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魏公公的心思,精锐诱战
当魏公公和钱百化走出皇宫时,都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尽管还没有比较明确而周密的计划,但留着武长春这个软骨头,好好利用,狠狠地坑大汉奸李永芳,却已经是确定下来。
“老钱哪,你也好好想想,如何运作,才能让皇爷龙颜大悦。”魏公公尖着嗓子吩咐道:“此次能抢了镇抚司的功劳,也多亏了你在合春楼得到的情报,由此而破获的大案。”
钱百化拱手答道:“卑职省得。搅尽脑汁也要想出办法,为万岁分忧,为厂公长脸。”
魏公公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钱百化,说道:“杂家看好你。你今天也看到了,皇爷对有功之臣是不吝封赏的。”
停顿了一下,魏大爷冷笑起来,说道:“现下,除了辽东和西南的战事,皇爷操心的就是下面的贪官污吏。你在合春楼也看到了,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家伙,背地里有多么不堪。”
钱百化用力点头,对魏厂公的这番话也是十分赞同。说是附庸风雅,可很多人狎妓确实品质低下,令人厌恶。
既然东厂主内,而万岁又对整肃官场十分用心,也就不缺立功的机会,不用太担心镇抚司一家独大。
魏忠贤此番提拔自己,钱百化心里也明白其中的深意。作为镇抚司锦衣卫出身,现在虽是东厂档头,可到底还是隔着那么一层。
这也是东厂的局限所在,是太监作厂公,但下面却不能用太监,干活儿不方便呀!而从锦衣卫调人,也是明朝的传统操作,其中或许隐藏着皇帝的深意。
所以,魏忠贤也知道笼络下面的人员,为自己立功固宠。
别看他现在身为东厂督公,拥有的权力和所做的工作令百官震骇。但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身为宦官,这一切都来源于皇帝的信任和赐予。
假使皇帝把他换掉,东厂的工作会瘫痪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真正干活儿的是底下人,厂督这个位置换了别人干也是一样。
正因为魏公公认识到自己不是不可替代的,才会更加卖力,也才有笼络下面人的手段。
施恩于部下,作为领导者是正常的,皇帝也是不太会管的;但要结交官员,魏公公知道,皇爷一纸手书就能要了他的命。
身为东厂督公,在东厂也不能一手遮天,魏公公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坚信,东厂里肯定有皇帝的耳目,竭心效忠是他唯一的出路。
皇帝要打击贪渎,那就把那些官员的家底查个通透;皇帝要对官商结下手,魏公公就督促手下侦察探悉。
指东就向东,指西就向西,皇帝要对付的,他魏公公就疯狗似的扑上去猛咬。
魏公公并不以此为耻,反倒干得愈发卖力。因为他看透了皇帝的脾性,你不负皇恩,皇爷也自然不会卸驴杀驴,会给你一个善终。
今天在乾清宫,皇爷就慷慨地给他荫都督同知的嘉奖,让他在属下钱百化面前倍有面儿。
当然,主外主内的分工仍然没有改变,武长春案转交给了镇抚司。但这已经不重要,魏公公抢功的目的达到了,在皇爷那里得了彩头儿。
乾清宫内,朱由校让人去召骆思恭,他又拿起了武长春的口供细细研究起来。
破获了这起间谍大案,朱由校的心情并不是那么欣悦。
虽然武长春就算是混进了兵部,得到了军事情报纸,也很难及时传递出去。
但这个家伙能以金钱开路,冒名顶替地得到了兵部守备的任命,就让皇帝出离地愤怒了。
季应诚等人都该死,朱由校眯了下眼睛,已经决定了季应诚等人的命运。
至于武长春这个软骨头,暂且留他一条狗命,送到纳兰忠明那里,并把消息透露给后金,应该能给李永芳这个大汉奸添堵吧?
朱由校盘算已定,露出一丝冷笑,把口供随便地扔到了书案上。
本欲起身出殿,松缓一下心情,可朱由校一眼瞥到书案上翻开一半的题本,又无奈地坐了回去。
题本是沈廷扬上奏的,还是有关扩大海运、减少漕运的利弊分析。显然,沈廷扬又经过了一番调查研究,比上一次的《请倡先小试海运疏》细致周详。
当初朝堂上廷议,多数大臣认为“饷辽莫如海运”,也就是同意用海运向辽东运输粮饷。
从漕运中分去了一部分业务量,朱由校认为基本达到了目的。骤然把漕运全停是操切的,逐渐削减却是稳健之策。
但沈廷扬的再次上奏,令朱由校深思,盘算着再削减漕运是否可行。涉及到千万人的饭碗,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况且,要改革漕运就先要从漕运官员开始,这其中还涉及到漕路沿途的州县,又是一大批官员的罢黜或调动。
朕还没有做好准备呀!朱由校盘算良久,摇着头,无奈地将沈廷扬的题本收起留中。
起身走出宫殿,朱由校随意地走下台阶,欣赏着院中栽种的花草树木。
身后脚步轻盈,是范小慧跟了上来。她已经得了李成成的指点,知道皇爷此时在思考,不要轻易打扰,蔫悄地跟着听候吩咐就成。
朱由校也确实没在意是谁跟在身后,时走时停,眼中似在观花赏草,思绪却已经翻飞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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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形式的改变,对手变得越来越强,这是一年多来建奴所感觉到的,后金军的将领对此则有更清晰的认识。
萨哈廉眯起了眼睛,随风吹来的硝烟味并不算浓烈,可还是让他很不舒服。关键是战斗已经打了小半个时辰,结果却令他恼火和失望。
烟雾被风吹淡,在密如爆豆的枪声中,萨哈廉又看到了那点点闪烁的火光,又看到了己方不断倒下的人马,听见了不时传来的惨叫和哀嚎。
前方,三个明军小方阵分布在相距百米的距离内,抵挡着建奴的进攻浪潮。
而在远方,枪炮声轰鸣,闪烁的火光,爆发的巨响,马蹄声的杂沓,显示着另一场战斗的激烈。
能将向前推进的明军分隔开,不得不说是建奴的一次成功的计策实施。这也是代善主动撤退所定下的计划。
明军的战车阵虽然坚固,火炮的射程也令人震惊,但也不是万能的。
由于道路和地形地势的限制,想依靠战车阵在广阔且起伏的原野向前整体推进,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代善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在撤退中将部队分成了数个千人队,准备趁着明军行动所出现的空隙,进行穿插分割攻袭。
时机终于在第二天被代善捕捉到了,三个明军小队充当前锋,成品字形向前推进到了这片崎岖不平的丘陵地带。
这也是明军的无奈,总不能抬着战车前进吧?
当然,这一千八百明军舍下了战车,也做了遭受进攻的准备,摆出了长矛加火枪的战斗配置,并有充当预警的几十名骑兵。
当隐藏的建奴纵马疾奔,展开攻袭时,骑兵发完警讯,便去通知后面的大队人马,三队明军则迅速有利地形,摆出了防守待援的阵势。
没有战车,没有火炮,只是几百枝火枪,但却支持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伤亡也不小,但却给建奴造成了更大的杀伤。
因为地形不利于战车,同样对骑兵也形成了阻碍,占据了土丘、小树林的三队明军,面对的是下马作战的建奴。
萨哈廉现在有些怀疑这是明军故意露出的破绽,引诱己军进行围攻,趁机大量杀死杀伤本方士兵。
打到现在,即便把这三队明军全部消灭,萨哈廉也觉得是己军吃亏。不是死伤相当,更不是他预想中的风卷残云。
说白了,在计划中,战斗绝不是按照这样的方式打的,完全出乎了萨哈廉的意料,也超过了代善的预想。
占据着局部的兵力优势,本应该是迅速干脆地消灭孤立的敌人,给向前推进的明军以心理上的震慑。
“这定是明军的精锐,是明军故意派出来引我军进攻的?”萨哈廉有这样的猜想,但还不确定,望着部将希望得到证实。
部将眨巴着眼睛,猜测着说道:“死兵嘛?倒是有这种可能。”
轰,轰,轰……仿佛要证实萨哈廉的推测,被围攻的明军又使用了建奴未见过的武器。
在前方战友的掩护下,一排黑乎乎冒着青烟的铁疙瘩越众飞出,砸向攻到近前的敌群中。
爆炸的火光一个接着一个,烟雾升腾中,建奴又是一片惊呼惨叫。
萨哈廉的猜测是对的,这三队明军确实是旅大明军中战力最强的精锐,不仅个个身强体壮、悍不畏死,还装备了制造数量并不多的拉发式黑火药手榴弹。
前面就说过,手榴弹早就研制出来,但火药兵器局一直没有把它作为生产的重点,这也是朱由校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黑火药手榴弹有些过于沉重,非强壮高大的士兵难以使用。守城固然好用,但轰天雷却更加易造。
所以,黑火药手榴弹制造的数量不多,主要分配给辽镇、东江镇,作为一种试用型的单兵武器。
朱由校是这样想,可前线军官却觉得这玩艺儿不错。关键是便于携带,而掷弹车、火炮都不能随时伴随步兵。
所以,旅大明军和东江本部都以能使用手榴弹为标准,挑选高大强壮的士兵组建了精锐部队。
这些部队都经历过战阵,但除了训练,在实战中使用手榴弹,还是第一次。
至于说到死兵,虽然不好听,可也真有那样的意味。而这,也正是战争的残酷,说不上狠毒无情。
战争以取得胜利为唯一目的,所谓慈不掌兵,也是很有道理的。
建奴多为骑兵,虽然冲不动战阵严谨的明军。但他们机动性强,来去如风,也着实令明军感到头痛。
所以,孔有德和张盘才做出了这样的布置。以精锐部队突出,吸引建奴来攻,借机打破僵局,突破新金和红嘴堡一线。
如果达成目的,则可与在复州登陆的友军一起,对代善所部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建奴如果不动,突出的明军便可占领新金中部,甚至是北部的山峦,从而打下一根钉子,以利主力继续向前推进。
现在,建奴一边攻击突出的孤立明军,一边挡住明军主力的赴援,两处都在激烈的战斗。
这样的结果其实正是明军所希望的,骑兵舍其所长,与步兵进行战斗,岂是武器装备占有明显优势的明军的对手?
人和马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明军的防御阵形外。明军也伤亡不小,阵形不断收缩,但还是在各自阵地上顽强抵抗。
尽管是精锐,也有战斗经验。各部行动前,还是都被声色俱厉地下了死命令。宁死不逃,战斗到底。否则军法从事,株连家眷。
逃跑当然是愚蠢的,两条腿能跑过建奴骑兵的追杀?投降也是不可取的,这些辽人出身的官兵都知道建奴的残忍暴虐。
拼一个算一个,还能给家眷挣到衣食无忧的优待,以及行动前长官所承诺的百两赏银。
“开火!”冯大铁吹响了尖厉的哨子,在密如爆豆的枪声中,向前冲击的建奴在迸溅的血花中不断倒下。
片刻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尖厉哨音,火枪攒射再次爆发,在烟雾弥漫中,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
燧发枪的快射速,队伍的紧密排列,使得火力的密度和持续性大大增强,这也是进攻的建奴所没有预料到的。
“杀!”最前的一排士兵发出激昂的呐喊,把手中的长枪、刺刀齐齐伸出,阻挡着已经冲到近前的敌人。
火枪的射击稍停,一排手榴弹再次飞出,落入敌人群中,又是一阵弹片激起、烟雾弥漫。
明军的紧密防御,缩小了被攻面。建奴虽然人多,也有些施展不开,人数优势得不到完全的发挥。
但明军也在不断地付出伤亡,防御阵势不断收缩,以保持火枪对敌面的密度,发挥火枪攒射的威力。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辽人之痛,辽兵之勇
三个小阵的明军成品字形三角阵抵御敌人,相隔不足百米,正可以形成夹击火力,并使本阵的侧背相对安全。
之所以没有聚成一个大阵,主要是建奴骑兵来袭的速度很快,明军担心人多布阵的时间过长。
建奴开始也试图穿插分割,但在遭到近乎三面的猛烈火力夹击下,损失惨重,再不敢轻易插入三角阵的间隔之中。
即便如此,明军的数量也在以很快的速度消耗着。当然,建奴付出的伤亡更大。
而从冯大铁从军到现在,也是头一次经历如此长时间、不间断的血战厮杀,同他并肩作战的袍泽也是一样。
正在进攻的建奴也没有打过这样的战斗,没有见过这么顽强死战的明军。
如果说以前的攻坚战,明军有坚固的工事可凭恃,在心理上占着优势。
可现在的明军,人数不算多,踞守的也是就近仓促寻找的土丘、小树林。但在凶猛的进攻下,依然不溃不败,就令建奴感到震骇和惊讶了。
“杀,冲!”牛录额真珠克图大声吼叫着,督促着手下向前冲击,可怎么看都有些气急败坏。
在明军防御阵地的外围,横七竖八倒毙着数百名建奴,尸体、旗帜、刀枪、箭矢零乱满地,给后续进攻的建奴也造成了一些阻碍。
土丘上不时爆发出火枪攒射的轰鸣,几十米的距离,已经不是靠齐射来弥补精准度的不足。
富有经验的明军火枪兵,几乎可以瞄准射击,专打叫得最凶、蹦得最欢的建奴。
珠克图的吼叫声戛然而止,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下巴,在血肉迸溅中,他晃着身体倒了下去。
黑色的铁面具,只露出两只泛着血丝的眼睛,是仇恨,还是击中自己的快意?这是珠克图最后看到的情景,但他的脑子的运转也到此为止。
轰,轰,轰……在建奴惊恐的目光中,土丘上的明军再次抛出了一群冒烟的铁疙瘩。
爆炸声此起彼伏,在烟雾升腾中弹片纷飞,将冲到土丘下的建奴炸得一片混乱。
“冲啊,杀奴。”烟雾还未散去,在呐喊声中,一排明军挺着刺刀冲杀下来,趁着建奴的混乱,明军又是一次凶悍的逆袭。
噗,噗,噗……刺刀入肉的声音极为瘆人,但很快便被惨叫哀嚎所掩盖。
土丘上的火枪射击依然在持续,火力稍有延伸,对建奴造成了阻隔,使得冲到近前的建奴缺少跟进的持续后劲。
三棱刺刀皆为坩埚钢打造,切割不行,硬度却数一数二。而且,这种刺刀比薄刃的更耐用,破甲相当犀利。
噗!三棱刺刀扎进建奴的肚腹,再抽出时已是血流喷涌,撕裂的伤口即便在后世也难治疗。
铁面具后面的面孔狰狞,虽然建奴看不到,但面具上的怪异图样儿,再加上喷染的鲜血,倒更有威慑的气息。
上百把刺刀的悍勇逆袭,再次在血肉横飞中留下了一地的尸体。而能回到土丘上与袍泽汇集的也只有六十多人。
轮流展开逆袭,将建奴稍加击退,保持距离以便用火枪进行杀伤,避免陷入整体的混战,这个战术不复杂,但却需要悍不畏死的战斗精神。
东江军全部由逃亡的辽民组建,很多辽民更是家破人亡,与建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但在万历中后期,以及后金叛明的几个阶段,辽民的反应却并不一样。辽民对于“辽事”兴起的态度,也因为之前朝廷政策的失误,而呈现出复杂的一面。
有明一代,辽东虽为九边之首,军事重镇,却是明帝国经济发达、极具活力的地区之一。
鼎盛时期的辽东,“田人富谷,泽人富鲜,山人富材,海人富货”,“家给人足,都鄙廪庾皆满,货贿羡斥”,是令世人艳羡不已的富饶之地。
但到了明万历中叶,随着朝政的**,官僚的堕落和贪渎,辽民在肆意盘剥下,加之边疆多事,战乱频繁,天灾**,让辽东百姓苦不堪言。
当年人们用“官过如剃”,来形容朝廷对辽东百姓的盘剥。辽东征税以人丁为准,这比以田亩为标准要重得多。
赋税繁重,民不堪命也就罢了,偏偏辽东又地处边陲,先是蒙古人,后是女真人,在劫掠和战乱中,辽民九死一生。
如甜水城一役,九成军民殒命。所以,又有“匪过如梳”的形容。
到了万历年间的抗倭援朝战争,最终的结果虽然打出了大明的国威军威,但战争的消耗也是极为巨大的。
在这场战争中,辽东作为最接近前线的大后方,辽民作出了巨大牺牲。
因为朝廷征调大量辽东壮丁充当民夫运送辎重,壮劳力背井离乡的结果,就是老弱病残无力耕种,导致田园荒芜。
而在民夫运输辎重的过程中,也是极为艰苦。当时在辽东的大臣周孔教,就曾上书万历,描述“辽民死于运输者十家而九。”
更令辽民处境雪上加霜的,则是从十六世纪末开始的小冰期。尽管当时对内地的影响还不明显,但辽东天灾不断,却是有详实的史料记载。
仅嘉靖一朝,辽东就发生各种灾害三十七次之多,差不多一年一次就没消停过。
兵灾、天灾、征夫这三座大山已经压得辽民喘不过气来,万历皇帝却又派来了税监高淮,拉开了“高淮乱辽”的帷幕。
高淮来到辽东后,很快就展现出了搜刮民财、巧取豪夺、敲诈勒索的高超本领。
当时的民谣道:“辽人无脑皆淮剜之;辽人无髓,皆淮吸之。”反映了当时人们对高淮的极度憎恨。
高淮不仅疯狂敛财,还敢克扣贪污辽军军饷,凌辱官兵,引起了两次引人注目的军队哗变。
而且,高淮还插手马市贸易,以低价强买兀良哈(漠北蒙古东部)、女真人带来的良马。
这种行为令蒙古兀良哈部和女真部极为不满,辽东边军也因得不到良马,而大为恼火。
总而言之,高淮祸乱辽东十余年,不仅破坏了辽东的经济、社会、民生、军事,使无数辽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更激化了民族矛盾,使本就危机四伏的辽东局势变得更岌岌可危。
万历四十六年,后金叛明。辽民内心对朝廷的怨恨和失望,也成为努尔哈赤屡战屡胜的一个原因。
从后金军初袭辽东,到占领辽、沈,辽民多以逃避为主,或迁入辽西,或走之朝鲜,抗金态度之消极,可见一斑。
但努尔哈赤狭隘的民族政策,就是编辽民为奴隶,以及动不动就大肆屠杀,使辽民逐渐改变了态度。
后金占领区内辽民大批逃亡.各种形式的反抗斗争此起彼伏,无疑表现出辽民在残酷的压迫下,心态上产生的巨大改变。
朱由校可以说是适逢其时,通过建立东江镇并大力扶持,又迁移辽民实施辽西的战略后退,使处于生存最困难境地的辽民看到了希望,逐渐成为抗金的主力。
和历史上的关宁军和“岛兵”差不多,现在的辽镇和东江镇,都以辽人为主。但在实际的战力上和形势上,现在却比历史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朱由校不断地投入资源,希望达到五年平辽的目标,也是想紧紧抓住努尔哈赤的错误政策,以辽人守辽土,籍辽人以复辽。
辽人生活于东北边疆地区,因为边疆的荒凉、气候寒冷、文化落后、民风强悍,使他们形成了豪爽、粗犷、“性悍善骑射”的特点,正是最好的兵源。
而对于皇太极的重视,甚至能算得上有些忌惮,主要的原因还是皇太极在历史上积极争取辽军的举措。
光是女真人,朱由校并不担心。但要让后金争取到了辽人,平辽战争则要大大地增加难度。
因此,趁努尔哈赤还活着,并不断地用屠杀和压迫逼着辽民逃亡和反抗,才是平辽最好的时机。
而辽镇和东江军的战绩,也无一不在证明朱由校的投入和政策是多么正确。这场以少敌多的血战厮杀,更是拉开了“以辽人复辽土”的战争序幕。
嗯,说得不是那么地准确。但朱由校的只以辽人平辽的设想,确实在变得越来越有实现的希望。
而对于经历了残酷现实的广大辽人,也确实在逐渐认识到,只有光复故土,恢复家园,才能摆脱悲惨的命运,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当然,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能活着,谁会想死呢?活腻了、想不开的那些人,除外。
但面临着绝境时,往往就能激发出视死如归的勇气。现在的明军就是如此,逃跑已不可能,或许还死得更快。
既然如此,那就拼掉一条命,为亲人争个衣食无忧的未来好了。
而且,本来就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士,爆发出惊人的悍勇和战力,也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建奴又要进攻了!冯大铁勒紧了肩膀上的布条,伤口的疼痛让他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
兵力又一次减少了,现在只剩下二百来人能够继续战斗,很多人身上还着伤。防御阵地也不得不再次收缩,只剩下了方圆几十米的区域。
枪炮声隆隆作响,听声音又近了不少。冯大铁知道,主力部队正在冲破建奴的阻击,奋力赶来增援。
不知道还能来得及嘛?冯大铁的目光在地上摆放的几十个铁疙瘩停留了一下,又抬起头看向友军的阵地。
战斗还在继续,友军的状况比自己这边还要差一些。人影晃动,喊杀声响成一片,已经陷入了残酷血腥的近战厮杀。
但那杆高高竖立的军旗,尽管被箭矢射出了不少孔没事,却还在醒目而骄傲地迎风飘扬。
目光又转,冯大铁扫视着土丘下面、防御线处枕籍的尸体。那里面有建奴的,也有自己的袍泽的。但更多的,还是建奴。
“值了!”冯大铁吐气开声,简短而有力地说出了两个字。
“值了,太他娘…的值了。”旁边响起了附和,引得冯大铁转头去看。
一个络腮胡子的兵丁将铁面具掀开了一条缝,正小心翼翼地点着嘴上的烟卷,不知道是哪里得到,珍藏了多久,烟卷有些皱巴和歪扭。
嘿嘿,络腮胡子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才看到注目良久的长官,不由得干笑两声,说道:“长官,某至少打死打死五个建奴。”
看着络腮胡子,冯大铁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抽烟。这是违反规定的,特别是身处战场,容易把自己或队友身上的火药点着。
枪炮声更加近了,甚至还能听到喊杀之声,但建奴的进攻又开始了。
军旗——冯大铁的目光扫过友军阵地,枪声已经停止,虽然还有人影在纠缠厮杀,但军旗已经不见了。
冯大铁心中一痛,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戴着铁面具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用力挥起的手臂,以及手中染血的军刀,指向建奴冲来的方向。
“开火!”略带嘶哑的声音下达了命令,随后便被一阵轰鸣声所掩盖了下去。
号角声呜咽如泣,枪炮声轰响似雷,激战又一次展开……
“特穆慎带人阻住来援敌人,屯岱率人继续猛攻土丘。”萨哈廉咬着牙下达命令。
官路上,增援的明军以战车为先导,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佛朗机炮一轮急射,在火光闪烁和白烟升腾中,接连喷射出无数霰…弹,将试图阻挡前进的己军士兵打得七零八落。
接着,在喊杀声中,端着刺刀的明军士兵越过战车,勇猛地向前冲杀,离这片战场越来越近。
精心策划,损兵折将,到最后却连这股孤立突出的敌人都不能全部消灭,这对己方士气的打击是极为沉重的。
萨哈廉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决定孤注一掷,再扔进去上千人马,也一定要达到起初作战的目的。
随着命令下达,一大队建奴扑向了官道。枪声、炮声、喊杀声震天动地,箭矢和铅弹在空中来回激射,血肉在迸溅,人命在消失。
而明军车阵喷吐着火焰,象一头怪兽,只是稍微被阻了片刻,便又顽强地向前挺进。
第一百六十四章 会战、混战,炮狙之胜
俗话说的好: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
嗯,这么说并不准确。可明朝现在虽不算富,和后金相比,却还是相当于地主和叫花子的差距。
所以,火器虽然厉害,消耗也是巨大,就算后金想玩儿,也没那个技术力量和资源投入。
也只有靠着犀利的火器和严整的战阵,步兵才能够击败骑兵,这在世界战争史上有着相当多的战例。
当然,这也需要步兵具有能战敢战的经验和技艺。换成历史上明末连饭都吃不饭的明军,火器再先进,也是没用。
其实,火器的发展和运用,在元末明初的战争中就已经展现出了异采,为汉民族击败异族统治立下了汗马功劳。
时隔数百年,明军的火器再次傲立于世,军队更是逐渐具备了近代化的作战理念,倚仗这样的优势,再一次向异族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建奴选择的这一大片丘陵地带,固然对明军的战车推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可对他们的骑兵优势,也是不小的削弱。
当然,尽管建奴号称骑射厉害,可他们的主要作战方式并不是以骑兵冲阵。而是先以重甲步兵打乱明军战阵后,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进行追杀。
或许这也是世界上骑兵常用的作战方式,很多战斗的巨大战果也不是在厮杀中获得,而是依靠的追杀溃兵败兵。
在此次作战中,明军突出的精锐部队成功吸引了建奴出击,并牵制了数倍于己的建奴围攻。
而为了阻援,建奴又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一些优势,在丘陵地带与明军展开了面对面的血战厮杀。
弃长就短,建奴还是低估了明军的战力、火器的凶猛,且高估了自身的力量。
而明军的战力再度大幅提升也出乎了建奴的意料,这主要是燧发火枪的换装、火炮的大量配备所造成的。
更快速的填装,更密集的队列,使得火枪攒射的威力比火绳枪差不多提高了一倍还多。再辅以能够快速施射的佛朗机炮,阻援的建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密集火力的杀伤。
野地里战车推进困难,明军索性抛下战车,以多个小型步兵战阵向前交替突击。炮兵则抬着大明重迫和掷弹车跟随步兵前进,不时地向建奴进行轰击。
孔有德、张盘都亲临前线指挥作战,各级军官更是身先士卒。而督战队,尽管不好听,可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从东江开镇到现在,督战队便一直存在。其他的明军部队也是一样,而这个规矩,连朱由校也没有进行改动,甚至还通过军法官进行了加强。
而每次战斗,对明军来说都是一次锻炼和洗礼,也淘汰了一些怯懦畏战者。说是淘汰,其实就是军法处置、砍头示众。
或者是阵前就被当场砍杀,或者是战后当众行刑。尽管残酷,可没有严刑峻法,又如何打造出敢战之军?
即便是后世,对于逃兵的处置也是极为严厉的。当兵不怕死,怕死别当兵。没有这样的信念,肯定不是一个合格的兵。
也正是严格的训练,战斗的不断锤炼,以及一次次严酷军法的震慑下,明军的精神面貌才逐渐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但没有经历大规模的野外作战,不仅建奴低估了明军的战力,连明军的将领也不敢高估己军的力量。
当面对面的血拼厮杀真正展开时,无论是建奴,还是明军将领,其实都有意外的感觉。
明军的火力太强了!建奴是震骇,包括亲自指挥作战的代善在内。
射击,迈步、射击,向前,射击……
在不断升腾而起的白烟中,明军的数个小方阵喷吐着死亡的弹雨,顽强而坚定地向前挺进。
一排排激射的铅弹,将建州勇士一个个地打倒,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即便是身着重甲,在近距离也承受不住数颗廉价的铅弹。
而在这几个充当前锋的明军方阵之后,又是数个小方阵交错,交叉的密集火力将冲进方阵之间空隙的后金兵打得人仰马翻,伤亡惨重。
野地里的明军方阵已经令代善吃惊,沿着官道推进的明军以炮车为先导,在两翼野地里的步兵方阵卫护下,则更加凶悍难挡。
轰,轰,轰!三炮连发,无数霰…弹横扫着前方,如一股旋风,无差别地将后金官兵扫得七零八落。
这已经不是阻挡骑兵进攻的战车,而是载着佛朗机的炮车。既然野地难行,明军便把炮车集中,沿着官道边轰击边前进。
代善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心中后悔。
不是后悔发动了此次攻袭,而是后悔没在官道上进行破坏。哪怕挖几道壕沟,也不会让明军的火炮如此猖狂地发威,屠戮己方军兵啊!
还有——明军的火枪攒射太凶悍了,这不是以前见过的情景,更不是他预想中的战斗。
如果代善知道几百年后的八里桥之战,他的肠子都要悔青。
数千配备刺刀的前膛燧发枪和滑膛炮的近代军队,粉碎了上万英勇骑兵的反复冲击,以极悬殊的伤亡比取得了胜利。
只以装备而论,明军已经相差不多,但离近代军队的标准,还差得远。即便如此,主要对付的是弃马步战的装备冷兵器的敌人,占据优势也并不意外。
炮弹、火枪、刺刀,今天终将成为建奴的噩梦。
而没有机动优势,无法迫使建奴骑兵进行面对面战斗,不能掌握战斗主动权的明军。终于逮住了机会,充分发挥火力,离获得胜利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前进,前进。”张盘一改平常温和的面孔,骑在马上挥舞战刀,督率着部队向前冲击。
“给老子往前冲,杀,杀!”孔有德又派出了两个步兵方阵,加强对官道部队的两翼防护。
在官道上奋勇前进的明军部队已经大大突前,形似一个刺向前方的箭头。两侧的野地里,明军的数个方阵则与冲来的建奴进行着血肉迸溅的厮杀。
不时有炮车被推下官道,打光了所备六个子铳的佛朗机,明军来不及装填,索性暂时抛下。
两排火枪攒射后,一辆炮车推上来,填补了空缺,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前方,令建奴心惊胆战、脸色惊惶,甚至前排的建奴有吓得直往后退的。
我军——也应该有火炮。
代善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扎进了肉里,他都没觉得疼痛。
明军以前也有火炮,但和现在比,怎么就这么大的差距呢?
明朝的火器研发,在当时的世界上也不算落后,更是远超野蛮的建奴。
比如鲁密铳,就是相当厉害的火绳枪;更有自生火铳的发明,与燧发枪是差不多的结构。
但武器再好,也是人来使的,决定因素还在于操作者。
明末已是积弊丛丛,从朝堂到地方,从军官到士兵,都受到了国家衰弱、官员**、财政窘迫的影响。
火器虽有,质量却难以保证;再先进的火器,却难以大量装备。粮饷都难以如数如期供给,就更别说打造先进火器了。
所以,代善只注意到了明军火器犀利,却还没悟到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明军在精神意志上的提升。
紧皱着眉头,代善回首望了一眼。虽然看不到,但枪声没有间断,说明被围攻的明军还在抵抗,还没有被全部消灭。
萨哈廉在干什么?难道是怕伤亡太大,而没有全力猛攻?难道不知道,那边的拖延,这边就是成百上千建州勇士的伤亡?
代善心里咒骂着,转过头便看到岳讬满脸尘灰地纵马赶了过来。
“父亲,还要顶到几时?”岳讬有些气急败坏,更多的还是痛心,“我军伤亡太大了。穆护萨、罗兰泰、宏科——都阵亡了。”
突然听到这三个熟悉的牛录额真的名字,代善脸上的肉跳了几下,都是跟随他身经百战的勇士,却皆丧命于此。
再次回头,代善用行动表示了要继续作战的理由,一定要消灭突出的明军。
岳讬无奈地咬了咬嘴唇,拔转马头疾驰而去,只留下“我带人堵击官道之敌。”
代善无声地叹了口气,明军的兵力占优,火力凶悍,继续纠缠除了增加伤亡,并没有取胜的希望。
但事已至此,如果能达到最初的作战目的,全歼突出冒进的敌人,还不失为有限的胜利。
可要是半途而废,不仅两头失利,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更是致命的。
战斗打到现在,已经是会战的规模,且陷入到了混战的程度。两个相距不远的战场,更是同样的激烈。
萨哈廉率五千人围攻一千八百明军,代善和岳托率一万两千人堵击三协共两万多明军。
张盘和孔有德的两协已经全部参战,张榜的部队作为后阵,还没有发动。
这样的形势,已经注定了明军最终的胜利。但战斗还在继续,每一刻都有生命在血肉迸溅中消逝无踪。
就在枪炮轰鸣、人喊马嘶的杂乱战场的后方,七八门大明重迫在几百火枪兵的保护下正在紧张地架设。
炮兵们忙碌地观测着距离,调整炮口,瞄准了代善的大旗所在。
“缩短一寸三分引信。”炮兵军官方为功突然下达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命令。
前面说过,简陋的引信不太可靠,为了避免提前爆炸而误伤,引信通常都设得很长。这也就是炮弹落地要等上一会儿,甚至多达几十秒后才爆炸的原因。
缩短引信,则意味着冒险,炮弹有可能误炸到炮兵。
几个炮兵看了方为功一眼,也没犹豫,低头开始处置引线。真短啊,还是头一次。
炮口的角度方位已经固定,炮兵们装填了发射火药,然后用铁钩子小心翼翼地把炮弹放入又短又粗的炮膛。
方为功举着望远镜,再次瞭望了一次代善的大旗所在。在放下望远镜的同时,他已经下达了命令,“点火发射!”
铁尖刺入火门,扎破了里面的发射药包,一根引线插进去,火把伸了过去。
轰,轰,轰……七八门火炮依次发出巨大的轰鸣,所有炮弹都离膛而出,掠空而飞,也让炮兵们松了口气。
一颗炮弹在战场上空爆炸开来,因为高度的关系,对地面的敌我双方都不能构成大的伤害。
又是一颗炮弹凌空爆炸,却是飞到了更远的建奴的头顶。伤害有限,甚至是没有,但巨大的响声如同炸雷,把建奴吓了一大跳。
“贝勒爷——”亲卫纵马贴近,提醒着代善。
代善微微点了点头,知道又该换个地儿了。
炮弹落地再爆炸,按他的估算,足够纵马驰远。再加上有亲卫的保护,不是倒霉到家,让炮弹砸到头上,他并不觉得十分的危险。
但是——耀眼的闪光之后震耳欲聋的响声,一下子打乱了代善的思维。
一颗炮弹凌空爆炸,离代善不到二十米,激射的弹片立时打倒了一大片建奴。其中有被打死打伤的,更有被震昏震倒的。
战马扬蹄而起,一声嘶鸣,差点把失神的代善掀落马下。没等他安抚住战马,接二连三的爆炸便在周围响了起来。
“贝勒爷,快……”亲卫们惶急地围拢过来。
又是一声巨响,盖住了亲卫们的惊呼。代善的耳朵嗡嗡作响,目光有些痴呆。紧接着,他觉得右肋一阵剧痛,战马再次惊跳,把代善重重地摔了下来。
蓝天、白云,空中飘散的烟雾……景物在代善的眼中旋转变幻,最后变成了黑色的大地。
身体一滞,不能呼吸,接着是剧痛传遍全身,代善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大旗倒了?!不,是在半卷着快速脱离战场。
张盘在望远镜中看得清楚,振奋和激动瞬间充满胸膛。他猛地放下望远镜,大声命令道:“擂鼓,总攻!”
“擂鼓,总攻!”孔有德也发现了战场的变化,建奴的势头突然减弱,代善的大旗逃跑了。
战鼓声响起,节奏激越而急骤;呐喊声、喊杀声随之高昂,明军奋起余勇,在军官的带领下,愈发猛烈地向前冲杀。
“撤退!”岳讬的心直往下沉,望着脱离战场的大旗,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本就处于下风,父亲的大旗一退,军心再不可收拾。此时再强行恋战,除了徒增伤亡,已经毫无意义。
第一百六十五章 胜利并不意外,压力如山
在没有出现原子弹这样毁灭性的武器之前,武器致胜论是有局限性的,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即便是近现代,用简陋的武器打败装备精良部队的战例也不少见。
还是那句话,战争的胜败取决于人,取决于将领和士兵的素质、意志和精神。
而在历史记载中,建奴与明军的作战胜多败少,且胜得都挺轻松。动不动就伤亡几十人,击败明军成千上万,用摧枯拉朽来形容也不为过。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用这句话便足以说明历史记载的不实。也就是说,建奴故意夸大了自身的战力,掩盖了自身的真实伤亡。
而在夺取天下的战争中,出力最大的是汉军,是以吴三桂、三顺王为首的汉奸部队。光凭建奴,绝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大业。
这倒不是贬低建奴的悍勇,而是在陈述一个道理。
李定国能两蹶名王,郑成功能兵逼南京,充分说明作战意志同样坚决的话,汉人组成的军队和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军,差距并不是很大。
试想,历史上以逃亡辽民为主的东江军,虽然没有得到朝廷充分的支持,在衣食皆缺的情况下,依然成为后金的心腹之患,便其不能放心西进。
而朝廷倾重金打造的辽西明军,却只能躲在坚城里收获“大捷”,令人大失所望。
而现在,东江军的武器装备精良,粮饷充足,战力比历史上不知强了几倍,唯一不变的是东江镇官兵多数都对建奴充满仇恨。
所以,这场在丘陵地带爆发的大战,明军获得胜利并不算意外。
尽管建奴也打错了算盘,没有充分发挥出自身作战的优势,但明军爆发出的斗志,却也是真实的。
萨哈廉正在督促所部进行猛烈的攻击,想在明军援兵赶到前,不计代价地将眼前的孤立明军予以全歼。
事实上,他的目的也快达到了。
位于左翼的一个六百人的明军战阵,在建奴汹涌不断的攻击浪潮中,不断收缩,不断减员,终于旗倒人亡,再看不到一个能站立的士兵。
而就在萨哈廉指挥部队全力攻击时,右翼的明军方阵突然发起了凶悍的逆袭,位于中间战阵的明军也派人出击接应,并使用了所剩无几的手榴弹。
在两面夹击的凶猛逆袭下,阻隔明军战阵的建奴猝不及防,被杀得人仰马翻,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缺口。
结果,两百多明军与中路友军会合,一下子变成了五百人,战阵因此而变得坚固起来。
萨哈廉再度调兵遣将,准备进行最后的猛攻时,便看到负责阻援的部队仓惶地急退下来。
大旗半卷,一群亲卫拥着昏迷不醒的代善头也不回地奔远。这样的惶急之色,令萨哈廉大吃一惊。
紧接着,岳讬也带人退了下来。关心父亲的情况,他只和萨哈廉打了个照面儿,催促他马上率部撤退,他留下的少量阻击部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萨哈廉纵是再不甘心,当远远看到官道上出现的明军旗帜时,也知道大势已去,撤退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号角声呜咽,悲凄如嚎哭。建奴们纷纷脱离战斗,然后骑上后方的战马,向远处狂奔而去。
火枪依旧在射击,不时有建奴未奔到栓马处便一头栽倒,更有一些建奴被击落下马。
“冲啊,杀呀!”
建奴汹涌的攻击骤停,明军方阵仅存的四百多人并没有被动等待,反倒是爆发出一阵齐声呐喊,挺着刺刀冲下土丘,对败退的建奴进行追杀。
只要骑兵想逃,步兵再怎么顽强,再怎么奋勇追击,也跑不过战马,无法对骑兵造成歼灭性的打击。
这是步兵难以克服的困难,也是难以弥补的缺陷。但能在野战中击败建奴,已经足够骄傲了。
萨哈廉回头看了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在那座周围倒满尸体的小土丘上,旗帜在猎猎飘扬。鲜红如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
沈阳。
没错,现在还是叫沈阳,不是被改名为盛京。而且,努尔哈赤虽然把沈阳作为统治中心,但还没有正式定都。
而影响努尔哈赤定都的因素,就有作战不利,形势恶劣。不定都还好,一旦正式定都,政治、军事意义就非同一般,不是能够再轻易放弃的了。
可以说,现在面临的重重压力,让努尔哈赤觉得辽沈都未必保险,有那么一点丢失的可能。
辽南的旅大明军,辽东的东江本部,还有辽西的熊蛮子,本已使努尔哈赤感到兵力不敷,不好对付。
明廷调动九边精锐入辽参战的消息,以及辽镇明军大踏步向前推进,更令努尔哈赤感到忧心。
但这还没完,刚刚传来的一个消息,又让努尔哈赤皱起了眉头,感到十分棘手。
辽西明军的数千先锋骑兵已至广宁,这是之前就得到的消息,努尔哈赤并没有马上行动。
数千明军骑兵前出有试探的意思,要是出动部队越过辽河予以打击,凭骑兵的机动力,显然是不能如愿的。
况且,因为辽河上游的大量来沙使河床不断抬高、大量来水泛滥河道,加上西侧正好是沼泽低洼地,形成了文献记载中的“辽泽”。
辽泽没有类似古代云梦泽、巨野泽等的大面积的湖泊水体,而是沼泽、湖泊、河流等共同形成、交互错杂的自然综合体。
到了明朝,“辽泽”除了北镇(广宁城)至辽中地区外,又有两处,一为沈阳以西至辽河地段,二为辽阳以南至牛庄地段,都在今辽河以东地区。
湖泊、湿地、沼泽交互错杂,自然不利于行军作战,特别是对多为骑兵的建奴,阻碍尤其巨大。
广宁防线能够坚持,也多得益于“辽泽”的阻挡,使建奴不能轻易逾越。
但到了冬季,辽东的大小河流都有数月的封冻期,人马如履平地,也是建奴经常发动,明军防御最为困难的时候。
同样,渡过辽河、浑河、太子河等河流,跋涉于“辽泽”,对于明军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鉴于敌我双方的实际困难,努尔哈赤认为辽西明军就算重占广宁,也很难马上展开攻势。凭己军的机动优势,完全来得及伺机出动、予以打击。
但新传来的情报,却使努尔哈赤的分析判断几近落空,由不得他不认真对待,苦思对策。
情报是科尔沁部送来的,是求后金出兵相助的。察哈尔、内喀尔喀两部出动人马,向科尔沁部发动了进攻。
努尔哈赤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凭他对林丹汗的侦察和探悉,自然对林丹汗要统一蒙古的心思有所了解。
而在左翼蒙古诸部中,奥巴台吉的科尔沁部与察哈尔部关系最为紧张。原因很简单,科尔沁部与后金来往密切,并抛弃林丹汗,与努尔哈赤结盟。
与内喀尔喀被迫要盟不同,科尔沁部是主动与后金结盟,并明确针对林丹汗。在林丹汗的统一大业中首当其冲,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内喀尔喀五部虽然被迫要盟,却一直对后金怀有仇恨,伺机报复。
特别是扎鲁特部台吉昂安,一直是对后金的强硬派。领受林丹汗的命令出兵助战,也不意外。
对于科尔沁部的求救,努尔哈赤可以置之不理,也可以虚张声势,不一定要死保其部。
但努尔哈赤综合整个战略态势来看,发现察哈尔、内喀尔喀联手对科尔沁讨伐,后面可能还隐含着明廷的意图。如果不妥善处置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因为科尔沁部是挡在蒙古诸部与后金之间的屏障,或者叫缓冲。一旦科尔沁部被灭,后金就要直面敌视自己的蒙古诸部。
更令人担忧的是,察哈尔部和内喀尔喀的亲明倾向。如果明军借道进攻,就可以从辽河上游杀入辽东,避开了“辽泽”这个障碍。
辽镇、东江镇、敌对的蒙古诸部、朝鲜,努尔哈赤看着地图,感觉到了四面八方如山般袭来的沉重压力。
形势越来越恶劣,而现在的后金军,以及努尔哈赤,却已经与去年大有不同。
现在的后金军,经历了广宁、宁远、旅顺攻坚战的挫败,在兵力和士气上,都遭到了不小的损耗,更消磨了努尔哈赤的作战信心。
心理上的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连本人也可能没有意识到。
刚起兵叛明时,努尔哈赤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当大明重兵云集,从四面压来的时,不胜即死的绝地爆发,不光是努尔哈赤,其他建奴也是一样的心理。
萨尔浒一战,增强了努尔哈赤的信心,也看到了辽东明军的虚弱。攻破辽沈,迫使辽东明军采取守势,且不敢再轻易野战。
那时的努尔哈赤雄心勃勃,并不把无能的辽东巡抚王化贞看在眼里。熊廷弼虽然厉害,可不受人待见,身为经略却手中无兵。
通过李永芳的运作,叛将孙得功的内应,努尔哈赤觉得发动广宁之战已是胜券在握。
可当他信心满满地率军来到广宁城下时,迎接他的却是熊蛮子,以及被动员起来的数万兵民。
也是在广宁城下,努尔哈赤品尝到了起兵以来的第一次败绩。
当然,一次挫败算不得什么。后金军缺乏攻坚的实力,这不是什么秘密,努尔哈赤心里也清楚得很。
但随后的形势变化,却让努尔哈赤大为震惊。明廷迅速稳住阵脚,封锁围困,步步为营,与后金展开了消耗战。
凭后金的家底,与庞然大物的明帝国对耗,简直就是找死。
夫弱者与强者斗,弱者利乘捷,而强者利于角力;富者与贫者讼,贫者乐于速结,而富者乐于持久。
努尔哈赤岂能不知,以辽东一隅之地,想与明帝国久持,如同弱者与强者角力,而贫者与富者竞财。
所以,苦心筹划、精心准备后,努尔哈赤亲率大军,发动了宁远之战。
但结果不仅没使后金的形势好转,反倒因为损兵折将,而陷入到了更大被动之中。
令努尔哈赤心惊的不仅是明军犀利的火枪火炮,作战官兵的表现迥异于之前的明军,更让他意识到以后作战的艰难。
只有八旗人马,且实力有所折损,面对明军及其盟友的多点进攻,努尔哈赤确实感到很难办。
思之良久,努尔哈赤招唤亲卫,命令把二贝勒阿敏及几个心腹大臣召来,共同商议。
其实,努尔哈赤已经有了腹案,那就是虚张声势。对外声称将亲率贝勒大臣驰援,实际上,只派阿敏率五千人马出动,以此吓阻林丹汗和内喀尔喀。
在努尔哈赤看来,林丹汗色厉内荏,并不敢与后金军真正交手作战。
而且,林丹汗对内喀尔喀也有并吞的关心,两部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这样一支同床异梦的联军,又能有多强的战力,多坚定的决心?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努尔哈赤的计策会成功。除了率部赴援的由莽古尔泰换成阿敏,结果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但努尔哈赤却忽略了此次林丹汗安内行动的背后有明廷的收买和撺掇,察哈尔部和内喀尔喀都是在为明廷提出的条件而努力。
义县、广宁团山堡重开马市,一给察哈尔部,一给内喀尔喀。攻灭科尔沁后,两部分别给赏银五千和三千。
远在千里之外的朱由校心里发狠,朕就是用钱砸,也要打掉后金的盟友,使其陷入全面的孤立之中。
而在茫茫的草原上,征伐科尔沁部的大军浩浩荡荡,扑奔科尔沁部。
在大军中,除了林丹汗所派的特命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率领的一万人马,内喀尔喀五部拼凑的六千骑兵外,竟然还有五千明军骑兵跟随在后。
满桂奉命率领三千归化骑兵,和樊化龙的两千龙骑兵,以及五百多人的辎重队伍,在半路加入,将成为此次征讨作战的决定性力量。
而这个情报,却没有被科尔沁部探悉,更不为努尔哈赤所知,胜败的关键,由此而产生。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四方发动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满桂到底是什么民族已不重要,但他生长于边地,对草原的景色挺熟悉(经常去砍脑袋赚赏钱),但也不知道有这些千古名句。
他所率领的归化骑兵都是草原汉子,对景致习以为常,只是再度看到,都生出些感慨。
两千龙骑兵则对此比较新鲜,他们都是汉家儿郎,奔驰于草原,都有种振奋和新奇。
自杨国柱被调走后,樊化龙便成了龙骑兵营的主将。
而熊廷弼为了增加明军的作战机动力,也不断地对骑兵进行扩充,满桂的骑兵营和樊化龙的龙骑兵营都达到了五千人马。
此次征伐科尔沁,两部骑兵只出动了一半,另一半则前出广宁,执行另外的作战任务。
虎大威从远处纵马而来,一个熟练地蹬里藏身,将野花揪在手中,再度骑回马上奔到近前,心情畅快地哈哈大笑。
满桂也咧开大嘴,笑了两声,调侃道:“显摆骑术就显摆,可你揪野花还不算厉害。”
说着,掏出块银元在手中抛了两下,说道:“某把这个扔在地上,你能拣起就算你的。”
虎大威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看草地,挠头道:“你随便一扔,某在草中都不一定找到,如何拣起?”
猛如虎在旁呵呵笑道:“满将军在逗你,莫要上当,莫要上当。”
满桂嘿然一笑,将银币收起,伸手指了指,说道:“昂安的儿子叫什么来着,怎么老在周围转悠?”
虎大威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他是眼馋咱们的盔甲战刀,私下跟某商量,要用好马来换。”
“也不看看时候。”满桂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交换,让你空着爪子上阵冲杀嘛?”
虎大威耸了耸肩膀,说道:“内喀尔喀五部中只有扎鲁特部出兵助战,战后给他一套盔甲兵器,也可以吧?”
猛如虎没吭声,看向满桂,赞成的意思也挺明显。
满桂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你去告诉他一声,若作战顺遂,盔甲兵器送他一套也无妨,让他不要老围着咱们的部队打转。”
虎大威笑了两声,纵马而去,直奔扎鲁特部首领昂安的儿子努克。
满桂转向猛如虎,问道:“按照我军的训练程度,遇到建奴骑兵,正面交战的话,胜算几何?”
猛如虎咧开大嘴,笑道:“若是人马相当,我军必胜!就算建奴是我军的一倍,胜败也在五五之间。”
满桂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嗯,与某的判断一样。再加上这一万多蒙古联军,就算再不济,也有些作用。这样的话,建奴来上一万,也能战而胜之。”
数千归化骑兵不仅盔甲兵器精良,还有从京营调派来的教官进行训练。因为归化蒙古人的骑术大多精湛,练骑兵墙战术可谓事半功倍。
当然,因为训练时间短的关系,这数千归化骑兵的骑兵墙战术并不比京营的纯熟老练。
但满桂和虎大威等将领却已经甚是骄傲,认为本部人马和建奴厮杀起来,胜券在握,急盼着创造明军骑兵作战的首次胜利。
第一次嘛,总是最有面子,名声最响的。就象广宁防御战,第一次挫败了建奴的作战企图,使其无功而返,立时成为大捷而朝野皆知。
其实,也不过是守住城池,根本没有作战主动权可言。但对于屡战屡败的明军来说,却是提振军心士气的重要转折。
满桂说完,还不太确定,又询问道:“某到底是没看过京营的演练,你觉得咱们还差在哪儿?”
猛如虎想了想,说道:“装备上是不差的。骑术嘛,咱们还要强上一些;只是这个配合的熟练,以及集体冲锋时的调整,还有些欠缺吧!”
满桂正要说话,发现锦衣卫千户马乘飞赶了过来,赶忙闭上了嘴巴,并以目向猛如虎示意。
锦衣卫,天子亲兵,马乘飞还是皇帝再次派回辽西的,肯定是领受了万岁的密旨,谁敢不尊重,谁又不忌惮畏惧呢?
…………………
广宁。
前出的骑兵部队进行试探,建奴并未有行动,骑兵也沿辽河张开了警戒,为后续部队的继续行动做好了准备工作。
现在,熊廷弼亲率两万步兵赶到了广宁,完成了从辽西推进的任务。
时隔一年多,先退缩后推进,明军重新占领了广宁城。虽已是满目疮痍,但战略目的达到,却标志着辽东战争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从老夫手中弃守的辽东重镇,今日又回到了老夫的手中,回到了大明帝国的怀抱。
尽管弃守广宁是皇帝下的旨意,但熊廷弼依然耿耿于怀。
尽管光复广宁城并未经过激战,等于是接管,但老熊还是要亲至,用心中仪式感来结束一年多的执念。
努尔哈赤在宁远遭到惨败后,率军回撤的路上尽拆城池,锦州、大凌河、广宁都被拆毁殆尽。
但明军武器装备的升级,战术的改变,使得城墙对于明军防御来说,已经不是必不可少的设施。
壕沟、木桩、铁丝网的重叠布置,不仅成本小、速度快,阻挡建奴的进攻也是绰绰有余。
建奴拆毁了城垣,还在城中放火烧房。但冬天雪厚,城内还有很多房屋幸免于难,成为明军的现成住所。
两万明军轮流施工,数天之内便基本完成了防御阵地的施工,以及城中房屋的修缮。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终于可以松口气。
与一年前相比,驻守广宁的军队已是大大减少。但武器装备的提高,以及军官士兵的素质和意志,抵挡数倍建奴进攻已经是比较把握。
熊廷弼知道两万步兵守广宁有余,想要继续出击,兵力还是不足。但要大量增兵,在后勤供应上就有些捉襟见肘。
而右屯卫作为广宁地区屯积粮草物资的重地,自然是因为离海近,运输比较便利。右屯卫到广宁,就只能依靠陆路,成本既高,人力的耗费也大。
所以,在不能就地征集民夫运输的情况下,广宁驻守两万人马差不多已是目前的极限。
何况,还有骑兵呢,人吃马嚼,每天的消耗也相当惊人。
熊廷弼大致地计算过,从宁远推进到锦州、大凌河,需要几十万银子;再重建右屯卫,推进到广宁,没有一百万银子难以使明军长期驻守。
想到这里,老熊咧了咧嘴。甩开花费的思绪,他迈步登上炮台,继续视察广宁的城防工事。
城墙拆了,但不彻底,城基更是建奴在天寒地冻中难以彻底摧毁的,而炮台就是在城基的基础上设置修筑的。
没有红夷大炮,但火炮的数量足以弥补,更有射程接近红夷大炮的大明重迫,将有一百多门。
站在高出城基一米的炮台上,熊廷弼举着望远镜瞭望。外围是纵横的战壕加胸墙,更将配置轻型的火炮,近距离轰击来犯之敌。
“火炮恐怕用不上了。”熊廷弼放下望远镜,对城防表示满意的同时,也发出了慨叹,“建奴被四面压制,很难再集中力量大举发动。”
广宁既已驻重兵布防,就不同于小型的堡寨,建奴若要再来进攻,没有几万人马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熊廷弼作为辽东经略,知道的更多,对辽东战场的形势也了解得更透彻。
去年,东江未开镇,毛文龙带着大批辽民逃往海岛;去年,辽南还在后金手中,没有现在旅大明军的牵制;去年,广宁地区的军政还是蠢蛋王化贞在负责……
如果在明军还未在广宁站稳脚跟时,熊廷弼还有些顾虑和担忧。现在,他倒是希望建奴再来进攻。
可惜,建奴恐怕也知道要主动进攻广宁,已经是力有未逮。
熊廷弼发完慨叹,又用力拍了拍火炮,说道:“好在这炮造得不太重,可以配备给步兵使用。而且,这本就是野战炮。”
朱梅看了看火炮,说道:“末将以为还是偏重了,在辽泽行进不易。”
“冬季呢?”熊廷弼似笑非笑,轻捋着胡须,把目光投向东方。
冬季向来是建奴发动的时间,但形势在逐渐逆转,不断强大的明军也不是不能利用封冻期,主动对建奴展开进攻。
表面上看,明军重占广宁,也就是恢复到了去年的状态。甚至于周边堡寨还未稳固占领,还不如去年的广宁的形势。
但四方布置的大战略展开后,辽东战事就已经不局限于辽西,不局限于旅大和东江本部皮岛,而应该是整体和全面的评估和判断。
而且,皇帝的手段颇为高明。至少在目前是拉拢到了察哈尔部和内喀尔喀部,这就为辽西明军的反攻提供了避开辽泽的另外一条道路。
去年建奴能够迅速突破辽河防线,首先是天寒地冻,其次则是取的直线行进,从黄泥洼穿越辽河套,速度极快,出乎了明军的意料。
辽河套在辽东长城之外,是蒙古人的游牧活动地区。皇帝拉拢蒙古诸部,则为明军借道穿越,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相随的几个将领相视而笑,屡次作战的胜利,也增强了他们的信心。所以,他们对于主动进攻,并没有什么畏怯和顾虑。
再者,现在的辽镇和东江镇虽是友军,互相配合呼应。但在两军的心理上,难道没有竞争?
谁不想立的功劳多些、大些,谁不想封侯晋升,谁不想让万岁龙颜大悦,记住自己的名字和功劳?
一骑疾奔,飞也似地来到近前。骑手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双手将竹筒呈上,“大人,辽南急报。”
熊廷弼听到“辽南”二字,眸光一闪,似有猜测。他快步下了炮台,取过急报,打开阅看。
果然是他心中猜想,刘兴祚反正成功,登镇总兵张可大率两万多人马杀入辽南。
现在,复州不战而取,明军正在继续扩大战果。并将与旅大明军一起,夹击代善的两红旗。
沉吟了一下,熊廷弼决定再采取行动,以策应辽南的军事行动。
………………
盖州卫城。
城头上的旗帜已换,标志着明军又下一城。
如果加上复州、金州,明军差不多已占领辽南三卫,只剩下一个海州卫了。
当然,复州和盖州只是占领了卫城,周边的村镇还未完全落入明军之手。
尽管如此,贺赞也比较轻松地完成了任务,刘氏兄弟带路和劝降更是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在建奴的残暴统治下,人心思明是肯定的。而明军不断取得胜利,形势变化对辽民的激励,也不可或缺。
贺赞站在城头上,注视着不断从西城门出来,拖家携口、推车挑担的辽民向西行去。
西边是连云岛,离盖州卫城离得很近,与陆地也只有狭窄的海水相隔。按照计划,被解放的辽民将坐船离开,前往旅大。
准确地说,安置辽民于旅大已经不够。应该是整个金州,以及复州的部分地区,主要是长生岛和西中岛。
而原来位于南关岛的防线,则将推进到新金、栾古关和红嘴堡一线。
十几万辽民哪,不仅将是耕种生产的主力,还将为明军提供上万的兵员。
别人可能视之为负担,朱由校则要尽力保护好他们,把他们看成是剿灭建奴,以及开发东北的主力军。
“百姓全部迁走后,我军便退出盖州卫,在清河南岸布置防线。”贺赞收回目光,对刘兴祚说道:“建奴从辽沈出动的话,只凭我军,恐怕难以守住盖州卫城。”
刘兴祚的目光从有些斑驳破损的城墙上扫过,点头赞同道:“盖州卫年久失修,确实不宜坚守。留一座空城给建奴也好,估计建奴也不会派兵守卫,照样还是我们的。”
心态已经稳定下来,刘兴祚基本确定自己和亲眷不仅没有生命危险,他还很有可能得到超乎想象的重用。
占领复州和盖州,解救辽民十几万,还有可能重创代善的两红旗,这功劳够大了。
但刘兴祚却不知道明军兵进广宁、讨伐科尔沁,东江本部占领镇江,四方发动,使后金陷入了极大的被动之中。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双生小公举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
朱由校敢说自己的物理在大明是最厉害的,杠杆原理出神入化,地球都在瑟瑟发抖呢!
而在辽东战事,他同样能够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在小的事件中发力,由此扩展,形成更加重大的影响。
说白了,就是以刘兴祚反正和察哈尔部讨伐科尔沁为支点,再加上一把力,撬动整个辽东战局的转折。
现在,这个目的基本上达到了。五千明军的加入,使科尔沁部难逃败亡;刘兴祚的反正,使辽南三卫落入明军之手,并对代善的两红旗形成了堵截围攻。
不管最后的战果是大是小,战略上的被动已经是建奴难以扭转的。而陷入被动,则是建奴覆灭的序幕。
其实,朱由校把战争的比拼扩展到全方位,不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就已经抓住了取胜的关键。
拼人力,拼装备,拼钱粮,尽管投入巨大,但却使战争的胜败变得稳定可控。
当燧发火枪能够量产,并以每月数千枝的数量装备军队;当火枪兵的训练以一两个月为周期,甚至是更短的时间;当火枪配上刺刀,能够远近兼施的时候。
战争形式的改变,就已经使明军立于不败之地。哪怕是“以人换人”,平辽也是指日可待。
而人力,也是综合国力的一个因素。采取拼消耗这样的战法,最是稳妥,也无可厚菲。
当然,战争形势在逆转,能否继续维持下去,还是取决于大明董事长朱由校。
只要他好好活着,哪怕只是坚持到历史上的天启七年;只要他不出昏招,自己作死,建奴的覆灭也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嗯,用不到天启七年,朕就能把建奴给灭了;至于昏招,朕比猴都精,怎么会犯那种错误。
朱由校始终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对自己的定位也很准确。
知人善任是一点,四处搂钱保证军队后勤是第二点,只要这两个方面没问题,建奴想翻盘,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白了,朱由校已经认定自己不用象崇祯那样勤勉政事、节衣缩食,甚至可以说是苦逼,就能完成平辽大业。
只要方向对,自然是事半功倍;方向要错了,你越是努力,离目标越是遥远。
现在,朱由校还没接到前线的情报。虽然有些急切,但却不是眼前最令他忧心焦躁的。
长春宫,宫女们忙忙碌碌,热毛巾、热水不停地往里送。
朱由校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得象小鸡啄米,那就一个快,平时那个节奏已经完全抛到了脑后。
要生了,终于要生了!不是啥十一个月,更不是十三个月,想必也生不出哪咤那样的妖孽。
朱由校胡思乱想着,侧耳倾听。开始还能隐约听到裕儿的哼唧声,现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对于生孩子的印象,朱由校还停留在电影电视剧里。产妇满头大汗、嘶哑惨呼、痛不欲生……
朱由校的手指弹动突然停止,站起身走到殿门口。本就想着张望一下,听得能清楚些,可马上就有宫人上前拦阻。
“皇爷。”王体乾赔着笑脸,壮着胆子劝慰道:“阴气正旺的时候,犯不得冲,您是真龙天子,更是……”
朱由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都说过两遍了。他虽不信这个,可也怕自己进去了,杨涵易等接生人员会紧张。
杨涵易是最好的接生大夫,还带着医馆最有经验的接生婆。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的。
朱由校安慰着自己,抬头看到药童桃嫣从产房出来,神情不算太紧张,才略微放下点心来。
让宫人把桃嫣唤来,朱由校询问了一下,得知里面正常,裕儿平安,不由得在椅中坐实,长吁了一口气。
“万岁。”桃嫣指了指桌上的点心,说道:“奴家有些肚饥,这些……”
朱由校一摆手,慷慨道:“拿去随便吃。”
“谢万岁赏赐。”桃嫣爬起身,捧.asxs.心盘,出了殿门,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王体乾又凑了过来,躬身请示道:“皇爷,等的时间不短了,您要不要传膳?”
里面生孩子,朕在这边吃喝?
朱由校翻了下眼睛,正待说话,便听见产房里传出了声音,立刻站了起来。
先是小声的哼唧,然后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是裕儿发出的痛苦叫声。
桃嫣扔下点心盘子,小身影飞快地奔进了产房,只留下朱由校目不转睛的目光。
五指握拢,朱由校沉着脸、皱着眉,站那儿一动不动。
冷森森的气息,嗯,谁惹都炸的熊样儿,骇得宫人没有敢靠前的。连王体乾也低头垂目,不敢再多话。
皇帝亲临,本没有这个规矩,可也没人能阻止万岁。由此可见皇帝对裕妃的宠爱,对未来儿女的关怀。
平安,平安哪!
王体乾和宫人都在心里祈祷,万一出了差子,可以想见万岁的雷霆大怒。说不准谁眼眶子发青,就要倒了大霉。
好半天,朱由校感觉裕儿的声音低了,没有开始那么有劲儿了,眉头更是皱成了一个疙瘩。
“人参都拿过去了?”皇帝低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王体乾被吓了一跳,赶忙躬身道:“回皇爷,内府五百年以上的人参都拿来了。”
嗯!皇帝用鼻音简短回应,便又是没有了声音。
人参多得能当饭吃呢,王体乾心里想着,偷眼去看。天气已经炎热起来,皇帝的额头鬓角都冒出了汗珠。
给跟随皇爷过来的范小慧使了个眼色,这丫头好象被吓着了,呆呆地不知所措。
范小慧这才壮着胆子上前,轻轻地给皇帝打扇。
朱由校转头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又回过头去。
皇后张嫣和两位妃子也是要过来的,都被朱由校派人阻止了。
这可不是来学习涨经验的时候,光裕儿刚才那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兴许就吓着别人,对生孩子产生心理阴影。
殿内寂静无声,弥漫着紧张和压抑。产房内裕儿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朱由校开始在殿内来回转磨了。
哇的一声哭叫,仿佛阳光冲破了阴云的阻挡,一下子照亮了世界。
朱由校的脚步骤停,转身奔到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
新生命降临了?惊喜和忧虑交织,朱由校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完全没有了平日强装的矜持。
王体乾张了张嘴巴,又把话咽了回去。虽然杨涵易今天是主医,可外面还有太医在候着呢!
什么擅长针炙的,推拿的,能动刀割肉的外科大夫都有。可皇爷不发话,杨涵易也没召唤帮手,那就只能这么等着了。
产房门一开,小身影利索地跑了出来,直奔到殿门口,脸上的汗也不及擦,便向着皇帝躬身禀道:“恭喜万岁,裕妃娘娘先生了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好。”朱由校不顾桃嫣的失礼,脸上顿时由阴转晴,哈哈一笑,看着报喜的桃嫣没动地方,明白了,笑着挥手道:“报喜有功,赏!”
喜钱是早就预备好的,王体乾这回抢不了先,可也不生气。
皇爷心情一好,他心头的阴云也散了,笑着把两个金币递到桃嫣手中,说道:“小丫头收好了啊,这可是金币,沾着皇家喜气儿的。”
桃嫣咯咯一笑,给皇帝行了个礼,转身又跑掉了,边跑边叫道:“万岁,贵人肚里还有一个呢,奴家一会儿再来报喜。”
还有一个?!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想起刚才桃嫣说的话,关键词“先生了一个”竟然被忽略了。
裕儿真有本事儿,就看肚子老大,竟然藏了两个小娃娃。嗯,朕也有本事儿,光凭她自个,上哪生双胞胎去?
朱由校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第一个生得顺利,第二个应该没啥问题。尽管还有些担心,但已不象开始那么严重。
片刻后,桃嫣又跑来报喜,又生了个小公举,母女平安。
朱由校心放到了肚子里,又慷慨地打赏了桃嫣。小丫头得了双份喜钱,乐滋滋地跑开了。
老天保佑,终于是没给朕搞什么难产、诉别之样的狗血戏码。
朱由校长出了一口气,放松地坐在椅中,等着那边收拾好,他要进去看看劳苦功高的裕儿,以及自己的一对“贴身小棉袄”。
“奴婢恭喜皇爷。”王体乾躬身道喜,脸上笑得比皇帝还灿烂,“双生啊,除了皇爷,谁还能有这天大的洪福?”
朱由校得意而又故作矜持地微微颌首,不仅是双生,还要让她们健康成长,打破木匠皇帝无后的魔咒。
他已经跟裕儿说过了,暂时不用奶…妈,要母…乳喂养。在古代没有啥预防针的情况下,这或许是增强婴儿免疫力的唯一办法。
张裕儿是最听话的,皇爷怎么吩咐怎么做,连理由都不问。还是朱由校主动解释了一下,她也不是全懂。但对孩子好,这一点她是牢牢记住了。
又焦急地等了半晌,杨涵易才满脸疲惫地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助产婆。
别小看这几个助产婆,在京城都小有名气,大户人家争着抢着要请去家里帮助生产的。
“微臣恭喜万岁。”杨涵易跪倒施礼,“裕妃娘娘顺利诞下两位公主,母女平安。”
朱由校示意范小慧上前搀扶,温言道:“杨卿辛苦了。裕妃的产后护理,还要你多费心。”
“微臣份内之事,当不得辛苦二字。”杨涵易再度施礼,言辞谦卑。
朱由校摆手打赏,让杨涵易下去休息。长春宫住的地方不缺,裕儿猫月子,还少不得杨涵易等人的护理照顾。
起身离座,朱由校心情愉悦又轻松地前去看望张裕儿。
进到殿内,令朱由校稍感意外的是张裕儿虽显虚弱,却没有做母亲的高兴和喜悦,脸上还沾着泪珠儿。
“皇爷——”张裕儿见皇爷走过来,想挺身坐起,被朱由校上前一步给按住了。
抹去张裕儿脸上的泪珠儿,朱由校以为她是生孩子疼的,把着她的手温声慰抚道:“裕儿受苦了。”
张裕儿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地嘟囔道:“皇爷,是两个丫头,没有男孩。”
“丫头好,乖巧懂事。”朱由校呵呵笑着说道:“朕就喜欢女娃。”
张裕儿并没有得到安慰,往旁边瞅了一眼,眼睛里泛出晶亮,说道:“可女娃长得那么丑,臣妾就没见过这么丑的。”
朱由校往床榻上一瞅,两个婴儿被包得好好的躺在那里,露出红红的皱皱的小脸儿。
这就是朕的“贴身小棉袄”,朱由校满脸温情地看着两个小婴儿。
“皇爷,您不觉得她们是丑丫头吗?”张裕儿把脸贴在皇帝的身上,既担心又难过。
朱由校呵呵笑了起来,轻抚着张裕儿的脸蛋儿,说道:“婴儿没长开,还不是一样。看看朕,再看看你,怎么也生不出丑丫头呀!等她们长大了,定是比你还漂亮的美人儿。”
张裕儿眨巴眨巴大眼睛,觉得皇爷这么说那就肯定是了。刚才母亲也安慰过她,她却没信。
朱由校又安慰了张裕儿几句,便让她好好地休息,明日再来看她,起身离去。
离去之时,朱由校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双胞胎女儿,才带着满足愉悦的笑容出了殿门,在宫人的簇拥下返回乾清宫。
消息传得飞快,皇后张嫣、良妃、纯妃得到宫人禀报,立刻派人把预备好的礼物送去长春宫。
“一对小公主啊!裕妃还真是厉害。”张嫣抿嘴笑着,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感到了轻松。
皇帝子嗣是天大的事情,尽管她身为皇后,如果诞下龙子,自然无人可争锋。但要生下的不是男孩呢?
张裕儿先有孕,对张嫣来说,也多少有些压力。现在嘛,张嫣可以松口气了。
不是说心胸狭隘,谁都会为自己打算着想,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菲。特别是在皇宫里,谁不希望地位稳固,谁不希望荣宠不衰。
朱由校虽然有情有义,对自己的女人都很好。但女人们有自己的心思,他也知道。只要不是害人的,他也不想理会。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离间计,半斤对八两的攻防
古代重男轻女,连皇家也是一样。
就算是妃嫔,如果生了男孩,那也是皇帝有后,皇位有继。当然,前提条件是皇后未诞龙子。
所以,朱由校因为有了俩女儿而喜不自胜,臣子们却有些不以为然,也不会有大规模的庆祝和祝贺仪式。
那没关系,朱由校也没想着办个喜宴啥的,收点份子钱。尽管对他来说,钱越多越好,不嫌烫手。
只不过,当桃嫣又跑来报喜的时候,朱由校才发现这个丫头比自己还贪财。
“赏!”朱由校高兴,不计较那点小事情。也难为这丫头了,拎着篮子里的大肥猫跑来报喜。
张裕儿刚生产完七八天,王良妃又诊出喜脉,能不让皇帝高兴吗?
桃嫣领完赏钱,美滋滋地拎着大肥猫走了。
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天天拎着也不嫌沉。大猫也是越来越懒,越来越肥。朱由校猜测,晚上这丫头也是搂着大肥猫睡的。
“恭喜皇爷,贺喜皇爷。”王体乾看着桃嫣走远,摇头又叹气,不知是怎么个心理。可转回来,便谄笑着向皇爷祝贺。
朱由校又打赏了王体乾,不在于多少,就是个表示,能让老王更死心塌地的效忠。
当然,朱由校也甚是得意。这接二连三的,证明自己龙精虎猛,肾不是一般的好啊!
同时,朱由校也证明了勤劳耕耘必然有收获这个道理。
历史上的小木匠还真是不务正业,成天跟凿子、刨子等工具叫劲。按史书记载:良妃、纯妃等人,被宠幸的次数只有“经年两三次”。
嫔妃有七八个呢,可每个一年才两三回,那概率多低呀,跟中大奖差不多。
而朱由校可是十分勤劳卖力滴,每月两三次都是少的,比小木匠多了十几倍。就算是蒙,也有中的时候吧!
派宫人给王良妃送去赏赐,朱由校才压下心中的激动喜悦,开始处理政务。
随着“帝党”的不断增加,皇帝的工作也在逐渐减轻。听话的官员还不好找,朱由校要的不是文采菲然,而是对朝廷政策的执行力。
也只有把改革政策执行到位,真正地落实下去,朱由校推进的改革才能见到成效。否则,只是上面空喊,下面不执行或乱执行,再好的政策也没用。
现在,朱由校正在看着辽东、辽西送来的加急军报。
刘兴祚的反正是成功了,这令朱由校松了口气。至于战果,已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此次反正行动为什么得到朱由校的极度重视,有些人可能并不清楚,或者说是理解得不够深远。
如果只是一个复州,哪怕再加上盖州,朱由校也认为不是此次行动最主要的影响。
前面已经说过,光凭建奴那点人口,没有汉奸助纣为虐的话,根本没有席卷天下的可能,甚至连山海关也不能突破。
而刘爱塔作为努尔哈赤的姻婿,又受到他的十分器重,却叛金归明,对努尔哈赤心理上的打击是难以估测的。
依着努尔哈赤的性格,对汉兵汉将的猜疑将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历史上也因为刘爱塔的反叛,导致努尔哈赤大开杀戒,使诸伪将人人自危。
而这才是朱由校要达到的最主要的目的,使建奴和汉兵汉将形成隔阂,削弱并孤立建奴。
所以,对于刘爱塔的反正,朱由校不仅要不计前嫌地予以重用,还要搞得大张旗鼓、尽人皆知。
越是如此,越是在打努尔哈赤的老脸。眼瞎了不成,那么相信器重的姻婿,竟然反叛。
而宣传的声势越大,越会令努尔哈赤恼羞成怒,猜疑心大盛。对那些降金叛明的伪将,清洗得也将更残酷。
其实,对于瓦解后金,分化女真人与降金汉人之间的关系,朱由校还是比较上心的。准确地说,皇帝是对大明和后金的情报战非常关注。
要知道,自努尔哈赤叛明之后,能够屡战屡胜的关键因素之一,便是在情报战中占了上风。
孙子兵法中就对情报战有着精僻的见解,而谁能及时获取对方的情报,谁就能在战争中掌握主动权,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而情报是后金取胜的重要武器,大汉奸李永芳,及其属下的谍报队伍,则是居功至伟,令朱由校切齿痛恨。
所以,朱由校不仅要全力促成刘爱塔的反正,使降金的伪将面对努尔哈赤的猜疑和清洗。更已经对李永芳下手,布置了好几个计策,坑不死李永芳,也让他痛苦难受。
你的痛苦,则是皇帝的快乐,更是无数大明子民的幸福。大汉奸能过得好,能寿终正寢,则意味着无数汉人家破人亡,陷于战火之中。
当然,离间的前提是有隔阂。从表面上看,努尔哈赤对李永芳的信任是绝对的,对他的使用也是放手的,离间似乎不会起作用。
但朱由校却知道,尽管李永芳是一条对后金忠诚的狗,且处处小心翼翼,但努尔哈赤的头脑和狭隘的思想,对李永芳依然存着戒心,并怀疑他的忠诚。
也就在努尔哈赤死前的三四年左右,李永芳被努尔哈赤痛斥、羞辱,最后革职,不再受到重用。直到皇太极继位,才被再次叙用。
朱由校不知道具体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几年正是辽民抗金活动此起彼伏,附金汉官意志动摇,后金统治出现严重危机的时候。
而大量任用汉官汉将,为后金服务,正是李永芳的建议。可以说,这是一条能使后金发展壮大的良策。
等到皇太极重新拾起,并改变了一些民族政策,才使后金政权稳固下来,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但努尔哈赤不具备那样的深谋远虑,他的政策就是压迫和屠杀。
也正是如此,他把后金出现的统治危机归结于依靠汉官、重用汉官的政策,并牵怒于李永芳,将其罢职不用。
总而言之,朱由校要坑李永芳,是完全可能的。
现在,他手里就有了两个有力的武器,一是李大汉奸的女婿武长春,另一个则是在复州被擒获的李永芳长子李延庚。
要说李永芳还真是死心塌地的为后金卖命,连女婿都派到大明京城做间谍。可关系越是亲近,把武长春好好利用,对李永芳的杀伤力就更大。
至于李延庚,朱由校开始摸着下巴琢磨,怎么能再给李大汉奸一击,让其彻底失去努尔哈赤的信任呢?
…………………….分隔线…………………….
大明皇帝朱由校在接到辽东急报的时候,辽东战场的实际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也是他始终不敢遥控指挥的原因所在。
首先是明军和蒙古的联军进入科尔沁境内,未遇到有力的抵抗,所过之处科尔沁贵族不战而逃,使得联军很顺利地兵临科尔沁部的治所格勒珠尔根城下。
科尔沁部首领奥巴已经收拢人马,抱定“死则一命;干则一尘”的决定,准备死守城池,等待后金援军的到来。
奥巴能够集兵于城,并向后金求援,得益于有人事先秘报的消息。这个人说起来也令人惊讶,乃是内喀尔喀联盟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
所谓人老奸,马老滑。卓里克图洪巴图鲁虽然老了,但眼光还是很毒辣老到。他看出了林丹汗要先统一内部,再对外发动的心思和意图。
如果林丹汗击败并控制了科尔沁部,必然实力大涨,对内喀尔喀诸部联盟可不是好事。
到时候,林丹汗很可能就要对内喀尔喀下手。内喀尔喀想再象目前这样,有条件地服从汗命,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个老家伙自以为聪明地暗中派人给奥巴传递情报,使奥巴能提前做好准备。同时,出兵也不积极,只有对后金态度最强硬的扎鲁特部全力助战。
而奥巴选择坚守城池,一是觉得实力无法与联军抗衡,其次则认为蒙古骑兵纵横草原没问题,攻打坚城则不擅长,坚守到后金盟友来援,大有希望。
历史上也是如此,联军昼夜攻城,五日五夜围攻也无法攻破。奥巴也因此逃过一劫,能继续跟着后金混。
这也不意外,后金军攻坚能力不行,蒙古骑兵就更是不堪了。什么楯车、攻城塔楼,根本没有,全靠临时打造的云梯。
明军虽然出兵助战,但却没有打前锋,甚至军队离得很远,并没有马上就靠近城池。
军队没上前,但几个军官却来到城外,观看蒙古兵攻城。而守城的也是蒙古人,完全是一场蒙古人内部的战争。
“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随着战鼓的敲响,一队队蒙古骑兵纵马向城池冲去,嘴里还发出“呜―啊”的嚎叫。
满桂、虎大威、樊化龙、马乘飞等人冷眼观瞧,既是观察蒙古兵的战术,也在评估日后遇到蒙古兵,该用何种战术最好。
疾驰冲锋的蒙古骑兵依靠娴熟的骑术,在离城墙三四十多米的壕沟前调转方向,划着弧线掠过的同时,弯弓搭箭,向着城上射去。
一波接一波,密集的箭雨覆盖城头,如同黑压压的乌云压下。
“这好象是给咱们看的。”满桂挠了挠头,猜测着看看左右的军官
虎大威点了点头,说道:“驰射术,蒙古骑兵的拿手技艺。攻城为次,这是在立威。”
樊化龙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距离城墙太近了,完全在火枪的射程之内。蒙古骑兵多着皮甲,对火枪来说,跟纸糊的没啥两样儿。”
猛如虎摇了摇头,说道:“盔甲是缺陷。骑射虽然厉害,但只能用短弓,威力不足以透铁甲。他们还不知道,为何打不过建奴呢!”
统率察哈尔部骑兵的锡尔呼纳克杜棱,确实有显示威风,既给明军看,又震慑守城的科尔沁部士兵的意图。
可惜,蒙古骑兵的骑术是一流,马上射箭也很厉害,但却有着已被看穿的缺陷。打不过后金,对上明军也不占优势。
建奴用甲胄和长弓大箭来对付蒙古骑兵,明军的盔甲更精良,火枪的凶猛也不逊长弓大箭。
而科尔沁部的守城部队是深悉同胞的打法,先是用盾牌抵挡箭雨,在最后一队骑兵掠过城墙、射出箭矢后,猛然开始了反击。
守军使用的是步弓,骑射劣于步射是很简单明显的,在射程和威力上都是如此。
天空中响起细细的风声,一片黑压压的箭雨追上了正在远离城墙的骑兵。战马嘶鸣,骑兵落马,夹杂着惊呼和惨叫。
满桂摇了摇头,说道:“显摆什么驰射术,直接下马步射才对嘛!”
虎大威咧了咧嘴,也对察哈尔部将领的指挥甚是无语。
其实,蒙古骑兵攻坚能力虚弱,守城的技术也不咋的。这场蒙古人内部的战斗,就是半斤八两之间的较量。
另一边,马乘飞早已经不看蒙古骑兵的表演,而是举着望远镜观察城池。他旁边还有一个军官,也把注意力集中在城墙、城门处。
好半晌,马乘飞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旁边的军官,开口问道:“如何,破城可有把握?”
萧荣哲放下望远镜,说道:“夯土筑成的城池,没有护城河,壕沟阻挡不了进攻。抵近凿城装药肯定能炸开城墙,直接轰击城门,或是在城门处爆破,也一样能打开缺口。”
马乘飞点了点头,移过目光,看了看又在整队准备进攻的蒙古部队,冷笑了一声,说道:“先让他们折腾,明天咱们再出手。”
萧荣哲耸了耸肩膀,表示无所谓。停顿了一下,又不忘提醒道:“马大人,时间不能久拖,要防备建奴赶来援救啊!”
马乘飞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思索,很快又抬起头,说道:“不让察哈尔部吃点亏,怎么能显出咱们的重要?我算着,两三天的时间,建奴是肯定无法赶到的。”
萧荣哲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在时间上,确实如此。而看过城池的情况,他有把握在半天内破城,应该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堵截代善,明军亮相
沈阳。
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即便是跟随努尔哈赤征战经年的亲信老臣,也感觉到努尔哈赤积郁的怒火,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复州卫、盖州卫失陷的消息传来,令后金大为震惊。但更令努尔哈赤怒不可遏的,却是刘爱塔叛金归明。
如果只是战场上的失利,两座城池丢了也就丢了,还不算特别严重。尽管出乎努尔哈赤的意料,他本来以为有代善的两旗在辽南,应该能抵挡住明军的攻袭。
在努尔哈赤的计划中,复州卫、盖州卫主要由汉兵守卫,只要在明军登陆攻城中坚持一下,两红旗的骑兵便能赶去支援。
但沉重的打击却是刘爱塔的背叛,他那么信任那个汉家小子,从一个奴隶提拔而起,收之为姻婿,推食解衣、赞赏晋升,怎么就会养了个白眼狼?
被人背叛,特别是被信任亲近的人背叛,那滋味绝对会让人痛入心扉,恨不得立刻就把背叛者抓到眼前,痛斥他的忘恩负义,再一刀一刀砍死他。
但努尔哈赤万般忿恨之余,还存着一丝幻想,希望这消息是假的,是明军故意散布的。复州卫、盖州卫的失陷另有原因,绝不是他委以重任的刘爱塔所为。
可不管是真是假,辽南剧变却是要拿出应对之策,且要尽快。因为复州卫、盖州卫失守,辽南的代善所部等于被抄了后路,形势十分不妙。
现在,阿敏已经率五千骑兵出动,前去增援盟友科尔沁部。努尔哈赤不准备再亲自带兵出沈阳,把虚张声势做得更真了。
反正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攻打科尔沁的蒙古联军不太可能这么快就得到准确的情报。
除去在外面抵挡明军的代善的两红旗、皇太极和杜度的两旗人马,以及阿敏的部队,辽沈只剩下不足四旗人马。
而且,经过数次挫败,后金军虽然还是号称八旗,但每旗的人马都有所削减,实力已不是那么强大。
而辽西明军也不得不防,努尔哈赤认为最多只能派出一个半旗的部队前往辽南,两个旗留守辽沈,才比较放心。
目光扫过沉闷的臣僚,努尔哈赤努力保持声音的镇定平稳,开口说道:“辽南危急,诸位有何建议,尽可讲来。”
建议?既然危急,那就出兵援救呗!
要不就放弃辽南,实施战略收缩,这或许是正确的策略。依后金的实力,明军四处发动,也真的拼不起消耗。
众人装出思考的样子,没人敢轻易提出建议。一年多来的形势变化,他们身处高位,岂能不知?
辽南不好守,特别是旅大明军已经牢牢站稳脚眼,形成了根据。再加上明军水师可择机择地登陆袭攻,防不胜防,有令人疲于奔命的感觉。
但辽南是膏腴之地,还指着秋天收获能缓解下粮食紧张呢!一旦弃守,不用等到明年,今年年底就得闹饥荒。
沉默装傻总不是办法,何和礼意识到汗王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时,终于不能不说话了。
干咳了一声,何和礼躬身代礼,缓缓说道:“汗王,属下认为辽南不可轻失,当马上出兵援救。大贝勒的两红旗还在辽南,与援军合力夺回失地,还是大有可能的。”
努尔哈赤微微颌首,表示鼓励和赞赏,又把目光投向了扬古利。
“汗王,属下觉得急派援兵是没有疑问的。”扬古利开口说道:“但首批不必太多,当以精骑为主。大贝勒那边没传来消息,具体情况并不明朗。若出动大军,辽西敌人若乘虚来攻,不得不防。”
是啊,辽西明军已经推进到广宁,辽泽虽难行军,但也不是万无一失。
努尔哈赤再次点头,心中也是泛起疑惑,不知道代善怎么没派人传回急报,使得情况不明,制定计划也难以准确无误。
“汗王,属下愿率五千精骑先赴辽南。”额亦都躬身请命,“既是前锋,使敌军不敢猖狂;又是援军,使大贝勒不致孤军奋战。”
努尔哈赤沉吟半晌,说道:“甚好,便由你率前锋先行。”
额亦都身为五大臣之一,经常担任大军的先锋作战,他用兵几十年没有打过一次败仗,深得努尔哈赤的信任。
停顿了一下,他又嘱咐道:“情报不甚明朗,虽是急援,亦要谨慎行军。”
“属下明白。”额亦都恭谨地领命。
努尔哈赤眼角的余光瞥到坐在边上的李永芳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随即微垂下头,没有吭声。
“抚顺额驸。”努尔哈赤眸光一闪,开口询问道:“你有何建议,为何欲言又止,可是担心你在复州的长子?”
李永芳心中一惊,赶忙躬身答道:“卑职刚才在想,明军四下发动,其最主要的意图是什么?可思来想去,没有足够的情报,却是难以分析清楚。”
努尔哈赤皱了皱眉,李永芳说得也有道理。虚虚实实乃兵家要义,可就现在而言,还真不好判断明军哪里是实,哪里是虚。
既然分不清虚实,就只能处处防备,用兵也分不出个重点。表面上看似都照顾到了,但却有些薄弱。一旦哪里出现纰漏,不是很好补救。
但等情报而延误行动又是不可能的,自从明军战略收缩、迁民清野后,后金的情报来源便十分匮乏,这也是令李永芳无奈,令努尔哈赤不满的地方。
“暂且不管明军的虚实,只要留有后备人马,就不用太过担心。诸位,依令行动吧!”努尔哈赤摆了摆手,结束了此次军议。
…………………
几匹快马在道上疾驰,骑手弓腰曲背,仿佛粘在马背上一样,任马驰聘,却是没有半点颠簸跳离,显示出极高的骑术。
突然,几道埋在土中的绊马绳猛地拉直,头前的快马躲避不及,人仰马翻,好不狼狈。
后面的骑手赶忙勒缰,座下的战马几乎直立起来,终于止住了奔跑,没有被绊倒在地。
但他们的好运也到此为止,道路一侧的草丛中突然立起几十名火枪手,向着他们扣动板机。
伴着一阵白烟升腾和枪声轰鸣,骑手和战马被这一轮齐射打得非死即伤,在人的惨叫和马的嘶鸣中,十几个建奴骑兵全军覆没。
几个被摔下马来昏头胀脑的建奴,刚勉强爬起来,已经被拥来的明军火枪兵包围。
黑洞洞的枪口,尖利漆黑的刺刀,狠狠砸下的枪托、踹下的军靴,很快便把这几个建奴打得鼻口冒血,然后是绳捆索绑地押走。
明军士兵在道路上又是一番打扫布置,便又在路旁的草丛树木中隐蔽起来,等着下一批建奴的到来。
努尔哈赤不是奇怪代善没有传来情报嘛,如果他看到这幅景象,也就恍然大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明军于复州登陆,在刘爱塔的反正下,轻取复州卫城,并迅速沿沙河展开,挡住了代善所部直接北返的退路。
沙河绵延很长,但却不能完全封闭辽南。如果代善率队先向东走,从沙河和毕里河之间穿过的话,倒是可以避开河流之阻。
明军由于兵力的缘故,也无法彻底切断代善所部的退路,但却派出了数个百人队,在大小道路上截杀建奴的信使,尽量延缓其情报的传递。
而代善所部现正在复县一带,也就是后世的瓦房店。明军再怎么控制,复州卫失陷的消息也被代善所获知。
弹片没有穿透他的甲胄,却震断了他的两条肋骨。再加上从马上重重摔落,断骨错位得更厉害,让他几乎难以弯腰,且咳嗽不停。
身体已不允许他纵马驰骋,兵力也不足于对付明军的两面夹击。代善一边命令部队沿河东进,以避开沿河防守的明军;一边派人向父汗禀报消息,以便父汗掌握情报。
其实,代善也没有获得足够且准确的情报,更没有充分意识到己军的危险处境。
在他看来,己军皆是骑兵,行动迅速,不战而走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尽管在与明军的混战中,损失不小,但还有一万多人马,不是明军能够轻易阻挡的。
但他忘了明军的通讯是靠海船,而从复州到新金,是很短的海程。
顺利拿下复州后,张可大便令通讯快船前往辽南报信儿,旅大明军获悉情报比代善还要早,也做出了及时的调整。
要知道,张盘、孔有德、张榜这三个协,都各配备了一千龙骑兵,且在战斗中并未动用。
知道了张可大的排兵布阵后,张盘等人立刻分析了代善所部撤退所要走的道路。
步兵肯定是来不及了,孔有德亲率三千龙骑兵出动,走红嘴堡、城子坦,走直线迅速北上,堵截代善。
而沿河防守的明军也侦悉到了建奴的动向,张可大也作出调整,派兵向东疾进,封堵建奴的陆上退路。
一场大战又拉开序幕,能否赶在建奴之前封堵成功,时间和速度是其中关键。
建奴如果要轻骑而退,明军是来不及堵截的。
但代善受伤,耐不得马上颠簸;再加上与明军一场混战,又有不少伤兵要携带。这几个因素严重拖累了建奴的速度,使得这场大战已经难以避免。
…………………
城上的蒙古人箭如雨下,城下的蒙古兵也还以颜色,以箭矢予以猛烈攻击。
格勒珠尔根城的攻防战还在持续,这已是围攻的第三天。面对奥巴的拼死顽抗,蒙古联军已经露出疲态,打造的云梯等简陋器械也差不多被完全摧毁。
蒙古联军的阵后,明军整装待发,与他们同样做好准备的,则是内喀尔喀联盟的扎鲁特部。
“纯粹是浪费时间。”满桂伸手抽出嘴里叨着的草棍,把嚼碎的草屑用力吐出,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不耐烦地说道:“过了午时就换咱们,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
虎大威点头赞同,蒙古联军想努力表现,可攻城真的很差劲,让人看得心焦气闷。
明军已经牵就了蒙古联军一回,多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可看攻城的进展,依然是令人上火。
好在蒙古联军还是听从了明军的建议,把格勒珠尔根城南门这边的壕沟都给填平了,为明军的进攻铺平了道路。
在明军将领不断抬头看天的等待中,蒙古联军退了下来,城下又留了不少来不及抢回的尸体。
此次林丹汗没有亲征,派的是特命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调动的是山阴察哈尔和山南察哈尔,乃是察哈尔部的主力。
也幸亏林丹汗没来,否则这脸面上还真下不来。就那么一座不算高大也不算坚固的小城,昼夜围攻竟然啃不下来。
城头上的奥巴松了口气,眼看蒙古联军的攻城器械差不多都被毁了,他觉得守住城池的把握更大了。
“明军?!”科尔沁贝勒宰桑布和瞪大了眼睛,有些失声。
明军一直城外很远的地方驻扎,甚至没打旗号。用意也简单,想打后金援兵一个措手不及。
而奥巴等人虽在城上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可离得辣么远,又没有望远镜。他们只是觉得奇怪,却没有判断出是大明的军队。
现在,明军大张旗帜,由远而近地缓缓逼了上来,难免令奥巴等人大惊失色。
盔明甲亮,黑面罩脸,伴着战鼓声,明军散发出浓重的杀气,一步一步地靠近了城池。
奥巴用力咽了口唾沫,强装镇静地说道:“没有攻城器械,明军是猴子吗,能爬上城墙?”
宰桑布和紧皱着眉头,不知为何,心中浮起不祥的感觉。他眨巴着眼睛,悄悄退远,叫过儿子吴克善,贴耳密语。
吴克善听了父亲的嘱咐交代,还有些犹豫,但在父亲的瞪视下,无奈地退下城头,转身而去。
明军在城上弓箭射程外列阵,扎鲁特部派出了一部分壮健的蒙古兵,手持木盾配合明军,另外的人马则严阵以待,准备攻城。
战鼓声一变,明军的战阵向前推进,城上的箭矢也射了下来。
遮挡,遮挡,蒙古兵用木盾遮挡箭矢,掩护着明军部队的前进。
扎鲁特部首领昂安听从明军将领的命令,派出弓箭手列阵于明军的两翼,用弓箭予以还击。
第一百七十章 破城——太简单了
“停步——举枪!”军官大声命令着,火枪兵停下脚步,端起了枪,指向城头。
“开火!”话音刚落,一阵轰鸣声便响了起来,浓重的白烟升腾,无数铅弹呼啸着射向城头。
在射程之内,火枪的威力要大于弓箭,这是不争的事实。在同样有盔甲防护的情况下,铅弹的杀伤力绝对比弓箭要强。
弓箭的优势在于速度,高明的射手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施射;而火枪,一分钟能两三发,就几乎是极限了。
如果是定装弹药的话,最快最快也只能达到五发。这还只是理论上的,两三发才是火枪兵射击速度的常态。
但在合理的战术运用下,火枪淘汰弓箭是历史大势,是农耕民族击败游牧、渔猎民族的有力武器。
察哈尔部想让明军看看自身的战力,结果演砸了,攻城失败,丢人现眼;明军也想借机震慑一下暂时的盟友,省得他们老不听话。
一排接一排的火枪攒射,明军在稳步前进。
激射的铅弹打在夯土构筑的城墙上,迸溅起土尘碎块,再加上扎鲁特部的弓箭压制,把城上的科尔沁部守军压得抬不起头。
火力压制只是开始,现在,明军开始表演真正的攻城技术了。
顶着盾牌,十几个明军互相掩护着,抬着一个铁柜子向前奔去。看他们的样子,这个铁柜子少说也有个百八十斤。
不用问,铁柜子里面装的自然是颗粒火药。有足够的束缚,才能使火药爆发出十分的威力。除了坑道爆破外,这种类似于炸药包的外部爆破也相当厉害。
关键是科尔沁部修的城池不够高大,也不够坚固。城门洞吧,很是窄小,高度也就两米多点。
按照中原的标准,格勒珠尔根城也就相当于堡寨的级别,连县级都够不上。但在当时的草原上,已经堪称很牛掰的大城了。
明军士兵举着盾,抬着铁柜子,越过已填平的壕沟,奔过几十米的距离,钻进了窄小的城门洞。
如果只是铁柜子往地上一放就完事,那就太没技术含量了。可别小看这个铁柜子,那上面还有朱由校的指点,经过火药兵器局的试验呢!
明军士兵把铁柜子紧贴在厚重的大门和一侧的墙壁上,取出几根粗长的铁钎子,挥起大铁锤,通过铁柜角上焊接的厚重铁圈,把铁柜子牢牢固定在地面。
然后,明军士兵把一米多长的引线,插进铁柜底部的一个小孔里,往引线头儿撒了一小桶火药,才算是全部完工。
再次举起盾牌,明军士兵轻装上阵,嗯,是轻装撤退,跑回到己方阵营。明军战阵开始后退,直到七八十米之外。
“让某家来吧!”马乘飞手持大弓,笑着取过一支箭头裹着油棉的长箭,一个士兵上前用火把将箭头点燃。
马乘飞深吸一口气,开弓如满月,瞄准城门洞地上的一摊火药,吐气开声,射了出去。
带着火焰的箭矢落地,点燃了地上的火药,闪起了一片火花,升起一团烟雾。引线被引燃,闪烁着火花,飞快地向铁柜子里窜去,钻进了柜内。
片刻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众目睽睽下猛然响起。
城门洞里仿佛突然冒出了一头怪兽,狭窄的地方盛纳不小它的巨大身躯,撑破了土墙,冲破了城门,又呼地一下钻了出来。
大地在剧烈震颤,碎土块夹杂着灰尘,被浓重的黑烟裹着,腾空而起。怪兽继继迅速膨胀,咆哮着窜向半空。
在蒙古联军,以及明军充满震撼恐惧的目光中,烟尘把城门这段城墙遮蔽,什么也看不清,除了从烟尘中传出的惊呼惨叫,传入耳中。
“好家伙——”满桂咧开的大嘴好半天才合拢,不知道怎么形容,瞪着大眼珠子嘀咕了一句。
虎大威和猛如虎喉头耸动,不约而同地咽着唾沫,然后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震撼。
马乘飞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微微转头对萧荣哲问道:“一次就够吧?”
萧荣哲有心吹嘘,可还是低调地说道:“不行再来一次,反正带了三个铁柜子,还有三百枚轰天雷呢!”
“浪费!”马乘飞翻了翻眼睛,回头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去告诉昂安一声,准备进攻吧!”
烟雾逐渐散去,由模糊到清晰,明军和蒙古联军都看清楚了。城门洞已经被炸塌,成了土块碎石的一堆废墟,废墟间埋压着衣物、刀枪、弓矢等物。
战鼓声隆隆响起,昂安如梦初醒,他儿子努克已经挥舞着弯刀,嚎叫着率领人马冲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惊雷爆炸,不仅炸塌了城门洞,还殃及到了旁边的城墙,形成了将近两丈的缓坡,可以徒手爬过。
更重要的是,守军被这变故惊呆了,离爆炸点近的更被震死震伤,失去了战斗力。
扎鲁特部的人马一拥而上,两翼张弓射箭,压制掩护;中路人马冲到近前弃马步行,踩着碎土废墟杀过去,冲入了城中。
城被炸开缺口,守军的心理一下子就崩溃了。加上蒙古人信奉神佛,那一声炸雷过后,很多人已经跪倒向天祈祷。
而且,蒙古人内部争斗虽然也很残酷,但“服从者养之,拒敌者杀之”也是不变的规矩。
毕竟,他们的战争不是为了屠灭某个部落,而是并吞部众,扩大能够放牧的草原。
所以,城池一破,科尔沁部士兵自知败局已定,不过是换个首领,同根同族也不至于死战到底。
时间不长的战斗过后,努克带领人马击败了试图堵住他们的守军,杀入城中,也意味着战斗结束只是时间问题,胜利已不可改变。
特命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脸色有些难看,本部攻了两天两夜,明军只在顷刻间便攻破城池,这差距实在是令人脸红。
当然,两天两夜的围攻不能说毫无用处,至少杀死杀伤了不少守军,并使其疲惫。但事实摆在那儿,你还不能说明军是投机取巧地摘桃子。
幸好明军只是攻城厉害,在草原上作战靠的可不是这个。杜棱这样想着,又得到了些自我安慰。
现在,尽管明军有意偏向扎鲁特部,让其从缺口先攻入城中,夺取的部众财产自然是归其所有,但杜棱并不为此而十分恼火。
说到锡尔呼纳克杜棱,其实是内喀尔喀五部之一的乌齐叶特部首领。
当时,年幼的林丹汗任命杜棱为管理左翼三万户的特命大臣,并以此换来了内喀尔喀联盟对汗廷的靠拢。
而杜棱对林丹汗开始是比较忠心的,现在却很是不满了。原因很简单,杜棱反对改信红教,这与察哈尔八大营中的很多贵族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察哈尔部内部面临着分裂的危险,而林丹汗却还不自知。
对于信仰黄教的贵族们来说,离开察哈尔部的去处只有两个。一个是后金,另一个则是笃信黄教的漠北外喀尔喀。
如果是一年前,杜棱会选择投奔后金(历史上他就是这样做的);但现在的后金连遭挫败,已经被明军压制住,投奔后金岂不是瞎了眼、自取灭亡?
而投奔漠北外喀尔喀,则是必不得已的选择。道路遥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很可能去了就被吞了部众,沦为无权之辈。
可在这次远征中,杜棱渐渐又有了别的想法。
特别是明廷指定义州和团山堡分别是察哈尔部和内喀尔喀的通市地点,内喀尔喀等于又有了壮大发展的机会。
要知道,与大明贸易是蒙古诸部获取物资的唯一渠道。被切断则将生活困难,物资匮乏。
右翼蒙古的土默特、鄂尔多斯、永邵布等部为何富足,除了所占之地水草丰美,还有与明朝互市获得的巨大利益。
察哈尔部为何西迁又东归,还不是要恢复与明朝的直接互市,不再与其他蒙古部争夺插赏数额。
既然林丹汗也不敢与明廷开战,以断了互市贸易。那内喀尔喀是否能得到明廷的庇护,使得林丹汗不敢轻易动手呢?
带着这些复杂的想法,杜棱觉扎鲁特部的表现应该能让明军满意,并得到明廷的恩赏和照顾。
而他也是内喀尔喀五部之一,兴许能通过扎鲁特部与明军拉上关系。
扎鲁特部已经全军入城,却迟迟不打开其它城门放盟军进来。显然,他们相多抢一些牛羊财物,多收拢些科尔沁的部众。
同时,扎鲁特部也对抓捕科尔沁部的贵族十分上心。这些贵族将交给明军处置,这也是与明军之前的约定。
杜棱也不着急,反正他已经完成了林丹汗的任务。科尔沁部溃灭已成定局,只要把奥巴抓回去,或是带着他的人头,也足够交差了。
而扎鲁特部也不至于做得太绝,把城内的科尔沁部众和财产都抢走,总要留一些给蒙古大汗吧,尽管只是名义上的。
其实着急也没用,明军还摆着阵势,两千火枪兵围着城门洞处的缺口。刚在震撼中目瞪口呆的察哈尔部的人马,还真不敢随便冲过来。
当城门处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大地和城墙都在颤抖的时候,吴克善正奉父命,在家宅里安置两个妹妹。
所谓安置就是躲藏,宅子里有一个地窖,很隐蔽。当然,这是对外人而言,如果是宅内的人告密,那肯定是藏不住的。
吴克善只带着忠仆达尔罕,虽然年纪大了,可达尔罕年轻时跑过抚顺、沈阳等马市,很精明,还会说一些汉话,那还是女真人叛明之前的事情。
“哥,为什么要我和妹妹躲藏起来?”十五岁的海兰珠眨着大眼睛,充满忧色地问道:“是不是城守不住了?那父亲、母亲和你怎么办?”
十一岁的布木布泰拉着吴克善的衣袖不肯放手,求恳道:“哥,你也躲进来吧!让达尔罕去找父亲、母亲。”
吴克善强笑道:“城墙坚固,哪有那么容易被攻破。让你们躲藏,也是以防万一。没事的,你们先藏好,我去叫父亲和母亲。”
达尔罕知道形势不妙,吴克善偷偷塞给他的皮口袋里是一些金银珠玉,是临时装上的,显是让他尽量照顾好两位小姐。
他也知道宰桑—布和为什么不全家一起躲藏,作为科尔沁部的重要人物,城破之后的搜捕肯定少不了他,且会很严密。
到那时候,这个不算隐蔽的地窖十有**会暴露,谁也跑不了。
所以,达尔罕也帮着哄劝,终于让两个丫头钻进了地窖。就在达尔罕刚钻进半个身子的时候,巨响声传入耳中,地面也震颤,一下子把达尔罕震下梯子。
吴克善震惊地望着巨响传来的方向,一股浓重的黑烟正升腾而起。
难道——吴克善不及细想,弯腰把地窖盖上,又匆忙地在上面摆放了些杂物,心急如焚地奔出去寻找父亲。
地窖里漆黑一片,海兰珠搂着小妹布木布泰,感觉到她在发抖,赶忙低声安慰。
她年龄大,从兄长的表现能约略猜出外面的情况很危急。把她和小妹藏进地窖,绝不象兄长说得那么简单。
“达尔罕,你随哥哥回来,可知道守城的情况吗?”海兰珠安抚完小妹,才想起向达尔罕进行询问。
达尔罕那老胳膊老腿儿被摔得挺痛,幸好没断了骨头,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揉着腿。
听到海兰珠的询问,他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城外的敌人很多,察哈尔、内喀尔喀,还有明军。”
“汉人的军队?!”布木布泰插嘴道:“他们不是很懦弱,连女真人都打不过,把辽东都丢了吗?”
达尔罕嘿然一声,沉默半晌才开口说道:“那是以前的事情了。这一年多来,原来跟着女真人一起打仗想发财的族人逃回来不少,也讲了一些事情。女真人连打败仗,形势不妙,连跟着他们的族人也死了很多。”
停顿了一下,达尔罕发出慨叹,“大明,很大很大;人口,很多很多……”
一阵喊叫惊呼声从外面传了进来,还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兵器交击的铿锵声,以及有力的呼喝和嘶声的惨叫。
达尔罕赶忙发出“嘘”的一声,闭紧了嘴巴。
海兰珠和布木布泰更是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坑死你个大汉奸,建奴援兵
滋拉,滋拉……叮咣,叮咣……
李成成和范小慧看着专注于木匠活儿的皇爷,再一次对视,露出无声的笑容。
器物已经逐渐成形,两人也看出那是一辆小车。座椅小小的,两个并排在一起,后面的靠背能放倒躺着,前面有横板,象个小桌子……
不用说,皇爷是在给两位小公主打造玩具。嗯,李成成和范小慧只能将其归为玩具,很新奇的玩具,那时候可没有啥婴儿车的概念。
“皇爷,擦擦汗。”范小慧在李成成的眼神示意下,趁着皇爷歇手琢磨的时候,上前用毛巾给朱由校拭去额头沁出的汗珠儿。
“皇爷,歇会儿喝点水。”李成成端起茶杯,递了过去。
朱由校点了点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喝着茶水打量着已经接近完工的双座儿婴儿车。
两个小娃娃吃母…乳长得挺好,不是刚出生时把母亲都丑哭的样子了,显出了白胖粉嫩。
虽然常去看望两个小丫头,但裕儿变得香香臭臭,让朱由校也不敢与她多呆。中国的传统——猫月子,不洗澡、不见风,还有啥啥的,真是让朱由校无语。
算了,中国人的体质可能就需要猫月子。朱由校甩开外国婆娘生完孩子啥也不耽误的念头,在传统势力下低头认怂。
而这辆双座婴儿车,则是给孩子准备的满月礼物。在皇家,金银财宝都不算什么,皇帝亲手打造的,才显得弥足珍贵。
两个小家伙坐在一起不会打架吧?朱由校突然觉得有必要再打造两个单座的婴儿车。而且,朕设计的样式,算不算发明专利,能养活一批民间木匠呢?
眼角余光一瞥,朱由校发现王体乾在门口晃了一下,估计是有要紧的事情禀报,又握打断了皇爷不务正业的兴致。
“进来吧!”朱由校放下茶杯,决定把余下的木匠活儿交给真正的木匠,他们创意不行,手艺倒也是顶尖的。再说,婴儿车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
王体乾谄笑着进来,躬身道:“皇爷,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入宫禀奏,在乾清宫候着呢!”
朱由校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李大汉奸的女婿武长春安排好了,骆思恭前来请示。
“回宫。”朱由校起身,不耽搁。做木工嘛,业余爱好而已,军国大事才是正务。
走到门口,皇帝又停下脚步,转身指了指婴儿车,说道:“让匠人再雕琢一下,送到宫里让朕看。”
王体乾赶忙领命,派人去叫匠人过来。
朱由校在两个侍女的陪伴下出了木工房,转过廊檐,回到了乾清宫,在御书房召见了骆思恭。
“万岁,这是武长春的自首文告。”骆思恭施礼拜见后,把手中的文件由宫人呈给皇帝。
自首文告是要登载在报纸上的,当然是给建奴看的假报纸。这是坑李永芳的第一步,之后还有连招儿。
朱由校接过来仔细阅看,嘴角微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文告上不仅表达了武长春幡然醒悟的痛悔心情,还痛骂了岳父李永芳甘做汉奸,必然是遗臭万年的下场。
如果是劝告李永芳看清形势、弃暗投明,那就俗了。岂不是在证明李永芳对后金的忠心耿耿,否则还要他弃什么暗投什么明?
这样痛斥,表面上是对李永芳汉奸身份的肯定,直接证实李永芳对后金的忠诚。
但别忘了,这是出自敌人之口的肯定和证明。如果想得深一层,明廷这么做,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老奴的疑心病很重滴,不管是间接证明,还是欲盖弥彰,李永芳的女婿自首,以及在复州的长子被俘,都将对李永芳造成沉重的打击。
最好是让努尔哈赤把李永芳一刀砍了,看谁还敢死心塌地做汉奸。
朱由校心里发狠,放下手里的自首文告,对骆思恭说道:“很好,便把此文告印在报上,送给建奴好好看吧!”
“是,微臣遵旨。”骆思恭躬身说道:“锦衣卫从辽南传来急报,复州卫光复,李永芳的长子李延庚被生擒活捉。如何处置,请万岁定夺。”
朱由校想了想,有些坏坏地一笑,说道:“先押送京师吧,让李延庚见识下京师的风貌,养得白白胖胖的再给李永芳送回去。”
骆思恭咧嘴笑了笑,躬身领命,心中自然知道皇帝此举的深意。
送到京师却不杀,没准皇帝还要故作姿态见见李延庚。养得白胖,让人看不出遭罪的样子,再跨海送回辽东,傻子也得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
李永芳啊,李永芳,皇帝亲自坑你,也是你的福份了。到时候,你就是亲手杀了儿子,恐怕也得不到建奴的信任了。
“放回几个被俘的真夷,让他们给皇太极带封书信。”皇帝朱由校的坏水还没冒完,又盯上了眼眶子发青的皇太极,“信上就说老奴命不久矣,让他好自为之,我大明还是支持他来接手建州卫指挥使一职的。”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强调道:“要经常给皇太极送书信,闲着也是闲着。”
又是皇太极,皇帝为何瞅他不顺眼,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忌惮。骆思恭再次收起心中的疑问,领命而去。
能在平辽战争中省点事儿,那可能就是成百上千的战士的性命。尽管在朱由校看来,只要再有一两年,只要他健健康康,建奴也就完蛋了。
骆思恭除了来请示汇报,还带来了锦衣卫关于复州、盖州战事的情报。
虽然不是军队送来的正式战报,且战斗还在继续,对朱由校来说,也有很大的参考作用。
十几万辽民哪!朱由校看着情报上对于解救辽民数量的估计,陷入沉吟。
旅大应该能安置这些辽民,但土地却是不够,战争期间的行业又很少,除了征兵,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朱由校起身,踱至沙盘前,仔细看着上面的山川地理、城镇河流。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宁远、锦州、大凌河。
既然明军已经推进到广宁,宁远、锦州就已经相当于后方,安置辽民应该是可行且对明军很有帮助的。
比如耕种土地、种植蔬菜、养殖家禽家畜、牛羊等等,至少能够减轻从后方转运的耗费。
当地驻军虽然也在自力更生,但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打仗,精力还是有限。
想到这里,朱由校返身回到桌案,提笔给熊廷弼写密信。
想法是否可行,能安置多少辽民,还是熊廷弼最了解辽西的情况。对能否将建奴挡住,也是他的判断最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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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刀在空中划着弧线,狠狠砍在平空端着的一把弯刀上。伴着“当啷”一声脆响,弯刀被砍断,刀头落在了草地上。
努克收回战刀,仔细看着,高碳坩埚钢铸成的战刀并没有损耗。或者说,只是微不可闻。
哈哈哈哈,努克放声大笑,在手中耍弄了两下,才满意地收起这把形制有些怪异的战刀。
刀身轻微弯曲,单面开刃,刀锋延伸至刀尖处形成一个锋利的锐角,既可以砍又可以刺。
接近刀背的地方开有两道宽槽,使刀身的重量减轻,使用起来更加轻便灵活。刀刃做的很长,刀柄则很短,柄头采用的鹰嘴造型,且没有护手。
可以说,这把马刀的外形做的不是最优雅的,甚至可以说有一丝的简陋,但在行家眼中,却是最实用的。
昂安看着儿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也是高兴,捋着胡子说道:“待回去后,找巧手匠人在刀柄上安装护手,就更好了。”
努克看着父亲眨巴眨巴眼睛,嘿然笑道:“父亲有所不知,这刀是特意没安护手的。”
昂安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没有护手,格挡起来岂不容易受伤?”
努克用力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是进攻的武器,不是用来防守格挡的。虎将军说了,上阵杀敌就是要舍生忘死,畏缩退后那是懦夫。”
没错,这是大明帝国的皇帝朱由校设计,采取的是有名的恰西克马刀的造型和理念,命名为“鹰扬”马刀。
“鹰扬”马刀不仅能劈砍,还能利用长刀刃对敌人进行拖划。
具体的做法是骑手匍匐在马背上,在接近敌人的时候,用弯曲的刀刃划向敌人的马匹或缰绳,利用马匹的冲力,将敌人掀翻落马。
其实,这种马上拖划的战术是很符合力学原理的,对付奔逃的步兵也是一样。借助于马的速度,一划不是重伤就是死亡,比劈砍更省力,也更准确。
而且,使用“鹰扬”马刀并不是不能防守,而是变格挡为卸力反击,并不以蛮力较量。
朱由校前世的时候就喜欢这种充满着剽悍气息的武器,也知道些原理。具体如何使用,他说出理论,明军中自有使刀高手总结归纳,形成固定的刀法训练。
他曾经去视察京营的骑兵墙训练,便有使刀高手为圣上表演。那几位高手,不仅把刀使得令人眼花缭乱,还能自如换手,把皇帝看得连连叫好。
当然,朱由校不要求明军骑兵能把刀耍得跟演杂技似的,但他很赞赏那种“勇往直前,有我无敌”的战斗意志。
而努克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解个皮毛,根本不知道明军骑兵的具体刀法和战术。
昂安听了儿子的解释,不由得笑了笑,但脸色很快变得严肃,变得若有所思。
女真人叛明后,明军屡战屡败,去年更是弃守广宁,中断了与蒙古诸部的贸易。
内喀尔喀五部不仅因此得不到粮食物资的供给,并在后金的威胁下,为了换回被俘的宰赛父子而被迫结盟,那真是一段令人沮丧和忿恨的艰难时光。
可即便如此,内喀尔喀还是没有放弃对大明的希望,并没有象科尔沁部一样,彻底倒向后金。
事实证明,他们的决策是正确的,尽管因为首鼠两端而遭到了后金的忌恨。
但大明军队在辽西重新推进,先占义县,后占广宁,使得后金想打击内喀尔喀,也变得十分困难。
不仅如此,大明为了感谢内喀尔喀的坚持,特意重开广宁的团山堡作为马市,使内喀尔喀五部享有和察哈尔部同样的贸易份额。
而且,这一年多来,内喀尔喀也看到了后金的接连挫败,明军的步步逼进,辽东形势的逐渐扭转。
就现在而言,有广宁的明军牵制,内喀尔喀已经不太惧怕后金,反倒是更担心林丹汗的“安内”。
凭内喀尔喀的实力,与察哈尔部开战是必败无疑的。且内喀尔喀五部中,敢于对林丹汗强硬并全力作战的,并不多。
前面已经讲过,由于红教黄教之争,内喀尔喀的很多贵族要么投奔漠北的外喀尔喀,要么投奔后金求得庇护。
明军的重新振作,使得投奔后金变成了自取灭亡。要求得明朝的庇护,好象只有内附归化,这又让人不太甘心。
如果被察哈尔部逼得全无退路,恐怕也只有内附归化,求得明军的保护了。
昂安无奈地苦笑一声,抬头望向明军的驻地。炊烟袅袅,明军正在埋锅造饭,阵阵烤肉味飘了过来。
率先攻入格勒珠尔根城,扎鲁特部很是抢掠了一番。昂安也知道不好太过分,将抢掠所得又分给了察哈尔部不少,作为向蒙古大汗的上供。
有攻破城池的大功,明军也得了不少牛羊,这也是昂安的有意结好。
除了奥巴和家眷,城内被俘的科尔沁部贵族,昂安也交给了明军,这也是战前的约定,察哈尔部也没有异议。
据说,大明的皇帝喜欢他的军队献上俘虏,除了祭告祖宗,还要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堆筑京观。
昂安翻了下眼睛,对大明皇帝的这种爱好不好置评。很年轻的皇帝呢,听说还不到二十岁,却统治着广大无垠的土地,亿兆的子民。
“父亲。”努克突然想起件事情来,开口说道:“儿子想去大明的京师看看,听虎将军说,那里比草原繁华一百倍。”
繁华是肯定的,草原怎么能和汉人的京城比呢?
昂安正要说话,目光却转向了南面。十几骑正如风般奔来,这让昂安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女真人援救科尔沁部了……昂安的眼睛眯了起来。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辽东乱战
按照努尔哈赤的布置,二贝勒阿敏率五千精骑援救盟友科尔沁部,其实也是虚张声势,没有死保科尔沁的意思。
所以,阿敏遵奉汗命,率军抵达农安塔(吉林省农安县古城的佛塔)后便不再前进。
但阿敏没想到,他驻军于农安塔过了两天,便有科尔沁部的零散族人南逃,带来了格勒珠尔根城被破的消息。
显然,汗王虚张声势的计划已经落空,科尔沁部已经完了。这让阿敏有些不知所措,是退回去,还是退回去。
此时的阿敏并没有率军前进的想法,科尔沁部已经覆灭,他就是继续行动,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举棋不定,阿敏只好派人回去送信儿,听凭努尔哈赤定夺。他则继续驻兵农安塔,一边派人打探消息,一边等候信使传回汗命。
而此时,联军也得到了后金援兵到达农安塔的情报,对接下来的行动意见不一,产生了分歧。
锡尔呼纳克杜棱认为此次东征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尽管还有一些科尔沁贵族和部众散落在科尔沁牧地,也无伤大雅,不如就此退去。
满桂等明军将领却觉得后金军不过五千,若是得到蒙古诸部的协助,击败这股建奴是有把握的。
扎鲁特部的昂安父子比较犹豫,既有些惧怕后金精骑,又不想得罪明军,更觊觎科尔沁部的牧地和散处的部众。
若是察哈尔部退走,这科尔沁草原岂不是俺们扎鲁特部的?昂安是既贪心,又有些担心。万一打不过女真人,可就两头捞不着,还要蒙受损失了。
“既然杜棱大臣不愿与建奴作战,便自管退去,向林丹汗覆命。”马乘飞打破僵局,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军暂且留守格勒珠尔根城,且看建奴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来援救科尔沁。”
杜棱脸色一黑,这话说得好象他是胆小鬼一样,后金五千精骑刚到农安塔,他就要率军远遁,明明就是被吓跑的嘛!
其实,他也舍不得走,想着把科尔沁草原变成乌齐叶特部的牧地,脱离林丹汗时也有个落脚之地。
而明军不走,扎鲁特部也不表态,这两家是不是有什么约定或协议,准备瓜分科尔沁草原?
如果明军和扎鲁特部联手,在兵力上就已经不太惧怕五千后金军。就算后金军来了,也没有多大的胜算。
要是再加上察哈尔部的万余人马,五千后金军来了也定是大败而回。只不过,这五千人是前锋,还是全部,真的是虚张声势吗?
昂安缓缓眨着眼睛,做出了决定。且在这里等等看,看女真人到底来不来,来多少再说。反正都是骑兵,得到消息现走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昂安显出慷慨之态,说道:“我扎鲁特部愿与明军共进退,别说只是五千女真人,就是女真人的老汗亲自率大军前来,草原勇士也不惧怕他。”
哎哟,说得可真好听,也真能充英雄。
杜棱看了看昂安,腹诽着,沉吟着,一时也没有轻下决断。
马乘飞向着昂安拱了拱手,笑道:“多谢昂安首领的仗义,能与扎鲁特部的勇士并肩作战,十分地荣幸。”
“应该的,应该的。”昂安谦逊道:“既是东征联军,自当共进退。”
杜棱心中哼了一声,决定也不走了,观望风声嘛,谁不会呀!
可他还没开口,马乘飞已经笑着对昂安说道:“既然建奴只来了五千人马,咱们两部联合已有万余,兵力是其两倍,不如主动出击,打他个落花流水如何?”
昂安的嘴巴张成了o型,这可不是随机应变了,而是主动出击,一定要和女真人打一仗了。
满桂等人暗中好笑,觉得马乘飞真够坏的,把昂安给拉进坑里了。
看昂安那副样子,杜棱也感到快意,心说:让你装,让你巴结明军,不是共进退嘛,现在一齐‘进’吧!”
马乘飞呵呵一笑,说道:“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某不是莽撞之辈,还请昂安首领放心。”
昂安也挤出笑脸,笑得挺难看。话说到这份上了,他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马乘飞脸色一肃,说道:“若能战而胜之,缴获的盔甲兵器战马俘虏,都归扎鲁特部所有。广宁北部,日后也要扎鲁特部多加警戒卫护。”
昂安精神一振,拱手道:“多谢马将军的慷慨。我扎鲁特部定奋力作战,不堕草原雄鹰的威风。”
杜棱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不禁皱起了眉头。两部联军对战五千女真人,确实胜算很大。
就算他在此城留兵,恐怕也不能把科尔沁草原全部吞掉,至少临近扎鲁特部的科尔沁左翼将被其并吞。警戒卫护嘛,那里可是广宁地区的北方。
关键是明军以后的态度,是否会因此次的不配合而怨恨报复。他可是打算脱离林丹汗的,到时候……
杜棱终于做出了妥协,出兵五千助阵,伺机攻打农安塔的阿敏所部。而另外的五千人,留一千人在城中,其他的扫荡科尔沁草原,夺取部众和财产。
明军又让扎鲁特部抽出一千人马,押着被俘的科尔沁贵族,护送伤兵,前往广宁团山堡。
至此,一万五千的明蒙联军整装出发,兵发农安塔。
……………………
大路已被堵塞,横七竖八的树木、枝干,再加上粘着泥土的石头,以及露出乱蓬蓬树根的小树,绵延有几十米之长。
如果只是这些还好办,障碍后面列阵以待的明军火枪兵,才让后金军脸色突变,不得不停止前进的脚步。
辽南三协抽调出了三千龙骑兵,抄近路、走直线,终于赶在沿河东窜的建奴之前,在同益(现普兰店同益乡)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同益地区山多地少,森林密布,有“八山半水半分田”的描述。在这里阻击建奴,地形地势对明军来说很有利。
发现道路被阻,建奴前锋稍做休整,便开始顶着盾牌向前,想清除路障并击败当面之敌,冲开北退的道路。
随着尖厉的哨声,是一排排火枪的轰鸣,挡在道路上的几百名明军火枪手轮番射击,将密集的铅弹向着建奴狠狠地射去。
每一次排枪的怒吼,便给建奴带来一片死伤,响起一阵惨叫哀嚎。
在道路旁边的树林中,几枝重火枪调整着枪口,瞄准了建奴的军官,扣动了板机。
正狂吼乱叫的牛录额真颜图的脑袋被打成了烂西瓜,脑浆和鲜血迸溅,十分惨烈,也十分绚烂。
一个军官又被打翻在地,沉重的铅弹击中了他的胸部,打断了他的肋骨,扎破了他的肺子。
鲜血和气泡不断从口中涌出,他倒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很快就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箭矢在空中飞过,明军队列中也有士兵倒下,精良的盔甲虽然提供了很好的防护,但也不是万能的。
阵亡的士兵和伤员立刻被拖到后面的安全地域,又有士兵勇敢地补上了他们的位置。
枪口闪着耀眼的火光,一团团白烟升腾,又很快被吹散。一张张黑色的铁面具再次呈现在建奴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的表情。
弓弦嗡嗡作响,密集的箭矢划着弧线,落在明军的阵列中。
双方都在付出伤亡,建奴每一步艰难的推进,都会留下不少尸体和伤兵。地面的血越来越多,大地也逐渐喝饱,鲜血逐渐汇聚在坑洼里。
明军似乎不能承受这种伤亡的消耗,在后金军冲破全部障碍前撤退了。伴着马蹄声的远去,前锋建奴松了口气。
尽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作为前锋的任务是完成了,尽管也耽搁了小半个时辰。
清理完障碍物,收拾伤员尸体,建奴再次上马前行。但他们前进了不过数里地,便看到前方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景象。
乱七八糟、绵延数十米的障碍物,以及后面严阵以待的明军火枪兵。
参领孟库鲁皱紧了眉头,觉得明军的这种战法有些诡异,但作为前锋,开路是他的责任。
而且,明军阻击的并不算强硬而坚决。如果就此改道,或者是再绕远路,岂不是太过胆怯和懦弱。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孟库鲁重新布置,再度发起了攻击。
枪声轰鸣,箭矢如雨,敌我双方又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远处的枪声已经隐约可闻,真正的阻击阵地也接近完工。
张东瑞有些惶恐地望了望远方,手上挖土的动作也慢了些。
“快挖,马上就挖好了。”壕沟上落下一片阴影,接着便是明军士兵的催促,“挖完工事,你们便可去山上隐藏。”
对,得快点干。张东瑞想起了后面的父母和小弟,又加快的挖掘的动作。
挖掘工事的不仅有明军,还有从附近屯子征召来的百姓。这个时候可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帮着明军构筑工事。
当然也不是白干,每人赏银币三枚,战后领取。最重要的还是能脱离后金的统治,回到大明的治下,并得到妥善的安置。
在大道上阻击建奴,并不是随处都合适。道路可以堵住,但路旁的斜坡树林,建奴还是能够迂回穿过,也很容易与明军展开近战厮杀。
无论是树林间的拼斗,还是和冲上官道的建奴肉搏,对于兵力处于劣势的明军来说,都不是好的选择。
所以,孔有德选择了这一处左近河、右靠山的地方作为死战之地。
为了争取时间,他又派出了一千龙骑兵,在前方设置了迭次阻击,给主阵地的构筑完成赢得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两道宽而不算太深的壕沟阻隔,后面则是比较正规的胸墙战壕工事。有了这样的防御体系,明军火枪兵就不只是盔甲的防护,伤亡率将大大减少。
“差不多了。”孔有德仔细倾听着远方有些模糊的枪声,其实却是在计算着时间,向旁边的亲兵摆了摆手,“放信炮,让他们撤退。”
虽然防御工事还差那么一点,但前面的部队可是在硬拖,在付出伤亡。所以,孔有德权衡之下,觉得那点欠缺不值得再让士兵流血。
号炮射向空中,炸响;数百辽民百姓匆匆忙忙地向后方跑,一千养精蓄锐许久的明军士兵进入阵地。
三千对两万?嗯,大概只剩下一万五六千,或者是更少。
孔有德眯起眼睛,知道这将是一场激烈的血战厮拼。
没有火炮,没有轰天雷,甚至手榴弹也没有,只凭火枪和刺刀,三千明军能挡住五六倍的敌人吗?
马蹄声急促,负责阻击争取时间的明军退了下来。
“准备战斗。”孔有德传下命令,神态却奇怪地放松下来,往旁边的树墩上一坐,掏出根烟卷,有滋有味地抽了起来。
……………………
镇江堡。
皇太极站在高处,瞭望着远处的城堡,眉头皱着,显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壕沟环绕,现在的镇江堡的防御体系,令皇太极感到棘手,基本上丧失了进攻的勇气。
显然,这是明智之举。经历过对旅大防线的试探攻击,皇太极知道,就凭他的正白旗,是不可能击破镇江堡的防守的。
如果在明军刚占镇江堡,立足未稳时,皇太极便率军出动的话,情况可能会大大不同。
但皇太极并不后悔,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能暂时阻止明军在镇江堡立足,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更不可能长期驻守镇江堡。
这就有意思了,你带兵过来,明军坐船走了;等你返回,明军又来了。
皇太极自主玩不起这个你来我走、我走你来的游戏,镇江堡被明军占据也就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本来,皇太极也不想带兵过来。
一来他觉得时间已经足够明军构筑防御工事,再攻打只能是损兵折将;其次,他还想等着明军深入,再率精骑来个快速的袭攻,狠狠打击一下明军呢!
但不断流传开来的消息,却令皇太极有些坐不住了。他认为再不有所行动,很可能会对他造成不利的影响。
纳拉忠明,新晋的建州卫指挥使就在镇江堡,还号召原叶赫部的女真人前来投奔,以报叶赫部被灭的大仇;
更让皇太极难以接受的是,纳拉忠明还直接喊话,要把建州卫指挥使让给他,因为他身上也流着叶赫部的血。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郁闷的皇太极,死也在一起
这个纳拉忠明,怎么这么坏呢?谁和你叶赫部有关系,还流着叶赫的血?
坑死我得了!皇太极知道这都是明军故意放出的风声,可为啥针对他,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
是毛文龙搞的?不象啊,至少这个纳拉忠明是明廷委任并派来,和毛文龙没多大关系。
思来想去,皇太极率部赶至镇江堡,还带来了两千汉军。无论如何也要表示下自己的姿态,打不下来也要死些人,让别人无话可说。
皇太极决定把汉军当炮灰,表示自己的立场。但他刚观察完镇江堡的防御体系,还没下令进攻,便有士兵送来城内射来的书信。
“撕碎烧掉。”皇太极连手都不伸,生怕沾上就说不清,直接命令士兵当众处理。
随后,皇太极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奔驰而去。时间不大,呜咽的号角响起,以汉军为先锋,皇太极发动了对镇江堡的进攻。
苟真怀站在镇江堡的城墙上,用望远镜瞭望观察着敌人的行动,嘴角微抿,露出几丝冷笑。
从敌人摆开的架势,他就看出皇太极对攻破镇江堡的防御没有什么信心。试探也好,故作姿态也罢,反正就是瞎对付。
嘿嘿。苟真怀放下望远镜,坏笑了两声,知道散布的消息起作用了。皇太极的此次发动,是给外人看的,没打算获得什么战果。
看了一眼旁边扒着城墙,略显紧张的纳拉忠明,苟真怀伸手拍了拍这家伙的肩膀,笑道:“纳拉指挥使呀,看出来没,皇太极根本不想用心打,这是看在和你是亲戚的份上啊!”
纳拉忠明确实是叶赫部的后裔,但和皇太极实际上却压根没啥亲戚关系。
但从混在蒙古人里吃苦,到现在官职在身,吃饱喝足,还有人侍候。他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身份确实不一般,也相信自己和对面的皇太极是亲戚。
“若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皇太极就根本不该带兵来呀?”纳拉忠明很是迷惑,眨巴着眼睛,岁数不算大,可眼角已经有了不少鱼尾纹。
苟真怀摇头道:“他这是做给外人看的,就是老奴和别的死硬建奴。若是对指挥使不闻不问,岂不是会被人怀疑?”
哦!纳拉忠明好象懂了,点着脑袋,又皱着眉头问道:“那怎么办?皇太极既有顾亲的心思,咱们不能打得太狠了吧?”
苟真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指挥使大人可以下令啊,告诉咱们的人,对正白旗的手下留情,别往死里打。”
“可以嘛?”纳拉忠明有些犹豫,这是两军打仗啊,还能手下留情?
苟真怀再次拍拍纳拉忠明的手臂,说道:“这事儿就交给我,不能坏了你的名声。”
说完,苟真怀转身下了城墙,召来几个军官,低声吩咐了几句。几个军官看着上官一脸的坏样儿,也觉得挺有意思,纷纷领命而去。
“让士兵们齐声大喊,不打正白旗,皇太极是自己人。但开战的时候,不管是汉军还是建奴进攻,都给我往死里打,谁不卖力,军法从事。”
苟真怀的命令很简短,很快就传达给防线上的守军。有些不太懂哈,但执行命令就是。
于是,就在皇太极脸色冷峻地前来押阵,准备发动进攻的时候,明军阵地上传来了越来越齐,越来越大声的喊叫。
“不打正白旗,皇太极是自己人。”
“不打正白旗,皇太极是自己人。”
“不打正白旗,皇太极是自己人。”
皇太极的脸色变了,这他…娘的是谁呀,太特么坏了。老子压根也没打算派正白旗上啊,汉军死完拉倒,保存实力要紧。
可明军这么一喊,保存实力岂不成了互相勾结,在配合演戏?
意识到有怪异的目光投过来,皇太极郁闷得差点吐血。你们这些大傻子,非得用脑袋去撞明军的铁墙,死伤惨重才好?
本贝勒是顾惜你们的小命,你们不感恩也就罢了,还在怀疑本贝勒是吧?
“贝勒爷,奴才愿率军猛攻。”一个后金将领上前请命,“定要攻破镇江堡,全歼守城敌人。”
皇太极看了看这个家伙,气得想翻眼睛,可当着众将,他还真不好断然拒绝。
鳌拜精通骑射,从青年时起就效力军中,跟随在皇太极身边,屡立大功,是皇太极最信任的武将之一。
嗯!皇太极哼了一声,拉着脸说道:“命你率两千人马,在汉军之后押阵,并视机猛攻。”
“奴才领命。”鳌拜在马上躬身拱手,调转马头去布置。
皇太极望向镇江堡,眼睛眯了眯,心中骂道:谁那么缺德,非逼得我往火坑里扔些建州勇士才甘心。
号角呜咽,战鼓隆隆,一场令皇太极万分不情愿的攻防战拉开了帷幕。
…………………
格勒珠尔根城冷清下来,留守的察哈尔部士兵也走了,押送着奥巴这个大蒙奸,以及掠夺的部众牛羊和缴获的财物先行返回察哈尔部。
这也是林棱的授意,他包含着私心,秘密派人去给喀尔喀五部盟主,也是现任的乌齐叶特部首领卓里克图洪巴图鲁送了信,让他率部接收部分科尔沁草原,收拢零散的科尔沁部部众。
察哈尔部的士兵退走之后,格勒珠尔根城成了空无一人的死城。直到夜幕降临,才有几个游离在城外的科尔沁部牧民大着胆子前来察看。
在杂乱的街道上,几个牧民意外地撞见了达尔罕。
“达尔罕,你没被掳走?”一个牧民相当惊讶,他以为城内不会有活人的。
达尔罕苦笑着摇头,说道:“我藏在地洞里,逃过一劫。”说着,他打听着最近的情况。
当得知联军向南扑向农安塔,奥巴被押往察哈尔部,另一部分贵族则被押往西南,似是广宁方向时,达尔罕不禁皱起了眉头。
农安塔嘛,是通往后金统治区的必经之路,联军应该是要偷袭后金吧?
奥巴被押往西面,肯定是送到林丹汗那里问罪,叛蒙投金是无法逃脱的罪名。
至于其他贵族,可能是被押送到扎鲁特部,但更可能是被送给明军。
因为扎鲁特部对这些贵族不应该太感兴趣,跟后金进行战争的大明,才会牵怒于科尔沁,明军加入联军就是很好的说明。
“达尔罕,你跟我们去北面的牧场吧!”一个牧民好心地建议道:“弄不好,察哈尔、扎鲁特和明军还会回来的。”
达尔罕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办,办完了再去北面牧场。”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把你们的马卖给我两匹吧——”说着,他掏出了几枚金币,“我身上就这些财物了,你们要有吃食也都卖给我吧!”
几个牧民互相看了看,觉得把多余的马匹卖给达尔罕也没什么。
尽管不知道他要办什么事情,可这个老人,虽是宰赛老爷的管家,可平常对进城做生意买东西的普通牧民还是不错的。
达尔罕顺利地买到了两匹马,以及一些吃食,便托故离开,再次回到了宰赛—布和的宅院。
宅院内值钱的东西已经被抢掠一空,只剩下乱七八糟的笨重物件,一片杂乱的景象。
达尔罕拴好马匹,又耐心地等了片刻,确认无人后,才去到后院,搬开杂乱的物件,打开地窖,把海兰珠和布木布泰放了出来。
一老二小是比较幸运的,竟然没被人发现。也亏得联军很快就出发,前去迎战后金援军,留守的察哈尔部士兵也押着奥巴去交差。
“不能去找姑姑了吗?”布木布泰显得很失望,嫁到后金的姑姑哲哲好象是她们唯一的依靠了。
达尔罕叹了口气,说道:“太冒险了,很可能会撞见联军。要么就多等一等,看情况的变化再说。”
海兰珠一直沉默地垂首想着什么,半晌才抬起头,问道:“达尔罕,你是说我们的父母和兄长都要被押送到明军那里吗?”
达尔罕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也只是猜想,不敢确定。”
“你以前讲过,大明打了胜仗,会把俘虏送到京师,献给皇帝是吧?”海兰珠眨着眼睛继续问道。
达尔罕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大明确实有这个规矩,但也不是每次打胜仗都会献俘的。”
“会被全杀掉吗?”布木布泰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达尔罕脸现苦笑,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海兰珠看了妹妹一眼,又转向达尔罕,说道:“我要去找父母和兄长,你带布木布泰去北方吧!”
布木布泰立刻表示反对,说道:“我和姐姐在一起,还有父母和兄长,死也死在一起。”
“这——”达尔罕咧开了嘴,他知道大小姐很聪明机灵,对人也很宽和,性子不刚不柔。虽然很少作主,但真要犯起倔来,却很难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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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曾说过:“吾能以一抵十,无他,甲坚兵利耳。”
唐军重步兵的明光铠和陌刀阵,重骑兵的盔甲和马槊,以及其它武器装备,确实是李二陛下自信的理由。
现在,朱由校也在竭力武装着大明的军队,向着甲坚兵利的目标而努力,并取得相当大的进步。
战争是科技发展的动力,这或许是战争对人类的唯一贡献。
其实,即便没有朱由校穿越者的眼光和知识,大明的科技对建奴来说,也是碾压性的优势。
钢铁的冶炼、铸造,兵器盔甲的生产,火器的制造,能工巧匠的数量,大明哪样儿也不缺,也不算落后。
但在历史上,这些优势非但没有体现出来,在作战中反倒不如更原始的冷兵器,岂非是咄咄怪事?
问题出在哪?朱由校前世就知道一些,现在就更明白了。大明之败,败在制度的腐化,败在官员、士绅、生员等的私心自用。
所以,他宁肯多花钱来提高工匠的待遇,也要废除匠户制,使工匠们能迸发出责任心和工作的热情。
所以,他才要屡施狠手,对那些阻碍他改革制度的官员、士绅、生员进行严厉的打击。
矫枉过正嘛,朱由校不否认。因为李二还说过:“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
没有高标准、严要求,不能达到朱由校的要求;宽松些、仁慈些的政策,也无法震慑那些死不要脸的王八蛋们。
当信王和朱聿键的奏疏呈上,朱由校只是略看了看,便继续严惩不贷的方针,对王八蛋们绝不手软。
流放已是最轻的处置,东番、海南,再加上水师要去占领的柴棍(后世的西贡地区)等地,这些王八蛋和家眷将为大明新僻之地的开发做些贡献。
信王和朱聿键正分头巡视江南,依靠着东厂提供的情报,把一个个要钱不要命的官商掀翻在地。
对他们二人的弹劾也不是没有,但却不敢给官商说话,都拿民怨说事儿。对此,朱由校不理不问,却命东厂秘密调查那些弹劾的官员。
朕还看不出你们的心思?不查不办官商,天下太平;一查办起来,就民怨四起?你们这帮官商,赚着黑心钱,跟老百姓有毛的关系?
朕宁肯要这样的“民怨沸腾”,也不要表面的“天下太平”。你们着急了,说明信王和朱聿键折腾得好,打到你们的痛处了。
朱由校放下御批的奏疏,伸手取过中华商会呈上的题本。
义县、团山堡重开马市,这又是一个赚钱的机会。已经垄断了边外贸易的中华商会,自然还是朱由校看好的。
接任吴大章位置的是原来的副会长邵翰良,也是体会圣意,办事甚得圣心的聪明人。
显然,短途海运的经济快捷越来越被人看重。邵翰良所作的规划,便是从天津运货出海,在锦州港登陆卸船,再通过水路或陆路运往马市行销。
这确实是一个节省陆路运费的好办法,能让中华商会多赚两成的利润,可见古代陆路运输的艰难和耗费。
朱由校倒是不在乎人家多赚钱,他在琢磨辽东的水路运输,是否能够为军队服务,节省运输过程中的耗费。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冲动,选贤任能的标准
辽东河流很多,利用水运应该是可行的。
当然,这还只是朱由校的设想,他还要臣子们拿出更多的资料进行研究,还要派人进行实地考察,才能最终决定。
处理完奏疏题本,皇帝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身旁的范小慧抿了下嘴角,想笑又憋住,手上打着扇,节奏没变。
在乾清宫已经两个多月,对皇帝的脾气禀性也有了很多了解。
正象李成成所说,皇帝是好相处且仁厚的,从来没有非刑处罚过宫人,也没有大发雷霆拖出去喊打喊杀的。
“皇爷——”王体乾谄笑着走进来,手上抬着小木车,向皇帝施礼道:“小车打造好了,您看哪里还不如意?”
朱由校笑着站起身,来到小木车旁,上下打量端详,还伸手推了推。
经过巧手工匠的雕磨,原来显得很简陋的小木车有了艺术品的气息。那栩栩如生的花纹雕刻,照朕的手艺还是差点嘛!
“让宫人在这车上铺好软毯,这上面则是遮阳棚,量好尺寸用细绸缝补……”朱由校觉得还满意,又指点交代了最后的工作。
“皇爷设计得精巧,想得周到。”王体乾马屁紧跟,“两位小公主能坐能躺,不会硌着,太阳也晒不着。”
朱由校呵呵笑了两声,又交代道:“让工匠按一个娃娃坐躺的标准,依着这个样式再打造两辆。”
“奴婢明白。”王体乾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说道:“皇爷洪福齐天,子嗣昌盛,两辆哪够,让他们多打几辆备着就是。”
朕也希望如此啊,朱由校点了点头,没拒绝王公公的献媚。想到身怀有孕的皇后,皇帝开口吩咐道:“今晚在坤宁宫用膳就寢,派人告诉皇后一声。”
“奴婢这就派人去。”王体乾答应着退了出去。
朱由校缓步走到摇椅旁,那也是他打造的,半躺在上面,在宛如摇篮的晃动中,他的心绪平静,身体松缓。
范小慧尽职尽责地跟着,扇子摇得不急不缓,轻风徐徐,令皇帝感到十分舒服惬意。
天越来越热了,该在殿内放冰块降温。硝石制冰,明朝已经普及,冻点冰棍吃,或是做冰激凌也行……
皇帝胡思乱想着,脑袋里逐渐变成了浆糊。
李成成悄然走了进来,见皇爷在摇椅中似已睡着,便取过一件薄衣给皇爷盖上,拿过范小慧手中的扇子,示意她去歇息一会儿,接着给皇爷打扇。
朱由校睡着了,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缓缓醒来时,已经记不得梦的内容了。
逐渐清晰的视线中,李成成身着淡雅的衣裙,正在旁边打扇,修长窈窕的身段,淡淡的女儿香……
伸手搂过,正在丫头的腰肢,朱由校稍加用力,便在丫头的低声惊叫中把温软的身子拉到了自己身边。
摇椅剧烈地晃着,在骤然增加的重量下,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皇爷——”李成成脸红耳热,低声唤着,小嘴便被堵住,咸猪手也熟练地游走而来。
………………………
天气越来越热,即便报纸上已经登载了所谓“小冰河期”的到来,但人们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巡盐御史夏中时也很热,但官服穿得却是一丝不苟,在宫人的引领下,步入皇宫,来到乾清宫外。
尽管朱由校破格提拔了这位原来的江南商会中的商贾,但却并未召见,只是下旨让他去考察盐政。
现在,夏中时考察回来了,对于自己建议的“票盐法”也有了更深的理解,更多的改进。
“夏大人请在这里候着。”宫人给夏中时指了块树荫地。
夏中时赶忙躬身致谢,他有些惊讶,太监不跋扈,还很客气,与他的想象大有不同。
他当然不知道,跋扈的太监都被赶走了,朱由校对宫人的要求极严。当然,对于守规矩、忠心的宫人也很亲厚。
“以后别抹胭脂了。”殿内,朱由校正扬着脸,由李成成给他擦去脸上沾着的胭脂。
李成成脸一红,低声道:“皇爷,白天不要这要闹了好不好?”
朱由校挑了下眉头,挑逗道:“白天不闹了,改晚上好了。”
李成成羞赧嘟嘴,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端详,确认把皇爷的脸都擦干净了。
朱由校呵呵一笑,在椅中坐直了身子,恢复了道貌岸然的威严之态,干咳一声,吩咐宫人,“宣夏中时进来吧!”
数个月的时间,夏中时在外考察,朱由校也没闲着,找人好好研究了一番“票盐法”和现在“引盐制”的利弊。
其实,“票盐法”并不算是夏中时的首创,在明朝的嘉靖时期便实施过,作为引盐法的补充形式,从属于引盐法。先在浙江部分地区,后又在山东施行。
实施“票盐法”的目的,是使食盐行销体制得以顺利运作,对中下层商贩、灶户、军民人等参与食盐的营销活动,具有推动作用。
换句话说,朝廷也有些担心大盐商垄断、操纵食盐价格,造成社会不稳定。
虽然有先例,但在朱由校看来,此“票盐法”非彼“票盐法”,两者还是有着很大不同,也不能因此而抹杀夏中时的功劳。
最关键的是纲法世袭,票法则认票不认人,无论是谁,只需按律交税,即可领票运销。
打破盐商垄断的同时,朱由校也把每票的运盐数进行了大幅削减。
比如现在以引为运盐单位,一引为四百斤。实行票盐法后,朱由校将把每票运盐数定为二百斤。这样贩盐所需的资金不大,更方便下层百姓营销。
对于大盐商,朱由校也没一棍子打死。按照后世经销商分级的套路,他准备在盐价上也作分级,买一万斤的和买两百斤的,肯定不能是一个价。
这好象有点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的味道了呢!
朱由校抬起头,看着夏中时进殿跪倒施礼,沉声道:“夏卿免礼平身。”
夏中时叩谢之后才起身躬立,并不知道皇帝已经做了细致的研究,并准备好了官员。听取完他的汇报,便要开始进行盐政改革了。
……………………
天虽然越来越热,但吕庆厚却并不觉得难受。
除了他是江南人,对更热的温度也能适应外,领到了九品官身,更让他兴奋激动,浑然忘了其它的不适。
前来京师时,他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来试一试,绝不会想到数月之后,他便得授官职。
他更没想到,酒楼的账房生涯,现在却是他当官的巨大帮助。会算账,会看账本,才使得他这么快就结束了学习,成为了新成立的盐政署的一名官员。
盐政署,暂隶于户部,但有一定的独立性,并且能向皇帝直接汇报,这是吕庆厚等新任命的官员所不知道的。
“恭喜吕兄。”吕晓布看着吕庆厚捧着的官服,脸上闪过羡慕之色,他还要继续学习,尽管从吕庆厚身上看到了希望,知道当官并不是很难。
吕庆厚并不倨傲,赶忙拱手致谢,说道:“宗怀兄才华胜过在下,只是此次未参加考试,下次定能得官,且胜过吕某。”
吕晓布哈哈一笑,说道:“此次考的是数算和记账,非某所长,参加也不会合格,倒不如藏拙。”
数算全部采用了阿拉伯数字,且记账也是与以往不同,还有什么三联单据之类的。虽然不是很难,但吕庆厚做过账房,到底还是比旁人掌握得快了不少。
而且,作为学习时间最短,却能达到合格标准而得授官职的学员,吕庆厚还真的挺露脸。
“下月是民政考试,宗怀兄定能通过,所授官职也比在下这盐吏风光体面。”吕庆厚这也不全是安慰,就象工部官员往往不如吏部官员那么体面一样。
同样是官员,在后世也有技术和行政之分,在明朝则更有清浊的分别。盐政署听起来就知道是干什么的,跟那些管理民政的官员自是不同。
“同是为朝廷效力,何来风光体面?”吕晓布心里受用,却还要劝谏几句,“吕兄日后说话可要当心,莫被同僚告到上官那里,影响到升迁。”
“多谢宗怀兄提醒,在下谨记于心。”吕庆厚拱手致谢,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外面。
吕晓布自知其意,拱手道:“待吕兄见过上官,若有闲时再叙谈,在下先告辞了。”
吕庆厚拱手相送,说道:“待在下得了空闲,便请吕兄饮酒赴宴。”
“这喜酒却是喝得。”吕晓布笑着答应,告辞而去。
吕庆厚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将官服穿戴整齐,出屋去新官署报到。不知道新上官是哪里人士,年纪多大,什么履历,吕庆厚边走边想着。
此时,夏中时刚刚走出皇宫,威严的建筑、森严的护卫带来的压迫感一去,他也长出了一口气。
盐政署啊,自己已是独领一面的官员,官阶六品,有直奏之权。
夏中时抬头看了看太阳,虽然刺眼,却并不令他难受,反倒有种惬意振奋的感觉。
从提出“票盐法”的建议,到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候,已经连升数级,这个速度连正牌科举的进士也要强得太多。
先从长芦盐厂开始,在北直隶实施“票盐法”,万岁还是很谨慎的,尽管很多的研究结果,以及实施办法已经远超出了他的所思所想所准备的。
夏中时钦佩之余,也感觉到了肩上的重担。两淮盐税相当重要,万岁未敢轻动,而盐政改革是否能够全面展开,还要看他在北直隶的试点是否成功。
而万岁对他的信任是充分的,在考察各地盐厂时他所看好的官吏,万岁都给予了他调用的权力。只待“票盐法”扩大实施的范围,这些官吏将成为他的属下。
回首再望了一眼巍峨威严的皇城,夏中时再转过身时,腰杆已经挺直,步伐也坚定起来,仿佛万岁在充满期盼地望着他。
……………………
选贤任能,应该是明君的衡量标准之一。
但何为贤,何为能,怎样的官吏才能治理好地方,才能使国用充足,使国家蒸蒸日上,却不是那么容易分辨和确定的事情。
有些帝王,觉得自己任用的都是贤能之臣,但国势日坏,终至亡国丧邦;有些帝王则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完全以喜恶为用人标准,结局如何,也不用多说。
朱由校可以凭着自己的记忆,重用一些历史名人。如孙承宗、袁可立、毕自严等文官,武将的选择还要更多一些。
但大明疆域那么大,从上到下的管理,都是不可或缺的。
朝堂上需要能臣,地方上难道不需要?还有涉及到赋税、盐政、开矿等等的管理,难道不需要?
所以,朱由校就不得不任用更贴近自己改革思维,能够将自己的改革政策落实执行到位的众多官吏。
说白了,朱由校认为自己的兴利除弊是正确的,那拥护支持自己的就是能员干吏;反之,就是庸臣劣吏。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显然,这与传统上的把才学和品格当作衡量官员的标准是相差很大的。
比如魏广微,正人君子认为他阴狠狡猾,谄媚逢迎,但朱由校就用他的听话,而晋升其为巡抚,成为一方大员。
再比如夏中时,不过是科举不第而弃儒从商的粗鄙之辈,却因一份上呈的建议书而屡获晋升,远超科举正途。
昏君哪,昏君!宠信阉人,重用厂卫;任用谄媚佞臣,任用粗鄙商贾。却对正途生员滥加打压,取消其优待,逼其重学旁门左道。
切!你们要是敢再骂,朕还不装了呢,昏君就昏君,乐咋的咋的!
朱由校正翻看着沈廷扬送来的直奏,眉头渐渐皱起。
经过不断的摸索航行,沈廷扬对海路愈加熟悉,规划的航线更加安全快捷。
但海运的规模却受到了漕运官员的刁难,不拔付或少拔付米粮,扩大海运的计划难以实施。
漕运!为了沿途靠漕运生活的百姓,朱由校本来想缓而改之。可现在看来,那些官员太不识相,他又要当一次昏君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逃路,陷阱
漕运,牵扯到众多官员的利益,自古以来也是**多发的重灾区。
所谓“收稻米一石止作七八斗”,“每办一漕,额多之州县官立可富有数十万之巨资”“每漕一石抵都,常二三倍于东南之市价”。
从表面上看,漕运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成本太高,漕粮的运费远远高于米粮本身的价值。
但京师是“四方会归之区”,“兵民商贾群萃而居”,都靠漕米供应。由于京师的粮食问题至关重要,即使漕运要花很多钱,赔本也得干下去。
而不管是户部官员还是地方官吏,谁都知道这个弊端,可谁也不敢轻言停运。你想咋滴,要饿死皇帝,要激起京师民变吗?
所以,漕运的弊端如此明显,富了官、穷了国,但却一直沿袭。
如果是因为漕运衰败将导致沿途州县的经济发展,而招致官员的抵制,朱由校也觉得欣慰。
可照他看来,那些官员可没那么高尚,他们是想着继续从漕运捞钱,才堂而皇之地找来些借口来反对。
还不了解你们的伎俩?朱由校面带冷笑,决定从源头入手,拿下总督漕运的朱大典,震慑一下阻挠派的官员。
逐渐扩大海运的数量和规模,是既定的方针政策,不仅仅是经济快捷那么简单。等到小冰河期到达高峰,旱得连黄河水都干了,还搞个屁的漕运?
现在,平辽虽然还是第一位的,但建奴已经翻不起大风浪。只要朱由校不死,顶多两三年,耗也把建奴耗死了。
但持续几十年、此起彼伏的大灾害,如何渡过,如何在不起民变的基础上熬过去,则成了与平辽同等重要的艰巨任务。
是灾荒和民变摧毁了大明,建奴不过是趁虚而入,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至少朱由校是这样认为的。
尽管在报纸上已经预言了大灾害的步步逼近,但有多少人重视,又有多少官员在为此努力呢?
朱由校轻抚着额头,思来想去,觉得该是让一些地方督抚入京叙职,郑重其事地当面交代吩咐一番了。
嗯,得先让他们准备准备,至少得编制个计划,有关抵御灾害的各个方面的举措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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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响成了一片,急而不乱,叠加在一起也有震耳欲聋的感觉。
白烟升腾,弥漫消散,连躲在山上的百姓都能闻到呛人的硝磺味儿。
“又把女真人打退了!”张东瑞瞪大眼睛瞭望着,虽然看不真切,也能发现建奴的攻击被明军顶住,无奈地退了下去。
壕沟里、外,以及通往明军阵地的几十米平地上,横七竖八倒满了建奴的尸体,血肉模糊,腥红刺眼。
硝烟完全散去,盾牌、旗帜、刀枪、尸体散落的一片狼籍,还有地上惨叫哀嚎的伤兵,一副血淋淋的屠宰场般的景象呈现在人们面前。
没有火炮,甚至连最简易的掷弹车都没有,明军就是凭着燧发枪和刺刀,打退了建奴的四次猛攻。
对了,不光是燧发枪和刺刀,胸墙战壕有效地提供了防护,使得敌人的弓箭杀伤力降到了最低。
而宽大却不深的壕沟,起到的阻碍减速作用,使得这里成了建奴死伤最重的区域。
在狭窄的正面,建奴的人数优势也无法发挥,在几乎一刻不停的燧发枪轮射下,伤亡惨重。
代善的大旗还在阵后矗立,但旗下却是岳讬在指挥。两次猛攻失利后,代善已经意识到这里不是他们发挥施展的地方。
地形不利,对手有阵地可恃,火器既犀利,打得还又快又密;己方兵力虽多,却摆放不开,弓箭杀伤有限,也无法对等消耗敌人。
所以,代善已经决定绕路而走。而同益这条大路虽然是最快捷的,但却不是唯一的。
况且,代善还担心迁延时间的话,身后会有明军追击。如果被堵在这里,形势将更加恶劣,全军覆没也有可能。
因此,代善已先行撤退,走另一条比较偏僻的道路北返。倒不是他怕死,而是他受伤坐车行的较慢,被岳讬、萨哈廉苦求的。
为了掩护父亲及大队撤离,岳讬将父亲交给萨哈廉,亲自在此处指挥进攻,以牵制明军。
血已经流得够多了,望着战场上的惨景,岳讬感到无比心痛。再估算时间,父亲及大队应该已经拐上了那条偏僻道路,明军也来不及赶去堵截了。
战场狭窄使建奴施展不开,但在另一方面也帮了建奴的忙。那就是能够减少进攻的兵力,却不显得是在敷衍。
“伤兵先撤。”岳讬停止了进攻,做出整顿的假象,尽可能地收拢伤兵,并把他们撤向阵后。
由于道路不是一条笔直,路旁还有树林山坡,明军即便有望远镜,视野也被遮挡。
建奴少说也死伤了三四千,对面的孔有德也在估算。
这样的战果已经达到了他的预期,他当然也知道想把建奴堵截在此,进而一举全歼,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他所率领的三千龙骑兵,能堵住建奴这条最快最近便的北返之路,已差不多是极限。其它道路,他是力不从心。
当然,如果建奴非在一棵树上吊死,非要突破这里的阻截,那就等着被前后夹击,全军覆没吧!
“建奴好象在撤退。”参将项祚临皱着眉头,从高处跑下来汇报,“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应该差不多。”
孔有德苦笑了一声,建奴可能还是选择了绕路,而他却不能分兵去堵截,对面的建奴可还盯着这里呢!
如果张总兵的人马——孔有德摇了摇头,知道张可大率领的部队差不多都是步兵,在行进速度上是无法做到将大小道路尽皆封堵的。
“随他们去吧!”孔有德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咱们已经尽力了,获得的战果也极大。”
停顿了一下,他又强调道:“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要防备建奴突然杀个回马枪。”
“末将领命。”项祚临躬身一礼,转身而去。
孔有德再次注目于对面的建奴和行动和旗号,发现代善的大旗未动,但此时他觉得这可能就是给他看的。
两红旗啊,经过辽南数战,差不多有一个旗被打残了吧?孔有德露出了一丝冷笑,缓缓放下了望远镜。
如果骑兵再多个两三千,两旗建奴差不多就要被堵死北返之路,彻底完蛋了。
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孔有德也觉得再向朝廷请调战马,朝廷是难以支撑的。对东江军的投入,万岁已经是非常慷慨了,这才是东江军不断壮大的原因。
孔有德当然不知道,朱由校已经定下了更惊人的目标,那就是辽东和北方军镇的部队,三年后将没有步兵。
而所谓的步兵和骑兵的区分,将是作战方式的不同。也就是说,步兵骑马赶路,下马作战;骑兵则都是在马上完成。
平辽成功并不是结束,小冰河期的影响对北方游牧民族也是相当沉重。
而历史上,但凡气候恶劣、灾害频仍,也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下抢掠最集中的时候。
无他,灾害会造成牛、马、羊的大批死亡。没有了可以拿出来交换的物资,也就只剩下抢这个手段了。
……………………
风在吹,草在摇;头顶是蓝天白云,视线之内是被打得落荒败逃的蒙古骑兵。
阿敏勒住了马头,眯起眼睛望着远方,哼了一声,带着鄙夷,也带着几分胜利的喜悦。
当蒙古骑兵向农安塔赶来的时候,阿敏得到消息后既有些惊讶,也有几分愤怒。
惊讶的是蒙古人竟有这样的狗胆,愤怒的则是他认为蒙古人瞧不起他这个后金的二贝勒。
尽管努尔哈赤从大局出发,不愿多树敌人,并没有向蒙古诸部主动开战,甚至还留出了缓冲地带,以免发生冲突。
但蒙古诸部还是主动向后金发动过几次进攻,比如内喀尔喀五部联军万余,往援铁岭明军,就曾与后金军展开激战。
还有蒙古诸部趁沈阳空虚,出兵攻打沈阳,营救被禁的齐赛诺延的军事行动。
而在这两场战斗中,后金军都以获胜告终,摸清了蒙古诸部的战力和虚实,并找到了克敌制胜的办法。
如果没有明军的四面发动,努尔哈赤是准备在秋天派出精锐,对内喀尔喀进行快速打击,以惩罚其首鼠两端,亲附明廷的举动。
总而言之,后金的贝勒将领们,对蒙古军队的战力很清楚,和蒙古兵打仗也是极有信心的。
而且,农安塔并不是城池,后金军也不擅长防守。面对蒙古骑兵的来势汹汹,阿敏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率军迎战。
第一战在农安塔以北的哈拉海,阿敏率军击败蒙古军队的先锋部队两千人,并追击至洪泉,遭遇到蒙军扎鲁特部的五千人马。
虽然兵力相当,但阿敏根本没把对面的蒙军看在眼里,率部猛攻。蒙军奋力作战,还是纷纷败阵,向北窜逃。
阿敏率军紧紧追杀,直到套浩太。
说起来,阿敏所部连战连胜,追杀近百里,距离并不算远。阿敏也是精于战阵,追击时急缓交替,尽力保持着人力和马力,不使己军成为疲惫之师。
“禀报贝勒爷,前方十里,发现大批蒙军,约有万余,正列阵以待。”前方的斥候飞马赶回报告,带来了新的情报。
阿敏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如何意外。
蒙古联军想要讨伐科尔沁,至少要出动上万人马,或许更多。而与他交战的,在数量上就不对。
既然是列阵以待,那就别让蒙古人白等。阿敏并不认为自己的五千精骑打不过万余蒙军,立刻吹动号角,集结部队,也列出阵式,向前缓缓压了进去。
连续诈败,终于把建奴引入了陷阱。阿敏,还有这数千建奴,这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满桂、虎大威、猛如虎各率一个千人队,列阵于蒙古联军的中路,左是察哈尔部,右是扎鲁特部,在宽阔平坦的草原上,看着后金军的战阵慢慢接近。
虽说眼前是宽阔平坦,但草原也有起伏,有丘陵,并不是一望无际。
在联军留出的战场的左侧,便有一道不高的隆起,上面青草碧绿,绵延数百米。在隆起的后面几十米外,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在流淌。
就在反斜面上,一千火枪兵悄然无声地趴伏在地,等待着行动的命令。
两军在相距几百米的距离对峙,阿敏看到了那道草地的隆起,也看到了那条小河。他并不认为那么窄的地方能藏多少人,也不认为会对正面交战有什么影响。
呜咽的号角声响起,蒙古联军先行发动,两千余骑分别从两翼呼喝着纵马而出,向着后金军奔驰而去。
驰射嘛,技止此耳!
阿敏冷笑一声,挥手下令,同样派出骑兵拦击敌人。
由于盔甲上的优势,多是轻皮甲的蒙古兵射出的弓箭对后金军杀伤力很小。反过来,后金军的弓箭却能显现威力。
战马奔腾,形似两股洪流,奔涌向前,将要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蒙古骑兵却未如后金军所料,刚到射程便匆忙射出手中箭矢,然后调转方向,仗着骑术的精湛,横向掠过战场,向左侧奔去。
这一轮弓箭对后金骑兵的杀伤微不可见,向左侧疾驰更象是脱离战场。
后金骑兵也调转了方向,敌人的表现更象怯懦,激起了他们的兴奋和凶性,纷纷发出怪叫和斥骂,向着蒙军追了过去。
蒙古骑兵横掠过战场,再度变向,贴着那道隆起的草地转向本阵奔驰而回。
后金军骑兵射出箭矢,将一些蒙古骑兵射落马下,再次张弓搭箭,追击过去。
阿敏观察着战场,觉得有可能借着追击的势头,就能冲乱敌人的阵势,自己再发动总攻……
一枝响箭射到了半空,发出尖厉的哨音,打断了阿敏的思绪。
在隆起的草地上,突然站起一长排排列紧密的身影,向着经过的后金骑兵发起了一轮齐射。
在枪声的轰鸣中,后金骑兵连人带马倒下一片。
阿敏骤然瞪大了眼睛,这枪声,他熟悉啊!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密集冲锋的威力
一排火枪打过,紧接着第二排又迈步上前,端枪瞄准,随着哨响,又是一轮密集的齐射。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倾泻火力,使建奴骑兵陷入混乱,一千多龙骑兵不自觉地使用了线列战术。
三排火枪手在隆起的草地上进退,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三轮齐射,使猝不及防的建奴骑兵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出战的蒙古骑兵依靠熟练的骑术,在本阵前转向掠过,再度转向,向着混乱的敌人发动了反攻。
“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满桂也不由得发出赞叹,浑然忘了自己也是“蒙古人”。
“咱们也不差。”虎大威笑道:“只是练的方向不同,一力降十会,真正交锋的话,他们的花巧就不行了。”
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战阵厮杀不同于个人打斗。或者说配合和协调,使个人武技和能力的要求降到了最低。
个人再能打,在千军万马的厮杀中,也起不到决定因素。
所谓关张之将,所谓万夫不挡之勇,在武器装备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已经难以出现。
蒙古骑兵的骑术固然首屈一指,但战术打法还是停留在几百年前。在武器装备上,在组织协调上,甚至还不及祖先。
遭到火枪突然打击,蒙古骑兵又卷土重来,使得建奴陷入到不利处境。弓箭、马刀,蒙古骑兵以多打少,以整打乱,占据了上风。
马蹄声轰鸣,阿敏从震惊中清醒,派出一千骑兵从右翼出动,斜着扑向战场上的敌人。
“该咱们了。”猛如虎望向满桂,得到命令后,吼叫着率队冲杀而出。
明军骑兵虽然在战阵中央,但前排的骑兵却换上了蒙古军队的衣服,也不是统一的军服,主要就是令建奴不能提前防备。
如同明军火枪兵的突然袭击,明军骑兵的出动,果然又给了建奴以措手不及的打击。
在古代的传统骑兵冲锋,看似密密麻麻,但在一条线上,马与马、人与人之间是错落有隙的,为了避免相互挤压陷入混乱。
所以,当两支传统的骑兵对向冲锋交战时,一个照面间,死伤的死伤,落马的落马,同时交战的人数并不多。
很多骑兵一击不中,或被敌人抵挡住,就会从敌人身旁高速驰过,与后面的敌人再度展开砍杀。
但在冲锋时使用密集得如同一道墙的阵型,敌人就很少能够穿过空隙,甚至形成“手指交叉”般的近乎无害的战斗。
对于满桂所率领的归化骑兵来说,在骑术上高于大多数的明军,掌握和训练起骑兵墙战术也是很快。
但他们与京营正在训练加强的明军骑兵,还是有很大不同。
凭借出色的控马技术,他们能排列出比较齐整的骑兵墙,并在行进中保持比较一致的速度。但冲锋时的队形,却还是有些宽疏。
这除了训练上时间短,更主要的是心理在起作用。归化骑兵自恃骑术,并已经形成了作战的固有习惯。说白了,他们并不把骑兵墙战术看得很重要。
而京营明军则自知骑术无法与马背上的民族相提并论,他们更清楚要取胜靠的是集体力量,靠的是组织和配合。
也只有在思想上理解并认同,才会在训练和实战中更加认真,执行得更为彻底。
所以,归化骑兵营所使用的骑兵墙战术,只是形式,却达不到神似的程度。
即便如此,当一道平整的骑兵队横推向建奴时,依然使观战瞭望的蒙古人和阿敏等将领感到非常的震惊。
象墙壁,又象奔涌的海浪,且不是一浪,后面五六十米,是第二道浪涌,还有第三道又开始发动。
归化骑兵虽然还达不到京营飞骑所要求的紧密程度,但相距至多也不过一匹马的距离,敌骑想要准确通过,很困难。
先是缓速奔跑,再逐渐加速,骑兵队中的枪旗从倾斜到前伸,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冲锋指引。
枪旗既是引导,又是武器,能使用此武器的都是军中最厉害的高手。
马上刺杀,无疑是最有杀伤力的。古代武将都使用长兵器,比如长矛、马槊等等,就证明了这一点。
但在快速奔驰的战马上,要完成准确的刺杀,却是相当困难的。如果不能灵活熟练地使用,在高速冲撞的时候,就很容易刺中对手,也会被反作用力推下战马。
据说外国的骑士所用的马枪是用脆的苹果木杆做的,刺中敌人的反作用力会使马枪粉碎,从而减轻对骑手的伤害。
朱由校不是很确定,也不想做这样的实验。所以,他规定明军骑兵的制式武器就是马刀。
马刀劈砍的攻击距离虽然短,但命中率要比枪刺高很多,对骑兵的武技要求也低。
这就是朱由校的宗旨,能大量爆兵,并在与敌人的交换比上可以接受。无论是火枪兵,还是骑兵墙战术,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在法国将领塔瓦纳的回忆录中,他曾经写道:过去在横队中作战的骑士都精通各种花式马术,这些动作大多需要长年训练才能很好地掌握。可现代骑兵只需要区区三个月,就能训练出一名合格的骑兵。
尽管不是很准确,但士兵训练的时间长短,确实能够决定战争的胜败。
而骑兵以密集横队冲锋,根本战术意图就是通过训练将士兵变成一个整体,用集体的力量去击败对方。
或者说,这是近代军事体系的力量,依靠的是纪律性和执行力。
风在耳旁呼啸,左右都是战友,明军骑兵们握紧了刀柄,上臂用力地甩到了身后,肘尖指向天空,蓄势已毕,准备发出猛力的劈砍。
只有一百多米了,目前归化骑兵全力冲锋并能保持队形的相对齐整,也就是这个距离。
但这个距离虽然不算长,对于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的骑兵墙战术,已经足够震慑敌人,并使其产生措手不及的惶恐。
不管是蒙古联军,还是阿敏等后金将领,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两军交锋,或者说是碰撞的那一刻。
明军骑兵密集的队形使后金骑兵难以避让,除了继续硬着头皮冲上,根本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这与武林高手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是一样的无奈。
是杀人,还是被杀,只在碰撞的一瞬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管你有多高的武技,多牛掰的骑术,就是能耍杂技,也没吊用。
你武技高,出手快,能先于对手的劈砍把对手击落马下。但并排而来的其他敌人呢,你怎么躲闪招架?
建奴的骑兵还是传统的冲锋战术,冲到前面的应该是最勇猛、最厉害的家伙。但他们相对于明军骑兵的成排横推,却是没有战友协助,是孤单的。
一千建奴本来是杀向战场上的蒙古骑兵的,发现敌骑斜向冲击他们的腰部时,立刻从中部派出两个牛录调整方向迎战明军。
这个战术本来是正常的应对,但建奴却失算了,在他们第一次与骑兵墙交锋作战时,遭到了失败。
看起来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啊,骑兵可以这样打仗吗?
牛录额真章勒紧盯着对面越来越近的敌人,脑子里出现了问号和猜测。按他的经验判断,敌人在用气势威慑,临到近前还是会散开作战。
越来越近,速度已经达到最快。章勒看到了明军骑兵脸上冷冰冰的铁面具,被风吹得向后直起的盔缨,感受到如山般压来的气势,身经百战的他有些慌乱了。
章勒周围的建奴显得更加无措,连战马都出现了混乱,本能地往侧面奔跑,要避开迎面撞来的骑兵墙。
建奴的骑兵队型变得有些乱,有些散,但在这么短的距离内,面对横推过来的敌骑,没有谁还能够躲避开来。
明军骑兵的横队也开始出现弧度,但短短的几十米距离,几秒钟的时间,已经不会影响到冲击的效果。
箭矢还在不断射来,但对明军骑兵的伤害并不大,这得益于盔甲的很好防护,也是明军有别于蒙古骑兵的主要特点。
“杀!!”声嘶力竭的吼叫几乎是敌我双方同时发出的声音。
骑兵的洪流终于猛烈地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的情景有如巨浪拍石,迸溅起无数水花。
躲避不开的战马撞得骨断筋折,倒地哀鸣;刀刃、兵器的碎片飞扬而起,无数绚丽的血光迸溅,惨叫哀嚎声响成了一片。
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横推过去的明军骑兵,对上相对松散的建奴后,占据了不小的优势,但也因为伤亡落马而出现了众多的缺口。
枪旗犹在,向前指着,枪尖在滴着血,不愧是队中选出的精锐。骑兵有了指引,向枪旗靠拢,又弥补了一些缺口的存在。
马速降了下来,但还在奔驰。刀光闪闪,血肉横飞。明军骑兵的高碳钢马刀,在交锋中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章勒在马上摇晃着,右手还持着被砍断的弯刀。在刚刚的交锋中,他利用速度劈中了对面的敌人,但另一把马刀斜向猛劈过来,他只能举刀招架。
刀断了,一股热流从头顶流下,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章勒知道自己受伤了。在他的眼中,景物变成了红色,包括对面冲来的又一队密集的骑兵。
他勒转马头想逃跑,但马速想提起来,却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身后轰隆的马蹄声,让章勒又意识到把后背留给对手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没等他勒转马头,一股恶风从脑后袭来。他本能地扭转身子,避开了要害,但马刀划过他的后背,沉重而又剧痛。
接着,又是一刀砍来,正中他的肩头,尽管有甲胄的防护,依然将他劈落马下。
带着满身的污血,和疼得无法喊出的痛苦,章勒最后看到的是红色的天空,以及掠过头顶的一大片黑影。
黑影掠过去了,但章勒也陷入了黑暗之中,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光明。
第一道骑兵墙的冲击,明军损失了三分之一的骑兵。但第二道的冲锋却只损失了五分之一,却杀死杀伤了数倍的敌人。
骑兵的速度是取胜的关键因素,经历第一道骑兵墙冲击的建奴,即便幸存下来,也面临着失去速度的尴尬,以及第二道骑兵墙再度袭来的打击。
而骑兵墙的攻击仿佛无休无止,一道接着一道,将前来迎战的两个牛录的建奴打得落花流水。
“第一队在冲锋时如果损失过半的话,第二队则至多只有三成,第三队嘛——恐怕连一成都不到。”
马乘飞既是天子亲卫,又有观摩的任务,看着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在心中进行着估计和评判。
“而且,第二队、第三队,甚至是后几队的冲锋速度也不用太快了。这样训练起来,以及在作战中更容易掌控。”
冲锋的距离越远,速度越快,队形越是难以控制,马乘飞亲身经历过,知道得很清楚。
或者,骑兵之间的距离也可以放宽到一匹马通过,就象现在这样。会更方便地绕过路上意外的障碍,特别是伤者和人马的尸体。
当然,距离放宽,是不是就意味着队形更难掌控,马乘飞也不敢确定。
战场上,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明军骑兵以密集的横队冲击,打垮了两个牛录的建奴骑兵后,开始减速调整队形,准备对战场上的其他建奴骑兵展开攻击。
阿敏没有再派出人马进入战场参战,他看到了明军骑兵怪异战术的威力,也看到了对面正严阵以待的联军。更令他不敢轻举妄动的是战阵严整、蓄势待发的明军骑兵。
现在,他的手中只剩下两千完整的骑兵,其他人马已经卷入了混战。随着蒙古骑兵的不断投入,战场上的部队正在被优势敌人群殴。
如果不继续派出部队解围,估计不会有太多的人马能够脱围而出。
可明军的骑兵,以及那古怪的战术,阿敏着实没想出应对之策。而添油战术,显然是起不到大作用的;但要全军压上,这个赌注是不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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