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辽南将变
伤残有所养,阵亡有抚恤。还使你的家眷没有冻饿之苦,能因为你的忠勇为国而生活无忧。
对于国家来说,不管穷富,明智的都会把有限资源向士兵倾斜。那可是保证抵御外侮,保证国内平定,保障统治的坚实柱石。
朱由校想不明白,为何历史上明军的待遇如此之差,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比叫花子也强不了多少。
明军士兵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养活家属了,怎么能要求他们奋勇冲杀?怎么能强求他们马革裹尸、为国尽忠?
对于明朝中后期的几个皇帝,朱由校只能用一个“蠢”字来形容。这个“蠢”不是指真的傻,而是鼠目寸光,根本没有长远的、为国为民的目光。
要说搞权谋,就是亡国之君崇祯也有几把刷子。可也就是这个权谋害了大明,拉这个压那个,挑拔官员内斗,皇帝从中搞平衡,很高明吗?
眼皮子就只盯着朝堂,满足于保持皇帝的权力。可军队完蛋了,皇帝还有个屁的权力?
要说朱由校在搞先军政治,倒还不是十分准确。但他起码知道,军队是国家强大稳定的基础。内平叛乱,嗯,还是要内平叛乱,建奴叛明就是内乱。
朱由校并不全是禀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要想马儿快跑,就要给马儿吃草,这个道理,难道很难懂吗?
吴有贵也只是众多因伤致残的明军中的普通一员,但正是这许许多多的普通士兵得到的待遇,却被成千上万的明军士兵看在眼里。
朝廷言出必喏,原来定下的优抚标准不仅坚决持行,甚至还在不断提高标准。
说得不好听的话,这些优抚政策就是让士兵们安心卖命。
可既然当上兵了,伤残和阵亡就在所难免。平常的军饷没缺过你吧,优抚政策算是让你能安心吧?
要是战场上再贪生怕死,被军法官当场砍了也活该。侥幸生还也有军法惩治你,至于什么优抚,什么家眷,全部泡汤,你看是哪头合适?
要将士用命,其实很简单,“赏罚”二字而已。
对于军功赏赐,朱由校可没亏待过,拖欠都没有。拔内帑不含糊,抄家揽财不客气,皇帝的所作所为既是让将士们感恩图报,同时也是一种震慑。
别想着糊弄皇帝,万岁可精着呢,手段也狠。当然,是对惩治不法官员的狠辣无情。对奉公守法、为国为民的好官,皇帝可是慷慨得很。
官嘛,文武都是,能感受到皇帝恩典的,其实还是以武将居多,谁让现在国家的重心就在于打仗呢!
孔有德摸了摸小烟斗,又收回手,从兜里掏出一个能开合的小铁盒,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根烟卷,递给杨杰。
杨杰还是那副笑模样儿,摆了摆手,说道:“孔将军请便,某家不嗜此物。”
这个铁盒烟卷在旅大销售不足十天,价格颇贵。孔有德这样的高级军官倒是买得起,可也不敢把钱都造了,平常还是多抽烟斗。
见杨杰婉拒,孔有德也不好收回换烟斗,便套上烟嘴,点着抽了一口,客气地问道:“杨千户,突然建议我等收兵整顿,是不是要有什么大行动?”
杨杰沉吟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孔有德抽着烟,目光投向张盘和负责镇守旅顺的登镇参将张榜。
在他看来,杨杰这只是建议,不是命令,到底怎样,还要看他们三人的意见是否统一。
而他的倾向是听从建议,杨杰肯定有大秘密不能明说,大行动则很令他动心。
张盘沉吟了一下,说道:“目前也只是小规模袭扰,停下来也无妨。”
张榜是负责支援辽南作战,一直是留守旅大,算是客将。所以,他觉得这事轮不到他表态,便看向孔有德。
孔有德点了点头,说道:“某赞同张参将,听杨千户的。”
张榜这才说道:“某是客将,自然是客随主便。”
杨杰呵呵一笑,起身拱了拱手,说道:“那便请几位将军做好准备,水陆两方面都有可能。在下就先告辞了。”
三人起身相送,时间不大,又回到一起坐下商议。
“杨杰此番建议,有些反常。”张盘首先表示了疑惑,“按他的职权,不应该干涉军事指挥的。”
孔有德掏出小烟斗,又补上一锅,缓缓说道:“正因如此,某觉得这次行动非同小可。他不明说,也因为有不能干涉军事指挥的苦衷。”
张榜对杨杰不是很了解,说道:“反正小打小闹的也没意思,停一停,来个大的,某觉得不错。”
孔有德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话说到俺心里去了,就是要干场大的才过瘾嘛!”
张盘笑了笑,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如果是大行动的话,涉及到旅大明军的很可能就是辽南三卫。如果这样的话,张盘也感到很兴奋。
…………………….
此时,杨杰的密奏已是加急送至京师,呈递到朱由校的御案上。
看到密奏上是杨杰的名字,朱由校便有预感。阅看过之后,朱由校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来了,光复辽南三卫的最好时机。历史上因为刘爱塔涉嫌叛金,努尔哈赤屠戮了十余万三卫的辽民,并弃守三卫。
虽然这和光复三卫有着类似的结果,但朱由校已经先机在握,又怎么会满足于此?
即便不是很熟悉历史,看过刘爱塔的书信,有头脑的人也会觉得过于冒险。
从刘爱塔的角度出发,自然是希望在反正时立的功劳越大越好。因为,只有大功才能明廷重视,才能对自己和家眷更有保障。
也正是因为刘爱塔的胃口太大,竟要以三卫来降,朱由校立时就知道不可行。
如果只是以刘爱塔坐镇的复州来降,这当然是最低的要求。因为涉及到的人较少,泄密的可能性也小,成功的希望则是很大。
可要串联三卫,这要涉及到多少人,谁敢保证没有汉奸败类告密?
难怪历史上的反正失败,还白白让十几万辽民丧生。
朱由校轻轻叩击着手指,虽是理解刘爱塔的担心,可也没起贪念。复州卫就好,其它两卫,就由明军光复吧!
或许,各军镇协调行动的话,还能给建奴沉重的一击,加快其败亡的速度。
而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让刘爱塔安心,这要掌握一个度,冷淡不行,可太热情会吓着人的。
而且,反正的时间越快越好。夜长梦多这个成语,朱由校是非常认同的。
刘爱塔想要的证明也不算过分,直接联络的也是登镇巡抚袁可立,只是免死加衔牌票。
但刘爱塔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反正书信直呈御览,将直接由皇帝做出决定。
朱由校思虑良久,提笔给杨杰写了回复。当然,也是让刘爱塔的使者金生魁看的。
“……若能于逋亡之余,反正归明,不失宋李显忠之风。如今之势,从逆从顺,吉凶判然。刘爱塔岂无谋之人,望其宜细审度,毋致血染刀头……”
写完回复,朱由校再三审读,觉得有期盼又不过分,有威胁却也合适,便又手写免死票一纸,却未给加衔牌票。
免死票由皇帝亲写,和由袁可立亲付,分量已经大不相同,当然也更能取信于人。
至于加衔牌票,朱由校却没有让刘爱塔如意。准确地说,他在回复中留下了引子,要视刘爱塔的功劳和本事再作决定。
在朱由校看来,这已经能够让刘爱塔安心。恩典过大,反倒容易让人生出疑虑,这般优厚,莫不是在骗人?
如果是登州巡抚袁可立,免死票和加衔牌票都可以给,可加在一起的分量也不及皇帝的只言片语。
大事若成,还需要一个统筹全局,能临机决断的人来就近指挥。
朱由校沉吟良久,又提笔给袁老师写了书信。
袁可立坐镇登州,节制登镇、东江镇,职权所在,既能直接指挥两镇,又目光长远、极有谋略,完成此任务最为合适。
朱由校把事情原委说清,又怕袁可立不相信刘爱塔的反正,便编了个高级卧底在后金,知刘爱塔反正之心甚坚,可以相信。
同时,朱由校也把自己的计划尽数告知,要袁老师尽快行动,以免夜长梦多,错失良机。
当然,朱由校把杨杰介绍给袁可立,推荐杨杰负责直接联络刘爱塔,并与袁可立建起单线联系。
这样一番布置下来,朱由校觉得大事可成。放下笔时,他不由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光复辽南三卫,或是两卫,使辽东最富饶的地方回归大明控制,也就断掉了后金大半的粮食供应。
哼哼,后金的饥荒要提前了。而大明这边,却还未到最糟糕的时期。
两相比较之下,朱由校已经坚信,五年平辽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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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凌河城。
辽东经略熊廷弼立于城外高坡,瞭望着城防。良久之后,才放下望远镜,微微颌着,表示认可。
虽然建奴采取了隐忍,并未出兵破坏明军据城推进的计划,但这也让熊廷弼及将领感到失望。
新式火炮运来了,纵横交错的壕沟赶工完成,就等着建奴撞过来,再打他个头破血流呢!
如果再度挫败建奴,熊廷弼便准备趁胜再进,在右屯卫,甚至是广宁立下根据,将战线推进到辽河。
现在,老熊认为还不能操之过急。
建奴的实力犹在,观望不动的心思也很明显,拉长明军的补给线,造成更多的反攻机会。
“右屯卫——”熊廷弼沉吟了一下,扫视着众将,说道:“只派骑兵前出,暂不派步兵据守。”
何可纲和金国凤等人稍感诧异,大凌河城和锦州已经稳固,难道象宁远似的,被动地等着建奴来攻?
骑兵前出,固然能给建奴造成些压力。但建奴自恃骑射,恐怕不会太在乎。实际上,明军的骑兵现在也不具备与建奴正面硬撼的实力。
朱梅想了一下,拱手道:“大人,可是担心物资补给?末将以为,右屯卫近海,物资运输比较方便。若是依大凌河的布防速度,三五千人马,顶多十天便可完成,建奴未必来得及发动。”
熊廷弼看到众将眼中的神情,知道他们差不多都同意朱梅的说法,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向前推进不仅要求粮草物资,还有兵器火炮。而在密奏中,熊廷弼已经知道,至少在两个月内,武器装备会向东江镇倾斜,能够拔付辽镇的不多。
对此,熊廷弼倒也没太大的怨言。要说一碗水端平,那皇帝优先供应辽镇又怎么说?
兵器火炮的供应量是根据各军镇所要采取的行动来确定的,辽镇要推进到锦州、大凌河,才得到了最大量的供给。
现在,该是东江镇发起军事行动,袭扰建奴的时候了,自然需要更多更厉害的武器装备。
摆了摆手,熊廷弼也不敢把密奏中的事情全告诉众将,缓缓说道:“物资供给并不是主要问题,详情暂时不便告知,你们只管执行便是。”
众将躬身领命,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也不该知道。
“暂时不向前推进而已。”熊廷弼不想打击众将的积极性,又笑着补充道:“厉兵秣马,加紧训练,可能三五个月之后,辽镇要直接光复广宁呢!”
光复广宁,则意味一年多的退缩战略宣告结束,与建奴恢复到直接对峙的地步。
只隔着辽河,敌我双方随时可以接触,那样的形势才是真正的考验。
“可惜广宁城被建奴拆得破烂不堪。”何可纲是知道哨探传回来的情报的,有些遗憾地说道:“而且城池很大,要构筑工事恐非短时间能够完成。”
朱梅笑了笑,说道:“难道我军只能依靠城池或工事,不敢与建奴正面交锋?”
金国凤赶忙替何可纲解释道:“正面交锋也不惧建奴,但伤亡会很大。而构筑工事,正能保证物资安全。”
熊廷弼微抿嘴角,忍住了皇帝将要在数月后调派京营飞骑,赴援辽东,要与建奴正面交战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小小地坑皇太极
关于刘爱塔的反正,朱由校虽有记忆,却也不敢十分确定。为了尽量不影响明军的正常行动,除了相关部队,他也没有通知辽镇。
而辽镇主要是在陆地上向东推进,策应刘爱塔的反正,以及牵制袭扰建奴,倒不如多依靠海路的登、津、东江三镇更加快捷方便。
在朱由校看来,有这三镇策应,也就足够,不必要太过兴师动众。
所以,熊廷弼不知道这些内情,只是按照之前的计划,稳稳地向前推进,争取今年光复广宁。
广宁等地在去年被弃守,虽然是皇帝的布置,但执行者却是熊廷弼,相当于丧师失土,不能不令他耿耿于怀。
从自己手中丢失的,当然要再由自己光复。越早光复,就越早解开心中的纠结。
可熊廷弼的稳健老辣却不因为心急而冒进,越是向前推进,补给线就拉得越长,就越要防范建奴的袭击截断,或是围点打援。
大凌河城与锦州因为有新式火炮,再配以战壕胸墙的工事,不怕建奴前来围攻。
但火炮的供给在接下来的数月内将向东江镇倾斜,辽镇再向前依靠据点坚守,就缺了一件利器,不能令熊廷弼完全放心。
更主要的还是兵力上的因素,战略收缩之后,明军总共只需要三万左右的人马,就能凭借坚城和大海,守住宁远和觉华。
而向前推进几百里,沿途的要点要驻兵防卫,以保护补给线的安全,三万军队铺开就肯定不够了。
按照兵部的计划,将从山海关守军中抽调一万五千人进入辽东参战。
根据熊廷弼调整后的排兵布阵,宁远守军定为八千人,觉华三千,锦州四千,大小凌河两城分别为三千和两千。
这样的话,辽镇加上骑兵就还有将近三万的兵力,推进至右卫屯,甚至是广宁,也有些把握。
当然,这也只是有些把握,在熊廷弼看来还是不太够的。主要是向前推进后,北面的区域是蒙古诸部,很不让他放心。
比如说义县,不能稳固坚守的话,建奴可能由这个缺口南下,直扑锦州和大小凌河,相当于在明军沿长的战线的腰部捅了一刀。
指望蒙古诸部,主要是喀尔喀诸部挡住建奴?不光是熊廷弼,连远在京师的朱由校也觉得太不靠谱。
所以,熊廷弼暂时并不急于向前推进,皇帝在密奏回复中也同意他的顾虑。
但这只是暂时的,皇帝告诉熊廷弼,最多到秋天,京营便派遣至少两万骑兵入辽参战。
而这两万骑兵不仅将配备部分炮兵,还能与建奴进行野战的厮杀较量。信心满满的口吻,让熊廷弼有些将信将疑。
他当然不知道皇帝练的是什么骑兵,到秋天也就一年多,竟能与渔猎出身的建奴正面硬刚?
但从皇帝一贯的言行来看,吹牛的事情几乎没有,倒是言出必行,说出来的基本都实现了。
而且,皇帝明显是在动真格儿的。已经陆陆续续从各军镇中抽调了很多精于骑战的军官,光辽镇就有杨国柱、黄得功、马五等人。
不仅如此,熊廷弼还看出了皇帝隐藏的心机。
只在京师训练,不向军镇推广,这是要突然出手,把建奴打个落花流水的节奏啊!
皇帝——挺阴险啊!
刚想到这两个字,熊廷弼赶紧闭上了嘴巴。大不敬,诽谤君上。
……………………
朕阴险嘛?嗯,朱由校摇了摇头,只是冒点小坏水罢了。
骆思恭躬身肃立,静待着皇帝的决定。
这个计划是皇帝提出,由镇抚司负责完善并执行的。
骆思恭觉得计划并不能对建奴造成多大的影响,但也只是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起到大作用呢?
皇帝既然要玩儿,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让皇帝高兴高兴也很好嘛!
好半晌,朱由校放下计划书,脸上露出微笑,“好,骆卿做得很好。这便派人把纳拉忠明送去皮岛,还有那几个投降的真夷,也随他一起吧!”
纳拉忠明原来姓甚名谁,一点也不重要。只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份,乃是大明新封的建州卫指挥使就行。
说到女真人,按照《东夷考略》所载,应有三种:自汤站东,抵开原,居海西者为海西女直;居建州、毛怜者为建州女直;极东为野人女直。
而纳拉氏虽为女真大姓,但在明朝时,氏族却散居在叶赫、乌拉、哈达、辉发及各地方。史料对纳拉这一姓氏的记载为:“虽为一姓,各自为族”。
这下子明白了吧,纳拉忠明的全名应该加上氏族,就是叶赫纳拉忠明。是不是挺熟悉的,和终结大清的“老佛爷”是一个姓哩!
不光如此,叶赫纳拉这个姓,或者说是叶赫这个部族与建州女真可谓是仇深似海,并有“叶赫诅咒”的传说。
当时,努尔哈赤攻灭叶赫部,完成统一女真各部的大业后,食言杀死了叶赫部首领金台吉和布扬古。
据说,金台吉临死前曾诅咒,说:“吾子孙虽存一女子,亦必覆满洲!”。
且不管“老佛爷”是不是叶赫部的复仇使者,朱由校编出这位纳拉忠明的叶赫余脉,目的就是为了对女真人分化瓦解。
除了“叶赫诅咒”的传说以外,朱由校选中这个姓氏和部族,还跟皇太极有关。因为他的母亲叫叶赫纳拉孟古哲哲,是金台吉的妹妹。
要说老奴也够狠的,对大舅哥都毫不留情,降了还杀。
当时叶赫部被灭后,明神宗曾命给事中姚宗文亲至塞外寻找叶赫子孙。查得金台吉之子德尔格勒有二女嫁至蒙古,各赐白金二千。
明朝大臣还奏请为金台石、布扬古立庙,又以哈达余脉王世忠为金台吉妻侄,授游击之职。
所以,朱由校编造叶赫部后人,也是有些根据的。就算没根据又怎样,不过是瓦解分化女真人,给真夷投降找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骆思恭是知道一些情况,是朱由校跟他提及的。他很是不理解,为何万岁如此重视老奴的这个儿子。
从表现和实力上,除了是个读书识字的蛮夷外,哪里也看不出特别之处啊!
可万岁就瞅着皇太极眼眶子发青,已经搞了好几个手段,坑起来没完,这得恨成啥样儿啊?
骆思恭躬身领旨,又请示道:“微臣将人送至东江后,便四处散播消息,令东虏内乱。”
朱由校微笑颌首,说道:“散播消息是肯定的,但要建奴内乱却还不容易。人心思变,非到势穷力蹙之时。这些都是小手段,要剿灭建奴,还是要在战场上见真章。”
“万岁英明。”骆思恭一记马屁送上,却也不全是恭维,至少皇帝的认知正确,没有想靠这些小伎俩来平辽。
朱由校坦然笑纳,缓缓说道:“虽然现下要平辽,非短时之功,但镇抚司的人员资源也要适当倾斜,主要是南洋诸国诸部的情况。这方面,朕会告诉海商总会,给镇抚司提供方便。”
虽然不理解皇帝为何要分散精力,对海外诸国诸地开始刺探,但骆思恭还是躬身领命。
“山西那边差不多都布置妥当了吧?”朱由校开口问道:“如果可以,就让骆养性回来,朕另有差使交他去办。”
骆思恭赶忙说道:“山西那边自有镇抚司的精兵强将,骆养性可即刻回京,听候万岁差遣。”
锦衣卫是明朝专有的军事情报收集机构,先是明太祖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后改为“亲军都尉府”,负责保护皇上的一个特务机构。
由于其特殊性,到了明中后期,锦衣卫开始实行世袭制。
每一代锦衣卫卸任后,则由他的儿子继承接替,如果儿子年龄太小的话,可等到成年后再上任,也可以让年龄够的兄弟接任。
要是实在没有人选,就从民间招募选拔。当然,筛选和考核是相当复杂严格,才能当上锦衣卫。
朱由校对厂卫是信任的,对于锦衣卫世袭也不打算做根本性的改变。对于不想继承接替的,他也指示镇抚司放松了管制。
也正因为锦衣卫可以世袭,骆思恭才有心栽培儿子,希望他能接任指挥使之职。就算不是指挥使,指挥同知也是可以满意的。
朱由校知道骆思恭年岁已大,干不了几年,也一直在观察谁能接替这个重要的职位。
按照资历,指挥同知刘侨排在第一,但他对于阴谋诡计不擅长。因为持身甚正的关系,朱由校把他定在镇抚司的内部纪律管理的岗位上。
其他的人呢,杨杰不错,骆养性也挺卖力,还有负责打探蒙古诸部情报的杜怀敏,干得也有些成绩。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新一任的指挥使将在这三人当中产生。
朱由校未作决定之前,还想再考察一下。召骆养性回京差遣,也是告诉骆思恭,小骆是他心目中的人选。要是干得好,抬举小骆也是大有希望。
骆思恭心中暗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又听皇帝吩咐了些事情,才躬身告退。
锦衣卫主外,东厂主内,这是大的原则。有时候也有交叉,也属正常。
好在骆思恭的年纪大、资格老,朱由校又特意表示过恩宠,魏大爷才没敢去欺负镇抚司。
可要换成小骆的话,魏大爷能和气地跟他商议,能甘心跟小骆平起平坐?
朱由校有些顾虑,但现在还不是要紧,他拿过魏大爷的密奏开始阅看。
朝鲜所派的韩平君李庆全、同知中枢府事尹暄、书状官李民宬等奏请使,已经来到京师,正在大肆活动。
当时,按照明朝的礼仪规定和办事程序,藩属国使臣到达京师后,第二天可前往礼部主客清吏司呈送所进文书(奏文或咨文)。
文书需经礼部议覆后,转送内阁票拟,再呈送皇帝御览,经皇帝朱批,发送到相关部门处理。
所以,所进文书何时议覆,是否议覆,议覆后何时转内阁,礼部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礼部官员看似清闲,可**贪渎并不比其他部门少见。
而朱由校已经整顿了兵、户、吏三部,都察院也在铁面毕自肃的管理下,日渐让皇帝认可。
礼部暂时没有大的变动,一来是不太重要,二来是皇帝得一个一个地来,还没腾出空儿呢!
借着这次朝鲜使臣入京奉请,朱由校故意装作不知道,让他们走正常程序。同时,他又命魏大爷的东厂派人密切监视。
在魏大爷的密奏中,朱由校可是看清了这帮官员的嘴脸。嗯,完全是不要脸,更是丢了天朝上国的脸。
“……刻求银、参,一则曰容钱,二则曰喜钱。容者,先容图事之云也;喜者,报喜竣事之云也……”
“……每天往会同馆索要‘求图事容钱’,并以‘今明科官当抄送奏本,而但容钱甚些小,势难率易为之’相要挟,需索之物,罔有纪极。”
为了钱财,索贿竟到了如此厚颜无耻的地步,朱由校都觉得脸上发烧,心中怒火升腾。
朱由校也要从朝鲜捞取利益,借奉请册封之事,要朝鲜答应条件,以便对建奴实施更加严密的封锁围困。
可朕不是厚着脸皮伸手要,更不是为了个人,哪象你们这些读圣贤书却道貌岸然的王八蛋,把脸都丢到外国去了。
朱由校强压了压火气,给魏大爷写了回复,让他继续监视,如实上奏。
这样的王八蛋官员,朝廷养之何用?白给你们涨工资,还有制定退休后的养老金,竟连知恩图报都不懂。
趁早都流放到天边去,为海南岛、东番,甚至是新的海外飞地的开发做贡献吧!
朱由校觉得今年还没搞事情,嗯,打击官商算是一件吧!但这好象不够,在京师眼皮子底还有这么多不要脸的官员,也算是自己的失职。
庸者、贪者罢黜流放,能者、廉者上位重用。
朱由校的原则很简单,也很实用。这天下能当官、想当官的多了去,不愁没人接替。还真以为缺了你们这些王八蛋,朝廷就运转不了啦?
第一百四十九章 骑炮兵,礼部清洗
打击贪腐是长期的工作,朱由校对此早已经下定了决心。
而清廉,并不意味着穷得吃不上肉,养活不了一家老小。
俸禄增加了,退休的养老金制度也定下来了,对官员配备仆役马夫等的硬性规定取消了。甚至于,朱由校正在酝酿着给官员发放些补贴。
这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没有不给吃草还让你快跑的苛刻吧?
既然如此,你再贪渎,就别怪朕无情。处罚你们,名正言顺,朕也心安理得。
朱由校磨快了刀子,却还不动声色。他准备既整肃礼部,也给朝鲜使臣看看天朝皇帝的刚硬霸气。
大明要重新振作,已经不能依靠那些贪渎无能、靠读书仕进的官员。这一点,朱由校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在那些贪渎官员死不要脸地向朝鲜使臣索贿时,在京效挥汗训练的大明将士,以及在辽东、贵州英勇奋战的大明官兵,才是朱由校最为倚重的强大力量。
马蹄声如雷,隆隆作响;尘埃如烟,旧的未散而新的又起。
一排排的明军骑兵以排列紧密的横队驰骋在原野,队列中间是一杆指向前方的枪旗,而持枪旗的骑士,则左右着横队的速度和整齐。
时快时慢,在枪旗的引导下,整个横队尽量保持着紧密的距离,以及相对标直的队列。
黄得功瞪大着眼睛,站在瞭望台上,吃着满嘴的灰尘,却是眨也不眨地观察着手下官兵的训练。
被调到京营的时间并不长,两个月左右吧,他已经了解了骑兵墙战术的精髓。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以紧密整齐的队列冲向敌人,局部形成多打一,用组织和集体的力量弥补骑术的不足。
用黄得功的理解就更容易了:敌人骑术精湛,可也只有两只手。他砍一刀的同时,咱们砍他三四刀,看谁能招架得住?就算是一拼一,明军也是大赚了。
黄得功自恃骑术和武勇,可也知道明军骑兵能象他一样水平的寥寥无几。
即便如此,他也设想过骑兵墙碾压过来的场景,自己是绝对抵挡不了的。最多能左一刀右一刀拼掉两个,也就是仅此而已。
而按他的武技和实战经验,砍翻三五个建奴还是能够做到的。如果按照这个比例来算,骑兵墙正面硬撼数量相当的建奴骑兵,是只赢不输的局面。
按照大明的兵力数量,这样就很可怕了。一年,至多两年就能训练出来,百万骑兵谁能抵挡?
想到自己率领这样无坚不摧的骑兵驰骋冲杀,横扫敌人,黄得功就乐得合不拢嘴。这不就是他的梦想嘛,终于要实现了呀!
一道道骑兵墙忽快忽慢,又时而转向冲杀,熟练和整齐程度比之去年已有了惊人的进步。
“杀,杀,杀!”马五高举起了形制怪异,却已经得心应手的马刀,与所部骑兵瞠目怒吼,向着前方的草把加速冲了过去。
一把把雪亮的马刀划着弧线,在空中掠过,将一个个草把砍得碎屑飘飞,又被隆隆的马蹄践踏而过,在风中凌乱。
骑马冲杀过后,还在奔驰,前方是一溜高坡,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火光、烟尘、巨响,也只是使战马稍微停顿,在骑手的操探下,继续昂首驰奔。
这是模拟战场的情形,枪炮声齐鸣,战马不惊且受控制,才算是合格。而这种考验已经持续数月,从反应上看,战马已经基本适应。
骑兵队的速度终于减缓,在枪旗官的指引下,逐渐错落排序,变成一列纵队,沿着一条不宽的小道行进至小河旁停了下来。
马五和骑兵们都长出了一口气,对这一次的训练觉得挺顺手,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有的还说笑起来。
在河边驻足停马,马五和众骑兵跳下马来,才算彻底放松。或牵着饮马,或拴马洗去脸上的尘灰。
马五抚着马头马颈,笑得畅快,夸赞道:“乘飞,好样儿的,晚上给你多加两把料豆。”
在广宁老被马乘飞欺负,马五也没招儿,谁让马乘飞官儿大呢!
可马乘飞在广宁之战后被调走,马五在宁远呆了一段时间也被调回京师。看不见了还挺想的,正好有了战马,索性就起名叫乘飞,算是个小小的报复,也透着些想念。
乘飞打了个响鼻,自己跑到河边喝水。马五也不用牵,已是人马相熟,相处融洽。
一队一队的骑兵陆续来到,一轮训练下来,感觉更加熟练。也有不甚满意的军官,对配合不够默契或出现失误的士兵喝斥几句。
但这些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马匹饮完水后,骑兵们便骑马慢行,向营地集合。
黄得功吃饱了尘灰,却并恼怒。数月时间,他是亲眼看到手下官兵的长进,心中甚是欣慰喜悦。
“其实,用不到秋天,现在就可以拉出去跟建奴打两仗。”黄得功边向营地骑行,边对身旁的亲卫队长说道:“建奴没见过这种打法,必败无疑。”
亲兵队长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大人是与建奴面对面厮杀过的,说能打胜肯定就能赢。”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骑炮兵嘛,也应该很厉害。等到编制齐全,打建奴更轻松。”
黄得功翻着眼睛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某在宁远见识过大炮的威力,确实犀利。”
其实,黄得功等人并不确切了解骑炮兵的真实作用。
尽管这是皇帝陛下的建议,由兵部和武学落实执行。但朱由校也是一知半解,具体的完善还是要靠下面人来完成。
拿破仑能够横扫欧洲列强,很重要的因素便是对于炮兵的发展和使用。
而其中有两个方面是朱由校知道的,一是骑炮兵的广泛运用,二是大规模炮群的近距离轰击。
所谓的骑炮兵,与龙骑兵比较相似,一个是骑马的火枪兵,一个是骑马行进的炮兵部队。
显然,在机动速度上,骑炮兵肯定要高于步炮兵。再加上骑炮兵所使用的火炮都比较轻便,机动优势就更加明显。
正因为机动速度较快,骑炮兵就具备了与骑兵协同作战的能力。
不仅如此,骑炮兵的速度优势还使其成为最佳的炮兵预备队。如果在支援步兵作战时,能够快速抵达战场,并投入到关键作战中,效果可想而知。
当然,骑炮兵因为多是轻型火炮,在威力上不如重炮。如果是旗鼓相当的敌我双方,很容易遭到重炮压制。
但这个缺陷在对建奴作战时,就完全不是问题。别说建奴骑兵了,就是步兵,也缺乏支援作战的火炮及炮兵。
而明军骑兵虽然有龙骑兵,也有骑兵墙战术,但在朱由校看来,攻击火力还是不够。
如果把三者合而为之,火炮的威力,龙骑兵对炮兵的保护,再加上骑兵墙战术的横推,取得胜利应该有十足把握吧?
猛狮搏兔,必尽全力。
朱由校禀持的原则其实还是一个“稳”字,没有获胜把握的仗不打,没有装备齐全、严格训练的部队不派去战场。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前线取得的战果看似不大,但军事实力上与建奴的差距却是越来越大。
说白了,就是憋大招。等到充分准备全部完成,与建奴的作战就有碾压的优势。
稀里哗啦,穷追猛打,一套连招下去,不能灭了建奴,也要把建奴打残打废。
这不是吹嘘,也不是自大,而是几百万的银子砸下去,以及新军制、新武器装备等因素的综合作用。
眼看到了营门,马五等将领迎了上去。
黄得功没白吃土,看得认真仔细,挨个指出各人所部的优缺点,才在众将的簇拥下入营正式总结,并为下午的训练做好准备。
而这只是一个兵力为五千的虎跃营的缩影,三千锋骑、一千五百龙骑、五百骑炮兵,不仅能够独立作战,且装备精良,训练严格,能够爆发出的战力更加地令人期待。
………………………
已是晚春时节,京城中柳絮飘飞,鲜花绽放,人们已能嗅到夏天的气息。
就在这不冷不热,令人惬意的时光,却刮起了一股震动官场的旋风。
品级以礼部右侍郎林尧俞、礼科左给事中刘懋为最大,再加上主客清吏司郎中、员外郎,以及提督会同馆的主事,总共十五名大小官员纷纷落马。
都察院左都御史毕自肃亲自主持此件大案,东厂提供的情报,刑部主审,皇帝难得地没在明面上动用厂卫办案。
但谁都知道皇帝龙颜大怒,在《大明论坛》上怒斥索贿官员寡廉鲜耻,将天朝上国的脸面丢个干净。
这样的指斥可是非常严重,天朝上国啊,形象声誉最重要了。这些官员却在藩属国使臣面前表现出这副贪婪无耻的嘴脸,杀之都不过分。
朱由校已经表露态度,就看刑部如何拿捏处罚的尺寸了。如果他不满意,下一个要清理整顿的部门就轮到刑部了。
至于朝鲜使臣这边,朱由校也算是从善如流,下诏书承认李倧的王位继承。
但朱由校未派诏使出使,只是在诏书上说明:“俟东事稍平,査照旧例,仍遣勋戚重臣,持捧节册,完此封典。”
也就是说,朝鲜派使奏请,并未达到全部的目的。按照几百年来的惯例,遣诏使,颁诰命、冕服,这是一圈流程,现在却只是一半。
朝鲜使臣不明所以,在同文馆又盘桓数日,终于有人来访,乃是礼部新晋给事中冯元飙。
作为新科进士,冯元飙初任山东邹县县令,招抚黎民、医治徐鸿儒造反后战乱创伤,时间不算久,但政绩不俗。
被调回京城后,冯元飙在礼部仪制清吏司任主事,持身甚正,并弹劾主客清吏司左给事中刘懋索贿。
这次礼部主客清吏司几乎是被一窝端,冯元飙却得到圣眷,一跃两级,晋升为给事中。
冯元飙与朝鲜使臣秘谈一个多时辰,外人不知谈了什么。但第二天,朝鲜使臣便启程回国了。显然,朝鲜使臣是了解不少内情,急着回去禀报商议了。
对于大明的官员来说,朝鲜使臣如何如何,根本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但京城的政治风向,却影响着他们的前程。
一批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官员被拿下,彰显的是皇帝的决心,以及长抓不懈的反腐行动。
而王三善在乾清宫被单独召见,也意味着又一场官场震动拉开了序幕。
京察,一直是党同伐异的工具,但今年却是大不相同。不管何党何派,但凡贪渎、庸碌的官员,无不心中惴惴。
知人善任,朱由校越来越会工作,不累还能达到目的。
而登莱巡抚袁老师的密奏,又让他可以暂不用管刘爱塔反正之事,专心于别的工作。
袁可立不愧是具有雄才大略、大胸襟、大局观的一代名臣,尽管没有朱由校的“未卜先知”,但对刘爱塔的反正还是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臣念辽阳以纳降陷城,兴祚之言未可凭信。又思因间用间,实兵家妙用,故加衔荅付一张,移付杨杰转给金应魁……”
袁老师的意思很明确,尽管不能尽信刘爱塔归降之言,但亦不能拒其千里之外。因间用间乃兵家妙用,一张加衔书信而已,尽可给刘爱塔。
而且,袁老师也赞同皇帝尽快实施行动,以免夜长梦多的顾虑。所以,他在密奏中也说明了自己的布置。
登镇总兵张可大率两协官兵赶赴旅大,津镇贺赞亦率一协参战,并与刘爱塔约期一月。
期限一到,明军便将在长生岛登陆,如刘爱塔确有反正之心,可召其军前来见。长生岛与复州距离极近,又有刘爱塔接应,可一举攻取。
当然,除了总兵张可大率兵由海路接应外,旅大明军也将主动出击,牵制建奴,以利刘爱塔反正。
“当此时也,辽镇大兵东下,旅顺犄角夹攻,东江袭扰而应,辽南恢复之功似有可图者。但谋贵万全,兵须审势,知彼知己,能为可胜,是又当慎图之耳……”
看着袁老师的布置,朱由校也得挑大拇指称赞。既不失时机,又慎重行动,高明,实在是高明。
第一百五十章 快乐,刘爱塔接旨
如果多几个袁老师这样的能臣,朕该轻松多少?就算没有未卜先知的做弊器,大明也不会象历史上那样的结果吧?
朱由校感慨着,给袁老师写了回复,答应他即刻抽调津镇人马赴旅顺待命。
有了旅顺这个港口,有了旅大这块根基,辽东战事就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辽镇、旅大和背后的登镇,再加上东江本部,对建奴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简而言之,现在的战略主动权是掌握在明军手中的。
但主动权是一回事,灭奴平辽依然不能操切。就算心急,也得压着。
朱由校写完给袁老师的密信,伸了个大懒腰,起身蹓跶着出殿,来到了暖阁。
在门外,皇帝便听见女子咯咯的笑声。这般欢畅,除了和小喵星人玩耍的李成成,哪还有别人?
迈步走了进去,朱由校正看到被六个小毛团缠得无可奈何的小白跳上了猫树,解脱般地懒懒趴在木头枝杈上。
一个熊孩子就能把大人逼疯,何况是六个。朱由校对小白表示深切的同情,看着围着猫树的小毛团儿,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小毛团儿们长得可爱极了,萌得一塌糊涂,但凡是正常人,都应该喜欢,恨不得抱在怀里吸个够。
“皇爷。”李成成躬身施礼,不待皇帝说平身,便伸手指着小毛团儿笑道:“您看,小猫咪把妈妈缠得都跑了。”
朱由校呵呵一笑,走到猫树前,把小白抱下来,然后在椅中坐下。立时,六个小毛团儿便围着皇帝的脚边,玩耍跳闹,还不时发出喵喵的叫声。
要是膝下是六个熊孩子,朕大概也会烦吧?朱由校轻轻抚摸着小白,想象着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是如此。
一个小毛团儿淘气地跳到了皇帝的鞋上,并抬起两个前爪扒着皇帝的衣服,做着攀爬上去的尝试。
李成成笑着蹲下身,把小毛团儿抱开,继续站在皇帝的身旁。
左手抚着趴在自己大腿上享爱清闲时刻的小白,朱由校张开右臂,搂着李成成的纤腰,手指捻捏着姑娘腰间臀际的软肉。
李成成脸有点发热,但心里并不拒绝,还不易觉察地向皇帝靠近了些,让皇爷的手臂能更舒服地环着她的腰肢。
不想当娘娘的铲屎官不是好宫女,暖床、同睡,朱由校和李成成的关系只差了那么一层。
朱由校都挺佩服自己的毅力,尽管只是那么两三次,自己批奏疏题本到深夜,困得就想倒头睡觉。
小白突然动了起来,站在皇帝大腿上,喵地叫了一声,飞身跃下。
原来是一个调皮的小毛团儿跑到了门口,似乎想去外面看看新世界。
朱由校笑了笑,这个猫妈妈虽然有时候厌烦,但在心里还是关爱着自己的小宝宝。
小白跑掉了,大腿不能空着,朱由校手臂稍微用力,便把温软的身体搂进了怀里。
“皇爷——”李成成极轻极细地叫了一声,便顺从地依偎在皇爷肩上。
嗯?朱由校用鼻音作了回应,他微闭着眼睛,将脸贴在姑娘的身上,贪婪地嗅吸着女儿香。
殿外传来了鸟儿的叫声,天气暖和了,两只鸟儿在殿外的大树上安了窝。朱由校不嫌它们吵,也没让宫人去赶它们。
鸟语、体香,朱由校感到十分的惬意,手也变得多动而热情。
………………………
少英院。
因为是西苑隔开的,有水有树,也有鸟儿。环境相当优美,比乾清宫更显得清新自然。
下课的钟声响了起来,已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学生们走出校室,立刻欢快得象获得自由的小鸟,笑着闹着奔向食堂。
五月安然地收拾好书包,在明显比她高出半头的同学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诧异、好奇、疑惑的目光始终存在,在她第一次走进高级教室的时候,便是如此。
可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只想着打赢和万岁的约定,让万岁接受自己的要求。
“五月,五月——”赵大宝第一个奔出低级教室,跑到高级教室等着,终于见到五月,立刻欢叫着跑了过去。
五月瞅了瞅,问道:“赵大宝,你找我有事儿呀?”
赵大宝用力点头,伸手递过来一个草编的蟀蟀玩具。他对这个很拿手,小时候就是这么哄妹妹高兴的。
五月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个编得不错的玩具,才伸手接过,说道:“送给我嘛,谢谢你啦!”
赵大宝嘿然一笑,发自内心的高兴,随后才跟着五月向食堂走,边走边问道:“五月呀,你怎么突然跑到高级班了,能听懂他们的课吗?”
五月歪着小脑袋看了看赵大宝,说道:“能听懂一点,回去再看看书,应该没问题吧!”
“你可真厉害。”赵大宝佩服极了,对着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小五月伸出大拇指,接着又挠了挠头,赧然道:“我在低级班都学得吃力呢!”
五月摆弄着草编蟋蟀,随意地说道:“多用功,就会学好的。”转头看了赵大宝一眼,她又补充道:“我和你不一样,跟万岁爷有约定,一定要赢的。”
赵大宝有些迷惑,问道:“你想要赏赐嘛?如果不是很贵重、很稀有,万岁爷很喜欢你,会给你的吧?”
五月摇着小脑袋,说道:“赏赐物件嘛,我才不想要呢!现在不能告诉别人,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五月。”有人又打着招呼,却是张婉儿,“你上高级班学习了呀,真厉害。”
张婉儿确实很羡慕,但觉得自己做不来。老早就觉得五月很聪明,上课倒是老实听讲,但平常时间就是玩儿,考试却总在前面。
五月呵呵笑着,“没什么厉害的,你也能行的。”
张婉儿摇头表示不行,倒也不着急。和大家按部就搬就很好,低级班学完了,再上高级班好了。
谁人并不知道张婉儿的身份,三位公主也是一样。这是皇帝郑重严肃的交代,她们并不敢违犯。
张婉儿对此倒无不满,只是中午在食堂混一顿,早餐、晚饭都是在长春宫吃,姐姐基本上可着她来点菜。
而且,小吃货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那么馋了。
五月进了食堂,便直吸小鼻子。只靠闻,她就能猜出吃的什么,并颇以此为豪。
好象,好象有好几种香味儿,那就是米饭加份菜啦!
五月咧开小嘴,端着盘子排队打饭。
孩子们的快乐很简单,能吃饱,还吃得不错,可以排到头一条。
从这个标准来看,他们都应该是快乐的。从他们洋溢着笑容的脸上,便能看出来。
在他们看来,吃得更好,想吃啥就吃啥的皇帝也是快乐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皇帝的快乐是短暂的,总会有意外打断,总会有堵心的事情发生。
他们更不会知道,为了他们简单的快乐,为了全天下百姓的安定生活,皇帝有多少费心劳神。
……………………分隔线…………………
复州备御府。
刘爱塔终于等到了金生魁的归来,一个多月的焦急等待,眼看就能知道结果,令他心中忐忑不安。
金生魁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跟着的汉子也让刘爱塔惊疑不定。
这个汉子留着辫子,身体壮实,脸色黝黑,样子有些木讷,一笑起来更显得淳朴厚道。
后金建国初期,就强令投降的汉人效法满洲人的发式,把剃发作为归顺的标志。
比如历史上在大凌河之役胜利后,皇太极便令“归降将士等剃发”。
同时,还有严令:“若有效他国衣帽及令妇人束发裹足者,是身在本朝,而心在他国。自今以后,犯者俱加重罪。”
所以,锦衣卫百户曹正华奉命随金生魁入复州,必须剃发易服。不光是他,还有两名同来的锦衣卫,也做出了头发上的牺牲。
负责接送金生魁,以及反正具体事宜的三弟刘兴仁也在屋内。和兄长一样,他也对金生魁带来的这个陌生人显出几分警惕。
金生魁勉强压抑下激动兴奋的心情,先给刘爱塔作了介绍,“大人,这位乃是镇抚司百户曹大人。”
镇抚司,锦衣卫?!
刘爱塔和刘兴仁对视了一眼,震惊之余也有些预感,明廷可能接受了自己的反正。否则,不会直接派人来接洽。
而镇抚司专负责谍报刺探,前来主持此事,也是正常。
“曹大人不惧危险,在下钦佩备至。”刘爱塔和刘兴仁不敢怠慢,起身施礼。
曹正华拱手还礼,淡淡地笑道:“刘大人不必多礼,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儿吧!”
说完,曹正华找准方位挺身肃立,拿出一张纸,郑重地捧在手中,沉声道:“万岁密旨,刘兴祚跪接。”
刘爱塔眼睛瞪大,嘴巴张开,完全惊愣当场,一时间反应不及。
刘兴仁也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反正之事会惊动当朝圣上,并直接颁下密旨。
“大人。”金生魁赶忙上前,推了推刘爱塔,提醒道:“快跪接密旨。”
刘爱塔眼珠一轮,终是有些清醒,立刻跪倒在地,深深地叩下头去,颤声道:“罪人刘兴祚接旨。”
“……若能于逋亡之余,反正归明,不失宋李显忠之风。如今之势,从逆从顺,吉凶判然。刘兴祚岂无谋之人,望其宜细审度,毋致血染刀头……”
密旨不是正常的圣旨,皇帝写得较为随便。但字里行间却既有激励,又有警诫,听下来既让人激动,又心中凛然。
“罪人刘兴祚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爱塔伸出双手,接过了这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密旨,又在金生魁的提醒下起身。
“此密旨阅后即焚,不可留只言片纸于民。”曹正华伸手示意了一下,施施然地坐下静等。
刘爱塔双手捧旨,仔细阅看后,确定无疑。既是金生魁从外带来,肯定是出于明军,敢假冒圣旨的恐怕是没人有胆。
再者,他要达到的最好目的是联络上袁可立,从他那里得免死票和加衔札。如果明军想骗他,弄到免死票和加衔札难道会比密旨还困难?
刘兴仁点着烛火,凑近过来,趁机也看了密旨,冲着兄长难掩惊喜地用力点了点头。
密旨凑近烛火,转眼化成灰烬,却长时间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金生魁干咳了一声,上前把袁可立所付的加衔札呈给刘爱塔。
万岁在密旨中说得清楚,反正便免死,但没有单独的免死票。
刘爱塔烧毁密旨,也意味着他相信了皇帝的承诺,却不必讲出“万一万岁失信,罪人又没有证据,如之奈何”的蠢话。
竟敢怀疑万岁的承诺,岂不是找死?就算有所疑虑,也没人敢让皇帝做出什么书面的保证。
看到袁可立的加衔札,刘爱塔兄弟基本上放下心来。按照他们的级别,袁可立的承诺更加可信。但皇帝的密旨,则让刘爱塔只能遵照执行。
朱由校对于刘爱塔反正所指示的宗旨,便是不要太过追求大功,能率复州反正归降,就已是足够。
时间上更要抓紧,省得夜长梦多,为建奴探悉,以致功亏一篑。
曹正华观察着刘氏兄弟的表情和动作,心中也是轻松不少。据他的判断,反正当确有其心,不是虚诓欺骗。
要知道,他奉命陪着金生魁潜入复州,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而风险越大,收益越高。曹正华可以想见,若此事成功,他和两个部下将获得的赏赐和晋升。
当然,曹正华也只是初步的判断,并不敢掉以轻心。
接完皇帝密旨,又拿到了袁可立的加衔札,刘爱塔也基本上确定反正之后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加衔,只要信任他,他自然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倒不是太过重要。
一套程序走完,屋内的气氛松缓下来。
曹正华又郑重提醒刘爱塔,反正大事,机密最为重要。涉及的人越多,泄密的可能性越大,直接的后果便是复州数万辽民的生命。
刘爱塔凛然听命,将自己的计划告知曹正华,众人又开始进行了一番细致的商讨。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各方齐动,我娘好象姓叶赫纳拉
对于刘爱塔,嗯,或者叫刘兴祚,他的反正归明既有出于民族大义的成分,又有趋利避害的因素。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朱由校对此并不苛责完美,在密旨中也阐明了自己的意思。以宋朝李显忠激励刘兴祚,已是极高的评价。
从历史上刘兴祚的反正历程上,朱由校可以相信他。尽管历史有时不太可信,但总要加以怀疑,也不是朱由校的性格。
之所以把此事交给镇抚司,交给袁老师,朱由校也是担心自己的主观思维导致错误的结果。
而袁老师和镇抚司却没有什么历史的依据,只是从当时的形势,当时人的思维特点来分析判断。这应该更客观,也更容易让刘兴祚相信。
建奴的几次发动,都以失败告终,损失的不只是人员、物资,还有军心和士气,并增长了统治区辽民的反叛之心。
反过来,明军在胜利的鼓舞下,随着武器装备和军饷粮草的充足供应,则在综合战力上,呈现出明显的进步和提高。
这些,刘兴祚不可能看不到,感觉不到。辽南沿海地区,随着明军的强大,更是建奴弃之可惜、守之难防的鸡肋。
早晚要放弃的,自然不会驻有重兵,差不多都是由汉兵守卫,八旗则在外机动,抵挡明军日益强烈的扰袭渗透。
这也是刘兴祚生出反正之心的一个关键因素。在他想来,汉人多是仇奴的。只要他振臂一呼,不说应者云集,有明军的配合,成功也是大有可能。
尽管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的劝说,曹正华却依然坚持反正的时间就在一个月后。
同时,曹正华严肃地告诫刘兴祚,这件事情万岁很重视。如果因贪功而致计划泄漏,并导致大量辽民被杀,他和刘兴祚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金生魁和刘兴仁也在旁相劝,既然万岁已经关注,力保反正成功就是第一位的。可别因为胃口大而功亏一篑,非但无功,却要受到处罚,甚至是皇帝的震怒。
刘兴祚也猛然醒悟过来,这和他起初的设想已是大不相同。既已上达天听,功劳大小已不重要,关键是要让皇帝高兴了。
“即便是复州,也要小心谨慎,对忠奴及贪婪刻毒之辈——”曹正华眯了下眼睛,做了个下切的手势,“清除不可心慈手软。”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看向兄弟和金生魁,不太确定地说道:“备御王丙贪暴淫毒,吾欲治其罪,可否?”
刘兴仁轻轻摇头,说道:“非是死罪,怕他挟怨诬告,倒不如杀之。”
金生魁用力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曹正华见刘兴祚还有些犹豫,便开口说道:“刘大人若怕留下后患,惹建奴怀疑,便交给某家来做,只要将王丙引至府内,包管做得天衣无缝。”
刘兴祚眸中精光一闪,咬了咬牙,拱手道:“那便有劳曹大人了。”
如果回护王丙,难免引起曹正华怀疑,并让人觉得自己没有杀伐果断的气概。刘兴祚也知道曹正华敢说大话,定是有些门道儿,能让王丙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众人又商议了半天,确定了反正的诸般事宜,认为不能动之过早。有十天半月时间,再联络发动,应是来得及。
计议已定,各人开始分头行动,曹正华和两名锦衣卫则留在总兵府,由刘兴祚安排合适的身份。
……………………….
明军如果现在发动,集合辽镇、津镇、登镇、东江镇的兵力,拿下辽南三卫还是有可能的。
但兵凶战危,建奴打不过可以撤退,遭到战乱屠害的总归是辽民。都是汉家儿女,能多加保全总是好的。
何况,有可能的胜利,哪里比得上必胜,或者是七八成的胜算。
反正定在一个月后,而参与此次行动的辽、津、登三镇明军,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从登莱启航的海船,来往不断,把粮草物资运往旅顺和皮岛;天津港口也是忙碌的景象,运送的主要是枪炮弹药、人员马匹。
熊廷弼得到了密旨,立刻调兵遣将,派何可纲率四千守军,在两协明军的保护下渡过大凌河,防守右屯卫。并在大凌河架设数座浮桥,保证援军能够顺利通过。
同时,熊廷弼还调动觉华岛水师,在右屯卫以南的辽东湾沿海登陆,以就近运输物资弹药。
而熊廷弼则亲自坐镇锦州,以便就近指挥。
再度东进右屯卫,就差光复广宁,便与去年战略收缩时似乎是一样的战争态势。
但此时不同彼时,虽然还是隔辽河两军对峙但有旅大明军和东江本部的存在,形势却已是完全不同。
东江本部也接到了加紧袭扰,牵制建奴的命令。
尽管毛文龙并不知晓刘兴祚反正之事,还是遵令行动,沿鸭绿江展开,借助舟船之利,频繁对建奴展开扰袭。
作为策应反正行动的最重要力量,旅大明军也展开行动。以广鹿岛和大长山岛为基地,海路突袭,接连占领望海堡、归服堡。
明军的三方行动,规模虽然不大,但却从三面对建奴进行了压迫,迫使努尔哈赤分兵反击,极大地牵制住了建奴的机动兵力。
古时候的通讯、运输水平,一个月后的行动,准备工作却是并不充裕。
这时就看出旅顺的重要性了,参战部队可以提前在此集中,离复州也只是极短的近海航程。
海船不断地入港出港,数万明军一下子涌入旅大,谁都能看出大行动就在眼前。
“哇,今天都没得闲。”阿桃有些夸张地砸着腰,对英子说道:“明天我就不休息了,过了这段忙的时间再说。”
英子笑着说道:“你想休就休,我一个人就是忙不过来,还有别的伙计来帮手呢!”
阿桃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那我就休息啦,还真有点事儿。”
英子摆了下手,又忙着往货架上补货。
突然涌进来这么多大兵,张柱子带着后备军也忙得够呛。海边的封锁更加严密,打渔的小船都不让出海了。
英子能感觉到这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背后,肯定有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仗要打。
在姑娘的猜想中,最后一下子把建奴灭了,天下就太平了,应该就能回到真正的家乡。
虽然在这里比岛上要好很多,可姑娘还不时想起那远离的村庄,不大的院子,村外的那条欢快的小河……
皇帝还下了圣旨,平辽之后,东江镇官兵最少的也能分得五十亩田地。虽然田地还是属于朝廷,可官兵有永佃权,还享有二十年的半赋税。
这样算下来,就等于白得二十五亩田地的产出。二十五亩地的收成啊,自己和柱子怎么也吃不完,就是再加上几个孩子……
英子的脸热了起来,不敢再往下胡思乱想。
好在柱子哥已经拿到了五十亩地的票据,让老爹瞅得眼都发直,对两人的事情也算是默许,就等着柱子找人提亲了。
呆头鹅,一说到军队上的事情,就光知道傻干,好几天也不见个人影儿。
英子有些抱怨,嘴都微微噘了起来。
要是参加了后备军,是不是就能常看见了?心里又升起这个念头,可英子还犹豫着,后备军虽然也收女的,可好象没看见哪家姑娘去呀!
“柱子哥,你怎么来了呀?”
阿桃的叫声让英子蓦地转过头,脸上是惊喜、错愕等复杂交织的神情。
呵呵呵呵,阿桃恶作剧得逞,笑得捂着肚子往下出溜。
英子狠狠地瞪着这个坏丫头。虽说村上那几户人家瞒不住啥事儿,可让她取笑逗弄,还是羞恼交加。
要不是碍着店内还有人,非收拾她不可。对,她最怕呵痒,一定要呵得她求饶不可。
英子转过头,气哼哼地摆货,心里定下了报复的计划。
“柱子哥,你怎么来了呀?”阿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坏蛋,不答理你。英子象没听见似的,可心里有气,摆放货物时弄出的声响也大,好象要把货物摔坏似的。
“柱子哥,你拿的啥呀,英子不要,给我好了。”阿桃又说着话,还带着几声嗤笑。
没完了呀,英子翻着眼睛转过头,准备……
一张憨厚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头上戴着笠帽,不是张柱子又能是谁?
英子怔愣了一下,便立刻被涌上来的惊喜所包围,凶巴巴的脸也变得柔和亲切。
张柱子咧嘴笑了笑,把手里的小包裹递给英子,说道:“路过这里看看你,马上还得走。”
英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吭哧着说道:“不能歇一歇吗,看你满脸满身的灰。”
张柱子毫不在意地说道:“总在外跑,灰土是躲不开的。嗯,外面还有人等着,这就走了。”
英子抓着小包裹也不知何物,赶忙出了柜台追上去。出了店门,果然看见一队后备军在那里等待,她赶忙叮嘱道:“柱子哥,要千万小心,注意安全哪!”
张柱子回身用力看了英子一眼,笑着点头,说道:“放心吧,打仗还轮不到俺们。”说着,他便走到一队人前面,大声命令着,带着后备军行进而去。
英子立在那里瞅着,直到那个有些颠簸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才带着失落的情绪回到店内。
姑娘的眼里只有张柱子,却没看到店门旁的房檐下站着个汉子,刚才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后备军。
后备军已经走远,那汉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半个袖管,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小店,高声说道:“来一小坛烧刀子,要最烈的那种。”
……………………
明军的调动多从海路进行,消息也封锁得很严密。建奴只看到了明军的四下袭扰,并不知道背后隐藏着巨大的行动。
皇太极率领正白旗,和新任正蓝旗都统多罗贝勒杜度,分别驻防于凤凰城和新奠,抵挡东江本部的袭扰作战。
此时,他正拿着一份新送来的《大明论坛》报在仔细研究揣摩。
“……九边抽调精锐三万,已出关并入辽镇,由辽东经略熊廷弼节制,将寻机光复广宁,并向辽沈推进,平辽指日可待……”
皇太极皱紧了眉头,这难道就是明军敢于在辽西向前推进的原因?
三万精锐呀,确实不容小觑,怪不得熊蛮子的胆子大起来了,敢从城池中出来。
皇太极知道这份报纸是李永芳转过来的,父汗肯定已经看到,和他应该一样,也是感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如果明军推进到广宁,父汗手中的四旗人马,恐怕也不能守住辽沈,会调各旗人马返回助战了。
皇太极做出了分析判断,继续翻看着报纸,寻找着能从其中获得有益信息的文章和报道。
目光停留在一篇报道上,看似不起眼,却让皇太极注意到了其中蕴含的有用情报。
明廷新封的建州卫指挥使纳拉忠明已至皮岛就职,其祖乃是叶赫部的金台吉,誓灭建奴,为明尽忠,为祖复仇。
叶赫纳拉氏,金台吉的后裔?!
皇太极的眼睛瞪大了,缓慢地眨了一下,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叶赫部与建州女真的仇怨,皇太极太熟悉不过。当时围攻叶赫城时,他年纪虽小,可还是去到城下劝降舅舅。
叶赫部虽灭,但只杀了金台吉和布扬石等重要人物,部众还是被收拢,成为了女真八旗所部。
明廷这是在分化瓦解呀!皇太极嗅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而且,好象还牵扯到了自己身上。
我娘好象就是叶赫纳拉氏哎!这个什么纳拉忠明岂不是和我有着亲戚关系,还是比较近的那种?
皇太极摸着下巴想了半晌,抬头叫道:“来人,召罗先生速速来见。”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呀!
皇太极紧皱着眉头,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父汗肯定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毕竟消息情报来源匮乏之下,报纸是研究明廷动向的重要依据之一,李永芳等人不会疏漏。
按理说,父汗肯定也会猜想到是明廷在耍阴谋诡计。
阿敏之父是舒尔哈齐,是父汗的弟弟,被父汗幽禁而死,但阿敏未受牵连,依然是四大贝勒之一,统一旗军马。
连侄子都得不计前嫌而重用,何况是亲生儿子。这一点,皇太极是肯定的。
但父汗不在意,别人呢?难道不会以此为攻击自己的借口?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东江军行动,虎墩兔添乱
现在后金最有实力的便是四大贝勒,分别是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
莽古尔泰已经废废了,连骑马都困难,已经失去了继承汗位的资格。
二贝勒阿敏统领镶蓝旗,有兄弟济尔哈朗帮衬,战功卓著,也颇有野心。但从亲疏关系上看,他是努尔哈赤的侄子,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希望。
大贝勒代善领正红、镶红二旗,还有儿子岳讬、硕讬、萨哈廉等能征惯战之辈,实力雄厚。
而且,多罗贝勒杜度自父亲褚英被杀后,便一直跟着代善,唯其马首是瞻。现在领正蓝旗,也算是代善的人。
皇太极本来努力表现,想争取把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归自己统辖,以壮大自己的实力。
但努尔哈赤把残破的正蓝旗交与杜度,把完整的镶白旗交给了小儿子多铎,并暂由其兄阿济格统率。
这样一来,汗位的竞争者就多出了一股新兴的势力。
大妃阿巴亥倚仗努尔哈赤的宠爱,为二儿子多尔衮争得了十五个牛录,大儿子阿济格和小儿子多铎则共有镶白旗。
但这股新兴势力有一个明显的弱点,就是年纪太小。最大的阿济格不到十八岁,最小的多铎则只有九岁,虽受努尔哈赤的喜爱,却难以服众。
皇太极呢,手中只有正白旗,资历上不靠前,战功也不是最大的,但对继承汗位谁不动心,他当然也不例外。
皇太极善于结交,与岳讬、萨哈廉、济尔哈朗等小贝勒关系密切。八旗中的一些高级将领,也很钦服他。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努尔哈赤的态度。
有一次,努尔哈赤曾看似随意地问皇太极:“为何济尔哈朗、德格类、岳托等散朝后,都抛开自己的父兄,单单要送你四贝勒回府?”
这说明皇太极早早地就在培植自己的势力,连努尔哈赤都看出来了。看似随意的问话,其实也透露出努尔哈赤的警惕。
或许,这也就是努尔哈赤不给皇太极增加武力,而是把镶蓝旗给杜度,又把镶白旗交给了小儿子的原因吧!
皇太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有所收敛。但这个纳拉忠明一出来,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
或许父汗不会被这种分化瓦解的小伎俩所骗,连舒尔哈齐被杀后,阿敏都未受牵连,依然升为四大贝勒之一,掌一旗人马,又何况皇太极这个亲儿子?
但其他汗位的竞争者能放过这个攻击的机会嘛,皇太极认为即便不是马上,隐患却长久存在,不知道何时爆发。
紧皱着眉头,皇太极在室内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明廷这个阴谋太损了,似乎有针对自己的意思。
还叶赫纳拉氏,还忠明,能不能起个更恶心的“死忠明”的名字,就象是让人吃了苍蝇般难受。
哪个王八蛋想出的计策,若是抓到你,定要亲手掐死你一个时辰,方解心头之恨。
皇太极脸上抽了两下,暗暗地发狠咬牙。
罗绣锦还未赶到,亲卫队长前来禀报,哨骑传来情报,东江军一部渡过鸭绿江,占领险山堡;镇江堡江面亦有明军活动,似有袭取之意。
皇太极想了想,挥手命令继续监视打探,却没有任何调兵出动的意思。
沿海加上沿江区域,实在是太过广阔,后金根本没有那么多兵力驻扎守卫。所以,近岸十里已尽皆弃守,只留少数哨骑刺探监视。
而皇太极和杜度分别驻守凤凰城和宽奠,也不是闻警即出。如果听到探报就出动,估计只能看见明军登船入海的背影,还不得折腾死啊!
按照后金制定的战术,就是等明军深入之后,利用几处内陆的驻兵,利用机动优势实施打击。
说白了,后金还是认为野战是自己的优势,且是明军难以追赶的。但实际上,明军正在努力地缩小差距,速度之快,将会出乎后金军的意料。
…………………
辽沈虽然已经是后金的统治中心,但建州依然是其不能放弃的地方。
因为,赫图阿拉城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努尔哈赤即汗位,建国号为金(史称后金),建元天命,定都于此。后迁都至辽阳后,尊赫图阿拉为兴京。
说白了,赫图阿拉城乃是后金的龙兴之地,无论是政治意义,还是心理上的原因,都不能弃之不顾。
东江本部显然是看到了这一点,也从毛承禄的长途奔袭中得到了经验,开始不断地沿鸭绿江向北运动,吸引并牵制了杜度所部的注意力。
而险山堡的占领,则是一次试探性的行动。从辽西明军的推进中学到了经验,东江军的真实目的是镇江堡。
尽管镇江堡已经被拆毁,可就象锦州和大凌河城一样,在得到了一批新式火炮和武学炮兵军官的支援后,毛文龙亲率一协人马突然趁夜登岸,占据了镇江堡。
如果建奴前来进攻,坚守镇江堡的重任就交到副将陈继盛手上,驻军定为三千,亦将是厮杀到底、绝不退缩的死兵。
现在的东江镇已经扩编完毕,一协人马达到了八千。
再加上镇江堡本就不大,八千人昼夜施工,只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便构筑完成了环堡野战工事。并且,向堡内运进了充足的弹药物资和武器装备。
工作完成后,眼见建奴并未出动,毛文龙又指挥官兵构筑了一条环形的靠江工事。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这条呈半环形的靠江工事,被称为却月大阵。
没错,以壕沟胸墙取代战车,以掷弹车、燧发枪代替强弓硬弩,背后还有江上水师的火力助战,就是模仿的刘裕大破魏军骑兵的却月阵。
却月阵与镇江堡的环形工事最近处相距不过二里地,可用火炮互相支援,成为兵书上常说的“犄角之势”。
对于镇江堡,甚至是镇江地区的执念,使毛文龙终于下定决心,敢于和建奴进行一场面对面的攻杀较量。
“建奴尽弃江边十里之地,连镇江堡亦是不守,恐怕不会出动进攻。”陈继盛倒是想在镇江堡保卫战中建立功绩,比不上宁远之胜,也让建奴头破血流。
毛文龙举着望远镜四下瞭望,半晌才放下,说道:“他若不攻,咱们就继续扩大占领区域,把这夹江而守的阵势建得牢不可破。”
苟真怀放下望远镜,指着前方说道:“建奴的哨骑讨厌,待到晚上,派人前出埋伏,明日白天再来,让他们知道厉害。”
“此计甚是高明。”毛文龙微笑颌首,表示同意。
苟真怀笑了笑,说道:“新晋建州指挥使纳拉忠明在铁山驻跸的消息,应该很快被建奴所知吧?”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消息已经散播出去,建奴未必会重视,也未必会轻举妄动。”
“来不来杀纳拉忠明不重要。”苟真怀冷笑了一声,说道:“让建奴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越多越好。”
“朝廷——”陈继盛迟疑着说道:“此举未必有用,倒是多了些麻烦。”
毛文龙也觉得多余,眼见老伙计代他说出来,感激地看了陈继盛一眼。
“不过是派了百多士兵保护他,也算不上是什么麻烦。”苟真怀淡淡一笑,说道:“目前看不出作用,也只是短期而已。日后嘛,或有大用,出乎我等意料。”
毛文龙以目示意陈继盛不可再问,转而开口说起了防御之事,算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苟真怀其实也不是全了解,但他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自然要极力说明其用处甚大,不敢稍有怀疑。
就目前的形势,按苟真怀的估计,至多两年,只要朝廷能保障饷粮武器弹药,平辽是有很大把握的。至于为什么要弄出个纳拉忠明,他心里也觉得有些多余。
别看后金依然占据着大半辽东,但大片的地盘已经成为负担。实在是兵力有限,难以切实控制。
依照当时辽东的产出,就是不打仗,光是围困封锁,也能把后金熬得筋疲力尽。
当然,皇帝已经说了,天灾大难将临,平辽的时间表最多也就三年。所以,光耗是肯定不行的。
“野战还是要靠车阵。”陈继盛的话打断了苟真怀的思绪,“孔有德、张盘他们就凭此击败过建奴,戚大帅也有成法可依。”
毛文龙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光是车阵恐怕还不够,骑兵必不可少。”
苟真怀没吭声,朝廷倒是给东江军拔调了不少战马,也组建了骑马火枪兵。但毛文龙所说的骑兵,显然不是指这种。
骑马砍杀嘛,要能和建奴对阵的话,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训练出来的。或许,蒙古诸部能够助一臂之力。
随着辽西明军的推进,虎墩兔也要率部东返,并想将义县作为领取抚赏银,并开马市的地方。
朝廷对此还没有明确的答复,苟真怀觉得是个好事儿。联蒙抗金是朝廷既定的战略,察哈尔部东归,对后金也能造成不少的压力吧?
而且,察哈尔部占据义县以北的地区,不是等于替明军防备了锦州、大凌河的侧翼,省去了不少东进的顾虑?
……………………
思维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大相径庭。
熊廷弼对于察哈尔部东返也抱支持的态度,他当然不会预料到,虎墩兔不是盯着后金,而是喀尔喀部,要为实现统一蒙古诸部的梦想而奋斗。
能一下看穿虎墩兔的心思,并预料到之后的结果,也只有皇帝朱由校能做到。他迟迟不予答复,也是顾虑重重,想找出一个规避的办法。
历史上,后金在孙承宗主政辽东后似乎是消停了数年。
可实际上,后金数次征伐喀尔喀部,得到了大批的牛羊,并在虎墩兔的神助攻下,彻底消灭了亲明的喀尔喀诸部,稳定了后方。
而现在明军的不断行动,牵制住了后金的兵力,使其难以抽出手来打击喀尔喀部。
察哈尔部的再度东移,很可能破坏目前的形势。或者使喀尔喀部内乱,部众投向后金;或者不敢与后金争锋,导致义县出现缺口,威胁到锦州和大凌河的侧翼。
别以为虎墩兔有着统一蒙古的雄心壮志,便是个硬汉子。历史上,对后金他可是色厉内荏,连派兵增援遭到后金打击的喀尔喀部都做不到。
所以,寄希望于察哈部成为辽西明军的屏障,根本就是不靠谱的事情。在和后金的作战中,连喀尔喀部都比虎墩兔强。
朱由校更深一层的打算,并不是奢望喀尔喀部能够与后金硬刚,而是希望在明军的配合下,与喀尔喀部联手,打击亲后金的科尔沁部。
夜色已深,朱由校还未想到万全之策。心中烦闷,索性走出暖阁,在星光下漫步静心。
不知不觉,朱由校已经走到了乾清门西侧的军机处。
屋内烛光明亮,偶尔有人影在窗前闪过,显是在忙碌着工作。
“今天是哪位阁老当值?”朱由校随意地开口问道。
王体乾立刻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皇爷,乃是孙阁部当值。”
孙老师啊,一把年纪了,还得值夜班。
朱由校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一个年轻的承旨捧着文件匆匆而出,被王体乾尖着嗓子叫了一声,才没撞到皇帝身上。
“万岁恕罪。”承旨吓了一跳,赶忙跪倒请罪。
“起来吧!”朱由校语气平缓,虚抬了下手,“去忙你的,朕看看孙师。”
此时,里间屋的孙承宗已被惊动,起身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承旨官。
朱由校抢上一步,未待孙承宗施完全礼,便开口说道:“孙师免礼。尔等也平身吧!”
“万岁还未休息?”孙承宗坚持施了半礼,伸手把皇帝往里让,“可是有要紧的政事处理?”
朱由校笑了笑,走进里间屋坐下,伸手示意孙老师也落座。看着桌案上厚厚的一堆文件,不由得慨叹一声,“孙师偌大年纪,在军机处当值,着实辛苦了。”
孙承宗拱手道:“微臣年岁大了些,倒是不用睡太多觉。辛苦二字,实是万岁谬赞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抬眼注视着墙上挂的辽东地图,半晌才缓缓说道:“虎墩兔欲东返,改义县为马市,朕委实难决啊!”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假报纸的作用吧?
看着眼前显出些郁闷愁怅的年轻皇帝的脸,孙承宗心中暗自叹息。
皇帝年幼便接过了一个烂摊子,辽东建奴猖獗,经过萨尔浒、辽沈之战后,已据有大半个辽东。
辽西熊廷弼屡次沉浮,依然被王化贞架空,经略和巡抚不和,广宁前线已是隐患重重。
而朝堂上党争激烈,官员们互相攻讦,全不以国家大事为重,只顾党同伐异。更有道貌岸然者,满口仁义道德,行为却贪婪无耻,连军需物资都敢以漂没之名中饱私嚢。
东林一派更凭拥立之功把持朝堂,六部九卿差不多尽为东林,借廷议而掣皇权,处处插手官员任用,尤以辽东经抚之和表现得更为龌蹉。
这些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孙承宗的警惕,对于东林党的慷慨正义,他也是深表赞同。
当然,这也有情可原,孙承宗当时并未身处要职,虽然贵为帝师,却只是个左庶子,并不透彻了解大明的具体情况。
待到广宁战事爆发,皇帝不动声色地连下中旨,秘密调动各处人马,更是动用厂卫,拿下王化贞,给予熊廷弼独断之权。
对于皇帝违反朝堂常规的作法,孙承宗当时也是不赞同的。但事实证明,皇帝的事急从权挽救了广宁,第一次挫败了建奴,打击了建奴屡战屡胜的气势。
数万官兵,数十万辽民,因为皇帝的独断专行而得以保全。几十万石的粮豆,不可计数的物资,没有成为建奴的缴获,成为其继续壮大的资本。
孙承宗在事后的战报中,也不得不承认皇帝挽救了辽东危局,使战局没有糜烂而不可收拾。
接下来,皇帝因广宁大胜而增强了底气,似乎也看透了朝堂上东林官员的本质——平常慷慨激昂,临时却无一策。
借着追究王化贞的责任,一批攻讦熊廷弼的文官被驱逐;借着李三才的贪渎案,又是大批东林官员被清理。
重用厂卫,不循常规,少年皇帝不惧流言,不畏清议,等于是赤膊上阵,亲自与文官集团展开争斗。
皇权的威力确实无可抵挡,只要皇帝下定决心,不畏污名,文官集团在重压下根本无还手之力。
孙承宗震惊之后,也重新审视自己的这个学生。不得不说,少年皇帝的所作所为,颇有太祖、成祖的遗风。
等到孙承宗被重用,成为兵部尚书,入阁参政,他才发现大明的兵政之弊,有多么触目惊心,大明的财政又有多么捉襟见肘。
连饷粮都难以保证,又如何能让前线官兵拼命作战,争取胜利?
接任兵部尚书的几个月,是孙承宗最为忙碌和焦虑的时间。辽东战事,奢安叛乱,需要钱粮物资、武器装备的文书不断,都需要他筹措安排。
可户部没钱,就是没钱。孙承宗知道财政有些不敷,但没想到会这般窘迫。
这就是大明?有着亿万子民,有着无边土地,勋贵、官员、生员、士绅、商贾个个过得滋润无比,藩属国敬仰朝觐的天朝上国?
内帑!少年皇帝毫不犹豫地拿出了私房钱,打胜仗的赏银,足额的军饷,充足的粮草物资,还有几乎等于重建的兵器火药局,全部予以解决……
孙承宗看着青年皇帝微皱的愁眉,强自收起了复杂的思绪,拱手道:“万岁勿忧,以微臣之见,察哈尔部东移,也未必会有太大的影响。”
朱由校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静等着孙老师给他分析解惑。
“东虏固然要灭,西虏自相残杀,于我大明也甚为有利。依辽东现在的形势,察哈尔部若逼迫其他诸部,如喀尔喀,他们势穷投奔,是选大明,还是选东虏……”
孙承宗看来是有过研究,并且是本着大明人的思维,建奴叛明该灭,蒙古诸部也不是大明真正的朋友。
朱由校眨着眼睛耐心听着,孙承宗是当时大多数明人的想法。就象历史上,崇祯趁着草原遇天灾,断绝市赏和马市,要饿死蒙古诸部一样一样的。
按理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大明与蒙古诸部战和不定,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朱由校并不认同,要是靠饿就能使蒙古诸部臣服。那北方游牧民族也不会在上千年的时间里,始终是中原王朝的敌人了。
如果察哈尔部打垮了亲明的喀尔喀,则使辽东的明军少了个盟友。而虎墩兔却不敢与后金作战,不能助明军一臂之力。
更关键的是,朱由校要集中力量剿灭建奴,不想武力干涉虎墩兔的行动。如果察哈尔部东移,与喀尔喀部发生冲突,明军就将处于两难的境地。
“……辽镇东进,东虏不敢出击,可见两次挫败后实力大损,物资匮乏。再加上辽南、东江本部的压迫,抽调不出足够的兵力抵挡。他们或许还认为我军不敢贸然光复广宁,或许等着我军补给线拉长,再施以突然袭击……”
建奴好象,大概,或者还有别的顾虑,朱由校垂下眼帘,隐约觉得并不象孙老师说得那么简单。
按照目前辽镇的力量,一下子推进到广宁,并不是很把握。熊廷弼比较稳健地先占右屯卫,稳固之后再伺机光复广宁,朱由校也是同意的。
孙老师还在说着,意思是趁察哈尔部与喀尔喀部交兵,趁机收拢蒙古部众,并使其归化,从而壮大满桂所率领的归化骑兵营。
朱由校耳朵听着,心里却在搜寻着刚刚隐然冒出的疑惑。猛然间,他的眼睛瞪大了,终于想到了那种可能。
假报纸啊,编出调动九边精锐入辽参战的消息,建奴应该看到了吧?这可是重大的军事行动,建奴不会是被吓住了,不敢轻举妄动吧?
朱由校眯起了眼睛,越想越是大有可能。边关封锁得这么严密,建奴获取情报的渠道很少很少……
王体乾上前给皇帝和孙帝师续上茶水,打断了帝师的讲述,以及皇帝的思绪。
朱由校喝了口茶水,思路已经清晰起来,觉得自己的判断差不多是正确的。这样的话,也许就有办法,尽管不敢保证绝对成功。
孙老师也讲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水喝了两口,再抬头时,发现皇帝的脸色已经晴朗起来。
难道是自己的解说起到了效果,皇帝已经有了主意,不再为此而发愁了?
孙老师还未开口,朱由校已经起身,笑着说道:“孙师当值,也不必如此辛苦。有些不急的政事,压一压也无妨的。”
孙老师赶忙站起,拱手道:“微臣精力尚好,也不习惯于把工作压下,让别人劳累。”
朱由校有些无奈,转头对王体乾吩咐道:“把朝鲜使臣献上的人参给孙师拿来。”
王体乾恭谨地答应着,在前引路,朱由校转身出了值房。
孙承宗送了出来,躬身敬候,直到皇帝走远,连宫人持的宫灯也微不可见,方才回转。
对于皇帝的心智,孙老师这一年多来已经看得清楚。虽有操切的一面,但多数时候都表现得沉着镇定。
特别是对目前的两场战事,更是表现出了超过年龄的沉稳。也正是这种不急不躁,进退合宜,使得辽东和西南的形势在向明军倾斜。
当然,孙承宗对于皇帝重用厂卫力量,打击官员、士绅、地主、生员等,还是有些意见的。
虽然是财政窘迫,皇帝利用这种手段敛财也是为了战事,可到底是坏了传统和规矩,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
一代名君,又何必污了声名。或者手段隐秘些,或者让人顶缸,都是选择嘛!这帝王的心术和手段,皇帝应该懂啊?
孙承宗回到屋内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提笔在手,开始处理政事。
…………………
朱由校回到乾清宫,立刻给熊廷弼写了密信,要他尽快兵发广宁。
未必是马上就重兵出动,可能只是数千骑兵。但一定要做出试探,或者说是让建奴看到明军推进到广宁的意图。
虎墩兔既然要在义县领取抚赏银和开马市,朱由校认为是无法制止的。疯牛病犯了,兽医也没办法。
但明军可以推进到广宁,依然保持与喀尔喀部的接触和联络。也就是说,还是具备两家联手,打击科尔沁部的可能。
同时,虎墩兔若对喀尔喀部动手,明军接收喀尔喀部也没有阻碍。
朱由校还让熊廷弼把满桂和归化骑兵调到广宁北部,并吸收喀尔喀所部的牧民,充当震慑虎墩兔的一股力量。
建奴多半被假报纸上的消息给吓住了,朱由校虽然这样判断,可也不敢十分确定。
但辽镇继续东进,从时间上看,正好能够策应刘爱塔的反正行动。
反过来,刘爱塔的反正,也将使建奴手足忙乱,难以集中力量对东进广宁的明军发动进攻。
朱由校沉吟片刻,又把策反刘爱塔的事情补充上去。他是相信熊廷弼的,虽然有熊大嘴巴之称,这种绝秘的事情,相信熊廷弼不会透露。
可如果不说清楚,熊廷弼对于向广宁推进,肯定会有疑虑。明白了辽南将有剧变,熊廷弼自然会做出更好的布置。
终于算是解开了纠结和郁闷,朱由校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又坐在那里想了想,挥手让旁边侍候的李成成去歇息,他命宫人摆驾去王良妃宫中就寢。
有些心烦意乱,竟然忘了晚上说好去尝尝王良妃的新手艺。朱由校看了看满天的星斗,苦笑了一下,觉得王良妃肯定很失望地躺下睡了。
宫灯一路伴行,直到王良妃的东宫,令朱由校有些意外的是里面还亮着灯火。
而且,王良妃很快就迎了出来,在宫外施礼接驾。
“爱妃平身吧!”朱由校心中有些感动,这是一直在等着他呀,上前亲手扶起王良妃,牵着一同向殿内走去。
王良妃脸上没有一丝埋怨之色,却是惊喜和欢欣。皇爷来晚了,可还记着过来,说明在皇爷心里,自己还是满重要的。
“万岁。”王良妃进殿便挽着朱由校的胳臂,亲热地问道:“臣妾给您热一下饭菜,您尝上一口就好。”
感觉到王良妃偎靠过来的身体,朱由校笑了。王良妃坚持锻炼,已经收到了效果,身子壮实多了,顶过来象辆小车。
嗯,还有那个深蹲,相当厉害。
朱由校咽了口唾沫,笑道:“朕不饿,明天早上再品尝爱妃的手艺,还是洗漱一下早点安歇吧!”
王良妃脸上似乎红了一下,转头吩咐宫人准备香汤,服侍皇帝洗浴。
朱由校搂着爱妃的纤腰坐在床榻上,手指托着她的下巴,四目凝视,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四个媳妇儿呀,只剩下两个能用了。
朱由校凑过去亲了一口,觉得作为九五至尊,连大户人家的三妻四妾都不如,出门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嗯,收集七个,召唤神龙。许个愿望,就天下太平……
在温暖的香汤拥泡下,朱由校缓缓闭上眼睛,上下其手,享受着令人兴奋的嫩滑肌肤,喷到耳际的是女人的香喘气息。
………………
夜色深沉,远在千里之外的复州城却是笼罩在云遮星月的阴暗之中。
总兵府,书房内,刘兴祚和回来报信儿的三弟刘兴仁正对面而坐,听着刘兴仁的汇报。
“王丙已死,暴病而亡,全无异样。”刘兴仁简单地说着,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在古代,暴病而亡算不上多稀奇。
身上无伤,没有中毒的痕迹,那时候也没有什么解剖尸检、死亡证明啥的,嘎吧一下死了,多数会归结到自身的隐疾。
刘兴祚点了点头,也佩服镇抚司锦衣卫的手段。人不是在总兵府死的,而是曹正华带人潜入王丙府内暗杀的。
当然,这少不了刘兴祚、刘兴仁和金生魁的配合接应。消除了这个隐患,也顿时让刘兴祚兄弟轻松起来。
刘兴祚突然眉头一皱,伸手指了指外面,和刘兴仁同时站起身。
房门敲响,间隔有些特点,刘兴祚松了口气,知道是金生魁引着曹正华回来了,赶忙伸手打开房门。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反正之期将至,一花一世界
房门一开,便被曹正华的身影挡住,透过云层已经很昏暗的月光也照不进来了。
曹正华不紧不慢地走进屋,后面跟着金生魁。待他转过身来,刘兴祚等人才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意。
看曹正华的神态,没人相信他是刚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完人,倒仿佛出去散完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刘兴祚赶忙施礼,神态愈加恭谨。不过,干掉了王丙,一是为反正扫清障碍,其次也算是他的投名状,他的心也更加安稳。
“还有十余日,便是大举之期。”曹正华落座后,郑重说道:“刘将军献复州是一大功,若我军登陆能截断建奴退路,予以重创,又是泼天功劳。”
大贝勒代善率两红旗在新金一线防御辽南明军,如果复州突然被占,从侧后方的袭攻,很可能使其遭到沉重打击。
这样一来,也实现了刘兴祚想建大功的初衷。
刘兴祚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城中还有李永芳的长子,但若一并除去,恐引起建奴怀疑。”
刘兴仁接话道:“李延庚嘛,庸碌之辈,派人看牢他也就行了。”
曹正华想了想,说道:“现在不必太过布置,只掌握切实可靠的军官即可。等到举事的前一两天,再加紧行动,或是封城,或是——”
看到曹正华习惯性的下切动作,刘兴祚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能生擒李延庚,岂不是更好?”
曹正华眨巴眨巴眼睛,微笑颌首,说道:“献俘阙下,让万岁开心高兴,确是个好主意。”
刘兴祚呵呵一笑,转头对金生魁说道:“金先生与李延庚的文书较熟,监视他的任务就让您受累了。”
金生魁拱了拱手,笑道:“受累谈不上,将军放心即是。”
刘兴祚点了点头,看向刘兴仁,说道:“明日押运批物资的事情,就由三弟去做吧!”
刘兴仁刚要答应,曹正华眼珠一转,建议道:“刘将军不妨亲去,来回不过数日时间,既误不了这边的事情,又让建奴更加放心。”
刘兴祚眨着眼睛,观察曹正华的表情,觉得他不是试探,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下亲去,合适嘛?”
曹正华点了点头,说道:“某觉得很好。如此举动正可表现出将军的忠心,纵有人觉察出些异常,也会打消怀疑。”
刘兴祚当然知道自己亲自押运的好处,正如曹正华所说,表现得忠心坦荡,确实对反正举事很有利。
确定曹正华不是试探,刘兴祚暗自松了口气。这般相信他,让他心中对反正和反正后的待遇更加笃定。
“我欲派五弟兴治前往长生岛,培植亲信,准备迎接大军登陆。”刘兴祚向曹正华征询道:“曹大人派个兄弟一同前去,指导下兴治。”
“可以。”曹正华正有此意,见刘兴祚如此知趣,立刻点头同意。
众人又细细商议一番,方才离开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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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相隔千里,通个信息又是陆路,又是海途,朱由校知道遥控指挥是万万不成的。
所谓的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或者是夸张,或者是指战略上的布署,而不是具体战术的实施。
确定了反正行动,朱由校便交给袁老师制定具体计划,指挥实施。他只负责从战略层面上协调辽镇、津镇进行配合和策应。
当然,武器弹药、粮草物资的供给更为重要。所谓皇帝不差饿兵,所谓甲坚兵利,后勤才是胜利的保障。
煤钢联合体又传来了好消息,下属的兵工厂打造出了第一批燧发枪,经兵部检验合格,已经运往天津港口。
样枪是在两个月前呈上御览的,朱由校试用觉得不错。
但真正量产,却耗费了两个月时间。不过,这到底是个好消息,明军越快换装,胜利的时间来得越早。
广东兵器火药局也在不断增加产能,广州市舶司的收入全都投了进去。生产制造的火枪几乎全送往了贵州,使得平叛明军的实力在不断增强。
红夷大炮的制造稍微放缓了一些,这是朱由校的意思。
自从制造出有弹托的炮弹之后,他的思路延伸到了红夷大炮,延伸到了海军、海战,认为红夷大炮要进行有大明特色的改变。
当时的观点认为,火炮打得越远越好。这样的结论,不能说是错的,可也不完全对。
在陆地上还好些,火炮有稳定的支撑,射击的准确程度还是比较高的。
可在海上,船行颠簸,又不是后世的带观瞄调整设备的高级火炮,前膛火枪的远距离的轰击中,精确程度很感人。
而基于射程越远越好的观点,才造出了炮管长、装药多、膛压高的红夷大炮。要达到这样的目的,炮管造得是又长又厚,就使火炮的重量相当惊人。
在木质的帆船上,因为承载力的原因,笨重的火炮只能往下层甲板装,而且数量还不能太多,上层甲板就只能安装轻型的舰炮。
远距离既打不准,又使战舰能装载的火炮不多,朱由校认为这是认识上的误区,进行改变完全可以改变这样的情形。
在朱由校的设想中,如果不追求很远的射程,而是把炮管造得短一点、薄一点,火炮就会轻许多,海军战舰也就能装载更多的火炮。
弹托的发明,使炮弹和炮膛的配合精度大为提升;缩短了炮管,却可以加大口径,射出更大更有威力的炮弹。
反正重型的红夷大炮说是能打几公里,可你打中了算哪!全靠运气的炮轰,其实就是个气势。
根据朱由校搜集到的情报和信息,真正的海战,舰船之间的实际交战距离,通常都在几百米之内。
既然是这样,朱由校也就坚定了自己的设想,下旨令广东兵器局铸造身管较短、口径较大的火炮,并命名为海威重炮。
按照广东兵器局铸造的样炮数据,海威重炮的重量只相当于同口径的红夷火炮的三分之一,在三四百米的射程内,威力却是相当。
这就妥了。朱由校给沈有容去了密信,告诉他新式火炮的数据。话不用多说,大炮上刺刀,用数量压倒敌人呗!
说到大炮上刺刀,京师的兵器火药局又开始制造三、五百斤的佛朗机炮。
尽管佛朗机炮的射程和威力都有所欠缺,但射速却是不可置疑的优势。三、五百斤的重量也属轻炮,配上合适的炮架炮车,一匹马就能拉着跑。
没错,这就是给骑炮兵专门提供的装备,以打霰…弹为主,对敌人进行近距离的快速轰击。
按照骑炮兵最新训练情况的报告,从赶到战场,到架炮轰击,大概只需要半分钟。
这已经是非常惊人的速度,可以想见在激战厮杀的战场上,骑炮兵突然赶到,架起火炮在极短的时间内向敌人喷射出成千上万的弹丸,形势会有怎样的变化?
朱由校刚刚造出了一辆随炮行进的弹药车,正洋洋自得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嗯,木头的,缩微型的。
李成成仔细打量着,笑道:“皇爷是给小王子小公主打造的玩具吗?精巧得很,可以用羊拉着跑吧?”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呵呵笑道:“朕明日再打造能推着走的婴儿车,以后还有骑的小木马。嗯,还有……”
李成成看着沉浸在想象中、笑得开心的皇帝,想到不久的将来,就会有可爱的小王子或小公主增添快乐,也不禁抿起嘴角,为皇帝而高兴。
王体乾在旁恭谨地侍立,脸上洋溢着比皇帝还开心的笑容。
讲述了半晌,朱由校哈哈一笑,收住了话语。意犹未尽地拍了拍弹药车,皇帝眼中满是柔情,似乎有小婴儿正躺在上面。
终于收起了暇想,皇帝迈步走出了工作间,在阳光明媚下,随意地漫步在皇宫之内。
“皇爷。”王体乾谄笑着凑近,说道:“今儿又是杨太医入宫例诊,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回报。”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一个月的时间过得真快,朕都不记得日子了。”
突然停顿下来,朱由校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一个月呀,也不知那帮家伙怎么样了,该去看看了呀!
…………………
“宋先生——”徐孚远恭敬又柔声地呼唤,即便是面对有些蓬头垢面的宋应星,也不改态度。
宋应星正专心致志地在一个小锅内熬化猪油,旁边的桌案上还堆放着一些不明物质。
锅内的猪油全部融化,宋应星往里面加了些石灰,用一根木棍搅拌良久,才懒洋洋地转头,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徐孚远陪着笑脸,说道:“请问宋先生,某往石灰水中吹气,先是浑浊,后又变清,到底怎么回事?”
宋应星翻了翻眼睛,斜睨着徐孚远,鄙视道:“书上有解释,自己看去。”
徐孚远苦笑了一声,说道:“在下没看懂啊!”
宋应星哼了一声,说道:“把书看上几遍,自然就会懂的。你莫要有投机取巧的心思,那样将一无所获,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徐孚远挠了挠头,还想再问,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给打断了。
这一排屋子是各种实验室,或者叫工作间。
声音是从旁边屋子传出来的,徐孚远记得那是张以太在里面忙活儿。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忙快步奔去。
赶过来的有好几个人,推开门,就看见张以太手舞足蹈。看他的神态,刚才的尖叫,形容得不太确切,应该是惊叫,或者是喜悦至极的高呼。
“张兄。”徐孚远上前几步,拉着张以太的袖子,急着问道:“可是哪里烧伤、割伤了,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朱由校早料到这帮人在开始做实验时手忙脚乱,难免有个小伤小意外的,特意安排了医生在此照顾。
张以太哈哈大笑,推开徐孚远,说道:“叫什么医生,某啥事儿也没有。”
说着,他将手中的小物件让徐孚远看,喜不自胜地说道:“原来世界上果真有眼睛看不到的小东西,一滴水里竟也奇幻莫测。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还真不是秃驴在胡说。”
能看到水中的微生物,至少需要放大两百多倍的显微镜。历史上是列文虎克用自己磨制的单片显微镜第一次观察到的。
而张以太看过虱子的狰狞样子后,对显微镜萌发了超乎寻常的兴趣。他倒是很聪慧,专门研究书中的光学原理后,也开始自己磨镜片。
科学院里不仅有痴狂学习的文生,还有铁匠、木匠、首饰匠等等,专为他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打造应用之物的。
而首饰匠就有磨制宝石的工具,以及相关的技术。
张以太看首饰匠工作了几天后,对磨出的镜片不甚满意,开始自己动手。
而今天的这个显微镜,可是张以太没日没夜忙活了大半个月才完成的,书中所描述的最简单的复式显微镜,终于让他知道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徐孚远拿过显微镜,对着玻璃片儿的水滴观察起来。
张以太还是意犹未尽,向着进屋的几个人兴奋地描述,“水中有许多极小的活的小生物,活的呀,既漂亮又会活动,有的如矛枪穿水直射,有的像陀螺团团打转,还有的灵活地徘徊、成群结队……”
“只是一滴水里吗?”有人发出了疑问,“那我等岂不是天天喝到肚里无数的小生物?”
“不信过来看哪!”张以太对此人有些鄙视,翻着眼睛说道:“喝到肚里又如何,这么多年了,咱们不是照样好好的。
徐孚远拿着显微镜,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果然是呀,可是让人做梦都想不到,竟然还有眼睛看不到的世界。”
众人将信将疑,上前挨个观察,与徐孚远的表现差不多,震惊又难以相信。
张以太撇着嘴,翻着眼,觉得这些家伙都是土包子,大惊小怪。其实,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只不过读书时知道,也同样的难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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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都有些神经,但朕喜欢
当皇帝来到科学院时,眼前的所见所闻,让他有种错乱的感觉,仿佛进了精神病院一般。
两三个文生正在院中指导工匠打造器械,看起来象是个带有轮轴结构,怪模怪样儿的不知是个什么玩艺儿。
朱由校还没认清楚造的是个什么东西,文生们已经吵了起来。
“按照杠杆原理,这个木榫应该在这里才最省力。”一个文生言之凿凿,指点着工匠,“来,改一下,我用笔画个记号。”
另一个文生不干了,伸手拦住工匠,“我都说了是轮轴,你扯什么杠杆?毫不相干,你乱改什么?”说着,他对工匠摆手道:“别听他的,就按我划的标记造。”
“轮轴其实也是杠杆的原理。”又一个文生帮腔道:“某觉得周兄说得有理,改一改又有何妨?”
“改了不行还要重造,已经第三回啦!”文生拉着脸,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猛地一挥手,“就按某的设计来,吴兄、郑兄还请见谅。要不,等工匠干完,你们重新做一个便是。”
工匠的脸有点发黑,有完没完,改了造,造了改,穷折腾个屁呀。不就是要抽水的家什嘛,搞得那么复杂,用扁担挑水也没那么费劲儿。
朱由校笑了笑,转身离去。
书上的理论是学了,可要应用到实践,还要走很长的路。不停地动手,不停地琢磨,正是最直接的办法。
我去!这家伙胖乎乎的,竟然是猴子托生的?!
朱由校突然看到一个文生打扮的家伙站在房顶上,下面还有个家伙在大呼小叫地指挥,“没人,没人,丢下来吧!”
胖文生响亮地答应一声,双臂平伸,松手,两个球落了下来。一个明显是铁球,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另一个好象是木球,落地弹跳了两下。
“同时,同时啊!”下面的文生大声叫着,扬手说道:“要是能再高点,看得才更清楚呢!”
嗯?有必要建个斜塔吗?朱由校想了想,觉得建个高高的刁斗,更加经济实惠。胖子那么能爬,应该是不会在乎滴。
“沈兄,沈兄。何来之迟耶,想煞我等。”一阵充满惊喜激动的招呼声传来,王季重飞跑过来,卢剑星上前要拦,被朱由校伸手挡住。
不能好好说话?“你咋才来哩”听着就很顺耳嘛!
朱由校呵呵笑着,不易觉察地张开手臂,正好避开了王季重拉手,然后用力在王季重的两条胳臂上用力拍了两下,“俗事缠身,让你们久等了。”
王季重哈哈一笑,随即苦着脸说道:“沈兄再不来答疑解惑,这里的人都要疯魔了。”
“不至于,不至于。”朱由校摆着手,笑道:“自己琢磨,自己实践,印象才更深,掌握得才更透彻。”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继续说道:“其实我来讲,也是书上的那些东西,没什么新鲜的。”
王季重连连摇头,显是不相信“沈浪”的话。而经他这么一喊叫,有不少生员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问题。
虽然人多嘴杂,皇帝还是听清了一些,感觉比月前提的幼稚问题强多了。看来,这些人也是自己动手,自己思考,有了些令人心喜的长进。
对于古代人的接触面和视野,以及知识面所限,乍一接触这些新鲜的知识和事物,确实令人既迷惑又兴奋。
就象宋应星,以前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当所有的技艺都能用这个原理,那个理论来解释时,对他心理的冲击可想而知。
原来万物的生长,事物的运行,都是有迹可循,有道理可讲的呀!在有些豁然开朗的同时,也陷入了痴迷,甚至是疯魔的状态。
当然,这是对于好学爱学的人。有一些人翻翻看看,恐怕就扔到一旁,不去探究,不去思考。
所以,皇帝把看着比较好学的文生们圈禁在这个大宅院里。没错,形似圈禁,好吃好喝,看书学习,就是不让你出去。
有兴趣的学,没兴趣的也没事儿干,看书探讨研究实验,这种氛围下,也能得到很大的带动和熏陶作用。
朱由校四下拱了拱手,待声音稍停,才笑着说道:“诸位请把问题写在纸上,在下会拿去向高人请教。”
高人,还有谁比朕高?
朱由校脸上带着笑,卢剑星在前开路,他和王季重等熟人直到厅堂落座攀谈。
“张以太有点走火入魔,沈兄此来,正好开解。”王季重有些无奈,也有些焦急,“成天不是磨透镜,就是看那个,那个小东西。瞅别人的眼神也不对,手里时刻拿着个透镜,好象要上上下下检查一番。”
这是看到了以前没看到的东西,既新鲜又痴迷啊!这个,好象得开解一番,别弄得神叨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朱由校点了点头,还没说话,一个文生便开口问道:“沈兄高才,可否解释一下。按照浮力定律,也能造出铁船是吗?”
“是的。”朱由校笃定地说道:“不知道这位仁兄做没做过试验,铁盒子和铁块在水中,重量相同的话,状态是不一样的。铁盒子的排水量如果超过重量,是能浮在水面的。”
文生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铁壳船?是有可能的啦?”
朱由校笑了笑,尽管没有足够的动力,造出铁壳船也意义不大。但这个思路已经有了,照此发展下去,就会不断地有人去研究。
至于蒸汽机,朱由校觉得没有个十几二十几年的全力研究试验,好象造不出实用的。所以,现在也不急,更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没有平和安定的社会环境,也没有安心学习、提高科技水平的条件。至少在一两年内,朱由校是没有太多的精力。只言片语的解释和指导,希望这些人的悟性够好,动手能力够强。
接着又有文生提问,朱由校稍一思索,便回答出来。同样是理论联系实际,具体怎样,还要文生自己去验证。
一个一个的问题,都难不住皇帝。初中物理而已,还不是全部,除了万有引力说不太清楚外,朱由校还真的象学究天人般问啥答啥。
众人看向皇帝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了。起初见过,还认为沈公子有个好师傅,或是运气好,得到了前辈高人毕生心血研究的知识。
可现在,众人知道沈公子对物理化学的理解,远高于他们。看年龄相差不大,可不下苦工夫,如何能达到这个程度?
说不定——书都是沈兄编的吧?
王季重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浪”,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这也不怪他胡思乱想,就那两本书而言,不悟透绝对不能对答如流,每句话都说到点子上。
其实,这两本书并不代表朱由校的真实水平。再高深一些的,他也知道,只是时间精力有限,只编出了比较粗浅的知识。
“沈兄,沈兄。”徐孚远出现在厅门处,热情地招手。
朱由校笑着挥手示意,又看见徐孚远身后还跟着张以太。张以太伸手举着个透镜,观察着徐孚远的脖子,眼睛咄咄放光,吓了朱由校一跳。
这家伙真不太正常呢,好象要上去咬人一口似的。
徐孚远回头看了张以太一眼,也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拔位开张以太的透镜,拉着他的袖子走向朱由校。
“张兄有了大发现,用他自己磨制的透镜。”徐孚远边走边大声说道:“水里都是小虫子,各式各样的,还都活着呢!”
王季重刚端起茶水,闻听此言,赶忙往碗里瞅,眼睛瞪得溜圆。
与王季重的神情相仿,很多人都现在惊愕,手上或桌上有茶水的,都赶忙低头去察看。
朱由校微微一笑,端着茶水,镇静自若地喝了一口,才示意徐孚远和张以太坐下。
“沈兄——”王季重看朱由校不当回事,疑惑地问道:“徐兄在逗咱们吧?”
“你们不信哪?”徐孚远看了看王季重,又瞅瞅毫无惊讶之色的“沈浪”,伸手又去拉张以太,“来,来,让他们都看看。”
朱由校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水中是有很多生物,凭肉眼看不见。但叫虫子不太合适,我把它们叫做微生物。”
张以太的眼睛蓦地瞪大,瞅着朱由校,刚刚有些痴笨的神情变成了惊喜,问道:“沈兄早就知道?快告诉我,那些虫......不,微生物是不是害人的?若是喝到肚里,会怎样?”
朱由校端了端茶杯,说道:“张兄没观察过这茶水,或是烧开的水吧?”
张以太摇了摇头,说道:“这有何区别?”
“生水中有微生物,水烧开之后,微生物便会被高温杀死。”朱由校解释道:“所以,喝生水,特别是喝了不干净的水,人会容易得病。”
“原来如此。”王季重看到朱由校刚才镇定喝水,又听了他的解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笃信无疑,放心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张以太眨巴眨巴眼睛,很是疑惑地看着朱由校,问道:“沈兄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沈兄有更好的透镜,能观察得更加细致入微?”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伸出手,说道:“张兄的透镜,请借某一观。”
张以太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透镜交给了朱由校,本来是最珍视的,但朱由校应该有更好的,那这个就不算什么了。
朱由校拿在手里看了看,果然和历史上的发展轨迹一样,张以太想到了用玻璃球磨透镜,这个想法就很了不起。
但单透镜就是单透镜,倍数已经达到极限,且观察微生物会有变形的感觉。
轻轻点了点头,朱由校称赞道:“张兄花了很多的时间,也冥思苦想过,才能磨出放大倍数如此高的透镜。”
张以太摇了摇头,对这称赞不以为然,目光咄咄地看着朱由校,知道接下来肯定还有别的。先夸再转折,中国人的说话习惯嘛!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实不相瞒,某也有一个这样的透镜,并不比张兄的更好。”
“但是——”朱由校话锋一转,望着张以太说道:“张兄可认真研究书中关于光学的知识,会有很大的启发。某已经有了些许思路,便是多个透镜组合,放大倍数超过单透镜的仪器。”
停顿了一下,皇帝继续说道:“嗯,某准备把这个新仪器叫做显微镜。”
“显示微生物的镜子。”张以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单透镜做到这个程度,某也以为到了极限。沈兄所说,倒是大有可行。光学,嗯,某当认真研究。可要是沈兄先制出显微镜,可不要敝帚自珍,一定要让某开开眼界。”
朱由校笑着轻轻颌首,说道:“事务繁多,某恐怕也就是想想。张兄好好研究,定能前研究出显微镜。”
徐孚远有些不解,开口问道:“沈兄,敢问一句,耗时费力造出这显微镜,有何实用意义呢?”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徐兄可知伤口为何肿胀,或是流脓,甚至会危及生命?”
徐孚远皱起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某却是不知。”
朱由校说道:“那是因为伤口感染了,有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在伤口繁殖。如果有了显微镜,我们就能观察是何微生物在为害,又能用何种东西将其杀死。”
“开水——”王季重脱口而出,然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受伤的人也被烫死了呀!”
有好几个学员也笑了起来,觉得王季重这话说得太随便,想想也有点好笑。
“微生物中有对人有害的,可也有对人有益的。”朱由校笑着说道:“开始会觉得用镜子观察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没有用,但深入研究下去,就会发现并不是这样。”
朱由校站了起来,环视众学员,朗声说道:“万事万物运行的道理,不正是我们在探究的吗?我们在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却往往不知其原理。”
说着,他一指桌案,说道:“为何是四条腿儿最稳当,三条腿的凳子也能保持平衡,两条腿儿的,除人以外,为何不稳定?”
“认真看过书的,想必知道这是重心的问题。如果碰到装车的,就不会把重物放在上面,避免了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有人可能要说,学了这些未必有用,没学的时候也过得挺好。”朱由校抿起嘴角,露出一丝鄙视,接着说道:“但诸位可以想想,从商周,或者说是更早的三皇五帝时代,发展到现在,如果没有科技的进步,会是什么样子?”
众人脸上现出迷惑、沉思,缓缓眨巴着眼睛,一时都想象不出“沈浪”所假设的场景。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科技推动历史,“帝党”谁与争锋
朱由校故意等了一会儿,扫视着众人,半晌才笑着说道:“那我等现在便处于草庐之中,身上穿着兽皮草裙,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
哈哈哈哈,众人忍不住发出笑声,都觉得可笑至极。
待笑声稍停,朱由校伸出手指列举道:“汉代发明了造纸术,瓷器也是从汉代开始烧制;唐朝发明了雕版印刷术,造纸术也更加进步,质量更好;宋朝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指南针、火药等,李诫编写的《营造法式》堪称建筑史上的杰出著作;元朝发明了彩色套印和木活字转轮排字盘,还有王祯的《农书》……”
声音提高了一些,朱由校朗声说道:“在下所列举的也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但却影响深远,改变了之后人们的生产生活。没有纸,没有印刷术,我们哪有书读,还是用竹简嘛?没有农耕技术的进步,如何养活更多的人,如何有亿兆子民的大明?”
“而这,就是在下所想到的学习物理化学的理由。”朱由校最后得出了结论,并郑重地作出了承诺,“在下正在搜集从古至今的所有发明创造,尽管很多发明者没有留下姓名来历,但却是改变历史、推动历史进步的一分子,应该列于史书。”
“好。”徐孚远用力拍手叫好,引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王季重也颌首称赞,看向朱由校的目光又是不同,待声音停息,笑着开口问道:“沈兄,那张以太张兄应该够资格列名此书吧?”
“当然。”朱由校想都不想便笃定回答,“中华历史上第一个自己磨制透镜,观察到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世界的第一人,如何不够资格?”
张以太脸有些涨红,连连摆手道:“不,不,应该是沈兄列名其上才是。”
朱由校呵呵一笑,摊手道:“可我没有透镜,也没看到微生物啊!”
“光凭物理化学两本书,沈兄也是足够。”王季重带着试探,说道:“而且应该是浓墨重彩地书写一番。”
朱由校再度笑着否认,“在下以前就说过,这两本书是无数前人的心血,只是在下运气好,侥幸得到而已。”
用力摆了摆手,朱由校岔开了这个话题,说道:“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朝廷即将推出用人新政。诸位只管专心研究学问,日后做个有品级的科技人才,同样光宗耀祖、青史留名。当然,人各有志,若是真没有兴趣,也不勉强。”
搞科技嘛,不能急功近利。现在大明相比于世界各国,并不落后,甚至在某些领域还要远远超过其他国家。
但在知识传承和教育体系上,大明已经大大落后。
四书五经还是主要的学习内容,科举做官还是主流。书院的数量不少,但教的、学的还是诗词歌赋、锦绣文章,知识面窄且实用性很小。
而真正掌握技能的能工巧匠,多数都是祖传的手艺,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也很难把原理和心得写下来,更有利于技艺的传承。
能说会写的不屑于研究老百姓的谋生手艺,掌握技艺的又缺乏文化知识,甚至多是文盲。
在大明,目前就是这样一种状况,极大地阻碍了科技的发展和传承。朱由校要改变,建立科学院就是迈出的第一步。
该说的都说了,朱由校也知道有人会退出。这也勉强不得,人家就不感兴趣,就不是闷头搞科研的性子,一点也不奇怪。
一个月的时间,朱由校赶来也是解除封闭,并看看封闭的效果。愿留者留,愿走者走。
什么,会把知识带走,朱由校对此只能呵呵了。
初中级别的物理化学呀,只是个铺垫。就算学透悟透,也不过是个中学生而已,还能指望他造出蒸汽机?
又和学员们谈了一会儿,朱由校便起身告辞。
不想当老师的穿越者不是好皇帝,科学院是长远的考虑,而眼前还有太多的俗事政务要处理,那才是朱由校的本职工作。
……………………
发展科技,建立体系,这是长远的计划,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而推进改革,兴利除弊,则是眼前的最重要的任务。
没错,最重要!比打建奴、平叛乱还重要。因为这是必须的条件,是胜利的基础。
说得直白一些,党争不断的朝堂、钱粮紧张的财政、贪渎享乐的官员、活得艰辛的百姓,凭这些能战胜利外敌、平定内乱?
后金自叛明到壮大,历史上的大明并非没有机会取胜,但完全被内部的积弊所捆住手脚,最终在内外的双重打击下土崩瓦解。
站稳脚跟才能打人,收回手臂出拳才更猛,身体病怏怏的,还想着跟人干架,脑袋被驴踢了?
现在能压制住建奴和水西叛贼的势头,并不能证明大明已经病愈。
朱由校认为是自己的猛药起了作用,相当于吃了兴奋…剂。一时间生龙活虎,可要是不能找到持续的动力,或是就此满足,结果也不会比历史好上多少。
所以,改革必须继续推进。阻力嘛,不会大,朱由校对此有着绝对的信心。
有人会说,文官团体很强大,勋贵也很有势力,既得利益集团将成为改革的巨大阻力。
可朱由校已经看清了这些阻碍改革势力的虚弱。
你想,一个得到皇帝宠信的公公,都能将文官团体打得分崩离析,并形成了权倾朝野的“阉党”,皇帝还能不如老魏?
想做官儿的人多了,就是什么东林党、楚党、浙党的官员全滚蛋,大明也照样运转,更会有无数人削尖脑袋往前钻,极力争取被团结在皇帝周围的资格呢!
左手印把子,右手枪杆子,乃是千古不变的封建社会用人的硬道理。
想要官位和权力,没问题,只要你听皇帝的话;怎么,想跟皇帝掰手腕,想串联起来阻挠?那也好办得很,罢官除籍还是轻的,抄家流放已是标准处罚。
明有军队,暗有厂卫,又有不断壮大的“帝党”,朱由校觉得再干不过什么利益集团,岂不是连没下面的魏公公都不如?
造反,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串联反对,刚有迹象就收拾,根本不给他们做大的机会。
坐在御椅中,朱由校正翻阅着东厂呈上的汇报。没有大事儿的话,五天一报;可能要出事儿的话,天天上报。
监视的重点便是东林、楚、浙等党的文官,以及各地宗藩和勋贵。特别是在改革中失意的家伙们,更是重中之重。
宗藩还算老实,特别是藩王,不仅有东厂盯着,地方官员也看得很紧。一个个的当猪养了辣么多年,能吃饱穿暖,基本上没人舍出身家性命来搞事儿。
报告中还提到了福王朱大胖,舍财接回了老娘,正在享天伦之乐。
朱大胖天天晨昏定省,还向地方官报备,带着老娘在开封周边游山玩水了一番。据说,连体重都减轻了不少。
朱由校抿起嘴角,不无恶意地揣测,朱大胖能减肥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心疼拿出的钱财吧?
关于文官的报告也有,但那帮可能会成为改革阻力的家伙,显然已经被“帝党”打得落花流水。
以贪渎之罪不断处罚,最轻的也给押到东番、海南劳动改造去了。稍有串联,便又是一顶结党营私的大帽子扣下来,也滚去为开发边疆做贡献了。
把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消灭在萌芽之中,这是朱由校最直接的办法。
在毫不留情的打击下,很多文官也改弦更张,削尖脑袋讨好皇帝,以便成为“帝党”的一员。
打击的同时,朱由校对听话的官员也不吝啬。有打有拉,“帝党”的壮大已是不可阻挡。
嗯,说“帝党”还不是特别准确。既然“朕即是国”,那团结在自己周围的文官武将岂不都是大明的好官?
本来阅看报告挺高兴,可当看到最后的文字时,皇帝不由得变了脸色。
“真是给脸不要脸,非要逼朕发飚。”朱由校啪地扔下了文件,冷笑起来,决定枪打出头鸟,既搂钱又震慑其余,一举两得。
侍立阶下的王体乾被响声吓了一跳,别看他好象垂着头,可是一直在观察皇爷的脸色。皇爷突然现出怒色,他便开始揣测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由校眯着眼睛思索半晌,想好了处罚的借口。要说封建时代的皇帝处罚人,可以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来形容。
只一个“心怀怨望”就能令臣子无话可说,你说心里没这么想,可怎么证明呢?皇帝说有就是有,你丫闭嘴吧!
何况,朱由校还不是随便胡说的。你干的事情就暴露了你的内心,不说“心怀怨望”,“抗旨不遵”却是妥妥的。
皇帝想好了处置的办法,目光转动,移注到了王体乾身上。
王体乾觉察到皇爷在盯着他,却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地侍立,等待着皇爷的吩咐。
“王伴,宫人的背景调查再细致地过一遍。”好半晌,朱由校沉声说道:“朕得罪了文官,得罪了勋贵,得罪了士绅、生员,难免有些王八蛋想害朕,还有朕的亲人。”
总有刁民想害朕,朱由校可不是幻想狂,而是大明真有几个皇帝死得甚是可疑。不说别人,小木匠就是一例。
王体乾心中一凛,赶忙躬身应道:“皇爷放心,奴婢这就去查,凡是祖宗十八代沾了文官、勋贵、士绅、生员边儿的,统统赶出去。”
“十八代就算了。”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三代足矣!王伴的忠心,朕深知之。”
王体乾就是这么一说,还十八代,你翻家谱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还不准人祖上很厉害啦?
躬身领命,王体乾退了下去,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皇帝在若有所思。
…………………
如果深究历史上“阉党”,在明朝可能是最盛的。前有王振、汪直、刘瑾,后起之秀魏公公更是远超前辈,名头最大。
而“阉党”可不是太监组成的,而是依附于宦官权势的官僚所结成的政治集团。
为什么要依附让人瞧不起的公公,文官不是很清高嘛?
要说原因也很简单,有好处啊。不管是升官,还是发财,抑或是排除异己的快感,都足以让人放下尊严和矜持,拜倒在太监的脚下。
而现在大明的官场形势也是渐渐明朗,虽然没有可以依附的宦官,可靠上皇帝岂不是飞黄腾达更快捷的路子?
当然,有资格取得皇帝欢心的,多数是京中的官员,地方上的也有机会,不过是少些而已。
但皇帝通过新学,通过吏转官,等于是在科举之外,又打开了一条入仕当官的渠道,吸引了无数读书人参与其中。
本来只想着在酒楼内当个账房先生,借此养家糊口的吕庆厚,便是被新政策吸引到京师的众多读书人中的一员。
相比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入新学而得官,虽然没有金榜高中的风光,可对于象吕庆厚这样自认难以做到的读书人,不啻于天赐良机、皇恩浩荡。
与做官相比,朝廷所要取消的对生员的优待,反正吕庆厚是觉得不算什么了。
来到京师,吕庆厚看到的是另外一番繁华的景象。还没来得及开眼界,他便急忙赶到新学报名。
报名入学的过程很顺利,凭着秀才的头衔,以及当过账房的履历,吕庆厚被分到了财会专业。
新学暂时只开了五个专业,分别是财会、农耕、水利、法律、商务。看专业名称就能猜出大概,财会毕业的肯定是税务官员无疑。
朱由校确定这五大专业的同时,还做出规定,学员在学习主专业之外,还可以再加一个专业作为辅修。
吕庆厚在被问到辅修的专业时,想了半晌,确定了法律。在他想来,升堂审案是知县的主要工作,他有了这方面的知识,对日后的仕途很有帮助。
报完名,去了给他安排的宿舍,新学还很人性地给了吕庆厚两天假期,让他好好休息,缓解长途跋涉的疲累。
两人间,在后世的顶尖大学,也没这待遇呀!
吕庆厚觉得可以,可比他先到,已在宿舍中安顿数日的学员,却有些不满。倒并不是嫌弃吕庆厚,而是觉得新学的条件和待遇,很是委屈了读书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初至京师,向勋贵开刀
两个人一间屋,有桌有椅有单人床;吃饭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生员优惠政策折成银钱,照样享受。
吕庆厚觉得这些都挺好啊!新学还不限制学习时间,三个月一次考核,你达到毕业标准就可以进行铨选,就能当官儿啦!
哦,非得住大房子,有丫环仆人侍候着,别人还得尊着敬着,就是读书人该享的福了?
对于真正品尝过生活的艰辛,谋生的不易,吕庆厚的想法与这位仁兄自是不同。他也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舍不得生员的优待,跑来混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吕庆厚虽然不喜这位仁兄,但在酒楼呆过那么长时间,圆滑是学会了。随便地敷衍附和几句,他便打着逛逛京师的借口,出了新学,站在路边有些徬徨。
一路打听过来的,对京师的其他地方根本不熟,当时也没啥旅游地图,更没啥导航的,吕庆厚一时不知往哪边走。
“这位仁兄——”身后传来招呼声,吸引了吕庆厚的目光。
蓝衣文生也是从新学出来的,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吕晓布,看仁兄好象初来乍到,不识路途。冒昧相询,请勿介怀。”
吕庆厚赶忙拱手还礼,说道:“在下吕庆厚,确是初至京师。本想看看京城风貌,却不识道路,甚是为难。”
吕晓布笑得更加热情,说道:“真是巧啊,在下和吕兄五百年前是一家。在下也想随便逛逛,吕兄若不嫌弃,同行可好?”
“多谢吕兄,在下是求之不得。”吕庆厚拱手致谢,随着吕晓布沿着街道缓行而去。
边走边聊,吕庆厚才知道吕晓布也是刚至新学不久。但他是北直隶人士,曾来过京师,虽算不上活地图,但却不致迷路。
“这是在大兴土木?”吕庆厚伸手指了指一群正在路边劳作的人,疑惑地问道:“刚入京师时便看见不少,也未及细问。”
吕晓布笑了笑,说道:“吕兄有所不知,这是在修建厕所,方便旅人和行人。”
吕庆厚眨巴眨巴眼睛,失笑道:“原来如此。看用料和施工,倒是很用心。”
“这是万岁的旨意。”吕晓布向紫禁城方向拱了拱手,说道:“除了修建厕所,还要开挖排水沟,填平脏水泡。”
停顿了一下,吕晓布伸手一指,说道:“看见没,街道上隔一段距离就有个垃圾箱;店铺门前的卫生,也有人监督打扫。”
吕庆厚露出些讶异的表情,问道:“难道是万岁嫌京师不够整洁?”
“吕兄还没看最近两期的报纸吧?”吕晓布看了吕庆厚一眼,说道:“万岁称此次是整顿京师的脏乱差环境,杜绝疫病发生的源头。”
这和疫病还能扯上关系?吕庆厚有些不明白,但也没再开口细询,只等看过报纸再说。
没有人知道皇帝真正的意图,只认为是让京师变得干净整洁。但朱由校知道,明末除了战乱和灾荒,还有波及数省、死亡上千万的大鼠疫。
既然小冰河期无法阻止,如果不采取预防措施,鼠疫的爆发也将是大概率爆发的事情。
因为,异常寒冷的气候频繁,引发水灾、旱灾、蝗灾等,将形成“水旱灾——饥荒——瘟疫”的恶性循环,这是科学证明的规律。
而明末大鼠疫的主要传播途径有两条,一是饥荒逼使百姓挖掘鼠洞中的粮食吃,甚至是吃鼠肉维生;二是通过老鼠身上的跳蚤在人群中吸血传播。
所以,就算是提前储粮,灾害发生时移民赈济,救灾措施再到位,也挡不住第二种的传播方式。
追根究底,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以及个人的免疫力,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当然,提前布置,开展一场“灭鼠”运动,普及防疫知识,也是至关重要。
只不过,按照当时的条件,以及人们的生活水平,要做到这些很是困难。就说勤洗头勤洗澡吧,恐怕没多少人能做到。
朱由校只能将其作为一个五年,甚至是十年计划来步步推进。环境卫生是比较容易做到的,治理脏乱差,减少蚊蝇滋生的环境,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吕庆厚和吕晓布都不是很理解,尽管清洁的环境确实是京师应该有的,但皇帝通过下旨的方式来实施,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
两人聊着走着,闻到一阵肉香味扑鼻,令人馋涎欲滴,肚中立时躁动起来。
“这也算是京师特色。”吕晓布笑得畅快,征询般地看向吕庆厚,“烤羊肉串,据说是宫中传出来的调料方子,确实是难得美味。咱们且坐下尝尝?”
吕庆厚拱手道:“今日结识吕兄,实乃幸事,便由某做东如何?”
“做东也要有先来后到,下一次吕兄若吝啬,某却是万万不依的。”吕晓布一句话便把自己买单确定下来,伸手招呼着吕庆厚,走向一处烧烤店。
如今的烧烤,在京师中已经盛行起来。品种也多,多数是宫中传出来的,甚至还有铁板烧,只是各家各样儿,不尽相同。
有些酒楼虽没挂着烧烤牌匾,可也提供烧烤菜品,算是满足各色酒客的举措。
两人进的这家烧烤店则以烤肉为主,还有平常的炒菜,十几样儿凉拌小菜。三五好友相聚,倒也不嫌寒酸。
伙计招呼得殷勤周到,点完菜便先上一盘盐水花生和一盘拌菠菜,免得空桌让客人等得无聊。
轻酌慢饮,两个姓吕的文生谈天说地,倒也甚是投缘。而另一桌食客的谈论,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成国公府昨天被查抄了,不知犯了什么事情?”
“听说是下了诏狱,其罪应是不小。”
“不是被赐予铁券,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嘛,若是小罪,断不致如此处置。”
大明初建,朱元璋大封功臣,李善长、徐达等三十四人获封爵位,并被赐予“金书铁券”。
明成祖朱棣“靖难”登上皇位后,大封功臣邱福等二十六人以爵位,也都被赐予铁券。
所谓的“金书铁券”,在平常百姓看来,就如同评书中“免死金牌”一样的存在,不是谋逆和造反大罪,肯定没事儿。
而明代金书铁券分为七等,其中公爵分为二等,侯爵分为三等,伯爵分为二等。
各等铁券大小不一,但都是一式两件,一件授予获赐者,另一件藏于内府。在需要查验时,只要将它们放在一起,便可真伪立辨。
但是,就明朝初期,金书铁券不仅不能免死,反而是拥有的大臣基本上都被杀光了。
所以,明朝的“金书铁券”,并不是什么罪都可以赦免的。其中,“谋逆不宥”就不在“免死金牌”的范围内。
而且,除了“谋逆不宥”,若横行不法,也有下狱砍头的。比如建昌侯张延龄,先是长系狱中,后被斩于西市。
只不过,靠其姐为太后,因外戚身份而封侯的张延龄,与朱纯臣的祖上,靖难第一功的朱能是没法比的。
但就是这么大的国公,祖上那么的荣光,却被下了诏狱,不由不令人揣测其所犯的罪过。
“万岁——”吕晓布微皱眉头,却是欲言又止。
交浅言轻,他和吕庆厚不过是刚刚结识,有些话却是不便说出。在他的猜测中,这是皇帝要向勋贵下手的征兆。
吕庆厚也有自己的猜想,同样也有些避讳。正好伙计端上菜,他便举起酒杯,避开了这个话题。
……………………
乾清宫,御书房。
皇帝朱由校微眯着眼睛,正听着王体乾念着“金书铁券”上的内容。
“……兹与尔誓:除谋逆不宥,其余若犯死罪,尔免三死,子免二死,以报尔功。高而不危,所以常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常守富也。尔当慎守此言,谕及子孙,世世为国良臣,岂不伟欤!”
这是洪武太祖所赐的“金书铁券”上的内容,包括五个部分:颁赐铁券的时间;获赐铁券者的官职、爵位;获赐铁券者的功勋;皇帝承诺的免死次数;对获赐铁券者的激勉之词。
朱由校轻抿嘴角,露出一丝象嘲讽又象无奈的笑意。
要说嘲讽,自然是对朱八八。信誓旦旦地“以报尔功,常守富贵”,但为了朱家的皇位传承,还是把功臣杀得七零八落。
要说无奈,自然是对那些领到铁券的功臣。皇帝要你死,罪名还由皇帝定,所谓的“免死三次”就跟放屁没啥区别。
说你谋逆就是谋逆,说你造反就是造反,金书铁券不仅不能“免死救命”,反倒成了催命符,这不知是谁的悲哀?
至于朱纯臣的金书铁券,就更不放在朱由校眼中了。
而且,持有金书铁券者,除谋反大逆,一切死刑皆免。然免后革爵革薪,不许仍故封,但贷其命耳!
什么意思?就是可饶其命,但革除爵位、俸禄却是正常,还不准重复原职。
想到朱纯臣在历史上的卑鄙行径,朱由校是真想杀了这个王八蛋,把成国公府的金银财宝全部抄没。
但皇帝忍下了,暂时留着朱纯臣这条狗命也无伤大雅。反正,成国公府的钱财已经拿到手了。
而且,革爵流放,已经足够震慑那些无胆勋贵。朱由校甚至不无恶意地揣测,会不会象历史上那样吓死几个。
王体乾念完了金书铁券的内容,把金书铁券交给小太监,谄笑着对皇帝说道:“皇爷,奴婢再次查过了宫人的背景出身,有五人看似不太可靠。”
朱由校都懒得看名字,摆了摆手,说道:“送出宫去安置吧!”
“奴婢遵旨。”王体乾感觉到了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回答得愈发恭谨尊敬。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问道:“明日大朝会,宫内要安排妥当。”
“皇爷放心,奴婢省得。”
朱由校眼角余光一闪,看到李成成悄悄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本账本样的东西。
应该是少英院的花费账目吧?朱由校挥退了王体乾,伸手示意李成成近前。
猜得没错,李成成这个内管家确实汇报了少英院的花费。但这丫头有些心不在焉,眼珠儿转个不停,好象有什么话憋着不敢说。
“有什么事情不必隐瞒。”朱由校伸手摸了摸李成成的脸蛋儿,温言说道:“心里憋着,不舒服吧?”
李成成看了一眼皇爷,被皇爷和煦平易的态度打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撩裙裾跪倒,垂头求恳道:“皇爷,奴婢斗胆求个恩典,请您不要赶范小慧出宫好不好?”
范小慧是谁呀?朕什么时候要赶她出宫啦?朱由校有些迷惑。
李成成低着头继续说道:“范小慧人很好的,在宫里多年也没犯错儿……”
看着丫头可怜巴巴地求恳,朱由校轻抚着额头,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究竟。
王体乾刚刚说过要送出宫去的几个人中,肯定有那个叫范小慧的。而范小慧应该是李成成的好朋友,丫头得到消息才来求自己。
“你先起来。”朱由校有些无奈,丫头侍候自己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的,但这个范小慧能不能留,还不能马上就答应。
突然想到再清肃皇宫,也是未雨绸缪。
历史上,崇祯穷疯了的时候,让官员勋贵献金捐资,可积极响应的人很少很少。
这让崇祯也起了抄家敛财的心思,可刚动手,儿子就死了一个。崇祯觉得是不好的征兆,抄家的事情也就无疾而终。
以前,朱由校可能会认为这只是偶然,换成是他绝不会因此而退缩。
但现在,他的两个女人都身怀有孕,马上要当爹了。
再仔细琢磨崇祯抄家死儿子这件事情,他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有阴谋在内,是不是官员勋贵做的手脚,害死了崇祯的儿子。
李成成缓缓站起,眼巴巴地望着皇爷。
朱由校叫过一个宫人,让他去通知王体乾,把范小慧带到乾清宫。
李成成见事情有了转机,脸上也有了笑容,端茶倒水、捏肩揉臂,好顿献殷勤。
朱由校顺其自然,美美地享受着丫头的温存。他觉得要是把事情办成了,这丫头没准儿会抱着自己猛亲几口呢!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朔望朝会的震慑
在明朝,日朝分为早朝和午朝,因其常在几处重要的宫门举行,故又称“御门听政”。
据《明史》记载,明初皇帝在皇宫奉天门举行早朝;永乐七年,成祖巡狩北京,自此便多在皇宫右顺门内便殿举行早朝。而午朝则多在皇宫左顺门举行。
现在的三大殿毁了未修,也就没有奉天门,只剩下乾清门、左顺门和右顺门了。
而大朝一般在正旦、冬至和万寿圣节时举行,为礼节性的朝会。
常朝则分为朔望朝和日朝,其中朔望朝一般在农历初一、十五举行,亦属礼节性的朝会;日朝则是皇帝真正处理政务的朝会。
自从皇帝更改了日朝的时间和地点后,并定下了七天六朝的规矩后,倒是遵守得很好,从来没有不上朝的时候。
而今天正值五月十五,本来应是礼节性的朔望朝,却因为成国公朱纯臣的事情,而笼罩了浓重的阴影。
皇帝不仅将日朝定在乾清宫门,更把时间定在了之前未改的时辰。这样的设置或许显示出了皇帝的震怒,非要折腾官员和勋戚一次。
于是,习惯了晚起晚上朝的臣僚不得不在午夜起床,收拾停当后前往午门集合。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臣僚们便到达午门外等候。
虽然天气已经变暖,可起的比鸡早,还要集合、排队、等候,几个小时的折腾也真心够累。
天还只有蒙蒙亮,不借着灯笼烛火,要看清人脸还是有点困难。
也不知道是光线的问题,还是真的脸黑。反正,英国公张惟贤看起来就是闷闷不乐地扳着脸,臣僚打招呼,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应答。
不光是他,勋戚们也没几个高兴的。差不多都是脸带忧心,话少沉闷的状态。
有心人都能猜测出原因,成国公朱纯臣被下诏狱,府宅被封,对京师勋戚的心理打击是巨大的。
“若是朱纯臣胡乱攀诬,我等蒙受不白之冤,还望国公仗义执言。”临淮侯李弘济贴近张惟贤,拱了拱手,压低声音说道。
张惟贤苦笑了一下,说道:“若他攀诬,某亦是自身难保,何来仗义执言?”
李弘济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问道:“难道他亦同国公走动,蛊惑煽动?”
张惟贤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李侯慎言。他来某府只是平常走动,何来煽动?”
哦,李弘济自觉失言,有些无奈而颓丧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
显然,这些勋贵们都害怕了。朱纯臣确实走动了很多人,不过是想着抵制皇帝官商分离的举措,多数人还没答应。
但皇帝会管你那个?朱纯臣下了诏狱,那里是什么地方,想要什么样的口供会得不到?
这些勋贵们尽管对皇帝的改革不满,但却没谁吃了熊心豹胆,敢谋逆造反。都是有身家的人,来个满门抄斩、诛灭三族,那是好玩儿的吗?
都知道皇帝重用厂卫,耳目厉害,且颇有些太祖的遗风。嗯,现在就隐约看到了胡惟庸、李善长、蓝玉等人的下场。
说你谋反就是谋反,只要皇帝定下调子,下面自有人找到大堆的罪证。比如星象异常,比如…….
第三通鼓响了起来,先开两门,放官军旗校先入摆列。当值将军和宿卫执杖旗校鱼贯而入,盔明甲亮、排列整齐。
看着这平日根本就是正常的仪仗摆列,勋贵们却不禁凛然生出寒意。如果皇帝铁了心要拿勋贵开刀,这朝会恐怕就是生前的最后一遭了。
朱纯臣真是个王八蛋,自己要财不要命也算了,凭什么把俺们也拉下水?不少勋贵暗中咬牙切齿,后悔当初朱纯臣前来拜访时,让人用棒子打出去才好。
相比于勋贵的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文官这边倒甚是平静。在午门等候,以前就习惯了,这就“待漏”。
官员们三三两两地交谈,议论着,并不太严肃木然。
皇帝对朝会的礼仪有所放宽,作为对近臣的优待,还在端门内设置了专门的直房,供大学士及六部九卿在此候朝。
恩威并施嘛,或者叫大棒胡萝卜,朱由校使用起来也是愈发地得心应手。
成为“帝党”,前途无量啊!就凭这一手,也能把既得利益集团压得死死的。
什么东林党,什么楚党,什么浙党,除了些首脑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确切的定义和界限。更多的官员,不过是随风倒,哪派得势往哪派靠拢。
朱由校不在乎官员是不是品性坚定,只要你听皇帝的话,把皇帝,或者说是朝廷颁布的政策实施到位,就ok!
这也是他要建新学,培训新官吏的目的。不要求你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只要识文断字,只要你执行有力,那就是好官。
但朱由校也清楚得很,再怎么扩大入仕的途径,也绝不能废除科举。这是关系到社会稳定的大问题,谁让那么多人就死心眼等着经此金榜题名呢?
且不说在午门“待漏”的官员和勋戚,今天朝会的主角——皇帝朱由校刚刚起床,在李成成的殷勤服侍下更衣洗漱。
知道今天要早起,折腾臣僚的同时,朱由校也得辛苦一些。所以,他也没去妃嫔的宫中就寢,就在东暖阁睡了一觉。
温香的身子紧贴着,李成成搂着皇帝的腰,给他系好腰带。
早晨容易冲动哈,汉武帝和卫子夫就是那样滚在一起的。朱由校也有感觉了,伸手抱住了李成成。
“皇爷——”李成成羞赧地轻声唤着,随即被堵住了小嘴。
好半晌,皇帝才放开了脸色绯红、娇喘连连的丫头,咸猪手也不舍地从娇躯上移开。
李成成赶忙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娇羞地样子,惹得朱由校发笑。
心情很好,没错,皇帝很高兴。因为李成成的仗义求情,范小慧被留了下来,也让朱由校感觉到冥冥之中的上天注定。
历史上,小木匠有七八个老婆,而范小慧便是其中之一,还因为生了一子一女而得封皇贵妃。
可惜的是,永宁公主朱淑娥和悼怀太子朱慈焴皆早夭,范慧妃又为客氏所谮而失宠。
史书上所载:范慧妃失宠后,因李成妃与范慧妃交好,当时小木匠正宠爱李成妃,李成妃在侍寢的时候,便为范慧妃说情,
于是,范慧妃又得到了侍寝的机会。魏忠贤和客氏知道此事后,十分生气,便将她幽禁起来。
朱由校知道历史不能尽信,但李成成和范小慧却是好朋友,这倒也符合历史。
而范小慧要被逐出宫,也不过是祖上有过做官的,王体乾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稍有嫌疑便会逐出内宫。
现在好了,朱由校又搜集到了一个媳妇儿,就留在乾清宫侍候。已经六个了呢,凑足七个,朕就可以召唤……
香馨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成成给皇帝戴上的冕冠,还左右看了看是否端正。
朱由校呵呵一笑,伸手挑弄丫头的下巴,然后直起腰板,脸上满是威严之态,迈步向外走去。
王体乾率领宫人已在殿外等候,卢剑星带着几名侍卫也准备停当,见皇帝出来,齐齐施礼拜见。
朱由校摆了摆手,走到御辇前,由宫人服侍着,坐上了古代顶级的“劳斯莱斯”,向着乾清门行去。
凌晨五点左右,午门打开,官员们开始进入皇宫。文官由左掖门进入,武官由右掖门进入,先在金水桥之南根据品级排列好次序。
鸣鞭之后,百官依次过桥,到达乾清门丹墀,文官为左班、武官为右班,在御道两策相向立侯,称为“起居”。
进到皇宫里了,礼仪又严格起来。有负责纠察的御史在旁监督,凡是有咳嗽、吐痰、拥挤或仪态不整的都会被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乾清门上廊内正中设有御座,称为“金台”。
台阶左右是钟鼓司的乐队,殿陛门楯间列“大汉将军”,穿着全服铠甲,御道左右及文武官员身后则各有侍卫握刀站立。
其实,朔望朝还称不上大朝会,无论是参加的人数,还是礼仪的繁琐,都远远不如。
只不过,在朱纯臣被下狱的敏感时期,皇帝看起来又非常重视,此次朝会才显得十分不同。
此时,钟鼓司奏响乐曲,皇帝到达了御门。
先是锦衣卫力士撑五伞盖、四团扇,从东西两侧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后左右。
随后,内使两人,一人执伞盖,立于座上,另一人执“武备”,杂二扇,立于座后正中。
皇帝脸色严肃地升座,鸣鞭声再度响起,左右文武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公侯、驸马、伯自成一班,居武官班前而稍离。
群臣施礼拜见之后,鸿胪寺官员出班,对皇帝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人数。
如果皇帝要召见,那么便先行入殿觐见;如果皇帝不见,则在庭下或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算是完事。
出乎臣僚意料的是,朱由校召见了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所有官员。这对并不抱太大希望的官员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有些反常啊!本就心中忐忑的勋戚又开始胡乱猜疑,甚至觉得身后的带刀侍卫有刽子手的意味。
朝会按照流程,一项一项地进行着,终于进入了最重要的环节(奏事)。
但最重要的环节,却是无人出班。本来朔望朝就有礼仪的性质,只是人多,却不比常朝只有少量重臣参加,上奏更加随便。
朱由校不以为意,目光移注到勋戚身上,冷冰冰的令人心惊。
“英国公。”朱由校拉长了声音,开口召唤道:“上前答话。”
英国公张惟贤心里打了个突,停顿了一下便出班上前跪倒磕头,“微臣在。”
朱由校凝视良久,才沉声问道:“****日,朱纯臣到你府上,与你密谈良久。朕想知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这措辞已经是非常严厉的指控了。密谈,暗室欺心,阴谋诡计,只这一个词,便能透露出皇帝的疑心,以及若坐实罪名的严重程度。
张惟贤赶忙深深地叩下头去,张口辩解道:“启奏万岁。朱纯臣到微臣府上拜访,微臣以正常礼节招待,并无密谈之事。”
停顿了一下,张惟贤又补充道:“朱纯臣确是对朝廷所施政策颇多牢骚,还欲邀微臣共同抵制,皆被微臣严词拒绝。微臣还劝他要忠君爱国,不要因些许钱财而误国家大局。微臣所说皆是实情,不敢有丝毫隐瞒,还望万岁明察。”
到现在为止,张惟贤等人也不知道朱纯臣犯了什么事儿。或者说,皇帝准备用什么罪名来处罚。
所以,他们也不能胡乱瞎说,反倒给自己栽上了罪名。
比如你痛骂朱纯臣谋逆,那你是不是其中一员,朱纯臣到你家又为了什么,你为什么知情不报?
朱由校沉默着,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轻轻叩击,审视着张惟贤,似乎在甄别他所说的有几分可信。
张惟贤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皇帝怀疑的目光。天气还不算热,可堂堂英国公却冒出了冷汗。
好半晌,皇帝的话在殿内回响,“英国公暂回府自省,有关朱纯臣的事情,想到些什么,如实呈奏。”
“微臣遵旨。”张惟贤再度叩首,起身归班。
暂时没有处罚,但皇帝的疑心未解。回府自省,意味着监视居住,最后的结果可能还要看诏狱中朱纯臣的口供。
“临淮侯。”朱由校目光扫过勋戚,又开口叫过一个。
“微臣在。”临淮侯李弘济赶忙出班跪倒,静等皇帝发话。
朱由校沉声问道:“某某日,朱纯臣与你相聚饮酒,说到朝廷政策,他是如何说朕的?”
李弘济想了一下,叩头道:“朱纯臣狂悖乱语,微臣当时就斥责了他。对此等贪鄙无耻之徒,微臣未能向圣上举报,有罪,有罪啊!”
狂悖乱语?这个就不能具体点?
朱由校看着李弘济,缓缓眨着眼睛,觉得这家伙也挺厉害。
李弘济的这套说辞看似给朱纯臣加了罪名,又自承未能及时上报,可这些都是微末,定不了他的大罪。
朱由校其实也没想兴大狱,趁着朔望朝会,他只想敲打敲打这帮勋戚。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反正之期,再度野战
朔望朝会结束了,勋戚们战战兢兢,与朱纯臣有过来往的更是回府自省。在府门外就是东厂番子的监视下,好好回忆朱纯臣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和举动。
如果说只是言语上的震慑,显然是不够的。皇帝在朝会上大发雷霆,将扬武侯薛濂直接除爵法办。
扬武侯薛濂性格暴戾,好掳夺民财,恶名颇著。凭皇帝的耳目,不可能是刚刚知道。
但皇帝一直隐忍,终于逮着这个机会施以严惩,无疑起到了比言语震慑更强的效果。
当薛濂哭喊着被侍卫拖出大殿时,勋戚们吓得脸都白了。皇帝如此不留情面的处置,着实吓坏了他们。
消息随着报纸上的刊载,将很快传到各地。特别是对住在南京的勋戚,也是一记响亮的警钟。
别以为靠着祖上的功绩便可以高枕无忧,皇帝虽然年轻,却学到了太祖的几分精髓。
其实,朱八八大杀功臣,在历史上也不是很鲜见的事情。所谓“将帅可废,江山不可亡”,正是对封建帝王这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最好的解释。
管你功劳多大,本领多高,只要不利于皇位的传承和江山的稳固,皆是可杀之人。
这样分析下来,现在的勋戚又算什么呢?已经是七八代之后了,祖上再有功劳,也过去了这么多年,还能再透支朝廷对功臣的优待?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从传承的规律性来说,祖上留给后代的恩惠福禄,七八代之后也差不多被消耗光了。
而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朱由校,祖上传下来的江山社稷已不是初建时的蒸蒸日下。在江河日下、百病缠身的状况下,他也只能奋起改革,重复大明昔日的辉煌。
昏君,还是暴君?对朱由校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什么身后名,两眼一闭,管他的呢!
当然,他还是关注着辽东和西南的战事。不断的胜利,也是他推进改革的底气;军事形势的日益好转,也降低了改革的阻力,减少了不少流言蜚语。
算算日子,辽南刘兴祚的反正行动也快开始了。到底能不能成功,又将获得多大的战果,朱由校很是惦记,很是期盼。
在沙盘前走来走去,朱由校恨不得能飞到前线,直接了解到实际的情况。可他最后只能接受古代的通讯速度,苦笑着走到窗前,望着远方出神。
一阵轻轻的清脆的笑声吸引了皇帝的注意,转过目光,原来是李成成和范小慧这两个闺蜜在逗弄着几个小猫咪。
美女戏猫?!朱由校微笑起来,衬着宫内的红花绿树,两个嘻笑的年轻美丽的女子,几个满地乱爬、喵喵叫的毛球儿,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画卷。
李成成停下动作,取出一个小型的望远镜,招呼着好姐妹来耍玩儿。
范小慧真是第一次拿到这个新奇的玩艺儿,学会用法后,便举着望远镜东张西望,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望远镜再好,也看不到辽东战场啊!朱由校垂下眼帘,心中发出慨叹。
蓦地,一道灵光在皇帝的脑海里闪过。这个望远镜,好象可以用来提高通讯速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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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不断地翻涌而来,撞击到断崖的礁石上,卷起无数浪花和泡沫。
刘兴仁举目眺望着海面,全不顾随风飘来的水星打在身上。
今天就是约定的大军来到,他们刘氏兄弟举旗反正的日子。度过了难熬的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的心情反倒忐忑起来。
其实,说是举旗反正,刘氏兄弟的准备并不充分。明军登陆后,军事行动基本上是全部承担。
但要说成功的概率,刘氏兄弟却认为是相当大。
原因很简单,人心思变,辽民苦于建奴的统治久矣,即便是汉兵,也是因为家眷的拖累,而不得不违心卖命。
说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可能有些过分。但成千上万的明军列阵于眼前,再加上刘兴祚等人的镇压煽惑,相信没有几个死硬分子敢顽抗。
至于复州城内的李永芳长子等首要目标,已经被看死,只待发动便一举擒拿。
既然复盖海三州齐动的大计划不能实施,抓住这几个大汉奸,也是大功一件,刘兴祚可是十分上心。
“刘兄。”随着一声招呼,一架望远镜递了过来,锦衣卫张振本笑着说道:“用这个看得清楚。”
刘兴仁拱手谢过,接过望远镜,只是略微瞭望了一会儿便放下来,对张振本自失地一笑,说道:“让张兄见笑了。某有些心神不安,可见张兄镇定自若,也便不是那么紧张了。”
张振本呵呵一笑,说道:“人之常情,何来见笑?苦心筹划了这么久,今日便是见成败的时候,谁都会有些忐忑。”
停顿了一下,张振本又安慰道:“刘兄可看海上,没有涛天巨浪,由旅顺出发,大军是断不会有意外的。”
刘兴仁果真看了看海面的情形,正如张振本所说,天公作美,风浪不大,他的心立刻放下了大半。
只不过,张振本却心中凛然一惊,意识到脱口而出却有泄密的嫌疑。明军是要大举登陆,但刘氏兄弟却并不知道是从旅顺出发。
旅大地区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完善,登镇两协、津镇两协,总共两万五六千人马在旅大地区秘密集结,却避开了建奴的耳目。
后金方面在情报上面的缺陷,多半是由于海上封锁造成的。片板不得下海,旅大防线又防守严密,他们从哪里去探悉明军调动的情报呢?
从旅顺港口出发,抵达长生岛,从地图上就能看出,就是近岸航行且很短的距离。就算是大风大浪,也影响不大。
而且,为了策应此次反正,东江本部、旅大明军,乃至辽镇人马,都已经开始行动,将后金的八旗兵力牢牢牵制。
在辽西,明军先据右屯卫,构筑并巩固防御阵地后,数千骑兵前出至广宁城,试探着修建城防。
在假报纸假消息的影响下,努尔哈赤未敢乱动,一边加紧侦察刺探,一边指挥四旗人马沿辽河布阵,准备迎战九边精锐加辽镇的强力组合。
在辽东,毛文龙派陈继盛的一个协先是试探性地占据镇江堡。在皇太极并未理会的情况下,大军突然渡过鸭绿江,一日两夜便构筑起了坚固的防御阵地。
皇太极失算了,明军以镇江堡为核心,构筑起的阵地不是他一旗人马能攻下来的。
而且,夹江而守的阵势形成,等于是稳固了镇江的守卫,在辽东陆地牢牢地打下了一根钉子。
以镇江为陆地之基,再利用水师的优势,东江本部人马便可以向西拓展,与旅大明军形成犄角之势。
而东江本部还派出小分队,沿鸭绿江而上,做出攻袭建奴老巢的行动意图,把正蓝旗牵制得动弹不得。
现在,旅大明军正向北攻进,与代善的两旗人马时有交锋,战况胶着于新金一带。
只要复州反正成功,登陆明军便可直接东进,并沿沙河布防,切断代善的两旗人马退路。
反正成功的计划还不只于此,趁着后金各部被牵制,登陆明军还将分出一协,由刘兴祚引领,北上扑奔盖州。
如果人心思明,刘兴祚身为辽南三卫的总兵官,还是很有希望说服盖州卫备御,不战而再得一卫的。
整个的计划便是这样制定的,以复州为突破口,彻底粉碎后金的布署和防线。当然,现在连曹正华、刘兴祚等人,也不知道全部。
刘兴仁突然举起了望远镜,瞭望着大海。先是小小的黑影,接着越来越大,然后能看清船上的旗帜,正是明军无疑。
在刘兴仁微微有些颤抖的望远镜的视野中,无数舰船跃出了海平面,乘风破浪地向岸边疾驶而来。
“来了,来了呀!”刘兴仁把望远镜交还给张振本,嘴唇翕动着,既是激动兴奋,又有些紧张不安。
张振本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刘兄请镇静。大军既已如期而至,反正已是成功大半。接下来,封锁消息,尽快行动,才是要务。”
刘兴仁用力点了点头,挥手叫过亲信兵丁,接连下达命令,紧张地忙碌起来。
………………
海浪拍击着船舷,变成纷乱的水花,四下纷散。
举着望远镜,登镇总兵张可大站在晃动的船上,脚下象钉了钉子纹丝不动,瞭望着远方出现的大岛。
岛上有旗帜,有兵丁。但在望远镜的视野中,他们并不慌乱,更没有迎战的动作和准备。忙忙碌碌的,正在做接引船只登陆的准备。
就这点人,想阻挡大军登陆,也是不能。但张可大知道有人接应、封锁消息的重要性。
如果这边一登陆,已经有人飞报复州,再飞报建奴。抄袭建奴后路,不战而取盖州等目标,实现起来便会非常困难。
所以,刘兴祚反正的作用不可抹杀,张可大也得到了袁可立的叮嘱,万岁很看重刘兴祚,要他不可倨傲无礼。
从袁可立的话外音中,张可大也猜测出皇帝要拿刘兴祚做文章。如果换成是他,大概也会这么做。
刘兴祚的反正闹得越大,万岁越是礼遇,对后金的影响也越大。从老奴的心理来分析,如此看重并提拔的人都反叛了,还有几个汉人可以相信?
也就是说,只要刘兴祚成功归明,不管他的功劳大小,在后金必然会掀起一股对汉官汉将的怀疑和清洗风潮。
汉奸,活该!
张可大心里忿忿地骂着,在望远镜的视野中,前锋大船已经停锚,放下了小船,向着岸上运送士兵。
一艘、两艘、三艘……
随着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登陆上岸,组队列阵,张可大放下心来,知道大事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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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在原野回荡,有如天上的惊雷霹雳。
车阵在前,兵丁在后,明军与建奴的又一次正面交锋,以新式火炮——大明重迫的猛烈轰击为开始,拉开了激战的帷幕。
旅大明军与建奴在野战中交手,已经不是第一次。当时是萨哈廉率军作战,却未能攻破明军的战阵,在火枪轮射和掷弹车的轰击下损失不小。
这几天再度与明军作战,依然是萨哈廉在指挥,谁让他有经验呢!尽管是失败的经验。
但萨哈廉无奈地发现,明军又变强了。
不仅是战车更多更坚固,不少战车上面还架着佛朗机炮,明军火枪兵的射速也有了明显提高。而且——萨哈廉发现明军的战阵也有了变化。
燧发枪的装备并不是全部,旅大明军还保留了全部的重型火绳枪,留守旅大的明军则没有换装。
即便如此,燧发枪的射速,以及火枪兵的密集排列,依然显示出了惊人威力。
倚仗着数量众多的战车,以及火力的强大,旅大明军接连挫败了萨哈廉的数次攻击,占领石河驿,推进到新金、红嘴堡一带。
打到这里,明军放慢了推进速度,变得谨慎持重,似乎有所顾忌。
从地理位置看,过了新金,便是广阔的辽南大地。在野战上,辽阔的战场,正是适合骑兵发挥的所在。
建奴的步步后退,似乎也不是真的不敌,而是有意识有计划的,想把明军引到有利于他们发挥长处的地方进行战斗。
所以,旅大明军放缓推进的速度,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过了新金,在一片辽阔的战场上,终于和代善所率的主力,正面交锋。
但时代已经变了,代善等人所希望看到的两军厮杀,在开始就用另外一种形式表现了出来。
显然,代善等人并不知道明军所拥有的火炮的类型和威力。他们只判断出,旅大明军没有装备那种厉害的红夷大炮。
所以,当明军阵后的二十多门重迫突然发威时,代善等人完全蒙圈了。
“轰,轰,轰……”经过试射的大明重迫不断发威,巨大的炮弹飞过千多米的距离,落进建奴的战阵之中。
爆炸一声声响起,一团团烟雾在建奴阵中升腾而起,在火炮的不断轰击下,建奴的阵列越来越不严整。
第一百六十章 反正成功,严打官商
大明重迫简单易造,重量又轻,加上弹托后的气密性也得到了增强,最远射程达到了一千多米。
而建奴对明军火炮的印象还停留在红夷大炮上,并不知道明军已经拥有了射程相差不多的抛射火炮。
错误的情报导致了严重的后果,不仅建奴的战阵在重迫的射程之内,连代善所在的将旗指挥所在,也遭到了明军的集火轰击。
此次作战是建奴的主动,明军前锋得到哨探报告后,在原野上以战车为阻挡,结成了六个方阵,每阵六百人。
而中军主力也随后赶到,并迅速架设起了重迫,就在两军对峙,还未冲阵厮杀时,先给建奴施以沉重的打击。
其实,代善只率了一旗人马赶来支援萨哈廉,也没有一定要与明军血战厮拼的打算。
突然而来,伺机而动,才是代善的心思。
如果明军反应迟缓、战阵松散,他是肯定要猛攻不停的。可明军反应很快,前锋的战阵迅速成形,也打消了代善到达战场便进攻的念头。
但代善也没马上撤退,而是列出阵势,想观察明军的反应,并窥探明军战阵的破绽,看还有没有机会取胜。
可他万万没想到,明军既没贸然进攻,他也正听着萨哈廉的介绍,在观察琢磨着明军的作战方式,炮弹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这么远的射程,着实吓了代善一跳。他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萨哈廉,你丫的不是说明军没有红夷大炮嘛?
萨哈廉也有些发蒙,但很快意识到明军有所保留。现在是看到父亲的旗号,才猛然施以炮袭。
炮弹落地,翻滚着还冒着丝丝青烟;或是砸中人马,直接就造成杀伤。但随后,令建奴震骇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在不断闪现的火光中,一颗颗炮弹爆炸开来,腾起了团团黑烟,掀起了泥土沙石,迸射出无数弹片。
正规名为臼炮的大明重迫,因炮管短,使用定量火药发射包,炮弹有弹托,装填起来比长身管加农炮要快速得多。
在一轮轰炸中,建奴的混乱还不算严重,但伤亡却是不小。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抛射过来的炮弹会爆炸,以为是类似于红夷大炮那种实心的铁球。
等到第二轮齐射过后,看着在地上滚动的冒烟炮弹,即便是最悍不畏死的建奴,也是面色惊惶,忙不迭地惊呼躲远。
炮弹还未爆炸,建奴的队列已经比第一次爆炸时更加混乱。人马相挤,以炮弹落点为中心,形成了一大圈的空白地带。
延迟是不可避免的,依照当时的技术条件,制造出触炸引信很困难。甚至于为免误炸,延迟引线会有半分多钟之久。
而延迟爆炸所带来的一个作用便是引起敌人的混乱,没人视死如归,将嗞嗞冒烟、行将爆炸的炮弹不当回事。
就在建奴的阵势发生混乱后,明军的战阵在隆隆鼓声中向前推进了。
此时的明军又摆出了五个方阵,就在六个方阵之后,堵住了方阵之间的空隙。如果建奴想从六个方阵之间进行冲击突破,迎接他们的将是三面的枪炮打击。
代善勒马立在将旗之下,感受到己方战阵的骚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瞭望着明军战阵的步步推进。
在大明重迫的轰击下,他的将旗已经数次移动,严整的阵势在一阵阵躲避炮弹的混乱中,也松垮下来。
就这么耗下去,实在是太过不利,可要发动进攻,代善又缺乏信心。至于撤退?代善摇了摇头。
不战而退是皇太极能干出来的,可他是大贝勒,手握两旗人马,肩负保卫辽南的重任。
如果被明军占领新金,并继续向辽南三卫推进的话,代善就只剩下栾古关这一道关卡。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栾古关,显然是有些冒险的。
又是一次猛烈的齐射轰击,望着明军战阵后腾起的浓重烟雾,以及掠空而来的炮弹,代善终于做出了决断——撤退。
这不是一下就撤到栾古关,而是代善突然冒出的想法,认为可以对明军用一用。
不战而退嘛,哼,你们岂知某的计谋?
“传令,撤退!”代善下达了明智的命令,而撤退对于都是骑兵的八旗部队来说,伤亡会很小,这点不同于步兵的溃败。
马蹄声杂沓轰鸣,建奴掉转马头转身撤退。这也是骑兵的优势,否则,临阵撤退对哪一支军队来说,都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代善回头望了一眼,接连的爆炸掀起的烟雾和尘土遮蔽了他的视线,他并没有看到明军的身影,只能恨恨地咬紧了牙齿,纵马而去,仿佛要将遗憾和怨恨一起抛至身后。
……………………
大批明军突然出现在复州卫城下,盔明甲亮、气势逼人。
但惊惶和混乱很快就在复州总兵刘兴祚开城投降后,得到了遏制。
少量真夷和死硬分子的抵抗,仿佛池塘中丢下了小石子,泛起的涟漪微不可闻,且很快平息。
消息成功被封锁,这得益于刘兴祚假借有敌来犯,及时的关闭了城门。使得城中的目标人物,全都成了瓮中之鳖。
“李永芳的长子李延庚?!”登镇总兵张可大看了一眼被绑到面前的家伙,鄙夷地抿了下嘴角,似乎看一眼就足够污眼了,摆手令人押下去。
转过头,张可大已经是和煦亲切的面孔,对着刘兴祚说道:“刘将军毅然反正,有李显忠之风,着实令人钦佩。”
“大人谬赞,罪人万不敢当。”刘兴祚的姿态放得很低,态度恭谨地躬身拱手。
张可大呵呵一笑,说道:“这个评价可不是某说的,而是圣上所言。”
停顿了一下,张可大继续说道:“只是现下还不是弹冠相庆的时候,我军还要加紧布署,刘将军也要多多辛苦。”
刘兴祚拱手道:“但凭大人吩咐,在下谨遵号令。”
张可大点了点头,摆手命人摆上地图,指点着开始布署任务。
复州卫一下,等于是在代善所部的背后猛插了一刀。但要彻底切断其退路,却还要布置严密,还要抓紧时间,且是很困难的。
现在,沙河是现成的阻敌屏障,可依明军的兵力,沿江布防的话却是远远不够。所以,接下来的作战讲中,要点便是盘古堡和得利赢城,以及几个主要渡口。
“羊官堡、复州卫、盘古堡、得利赢城是主要支撑,再加上几个渡口,如果守卫得当,代善的两红旗就只能绕到沙河上游北窜……”
张可大的手指从海边一直划到沙河上游,指点着说道:“我军想要彻底封锁建奴的退路,很困难,但可以尽量做一下努力。“
手指往北划到盖州卫,张可大用力点了点,抬头看着刘兴祚说道:“或攻打,或招降,盖州卫的事情只有刘将军出马,才能最好地解决。”
“末将愿引导一哨人马前往,定能不战而破城。”刘兴祚颇有信心,拱手道:“盖州备御李玉山乃末将一手提拔,依末将观察,其亦对建奴有仇恨之心。”
张可大点了点头,赞赏道:“那便有劳刘将军了。”说着,他叫过登镇张榜,命他率军随刘兴祚即刻赶往盖州。
接着,刘氏兄弟也各有差遣,引领明军各部前往盘古堡等要点地方,主要就是带路和负责劝降。
除此以外,张可大还传下将令,将复州和盖州百姓迁至长生岛和中岛,以躲避可能爆发的战乱。
最后,张可大留下津镇的李惟鸾带兵驻守复州卫城。兵力虽然不多,但有刘氏兄弟的亲兵护卫帮忙,也是足够镇压城内或许会有叛乱。
至此,登陆的四协明军分头行动,进行战略展开,以沙河为屏障,封堵代善所率的两红旗的退路。
而刘兴祚的反正行动虽然只限于复州,却减少了暴露的机会。明军的大力策应,以及之后的积极行动,则弥补了规模过小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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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初、中期以后,江南借着地理优势和适宜的气候,在全国的经济地位越来越变得举足轻重。
随着海商集团的回归报效,以及江南商会被朝廷承认,再加上开放海禁等措施,江南地区的经济发展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尽管对外战争还在进行,可朝廷却并未对江南的财赋进行加征。但对士绅生员的打击,还有商税的提高,则被很多人视为朝廷的苛政。
朱由校却不管某些人的怨恨,继续着自己设计好的改革之路。
而推进改革的原则也没有改变,就是不以过重的赋税来支撑财政,而是尽量抒养民力。同时,鼓励商贾大力发展手工业和商业,以工商税收来弥补国用不足。
况且,现在的朝廷,对于江南的财赋也并不是那么迫切。
银钱,有市舶司收取的海贸税入;粮食,有从南洋各国购买运来。
只要工商发展得好,瓷器、茶叶、丝绸、棉纺等物资便更加丰富,出口的数量更大,创造的利润也更丰厚。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要发展工商,你还要提高商税,这不是背道而驰吗?
但朱由校对此却有着自己的认识,商税从表面上看是增加了不少,但通过坐镇商会的驻派官员,以及商税收取方式的改变,却少了原来在运输、销售等环节所遇到的盘剥和压榨。
明眼的商贾也能看得清楚,算得明白。
如果朝廷能有公平公正的工商政策,给商贾作主,让商贾有上报天听诉冤的机会,托庇于官僚的孝敬、分润,岂不比现在要缴纳的商税更多?
而朝廷打击官商勾结,打击官商一体,则是打造公平公正的商业环境的重要举措。
官商勾结、官商不分,正是大明官员腐化的根由。也是这些人,历史上打着“不与民争利”的幌子,慷慨激昂地屡次破坏朝廷增加商税的行动。
国家都陷入到内忧外患之中,在风雨中飘摇,“正人君子”还在那里为维护自己的私利,为给“自己”减税而奋斗。
只要朝廷制定和推出的政策稍微触动了他们的利益,都换来他们的抹黑谩骂,以及联合起来的抵制破坏。
“朕统御万民,自以为大明子民谋福祉为己任。士农工商兵,此大明五民,朕视之平等,无厚薄之分。所谓人无贵贱,从业不同而已……”
“商税之提高,并不为打压商贾,正当经营者自有计较,官商勾结者则丑态毕现。试问,商税增加,却使商业经营少了蝇营苟苟,实际负担不重反轻,税收更是都入了国库,能使朝廷推行更多惠民之政……”
“商税未增之前,路卡盘剥、官员敲诈的事情还少了?正当商贾饱受苦楚,不得不托庇官僚,官僚贪渎之风由此而兴,屡禁不止。”
“朕在此言明,从今以后,胆敢贪渎的官员,绝不宽恕。高皇帝剥皮揎草或过于酷烈,然流放抄家、斩首示众,朕便无此铁腕惩治吗?”
茶楼内,朗朗的读报声停了下来,酒客们的脸色各异,有的垂首思索,有的嘴唇翕张,似乎有话要说。
这是五城兵马司新定的规矩,凡是茶楼酒肆内有说书的,新报一到,朝政栏目的文章必然要当众宣读一番。
而这期报纸的朝政栏目则罕见地刊载着皇帝的亲笔文章,宣告着对官商勾结进入了严厉打击的新阶段。
“万岁仁厚,然亦有雷霆手段啊!”一个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人出口赞道:“在下便是商贾,对此深有感受。”
众人的目光移注过来,有赞同,有疑惑,还有鄙视和反对。但谁敢当众说万岁不好,嫌活得命长?
与胖子同桌的一个文生模样的家伙的表情有些怪异,象是忍俊不禁,抬头看了看胖子,大声附和着说道:“万岁英明神武,无所不知,谁敢欺君,就让他脑袋搬家。”
哦,这话倒是对了一半,茶楼内的某些人很是赞同。
从去年开始,脑袋搬家的不知凡几。拖欠赋税的,阻挠清屯充饷的,还有士绅生员,说是杀得人头滚滚,也不算过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间谍大案
中年胖子又是“英明神武”,又是“万世明君”地吹捧了一番,倒也引来不少茶客的赞同附和。
又喝了一壶好茶,中年胖子和文生才起身施施然地离开了茶楼。
“那好象是合春楼的钱老板。”有茶客似曾相识地和同桌说道:“很有后台,没人敢在合春楼闹事。”
“合春楼啊——”同桌茶客露出男人都懂的神情,嘿嘿笑道:“头牌美若天仙,很好,很好滴!”
不说茶客们的反应,单说中年胖子和文生出了茶楼,在街上边走边聊。
“钱兄啊——”文生终于不用再忍了,嗤笑着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也敢说你是商贾?皮肉买卖,也说得出口?”
钱胖子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怎地,不一样是有买有卖。再者,借机赞颂一番圣上,也是忠君爱国嘛!”
文生摇着头,取笑道:“要不要让楼里的姑娘也成天把‘圣上英明神武’挂在嘴边?”
钱胖子刚要回话,却见一个东厂番子匆匆而来,赶忙肃正了神情。
“钱大人速去午门,厂督见召。”东厂番子走过钱胖子身边,只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胖子和文生对视一眼,面色都肃正起来。钱胖子回身招来相随的下人,翻身上马,动作利索敏捷,纵马向皇城行去。
…………………………
在明朝中后期,士绅集团不断走向腐朽,也逐渐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既得利益团体。
在历史记载中可以看到,这个集团盘根错节,延伸到从上到下的各个阶层。
朝堂上,他们党争不断、排除异己;在地方上,他们搜刮民脂民膏,只顾私利,不顾国家利益和百姓死活。
甚至于,在最高层的争斗中,这个集团能够影响到皇权,也就是皇位的传承。
大礼仪之争,三王并封之论,移宫案之斗,表面上是冠冕堂皇的儒家道德,实际上却是为着本集团、本党的利益。
既得利益集团的势力如此巨大,朱由校为何敢悍然改革,并且不断深入呢?
原因很简单,他看穿了这个集团的本质。貌似强大,实则虚弱;看似团结对外,实际上却一临危急便分崩离析。
而且,不是皇权斗不过这个利益集团。而是从封建帝王的角度出发,挑内斗、搞平衡,符合帝王心术,有利于皇权稳固。
对这一套权力的游戏,明朝的帝王都玩得纯熟。
不管是修仙的嘉靖,还是宅在宫内的万历,抑或是历史上的小木匠,看似不务正业,却都牢牢地把握着皇权和朝政。
原因也简单,再不务正业的皇帝,也知道牢牢地抓住军队。而朝堂上的文官集团看似强大,那只不过是没越过皇帝的底线,懒得收拾他们而已。
以大礼仪之争为例,嘉靖皇帝为了证明“我爸是我爸”,几乎是和朝堂上的所有文官为敌。
于是,身披“正义”官服,号称“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坚守节操大义而死,就在今日”的两百多文官,在左顺门叩阙撼门,“声震阙庭”。
结果如何,被皇帝一通下狱拷讯、停职待罪、停俸杖责的组合拳打得落花流水,通通闭上了臭嘴。
给你们脸了是不是?!都欠收拾。嘉靖皇帝的胜利,充分证明了“蹬鼻子上脸”的结果并不美妙。
朱由校也把此例视为文官集团的虚弱表现。怎么滴,下狱、停职、拷掠、杖责、停俸这一套下来,你们这些王八蛋不还是舍不得官位,又厚颜无耻地继续当官?
有能耐全都滚蛋,朕倒要看看朝廷能不能运转,天能不能塌?
想当官儿、盼升官儿的有的是,巴不得占着位置的赶紧滚蛋,给自己腾地儿呢!
而朱由校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达到整肃朝堂的目的,一是皇权撑腰、军队做后盾,其次则是他不按常理出牌,不搞什么平衡。
打击几乎是无差别的,东林、楚、浙等党的官员皆在其中。涉及党争的,肆意攻讦的,不干实事儿的,贪渎腐化的,统统拿下,毫不留情。
这样的操作显然是令人震惊,且措手不及的。等到文官集团缓过神来,一大批中坚力量已经或入罪或滚蛋,皇帝的大刀又向地方官挥舞过去。
正如朱由校所判断的那样,一批官员被清除,又一批官员顶了上来。在是继续坚持以前的做官方式,还是服从皇帝的问题上,大多数人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除了孙承宗、李起元、毕自肃、陶朗先等皇帝亲自提拔任用的亲信外,哪怕是表面上的服从,对于朱由校推进改革,也是相当重要。
当然,没有多少人知道皇帝的宏图大志。多数人都把皇帝的政策实施归结于财政不敷,归结于战争的巨大耗费,皇帝是不得不如此。
朕要打造的是一个日不落的大明,建奴算什么,土酋算什么,朕的目光是整个世界。
为了这个目标,神挡杀神,佛挡灭佛,朕发起飚来,连自己都害怕呢!
朱由校翻看着报纸,虽然有他的原话,但御用笔杆子润色得极好,让他甚是满意。
提高商税,打击官商勾结,虽然早就下了旨意,但到底还是不够清楚明白,让朱由校觉得有些欠缺。
现在,九五至尊的皇帝发话了,看谁还敢炸翅,谁敢说三道四。
朱由校满意地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看到王体乾匆匆而入,跪倒禀报:东厂提督魏忠贤带着档头钱百化入宫觐见。
老魏有些日子没进宫了,这次带着个档头,不知有何大事急事。朱由校放下茶杯,命宫人传召。
很快,魏公公带着钱百化进到殿内,跪倒叩头,口称“万岁”。
“起来吧!”朱由校随意地说道:“魏伴,突然进宫,何事禀奏?”
魏忠贤赶忙拿出题本,躬身送给了走过来的王体乾。
接过王体乾转呈的题本,朱由校翻开看了两眼,脸色严肃起来,甚至现出了几分薄怒。
但皇帝经过一年多的锻炼和习惯,已经变得沉稳很多。他阴沉着脸看完题本,难得地没有大发雷霆。
魏公公偷眼看着皇帝,见他已放下题本,却是沉吟不语,便又垂头躬身,静候皇帝的问询。
“你们确定武长春没有刺探到重要情报?”皇帝终于开口,沉声问道。
武长春,是大汉奸李永芳的女婿,同时还娶了李永芳手下的中军官赵一鹤的女儿做妾。
在万历四十六年,也就是李永芳投降的那一年就被派遣到了北京潜伏了起来。
天启元年,辽阳失守,武长春偷偷来到宁远附近的觉华岛,与李永芳派来的李玉山接头碰面儿。
李玉山给了武长春七百两银子的活动经费,并传达了李永芳的指示,要他在京城注意搜集情报。
如果有重要情报,就送到山东平度一个叫陈一敬的家中,然后再由陈一敬送到后金这边。
拿到资金,领受任务,武长春又回到了北京,并开始积极活动,试图打入明朝的高层,以便获取重要情报。
重要情报嘛,自然是以军事为先。所以,武长春盯上了兵部的职位。他假冒已经死去的大伯武以扬的武举履历,开始进行一番运作。
通过一个叫做周应元的人,武长春结识了季应诚等几位兵部官员,用银子开路,贿赂这几个官员把自己弄进兵部。
如果事情能办成,武长春许诺了一千四百两银子的酬谢,还预先支付了四百五十两的活动费用。
季应诚等人拿了武长春的好处,果然帮他办事,真的给武长春弄到了一个兵部守备的官职,连任命文书都下达了。
可就在武长春喜悦不禁的时候,有人举报揭发武长春是冒名顶替,他的武举资格是假的。
其实,这个人也不知道武长春的底细,只是想以这件事敲诈武长春,勒索一笔银子做封口费。
检举揭发的事情被季应诚知道了,他害怕自己受到牵连,就从武长春那里把兵部的任命文书又要了回来。
钱财花了,官儿却没捞着,武长春可谓是鸡飞蛋打,倒霉透了。
七百两银子看似不少,老百姓辛苦劳作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
但对于武长春来说,又在北京租房居住,又买了个名叫李凤儿的妓…女逍遥快活,七百两银子根本就不够花呀!
于是,武长春离开京师,想潜回辽东再拿些经费回来。可是,广宁之战后,明军实施战略收缩,并尽迁辽民,等于是切断了后金情报的来源。
武长春来到山海关才发现,想再潜回后金占领地,根本就做不到,只好无可奈何地再次回到了北京。
手里没钱的日子着实难过,武长春便以八十两银子的价格把李凤儿卖给了一个叫做薛应魁的人。
而薛应魁又转手以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价钱,把李凤儿卖到了合春楼。
武长春在和李凤儿同居鬼混的时候,有一次酒醉胡说,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底细给暴露了。
但武长春显然是不记得,或是把这件事给忘了,竟然把知情的李凤儿给卖了,为自己的暴露埋下了致命的隐患。
李凤儿在合春楼接客,也不是存心要害武长春,或许她也没把这事儿当真。于是,一个不留神,她把武长春的事儿给抖落出去了。
合春楼是什么地方,那是东厂搜集情报的重点地方,不仅眼线众多,连挂名的老板都是东厂裆头钱百化,岂能放过这个重要情报?
本来呢,镇抚司主外,东厂主内,这是皇帝定下的职责范围。
所以,东厂才更注重于市井的情报搜集,而妓…院不仅各色人等都有,还是官员文士享乐装逼的地方,更是皇帝要监视的重点人群。
但一下子有了这么重要的线索,魏公公可没那么高风亮洁,把案子转交给镇抚司立功。
派出东厂番子,秘密抓捕了武长春,顺利地审出了口供,魏公公便赶紧带上直接破案人钱百化赶来抢功了。
听到皇帝的询问,魏公公赶忙躬身答道:“皇爷放心,这个武长春搜集到的情报都不算重要,且没有送出去的机会。这全是皇爷英明,将辽民尽迁于关内的妙计起了作用。”
对魏公公这么自然地拍马,朱由校觉得挺舒服。本来就是嘛,要不是战略收缩,要不是把辽民迁入,怎能切断后金的情报传送线路?
当然,古代的各种条件也决定了间谍工作的难度。
以武长春为例,他潜入京师,就等于和后金断了联系。因为只有他去找后金,后金方面想派人找他,就有点象大海捞针了。
这也就是李永芳又煞费苦心地建立起山西范家的情报线,却不能派人把武长春的这条线接上。
朱由校沉思良久,抬头问道:“武长春的态度强硬嘛,你们审出口供,是很容易,还是比较困难?”
魏忠贤看向钱百化,示意他来作答。
钱百化赶紧躬身奏道:“回万岁,武长春是个软骨头,未动大刑,便已全部招认,还赌咒发誓地要为大明效力。”
朱由校嘴角微抿,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望向魏忠贤,问道:“魏伴以为当如何处置武长春?”
魏忠贤来的时候也做过猜测,认为皇帝多半会龙颜大怒,将武长春千刀万剐,那些接受贿赂,为武长春进兵部提供方便的官员,也是凶多吉少。
但皇帝一开口询问,魏公公就觉得自己大概是猜错了。皇帝并没有大发雷霆,问的话也暧昧,似乎还有些考较的意思?
“回皇爷,奴婢以为杀了武长春,或可起到以儆效尤的效果。”魏公公偷看着皇帝的神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若饶他一命,或许日后更起作用。”
朱由校呵呵一笑,并不说出自己刚生出的打算,也不对魏公公模棱两可的回答作出指摘,伸手指了指钱百化,问道:“你呢,觉得该如何处置?”
钱百化躬身答道:“微臣以为可暂留武长春一命,因其是李永芳的女婿,以后或可作些文章。”
没错,武长春不过是小卒子,杀了他也不过是泄愤,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但李永芳,这个大汉奸,后金的间谍头子,朱由校可是恨之入骨。
而武长春与李永芳的特殊关系,还真的大有文章可作。至少,给李永芳添堵,甚至使其失去后金的信任,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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