政上有缺口,还得要皇帝想办法来解决。你说,有皇帝当成自己这样的吗?
别的皇帝花天酒地,使劲地造害,可有能敛财的臣子啊!象那个谁,和坤,就很不错嘛!
“皇爷——”王体乾入殿,躬身奏道:“新晋司礼监秉笔太监方正化,前来陛辞。”
“宣他进来。”朱由校放下刨冰,接过范小慧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嘴,伸手取过桌案上的文件。
方正化进到殿内,跪倒施礼。山东人,虽是太监,却长得高高大大,若是胡须在的话,亦是一昂藏汉子。
朱由校把文件交给宫人,转给方正化,说道:“此番派你去玲珑督采黄金,除了因你是山东人,还因你任提督诸监局时,公正无私。”
“开采黄金是为解朝廷之困,亦是为民寻生计增收入,这两条你做得好,便是不负朕望。”
招远属齐地,玲珑等矿地表层的富矿脉自唐代民营坑治,便有所发展。
据《旧唐书·职官志》记载:“凡天下出铜者州府。听人私采,官收其税”,矿冶出现了空前繁荣。
诗人刘禹锡曾写有:“日照澄洲江雾开,淘金女伴满江隈”的诗句,生动地描绘了当时民间采金业的兴盛情景。
景德四年(公元1007年)宋真宗派大臣潘美来督办玲珑金矿田。《宋史·食货志》载:“天圣中(公元1023~1031年)登莱采金岁益数千两”。
元初,《元史·世祖本记》载:至元五年(公元1268年),“令益都漏籍户四千,淘金登州栖霞县,每户岁输金四钱。”
当时,黄金的最高年产量在三万两左右,比宋代产金极盛的皇祐年间高出一倍。
明代神宗时,曾派大批太监到各处督开金矿。派到山东来的太监是陈增,招远开采金矿也一时极盛。
全国黄金岁课最高的为永乐二十一年,总收入五千余两,却仅相当于元代最高收入量的六分之一。
到了万历年间,派出太监征收矿税。从此,矿监横行天下,不市而征税,无矿而输银,成为虐民暴政,祸及各地。
但这并不意味着开采矿产、征收矿税是不对的,只不过方式方法出现了问题。而万历用宦官充当矿监,和文官的掣肘也是分不开的。
文官不主张收税,打着“不与民争利”的幌子。但实际上,朝廷既没得到,百姓亦不富裕,都流进了权贵官僚的口袋。
此番,朱由校再派宦官督采,跟万历时又不一样。阻挠收商税、矿税的官员已经被清洗整肃,虽不能说是全胜,却已经少了很多阻力。
另外则是采矿的章程,细划为官置场监(官办)和“由民承买”(民办,实际上是由大包头向政府承买下来,称主者,再分户包采);还有一种,则是对淘金户设监收税。
象招远玲珑金矿、遂昌金矿、滇中银矿等,采取的是官办。因为这是中国有名的富矿区,后世还在开采呢,就该由国家垄断。
由民承买的则多是新开的矿山,不知储量富贫,赚了是你的能耐,赔了是你倒霉。
至于零散的淘金户,则交由地方政府管理收税,税额为十抽四。
当然,没有最完美的制度,也不可能有,只是尽量完善,并且适时调整而已。
后世谁谁富有,都用“你家有矿”来形容。皇帝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他的,采矿这个增收手段,怎么能弃而不用?
尽管如此,朱由校对于派出的宦官也是相当慎重,多方考察后才最终选定的。
方正化、李凤翔、褚宪章等,虽不是完人,但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还是强得不少。
况且,用人可能看岔了眼,可监督却能亡羊补牢。这些督采矿监,不仅权力大为降低,督察院和地方官府也可劾其不法残苛。
方正化双手接过文件,跪在地上展开读阅。这是皇爷的告诫,也交代了他工作的要点。还给他分派了工部的人员,在采矿技术上进行指导。
“奴婢此行定当尽心竭力,以报主恩。”方正化叩首下去。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有何难事,若不能决断,可奏与朕知。嗯,若无他奏,你可退下!”
“万岁保重龙体,奴婢这便去了。”方正化叩头拜别,躬身退出殿外。
不管朕如何精心挑选,总会有人骂朕,就象对万历爷爷派矿监一样。宦官、阉人,重用他们的皇帝都是昏君。
可现在,朱由校已经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昏君也罢,明君也好,一闭眼,谁还在乎?
关键是自己想着长命百岁,七八十也能接受。可这天下不太平,怎么能安生地活那么久呢?
责任感也是有的,不忍见明末那般地狱似的场景,更不想建奴窃据中原。
可归根到底,朱由校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稳,老百姓也能免于战乱之苦,小冰河期也不至于让中华陆沉。
其实,这个思路也没错。如果说朱由校作为穿越者,都做不好皇帝,活得不长远,那换了谁来,也不会比他更厉害。
就说招远的金矿,政策得当,开采起来没个不赚钱。可产量既低,又不能巩固发展,除了文官集团的掣肘,就是大明的腐朽最为关键。
朱由校一直在兴利除弊,一直在清洗整肃,为的就是这个目的。而且,这将是个长期并持之以恒的政策。
几百年的封建王朝,腐朽是必然的。要么革命,推倒重来,也就是改朝换代;要么改革,拔乱反正,重新振作,也可称之为“中兴”。
朱由校是皇帝,自然毫不犹豫地排除第一项。这样就简单了,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不用想得太多,犹豫迟疑了,干就是了。
方正化退下,皇帝又思索了片刻,伸手取过奏疏,翻阅起来。
要让皇帝看得舒服,言语即便稍有不当,也不会追究问罪;若是晦涩难懂,长篇大论,皇帝看得头大,纵是真理,也不会得到赞赏。
现在的臣子们都知道了皇帝的脾气禀性,哪怕是最倔的臣僚,也明智地在文中加了标点,或是用空格断句。
特别是皇帝特赐上书权的商会,写得就更加浅显明白,让皇帝不必费心劳神。
比如这封江南商会唐默的上书,就让朱由校又看到了工商发展的促进剂,那就是长江航运。
说到长江航运,先要讲讲在明朝出现的商帮。
同样是工商业特别发达的封建王朝,往往用宋朝和明朝作比较。在人们的固有印象中,宋朝是最重商业的,明朝则要大大逊色。
但以宋代经济之发达,却并没有出现商帮。在明代,商帮反而不断涌现。晋商、徽商、浙商等商帮,兴起的时间都在明朝。
究其原因,首先是宋朝没有相对安定的社会环境,因为军队不强,周边国家的威胁就大,弱宋难以形成战略压制,边境的战乱始终不断。
症结很简单,便是幽云十六州始终不能为宋朝所控制,这是大宋在安全上的最大的缺陷。
其次的原因,也和持续不断的战争有关。弱宋为了求得国家无战少战,多有给其他周边国家岁币纳贡的习惯。
这些岁币从何而来,自然是国内的百姓,包括商人在内。从数据上可以看出,宋朝的商税比明朝高了很多,说是盘剥也不为过。
再加上宋朝出了名的冗费、冗官、冗兵,政府财政支出十分巨大,又不抑土地兼并,就只能多方搜刮,保证国家的正常运转。
反观明朝,商税“俱三十税一,不得多收”,对于商人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重农抑商,农民负担重,商人减税负,明朝的这个做法,倒真是令人目瞪口呆。
而继承了宋朝留下的科技成果,明朝在此基础上,又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无疑加速了社会生产效率,民间手工业更是得到了高速发展。
以江南地区为代表的手工业为例,松江潞安府全盛时有织机一万三千张;
南京、临清等城市“周围逾三十里,而一城之中,无论南北财货,即绅士商民近百万口”。
仅南京一地的陶瓷厂,每年就能生产制造百万件瓷器。
综合以上原因,也正是商会得以在明朝出现的重要原因。
正是由于以上原因,才是商会得以在明朝出现的重要原因。那个时候不叫商会,叫商帮,或叫商会帮,通常按籍贯进行划分。
比如徽州商帮、晋陕商帮、福建商帮、江西商帮、长江水帮等等。这些商帮以“会馆”为联系场所,互相支持,越做越大。
其中长江水帮,因为长江这一横贯我国东西的水运大动脉,因为“黄金水道”而兴,实力也是甚强。
从时间上看,长江水帮真正崛起还是在正德年间。因为汉口被定为漕粮交兑口岸,后又诏准衡、永、荆、岳及长沙等地的漕粮全在汉**兑,汉口由此而成为湖广漕粮储存、转运的中心。
拥有水运之便的汉口,借此契机,商业及转口贸易日益繁盛。
到万历年间,汉口镇(商业中心)已经与景德镇(瓷器)、佛山镇(手工业)、朱仙镇(版画)并称全国四大名镇。
而在广阳杂记中,又有“天下四聚”一说。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标准则是以商业中心来划分,汉口也占其一。
当时的汉口货物山积,居民密集,商贾辐辏,成为全国性水陆交通枢纽和中国内河最大港口,还是当时明朝大米和食盐的集散地。
为此,商贸上又有“货到汉口活”一说,有“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来形容其壮景,更享有“楚中第一繁盛处”的美誉。
长江水帮便是依托汉口这个九省通衢、商贾云集的城市,运输贩卖云、贵、川、湘、豫、赣、晋、桂等省货物,抱团成伙,发展壮大,又被称为长江商帮。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赐爵授勋
中华商会、海商商会,还有江南商会的建立,以及朝廷对三大商会的承认,极大地刺激了包括长江商帮在内的商贾组织。
得赐民爵,自然是社会地位的提高,从卑鄙的商人一跃而成为见官不拜的读书人待遇;直接上书,皇帝都能看到进言和建议。
商会又有钦派官员坐镇,遇到官府的勒索盘剥,自有他们出头作主。商税是提高了,可要成为三大商会那样的组织,还有几个胆大无耻的官员敢要打点?
商人很精明,算盘打得周细,利益权衡分析得透彻。
但要得到朝廷的认可,得到象三大商会那样的待遇,你得找到门路啊!官员推荐,正打击官商勾结呢,谁敢为他们说话引荐?
幸好有商贾与唐默有点交情,登门拜望,好话说尽,诸般保证,自然也有些商业上的好处,才让唐默答应在上书时提上两句,看万岁是什么意思。
唐默是个有见识的,又得到过夏中时的指点,对万岁的心思能猜出一二,也知道万岁对于成立商会是什么态度。
所以,在上书时提到长江商帮,他是比较有信心的。至少,他知道万岁不会因此而不悦。
朱由校确实是有意鼓励商会的建立,释放出的信号并不明显,但被人揣摩到,也不算意外。
利用商会把商人集中起来,交纳诚信保证金,自我监督,自律经营,这比官府来检查,要高效。
至少,在目前的大明,朱由校是不太相信官府的效率和能力的。况且,这还省了增设官员的花费。
而朝廷直接对商会的奖惩,则使得商会内部会对成员有比较高的要求。会长起码要德财兼备,比较有影响力,才有可能得授民爵。
商会建立起来,如果吸收那些不法商人,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久而久之,商人可能会变成朱由校所希望的那样。或是义商,或是爱国商人,或是遵纪守法,不法商贾的生存空间则可能会被挤占消除。
这虽然也只是在设想之中,但朱由校却在向这个方向努力。三大商会的成立和运转,则显示出了好的迹象,并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长江商会是肯定要接受并承认的,这正好弥补了朱由校要逐步建立的一纵一横的水路运输网络。
没有飞机、铁路、高速公路,在古代,水路就是最方便快捷、成本最低的运输方式。
兴海运,能使沿海城市发展起来,能与外国通商贸;内河航运,则将促进内地的经济发展,使人财物的流动速度大大加快。
长江作为黄金航道,干流流经川、滇、湘、鄂、赣、徽等省,注入东海;数百条支流辐辏南北,更是延伸至贵、甘、陕、豫、桂、浙等省。
也不用说什么高大上的长江经济带,就是在小冰河期,通过长江向甘陕豫等重灾区运送粮食,就是一件救民无数的伟业。
何况,只要能把赈灾粮食运到西北,运到河南,就算是大灾荒,也不致酿成民乱,更不会变成历史上的不可收拾。
既然汉口是大米集散地,发展起来就更加快捷方便。湖广熟,天下足。小冰河期的影响,对南方还不是那么的严重。
朱由校仔细思索了片刻,给唐默写了回文。商会的成立,不能总是通过自己,具体的章程法规,已经快制定颁布,户部下建立了商务司,由他们进行审核。
当然,对有突出贡献的,要赏赐民爵的,还是要皇帝下旨褒奖。
义商、勤工,这两个民爵都有赏赐。但最大的手笔,在报纸上登载之后,立时引起了朝野的大轰动。
勇士不赐则已,一下子就赏赐了八百多名。击败代善的辽南兵团,擒获阿敏的飞骑和龙骑,还有东江本部的有功官兵。
其中辽南兵团的最多,“磐石”混成协的骨干,幸存下来的数百官兵,最低也是八级,最高则是六级。
除了赐爵,授勋嘉奖的官兵,更有数千之多。
赏罚分明,不吝封赏,皇帝就是要提高军人的地位,要在大反攻前进行巨大的激励。
而对阵亡和伤残的官兵,皇帝再次强调抚恤不可缩减,对伤残退役者和军属的照顾不得拖沓,地方官府有懈怠者,追责严惩。
对军队的粮饷供给,对军功的赏赐嘉奖,皇帝从来不吝啬。朝廷财政不够,内帑掏起来也是慷慨大方。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令人振奋,不是百官,也不是万民,而是雄纠纠的军人铁汉,洪亮而激昂。
朱由校缓缓抬手,朗声道:“平身。”
经过几个特制的铁皮大喇叭的放大,皇帝的声音显得略有些沉闷,但音量却是足够,校场上的人都听得清楚。
“谢万岁隆恩。”声音既齐整,又响亮,礼部官员没白教。
这些都是百战余生的磐石营的骨干,奉命入京接受恩赏。
盔甲、军服、佩刀,都是崭新的,再加上这些人散发出来的杀气,几百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最好的训练就是实战,经过这场死生大战,才淬炼出这般能横扫所有强敌的凛凛军威。
“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几百人齐声谢恩,起身肃立。
朱由校喜欢这种场合,虽然没有检阅车,也没有整齐得令人瞠目赞佩的踢正步。但这个时代的兵,只要给他们应得的,一样的忠诚勇敢,无畏强敌。
“万岁——”兵部尚书孙承宗还想尽最后一下努力,但话未说完,皇帝已经抬手止住了他。
“为国征战,流血牺牲,他们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朱由校缓缓说道:“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能得享太平,全是军人用命和血换来的。对军人的尊重,是每个大明人都要做到的。”
孙承宗稍显无奈地躬身退后,然后传下命令,几百人列队上台,接受九五至尊、大明皇帝的亲自颁赏。
这些军人听过圣旨,遥望过皇帝,但面对面,想都不敢想。而且,就是整个大明,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机会。
“小的,冯,冯大铁,拜见万岁!”冯大铁微低着头,根本不敢正眼看,声音发颤,说话都有点结巴。
尽管皇帝已经交代过,当面观瞻不为罪;军营内,身着甲胄拱手垂首即为拜见。
但冯大铁等人一时却还改不过来,依旧行的是单膝跪拜礼。
其实,皇帝所定的军礼,虽是颁赏时所用,却也很有传承和讲究。
根据史书的记载,西周时在军营里就不用跪拜礼。
已披挂甲胄的将士对于上位者仅行拱手礼,号为“介者不拜”;兵车出行,即使有人向驾车者致敬,也无须行“式”还礼,号为“兵车不式”。
“已授民爵,可自称微臣;已晋军官,可称末将。”朱由校朗声说道:“抬头挺胸,让朕好好看看大明的勇士。”
冯大铁有些机械地照做,单手捧着头盔,象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
“冯大铁——好汉子。”朱由校点了点头,笑容和熙,充满赞赏,伸手把民爵胸章别在他的胸前,又接过宫人递来的勋章,示意冯大铁低头上前。
冯大铁在旁边官员的提醒下,才上前一步,深深地垂下头。
朱由校把勋章挂在冯大铁的脖子上,还细心地整理了下绶带,稍退了一小步,端详着,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
“末将拜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冯大铁又是得到了官员的示意,单膝跪拜施礼。
不用别的什么激昂鼓励,也不用来什么“死而后已”的表忠心。从这些军汉的神情和举止上,朱由校就知道他们有多激动。
当兵吃粮,养家糊口。不能批评这样的思想太过自私,太过狭隘,没有为国为民的高尚。
但当这基本的要求已经完全不是问题后,就会有更高层次的追求,只要有这个机会。比如军功受赏,比如晋升军官……
显然,皇帝不仅给了军人机会,还给他们展示了前途光明的大路。只要你尽到军人的职责,只要你英勇作战,丰厚的回报就在等着你。
思想升华,朱由校没放弃。但他更相信赏罚分明,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相信要让人付出,就要给他同等的回报。
一个个官兵上台,皇帝也一个个地授爵颁勋。
皇帝的话语不多,重复一遍朴实,甚至是粗鄙的名字,赞一声“好汉子”。立时便让很多人脸色涨红,热血沸腾,激动得语声颤抖。
作秀?邀买人心?朱由校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象舆论宣传,起不到鼓舞和引导作用,还弄它干什么?
如果只是空言诓语,面对这些朴实单纯的“好汉子”,连朱由校都觉得不好意思。
待遇已经落到实处,朱由校才有底气,才能直面这些勇士,直面那些更多的殒身报国的烈士,而不觉得脸红。
平灭建奴靠什么,抵御外敌保国平安靠什么,自己能在皇宫中安然享受靠什么?如果连这些都认识不到,不能善待这些军人,那就活该亡国,活该找棵树吊死。
时间过得很长,朱由校并不觉得厌烦,也不觉得累。
当所有勇士们在校场列队,再次叩谢天恩时,他觉得浑身充盈着力量。
“众位爱卿,以及全大明的军人,你们为国征战,殒身不恤。朕不吝封赏,亦将福及尔等子孙后代。此为朕之承诺,朕之誓言。绝不食言,绝不背信,天地鉴之!”
声音朗朗,皇帝的庄严承诺,传遍校场,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九五至尊的皇帝,又有几人如此庄重地以天地为鉴,向普通的军士们发下誓言?
新任《大明论坛》主编王绍徽拿着炭笔刷刷点点迅速记录着,虽然没学过速记术,但他记忆力极好,回去再补充润色,不会差上多少。
而跟随万岁参加一些外事,把皇帝的指示记录登报,就成了他这个主编的任务。
如果再多些人拿着小本本,把朕的金口玉言好好记录——朱由校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挺熟悉,应该是在后世某个小国经常发生的。
切!胡思乱想什么,朕在召开英雄表彰大会呢!
等把阿敏等建奴俘虏押到京师,还有一场盛大的献俘礼。朕又要练练“拿去”,一定要声音洪亮,声震午门。
或者——学学明武宗,身着戎服参加献俘礼,让朕的英武形象深深印在大明子民的脑海之中。
……………………
对于科尔沁部的俘虏,皇帝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准备在献俘礼上给“喀嚓”了。
对于这些蒙古贵族,朱由校还有别的想法,一杀了之,可不符合他那想得极长远的计划。
但有三个人却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怀着忐忑、忧愁、惶恐、茫然等复杂情绪,进入了京城。
看到北京城的宏伟壮观、高大巍峨,达尔罕、海兰珠和布木布泰立时如蚂蚁见到了大象,震惊得如在梦中,难以置信。
天津已是大城,和北京却没有可比性。至于格勒珠尔根城——算了,要说比的话,还不够丢人的。
三人是随着那个叫李世英的中年商人一起进的京城,婉拒了李世英的邀请,他们找了客栈暂居,却并没有瞒着李世英,还指望通过他打听些消息呢!
两姐妹留在客栈,达尔罕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后嘴里喷着酒气,告诉她们,献俘礼还没有举行。
“难道走得比咱们还慢?”布木布泰吃着达尔罕买回来的食物,有些疑惑地猜测着。
海兰珠的筷子停了停,微皱着眉头,却不想把胡猜的想法说出来。
半晌,海兰珠用征询的口气问着达尔罕,“我在路上想了很多,在大明京师,咱们没有人能相求,更见不到大明的皇帝。除了那个扎鲁特部的努克……”
“他——”达尔罕皱眉想了想,说道:“察哈尔军攻打咱们,内喀尔喀五部可是只有扎鲁特部出兵助战。”
布木布泰眨着眼睛,望着阿姐,觉得阿姐可能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个努克,路上攀谈,可是有些不怀好意,也不看自己那副模样。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刘兴祚觐见
要说海兰珠现在就有想法,那也是想利用努克。毕竟努克是明廷邀请来的,应该能说上话。
这也是她的猜想,至于说到扎鲁特部与科尔沁部是敌对关系,可毕竟是因为后金的关系,都是蒙古人,还不必于非致人死地吧?
所谓病急乱投医,就是海兰珠这样。在草原上一股子猛劲,只想着去找父母亲人,哪怕是死在一起。
可能不死,还是要尽量想办法。冷静下来,就和原来的想法不一样了。
“明国的皇帝不至于把科尔沁部的头领全杀了吧?”布木布泰安慰着姐姐,可连她也不信自己的猜想,“投降总行了吧,科尔沁部也没打过大明,和后金结盟也是被逼无奈,情有可原。”
达尔罕挠了挠头,难看地笑了笑。别说国与国,就是蒙古诸部之间,又哪里说得上情有可原?谁强谁说了算,谁厉害谁就有理。
海兰珠安慰性地冲着妹妹笑了笑,还给她挟了块肉,心里却是又苦又悲,又徬徨无措。
达尔罕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吃完饭,去京城里走走,看看皇宫吧!”
“看到皇宫,说不定也能看到皇宫里的人。”布木布泰眼睛一亮,“让他给皇帝带个话,也能行吧?”
海兰珠抿嘴一笑,心说:要是随便就能给皇帝带话,那皇宫成啥了,连自家的宅院也不如呢!
但有那点希望也是好的,反正呆在客栈也是没办法,去撞撞运气也好。
达尔罕赶忙提醒道:“可不敢胡乱行事,皇宫外的兵丁侍卫凶着呢,被砍了头,皇帝都不知道。”
海兰珠听到这话,反倒更下了决心。反正来时已经抱了死的心,还怕什么?想到这里,她大口地吃起饭菜来。
…………………….
皇宫内,朱由校并不知道有两个丫头要闯宫门。他正威严地坐在御椅中,看着殿门处,等着刘兴祚兄弟的觐见。
尽管以“大宋李显忠”作激励,尽管决定重用刘兴祚,但皇帝的威严还是要显示出来,使其敬畏,使其能更加忠心,使其能在日后更努力建功。
“罪臣刘兴祚(刘兴仁)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兴祚被礼部官员引进皇宫,就已经感受到皇权的强大和威严。
高大的宫墙,辉煌的殿阁,肃立的禁军侍卫,营造出皇家的天威,震慑是令人发自心底、油然而生的。
在乾清宫外报名等候,刘兴祚兄弟已是连头都不敢抬。殿内便是九五至尊,便是统治亿兆子民的皇帝,便是几百万大明军队的最高统帅。
“宣刘兴祚入殿!”时间不长,刘兴祚兄弟却象是等了很久,也不知是天热,还是紧张,后背已经汗津津的。
刘兴祚和刘兴仁脚步沉重,甫入大殿,只是依稀看见御座上明黄的身影,便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故意停顿了片刻,才沉声道:“刘卿,平身。”
刘兴祚和刘兴仁再次叩拜谢恩,才缓缓起身,躬身而立,头垂得很低。
“仰首观觇,朕不怪罪。”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刘兴祚和刘兴仁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抬头,只是看了看皇帝,便又垂下眼帘,不敢直视。
他们理解得很正确,令他们仰首观觇,并不真是盯着皇帝看个够,而是皇帝想看看他们的模样。
朱由校打量着二人,片刻后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二位卿家逋亡之余,百计脱归,有宋李显忠之风。复州反正归明,功劳最著,殊堪嘉励。”
刘兴祚赶忙躬身涕零道:“罪臣助奴攻明,万死不能赎罪。万岁不加怪责,已是皇恩浩荡,罪臣岂敢居功受赏?”
“卿有反正之心,并不惧险阻,付诸行动,前罪已免,你二人亦不要纠结前事了。”朱由校说道:“从今往后,只要一心报国,建功立业,世人便只知为国征战的明将刘兴祚和刘兴仁,又岂会只记前事?”
“蒙万岁宽宏恩赦,罪臣敢不效死尽忠,以报万岁,以报中国。”刘兴祚和刘兴仁跪倒叩首。
朱由校含笑颌首,挥手让宫人捧去大木盘,里面是御赐战刀和两套盔甲。
“微臣谢万岁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氏兄弟双手接过,再次谢恩。
朱由校站起身,走下御座,来到殿角的沙盘前,伸手相招道:“刘卿且近前来,与朕说说辽东的山川地理,还有建奴的虚实情形。”
刘兴祚和刘兴仁把木盘交给宫人,恭谨地上前,仔细看了沙盘,分辨出地理山川河流,开始讲述起来。
尽管沙盘在兵部官员和辽东军官的帮助下,越做越是精细,精细到让刘兴祚兄弟都感到惊讶和赞佩。
但朱由校对着沙盘制定行动计划,虽然有对历史的先知先觉,可也难免有纸上谈兵之嫌。
就以明年的冬春攻势来说,朱由校还没有最后确定。辽东各镇明军也只是有所猜测,还不知朝廷的具体计划。
之所以没有最终确定,也是朱由校吸取了萨尔浒分路用兵的教训。
就目前辽东明军的总兵力,除辽镇的实力最强,能与建奴主力相抗衡外,辽南和东江本部的兵力,则难以抵挡建奴的集力攻击。
如果建奴不与辽西明军进行正面硬抗,而是主动放弃辽沈,攻击东江本部或辽南明军,至少在兵力上是占有明显优势的。
东江本部有三协人马,兵力在两万四五千,加上扩编的骑兵,全军出动也不会超过三万;
辽南是东江的两个协,以及登镇的三个协。除去防守光复之地的兵马外,机动兵力算四个协,是比较靠谱的。
同样,四个协是三万两三千的人马,也不具备碾压建奴全军的优势。
所以,朱由校反复考虑,觉得三方齐动,迫使建奴分兵抵挡,从而陷入全面被动,有些想当然了。
当然,建奴想要击败辽南明军或东江本部,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现在已不是萨尔浒大战的时候,明军更不是由辽、川、甘、浙、闽等地七拼八凑出来,缺粮少饷、士气不振,还没有进行过磨合的部队。
凭着现在明军的武器装备和战斗意志,要击败辽南明军或东江本部,建奴差不多也要崩掉两颗牙。
尽管如此,朱由校还是要尽量稳稳地获得平辽的绝定性胜利。
“建州是建奴必须防守,不会放弃的吗?”听着刘氏兄弟互相补充的讲述,皇帝找了个空儿,开口问道。
攻敌必守之地,迫使建奴分兵,从而削弱其能够集结的兵力,皇帝还是坚持这样的思路。
刘兴祚想了想,谨慎地答道:“建州乃是老奴发难之地,意义非比寻常。微臣以为,建奴不会轻易放弃。”
“那辽沈呢?”皇帝继续问道:“辽沈与建州比,哪个更重要?”
刘兴祚面露难色,实在是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
打个比方,一个故居,是祖宗传下来的,意义重大;一个是新府,又大又宽敞,住着还舒服。
刘兴仁眨巴眨巴眼睛,躬身拱手道:“回万岁,微臣以为辽沈重于建州。”
朱由校淡淡一笑,没说话,但眼神却透出鼓励之意。
刘兴仁再次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老奴虽是在建州赫图阿拉即汗位,定国号。但迁都辽阳后,其亲属俱已搬走。微臣听闻,赫图阿拉已甚破败……”
吃惯了大鱼大肉,谁会啃窝头咸菜?住惯了高屋美宅,谁还想去旧屋忆苦思甜?
话糙理不糙,朱由校认为刘兴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而且,退回建州的话,意味着后金已经日暮图穷,只能是苟延残喘。别以为女真人就是铁板一块,大难临头各自飞就不会上演。
所以,一旦辽沈不保,不仅是政治、军事上的严重失利,更是对人心的沉重打击。
如果有可能,建奴自然是旧都和新都全部都要才好。可要面临抉择的时候,辽沈显然要重于建州。
朱由校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新计划,又向刘氏兄弟询问了一番建奴的虚实,辽东的山川河流,心里更加有底。
重新回到御座,朱由校带着和熙的笑容,开口说道:“朝廷的安排,兵部已经告诉你们了吧?”
“回万岁,微臣已经知道。”刘兴祚躬身奏道:“先去武学学习,再安排去军中任职。”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入武学乃是军官必经之路,你们要用心好学,不可轻忽懈怠。明年,辽东将有大战,你们能否领兵出战,亦要看在武学的表现。”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脸色严肃起来,沉声说道:“朕有意把我大明最精最强的军队交与你们,可也要看你们是否有这个本事,是否能令朕放心。”
刘兴祚和刘兴仁赶忙躬身表示,决不负万岁所期,一定在武学勤奋用心。
朱由校看似欣慰满意,又鼓励了几句,才命二人告退。
待到二人出殿而去,皇帝思索半晌,又起身来到了沙盘前,摸着下巴研究起来。
既然建州排在第二位,建奴便不太可能动用主力去保护;既然辽沈是建奴最优先防守的,面对辽镇的重兵牵制,就必须留守相当可观的兵力。
有这样的判断,让东江本部的人马沿鸭绿江北上,打穿通化,便能直攻建州。
建奴能用多少人马来防守?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只是两旗人马。即便从辽沈抽调人马增援,顶多顶多也就是两旗。
你能增援,朕难道不能调兵?利用海路运兵的快捷便利,从辽南调两三个协参战,依然能在局部战场形成兵力优势。
如果能在建州形成胶着的交战,辽镇再发动,又有辽南明军的策应,对辽沈建奴就能形成碾压之势。
这样好啊,次第发动,看建奴如何应付,再应变出招。
给建奴选择的余地,好象倒比逼得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更好。
而且,科尔沁部的覆亡,使得建奴失去了与蒙古诸部的缓冲。内喀尔喀五部经此震慑,亲明的立场应该更加坚定。
如果内喀尔喀五部再辅以部分明军,从辽河套杀入建奴占领区,袭攻开原、铁岭……铁岭在后世可是个挺大的城市啊!
四方次第发动,东南西北全方位,看建奴如何应付?
皇帝眯起了眼睛,想象着老奴不断接到敌情报告,手忙脚乱穷于应付的窘迫,露出了一丝阴狠的冷笑。
大反攻的计划是在明年冬春,但现在也不能让建奴消停了。让敌人动起来,动起来才能露出更多的破绽。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盖州,反攻的序幕就从这里拉开一角吧!
…………………….
走出紫禁城很远,看到随从牵马过来,刘兴祚才长出了一口气,顿感身上压力一轻。
几乎和他一样,刘兴仁也是一口长气呼出,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
兄弟俩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万岁胸襟广阔。”刘兴祚捧着赏赐,侧身向皇宫拱了拱手,“不计我等前罪,还要考察重用,你我兄弟可不要令万岁失望。”
刘兴仁点了点头,说道:“万岁若不是英明神武,又岂能翻覆辽东形势,将建奴压得苟延残喘?袁大人、熊大人,还有毛帅,皆是能臣干将。单只是知人善任,万岁便可称得上千古明君。”
虽然有谄媚恭维的成分,而且很大,但这也是事实。穿越者的金手指,就是知道历史的大势走向,知道很多历史人物的真假虚实。
袁老师是极厉害的,令后金恨之入骨,也将后金压得喘不过气;老熊除了嘴臭,也是个有真本事的;毛文龙善加使用,也没有跋扈自雄的机会。
至于那位号称努尔哈赤的最强对手,只能以守住城池作为大捷乱咋呼的袁大吹,朱由校却是连一次机会都不给。
刘兴祚兄弟上马而行,并不疾驰,边走边说着话。
在封建王朝,能得到皇帝的接见和慰勉,绝对会让人热血奔涌、激动得不得自已。
而皇帝的咫尺天威,纵是纵横沙场、斩杀无算的猛将,也会拜伏于地,战战兢兢。
朱由校也慢慢理解了古代人的思维和习惯,并越来越熟练地利用这些,来驾驭臣子,来巩固文臣武将的忠诚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有大秘密,只告诉皇帝一人
刘兴祚兄弟踌躇满志,边聊边走。为能报效朝廷,报效皇帝,而不是被冷落雪藏而感到振奋。
路旁,两双眼睛紧盯着他们,直到目送他们远去,才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是从皇宫出来的,要是进去的,才能给皇帝传信儿。”布木布泰轻轻叹了口气,不掩一脸的失望。
海兰珠不置可否,知道想给皇帝传话的希望太渺茫,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所以,不管怎样,都要试一下。大不了,被那些皇宫外的持刀侍卫砍了脑袋,反正已经抱着死的心了。
布木布泰到底还小,海兰珠比她想得要多,要细。刚刚过去的两个武将,尽管是从皇宫出来的,可海兰珠觉得不能找他们。
要找也得找比他们官儿大的,最好是文官,不会象武将那么鲁莽。可能话都不让说完,就给拖走砍头了。
可拦住当官儿的,该说些什么,才能打动人家,让他给皇帝传信儿,宽赦自己的亲人呢?
海兰珠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发现除了“投降不死”这个有些可笑的理由,她们并没有更多的筹码。身上带的那些金银,对皇帝来说,根本也看不上眼好吧!
“冰花露——冰棍——解渴又凉爽喽!”
清脆的叫卖声吸引了布木布泰的注意,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看了一眼姐姐,试探着问道:“姐姐,你渴不渴?”
海兰珠笑了笑,说道:“一起去吧,尝个新鲜。”
三人走到摊前,见是个半大丫头在叫卖。
二丫见来了主顾,立刻露出讨喜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熟练地兑好冰花露,一人一碗。
“真的是冰呢!”布木布泰拿着小木勺舀起一口,轻轻地放进嘴里,眼睛瞪圆,发出了惊咦之声。
二丫笑得弯了眼睛,差不多是同龄的女孩,她显得话也多了些,“当然是真的冰,吃起来拔凉拔凉的。在大热天,可舒服了。”
海兰珠吃起来也甚是惊异,但却没布木布泰那么明显,随口问道:“不知道这冰是怎么弄出来的,吃起来倒也不贵。”
二丫笑道:“俺也不知道,反正有皇家冷饮厂,从那里上冰棍和冰块就行了。”
皇家?!还搞这稀奇古怪的东西,真是闲得。
别说是皇帝,就是科尔沁的贵族,也不用辛苦劳作,只管坐享其成。
海兰珠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午门和皇城,再看这里,好象离得不算很远。
心里一动,她打量了一下二丫,边吃边想,开口问道:“这里离着皇城好远哪,看得不清楚。要是能离得近些,就好了。”
二丫不知是在套她话,热情地解说道:“那可不是随便能靠近的,除了某些特殊的日子。”
“什么特殊的日子?”海兰珠笑着追问道:“我们也不能在京城多呆,看能不能赶上?”
二丫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再过三天是献俘礼,要把抓住的建奴大官儿游街示众,再在菜市口砍头。说不定能让老百姓靠近到金水桥,看万岁爷登午门城楼……”
“只是建奴的大官儿要砍头示众?”海兰珠心里一紧,赶忙进行确认。
二丫也不太确定,说道:“俺也是听说的,难道还有别人?”
海兰珠嘿嘿一笑,低头吃冷饮,不接这话茬。
“再来一碗——”布木布泰犹豫了一下,说道:“换那个刨冰吧!”
二丫笑着答应着,动作麻利地用工具把冰块刨碎,加上切碎的水果,浇上牛奶和果汁,端了过去。
五颜六色的雪冰,散发着丝丝寒气,看着闻着就令人舒爽,令人垂涎。
要是有冰块,我也会做,简单得很嘛!布木布泰心中嘀咕了一句,拿勺品尝起来。
马蹄声笃笃,十几骑缓缓而来。显是接近皇城,谁也不敢纵马奔驰地放肆。
努克!海兰珠立刻盯着马上的一个家伙,眨也不眨,目光随着移动。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趁着还没把父母亲人押到京城,还没进行处置。
海兰珠一咬牙,猛地起身,飞快地追上去,口中叫道:“努克,努克。”
突然的变故,让十几个骑士放慢了速度,努克勒住缰绳,转头去看,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喜意。
布木布泰则没反应过,勺子还在嘴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姐姐冲了过去。
“是你呀,小珠。”努克笑着扬了扬手,翻身下马。
“我不叫小珠。”海兰珠站定脚步,脸现肃容,也有几分绝然,大声说道:“我是科尔沁部宰桑—布和的女儿,我叫海兰珠。”
嗯?已经向前缓行的几个骑士愣了一下,随即勒转马头,表情各异地盯着这个主动表露身份的科尔沁部女子。
虎大威上下打量,脸现狐疑,猜不出这个女人自报家门,想干什么。
努克也愣住了,缓缓眨巴着眼睛,脸色阴晴不定。
对海兰珠和布木布泰,努克是很有好感的。但他以为是汉家女,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在京城再次相见,还是海兰珠主动招呼,急忙地跑过来,这让努克甚是惊喜。
可转眼间,人家自报家门,竟是被覆亡的科尔沁部贵族的女儿,这让努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尽管扎鲁特部只是讨伐科尔沁部的联军之一,可要说是仇敌也不为过,攻灭其部落,俘虏其亲人,你可是都参与了,还分什么主从?
况且,这旁边还有明军将领在,科尔沁部的女人来找你,听起来怎么怪怪的,有点……
海兰珠从努克身上移开目光,望向马上的几个明军将领,大声说道:“我是来向你们大明的皇帝讲道理的。”
讲道理?!就凭你个蒙古女子,还是科尔沁这个已经覆亡部落的人?虎大威和旁边的同伴互视一眼,露出了些许不屑的神色。
“我还有一个大秘密要告诉你们的大明皇帝。”海兰珠看出了对方的轻篾,硬着头皮抛出了诱饵,“但我只告诉他一个人。”
虎大威哈哈笑了起来,同行者也发出了笑声。幼稚啊,还大秘密,万岁会稀罕听嘛?这么明显的谎言,骗小孩子都不一定成功。
“我,我叫布木布泰,也有一个大秘密要告诉皇帝。”布木布泰挣开达尔罕的阻拦,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瞪着大眼睛,跟姐姐学得倒是快。
努克翻了翻眼睛,这两人有毛病,可牵连到自己,又赶上觐见大明皇帝,还是要说明白才好。
“虎将军。”努克拱了拱手,说道:“我和她们在广宁见过,您是知道的。”
虎大威摆了摆手,说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不用担心。”
停顿了一下,他开口说道:“既然送上门来了,就不能放她们离开。暂时让禁军看管,咱们先入宫觐见,不能耽误了时间。”
努克赶忙躬身道:“全凭将军处置。”
“你入宫可要告诉皇帝,我真的有大秘密。”海兰珠急着强调,却引来又一阵哄笑。
虎大威也不纠缠,和众人下马步行,在午门前请禁军看管海兰珠和布木布泰,他们则入宫觐见。
皇帝召虎大威等人入宫,一来是对努克和鄂木布表示一下,争取到内喀尔喀诸部。鄂木布是内喀尔喀联盟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的孙子,比努克的身份更高。
其实这不过是表面上的笼络,皇帝最关心的还是骑兵墙战术初次使用的情况。能够击败阿敏所部,是战术的作用,还是另有其它原因。
尽管虎大威等人应该已向武学和兵部作了详细汇报,武学和兵部也会整理并上报。但朱由校还是希望亲耳听到亲历者的讲述,并提出他认为切中要害的问题。
在乾清宫大殿,朱由校接受了鄂木布和努克的拜见,温言抚慰,并褒奖了两个年轻的蒙古人。
扎鲁特部通过卖力的表现,在朱由校心里,已经划到了比较忠实的盟友一边。
至于乌齐叶特部的鄂木布,以及现在的乌齐叶特部首领、内喀尔喀联盟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朱由校认为这个老狐狸在预留后路。
虎墩兔东扩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内喀尔喀诸部很有可能成为接下来的目标。卓里克图洪已经看到依附后金的前途黯淡,也只有向明廷靠拢,以期得到庇护。
而这也是朱由校要出动军队,配合虎墩兔讨伐科尔沁部的目的所在。
没有巨大的震慑,在虎墩兔的疯牛病的逼迫下,又怎么断掉蒙古诸部投靠后金的念头?
历史上的教训很深刻,明廷过于依赖林丹汗这个盟友,也没有那个实力插手蒙古诸部的内战,导致很多的蒙古部落依附后金,平白壮大了后金的实力。
现在好了,科尔沁部的覆灭是最好的警告,看哪个部落还不长眼。
接见、抚慰、赏赐,一套流程下来并没有花很长时间。
朱由校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让年轻的蒙古一辈见识下外面的大千世界,见识下大明的物华天宝,让他们心生仰慕。
影响是逐步的,是潜移默化的。这与对待土司是差不多的,从其后代入手,或办学校,或邀其入京面圣,总归是要让他们产生敬畏或归服的心思。
鄂木布和努克告退后,朱由校将虎大威等人召入殿内,嘉奖鼓励后,便急着听取汇报,并在沙盘上进行实战的重演。
“……冲击建奴略显松散的骑兵队,我军第一排的伤亡最大,第二排大幅降低,第三排、第四排的损失或可忽略不计。”
“……过于密集的冲锋,往往是冲撞所造成我军的损失,因为无可躲避……”
朱由校听得认真,适时抬手,止住了虎大威的讲解,开口问道:“若队形不密,岂不是难以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
虎大威躬身奏道:“如果间隔适当,形成两打一、三打一当无问题。微臣觉得,或可在半个马身或一个马身之间进行调整。”
朱由校没有轻作判断,尽管这是将领们的实战感悟,但还是交给京营飞骑进行演练后,再得出结论更好。
“科尔沁部已经覆灭,通过其地,袭攻建奴占领区,可否?”朱由校转换了话题,开始为明年冬春的大反攻寻找更多的突破点。
虎大威想了想,答道:“通过辽河套攻打建奴,微臣觉得可行。如果有蒙古诸部助战,那就更好了。”
“内喀尔喀联盟的实力如何?”朱由校微笑颌首,继续问道:“就以扎鲁特部的战力作参考吧!”
虎大威微露轻篾之色,说道:“若与建奴面对面作战,即使兵力是建奴的两倍,微臣以为蒙古军亦是必败之局。”
如此不堪?难怪阿敏敢率五千精骑与上万蒙古联军硬撼,如果不是忽略了明军,获胜应该没有问题。
这样的话,光凭内喀尔喀联盟的部队,对建奴进行攻袭,恐怕效果大。还是需要明军出兵,才能起到带动和督促的作用。
见皇帝思索不语,虎大威垂下眼帘,犹豫了半晌,才躬身奏道:“微臣刚刚入宫时,在宫外有人拦路,自报是科尔沁部宰桑布和之女,名为海兰珠……”
朱由校略显诧异地看着虎大威,听他讲那刚才的故事。
“科尔沁部俘虏不日押到,可将此二女与俘虏们一同处置。”虎大威并不知道皇帝准备怎么处置,说得也比较笼统。
海兰珠?布木布泰?!
朱由校皱紧的眉头一展,似笑非笑,神色有些怪异。
这两个不是皇太极的大小老婆嘛,竟然被全部抓住了。准确地说,是这两个家伙自投罗网。
这下子,皇太极甭想再有这两个老婆了。什么孝庄,什么宸妃,历史上不会再有这样的名号,史书上也不会有什么记载了。
至于如何处置这两个莽撞冲动,甚至有些可笑的蒙古女人,朱由校的手指在御椅扶手上轻轻叩击,权衡思考起来。
可惜还只是两个丫头,不是皇太极的老婆,不能借题发挥,再给皇太级来个打击。
既然也没有要将科尔沁部俘虏全部砍杀的计划,这两个丫头留着也无妨。至于什么大秘密,哄谁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封赏,封赏
如果没有后金,虎墩兔愿意怎么折腾都行,把蒙古诸部搅成一锅粥,也是朱由校愿意看到的。
但现在,处理与虎墩免的关系,在蒙古诸部的内战中如何应对,就很考验政治智慧了。
别人只能猜测一两年,或许是三五年的形势变化;朱由校却能看到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后亚洲,乃至世界格局的演变。
远在欧洲的英、法的崛起,可能还过于遥远,对于中国的影响很小。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无法对中国形成实质上的威胁。
但在北方,沙皇俄国已经建立。现在的实力还不甚强大,但其迅速崛起的速度,以及向远东的疯狂扩张,却令朱由校十分忌惮。
除了忌惮,朱由校也是野心勃勃,贝加尔湖等广阔的远东土地,他岂能不眼馋,岂能不想并入大明的版图?
这个世界很大,各个国家的版图也远未成形固定,有着巨大的改变的空间。对于大明来说,人口的增长,土地的需求,这是早晚要解决的问题。
如果土地足够,又何来兼并一说?如果疆域广阔无边,就是出个败家子,也能剩下不少吧?
所以,不管是向北,还是向南,抑或是向东向西,为大明子民争夺更大的生存空间,将是朱由校平辽之后的重任。
愚者有愚者的快乐,智者有智者的烦恼。
朱由校的快乐始终有限,就是因为他想得太多,知道的太多了。
终于询问完了虎大威等人,皇帝比较满意,坚信自己选择的强军道路是正确的。尽管花费较大,但这将是保证大明北方安全的有效手段。而且,先期投入,后期收回,甚至是大有赢余,不亏本。
“众位爱卿皆是我大明子民。”朱由校很满意地回到御座,对着下面的将领们和熙说道:“朕不以民族论高低,只看表现和功绩。飞骑营还要扩充,朕不亏待功臣,而你们就是榜样。”
吸引更多的蒙古人归化,虎大威等将领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绝口不提归化二字,也是不让他们有疏离感。
“微臣明白。”虎大威躬身奏道:“万岁胸襟似海,赏罚分明,飞骑营扩充不是难事。”
朱由校含笑颌首,说道:“不光是为国征战,便是做寻常百姓也好。牧马养牛,耕种经商,只要守法遵纪,一样是大明子民。”
虎大威躬身应是,并不以之为怪。北方边镇的归化蒙人不少,也确实不全是从军。
他当然不会想得太过深远,不知道皇帝的最终目标是使所有蒙古人归化,成为大明这个多民族国家的一分子。
朱由校又转头吩咐王体乾,带几个侍卫去把海兰珠和布木布泰暂时关押起来,才给虎大威等人颁赏后令他们告退。
……………………
赏罚分明是必须的。特别是对于为国征战的武人,朱由校一直比较慷慨。
但有一点,那就是爵位,他一直没有轻授。尽管皇帝常说不吝封候之赏,可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殊荣。
至于民爵,则和真正的爵位没有什么可比性。真正的爵位,应该是公侯伯子男这五种,相当的尊贵难得。
明朝初期,太祖朱元璋将封爵标准定为“非社稷军功者不得封”,并在《大明律》中明确规定“文官不许封公侯”。
从靖难之变以后,封爵标准有些松泛,但文官要封爵,还是要立下军功方可名正言顺。
到嘉靖时期,由于军功冒滥现象严重,以及武官地位低下,重文轻武体制的建成,逐渐出现了武官难封的现象。
有很多勋臣更以武职封爵为耻,尝云:“我勋爵,非军职。”,意味着封爵标准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随着重文轻武的体制建立及统治者个人品行才能的因素,朝廷文官勾结压制武将,使武官封爵越来越难。
可以看到,从嘉靖元年开始,一直到崇祯十六年的百余年时间里,以军功封爵者,仅辽东总兵李成梁一人封宁远伯。
史载:李成梁军功冠于世,然为其得封也“灌输权门,结纳朝士,中外要人,无不饱其重赇,为之左右。”
也就是说,甭管你军功高不高,高到什么程度,也得走门路,四处撒钱贿赂,让朝中人为你说话进言。
朱由校曾就此问题询问过礼部老臣,按照他们的解释,自嘉靖朝始,“盖祖宗朝都督有劳,宁封流伯而不加保傅,典制一变也。”
说得简单一些,朝廷用更多的虚衔来赏功,给封爵的道路增添了无数的关卡。
比如军功赏赐,先升官阶,都指挥佥事,都指挥同知,都督佥事,都督同知,都督。
直到最后升无可升,才有可能封爵。所以,武将们距离封爵越来越远,以最厉害的戚爷爷为例,他最高才熬到了少保兼太子太保。
至于追封,则是死后哀荣,与生前拜将封侯,又是大不相同。
比如民族英雄秦良玉,生前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明朝灭亡后,才由南明王朝追谥为“忠贞侯”。
朱由校对此也有疑惑,不是公侯伯子男嘛,封伯封侯不容易,那子爵和男爵呢,为什么没人得到?难道是哪位祖宗把子爵和男爵废除了?
不懂咱就问,有的是研究什么典籍规章的臣子。果然,答案找到了,令朱由校甚是满意。
原来,明朝并没有什么正式的诏书或文件废除子爵和男爵,只是洪武后就没人封过这两个二爵位。
到了靖难之后,永乐大帝要能觉得象太祖一样大封世袭公侯不太好,于是“靖难功臣”大多是世袭伯爵,还有一批无法世袭的侯爵伯爵。
同时,永乐大帝提升了伯爵的品秩,为一品官以上,这样才使得靖难的勋臣们身份不同一般。
而子爵男爵则因为待遇品秩太低,缺乏作为尊崇地位身份的价值,慢慢地就自然而然的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或许是这样的结论,但对朱由校来说,这都并不重要。只要没有什么规章典籍束缚他,改制就不称为改制,规矩可以从他这里立起。
当然,朱由校要立的是好规矩,是激励机制。可不象历史上的木匠皇帝,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啥功劳没有,平白就封了肃宁伯。
这还不算什么,没过几个月,朝廷兴修三殿告成,魏良卿又晋宁国公。要知道,当年跟太祖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功臣,也也只有六人被封为公爵。
到第二年,魏良卿又因为宁远大捷被封为太师。太师,三公之首,是人臣荣誉之最,明朝从建立到灭亡,得此封赠者也不超过二十人。
就因为有个不是男人的好叔叔,魏良卿的晋升跟坐了火箭似的。特么的,你比“新建伯”王阳明老先生,太子太保戚爷爷都牛啊?
该封的不封,不该封的瞎封,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寒了文臣武将的心,亡了也是天意使然。
但封爵不得滥封,勋爵特权要限制,恃权违法的痼疾要去除。什么免死免罪,统统滴不能要。
至于封邑,这个应该可以,但不能在大明的疆域内。世界辣么大,都出去占地为王多好。
当然,封爵不能草率,朱由校还在完善之中。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有功之臣的封赏,要让马儿快跑,就要给马吃草,这个道理简单的很。
…………………………
四卫已空其三,沿海四百余里之地奴尽弃之而不敢据,所余者酉虏千人而已……
使登莱、旅顺、皮岛、石城、宽叆等地连为一条弧线,对后金形成了一道不断向前推进的屏障,形成更加严密、更有压迫的包围圈,辽东战事已经进入了战略进攻阶段。
在这样的关键时期,封赏辽东将官,就很能令人理解了。
“微臣叩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毛文龙叩头谢恩,双手捧过御赐的金令箭和飞鱼服,以及晋升左都督的诏旨。
飞鱼类蟒,亦有二角。所谓飞鱼纹,是作蟒形而加鱼鳍鱼尾为稍异,非真作飞鱼形。只有蒙皇帝恩赐,才可穿着,是明代仅次于蟒服的赐服。
至于锦衣卫堂上官穿飞鱼服,只是装饰有飞鱼纹样的衣服,并不是这种体现皇恩的赐服了。
至于下一阶段的作战,皇帝在密旨中已有交代,毛文龙等人已经商议研究过,并制定了相应的作战计划。
总体来说,就是和辽南连成一片。辽南有旅顺、金州这样的稳固根据地,东江本部也建立了镇江及其周边的坚固防御。
而建奴的收缩,使得东江镇达到皇帝的战略布署,变得并不是太过困难。更何况,辽镇对后金统治中心辽阳、沈阳的压迫,使建奴更难作出重兵的调动。
还有建州,也将是东江镇的主要攻击目标。为此,登镇的两个协,津镇的一个协将加入东江本部的作战序列,使东江镇能抽调主力,猛击建州的两旗建奴。
毛文龙起身,钦使致贺,众将也上前祝贺,更加烘托了喜庆的气氛。
在封侯之路上,某又迈进了一大步啊!
毛文龙畅快地笑着,和众将谈笑言欢,又命摆宴款待钦使。
按照皇帝现在的支持力度,他甚至有信心只率东江镇就能灭了建奴。当然,时间肯定要长一些。
毛文龙也清楚,皇帝很着急,尽管在表面上没有催战,但后勤供应在不断加强,战略布署也说得明确。
战略反攻啊,依着明军现在的装备和补充速度,还有以老带新的训练周期,连续行动多半年或者更少的时间,建奴就要被耗得半死了吧?
更何况,建奴的粮草物资储备最迟也会在今冬见底,一场大灾荒已经显露迹象。
这些情报,毛文龙是很清楚的,也认同皇帝的作战计划。
先是不断地扰袭,零敲牛皮糖般消耗建奴,逐步推进,形成更有利的作战态势;最后则是大举发动,展开一次两次或数次的会战,彻底奠定辽东胜局。
所谓奠定胜局,或是把建奴打残,只能向北逃到更加荒凉寒冷的地方;或是打成散兵游勇,四处流窜。
说白了,就是建奴已经不能构成威胁,在明军的搜剿下,只能是苟延残喘,等着最后的灭亡。
“大帅,末将敬您一杯,为大帅贺。”毛承禄端杯上前,躬身敬酒。
毛文龙收回思绪,哈哈一笑,说道:“今日高兴,你们可尽兴,本帅却不好酩酊大醉,在天使面前丢脸哪!”
说着,他举杯示意,大声道:“为圣天子贺,为大明贺,饮胜!”
“为圣天子贺,为大明贺,为大帅贺,饮胜!”毛承禄倒机灵,在后面加了一句,大声说道。
“为圣天子贺,为大明贺,为大帅贺,饮胜!”众将有了带头和指引,有样学样儿还不容易?
毛文龙一杯饮尽,再来敬酒便只是浅尝辄止。
他刚才说的理由也不是托辞,在座的众人都不知道,毛文龙所接的密旨中,已经告诉了他秘密赴京述职的时间。
钦使在座,他若酒后失态,岂不是自找不是?钦使回京若是向皇帝一讲,还没正式觐见呢,这观感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封侯之赏,皇帝不止一次这样说过,毛文龙也看到了前途,正在向这个方向努力。
至于历史上的拥兵自雄、跋扈难制,从东江开镇,皇帝就没给他这样的机会。别说私兵,就是连干儿子,也只有毛承禄一个,还是他亲侄子当儿子养的。
东江镇初开,皇帝就告诫过他。不仅是毛文龙,还有诸多的将领,并通过武学甄选军官,重新打乱洗牌,重新建立军队中的监督机制。
所以,毛文龙不敢。身边就有管饷粮的,管军法的,管谍报的,还有不断被分配来的武学军官,他除非不要脑袋了,敢在这些皇帝的耳目监督下胡作非为。
等到东江镇从无到有,从弱变强,毛文龙即便有跋扈自雄之心,也会发现,东江镇并不在他的实际控制之下。
这样说不是很准确,你指挥作战,当然是令行禁止。可要有异举,不仅没几个人会服从,皇帝一道谕旨就能让东江官兵绑缚毛文龙。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题
粮饷是朝廷按时按量拔调的,军官已经非武学出身不能担任,从兵到将,感念的是朝廷和皇帝的恩德,可不是靠你毛文龙来养活的。
当兵吃粮,朱由校虽然很不喜欢这句话,可也知道,没有钱粮,养不起军队。握住钱粮,则能牢牢掌握军队。
以明末的左良玉为例,因为他纵容兵士劫掠,在朝廷发不出军饷的时候,竟敢将漕政银钱全抢走。
在明末那个大混乱的时期,正是有抢来的钱,能让士兵吃饱饭,左良玉才能拥有几十万的军队。
所以,毛文龙心里清楚得很,东江镇能有现在的规模和战力,全是朝廷和皇帝用钱粮和武器装备打造出来的,他更不是东江镇不可或缺的人物。
不仅是毛文龙明白事理,别的军镇的将领也是一样。皇帝和朝廷根本不给你歪想胡作的机会,更没有令人跋扈的环境。
监督环环相扣,紧紧抓住粮饷和军法两大重点,既不干涉最高将领的军事指挥,可又不给他独断专行的权力。
至于晋升和赏赐,皇帝也不吝啬。有大好的前程摆着,谁脑袋被驴踢了,敢自寻死路?
况且,这是封建时代,这是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别说朱由校了,就是王朝末世的崇祯时期,又出现过几个抗旨不遵的跋扈将军?
当然,朱由校自认是做到位了。朕不负你,你也莫要负朕。否则,朕的尚方宝剑可不留情面。
毛文龙加官受赏,心中自是畅快。皇帝的信任是他能够确定的,这在平常的密奏中能够表现出来。但皇帝也时常有告诫,让他不敢放肆。
尽管是浅尝辄止,但架不住人多呀,一口一口的喝,到酒终席散时,毛文龙也有了几分醺意。
回到住处,毛文龙只想休息一会儿,便亲笔写密奏。除了谢恩,还有他的作战计划。
皇太极被拿下旗主,由阿济格统领正白旗,这个情报早已被打探到,连皇帝都知道。
在努尔哈赤的子侄中,实权仅次于四大贝勒的,便是四小贝勒。
按照排行,分别是大贝勒阿济格,二贝勒多尔衮,三贝勒多铎,母皆为大妃阿巴亥;四贝勒则是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弟舒尔哈齐第六子。
从亲疏关系上看,儿子显然要比侄子亲,阿济格兄弟三个很受努尔哈赤的喜爱,自是压过济尔哈朗一头。
而原来的四大贝勒,莽古尔泰成了残废,代善落下咳嗽的伤病,皇太极被夺权,阿敏更惨,被押去京师,千刀万剐是不意外的。
可以看到,四大贝勒或死或残,或被剥夺权力,四小贝勒有取而代之的趋势。唯一的阻碍,就是他们的年龄。
济尔哈朗最大,二十五;阿济格次之,十九岁;多尔衮十二,多铎只有十岁。
这样看来,现在四小贝勒中能勉强挑起大梁的,只有济尔哈朗和阿济格两人。而只有阿济格领正白旗,真正赋予重任。
对于努尔哈赤而言,这是锻炼儿子的机会;而对东江本部来说,则是重创建奴的时机。
阿济格骁勇善战是不假,但从各方情报分析,却是一个头脑简单粗暴鲁莽的家伙。
在建州还有一个镶白旗,由杜度率领。可能因为杜度是被处死的褚英的儿子,他领的镶白旗实力最弱,只有十五个牛录。
这样的分析下来,毛文龙和众将认为建州的两旗敌人必然以阿济格为主。杜度虽然年长,却只是侄子,在心理上已经落了下风。
而根据阿济格的性格,是比较容易中计的。或诱引,或激怒,找到重创正白旗的机会,还是大有可能的。
毛文龙与众将所制定的计划便是以此为宗旨,抓住阿济格的性格缺陷,象对阿敏那样对付他。
辽镇生擒了一个贝勒,野战击败了建奴精骑,这样的功绩十分亮眼。毛文龙等东江将领既羡慕,也憋了口气要争个面子,阿济格则是一个不错的目标。
毛文龙喝着茶水醒酒,琢磨着密奏的措辞,以及作战计划是否完善。这时,亲兵来报,沈太爷前来祝贺。
这个老岳父啊——毛文龙无奈地摇头,猜测又是撺掇他出兵多占地盘,特别是产参的宽甸之地的。
无奈是无奈,碍着翁婿关系,毛文龙还是起身,作出迎接的姿态。
“恭喜大帅,贺喜大帅。”沈世魁进到屋内,便拱手施礼,全无作岳父的架子。
毛文龙还礼已毕,请老岳父坐下,感慨地说道:“某能得朝廷封赏,全是尽忠职守,不敢稍越雷池所致。万岁英明,臣子自当兢兢业业,竭忠报效。”
话说得挺明确了,你女婿前程大好,可别被你弄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毁了。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接着说道:“某的俸禄已不算少,平辽之后,朝廷亦要发放功田,生活绝无问题。钱财乃身外之物,多亦无益。”
钱咱够花,与官爵相比,你还分不清个轻重?别钻到钱眼里,给你女婿找麻烦。
沈世魁听得明白,用力点头,说道:“大帅所言极是。平辽已是胜利在望,大帅封侯拜将也是近在眼前。”
毛文龙赶忙摆了摆手,这话说得太满了,好象平辽只在旦夕之间,马上就要完成似的。
“最短也要一年。”毛文龙伸出一根手指强调道:“两年也好,三年尚可,四五年嘛,就差强人意了。”
皇帝五年平辽的心思,在密奏中有所体现,毛文龙岂能不知。
所以,能够提前超额完成任务,自然是龙颜大悦,那才叫功劳。要是延后,或是刚刚符合预期,那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了。
在毛文龙的设想中,一年半的时间应该能达到目的。可能不是很完全,也就是不能把建奴完全剿灭,但也会将打残,变成一个没有什么威胁的小部落的程度。
而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年的冬春大反攻,差不多就是半年。一方面要零敲碎打,并窥机重创阿济格和他的正白旗;另一方面则是囤积物资,训练士卒。
等到入京面圣述职回来,便要紧锣密鼓地准备大反攻。在这之前,千万别让皇帝不满,临阵换将的话,平辽的大功劳,可就没他的份了。
毛文龙追求的封侯拜将,是加官晋爵,钱财已经排到后面,甚至有可能成为他光明前途的阻碍。毕竟,皇帝有多痛恨贪渎之辈,大家都看得清楚。
沈世魁也知道这个女婿最想要的是什么,朝廷正在打击官商勾结,他倒卖人参、貂皮等辽东珍物,还不是沾了女婿的光,朝鲜和东江镇都给他面子。
听到女婿这般说,沈世魁连连点头,说道:“大帅忠心报效朝廷,报效国家,某自是知道。此番回岛,正赶上朝廷封赏,特来祝贺。”
顿了一下,沈世魁紧接着又补充道:“另外,某在青岛设了商铺,日后怕是要长留,不能常回岛上了。”
毛文龙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岳父竟然还有辞行之意。
沈世魁笑了笑,说道:“不是说辽东不好,皮岛不好,可与青岛比,确实是大大不如的。某还去上海、南京走了走,开眼界,真开眼界了。”
毛文龙心中一松,笑着点头,说道:“上海是海商的基地,南京乃陪都,六朝古都,自是偏远的皮岛不能比的。”
沈世魁说道:“某拜会了海商总会的李老大、颜老大,揽了一条海运之路。从上海运商货至天津,再从辽东贩货到青岛或上海。两下不跑空,甚有赚头。”
毛文龙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岳父肯定借了自己的名头,海商总会才给了他面子,让出了一条商路。
他不知道的是,海商总会已经定下了下阶段的发展方向,主要是向南,第一个海外基地便是皇帝要派水师去占领的湄公河三角洲。
李旦和颜思齐的嗅觉极为灵敏,出动海船帮助水师运兵运粮的同时,也意识到皇帝向南洋扩张的意图。
倭国、朝鲜、琉球的商路已经打通走熟,南洋这边却有些薄弱。至于北方的近海运输,他们并不是很看重。
现在的的柴棍只是叫做“普利安哥”的小渔村,周围都是沼泽。因水网密布,这一带又被称为“水真腊”。
而真腊就是9世纪至15世纪出现的吴哥王朝,又被称为高棉帝国,但现在已经衰弱,被暹罗攻破吴哥,被迫迁都金边。此后,在中国史书中,便被称为柬埔寨。
不仅是被暹罗欺负,小小的占城国也时不时地揍真腊一下。
天启三年,柬埔寨国王无奈地准许越族难民进入普利安哥,以躲避越南南北朝时期北郑朝、南阮朝的内战。
为什么说无奈呢,因为衰弱的柬埔寨王国根本无法抵挡逐渐增多的难民潮。
再过五六十年,越族难民越来越多,柬埔寨王哥控制不了,普利安哥也就变成了越南的一部分。南阮派了一位贵族来统治,普利安哥从此开始被称为西贡。
看到了吧,连难民都能占领,更何况是明国的水师军队?
李旦和颜思齐看好了此地的重要位置,再加上明廷与暹罗的良好关系,南洋沿海的停靠港口岂不是不愁了?
如果明廷能派驻水师,南洋航路将更加安全,大大地促进商贸的发展,海商也将大大地赚钱。
对于皇帝的眼光,李旦和颜思齐是相当地钦佩的。不出手则已,出手则正是时机。
就他们的了解,普利安哥北面是占城国,被南阮压制。如果明军占领柴棍,十有**会求宗主国撑腰,抵挡南阮的打南和侵袭。
也就是说,现在出兵占领,应该是极好的机会,阻力最小,不必大阵仗就能获得很大的利益。
至于真腊和越族难民,不用太多军队,三千人就足以压得他们老老实实。
当然,这些算计,沈世魁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承揽了一条海路运输,倒买倒卖而已。
听说老丈人要常住青岛,毛文龙放下心来。尽管辽东的人参貂皮还是要收购倒卖的,但与他关系不大,也就不太担心影响到自己的前程。
又询问聊了一会儿,毛文龙让人去取了两百银币,送给老丈人,权当饯行之礼。
沈世魁借着毛文龙的名头,已经打通了与朝鲜的商路,皮岛作为中转站,简直不要太容易。
钱已经赚得不少,到青岛那个大地方去享福,可比皮岛强多了。甚至,沈世魁还想着去上海、南京、苏杭,成为象李、颜那样的巨头呢!
“民爵?”送老丈人出去的时候,毛文龙听到这个话头,不禁咧嘴,“这个可是万岁亲自过问的,如果老泰山有意,通过海商总会,比某还要方便。”
沈世魁哈哈一笑,说道:“某知道,这个民爵不易得。且走着看吧,不用放在心上。”
送走了岳丈,毛文龙回到书房,整理了下思,开始写密奏。
对于万岁的战略布署,他还不是全部了解,因为朱由校也没最后确定。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毛文龙自然要为东江镇争取,在平辽之战中,尽量多些任务,多立些军功。
…………………………
辽河奔涌,阻住了一众明军的去路。
“若河水冰封,由这里直接东进,越过辽河套的外长城,便是黄泥洼。”祖大寿作为广宁的老资格将领,对地理还是比较熟悉。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当年广宁之战,建奴便是沿这条路线攻袭而来。”
熊廷弼捋着胡须微微颌首,河上虽有些水师船只,但要渡过大军,以及巨量的粮草物资,却甚是困难。
冬春之季,河水冰封,确实能减轻很大的负担。曾几何时,冬季正是建奴最喜发动的时间。现在,却是明军要主动进攻了。
是取此路直攻辽阳,还是与辽南兵团连成一片,稳稳地向北攻击推进,熊廷弼还没有最后决断。
辽阳乃明朝辽东都指挥使司所在,统辖辽宁全境。努尔哈赤攻下辽阳后,当年即迁都于此,并在辽阳城东太子河东岸修建新城——东京城。
无论是军事意义,还是政治意义,攻取辽阳都非同小可。熊廷弼不可能不想立此大功,他身后辽镇将领更是想独占此功。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各人心思总不同
要说兵力和实力,辽镇当属第一。
已经从山海关抽调了两批官兵,全部编入作战部队,在兵力上可以和建奴主力展开对决。
说到实力,辽镇还是唯一装备红夷大炮,以及众多新式火炮的部队。除了火炮,还有战马,数量之多,亦是全国明军之冠。
这还只是目前的数据,朱由校要调派的京营上万飞骑,也将在秋后抵达,使辽镇的实力再涨一截。
毛文龙想封爵,熊廷弼则认为平辽结束,他应该能升为兵部尚书,也就是国防部长。
孙承宗老了,平辽之后,多半会任内阁首辅或次辅。兵部尚书的位子空出来,论资历,论军功,好象只有他熊大臭嘴最够资格。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也没人不想升官,不想发财。所谓的功利之心,说白了,也是上进之心。
就是老熊淡泊名利,可辽镇的官兵呢?将领想得军功而晋升,士兵想着打完仗得功田安生过日子。
而经过了广宁、宁远的防御战,飞骑龙骑的联手破敌、生擒阿敏,辽镇官兵的士气为之大振,已经完全摆脱了对建奴的恐惧。
将领们私下里就常议论,兵力最多,装备最强,平辽之战若是被东江镇抢了大功,可是丢了大脸。日后遇到东江镇的官兵,头都抬不起来。
熊廷弼对此很是欣慰,从惧战到求战,这样的变化在两年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而这两年来,朝廷的投入有多大,老熊是算都不敢算。万岁已经两年没看到金花银了,而这些钱财,也不过是投入辽东的很小部分。
平辽战事再拖下去,皇家的日子没法过了吧?老熊每想到此,都忍不住苦笑。
皇帝的心急可以理解,想要在明年完成平辽战争,也不是不切实际。但熊廷弼知道,这也不是很容易,谋划周详则是能否成功的第一步。
直捣辽阳,固然凶狠,但辽阳也必然是建奴要全力防守的要地。依着建奴的作战特点,守辽阳,也必然是在辽阳外围进行野战,而不是龟缩防御。
辽镇兵力比建奴要多,但绝对优势谈不上;装备也要强大,但步炮骑协同也没有经过实战的演练。
所以,熊廷弼想为辽镇抢军功,却也保持着几分谨慎之心。
现在,内喀尔喀五部联盟已经全部倒向明国,这绝对是个可资利用的筹码。而且,辽河套对于明军来说,已不是什么阻碍,并不必拘于一地穿越而过。
说得简单一些,从镇武堡、西平堡直捣辽阳是最直接的路线;而从镇远堡、中安堡出动,略向东北,直扑沈阳,也是可行之策。
再保守一些,就是从沿海地区进军,与辽南明军在盖州卫或营口会师,再向北攻打海州、鞍山,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进逼辽阳。
而从皇帝的密奏中,虽然还未最后确定战略布署,但倾向于保守的战法,并开始付诸实施,还是很明显的。
这也不奇怪,万岁一直很谨慎,很稳健。尽管心里很急,却很少兵行险着。
辽南明军已经在盖州卫驻兵,并迅速构筑了防御工事,基本上已经稳固占领。
熊廷弼也下令出动水师,由辽河口进入辽河,先作侦察探悉,然后再出动人马,占领营口,与盖州卫形成犄角之势。
这样的布署并不是完全行动,只是通过海路做到了打折扣的连成一片。
毕竟要连通陆路的话,辽镇明军就要越过大辽河、双台子河、三岔河。浮桥当然可以搭建,可熊廷弼觉得现在行动还有些早。
而且,建奴屡经挫败,实施收缩战略后,也不太可能贸然出动,去攻打沿海的明军堡垒。
所以,即便陆路不连通,熊廷弼也不是很担心营口遭到攻击。建奴的头有多铁,还敢来撞个头破血流?
熊廷弼目前的主要工作是完善广宁的防御体系,构筑各堡寨的工事,派兵驻守,使建奴无可乘之机。
不能光想着明年冬春开始反攻,还要考虑到河水封冻,建奴发动袭攻的可能。
熊廷弼举起了望远镜,瞭望着对岸,以及周边的地形地势。
河水阻隔还只是一个困难,沼泽湿地更难行进,尤其是辎重车辆。
“戚少保与倭寇作战时,曾遇到泥泞的滩涂地,他令士兵负草夜行,用草铺出一条通路,直捣倭寇占据的小岛……”
听着后面将领的议论,熊廷弼抿起了嘴角。这样的办法或许可行,也只适用于小部队,对于千军万马来说,就不适用了。
而白话得起劲儿的那位,不知哪里听来的故事,竟信以为真,还向别人炫耀呢!
回去再好好考虑斟酌,待入京面圣时,定能找到最好的反攻策略,争取用一年或两年的时间平定辽东。
熊廷弼想到这里,拔转马头,率先驰去。
…………………………
盖州卫城。
登镇总兵张可大立于城头,瞭望着城外纵横的壕沟胸墙工事,微微颌首。
即便是没有城墙的居高临下,光凭着野战防御工事,五千明军也足以抵挡住数万建奴的进攻。
尽管在策应刘兴祚反正的作战中,登镇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张可大心里也清楚,从战力上比较,登镇官兵是不如久经战事的辽南两协的。
实战经验相当重要,登镇官兵欠缺的就是这一点。还有津镇的官兵,也有同样的问题。
登镇的张榜和津镇的贺赞所率的部队要好一些,他们与张盘、孔有德并肩作战过,部队也经历过战争的锻炼。
所以,登、津两镇的官兵的配合作战,多半是防守城池,使东江镇的左右两协能够腾出手脚。
张可大对此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并不奢望在短时间内使所率的部队达到左右两协的战力水平。
本来登镇官兵也有自身的优点,那就是适应船只航行,并有些海军陆战队的意思。
可建奴收缩后,沿海地区几乎全部放弃,张可大想率兵登陆袭扰,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而此次盖州卫驻防,并不意外又是登镇官兵的任务。鉴于盖州卫已经成为直面建奴的前线,张可大是相当认真和慎重,亲自监督工事的修筑。
“大人。”旁边的一个军官躬身说道:“登镇官兵的训练,是老公祖(袁可立)亲自监督,不会比其它军镇差得很多吧?”
张可大摇了摇头,说道:“训练是训练,实战经验不可或缺。某知你们立功心切,但现在却不是时候。”
停顿了一下,张可大伸手指了指连云岛的方向,说道:“辽河、三岔河等探悉完毕,水师出动,才是登镇官兵最为擅长的行动。”
“听说老公祖要移府旅顺,不知是在何时?”另一个军官岔开话题,问起了袁可立移府的事情。
在这些军官将领看来,袁可立是节制东江、登镇的主官,若能移府至旅顺,他们这些登镇官兵的腰杆会挺得更直。
“朝廷尚未定夺。”张可大摆了摆手,说道:“这事不是咱们能操心的,还是专心练好兵守好城吧!”
张可大并不同意袁可立移府旅顺,他相信朝廷也不会允许。
现在的辽南明军,包括了东江、登、津三镇的官兵,接下来还有要在沿海地带连成一片的辽镇。
要统一指挥的话,张可大认为熊廷弼比袁可立更合适。而登镇的两个协,将调去皮岛,由毛文龙指挥,这也间接证实了张可大的猜测。
熊廷弼和毛文龙,将是平辽的最高指挥官,指挥所部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对建奴发动进攻。
如果袁可立移府旅顺,这个事权就有点乱。袁可立和熊廷弼可都是巡抚,熊廷弼更有辽东巡抚的官职,似乎更加名正言顺。
当然,袁可立对于东江和登镇的节制,并不是啥都管。至少,袁可立不太直接指挥作战。
“大人——”一个通讯兵飞跑上来,单膝跪地施礼已毕,把手上的书信呈给了张可大。
张可大看过封验,才打开展信这是袁可立写来的,内容嘛,与张可大猜想的差不多。
看过书信,张可大也不向众将传达。本来就不是什么命令,更象是私人间的书信通讯。
…………………….
辽南一役,东江左右两协和登镇的一个协在混战中击败了代善的两红旗,等于是彻底稳固了金州这个根据地。
旅大地区由登镇一个协接防后,左右两协便分别在复州卫和栾古关驻防休整,补充人马。
相对于熊廷弼、毛文龙等人,张盘和孔有德对于明年冬春的大反攻还知之甚少。他们也只能从朝廷加大的后勤供应上,猜测将有大行动。
“老张,你看地图,要攻辽阳的话,咱们正好是南路。”孔有德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动,“拿下海州卫,再攻下鞍山,就只剩下辽阳了。”
张盘对此只是笑了笑,说道:“光复辽阳自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但依咱们的兵力,恐怕还够不上主力。”
“主力是辽镇?”孔有德刚说完就摆了摆手,示意张盘不用回答,接着说道:“十有**是这样,咱们确实抢不过辽镇,除非本部的人马和咱们在一起。”
“不管是主攻,还是策应,大行动是肯定的。”张盘看了看地图,伸手在辽阳、沈阳的位置上点了点,说道:“光复此两地,建奴就只能退回建州卫苟延残喘了。”
孔有德点头表示赞同,悠然地取出一根烟,点着后惬意地猛吸了一口。半晌,缈缈烟雾才从他的口鼻中缕缕冒出。
张盘也习惯了,耸耸肩膀,又低头研究起地图来。
“等平辽胜利了,咱们的军功怕是不够封爵吧?”孔有德说完就自失地笑了笑,说道:“毛帅应该够格,咱们还得继续熬。”
张盘对此不以为意,拱了拱手,说道:“万岁英明,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万岁英明。”孔有德也拱了拱手,接着笑道:“要是能给军汉发烟,就更英明神武了。”
张盘知道孔有德就是随便一说,按他的俸禄,抽烟根本不算什么。当然,除了烟酒,能花钱的地方更多了,可不象一两年前,有钱也没地方花。
哈哈笑了两声,算是揭过了这个玩笑,张盘伸手相招,指着地图说道:“或许咱们不会北进,而是向东与本部连成一片。”
孔有德只是看了一眼地图,便摇头道:“某觉得不太可能。建奴已弃沿海之地,咱们占了也意义不大。再说与本部连成一片,好象对战局也没有大的作用。”
说着,他伸手划了一下,说道:“向北推进,压迫建奴,逼其不得不战,才是上策。”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张盘苦笑了一下,说道:“消耗建奴的人力,很有效果,但某觉得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
“慈不掌兵。”孔有德简短地评价,也算是提醒,起身说道:“新运来的火炮还没看过,一起去瞧瞧。日后作战也好安排,更好地发挥威力。”
张盘收好地图,才跟着孔有德出屋,骑上战马,带着几个亲兵,驰往演练场。
……………………
辽东自古便是“英雄百战之地,所谓虎步龙骧,高下在心。然天下安危常系辽野,辽野安则海内风尘不动,辽野扰则天下金鼓互鸣……”
尽管朱由校对此不是理解得很透彻,但并不妨碍他倾尽全力来平定辽东,解决建奴。
通过密奏,皇帝也了解到了前线指挥官和将领的心理变化。
时过两年,辽东明军已经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说是脱胎换骨,也不过分。
将领们积极求战,自然也是好事,想立军功也没问题。
但如何使各部精诚团结,密切协同,打好这决定性的大反攻,朱由校还是颇费脑筋的。
熊廷弼和毛文龙不和,似乎已成为定论。但朱由校让人调查过,发现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各军镇争功,这也正常,只要不影响作战。当然,告诫是一定要的,让他们不要因小失大,更不要因此而使战事陷入不利。
第二百章 朕和别的皇帝不一样
要知道历史上的明军屡战屡败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协同不力,配合差劲。甚至于未败先逃,专坑害友军。
越是多部队参加的协同作战,表现得越是不堪。
最著名的战例便是萨尔浒之战,明军的不堪也葬送了辽东战局,使建奴崛起难制。
可能很多人都认为是明军的分路合击犯了成略性错误,使得努尔哈赤得以个个击破,一战成名。
尽管这个结论不算错,但却不全面,不透彻,不能详述整个战事。
朱由校了解得也不是十分地详尽,直到询问了诸多臣子,查阅了相关资料,才算知道得清楚,也气得够呛。
本来是四路大军互相配合,相互支援,分进合击,还调动了朝鲜军队和叶赫部。
但开打的时候,杜松所部行动过快,孤立突出,遭到后金军的集力猛攻而落败;马林所部得知杜松军战败,不敢前进,为保存实力,安营掘壕,采取守势。
不出意外,马林所部在优势建奴的猛攻下,大败而逃,总兵马林仅以身免。
刘綎所率的东路军因山路崎岖,行动困难,未能按期进至赫图阿拉,且不知西路、北路已经失利,仍按原定计划向北开进。在阿布达里岗遭到伏击,兵败身死,全军溃散。
李如柏所部则行动迟缓,仅至虎拦岗(在清河堡东),便得到三路溃败的消息,也接到了杨镐的撤退命令。
然后,李部官兵听到后金哨探鸣螺信号,大声鼓噪,竟惊恐溃逃,自相践踏死伤千人。
还有总指挥官杨镐,坐镇沈阳,掌握着一支机动兵力,却对三路明军没有任何策应。
没有什么阻击、牵制,完全就是看谁来得快就打谁,这样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各个击破,朱由校觉得连菜鸟也会这样决策。
而明军各部不仅行动不一,还有将帅掣肘、军心涣散的大问题。
萨尔浒之战,明军败得不冤,但败得这般草率,这般儿戏,朱由校难以接受。
为了避免面出现这样的结果,即便将领们不会如此私心自重,如此畏敌如虎,如此鲁莽轻敌,朱由校也不准备再采用类似的战法。
通讯速度太慢,道路情况对行进影响很大,只这两个因素,就使分进合击要达到预期目的,变得充满变数,且十分困难。
而依次发动或许不能使建奴一下子面临巨大压力,但要分兵的话,之后的作战则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关键是各部发动的明军,可以灵活行动,没有什么限期到达的死板。能打就打,能退就退,视具体敌情而掌握。
这样的话,就不容易让建奴快速集中兵力,快速行动,快速打击的机会。
当然,在依次发动的时候,各部明军都应该做好行动准备,视当面敌人的变化而采取行动。
说白了,不管是同时发动,还是依次发动,差别只是在时间上。看似给建奴多了选择,但也给其露其破绽的机会。
至于争功,辽沈给辽镇和辽南明军,建州卫和赫图阿拉,则留给东江本部,都是具有重要政治意义的地方,也不算厚此薄彼。
再说,这是以实力来分派的,你想独占全功,也得有与之匹配的兵力不是。
而朱由校担心的,其实就是毛文龙,还有孔有德等几个史上有劣迹恶名的家伙。
但从现在看来,担心有些多舍。这不能不说是朱由校的功劳。从一开始就采取的诸项监督分权的措施起到了效果,且一直在后勤供应上予以全力保障。
朕不负你们,你们也不会忘恩负义,生出对朝廷的怨念。毕竟,辜恩丧心的还只是极少数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都有因果。
而这也正是朱由校与历史上其他皇帝的最大区别,知道对等,知道回报,知道赏罚分明。
雷霆雨露皆是恩,只这一句话就能说明所有皇帝的作事原则,以及封建帝王的德性。
赏你是恩,杀你也是恩,不能有怨言,磕头领着就是。
君父再怎么不是,臣子也要忠心报效,不能有造反谋逆之心,想想都不行。
朱由校曾设想过,如果自己没穿越成皇帝,却是一个饱受不公,频遭压制的官员。或者是一个只想吃饱肚子,希望朝廷怜悯减税的饥民。在明末乱世会不会造反,会不会为了不当安安饿馁而揭竿奋斗。
答案是肯定的,穿越者的本性,没有逆来顺受的忍死,只有不断前进的奋斗。
正因为如此,朱由校身为皇帝,却能换位思考,为忠心的臣子多想一点,尽量让他们感觉到付出的价值。
要人感恩图报,只是以封建的君臣名义吗,朱由校不是全部认同,至少他要是臣子,不会想得那么简单。
皇帝的这种心理表现在很多地方,不仅仅是臣子,还有他的女人。如果心细的话,是能够感觉得到的。
张嫣,王良妃,段纯妃,张裕妃,还有李成成,都意识到了,皇帝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只要你好好的,别做出皇帝不能容忍的错事,皇帝就不会薄待。纵然不是特别恩宠,也不会不闻不问,形同被打入冷宫。
经年两三次,跟守活寡有什么不同?皇宫富丽堂皇,跟金丝鸟笼又有什么差别?
纵是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住的华美宫室,身旁侍奉的宫女一大堆,估计也没有太多的快乐。
朱由校不管别的皇帝,也管不着。但自己的女人,一定要让她们幸福快乐。尽管这会很累,可离累死的牛,还差点远呢!
况且,也不是天天耕耘。只是睡觉,真的纯是睡觉的时候也不少。
想好好睡觉休息,朱由校就去找皇后和王良妃。有了身孕比他还在意,正好。
要想放松心情,朱由校就去长春宫。两个小公主刚过完百天,越来越可爱。看到她们,什么愁事都能暂时摆脱。
要想被如火的热情包围,就去段纯妃那里就寢。就她的肚子没动静,平常的娴静也渐渐被急迫所代替。
还有李成成,因为有好朋友范小慧在,就要多加注意。而偷偷摸摸的感觉,朱由校是最喜欢了。
早上就是容易冲动,听说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能证明一个男人很健康的标志。
李成成在皇帝的伐挞下,眉头紧皱,头不断地左右摆动,眼神迷离,可还努力保持着一丝清醒,紧紧咬着绢帕,使发出的呻吟声减到最低。
朱由校就喜欢这样,文能安邦,武能在脂粉阵中杀个七进七出。
终于是雨消云散,两人软软地偎在一起。还早起更衣呢,衣服都更没了。
“皇爷——”好半晌,李成成才一手轻抚着皇帝的胸膛,一边在皇帝耳边轻声说道:“以后别在早上好不好,有时候外间有人的。”
朕还不知道有人?
“范小慧呀,你告诉她不就完了,你俩不是很要好嘛?”朱由校坏坏一笑,轻轻拍了拍李成成的脸蛋儿,却没有出口答应。
都不是外人,你是李成妃,她是范慧妃,全是朕的女人,没啥不好意思的。
日后嘛,来个一龙戏二凤。你俩不是好朋友嘛,朕也不偏心,雨露均沾才公平。
李成成也很无奈,她知道皇爷若是不答应,还这样坏坏的样子,那以后就是照旧。你说你的,他就是不改。
尽管喜欢皇爷的宠幸,日后一个嫔妃的名分也基本能确定。可却有些怕了范小慧,再询问受了什么责罚,痛不痛的问题。
朱由校歇息了片刻,才在李成成的侍奉下起身更衣。少不了又伸咸猪手,把未来的李成妃弄得脸红心跳。
更衣洗漱已毕,朱由校才一本正经地走出去,满脸的道貌岸然,还带着皇帝的威严,整个一个衣冠禽兽。
李成成的演技就差多了,本来就心虚,见到范小慧又现出了疑惑的目光,就垂下眼帘装没看见。
朱由校也想让李成成歇息一下,便传下口谕,由范小慧陪着,前往科学院,李成成留下照顾喵星人。
小奶猫已经长成了少年,精力旺盛,在殿内殿外玩耍个不停。可它们也不用什么照顾了,让李成成留下,就是让她休息。
好久没去科学院了,尽管朱由校一直在通过书信指导,但效果总归差了那么一点。
肥皂、水泥,现在是科学院的主要课题。这可都是需要相当多的化学知识,需要反复实验,才能搞出来的发明创造。
通过解答相关的问题,朱由校已经估测出时间不用太久,两项发明就能成功问世。接下来就是量产的问题,又是能赚大钱的产业。
想最快搞出来的自然是水泥,路面硬化的效果化,提高运输速度,促进工商发展。当然,可能还有钢筋水泥的三大殿。
最简单易造的水泥自然是波特兰水泥,最初是由石灰石和黏土经过锻烧得到的。当然,这样烧制出来的黏合剂不叫水泥。
直到有人借鉴了罗马人在石灰中加入火山灰,以增加石灰的黏结力,并把陶器、砖瓦磨成细粉,或是用煤渣和矿渣,以代替并不好搞到的火山灰,才有了“水泥”的称呼。
其实,水泥的制造并不超越目前大明朝的科技水平。
朱由校已经提出了方法及所用的原料,只要反复实验,找到石灰、黏土、矿渣等各种原料之间的比例,以及生产这种混合料的方法,也就算大功告成了。
至于性能,当然达不到后世的标准,但成本不高,可以广泛应用,提升整个大明的建筑水平。
用糯米汁作为原料之一来做黏和剂,哪里用得起?过几年连吃的都困难,朱由校也不敢这么浪费。
但大搞基建是肯定的,特别是修路和路面硬化,用传统的三合土,或者夯土筑路,显然并不符合朱由校的标准。
肥皂,甚至是香皂,那是用来出口创汇的。洋人喜欢新鲜玩艺儿,搞殖民掠夺也有的是银子,从他们口袋里掏出来,用于大明,天经地义。
秘密地出了皇宫,朱由校坐的是经过改造,外面衬着铁板,里面也更舒适的“保险车”。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朱由校可是很惜命的。革命尚未成功,他的努力就是活得长远,别被人害了。
范小慧是头一回陪皇爷出外,甚是新奇,想掀车帘向外看,却又不太敢。
“都记清楚了?”朱由校再次叮嘱道:“到了科学院,要叫朕沈公子,或者叫公子,可别叫错了。”
“奴婢记得。”范小慧赶忙点头,“皇爷到了科学院就是沈浪沈公子,奴婢是侍女,还叫小慧。”
朱由校微微颌首,脸色严肃地说道:“若是叫错了,朕可是要重重责罚的。”
停顿了一下,皇帝盯着范小慧又补充道:“哼,就象责罚李成成那样。”
范小慧垂下眼帘,微微躬身道:“奴婢省得。”
“知道朕是怎么责罚李成成的吗?”朱由校的语气还是很严厉,“李成成告诉过你吗?”
范小慧赶忙摇头,说道:“她没告诉奴婢,可奴婢知道厉害,绝不犯错。”
你不犯错,朕怎么罚你?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沉声道:“你不知道怎么责罚,如何能知道厉害?等朕罚过你,你才能记得牢靠,不会再犯错。”
范小慧张了张嘴巴,还是没说什么话,垂头应是。
皇帝要责罚还不是一句话,管你犯不犯错。只是不知道这责罚到底如何厉害,让李成成的神态变得那么怪怪的,都不敢拿正眼看她。
待朕罚过你,你也不用瞎猜想,胡乱问,让李成成难堪尴尬了。大哥、二哥都一样,谁也别笑话谁。
朱由校看着垂首的丫头,微抿嘴角,坏笑又浮现出来。
两个丫头大眼瞪小眼,然后都是面红耳赤的模样儿,谁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想想都觉得好笑。
“皇爷——”王体乾在车外轻声提醒道:“科学院快到了。”
朱由校转过思绪,想着这么长时间不见徐孚远、张以太等人,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
可别搞什么“你咋才来呢”这套话,朕可不是说相声的。
………………………
第二百零一章 老宋行啊,检阅授旗
数学计算和表达符号化,化学方程字母化,这是科学院的基础教学。少英院也是如此,从娃娃开始学起。
以约定的、规范的形式来表达数学和化学思想,以浓缩的形式表达信息,从而加快数学和化学思维的速度,推动了相关学科的发展,这是科学发展的要求,并不涉及到什么崇洋媚外。
怎么好用怎么用,朱由校的拿来主义可不考虑得太多。一来是习惯使然,二来也确实方便快速。
考虑到成人的教育程度,朱由校基本上是让他们自学。教材嘛,就是少英院所用的,他觉得学得应该很快。
这种有些放任的教育方法从实际效果看,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至少数学是这样,化学则是生灌填鸭,基本全靠个人的理解和悟性。
没办法,真能把化学解释得透彻,恐怕也只有朱由校一人。但他是皇帝耶,哪能不务正业?
而且,他也不可能解答全部问题。比如最简单的,为啥碳是c,为啥氧气是o,看不到摸不着的,你说有就有啊?
所以,朱由校也只能放下心焦气躁,定下个三年计划。一个知识体系的建立,三年已是极短。
还没来得及在车上“责罚”范小慧,已经来到了科学院。
经过不断的改造,科学院又扩大了,大门也重新装修,大牌匾上是老董亲笔,比较符合朱由校对于后世名校的审美。
这里将是世界科学发展的中心,朱由校下了车,举目观看,又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没错,相对于使大明重新振作,扫除积弊,这个任务确实不是太过紧要,而是长远的设想。
走进科学院,朱由校发现跟上回不太一样了。扎堆争论的少了,显得很是冷清。
科学院的管理人员自是知道皇帝的身份,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赶忙殷勤地解释道:“今天宋先生讲课,学员们都在大教室里听讲。”
宋先生?!宋应星啊!
朱由校愣了一下,便猜出是最早接触到化学的宋应星。
哎呀,老宋不简单啊,这才半年吧,竟然自己升级为老师,开坛授徒啦!别胡说八道,误人子弟,把朕选来的精英,都领上岔路吧?
朱由校让人带路,赶紧赶到大教室,躲在门边偷听老宋讲课。
听了一会儿,朱由校不由得面露笑容,心中惊喜不已。
原来,老宋正在讲西方的炼金术,并对其中的谬误进行了纠正。
当时的人们认为可以用人工方法来制造金银,也就是通过某种手段把铜、铅、锡、铁等贱金属转变为金、银等贵金属。
而中国的炼丹术和西方的炼金术都是化学最早的起源,黑火药的发明就是从炼丹术中偶然得到的。
西方的炼金术则偏重于金属,比如希腊的炼金术士就把铜、铅、锡、铁熔化成一种合金,然后把它放入多硫化钙溶液中浸泡。
经过这样的反应,在合金表面便形成了一层硫化锡,它的颜色酷似黄金。在后世,金黄色的硫化锡被称为金粉,被用作建筑上的金色涂料。
于是,炼金术士便地认为“黄金”已经炼成了。
实际上,这种仅从表面颜色而不从本质来判断物质变化的方法,是自欺欺人,人类也从未达到过“点石成金”的目的。
宋应星则从实验的角度上,得出了炼金术士搞出的东西根本不是黄金。不管是切割开来,还是用重量或密度推断,都不是。
嗯?这好象还用到了阿基米德的洗澡定律(浮力定律),来证明所谓的“黄金”与真正黄金的不同。
朱由校抿起了嘴角,对此甚是满意。
不用说别的,搞出硫化锡就很好嘛!涂在宫殿等建筑上,那叫一个金壁辉煌。让外国人看看,咱大明多富有。
尽管宋应星的讲课中也有些错误,但朱由校认为暇不掩瑜。
在化学的发展历程,按照他编写的教材,自然是最正确的发展历程。但有分歧和争论,也不是一件坏事。
老宋还在讲课,包括他的理解。中间还有停顿,会叫举手示意的学员提问。
讲的不错,至少是有理论,有实验;提问的也挺好,至少不那么幼稚可笑。
朱由校微笑颌首,突然觉得自己此行没有什么必要。
“武林秘籍”已经给了他们,还给了他们实验的设备,自己研究讨论,自然而然的进步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自己远程教育也要继续。就算是争论的一分子,让学员们自己去甄别对错,找到真理岂不是印象更深?
想到这里,朱由校淡淡一笑,转身悄然而去,不带走一块云彩。
………………………
科学的发展和进步,朱由校可以放缓脚步。毕竟,就大明目前的整体科技水平,不说世界领先,也是丝毫不落后。
而科学和教育体系的建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十几年、几十年也不为过。
不管要如何实施,一个安定平和的社会大环境是必不可少的。外敌必须被击败,叛乱必须被平定,灾荒必须想办法渡过。
所以,辽东和西南的两次平叛战争,才是朱由校投入精力最大,投入钱财最多的两件大事。
相比较而言,辽东的建奴更是心腹大患,必须要在天启七年前予以彻底的剿灭。
天启七年,这算是一个魔咒。朱由校百般谨慎小心,可依然不敢确定,那一年的终结是否就是他的宿命。
尽管历史已经改变了,建奴的处境比历史上还要艰难许多。但不彻底剿灭,朱由校依然不敢放心。
当经过精心准备,押着阿敏等俘虏的木笼囚车进入京城,沿街示众时,才让朱由校对宿命的担忧得到了缓解。
这可是历史上绝对没有过的事情,阿敏落到这步田地,朱由校心中畅快,对改变宿命又添了一分信心。
消息已经提前散布,气氛经过酝酿也适时爆发。阿敏等人经过长途跋涉,已经被消磨得既无体力,也全无脾气。
即便如此,镇抚司也怕游街时出现什么意外。比如让建奴喊出什么激昂的口号,表现出什么英勇的样子,又在入城前给这些俘虏施了截舌之刑。
截舌就是割舌头,在汉朝,曾把截舌作为死刑的一种附加手段。
凡是谋反、叛逆大罪应当夷三族的重大案犯要用“具五刑”处死,其中同时犯有诽谤、辱骂等罪行的犯人在黥面、割鼻、斩脚趾之外,还必须先截断舌头。
截舌之刑直到明清时,仍然在凌迟时,对某些犯人先要施行,这是为了禁止他临刑叫喊或辱骂;有的犯人在截舌的同时,还要打落他的牙齿。
当然,也有比较仁慈的方法。就是堵住犯人的嘴,不让发声。
堵嘴之物最常见的是麻核,就是用麻绳打上结,再浸上麻醉之物,塞入犯人口中。舌头被麻痹,口中无缝隙,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咬舌自尽不一定会死,割掉舌头也是一样。何况是镇抚司的高手,让被截掉舌头的阿敏等俘虏活个大半天,还是很容易的。
时辰还未到,京城的街道两旁就站满了老百姓。
沿街酒楼茶肆的二楼都坐满了顾客,站得高看得清楚,活的建奴大官儿啊,自打建奴叛明,就没见过。
沿街的墙头也是很好的位置,住家的搭上梯子,踩着凳子,利用得天独厚的好地界,扒着往外看。即便是女眷,也大胆地露脸,兴奋而又期待地巴望着。
军心、民气,不外如是。
国家打了胜仗,边关久不闻警,还屡传捷报,一反之前连遭败绩、丧土失地的沉闷,令人们心中油然升起平辽已胜利在望,建奴亡无日矣的感觉。
虽然升斗小民都在为身上衣、肚中食而终日忙碌,但谁也希望过太平日子。看看辽民背井离乡,在辽东更不知道死了多少,谁愿意经历战乱呢?
“来了,来了,建奴的那个什么贝勒——”离着城门近的百姓,先听到了鼓号声,出口提醒的同时,心里还纳闷,咋游街示众还有鼓乐伴奏不成。
“是磐石英雄协。”一个看起来象个读书人有些鄙夷,白了瞎咋呼的百姓一眼,说道:“今儿在午门,万岁要亲自授旗。日后,咱大明军队将以协为独立作战单位,都有番号,全部是万岁授旗。”
看着旁边的几个百姓投来羡慕,又有几分期待的眼神,年轻人更得意了,继续说道:“这可是御赐军旗,旗在人在,旗失人亡,全协官兵与旗共存亡。”
停顿了一下,年轻人的声音低沉下去,说道:“只要军旗在,哪怕还剩下一人,部队也会重建,番号还会存在。如果失了军旗,还有多少官兵,也要撤销番号。”
话音刚落,鼓乐声猛然激越,磐石英雄协已经进了城门。
盔明甲亮、肩枪昂首的明军官兵,出现在街道上,出现在百姓的视线中,如不可抗拒的洪流,在锵铿的脚步声中滚滚向前。
经过了京营千多人的补充,磐石英雄协更显得兵强马壮。人过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即便是新兵的加入,减弱了磐石英雄协的杀气。
但四人一排的长长队伍,盔甲鲜明、威风凛凛的昂藏军汉,瞪目拧眉、面无表情的冷肃,依然给围观的百姓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在队伍中间,每隔一阵,便有两辆载着首级和旗帜的板车。那是军人战斗的缴获,也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获得胜利的见证。
议论声没了,窃窃私语的也少了,多数百姓都微张嘴巴,充满敬畏和惊讶地看着这钢铁队伍向前进,向前进。
萨尔浒之战前,勇武的杜松、多智的刘铤曾耀武出京,但被寄予厚望的边军出征,传回的却是阵亡丧师的噩耗,令人痛心丧气。
这次却是不同,磐石英雄协是得胜之师,力敌数倍之敌,杀得建奴尸横遍地。
“好汉子。”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声赞了一句。
“不愧是英雄,杀得建奴血流成河。”又有人高声附和。
安静的气氛有所松动,人们的反应变得热烈起来。
“有这样的铁军,咱们老百姓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平辽,灭奴,全靠军队,全靠你们。”
越来越多的人发出声音,不在一堆,沿着大街,就在围观的百姓之中。几个点带动一大片,又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
“个个都是好汉子。”
“灭了建奴,俺们就能回家了。”
“威武,威武啊!”
……………
不必出现太过热烈的军民鱼水情的场景,让老百姓知道军队的强大,才是他们安定生活的保障;知道军队在前线流血厮杀,个个都是好汉子,就行了。
大明的军人也不奢望老百姓象家人一样,只要他们的付出有价值,让老百姓认可,赞一声“好汉子”,也就满足了。
脚步愈发锵铿,头昂得更高,红缨、铁盔、亮甲、钢枪,衬着那股子气势,铁军洪流,向着巍然出现的皇城前进。
皇帝立在午门城楼上,旁边的文武百官,身后是大汉将军,目光沉静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旌旗。
盔甲的闪光,似乎耀了他的眼,微眯了一下,神情却更加地威严坚定。
朕相信,这只是大明铁军的一支。在辽西、辽南、辽东,以及北方各边镇,数十万明军正在变成这个样子。朕之所指,滚滚向前,无坚不摧。
朕能给你们的,是粮食,是饷银,是武器,是弹药,还有军人应该享有的尊重和敬仰,更有持之久远的荣耀。
朕不会让你们流血又流泪,朕会让你们的名字刻于石碑,被后人铭记,世世代代有香火享用,有子孙瞻仰……
当钢铁洪流在午门前汇聚,在皇帝的视线中,一排排一列列变成坚墙时,朱由校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向前迈了两步。
明黄色的人影出现在午门城楼,钢铁部队垂首躬身,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
第二百零二章 “拿去”凌迟,平辽债
“军人,国之长城;军人,国之重器;军人,国之脊梁……勒石以记,配享香火,万代瞻仰……”
二遽为四,乃有声,又为八,为十六。渐震,为三十二。最下则大汉将军三百六十人,齐声应如轰雷矣!
通过大汉将军们的不断重复放大,皇帝的话语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这是皇帝的金口玉言,给予军人最高的评价,最高的定义。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最高的褒奖之词,史书上也会留下浓墨一笔。
冯大铁和两名军官登上城楼,单膝跪地,接过皇帝亲手颁授的军旗,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即便是面对汹涌来攻的建奴,也不曾有过。
朱由校微笑颌首,朗声说道:“望尔等坚如磐石,再立新功。”
“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人垂首谢恩,起身退下城楼。
鲜红如血的旗帜,中间是明黄色的三座大山,上面是金线绣出的“磐石”二字。
明黄色,只有皇家可用,甚至是皇帝的服饰才可以用。如今被赐予一旅之师,恩赐可见一斑。
旗帜在军前挥舞招展,迎来的是又一次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
接下来,一阵队的军人将板车上的旗帜和首级取下,在午门城楼上皇帝的注视下,堆积起来。
“一,二,三……”负责监督的禁军军官大声报着数儿,再经过后面的禁军齐声重复,最后连远远的旁观的百姓都能清楚听见。
辽南血战两红旗,镇江击退正白旗,农安痛歼阿敏所部,还有数次小战,首级加在一起竟然有八千六百五十三级。
百姓们听得清楚,发出哄然之声。历次报捷,便以此次为最高。他们还不知道,杀死杀伤的建奴,更是要多于斩获的首级。
嘿嘿,八旗呀,现在最多只有原来的六旗兵力了吧,朱由校冷笑起来。
清点完首级,又是缴获的旗帜,最后则是押过来的俘虏。
提前发布消息,提前准备的效果相当不错。
京城百姓相当热情,为阿敏等俘虏准备的东西也相当充足。烂树叶、臭鸡蛋、垃圾等等,在游街示众时全砸在了他们身上。
远在午门城楼上的皇帝,看到囚车木笼已经形似垃圾车时,似乎也闻到了恶臭。
大司寇萧岳峰领左右侍郎出班奏事,历数建奴罪状,请奏皇帝将犯人磔斩,“合赴市曹行刑,请旨。”
大司寇不错,凡数百言,字字响亮舒徐。
朱由校酝酿了下情绪,觉得嗓子也没问题,朗声亲传道:“拿去!”
金口一开,先是左右勋戚,再是群臣接龙传递,人数由少变多,最后是三百六十人的大汉将军,齐声重复传令。
朕不会狮子吼,可朕有齐声大喇叭!听着如轰雷般的男声合鸣,朱由校抿起了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建奴俘虏全部押赴菜市口凌迟处死,这应该是老百姓最爱看的节目。茶余话后的谈资有了,这辈子也很少看到这大场面吧?
血淋淋的残忍景象,却有一种别样的刺激。特别是看到敌人的惨状,听到他们哀嚎惨叫……
朕就算了,总是心太软啊!皇帝挥挥袍袖,转身走下城楼。
至此,精心准备的献俘礼成。但围绕着这次精心准备的献俘礼,发生的种种事情却将持续很长时间。
如果只是剐了几个屠夫,显然不能让皇帝满意。人死了也要利用,气气老奴也好。都七老八十了,还一身伤病,没准一口气没上来,就嗝屁了呢!
而且,在阿敏等俘虏还在押送的路上,皇帝便开始布置。估计,消息很快就能传到建奴的耳中。
至于科尔沁部的俘虏,根本没押进京城,更没参加献俘礼,都在城外某个地方关着呢!
但献俘礼的举行,还是传到了海兰珠和布木布泰的耳中。
这两个丫头被关在浣衣局,而浣衣局是皇家八局当中唯一一个在皇城之外的。除了管理人员是太监外,在这里的人一般是两种人:一种是年老的宫女,被安置在这里等死;另外一种就是受罚的嫔妃宫女。
如果从字面上理解,浣衣局就是洗衣服的。这样的解释并不全面,洗衣服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相当于宫女的终身囚禁之所。
因为按照宫里的规矩,宫女即便岁数大了,也不能获得自由。
当她们没有多大的用处后,便会被送到这里来,由这里的掌事太监供应口粮,做些可以做的苦工,一直到死都要呆在浣衣局里。
同时,浣衣局还有惩罚获罪嫔妃和宫人的作用。
比如客氏,崇祯上位后,便将其发到浣衣局。浣衣局的太监心领神会,将其乱杖打死,烧了把灰一撒,完事儿。
但从天启二年开始,浣衣局的作用就少了,就是洗衣服、干粗活儿。皇家的规矩也变了,宫人有薪水,年龄到了便放出宫。
同时,比较正直的张国元担任了浣衣局掌印,不准虐待宫人。干粗活儿是累点,但再没有被折磨死的例子了。
两个丫头也没被关在小黑屋里,就跟着别人一起干活儿、吃饭、休息。但想逃跑,却是不可能。
献俘礼的消息早就传播开来,连浣衣局的人都知道。两个丫头提心吊胆,不知道亲人会被如何处置?
“都被押到菜市口千刀万剐啦!”一个宫人兴奋地告诉别人,颇以自己掌握的第一手消息而自豪。
“剐几天哪?”有人关心地询问,还猜测着,“当年刘瑾被剐了三天,三千多刀呢!”
凌迟,始于五代,初时是八刀到一百二十刀;到了明朝,这一数字升级到了一千刀到三千刀。
显然,把死亡的过程拖延得如此漫长,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受刑者的极度痛苦来警告世人:若敢作奸犯科,这就是下场。
历史上最有名的凌迟受刑者,大太监刘瑾绝对能排得上号。史载:刘瑾被判凌迟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分三天完成。
不知道在凌迟时,为何百姓们观之如潮,事后还津津乐道。据说,每次凌迟行刑,还有很多人购买割下来的人肉,用来作治疮疖药的原料。
消息传播的速度很快,看来对献俘礼和千刀万剐都很感兴趣。
“咣当!”盆子从海兰珠手中滑落,水洒了一地。她不管不顾,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阿姐——父亲母亲都被杀了呀!”布木布泰也听到了消息,扔了正在洗的衣服,哭叫着跑过来,两姐妹抱头痛哭。
管事的太监不干了,尽管上面有交代,不要太难为这两个丫头,可也不容她们这般放肆呀!
“要造反哪?”管事太监上前大声喝斥,“快去干活儿,嚎个屁的丧?”
“她们是建奴!”有宫人耳朵尖,听布木布泰喊着父亲母亲被杀,赶忙向管事太监报告,“被千刀万剐的建奴,有她们的父母。”
嗯?!管事太监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凌迟的确实是建奴,可都是男的,没有女人哪!
“你,你才是建奴。”布木布泰抽泣着抬起满是眼泪的脸,愤怒而悲痛地反驳道:“你父母才是建奴。”
管事太监更迷惑,也更来气,骂道:“不是建奴你哭个屁呀,把建奴千刀万剐关你们什么事?起来,干活儿去。”
布木布泰眨巴眨巴眼睛,还没完全琢磨过味儿来。
“献俘礼上杀的都是建奴?”海兰珠反应还是要快一些,用朦胧的泪眼,带着希翼的神情望向管事太监。
“废话,不杀建奴杀谁?”管事太监翻了翻眼睛,“今儿是献俘礼,万岁亲自下旨处刑,别的阿猫阿狗哪有资格?”
两姐妹这下听清楚了,四目相对,一时不知是喜是悲,不知是该笑,还是喜极而泣。
………………………
不知道凌迟下来的肉能卖多少钱,但肯定不够缓解财政紧张的。
乾清宫内,朱由校又要为钱发愁,却天马行空地想到了血淋淋的千刀万剐。
自失地一笑,皇帝轻抚着额头,想着发行国债的可能。
为了生产、制造、运输充足的弹药物资,以备大反攻之用,早在两个月前,天津卫的兵器火药局已经开工生产。
支起一个摊子,便是一大笔花费。尽管产量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可这钱也花得令人发愁。
这场战争就是单方面的投入,没有任何收益,西南的平叛战争也是一样。尽管从长远来看,战争胜利后的回报也是丰厚的。
广阔无边的土地、丰富的出产,辽东是个好地方,开发的潜力巨大。
但前景再好,眼前的难关要如何渡过?
抄家的收入逐渐减少,老虎苍蝇一起打,也不能改变这样的趋势。
清屯充饷还在进行,但也只是能保证其它北方边镇的花费;镜子、银行、市舶司、钞关等乱七八糟的收入,加在一起还是令人欣慰的,可也不够辽东和西南两场战争的耗费。
之所以把献俘礼搞得隆重而盛大,朱由校也在为发行国债作准备。胜利的希望大增,百姓才舍得把辛苦钱作个长线投资。
但面对社会全体发行国债,朱由校并不是很赞同。
所谓能者多劳,升斗小民能攒下几两银子相当不容易,而对权贵富豪,却是九牛一笔,白扔了也没有丝毫的影响。
海商总会、中华商会、江南商会,以及在京城急吼吼等着朝廷回信儿的长江商帮。只要皇帝一句话,肯定会踊跃积极,无偿捐输也大有可能。
可皇帝还有另外的想法,那就是需要发行国债,准确地说是“平辽债”,来凝聚大明的人心。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在当时,还是没有的,皇帝剽窃过来,也没有丝毫的脸红。
为什么明亡时,无论是勋贵豪富,还是人口占大多数的平头百姓,多数都充当了冷漠的看客?特别是江南士绅,只有在剃发易服时,才爆发出了一股猛气。
从古至今,王朝更替,意味着什么?只是换个效忠的主子,换个交纳赋税的官府吗?
这样的思维不仅在封建时代存在,就是在近代,又何尝不是占着一席之地?
从明朝灭亡时,多数人们的表现,朱由校得出了结论。明亡后流亡日本的朱之瑜作为历史的见证人,也在所著中写出了真实的原因。
“崇祯末年,缙绅罪恶贯盈,百姓痛之入骨髓,莫不有‘时日曷丧,及汝偕亡’之心。故流贼至而内外响应,逆虏入而迎刃破竹。”
说白了,人们对明末的政权已经没有太多的留恋。抱着的是“管他是谁来统治,再坏又能怎样”的心理。
明亡的最大推手就是自身的**,天灾**已经使百姓处在生死之间,可朝廷没有抚恤救济,还在加派辽东三饷。
李自成也不是多有谋略,多么英明,而是朝廷不断地把饥民推到了他的身边。
只一句“均田免赋”,只一声“闯王来了不纳粮”,就有了屡败屡起的资本,有了越来越多的追随者。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问题,崇祯是可怜的,可也更是可恨的。人心尽失,陪着他自挂东南枝的,只有王承恩一个宦官而已。
不要以为老百姓好欺负,最软弱。他们既有贪利之欲,又有报复之心,对不顾他们死活的朝廷,袖手旁观,甚至上前再加把力,就是他们怨念积郁的爆发。
所谓“其心既变,川决山崩”,篾视并苛待他们,最后的结果就是山河变色,中原沦于腥膻。
既有贪利之欲,也是人的本性使然,朱由校并不觉得怎样。他也不寄希望于爱国情操,以及慷慨激昂的宣传口号。
一个百姓感念的朝廷,一个百姓爱戴称颂的皇帝,其实并不难做到。因为大明的老百姓要求并不高,能做一“太平犬”就不会揭竿而起。
而平辽不仅是朝廷的事情,也是和老百姓有关系的,通过“平辽债”的发行,或许能达到这个目的。
朱由校思虑已定,拿起纸笔,刷刷点点给毕自严、吴大章写着密信。两大银行的领导,发行“平辽债”怎么能让他们闲着?
第二百零三章 假新闻,假报纸
在朱由校的设想中,“平辽债”将分为一元、十元、百元、千元四种面值,涵盖了从平民百姓到权贵富豪的全部大明子民。
三年期,年利率为2%,发行总额为六百万。这是计划中的,还要听听毕自严和吴大章的意见。
而既然命名为“平辽债”,在平辽成功后,持有债券超过百元者,将能在辽东租地耕种,享受最低赋税的优惠。
没错,朱由校准备把“因粮”逐渐地变成固定的国家政策。
还是历史上的办法,凡是缴纳赋税在十元以下的农户,并不加征赋税,而对纳税十元以上的富户,则按照财产的多寡,进行不同程度的加征。
这个标准比历史上的五两又有提高,能够涵盖更多的百姓;而对富户的加征,也不是涸泽而渔,至少朱由校认为是能够接受的。
但脑满肠肥的官绅肯定会觉得肉痛,别说加征了,就是照常征收,他们还想办法隐冒偷漏呢!
好吧,既然那么贪财,那就让你们人财两空,都双手空空地滚去开发边地。
如果说皇帝之前才有些顾忌,要找个借口来处置士绅官僚;现在他索性不装了,朝廷制定颁布的政策,谁敢违反,谁敢不遵守,那就对谁不客气。
朕有那么厉害的军队,连建奴都能打败,还治不了你们这些既贪又蠢的王八蛋?
而从发行“平辽债”引申出来的想法,还不止这些。如果“平辽债”发行顺利,朱由校觉得可以让其在市面流通。
或许不是所有商家和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平辽债”,毕竟不是正规的货币。
但也不排除因为平辽战争的节节胜利,“平辽债”水涨船高,成为比较受欢迎的有价债券。
当然,朝廷和银行也可以推波助澜。开个债券交易所,银行进行逆回购,都是可以尝试的办法。
目的也很简单,将纸制的债券变成信用货币,为发行纸币并顺利流通打基础,作准备。
朱由校并没有把自己全部的想法写在密信上,老毕和老吴还不需要知道得太多,至少在短时间内不要混乱他们的思维。
咣!皇帝没写完结尾,就被一声响动惊扰了思绪,眼睛一瞪,神情不悦地看了过去。
其实声音并不大,只是皇帝太专心于大明的金融事业了,才被吵到而不高兴。
范小慧不小心打了磕睡,头碰到了旁边的屏风,刚缓醒过来,便看到皇帝有些怒气冲冲地望了过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在范小慧的印象中,还没见到皇帝如此的样子,吓得赶忙跪下请罪。
哼!朱由校用重重的鼻音表示了心中的不满,吓得范小慧跪在地上声也不敢出,头也不敢抬。
臭丫头,这可是你自找的。正想找个由头“责罚”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由校整理了下思绪,把密信写完封好,才站起身走下御座,经过范小慧身边时沉声吩咐道:“随朕过来。”
范小慧从地上起来,垂首敛衣跟着皇帝,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皇帝要怎么责罚自己。
是杵你呢,还是杵你呢?
皇帝走在前面,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坏坏的笑意。
……………………
从万历四十六年,建虏努尔哈赤在兴京“告天”誓师叛明,辽东战争便不断传来噩耗,使得大明始终笼罩着一层阴云。
但对于不是辽东的百姓来说,那还是遥远的事情,除了赋税增加,并没有关系到自身的利害。
就算建虏占了全辽东又如何,没有人会想到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建虏会席卷天下,终结立国几百年的汉族王朝。
更没人想到,几十年后的战乱并不会放过谁,刀光血影、尸山血海谁也躲不过。活不到那个时候的,另当别论。
正因为如此,北方的百姓对战争的感觉都不强烈,更不要说南方的了。
所以,对于辽东战事的巨大投入,对于皇帝平辽的迫切心情,很多人并不理解,却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是否受到损害。
但皇帝却不管这些,只关心国家的安危。甚至于,对于平头百姓的关心,也要多于权贵士绅。
这与历史上的帝王是迥然不同的,不依靠勋贵,不依靠士大夫,这是自古以来治天下的真义吗?
可不管有多少怨言,又有多少串联抵制,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下,在越来越严密的厂卫侦悉下,都被打得粉碎。
厂卫横行,内廷得宠,国衰乱象……
有人在怨毒地咒骂,但大明的国势,却已经有重振的迹象;辽东、西南的战事,也捷报频传,胜利可期。
诅咒或怨恨也只能隐在暗中,《大明论坛》却是唯一能够公开的喉舌,且掌握在皇帝手中。
不时刊载的文章,把那些道貌岸然的生员士绅,贪财忘义的奸商土豪,贪渎不法的权贵官僚,揭露批驳得体无完肤。
而且,对满口仁义道德、平时慷慨陈辞,遇事却无一策的“正人君子”,皇帝毫不留情面地罢黜、流放,朝堂反而清静了,政事反而顺当了。
这真是打脸啊,没了那些自以为不可或缺的官僚,结束了“众正盈朝”的局面,国事倒有蒸蒸日上的趋势,屡战屡败的辽东战场也是完全逆转,灭奴亦见曙光。
真以为没你们不行啊,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啦?狗屁!
看吧,政务照样运转,比以前还顺当;想当官儿的依然在寒窗苦读,吏部诠选的还是排着队。
这些变化对老百姓来说,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对官僚、士绅、生员等特权阶层,却是令人沮丧,不得不接受的变革。
随着“帝党”的不断扩大,为失意者说话的越来越少,甚至连同情者也鲜见。
而敢炸刺的不是被抄家流放,便是被砍头清洗,反对势力越来越弱,也越来越无人敢反抗,更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皇帝对此也能感觉得到,抄家流放的越来越少了,可断了他一条生财之道。
有一利就有一弊呀,朱由校很是无奈地表示:朕比老魏能干多了,才两年左右就摆平了文官集团,也没大兴冤狱。
当然,朱由校也得承认,打败了一个文官集团,他又扶植起了一个官僚势力。谁让想当官儿的那么多呢,都撒欢打滚地聚集到朕的身边。
只不过,新兴的官僚势力是听皇帝话的,皇帝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干。
尽管有刘理顺等忠心报效朝廷的,有倪文焕等投机附势的,但结果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从朱由校的角度来看,能够把自己的政策执行落实下去的,就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管那些官僚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光宗耀祖,还是青史留名,抑或是加官晋爵,朱由校才懒得去猜想。干好部门经理就得了,朱大董事长自然会让你梦想成真。
可以说,执行力得到不断的加强,才能让朱由校的诸般政策落到实处,才能真正使大明重新振作。
而除了官员的执行力,几大商会的表现也令朱由校感到满意。
海商总会在赚钱的同时,利用海运给了朝廷很大的帮助。辽东的粮弹物资运输,很大部分都是海商总会完成的。
中华商会和江南商会则积极地执行皇帝的吩咐,一北一南依托大明的驿道和驿站,大力建设物流仓储设施,并尝试着开展了民间邮递的业务。
传书递信,在古代对于老百姓来说,只能托熟人顺路捎带。时间上谁也拿不准,能不能送到也是很不好确定。
而朱由校通过行政命令让各大城市命名街道、确定地址名牌,又给民间邮递的开展,打下了基础,创造了条件。
尽管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但在世界上,目前又有哪个国家在大力建设仓储物流运输和邮递体系?
中华商会是先开始行动的,吴大章也是卖力。北方的应该建设得很快,驿站的改造,将会使很多人受益。
也包括那个在历史上灭亡大明的姓李的小子。皇帝想到这里,不禁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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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假消息,胡编乱造的……”努尔哈赤怒吼的声音传出去老远,说不定外面街上的人都能听到。
一张崭新的《大明论坛》已经被揉皱撕破,扔在地上,又被暴怒的老奴一脚踢开。
可惜老奴没有文化,不能断然驳斥“假报纸,假新闻”。
李永芳被罢黜不用,但建奴的情报系统还在运作。现在,即便不是从张家口偷偷带回报纸,辽南、东江本部那边也会派人潜入散发。
已经不是旗主,留在沈阳当议政贝勒的皇太极,已经看过了这份报纸,知道父汗勃然暴怒的原因。
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他也怀疑这是明廷故意为之。嗯,不是怀疑,几乎可以肯定就是。
报纸上生动地描述了阿敏等俘虏被押到大明京城,遭到了烂菜叶、臭鸡蛋的热情款待,又在刑场上大呼饶命,软弱胆怯的可怜模样。
其实,这都不能算是新闻,而应该是小说了。那词汇,那情节,引人入胜。阿敏等人屎尿横流的丑态,如同电影般展现在读者面前。
甚至于,还有建奴俘虏痛骂努尔哈赤,怨恨老奴害了他们,才有这样凄惨的下场。
“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也不解心头之恨,下到阴曹地府等着老奴,让他尝遍地狱之酷刑……”
这话能是阿敏喊出来的?鬼都不信,努尔哈赤大骂“假的假的”,也是非常正确。
可知道是假的,却还气得差点爆血管,也很正常。就象听到诽谤造谣,也会气得眼冒金星、心里乱扑腾一样。
努尔哈赤狂吼乱叫了一通,才一屁股坐到椅中,象头疯牛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父汗。”皇太极这才躬身说道:“此乃明廷造谣,故意激怒我们。阿敏等人虽不幸被擒,但我女真勇士岂能如此不堪?”
努尔哈赤哼了一声,似乎消了点气,或许也是叫唤累了,伸手轻抚着额头,半晌才缓缓说道:“激将法啊,本汗不会上当的。正值酷暑,不是我军发动作战的良机。”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委婉地提醒道:“根据情报,东江敌人有向建州卫袭攻的迹象。十二弟和杜度率军驻防,还是要告诉他们小心对待。”
努尔哈赤抬头看了皇太极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皇太极心中暗叹,知道父汗可能是在怀疑自己另有所图,想再拿回正白旗旗主之位。
“叶赫部的没杀?”努尔哈赤突然指着地上残破的报纸,沉声问道:“上面是这么写的吧,都送到了镇江,由那个纳拉忠明统领。”
皇太极躬身答道:“这是挑拔分化的小伎俩,父汗肯定不会相信的。”
努尔哈赤垂下眼帘,心里却不这么笃定。当年攻灭叶赫部,曾向布扬古保证降而不杀。
但布扬古盟毕出降后,努尔哈赤为了防止叶赫部东山再起,食言杀了布扬古,又将叶赫的平民迁到建州,入籍编旗,变成了自己的臣民。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努尔哈赤心中的疙瘩。毕竟,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所以,当明廷推出纳拉忠明为建州卫指挥使,努尔哈赤也看出是分化瓦解之计,但还是不能完全释然。
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根本不如夫妻亲近的那些附庸,那些收拢的部族?
连遭败绩后,依附于后金的蒙古人跑掉了多少?他们可是帮着后金打仗,得到过不少好处的。
从蒙古人的离心,努尔哈赤也不得不提防其他女真人部族的背叛。比如叶赫部,辉发部,海西女真等等。
人心隔肚皮,自己那么信重的刘兴祚都能反叛,就更加重了努尔哈赤的疑心病。
“父汗。”皇太极再次躬身禀报道:“与明军作战所缴获的火铳,已经召集工匠仿制。如果能成功,正可装备佟养性所统领的汉兵。”
汉兵?!努尔哈赤眯了下眼睛,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明军火器犀利,若我军也能装备,自是好事,你负责督促吧!”
……………………
第二百零四章 内乱迹象,叶赫纳拉苏泰
从广宁挫败后,后金又连遭失利,他们归结的主要原因,便是明军的火器犀利。
明军的火枪也确实不断升级,从火绳式的鲁密铳,再到燧发式的火枪,比鸟铳的威力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还不算重型火枪,打中人体的效果简直能和后世的重狙相提并论。
不仅是后金官兵因此而死伤惨重,更有德格类等贝子贝勒丧命于重型火枪之下,这不能不引起后金方面的警惕和注意。
但让以骑射著称的女真人改用火器,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等人,都认为是不可能,且是错误的。
这样的话,能用火器的依然还是汉兵。尽管努尔哈赤的疑心病已经无可救药,可也得承认这个事实,不得不捏着鼻子谨慎地使用汉兵。
而在与明军的激烈作战中,从战场上得到伤亡明军遗落的火枪,也不是难事。这也为仿制创造了第一个条件。
但建议仿制明军火枪,使汉兵增加防守能力,皇太极等人显然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只是仿造少量火枪,就是燧发式,也是能成功的。但废品率肯定会很高,光弹性钢片就不知道要试过多少钢铁锻打,才能造出几片合格的。
而要大量生产制造,依后金的资源、生产能力和技术水平,则是不可能的。光是合格的批量钢材,他们就不具备制造能力。
要用传统的卷铁皮、钻枪膛的工艺,承压不够,使用时极易炸膛。毕竟明军现在使用的火枪,在装药量上要超过鸟铳,重火枪更是达到了三十多克。
如果朱由校知道建虏竟然要仿制火器,恐怕要笑出声了。
论资源、生产能力、技术水平,甚至于比人力,使用火器和明军抗衡,只能用“找死”来形容。
农耕国家对游牧、渔猎民族的优势就在于此,只要运用得好,就能具有碾压的力量。
而文明或科技领先,当然也不是胜利的保障,还需要内部的团结和稳定。宋明的灭亡,就是明证。
所以,就算后金掌握了与明朝同等的生产科技,也无法击败没有内患的大明帝国。
更何况,现在大明帝国的皇帝,还是一位穿越者,具有别人难以企及的战略眼光,以及对敌人深入骨髓的洞察力。
说白了,不管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被朱由校看得透透的。他们将有的举动,甚至是心理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算计。
就象现在努尔哈赤对于汉官汉将的猜疑和清洗,朱由校的推波助澜使其更加严重。为何尽全力保证刘兴祚反正的成功,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以及后金的高层,肯定是想不到这些的。如果说他们是走一步看一步,朱由校则是走一步看三步,步步领先。
皇太极并不知道自己的建议会让大明皇帝偷笑且鄙夷,得到父汗的允许,便告退而出。
出来之后,皇太极的脸色变得郁郁,步履也变得沉重。
被夺了旗主之位,意味着在父汗心中的失宠。但这还不算完,镇江的纳拉忠明还在不断地给他添堵。
时不时就有被明军俘虏的女真人被放回来,给皇太极捎来纳拉忠明的书信。
不是攀亲戚,就是劝说皇太极弃暗投明,他愿以建州卫指挥使的职位相让,并保证明廷会既往不咎。
这明摆着是挑拔离间,皇太极现在连信都不看,不敢看哪!连送信的人都让他杀了好几个,书信则直接撕碎烧毁。
但这依然不能让皇太极释然,他相信父汗也肯定能获悉消息,并对他的疑心会越来越重。
为什么就给你一人送书信?父汗的猜疑难道没有道理?你毁信杀人又害怕的是什么?
有口无处辩,且是越辩越黑。把送信人交给父汗处置,皇太极有想过,但觉得也不是好办法。
皇太极重重地叹了口气,明廷这个简单至极的离间计,却让他愁闷苦恼。
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廷为啥就可着他一个人坑,还乐此不疲呢?难道就不能换个人?
笃笃笃的怪异声音,打断了皇太极的思绪。他听过这种声音,也知道是谁来了。
莽古尔泰腋下拄着根拐杖,以奇怪的姿势一点一顿地走了过来。大半年的时间,这个曾骑马驰骋、号称猛将的家伙,瘦了一大圈,也再不能纵横沙场。
“五哥。”皇太极赶忙迎上两步,躬身问候。
莽古尔泰停下了拐杖,空着的一条腿显得特别醒目。面上的表情很冷淡,好象不认识皇太极似的。
“五哥。”皇太极又叫了一声,颇为诚挚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去看你,二福晋说你身体不适——”
莽古尔泰猛地摆了下手,生硬地说道:“不想在府里见你,除了少了条腿,我身体好着呢!”
皇太极没想到莽古尔泰这么直接,不由得一愣,想问问其中的原因。
莽古尔泰打量了一下皇太极,不等他开口,便沉声问道:“纳拉忠明和八弟是亲戚吧?”
皇太极赶忙解释道:“什么纳拉忠明,不过是明廷编造出来,用来离间挑拔的。五哥,你不会相信吧?”
“为什么是你?”莽古尔泰审视般地看着皇太极,缓缓说道:“因为你身上流着叶赫的血,这是没错的吧?”
皇太极苦笑了一下,说道:“五哥此言差矣!不管是叶赫部,还是乌拉、辉发等部,皆是女真人。今天明廷推出纳拉忠明,便要逐斥叶赫;明廷再弄出个纳喇,便要逐斥纳喇氏不成?”
哈达、乌拉、辉发、叶赫同属海西女真,都被努尔哈赤所灭,部众大多被收拢并入旗中,是满族的重要成员。
很多叶赫和纳喇氏还担任着后金的高官,比如叶赫纳拉氏的布尔杭古、德尔格勒、扈布什等等。
还有皇太极的舅舅阿什达尔汉,固伦额驸顾三台,都是叶赫纳拉氏,也都是后金的高级官员。
正如皇太极所说,彻底剥离叶赫纳拉氏是不可能的,更是愚蠢和危险的。造成人心混乱,甚至是分裂,正是中了明廷的诡计。
莽古尔泰垂下眼帘,半晌才脸色稍霁,说道:“父汗召我有事吩咐,八弟若有闲暇,可去某府上叙谈。”
皇太极心中感触,赶忙应承下来。
现在,皇太极和莽古尔泰都是失意者。原本各自手握一旗,现在都被夺了旗主之位,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而努尔哈赤对于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这三个幼子,越来越是宠爱,扶植他们势力的动作也更加明显。
原来的四大贝勒,手握重兵,权势喧赫。但现在,死的死,残的残,罢的罢,只剩下代善手中还有两旗人马,却是残破的,努尔哈赤也没有给他补充。
而四小贝勒,却后来居上,日渐有顶替上来的迹象。
失落和不满肯定会有,原来并不算和睦的皇太极和莽古尔泰能走得近,也是出于这样的心理。
至于莽古尔泰,虽只是个武夫,却也有着自己的野心。
被剥夺了正蓝旗旗主,等于失去了继承汗位的资格。他不敢怨恨父汗,却对阿济格等小兄弟的得势恼恨不已。
如果说莽古尔泰没了正蓝旗,便没有了实力,显然也不正确。
他有个姐姐叫莽古济,感情极好,十三岁时嫁给了女真哈达部的首领武尔古岱,驻在开原,又被称为开原公主,这也是努尔哈赤笼络哈达部的手段之一。
哈达部的末代首领武尔古岱死后,莽古济依然住在开原,且经营了多年。况且,作为武尔古岱的遗孀,她对哈达遗民还有一定的号召力。
莽古尔泰想到的就是能借助姐姐的力量,再加上他任正蓝旗旗主多年,在正蓝旗中也有几个亲信,比如屯布禄、爱巴礼密密等。
现在就想着等父汗不在了,便和阿济格等人抗衡或争权,莽古尔泰显然不会思虑那么周密。
而且,努尔哈赤还在,莽古尔泰也不敢妄动。但他也不甘心做个废物贝勒,就老老实实地听天由命。
皇太极不知道这个五哥想得还挺多,他确是在暗中筹划,偷偷地发展势力,以备将来能进行应变。
别以为后金方面就是精诚团结,只不过不象明朝内斗得那么厉害,规模也要小得多而已。但涉及到政治斗争,女真人也不含糊,也是充满了阴谋与血腥。
历史上,皇太极继位后,莽古尔泰死得不明不白,还有一说是被囚禁饿死的。莽古济则被凌迟处决,莽古尔泰、德格类、莽古济的亲信也被清洗殆尽。
而女真人人心不稳,根源还在于外部的压力,以及形势的恶劣。大厦将倾时,考虑自己的出路,这也是不变的规律。
…………………….
皇太极以为母亲是叶赫纳拉氏,而被明廷找到了针对的理由。
可实际上,朱由校对叶赫部遗众加以区别对待,还不仅仅是要分化瓦解后金。
在叶丹汗的都城察汉浩特,另一位叶赫纳拉氏接受了明廷的赏赐,正喜不自胜地揽镜梳妆。
叶赫那拉苏泰的祖父是女真叶赫部末代贝勒金台石,其父是叶赫部台吉德尔赫礼,她号称是叶赫第二大美女。
至于叶赫部的第一美女,则是萨满预言说:“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叶赫老女东哥。
叶赫那拉苏泰十五岁时,被嫁给了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当时,正是叶赫部江河日下,被越来越强大的建州女真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
所以,这是场政治婚姻,叶赫部想取得察哈尔部的帮助,以抗衡建州女真的不断打击。
但叶赫部还是被灭了,叶赫纳拉苏泰成了亡族之女。
好在她长得美貌,且为林丹汗生下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受到了林丹汗的宠爱,成为林丹汗八大福晋中的第三位。
虽然目前的纳拉苏泰只排在第三位,但却统管哈纳土门万户斡耳朵。加上她的儿子是林丹汗的长子,日后继承汗位后,她可就是太后。
纳拉苏泰并不知道明朝皇帝赏赐她梳妆宝镜的真正原因,还真的把使者所说的当真,因为她是叶赫部末代贝勒金台石的孙女。
她哪里知道,朱由校却是因为历史上林丹汗死后,纳拉苏泰携儿子额哲向后金投降,并献上玉玺,才特别注意到了这个女人。
“阿姐。”苏泰的弟弟南楚迈步进来,笑着对苏泰说道:“我已经把明廷的使者送走了,也赏了他们点银子。”
叶赫纳拉苏泰点了点头,望着镜中的自己,缓缓说道:“大明的皇帝能记着当年叶赫部助明,抵挡建州女真的功绩,并善待叶赫部遗民,也算是有良心了。”
南楚沉吟了一下,说道:“阿姐,大明皇帝找到的那个纳拉忠明,我看是个冒牌货。”
苏泰愣了一下,通过镜子看着弟弟,眨巴着眼睛,明白了弟弟的意思。
在察哈尔部虽然也有官位,但却是倚仗着她的得宠。纳拉忠明若是冒牌货,那弟弟就是看好了建州卫指挥使,想着从明廷那里得到这个位置。
“重振叶赫部,一直是小弟的志向。”南楚也不掩饰,很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希望,“能得到建州卫指挥使一职,叶赫部再兴,也有了希望。”
苏泰思索着,并没有马上回答,好半晌才开口说道:“重兴叶赫部,或许不是明国的目的;推出纳拉忠明,也是为了争取在辽东的叶赫遗民。”
“阿姐也只是猜想。”南楚说道:“如果明国真的要兴叶赫女真,灭建州女真,这难不是千载良机?若是错过了,岂不令人后悔?”
苏泰伸手打开礼品匣,里面是精美的首饰,从形制到做工,都体现了大明工匠的高超技艺。
“既然你想试试,我也不拦你。”苏泰拿出一副耳环,照着镜子自己戴上,“你去问问明国使者,探探他的口风,看看是否能得到明国的支持。”
南楚用力点头,觉得自己的出身才是正朔,只要能让明国相信,换掉纳拉忠明这个冒牌货,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建州卫指挥使会有多大的职权,能否帮叶赫部重新建立兴起,日后再说也是一样。大不了还是回来,也没什么损失。
第二百零五章 先期行动展开
纳拉苏泰得宠,南楚因为姐姐也过得不错。但毕竟不是依靠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有自己出头的机会,当然不想放过。
对于赏赐后的意外收获,朱由校当然也没有想到。他只不过是想先打个基础,利用对叶赫部遗民的善待,增加一分得到玉玺的机会。
对于玉玺,朱由校肯定想得到,这是一个具有非凡政治意义的物件,尽管他已经是皇帝,有没有都不影响这个事实。
但拿到所谓的传国玉玺,象征着天命所归,象征着天心之默佑,臣民之归心。
没错,据说由元顺帝逃亡带到大漠的传国玉玺,在封建社会,就是有这般的作用。还据说,这枚传国玉玺就是始自春秋战国,还有著名故事的“和氏璧”。
不管它是真是假,朱由校也要争取抢回来。后金是眼前的敌人,而林丹汗则是接下来的打击目标。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打击林丹汗并不是为了玉玺,而是向北扩张,明旗之下尽为帝国疆域。
搂草打兔子,消灭林丹汗,能顺手得到玉玺,岂不是两权其美?
至于这枚传国玉玺是不是“和氏璧”雕琢而成,抑或是土木堡之变后被从大明夺走的,其实并不重要。
甚至于,在扫平漠南漠北后,弄一个假的,也不是不行。
当然,这些想法和布置,都是长远的计划。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全力准备,尽快地消灭建奴。
而依次发动的作战计划,也下达到各作战部队,开始积极准备、陆续行动。目的很简单,在明年冬春大反攻之前,尽量地削弱建奴。
战争打到现在,正符合朱由校所设计的战略战术。
两国或是两军作战,智谋和用兵当然十分重要。但归根结底,长期的战争却还是拼的资源、财力、人力、科技、消耗等因素,这些都是综合国力的一部分。
而无论是哪个因素,大明都要远超后金。只要内无党争之乱,外无将帅不和,粮饷充足、武器精良,没有打不过后金的道理。
绞索正越收越紧,以堡垒为据点,向着后金统治区一步步压了过去。
辽西明军从辽河口突进,先后占领了娘娘宫、营口、耀州驿;辽南明军则以盖州卫为后盾,相继占领孛罗锅、汤池堡、石门关。
两部明军将占领地连成一片,并从两个方向成钳形向海州卫逼进。
尽管占领的都是小型堡寨,也是建奴主动弃守之地。但经过巩固防御,增强武器装备,一千五百人的守军依然会成为建奴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夺回的据点。
现在的建奴已经拼不起人力的消耗,但明军的防守,依靠着犀利火器,最少最少也能达到一比一的伤亡交换。
进攻与防守达到一换一,这已经是相当厉害的数字。可对建奴来说,却仍然不是能够承受的代价。
建奴也看出来了,大明帝国就是要靠着无穷无尽的人力,以及海量的物资,把他们拖垮耗死。
面对明军能迅速构筑的壕沟胸墙工事,即便没有高大城墙,即便攻下据点可能会获得粮草物资,建奴在权衡之后,依然没敢轻举妄动。
辽南四卫已失其三,海州卫也正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军事压力。海州卫若失,辽阳便只剩下鞍山一道屏障,建奴再收缩也要顶住明军的推进。
佟养性率四千汉兵坚守海州卫城,岳托率镶红旗在海州作为机动。努尔哈赤也想利用火器倚城防守,再有骑兵牵制,抵挡明军。
但明军的推进压缩并不只是在辽南,东江本部也兵分两路,一路以镇江为基地,相继占据汤站堡、险山堡,逼进凤城。
另一路则以水师为后盾,溯鸭绿江而上,占领宽奠、大奠、永奠、长奠、新奠五堡,迫近建州卫。
努尔哈赤意识到东江本部的明军得到了增援,不能任由明军就这样稳步进逼,便又抽调济尔哈朗率正红旗,又由佟养性的兄弟佟养真率三千汉兵增援建州卫两旗,屯驻本溪。
至此,尽管后金采取了战略收缩,但面对明军的四方围逼,又不得不占据要地,撑开防御阵线。
但辽西明军一直没有大动作,隔着辽泽虎视眈眈,又不得不让努尔哈赤在辽沈驻扎八旗主力,以防万一。
通过各方情报,努尔哈赤越来越感觉到明军实力的增强,最明显的便是辽南、东江本部明军在骑兵数量上的增加。
其实,这也不难猜测和判断。辽西明军重占广宁,重开与察哈尔、内喀尔喀部的马市,能够就近获得马匹。
而从锦州出海,是到辽南盖州、复州,还是经旅顺,再转东江本部,都比原来方便快捷了很多。
当然,辽南和东江本部所获得的战马,只能满足步兵骑乘,和飞骑的相比,却还是有些差距。
好战马很贵滴,皇帝能拿出钱来大批买马,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这对于辽南兵团和东江本部提高机动能力,已经是大有帮助。
骑乘赶路,下马作战,也确实可以降低战马的档次。机动性增强的龙骑兵,再配备上能用马拉的野战炮,明军的战力又得以大大提升。
就象朱由校所设想的那样,以后的明军不会有步兵,而只会有骑马的步兵。
不管得对付建奴这样的渔猎民族,还是游牧民族,没有机动力的军队是不可能彻底击败敌人的。
各军镇明军的积极行动,出乎了努尔哈赤的预料,也打破了建奴战略收缩,以守待变的如意算盘。
恐怕不用等到明国生出什么党争,或者是文武官员互相排挤倾轧的混乱,后金就已经被彻底剿灭了。
形势的恶化,使得努尔哈赤的脾气愈发暴躁,对辽东汉人的压迫和杀戮也越来越重。
反过来,努尔哈赤的疯狂又使后金面临的形势更加恶劣。汉人不堪奴役,此起彼伏地起来反抗。
现在,说后金处于崩溃边缘,一点都不夸张,也不过分。
处境异常孤立,遭到明朝、蒙古诸部、朝鲜的严密围困封锁;内部则是贵族争权夺利的矛盾,辽东汉人的反抗越来越激烈,统治秩序遭到了巨大的破坏。
其实,历史上的后金在努尔哈赤的最后几年,也就是他老糊涂、胡乱搞之后,也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但与现在比,程度则是差得很多。
如果不是要尽快灭掉建奴,以全力对付很快就要到来的小冰河期的高峰灾难。
朱由校可能还希望老奴多活几年,都不用打,在老奴的瞎折腾下,后金就土崩瓦解,或是陷入分裂而一蹶不振了。
按照朱由校对于历史的理解,他认为历史上是皇太极上位后的一系烈举措,并完成了封建化的关键一步,才挽救了后金的命运。
没错,后金现在应该算是奴隶制。政治机构不完全,八旗军队也类似于旗主的私人武装,这对于后金的发展壮大,有着极大的制约。
之所以对皇太极有些忌惮,并不遗余力地挑拔离间,予以打击,也正是缘于朱由校的分析和判断。
而从政治、经济、军事上的三管齐下,终于把后金逼上了悬崖。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很多先天不足、缺乏底蕴的新兴势力或政权,都逃不过这个兴衰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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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金所处的形势越来越不利,不仅是高层,连最底层的汉人,也感觉到了。原因很简单,粮食不断涨价,且市面上越来越少。
阴霾开始浓重,开始蔓延,压在后金统治者,还有被统治者的头上。
几家欢乐几家愁,与此相反,明军统治区的气氛,则是越来越松缓,越来越欢快。
最为明显的则是辽南,准确地说,是辽南的金州和复州。盖州虽然也已光复,但却处在前线,不可能没有些紧张气氛。
今天,在永宁休整训练的东江镇左右两协,早早就集合,迎接朝廷使者,并恭领皇帝御赐的番号和军旗。
“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饰着黄色流苏的“日月”大明旗被张盘跪接,并在军前招展挥舞时,所有官兵单膝跪倒,山呼万岁。
旗面的大部分是红色的,靠近旗杆则是明黄色的一条,上绣着红色的原东江镇右协现在的番号“大明一一四混成协”。
番号是打乱排列的,以东江镇为例,苟真怀的一一七,陈继盛的一二四,毛承禄的一一三,东江本部就抢了前三个号。
在辽南的左协和右协,则分到了一一四和一二六两个混成协的番号。
混成协作为独立的作战单位,占了“一”字头;骑兵则以营(三千人)为单位,为“二”字打头的番号;后备明军则是“三”。
朱由校比较懒,也不想搞得太过细致,这个番号就取得比较简单。连分给哪个部队,也是抛骰子的结果。
但这种打乱分派,不按顺序,更不写某镇,则还有一些深意。都是大明的军队,分什么这个镇那个镇,这些混成协也不会老是归某个军镇的编制。
除了磐石混成协是御赐名字外,辽西辽南辽东,还有登镇津镇的五个混成协,都是这样的数字番号。
不管是不是对番号感到疑惑,但这是皇帝御赐,是本军的象征,是皇恩浩荡。所谓旗在军在,旗失军裁。这面军旗没有了,也就意味着军队被裁撤。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阵山呼万岁,孔有德也接过了军旗,比张盘挥舞得更加卖力。
这可是御赐的番号,御赐的军旗。按照兵部行文,第一批获得混成协番号的全是在平辽战场,一共才十九个。
也就是说,平辽大业,灭奴之战,就是这十九个混成协的任务,也是他们想要获得的荣耀。
颁旗仪式没有拖延很久,钦使便带人离去,前往盖州给其它部队颁旗。
“嘿嘿,一二六,比张兄的一一四可大呢!”孔有德看见张盘,立刻笑着打趣。
张盘哈哈一笑,拱手道:“老孔会算数儿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孔有德翻了下眼睛,也不生气,说道:“某家自是不能与张兄比较,写字算数能去考状元。”
张盘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开玩笑了。既碰到了一起,某就向你问问战马的事情。”
“战马还是不够呀!”孔有德立刻苦起了脸,说道:“辽南现在就有四个协,只装备一半官兵,也得个一年半载吧?”
张盘轻轻颌首,说道:“一年半载也未必能有那么多战马,要是先紧着一个协或两个协装备,或许更好。比如负责守城的部队,就暂时用不着那么多战马。”
孔有德深以为然,在辽南的五个协中,也就他和张盘的部队经历的战斗最多,经验最丰富。以后呢,也将是平辽的主力,对战马的需求更迫切一些。
而象登镇津镇,因为战斗经验有所欠缺,承担的多数任务是守卫城堡。
但孔有德却没有马上出言赞同,按照作战计划,张盘的部队已经补充训练完毕,正准备向前线开拔。
也就是说,张盘的这个提议,等于是要把本来拔调给他的部队的战马也要过去。
而他的部队也有任务,将向东推进,与东江本部所派的部队在绣岩城(岫岩)会师,从而使光复之地连成一片。
从战略上考量,这次会师也是极重要的。
分散两处的明军集团打通陆上联系,拧成一股绳,既方便统一指挥,又方便互相支援,可比之前通过海上联络方便得多了。
张盘似乎猜出了孔有德的心思,却不说破,微笑着说道:“我部有两千龙骑兵,再加上炮营的千余马匹,差不多也够了。多出来的战马,就先借给孔兄,助孔兄东进会师如何?”
“这——”孔有德没想到张盘这么大方,惊愣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张盘笑着伸手拍了拍孔有德,说道:“不必推辞,明天派人去接战马。我部北进,带不了那么多粮草物资。”
停顿了一下,张盘又接着说道:“磐石混成协虽已组建,但还要磨合些时间。至少秋天才能完全训练好,你和我的两协人马,现在可是先期行动的中坚力量,互相照应乃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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