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我真是大昏君TXT下载我真是大昏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真是大昏君全文阅读

作者:样样稀松     我真是大昏君txt下载     我真是大昏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假报纸、假新闻,票盐法

    后金形势恶劣,有的人颓丧,有的人郁闷,有的人愤怒,也有的人冥思苦想着破局之策。

    比如皇太极,没挨过暴揍,还想着从范汉奸那里取经,打金州的主意,或是等明军修城推进时,来个快速的机动打击。

    而远隔千里的大明京师,皇宫大内,九五至尊朱由校也没闲着,正在看一份《大明论坛》报。

    本来这不算什么稀奇,但确实很是奇妙,朱由校竟拿着一份假报纸,并且看得笑意满脸。

    假报纸是假报纸,却不是什么篡改盗名,而是朱由校命人搞出来的。读者嘛,没人会想到是给建奴特意预备的。

    朱由校觉得很可以,随手把报纸递给宫人,转给骆思恭。

    骆思恭接过报纸看了几眼,眼珠子就瞪大了。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他这个锦衣卫头子都不知道?

    朱由校看老骆吃惊的样子,不由得哈哈一笑,说道:“骆卿不必当真,那是假消息,是专给建奴看的。”

    骆思恭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明白过来。

    他的儿子骆养性正在山西盯着范家,传递回来的情报就提起过,《大明论坛》是建奴获取情报的一个来源。

    皇帝这是编份假报纸,通过已被收服的范家管家范大福,送给建奴细作,让建奴产生错误的判断啊!

    “十期当中掺上两三期假的,一份报纸也不全假,有那么一两篇,建奴应该觉察不到吧?”朱由校摸着下巴,有些得意,又有几分狡滑地笑道:“先不搞大新闻,一点一点地把建奴带偏。”

    骆思恭服了,这招儿都能想到,还真是令人难以觉察。

    比如手中的这份报纸,其中一篇报道说的是朝廷有意调动九边精锐,集齐十万人马赴辽参战,争取在今年彻底消灭建奴,完成平辽大计。

    这绝对是令建奴感到沉重压力,并将为此做好充分准备的大事件。

    而就现在后金的形势,明军这十万援军可分三路进入辽东。辽西的陆路,辽南旅大和辽东皮岛的海路,简直是泰山压顶般的攻势啊!

    建奴肯定也会有怀疑,将九边精锐几乎抽调一空,明朝不防范蒙古诸部了?但这样的怀疑并不影响建奴的准备和防范。

    明朝皇帝乱下旨乱指挥是有传统的,偶尔发一次疯又有什么了不起?而集中力量先灭强敌,再回头收拾残局,历史上也有这样的战略打法。

    “万岁睿智非凡,东虏必然中计。”骆思恭躬身拱手,由衷地表示钦佩,起码这招儿是他所想不到的。

    朱由校故作矜持地摆了摆手,说道:“如何做得天衣无缝,还需筹划精细。另外,也不必只通过一个渠道为建奴所获。”

    “微臣明白。”骆思恭觉得自己的思路也开阔了,躬身答道:“回去便筹划布置,一定完成万岁的深谋远虑。”

    朱由校颌首赞赏,又询问了一些别的事情,才让老骆告退而去。

    嘿嘿,几张报纸而已,成本这么小,就算不成功,也不算亏。

    朱由校摸着下巴,还沉浸在自己的创意之中。就算是恶作剧,吓唬建奴一下,也是满有趣,满快乐的哈。

    俗话说得好,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朱由校觉得经过自己的努力,以及不要脸的折腾,运势已经转到了大明这边,不会再象历史上那般倒霉了。

    别说老奴和皇太奴不算什么英雄,就是勉强抬举抬举他们,在英明神武的天启帝手中,也照样翻不了身。

    一想到建奴翻着假报纸,看着假新闻,冥思苦想地琢磨对策,朱由校就忍不住地想笑,笑得也有些忍不住。

    “启禀万岁,御医杨涵易在外候见。”宫人入内禀告,打断了皇帝的意淫快乐。

    朱由校坐直身子,摆出皇帝应有的样子,才让宫人宣某某某入殿。

    女医杨涵易进殿跪倒拜见,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或者叫药童,也是施礼如仪。

    “免礼,平身。”朱由校停顿了一下,又挥手令宫人搬来绣墩,给予了赐座的恩遇。

    几个媳妇儿的身体健康就交给杨涵易了,朱由校对她还是尽量礼遇。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太多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

    “微臣谢万岁隆恩。”杨涵易再次施礼后才坐下,药童眨巴眨巴眼睛,在她身后侍立。

    这个小药童满有意思的,朱由校见过两三回,对小丫头那副扑克脸印象甚深。长得倒不丑,可就象不知喜怒哀乐为何物似的。

    名字也有意思,叫淘嫣,或是桃燕儿。配上那没有什么表情的小脸儿,也不知道她到底“讨厌”什么,还是什么都“讨厌”。

    询问过几个妃嫔的身体状况,特别是张裕儿,朱由校更是关切。

    杨涵易恭谨地一一作了回答,让朱由校甚是满意。

    只要身体没毛病,能不能怀上就是天意。都还年轻嘛,也就不必为此纠结了。

    朱由校命宫人拿来几本医书,都是皇家藏书,民间也有,但却很难看见。

    博采众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管是哪个行业的进步,都是一样的道理。

    杨涵易见自己有些贸然的请求,皇帝竟如此痛快地答应并办好,惊喜地跪倒再谢恩。

    “不必多礼。”朱由校抬手示意,温言说道:“医术能够长进,能够办好女医学,就是朕最欣慰的事情。”

    “是,微臣定不负万岁所望。”杨涵易还是施完礼,才起身坐下。

    朱由校觉得没什么事儿了,正要命其告退,李成成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停在殿口焦急地望着皇爷。

    “什么事?”朱由校并未怪罪,反正这不是正式的召见臣子,李成成虽有些失礼,但听过她的理由再说。

    “启禀皇爷。”李成成躬身低头,赶忙奏道:“小白要生啦!”

    朱由校挑了下眉毛,他真不太熟悉喵星人的习性。再说,这不是他的专业,别说生小猫咪了,就是生小人儿也帮不上啥忙儿呀!

    杨涵易还真不知道小白是只猫,见皇帝皱眉,赶忙起身奏道:“万岁,让微臣去看看吧!”

    朱由校看着杨涵易想了一下,颌首道:“那便辛苦杨卿了。”

    杨涵易再施一礼,方才带着“讨厌”随李成成前往暖阁。

    猫咪应该会自己照顾自己吧,没听说猫界有接生猫啊!

    朱由校虽有些惦记,可也没去凑热闹,拿过题本阅看起来。

    去年在皇庄作试点种植番薯,可以说是获得了成功。更主要的是,在徐光启等人的指导下,培训出了一批掌握种植技术的农民。

    虽然这些农民绝大多数都不识字,但还是领上了银子,前往北地各道当起了专家。

    今年在更大范围种植,明年、后年、大后年,朱由校算计着,老天应该至少还会给他三年的时间。凭番薯的产量,能够储存的数量还是非常大的。

    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能缓解一点是一点。提前并广泛地种植高产作物,肯定是正确的办法。

    关键是朱由校并不十分了解小冰河期的气候变化,对大明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他也只能根据前世的一些资料,来进行分析和估测。

    比如孙传庭的清屯充饷,既然能练出“陕兵”,还能屯积不少钱粮。可见连重灾区陕西也不是年年闹灾、颗粒无收。

    再深入分析下去,朱由校得出了一个不太确切的答案。所谓天灾**,明末的时候,应该是**大于天灾才对吧?

    尽管小冰河期确实影响很大,北方数省接连受灾,蝗、水、旱涝等灾害轮流出现,持续数十年。

    但让老百姓揭竿而起、战乱蜂起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朝廷的加派。

    朱由校虽不十分确定,可也开始注意,努力使自己不重蹈覆辙。

    当然,他还有别的办法,比如从海外购粮,向川、黔、滇移民,甚至是向南洋扩张,为大明百姓争取生存空间。

    办法总比困难多,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也不算是真正的问题。

    朱由校批完了甘陕巡抚左光斗的题本,颇为感慨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其实,从去年到现在,各地报告受灾的也有不少。虽然地域小,灾害也不算太严重,但朱由校都是郑重对待。该赈即赈,从不拖延。

    在他看来,这是应对更大规模灾害的练习。如果这都应付不了,等到数年后灾害高峰到来,情况糟糕到什么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抬头看了看门口,还不见李成成回来禀报,朱由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好消息,如果有了,李成成都肯定会跑来通知,让他安心放心。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还没有结果。自己去了也是一样,帮不上忙还添乱。

    朱由校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取过一本有特殊标记的奏疏,有些随意地阅看起来。

    这是商会方面的上书,虽然皇帝给了权利,但商会也不敢轻易使用,怕上书多了惹皇帝厌烦。

    朱由校看到是江南商会的,初时也没上心,但看着看着,神情凝重起来。

    改革盐法是朱由校已经产生的想法,但如何改,他还没有完善的方案。但有一点,晒盐比煮盐的成本低,数量多,最终淘汰煮盐这是肯定的。

    两淮以煮盐为主,盐价很高,称为熟盐;广东以晒盐为主,称为生盐,价格要比淮盐低一倍左右。

    而这也是淮盐要划区销售的主要原因之一,竞争不过生盐,不规定销售范围的话,很可能被广盐挤垮。

    朱由校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派出董应举管理并扩大长卢盐厂,并另派干员赴山东日照开厂晒盐。

    这两个举措是为了取代淮盐所做的准备工作,盐户这个世袭职业和阶层的划分,朱由校也是准备改入民籍的。

    提高生盐产量,最终取代熟盐,然后再是生产精盐,这已经是朱由校规划好的发展路线。

    而纲法之弊,也让朱由校认为盐法也是要改革的。但具体怎么改,他还没想得完全。

    江南商会会长唐默所转呈的夏中时的奏疏,却给朱由校带来了一个思路上的突破。

    夏中时在上书中提出了自己对盐法的创新思维,总的来说就是改“纲盐制”为“票盐制”。

    按照夏中时的“票盐制”,废除盐引,打破盐商的世袭垄断,而改用行票。

    说白了,不管你是不是盐商,想做盐的生意,就可以去盐厂买盐,交足盐课后即可领票运盐。

    朱由校垂下眼帘,思考着“票盐法”的实施可能,以及其中尚不完善的地方。

    在他看来,票盐法最称他心意的是取消了盐引和引商对盐引的垄断,从而也基本上杜绝了官员的层层盘剥。

    同时,实施“票盐法”还能打压盐价,惠及万民,却并不减少朝廷盐税的收入,反过来倒能增加国家税收。

    简化了贩盐运盐的手续,放宽了盐商的从业范围,“招贩行票,在局纳课,买盐领票,直运赴岸,较商运简捷。不论资本多寡,皆可量力运行,去来自便。

    交了盐税就能从盐厂买盐贩卖,并不指定你的销售范围,也不管你原来有没有贩运食盐的资格。

    好,很好。朱由校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禁击节赞赏。

    垄断盐引、获取暴利的盐商没有了,人人都可以买盐经营,自然没有了他们任意压低买价,抬高卖价,获取巨额利润的可能……

    “皇爷,皇爷。”李成成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脸上兴奋得浮起了红晕,向朱由校报喜道:“小白生了六只,六只可爱的小猫咪。”

    哦,朱由校没因被打断而恼火,却为小白的平安和生下六只小喵星人而感到高兴和兴奋。

    真行啊,一窝生六个小崽儿。

    朱由校笑着站起身,迈步向殿外走去。

    当看到六只能萌得人一脸血的小奶猫,在母亲怀里闭眼乱拱时,朱由校笑得开心而畅快。

    眼角余光扫过,朱由校又稍感惊奇。

    扑克脸的“讨厌”的神情已经松动下来,眼中闪着羡慕的喜爱的光芒,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几只小猫咪。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题

    “微臣拜见万岁。”杨涵易刚要施礼,朱由校已经摆手制止,注目于小奶猫,满脸带笑。

    李成成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挨个指点着给皇爷介绍,“皇爷,这个最小的倒是先生出来的,也不知是大姐,还是大哥。”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养着养着就分不清谁是谁,老大、老二也没关系。”

    “能分清的,万岁。”桃嫣似乎对朱由校的糊涂劲儿和不上心有些不满,突然开口说道:“它们长得都有小特点,这个耳朵尖有撮黑毛的是老二,这个尾巴带点黑的是老三……”

    耶?小丫头的记性真好啊!

    朱由校甚感惊奇,不由得多看了桃嫣几眼。

    李成成赶忙去找纸笔,嘴里嘟囔道:“我都记下来,以后就不会搞错了。按顺序起个名字,小大,小二,小三……”

    朱由校翻了翻眼睛,比自己还能对付,小三,嗯,你让它在猫界饱受歧视和嘲笑吗?

    桃嫣微嘟小嘴,垂下眼睑,懒得吐槽,却能看出满脸的嫌弃。

    朱由校忍住去捏小丫头臭脸的冲动,笑道:“等长得大一大,分清分母,看它们的习性,再起名字也不迟。说不定小母猫很淘气,就要叫带淘字的名字呢!”

    好象是说我呢,桃嫣眨了下眼睛,也没抬头看,嘴角却是抿了一下。

    小白很是疲累,躺在那里在休息;叶黑在旁边警惕地瞅着外人,看护着它的宝宝们。

    这副猫样儿倒让朱由校对它的好感增加不少,还算是个负责的家伙。

    杨涵易见没什么事儿了,便躬身告退。其实她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在旁边看着猫咪生小猫,因为她也没给猫接过生。

    桃嫣有些恋恋不舍,使劲地看了一眼小奶猫们,才随着师傅离开。

    “小白也累了,给它加两个鸡肝补补,再让它好好休息。”朱由校没有伸手摸,虽然很喜欢,可他好象看过小猫要是沾了别的味儿,母猫就不喂它了。

    哦,李成成连连点头,眼睛不离小奶猫。

    六个呀,挺厉害呀,可朕能有十个!

    朱由校转身离去,还暗下决心,绝不会输给喵星人。

    不能一窝一窝地生,那就在媳妇的数量上找齐。还不信了,朕龙精虎猛,十个八个的媳妇儿也能搞定。

    …………………….

    虽然夏中时提出的票盐法令朱由校眼前一亮,并认为这是相当具有市场经济的特征。但要施行的话,他还需要认真研究,加以完善。

    更重要是,要把盐厂控制好。如果盐厂官吏不给力,钱都收到自己兜里,盐却没收到多少税,那还不如就象现在这样混着呢。

    如果推行票盐法,朱由校可以显见的第一个效果就是“打压盐价”,惠及万民。

    可以自由购买了,贩盐的大小商贾,甚至是平头百姓,都可以做盐的买卖。

    这叫什么,竞争啊!竞争之下,大盐商的垄断,随意定价,也就不好使了。

    可竞争固然是好东西,票盐法一推出,国家的几大盐厂也会受到影响。从成本上看,煮盐的成本高,就少人去买;晒盐成本低,肯定为商民所青睐。

    也就是说,一旦引入竞争,连盐厂也要卷入其中。特别是两淮盐厂,本就比广东盐贵,全靠着行盐地界的保护,才能维持并获取盐税。

    但从全国范围来看,如果盐厂控制得严密,盐税增长是肯定的事情。

    大盐商要哭了,私盐贩子要失业了,老百姓要乐了。三相比较之下,朱由校已经做出了取舍。

    而更令他感到欣喜的是,又得到了一个人才。没错,唐默上书等于是在推荐夏中时,在字里行间都有表露。

    朱由校沉吟片刻,准备把夏中时召来,先去当个巡盐御史,熟悉一下盐政业务,以后再有大用。

    禀持着穿越者的思维,朱由校把人才看得比钱财更重。毕竟在这个时代,能得到他赞赏的,相当地不容易。

    被朱由校视为人才的可不只是夏中时一个,还有陈子壮、徐孚远等人。当然,他们还在考验之中。

    不过,现在的他们就在朱由校所购置的宅院内,轮流用手里的新物件观察,正连连地发出惊叹。

    如果说新知识开阔了视野,而朱由校所制的物件,则使他们看到了微观世界的奇妙和不可思议。

    朱由校所制的是一架木制仪器,并管它叫显微镜,但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个类似显微镜的放大仪器。

    当然,尽管这是个简易的显微镜,但却是复合镜片组成的。得益于铅玻璃的制造成功,放大倍数达到了五十倍。

    朱由校还在继续研究,却不是亲历亲为了。他知道世界上第一台实用显微镜只有一个镜片,但通过创新型方式磨制的精品,放大倍数竟然有720倍。

    所以,他作为一个奠基人,再寻找和培养磨制镜片的高手,这项把全新的世界展现在人类的视野里的工作,早晚能够完成。

    “这是蚂蚁?”徐孚远瞪大眼睛,看着镜头下的奇异,用力咽了口唾沫,“这大腿,真,真恶心。”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显微镜被抢了过去,张以太迫不及待地观察蚂议,嘴里发出惊讶的声音。

    陈子壮挠了挠头,说道:“你说奇怪不?家师书房里也添了一个这样的物件,我问来源,他却不说,更是宝贝得很。”

    夏允彝想了想,说道:“想来是有购买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让买的,徐大人才不明说。”

    “你是说皇家禁物?”徐孚远见王季重又排了上去,只好暂且安心等待,随口猜测道:“这倒也说得过去。沈兄不是一般人,能弄到也不奇怪。”

    陈子龙点了点头,感慨道:“又有一段日子没见到沈兄弟了,甚是期待他的高谈阔论。”

    徐孚远表示赞同,说道:“上次听他讲了火药爆炸的原理,某甚有感悟。拿鞭炮试过,果然没错。现在军中的轰天雷,可是杀死杀伤了很多东虏。相比于金朝的震天雷,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夏允彝瞅准时机,先行迈步,又把徐孚远给挤到了后面,拿过显微镜,聚精会神地观察起小小的蚂蚁来。

    “除了蚂蚁,可还有它物?”王季重还不满足,摸着下巴在琢磨,“可惜天气还不够暖和,想找个活物儿不太容易呢!”

    张以太眨巴眨巴眼睛,走了出去。时间不大,他又转回来,催着夏允彝道:“来,换一个观察,蚂蚁太大了。”

    夏允彝不知道张以太弄到了什么,好奇心一起,也痛快地把显微镜让给了张以太。

    张以太小心翼翼地把指甲盖上的小米粒般的东西放在玻璃片儿上,急不可耐地把眼睛放到目镜。然后,他的嘴巴骤然张大,发出了怪异的声音。

    “我看看,我看看。”夏守在旁边,嘴里叫着凑了上去。

    张以太脸色怪异,连连摇着头把显微镜递给了夏彝。

    夏允彝左看右看,认不出这个是什么东西,钩爪利牙,甚是凶恶的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夏允彝很是奇怪地看向张以太,问道:“你从哪弄来的?”

    张以太脸色微赧,却摇头不语。

    徐孚远等人相继看过,也是不明所以,围着张以太追问。

    张以太被缠得无可奈何,才苦笑道:“这是虱子。”

    众人面面相觑,看张以太的神色,瞬间明白了。

    对于现代人来说,虱子属于珍稀物种;但在古代和旧社会,特别是农村,多数人身上都有。

    当时的生活条件,能吃饱穿暖就很幸福了。

    至于个人卫生嘛,也就那么回事儿。洗澡、洗头的次数少,也没几件衣服。甚至是就那么一件出门用,多洗还担心布料乏了容易坏呢!

    特别是头上,虱子虮子那是常有。

    所以,当时有一种特殊的梳头工具,叫篦子。齿要比普通梳子更密,主要就是刮头皮屑和藏在头发里的虱子。

    “竟长得如此凶恶——”陈子壮轻抚额头,好象心有余悸的样子,也岔开了话题,算是解了张以太的小尴尬。

    夏允彝摇头不语,看脸色,好象被吓着了似的。

    这也不奇怪,任谁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吓人的家伙,心里也不能舒服了。

    屋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关键是大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诸位仁兄——”朱由校走进厅堂,见众人一片安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奇怪地欲言又止。

    “沈兄。”陈子龙转头看清来人,立刻喜色满脸,拱手道:“有礼,有礼。幸甚,幸甚。”

    徐孚远等人也收拾心情,上前与朱由校施礼相见。

    朱由校一一回礼,又问起刚才的事情,上去看了一眼“珍稀动物”虱子,也感到一阵恶寒。

    落座之后,寒喧了几句,朱由校便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沈兄邀请我等去学习——”徐孚远一时没明白朱由校的新名词,手在空中划了两圈,才想起来,“最新的化学知识,成为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学者?”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不光是化学,还有物理,皆是高深的学问,是有关国家机密,有关我大明保持科技领先,保证我大明更加强大的知识。”

    众人互相目视,心中很震撼,也很疑惑。

    朱由校看到众人的表情,笑了笑,继续说道:“少说一年,多则两三年,哪位仁兄有为国为民之心,甘于寂寞,能够用心苦学的,便可前去深造。若是心有疑虑,某也不强求。”

    夏允彝沉吟着问道:“就我等几人,还是——”

    “还有十数人,与诸位皆是才俊之士。”朱由校说道:“这是朝廷筹划的机密计划,若能学成,在科技界可为宗师。”

    化学,科技界,还有机密计划,众人的脸色郑重起来,望向朱由校的目光甚是复杂。

    朱由校也不多加解释,越解释越露馅儿,倒不如继续保持神秘感。

    “诸位可细加思考,三日后答复即可。”朱由校说完便岔开了话题,又接着上回相见未说完的话题讲了起来。

    皇帝是国家的领导者,自是不能不务正业,搞什么物理化学实验,弄出什么定理定论啥的。

    朱由校编出了相当于初中级别的物理、化学知识,已经是相当于里程碑的成就。

    因为这些定理定论都是正确的,是真理。当作教材可以培养出大明自己的科学家,还是领先于世界的水平。

    ……………………分隔线………………………

    贵阳。

    从年初开始,各个交通要道、村镇十字路口,都贴出了醒目的布告,并有人为前来围观的人们讲解。

    “……无论夷汉百姓,皆为大明子民,朝廷将以善政待之,使之不受欺辱贫苦。今招募夷人参军入伍,剿灭叛贼,还清平安乐之生活……”

    布告是朱由校亲自所定,比较通俗易懂,更把实惠着重说出,以吸引夷人归化,进入大明军队,成为剿灭安邦彥、奢崇明叛乱的力量。

    围观的人群中有汉人、苗人、僮人等民族。还有赤脚、披羊毛斗篷的彝人。

    “剿灭叛贼,共享安乐。”解说员念完了布告,振臂高呼,想增加些热烈的气氛。

    但效果几乎没有,围观者并没有应和,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惶惑和好奇。

    “只要会喊这两句,便有一两盐巴可拿。报名应募的,发盐巴五斤,分田三十亩。”解说员不以为意,拿出了撒手锏。

    光耍嘴皮子不够分量,整点实惠的,肯定有人动心,他已经见过多少回了。可招募一个夷人入伍,他还能得到奖励,一元银币呢!

    听到白给盐巴,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声音不大的嘈杂。

    盐巴,在贵州可是金贵之物。很多穷苦百姓吃不起盐,只能是淡食,或者是用其它味道来代替,比如酸味的食物。

    “看到没,那可是一车盐巴。”解说员伸手指点,不远处的竹棚下,果然有装盐的车。

    不拿白不拿,白拿谁不拿?这种思维,与后世也没有什么不同。

    看到车上故意露出来的白花花的盐,人们眼中射出了热烈的光。

    终于有夷人行动了,快步跑到竹棚下,询问了一番,高喊着口号。然后,众人看到这个先行动的家伙拿到了一小包盐巴,咧着露出黑牙的大嘴,笑得开心畅快,大步如飞地走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雪耻之念,训话勋贵

    心动不如行动,嘴皮子一动,八个字一喊,盐巴到手哈!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眼见别人得了实惠,哪怕是一点点,也有足够的诱惑。

    还在犹豫的夷人眼睛亮了,纷纷奔过去。时间不大,南腔北调的喊声便响了起来。

    光喊两句口号还只是开始,有没有托儿,你懂的。而当兵所给的五斤盐、三十亩地,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条件。

    但在明朝,对于少数民族的歧视,使征召夷人士兵并不容易被接受。有了喊口号就给盐的守诺诚信,就给参军入伍铺平了道路。

    这是巡抚傅宗龙想出来的办法,更好地贯彻执行皇帝的计划。古代就有立木为信的典故,傅宗龙只是随手拿来一用而已。

    而之所以要在明军当中招募少数民族士兵,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平定奢安之乱的权宜之计。

    在朱由校的设想中,增加明军中归化士兵的比例,首先是有利于在短期增强平定奢安叛乱的实力。

    随着对叛军越来越严密的封锁,物资匮乏,特别是食盐的短缺,以及明廷所采取的政治攻势,将使叛军内部产生分裂和动摇。

    而很多归化夷人对水西的地形地势比较熟悉,这正是明军的弱点。同时,他们在两军对战时的喊话劝降,也将起来瓦解敌人的效果。

    从长远来看,使更多的夷人归属到官府的管辖,也是对土司实力的削弱。他们如果生活得好,对仍处于土司治下的夷人也是一种宣传和鼓动。

    要知道,在土司统治下的普通夷人,就是生活艰难且毫无自由和权利的奴隶。

    大明好歹是封建社会呀,比奴隶社会高级一代呢!百姓的生活嘛,会越来越好的,也总比奴隶要强一些。

    说白了,使越来越多的夷人归化,真正纳入到大明的官府管辖,这不就是变相的“改土归流”吗?

    朱由校敢下决心,争取五年平辽,奢安之乱也不会低于这个时限。

    但在大明全部“改土归流”,他保守估计也要花个三五十年,还要伴随着战争和死伤。

    俗话说:百年的皇帝,千年的土司。可见其生命力之顽强。所以,能够加快“改土归流”进程的举措,他都不殚去试一试。

    一个夷人来到招兵处,怪腔怪调地表示自己要参军的想法。

    身材高大,赤着双足,肤色黝黑,站在那里,就象半截黑铁塔似的,样子十分彪悍。

    一个年岁大的夷人上来充当翻译,一问一答,然后再转述给旁边的书记官。

    沙玛布达,男,二十二岁,彝族,身高六尺一……书记官刷刷记录着,却被旁边突然爆发的喧哗声吸引了目光。

    招兵处旁边放着几个石锁,算是体检的设施。一个壮汉正抡着石锁耍把式,引得旁观者惊呼叫好。

    布达见书记官移目观看,似乎忘了自己的事情,不由得眉头一皱,哼了一声,大步而去,抓起一个更重的石锁,左手倒右手,也耍了起来。

    抡了一会儿,布达才放下石锁,走到书记官前挺胸站定,脸不红、气不喘,大眼珠子盯着书记官。

    书记官不以为意,呵呵一笑,提笔写完,拿起块号牌向布达招了招。

    一个彝族翻译把号牌给了布达,又向他解释清楚具体章程,让他拿号牌去另一边的军营报到。

    不远处,以粮食换盐的席棚前也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时还有装扮与汉人迥异的夷人妇女,挑起扁担说笑着结伴而行。

    贵州不是缺盐嘛,不是盐贵嘛,那就用平价盐来收买人心。而换来的粮食还可以充作军需,节省了费用,一举两得啊。

    而贵州的百姓遇到这样的好机会能不踊跃?粮食缺点,吃糠咽菜也能应付,廉价又宝贵的盐巴可不是老到碰到的。

    敢实行这样的举措,也表明明军已经完成封锁,并且十分严密,不担心有人能偷运进叛贼盘踞的地区。

    若论战力,水西叛军与建奴不可同日而语,连明军也是不及。不过是仗着复杂的地形地势,使明军难以攻取。

    现在的明军已经稳住阵脚,不断地训练整顿,不断地换装加强,并采取守势,只封锁住交通要道、河流渡口。

    水西叛军想要扭转形势,就只能主动出击。离开了地利,水西叛军的数次进攻都被明军所击退,越来越陷入窘困境地。

    这与建奴所处的形势也颇为相似,进攻吧,头不够铁;不动呢,是坐困待死。反正就是进退两难,摆脱不了被动。

    贵阳巡抚衙门,傅宗龙刚刚接见完一批从武学派来的军官,在书房内给皇帝写着密奏。

    这不仅是一场平叛的战争,朝廷还趁此机会整顿军伍、提升战力。边军强,内地兵弱,朱由校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通过不断进行的军官调动,朱由校能够更牢固地掌握军队。而在这些举措的背后,则是朱由校更加长远的复仇计划。

    在万历年间,最令人熟悉的应该就是三大征,并且都取得了胜利,很令人振奋不是。

    但在西南极边之地,还有一场历时几十年的战争,并不太为人所知。战争的结果以明朝的失败而告终,并失去了很大很大一片土地,那就是明缅战争。

    在明神宗万历时,缅甸的东吁王朝逐渐发展起来,扩张版图,兼并了今缅甸大部分地区。

    而原来归属明朝的孟养宣慰司、木邦宣慰司、缅甸宣慰司、八百宣慰司先后被其占领。

    但明朝政府却对此不闻不问,听任其发展,无疑是助长了东吁王朝的野心。

    万历十一年(1583)正月,缅军攻陷施甸(今云南施甸),进攻顺宁(今云南凤庆)、盏达(今云南盈江),深入现在国境上百公里,兵锋直指楚雄、大理。

    这个时候,明廷才坐不住了,派出名将刘綎和邓子龙率领明军进行抵抗,在姚关以南的攀枝花大破缅军,取得攀枝花大捷。

    明军乘胜追击,邓子龙率领军队军队收复了湾甸、耿马。而刘綎率领军队长驱直入,占领了陇川,俘虏缅甸丞相岳凤。

    岳凤投降后,缅军一触即溃,明军一路收复了蛮莫、孟养和孟琏,孟密土司也宣布内附,阿瓦守将莽灼也投降了明廷。

    万历十二年,缅军队再次入侵,攻占孟密,包围五章。明军把总高国春又率军击败了缅甸的入侵。

    自此,东吁王朝的势力被赶出木邦、孟养、蛮莫等土司地区,叛国投缅的大汉奸岳凤被押送京师处死,边境地区的土司纷纷重新归顺明王朝。

    但明缅战争并没有至此结束,万历十三年开始,由于朝政**,边地又开始被缅甸蚕食,并向今景洪、西盟、临沧、腾冲等地大举扩张。

    最后一次战争在万历三十年爆发,明朝最终由于援朝战役爆发而无力南顾,开始与缅甸讲和。

    最终,明缅战争以明朝割让孟养、木邦、兴威(今缅甸登尼)为条件,两国才算恢复了“正常”关系。

    或许明廷并没把那些宣慰使司的地盘当成固有领土,也不承认这是割让,认为这是耻辱。

    但朱由校却为此耿耿于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呀,不是小数目。况且,这也只是暂时的安宁,没有满足缅甸的野心。

    他记得到了清朝,还和缅甸打过几场大仗。而南明的最后一个皇帝,就是被缅甸献给吴三桂,宣告了南明的终结。

    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国家,朱由校不准备留给子孙去处理。等到平辽成功,他便要洗雪耻辱,兵发西南。

    而且,事实已经证明,镇守滇省的明军已经衰弱。世镇云南的沐家,也没有了初代国公沐英的勇武和谋略。

    借着平定奢安之乱,朱由校就准备打造出能战敢战的军队。这是检验和锻炼军队战力的最佳实验场,实战就是唯一标准。

    傅宗龙显然不可能知道皇帝的雄心壮志,以守为攻、封锁围困、屯田留兵等策略正在见到效果,水外的叛军也被逐步剪除,他正信心满满地向皇帝报喜呢!

    ………………

    京师。

    春天的气息更加浓厚,积雪差不多都化尽,殿檐的滴水也变得稀稀拉拉。

    虽然不知道水西的最新情况,但从几次战报上看,水西叛军数次反攻,都被明军击退,整个战争形势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

    只要稳定住战线,凭水西的人力和资源,怎么能耗得过大明?何况,大明现在的掌舵人朱由校,还是辣么的会揽财。

    大殿内,肃立着几十名京师勋贵,面色各异,正在听着皇帝在侃侃而谈。

    明朝建立之初,朱八八授命开国勋贵管理各种军政庶务,其后又对其展开了一系列致命打击。

    到了明代中期,朝廷逐步形成“禁勋臣预九卿事”和“以文统武”的政策,勋臣位高权低的政治地位基本固定下来。

    明廷抑制勋贵介入朝政的体制,延续了秦汉以降,尤其是隋唐科举制建立以后,注重能力资格的官僚政治的历史发展趋势。

    但明代勋臣依旧与皇帝关系特殊,他们世代保有尊容的寄生阶级地位,法定身份在一般文武大臣之上。

    整体而言,勋臣位高权低,权位不相称。但他们的职权又性质独特,非其他朝臣可染指。比如提督京、团营之权等等。

    这种扭曲的权位状况更加剧了勋贵的腐化,使他们成为长期盘踞在两京朝堂之上的“准政治阶层”。

    但这种情形在去年便发生了改变,朱由校通过整顿京营、开办武学,逐渐把勋贵排除在外,直到他完全掌握了京师的军队。

    不仅如此,通过调人换岗,皇宫内的侍卫也被更换大半,现在由锦衣卫千户卢剑星负责。

    而这些措施落实完成之后,朱由校面对勋贵的底气很足,话语也是甚不客气。

    “……不准官员从商的谕旨自下达,已经过了规定的期限,可有些人视谕旨于无物,藐视朕躬。今日召你们前来,便是来说此事。”

    朱由校的目光很冷,扫过殿下人等,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发出冷笑。

    “不用向朕诉苦,说什么要养一大家子,俸禄不够花,要经商贴补。算算你们自封爵到如今,田地赏赐了多少,俸禄又拿了多少,又为朝廷做了多大的贡献?”

    “再看看你们的儿孙,有几个为国效力,又有多少游手好闲、坐食终老?科举考不上,那武学、新学呢,又有几个求上进入学的?”

    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重重地敲在勋贵们的心上。这话说得挺重,就差指着鼻子骂都是混吃等死的废物了。

    朱由校对这些勋贵没有什么好感,明亡之时,有几个与国休戚?寥寥数人而已。

    反倒是投降得很积极,更有成国公朱纯臣这样开门迎闯王的。拿着国家俸禄和赏赐几百年,一点感恩报效的心都没有,连太监都不如。

    “成国公——”朱由校缓了口气,阴沉着脸开始点名了。

    “微臣在。”成国公朱纯臣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沉声道:“你家的商队为何没有解散?在京师和扬州的商铺呢,为何还在经营?”

    朱纯臣咽了口唾沫,想辩解却又想不到什么借口。

    这事要往大里说,可是抗旨不遵,就看皇帝是不是给勋贵们留点情面,轻轻放过了。

    而且,皇帝刚刚已经把家庭困难的借口给堵死了。你还说,找抽啊!

    “启奏万岁。”朱纯臣苦着脸,勉强想到了理由,狡辩道:“非是微臣不想遵旨照办,而是商务上牵扯极多,有欠有还,十分复杂麻烦。还望万岁再宽限些时日。”

    这是要继续拖呀,以为朕记性不好,或是以为这政策就是一阵风?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不动声色地说道:“既是复杂麻烦,如此长的时间都处理不好,朕就派人帮帮成国公。”

    朱纯臣愣了一下,不知道皇帝要怎么帮他。

    殿内其他人也不明所以,互相交换眼神,纷纷露出迷惑猜疑的神色。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打击勋贵,朝鲜政变

    现在的皇帝需要钱吗,答案是肯定的。

    打仗要钱,舒困民生要钱,发放俸禄要钱……可以说,大明的运转处处都需要钱。

    但一定要从勋贵身上收取吗?回答显然是否定的。

    现在的大明财政,已经有所好转,且并没有到山穷水复的地步。

    想想崇祯,穷得把皇宫里值钱的都卖了。最后自挂东南枝,也没向勋贵们下手,而是把他们连人带家财完好地送给了闯王。

    可朱由校要改革,就必须向勋贵们砍出这一刀。

    谁让他们是大明的官呢,打击官商不能区别对待,眼皮子底下的不管,哪来的底气去严惩他人?

    要促进工商业的发展,就要打造一个相对公平公正的环境。把依靠特权的官商打掉,只能算是打下基础,为日后推出工商法规铺平道路。

    说白了,涉足商业的官员、勋贵、宗藩,都是推进改革的障碍。绊脚石嘛,必须清除,就是这么简单。

    但朱由校也没太过粗暴,把人区别对待一直是他的处事原则。

    对成国公朱纯臣是毫不客气,直接命其将商队解散,商铺则封门拍卖,并缴纳超期罚金,还罚俸一年。

    这是杀鸡儆猴,看其他勋贵的反应。

    而对襄城伯、惠安伯、宣城伯等勋贵则有赏赐和慰勉,其中有子孙入武学、新学以求上进的,更有甲申之变时自杀殉国的。

    同时,朱由校还提出了自己的计划。那就是让勋贵们集资入股,成立大明发展银行。

    而朱由校将以玻璃厂、镜子厂、煤钢联合厂作股本,担任发展银行的总裁兼ceo。当然,具体的管理经营另有他人,皇帝只是起个大方向的指导作用。

    勋贵们不是有钱没处花嘛,不是要以钱生钱嘛,那还犹豫什么,快来入股合伙作生意赚大钱吧!

    那边打击官商,这边又建立一个皇帝领头的“大官商”,是不是前后矛盾,自打嘴巴呀?

    但皇帝并不这么认为,他更愿意把这个发展银行称为商业银行,把集合起来的工厂叫做“国企”。

    国企的作用不用多说那些投资大、建设时间长、效益增长慢的产业,作为国民经济的支柱,商人不会愿意经营。政府参与进来,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同时,把勋贵们的资金集中起来,既是有效利用,也节省了财政的直接投入。

    另外,投资入股能赚钱,给勋贵们多了一个选择,也降低了他们的抵触心理。或许不如直接经商挣得多,但总比放在家里浪费强吧。

    最关键的是,勋贵们只是股东,或者是名誉董事。但不给他们经营权,也就不能再利用个人特权。

    而以特权参与商业,正是“官商”的主要特点。

    总而言之,这个发展银行和工厂的联合体,将以工商实业为主,并具有一定的公益性质,与“官商”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朱由校对这个发展银行有着多高的期待,多么深远的考虑。

    金融工具,或者说是银行信贷业,成为扩张的手段和工具,在西方已不是新鲜事儿。

    朱由校也准备把发展银行逐渐变成扩张的助力,对外掠夺财富。

    弱肉强食,森林法则。这个世界上你不去争抢,就可能被别人掠夺,存不得妇人之仁。

    ……………………

    亭台楼阁,花园美池。

    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在成国公朱纯臣眼里,也变得索然无味。但他是拜访而来,在主人英国公张惟贤面前,还得强颜欢笑。

    张惟贤自知朱纯臣是不忿皇帝的处罚,想来撞木钟,或是找同盟的。

    可他就是装作不知,酒菜摆上,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朱纯臣几次扯到话题,他也装傻,胡混了过去。

    其实,张惟贤也对皇帝的举措不满。怎么就对勋旧武臣不念祖上功绩,要堵死人家的来钱道儿呢?

    但不满是不满,张惟贤不敢表露出来。

    如果说京营还由勋贵执掌,想必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可从土木堡之变,以及英宗复辟后,勋旧武臣统兵的制度,就已经逐渐变成官僚系统控制、宦官监军了。

    当今万岁更是通过整顿京营、开办武学等手段,彻底剥夺了勋贵仅剩的一点名义上的统兵之权。

    刀把子在皇帝手里,好说好商量不听,非要激怒皇帝,削你的爵、抄你的家、砍你的头不可?

    形势比人强,象张惟贤、朱纯臣等勋贵后代,早已经不复祖先之智勇,没变成纨绔已是有出息,哪还有啥雄心本事。造反?借他十个胆子吧!

    等朱纯臣第三次挑起话题时,张惟贤缓缓放下了酒杯,笑着问道:“朱兄,听说府上正在整修,要把窗户全换成玻璃的?”

    平板玻璃已经开始销售,数量不多,价格也贵。成国公府上要换玻璃窗,这花费可不是一般的多。

    朱纯臣吭哧了一下,辩解道:“这是外界的谣传,某的身家,哪能全换,只是一间书房。老眼昏花,亮堂点,看书也方便。”

    张惟贤也不拆穿,只是呵呵一笑,继续说道:“京城的很多府宅都有换玻璃窗的打算,江南富豪更多,估计也不会少。这样想来,玻璃是很赚钱的呢!”

    朱纯臣眨巴眨巴眼睛,猜测着说道:“赚钱应该没问题吧,单是镜子,也昂贵得很。”

    张惟贤瞅了朱纯臣一眼,说道:“这本是皇家的生意,万岁肯拿出来分润,朱兄还有什么不满?”

    朱纯臣赶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满,而是觉得这般硬性处置,有些不妥。”

    张惟贤有些瞧不起朱纯臣,连不满都不敢说,还找什么盟友,还想和皇帝理论不成?

    别说只是个有名无权的国公,就是王爷又如何,皇帝不照样给抓进京城囚禁反省?

    “万岁决心已下,我等乃是臣子,自是遵旨照办。”张惟贤淡淡地说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朱兄不会连这个都不明白吧?”

    朱纯臣见张惟贤说出这话,就等于封住了话题。别说让你损失钱财,就是抄家灭门,也不过是皇帝的一道圣旨。

    张了张嘴,朱纯臣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举起酒杯向张惟贤示意,不再谈话此事。

    皇帝的耳目厉害,张惟贤和朱纯臣,乃至京师勋贵,都是知道的。

    在朝堂上,皇帝随手拿出的情报,就把朱纯臣家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这不仅让朱纯臣连狡辩都不能,更是一种对众人的震慑。

    其实,如果只是入股赚钱,朱纯臣等勋贵倒也不太抵触。皇帝连最赚钱的玻璃、镜子都拿出来了,坐吃红利是可以肯定的。

    但有那么一点,就是每年利润的三成将投入到公益事业,让勋贵们甚是不满。做慈善啊,应该自愿不是,哪有这么硬扣下来,不做也得做的。

    等你们自愿,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朱由校对此都不愿吐槽了,你们什么德性,还能自愿做公益?国家要亡了,京城要破了,你们不照样守着钱财一毛不拔?

    反正,朕就要堵了你们的发财道儿。至于投资入股,完全自愿,朕也不缺你们那点钱。真要给脸不要脸,找个由头收拾你也容易得很。

    朕也不是吹,只要想,你昨晚跟哪个老婆睡的,都能知道。

    朱由校摆布完京师勋贵后,便把注意力转到了财政上。

    虽然苦心经营,使窘迫的财政有所缓解,但离宽裕,还差得不少。

    关键是现在的战争,并没有给大明带来利益,也没有抢来财富。粮草物资,武器弹药,全是没有回报的投入。

    而且,这样的状况还要一直持续,直到战争结束。而每年几百万银子的军费,也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筹措出来的。

    光烧钱还见不到效益的,还有海军。造船造炮,官兵训练,也是一笔很大的花费。

    一次出海训练竟花了这么多钱?朱由校的眼睛都有点发直,仔细看数字,发现实弹射击占了大头。

    海军这么爱打炮吗?朱由校咧了咧嘴,也认可了这样的花销。

    红夷大炮呀,火药和炮弹可都不便宜,一炮打出去,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可朱由校还不好告诉沈有容省着点。因为他知道,火炮要想射速快、打得准,不通过反复的训练难以达到。

    而且,舰船不比陆地,对于炮手的要求更高,就更要在实践中摸索经验,掌握规律。

    好吧,如果实弹训练能使大明海军的战力提升,以后再捞回来就是。

    朱由校咧嘴咬牙,给沈有容写了回信,表彰赞扬了一番。那么大岁数了,还在海上颠簸。光这,就值得称赞。

    陆军的炮兵训练,应该能省一点吧?朱由校不太确定打出去的实心炮弹,能不能再捡回来利用。

    可不管能不能,这钱也得花,咬着牙也得掏啊!

    ……………………分隔线………………………

    皮岛。

    会议厅内气氛凝重,在座诸人都默然不语,沉浸在刚得到消息的思考权衡和震惊之中。

    本来战事在向对明军有利的方向发展,纵是不能短期内消灭建奴,围困封锁也将使其陷入更加困难的境地。

    可就在这个时候,作为四方布置一环的朝鲜,却出现了问题,令人不得不忧虑之后的影响。

    消息也是刚刚得到,朝鲜绫阳君李倧联合文武政要发动政变,废黜其叔光海君,夺取王位。

    李倧在庆运宫接受百官朝贺,颁布即位教书,大赦境内,是为朝鲜仁祖,这场政变也被称为“仁祖反正”。

    现在,李倧正在清洗大北派官僚及光海君的宠姬宠臣,并起用在光海君时期失势的南人、西人。

    而皮岛众人,包括毛文龙在内,忧虑的是朝鲜易主后,对后金和大明的态度是否会变?对今年的战略实施又有何影响?

    毛文龙缓缓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依本帅看,李倧即位,或许更有利于我大明,有利于我东江。光海君忘恩被德,阁畏天命,阴怀二心,被废或为好事。”

    对于光海君,毛文龙是有怨言的。

    因为光海君虽然奉大明为上国,但从自身利益出发,在萨尔浒之战中出兵不出力,之后更是骑墙状态。

    而且,当建奴跨江追击毛文龙残部时,光海君为免引火烧身,还暗中指使义州府尹郑遵配合后金合围毛文龙于林畔,并要求毛文龙避居海岛。

    之后在接济东江军物资时,光海君也不情愿,跟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的给,还老是诉苦哭穷。

    如果换位思考的话,这个光海君也确实不容易。既打不过后金,又不敢对上国不敬,国家还挺穷,粮草物资实在是不好筹措。

    但从毛文龙这边看,就很不满意了。他驻扎在皮岛,相当于大明的代言人,朝鲜竟敢敷衍,实在是无礼。

    王一宁听到毛文龙这样说,不禁皱起了眉头,缓缓说道:“李珲袭爵外藩已十五年,倧即系亲派,则该国之臣也。君臣既有定分,冠履岂容倒置。即珲果不道,亦宜听大妃具奏,待中国更置。奚至以臣篡君,以侄废伯?”

    明朝有根深蒂固的纲常伦理观念,王一宁便自然而然地将这场政变定性为篡位,是大逆不道。

    苟真怀呵呵一笑,说道:“李倧自立,为李昖之孙,枝派颇正,继位倒也说得过去。依某看,先静观其变,看李倧通奴不通奴。若是通奴,便奏请朝廷,提天兵讨伐其罪;若不通奴,倒不妨建议朝廷承认其正朔。”

    王一宁看着苟真怀,皱起的眉头未解,心中也并不赞同。

    苟真怀这完全是实用主义的外交策略,以朝廷对大明,对后金的态度为标准,不管政变正当不正当。

    毛文龙颌首赞同,说道:“苟将军所言极是。现下消息刚至,还未了解详细,不急着轻下结论。但我军要做好防范,提高警惕。铁山、义州的百姓也暂迁至岛上,以防万一。”

    “毛帅布置稳妥,下官赞成。”王一宁眉头稍解,拱手道:“此事重大,应先报登州袁大人。”

    “正当如此。”毛文龙理所当然地答应下来,他是归袁可立节制,是顶头上司,自然要及时汇报。

    但毛文龙也要赶紧把密奏送到京师,呈给万岁。此事确实重大,如何处置,直接影响到了平辽的战略实施。

第一百三十六章 辽南试探

    朝鲜政变,国主易人。这对于宗主国的大明本来并无什么影响,但辽东的征战形势,却使这一事件变得十分敏感且严重。

    消息被即刻飞报登州和京城,这一重大外交事件,还是朱由校即位以来第一次碰到。

    当然,以当时的信息传送速度,远在京城的朱由校还要过些时间才能收到。

    而辽西辽南的明军的布署和准备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并没有得到消息。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实施既定的作战计划。

    冰层已融,海水又恢复了冲击岸滩的勇气和力量。不用再担心建奴蹈冰绕袭,也使明军减少了需要防守的区域,陆地防线也是更加稳固。

    “打又不打,退又不退。”孔有德放下望远镜,疑惑地看向张盘,“建奴这是耍的什么阴谋诡计?”

    张盘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某也琢磨不透。可不管建奴有什么阴谋,咱们加强戒备,让敌无隙可乘就是。”

    孔有德有些不甘,说道:“看旗号,应是皇太极的正白旗。我军战车已经造好一批,可主动出击迎战,让皇太极知道厉害。”

    张盘笑了笑,说道:“还是谨慎小心,静观其变为好。旅大地区不容有失,咱们还是要耐下些性子。”

    孔有德有些无奈,再次举起望远镜瞭望,嘴里发狠道:“等有了红夷大炮,把你们都轰死。”

    张盘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也对宁远的红夷大炮甚是羡慕。如果旅大防线有红夷大炮坐镇,不仅是固如金汤,更让建奴连靠近都不敢。

    对面的皇太极为了显示武勇,已经拒绝了手下数次劝谏,但他心里也有点忐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才基本确定,旅大明军没有装备红夷大炮。

    于是,皇太极在众将面前表现得更加镇定自若,指点着明军的防线,更加的肆无忌惮。

    虽然皇太极终于说服了父汗,准他带兵来辽南便宜行事,并给他又增调了阿敏的一旗人马,以及蒙汉杂兵助阵。

    但皇太极知道,信任也意味着责任和压力。观察之后,不战而退,虽是折腾,但没有损失,父汗也不会怪罪。

    可要是开战不利,损兵折将的话,非但父汗会生气发怒,对他的威望更是一个打击。

    道理很简单,代善、阿敏等贝勒都在明军手中吃过亏,莽古尔泰更是成了废人一个。

    而且,连努尔哈赤都在宁远城下撞得头破血流,这个时候你非要主战,是显摆,还是真有胜算?别人肯定会有猜疑,怀疑皇太极是借此来突出自己。

    所以,皇太极即便试探出旅大明军并没有装备红夷大炮,面对壕沟、木桩、铁丝网的工事,以及架设着火炮的墩形炮台,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此次兵发辽南,皇太极还特意带上了几个经历过宁远之战的人物,作为参谋或智囊。其中范文程,颇受重视,随行在皇太极左右。

    “四贝勒请看。”范文程也抓住机会努力表现,伸手指点着,给皇太极做着介绍,“敌军火铳手就躲在壕沟和矮墙后,趁着我军被壕沟阻隔,持续射击,火力甚是猛烈。”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某知道,明军的火铳已不是鸟铳之类,铅弹较为沉重,破甲甚是犀利。”

    停顿了一下,皇太极几不可察地瞟了不远处的阿敏一眼,声音也低了一些,“明军还有一种火铳,更为凶悍,斋桑古和德格类便是阵亡于此。”

    说着,皇太极又摇了摇头,声音更加低沉,“不只是他们二人,我军还有很多将领也是被此火铳所杀。”

    范文程苦笑一声,说道:“卑职以为明军是有某种战术,集中善射者,专打我军将领。”

    “擒贼先擒王,我军也有此招儿。”皇太极沉吟了一下,说道:“楯车、壕桥皆有,便先攻上一阵吧!”

    “敌人加宽了壕沟,壕桥暂且无用,只能先填壕推进。”范文程说道:“还有那木桩,好象是用泥巴涂抹,想烧毁也是困难。”

    停顿了一下,范文程转而说道:“但比之宁远,防御甚是不如。攻上一阵,试探虚实,很是必要。”

    范文程知道肯定会打一下,若遇挫而撤,也有理由;不战而退,岂不惹人耻笑?

    当然,这也是皇太极要带汉蒙附庸前来的原因。既然有炮灰,又怎会轻易让女真人付出伤亡?

    号角声呜咽响起,后金军调整战列,准备发起进攻。

    对面的明军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几次防御下来,他们已经是轻车熟路,战术打法也形成了规范。

    而朱由校所制定的战后必须呈上详细战报,由武学研究,并传阅全军,也使明军能够尽快地学到经验,吸取教训。

    宁战之战的经过,旅大明军和东江本部都已经获悉。给他们提出警诫的,一是后金军的火烧木桩,二是壕桥的使用。

    武学对此给出了一些应对的办法,木桩夏天可以涂泥,冬天浇水结冰;对付壕桥则可用炮轰、火烧,并加大防御纵深、增加障碍物,使其难以不断地推进。

    各地明军自然也会集思方益,自己想出些办法。比如旅大明军,便加深加阔了壕沟,使后金军除了填壕,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且,尽管新式火炮优先供应辽镇,但旧式火炮却从各地调来不少,并架设在修筑的墩台上。居高临下的打击,使旅大明军的防御能力又有提升。

    在科技上的领先,还有望远镜,以及火药配方。

    一个望得远,能料敌于先;另一个则是威力大,增加了火器的杀伤力。

    “是汉兵和蒙古人。”张盘仰头望着瞭望塔上传来的信号,冷笑了一声,向旁边的传令兵说道:“二线部队暂不向前,火炮只准单号墩台轰击。”

    对于防御,旅大明军已经极有经验。不仅是战术打法,连指挥和号令也规划得越来越细致。

    孔有德嘿嘿一笑,说道:“建奴怕了呀,只敢用炮灰试探。嗯,不过是让我军多浪费些火药铅弹而已。”

    张盘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惜那些汉兵,多是被逼迫而来。同胞相残,令人痛心。”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嘴唇张合两下,终是没把不要妇人之仁的话说出口。

    他知道张盘就是这样的性子,虽然心有点软,但大事还分得明白。不会因为前来进攻的是汉兵而放松,使旅大陷入危险。

    当然,无论是张盘,还是孔有德,乃至明军官兵,对于击败敌人,都是很有信心的。

    看后金军的旗号,来的是两旗人马,再加上汉蒙附庸,也不超过三万人。

    而防线上的明军,总数已达到了一万五六千。这还不算登镇调来,主要负责旅顺防御,并作为后备军的一协人马。

    按照武学教授的推演,以及张盘、孔有德等军官的经验。即便是同等装备的情况下,进攻的伤亡至少也会达到防御方的一倍以上。

    也就是说,此次前来进攻的后金军就算拼光了。也不过是消耗了一万多明军,旅大依然是攻取不下。

    战鼓声隆隆响起,一辆辆楯车开始移动,向着明军的防线压了过来。

    毫无新意的进攻,尽管显示出一定的威势,却并未给明军造成太大的压力。

    壕沟胸墙后的明军士兵,纷纷架起火枪,等待着开火射击;操作掷弹车的士兵,则装填好了轰天雷,等着砸开铁钩发炮轰击。

    后金的楯车进行了一些改进,前方的木板更厚,后面的车厢里还能装砂石土袋,以备填壕。

    在战争中,敌我双方都在进步。但在幅度上,明军已经远超后金。

    当楯车推进到壕沟前五六十米时,墩台上的火炮发出了远超战鼓的巨响轰鸣。

    在火焰闪现和白烟升腾中,一颗颗实心炮弹以低平的角度飞出炮膛,向着敌人急速撞去。

    一辆辆楯车被击坏、摧毁,又有一辆辆的上前补充。留在地上的或是残碎零件,或是汉兵的尸体,或是受伤哀嚎的伤员。

    皇太极眯了下眼睛,这种情形他能够预见。而且,他看出明军未尽全力。如果所有火炮都开火,肯定不是这样的场面。

    不仅火器凶悍,明军还很有信心。相比于前者,皇太极倒是更为忌惮明军的这种心理,以及不慌不乱的表现。

    到现在为止,壕车已经推进到离壕沟不足二十米的距离,可明军的火枪却一声未响。

    明军已不是皇太极印象中的样子,尽管他早就有所预料,但亲眼看到,依然心惊不已。

    征战这么多年,也就是浑河血战给他造成的心理震撼至今仍在。现在,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皇太极皱紧了眉头。

    楯车终于抵近了第一道宽阔的壕沟,汉兵和包衣们开始填壕作业。明军的火炮虽猛,但数量似乎不多,他们的恐惧之心也不是十分的强烈。

    火炮还在疏疏落落地响着,不紧不慢地摧毁着楯车,顺便给楯车后的敌人造成伤亡。

    一篷火箭从明军阵地上升起,掠过天空,飞向排列在壕沟前的楯车。

    这是一次试探性的破坏,当看到楯车木板已被浇湿,火箭没有作用后,明军便放弃了。

    但放弃的是火烧楯车,而不是有力的反击。

    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凌空飞起,划着曲线掠空而过,飞过楯车,砸进车后的人堆里。

    片刻后,爆炸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火光不断闪现,黑烟不断升腾,被掀起的泥土扬上天空,惨叫和哀嚎不绝于耳。

    “这种武器甚是厉害,杀伤力不小,且有克制楯车的作用。”范文程被皇太极招手叫到身边,他赶忙主动地介绍起来。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问道:“此武器,我军可造否?”

    范文程立刻点头,说道:“造抛石机不难,关键是能爆炸的炮弹。卑职觉得此物与金朝时的震天雷大同小异,造起来不是很费力。”

    皇太极微微颌首,说道:“此战过后,就辛苦范先生督造此物了。”

    范文程在马上躬身领命,说道:“卑职定殚精竭虑,不负贝勒爷所期。”

    能爆炸的火药武器,确实是早在金朝时就出现了。但发展得十分缓慢,究其原因,还是火药的配方不对,工艺不科学,造成了威力差强人意。

    范文程以为造起来不是很难,却是因为他不懂其中的科学原理。

    粉末状的火药好造,但与颗粒化,且原料进行过提纯所造出来的武器,在威力上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掷弹车的优点在于容易造和发射快,旅大明军足足有上千辆分布于防线上。

    而且,他们还造了体型更大,投得更远的重型掷弹车,能把轰天雷扔出两百多米。

    同样的,守军还是保留了火力,没有全力输出。这可能会引诱建奴出动,正是张盘的心思。

    填壕还在继续,楯车还在损失,人员还在伤亡。现在还只是真正进攻的铺垫,打得挺热闹,却并不如何激烈。

    皇太极面无表情地在远处观望着,如果就这么进行下去,填平壕沟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如果不是炮灰般的汉兵而是女真人,伤亡就已经不是他能承受的了。

    即便是这样,望着明军阵地上一道道纵横的壕沟,皇太极也生出了无力感。

    敌人隐藏了部分火力,想引诱女真人参与进攻,这是挺阴险。可从另一方面,也说明敌人信心十足,根本不担心会被攻破防御。

    就算攻过一道壕沟,可还有一道。嗯,不是一道,而是多道。这样的防御,将持续不断地消耗本军的人马,直到最后无力再攻。

    皇太极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此次辽南的进攻几乎可以宣告失败了。拼消耗,后金无论如何不是明军的对手,可这样的防御,正打在了后金的软肋上。

    就算一个能换两个,后金又有多少人能和人口亿万的大明拼呢?皇太极知道还有个办法,可父汗却是个困难。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皇太极不简单,静观其变

    建奴撤军了,有些突然。

    尽管进攻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有小半天的时间。但依然令张盘、孔有德,以及守军感到意外。

    第一道壕沟已经被填平了二十多米,汉兵也抵近到了木桩前,当然也遭到了更猛烈的打击。

    可建奴的主力未出动,守军也未使出全力,突然就停止了,让人有种被闪了的感觉。

    “搞什么呀?”孔有德不甘心,举着望远镜瞭望,发现敌人真的在撤退,不由得张口骂道:“皇太极竟是如此鼠辈?咱们还真高估他了。”

    张盘沉吟不语,思索半晌,却得出与孔有德相反的结论。

    “这个皇太极不简单。”张盘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等孔有德有些讶然地转过目光,才缓缓说道:“知不可为而不为,能屈能伸,当机立断,日后再遇上要多加小心。”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虽没说话,但却露出些许的迷惑,显然还未理解张盘所作出的结论。

    张盘笑了笑,说道:“孔兄可还记得在武学时教授说过的一句话,敌人想要你做的千万不要做,不希望你做的便要努力去做。”

    孔有德想了一下,用力点头,说道:“虽有点小出入,但就是这个意思。”

    顿了一下,孔有德似有所悟,说道:“老张,你是说皇太极没继续猛攻,是做了咱们不希望的决定,算是个明智的建奴?”

    张盘点了点头,目光移向已经沉寂的战场,沉声道:“建奴若猛攻不缀,正中咱们下怀,结果也只能是更惨重的伤亡。但皇太极没有这么做,不仅让咱们意外,还减少了损失。”

    “若是重挫而退,可能还会遭到我军的追杀。”孔有德明白过来,微微颌首道:“这么看来,确实是明智之举。兴师动众而来,又能断然撤退,还真是个不简单的家伙。”

    张盘望着远方,微微眯了下眼睛,象是随意地说道:“听说这个皇太极甚爱读书,对降附的读书人也能善待。”

    “爱读书的蛮夷,倒是比老孔还强啊!”

    孔有德哈哈一笑,伸手拿出小烟斗,悠然地装烟抽了起来,在烟雾袅袅中,嘿然说道:“大势若此,便是再有学问,也无力翻天了。”

    张盘笑了起来,说道:“大势若此,正是我辈乘东风建功业之时。”

    “今年必攻取辽南三卫。”孔有德伸手向前一指,大声道:“辽东反攻,当以旅大为先。”

    …………………

    建奴退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旅大,本来地方就不算太大,也为了安定民心,军队派出了骑兵进行通知。

    “哈,我就说没问题的。”阿桃操起尺棍,麻利地量着布,还对英子显示着自己的未卜先知。

    英子把货架擦得一尘不染,收拾得整齐利落,站在小凳上转头笑道:“看军队的调动就知道了,没都上去,说明不危险嘛!”

    买布的妇人看着这两个姑娘,甚是喜爱,笑道:“你们这俩闺女是最出挑的,看年岁也不小了,说亲了没?”

    阿桃嘿嘿一笑,说道:“不劳您老费心,俺们都是定了亲的。”

    英子笑了笑,知道阿桃是嫌妇人絮叨,瞎说定亲堵住她的嘴。

    妇人却并未露出失望之色,点头道:“这么好的闺女,找的婆家定是差不了。可惜俺那二儿子还在军队,没那个福份。”

    当兵的呀,怪不得有钱呢!

    阿桃看着妇人掏出的银元,心里做着猜想,脸上笑意更亲切。

    现在的军爷可不比以前,对老百姓也不敢耍横,有胳膊上带“宪”字的军爷管着呢!

    而且,人家流血打仗,才保着这一方平安,可是真有功劳。

    阿桃刚找完钱,就听见外面人马的嘈杂声,赶紧对老妇人说道:“这是店里新上的货,您坐下等会儿,看看有没有别的合用的。”

    老妇人笑着点头,在店里预备的椅子上坐下,心里越发喜欢这个会说话的闺女。

    时间不大,货品便从外面卸车搬了进来。老板在指挥着,英子和阿桃也上前搭了把手。

    都是从内地运来的,甚至还有南方的货品,英子和阿桃忙活着,空出的货架很快就摆满,其余的则搬进库房。

    老板拿着账本,写好一个个价格签,嘴上吩咐着,让英子和阿桃都贴好。这就准备停当,可以开售了。

    老妇人打量着商品,目光很快就投注到一尊瓷制的观音像上。

    “大娘,您要买这个?”阿桃也注意到了,赶忙询问。

    老妇人赶忙摆手,“可不敢乱说,那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要说‘请”。”

    哦,阿桃悄悄吐了下舌头,真不敢乱说了。

    看了看价钱,老妇人不犹豫,掏钱“请”了。然后珍而重之地捧着出店,嘴上还嘀咕着“观音大士最灵验,保佑我儿刀枪不伤,平平安安。”

    阿桃目送着老妇人走远,不禁有些感慨地说道:“当兵虽然有钱,可也太危险。”

    老板抬头嘿然一笑,调侃道:“那就等平辽之后,不打仗了,当兵的也不危险了。”

    那得等几年哪?阿桃眨眨眼睛,不理这个曾跟她在工钱上讨价还价的坏家伙。

    英子盯着货架上一个装护身符的香囊出神,编织得可漂亮,不知是哪个地方的姑娘竟有如此巧手?

    应该买一个,再去求个平安符,送给他戴。

    就是不知道作为员工,能不能给再便宜点?看了看又拿起算盘的老板,英子有些犹豫。

    员工能不能享受内部优惠价,是一个乡村女子的心思。

    而此时的朱由校,则刚刚接到毛文龙、苟真怀的加急密奏,陈诉的是朝鲜政变易主的消息。

    虽然毛文龙和苟真怀也不确定新即位的朝鲜国王是何倾向,连政变的经过亦是不甚了解。

    但二人还是表达了相同的意思,就是以朝鲜国主是否“通奴”作为行动的依据和标准。

    对此,朱由校也是赞同的,也明白毛、苟二人的担心。

    因为,按照封建纲常和大义名份,李倧的政变行动确实是“以臣篡君,以侄废伯”的篡位谋逆。

    光海君李珲可是经过明廷册封的合法国王,就算李珲有罪,正确程序也是先由太妃上奏明廷,再由明廷定夺其废立。

    而李倧不经明朝许可就擅自取代李珲,往大了说,等于挑战了明朝的权威。

    如果现在没有建奴作乱,朱由校完全可以“声罪致讨,以振王纲”,来显示宗主国的威权。

    但平辽正进入到关键时期,朝鲜又是四方布置的关键一环,还真不能这么草率行事。

    要知道,朝鲜军力虽弱,不能对建奴构成大的威胁。但对于封锁围困建奴能否成功,却是相当重要。

    毕竟是数百万人口的国家,有着建奴所不具备的农耕体系。粮食虽不富裕,老百姓很穷,可真的倒向建奴,还是能缓解建奴的物资匮乏的困境。

    森林法则,还有实用主义,是朱由校所要禀持的外交两**则。

    既然形势需要,如果李倧亲明仇奴,那承认他的王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朝中的大臣,迂腐者是有,但能实事求是、灵活变通的也不少。

    想到这里,朱由校命宫人召孙承宗、李起元、毕自肃和陶朗先入宫觐见。

    先跟亲信臣子打个招呼,或者做些说服工作,等到消息确实,也好有个应对。

    在朱由校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历史上朝鲜一直亲明,直到被后金两次大规模入侵,才被迫屈服。

    而朝鲜被后金征服,大明也要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老大,不能保护小弟,还有什么脸指责人家不忠诚?

    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朱由校便开始琢磨,如何在这次事件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对于朝鲜的军力孱弱,朱由校一直是瞧不起的。但要提高朝鲜军的装备和战力,又是让他很纠结的一件事情。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朱由校要说对朝鲜完全放心,就只能说他的心太大了。

    可要不帮一把小弟,后金如果入侵朝鲜,掠夺人口和物资,光靠明军来牵制或抵挡,又不是那么容易。

    朱由校围着沙盘转了好几圈,最后注目于朝鲜北部的群山地带。思索了半晌,他才有了点大概的想法。

    朝鲜军队的鸟铳装备率很高,还从倭国购置了不少火枪。但在火药的产量和质量上,却是弱势。

    而朱由校对于朝鲜是没有什么野心的,既然不想吞并,那就帮朝鲜训练出一批山地火枪兵。利用不利于建奴的地形地势,用游击战术给入侵的建奴以打击。

    只要能牵制住建奴,争取到时间,辽西、辽南、东江的明军便可出动,对辽东建奴展开进攻,迫使入侵朝鲜的建奴无功而退。

    甚至于可以暂时按兵不动,待入侵朝鲜的建奴深入之后,再由东江军断其退路,将其困死并歼灭于朝鲜。

    这样一想,朱由校的思路又开阔起来。对于朝鲜军力的提升,应该有一个限度,以达到明军的目的。

    比如帮助朝鲜装备并训练两万人,既能对建奴达到牵制作用,又无法彻底抵挡。

    朱由校心中有了腹案,便准备交与武学研究,并与熊廷弼和毛文龙进行探讨。

    但不管怎样,打铁还要自身硬。

    东江军离朝鲜最近,是让毛文龙带兵入朝“晓以大义”,还是日后救援朝鲜截击建奴,实力才是根本。

    所以,加强东江军的武器装备,提升东江军的战力,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先决条件。

    待到孙承宗等人陆续到来,一起被召进殿内,朱由校便把朝鲜政变的消息告诉他们,并给了他们短暂的考虑。

    结合辽东战事的形势,朝鲜这场本属于内政的事件,就变得有些复杂。孙承宗等人都苦苦思索,寻找良策。

    “万岁。”李起元拱手奏道:“今年财政虽有缓解,但也只是勉强够南北两大战争之用。”

    李起元没直说自己的观点,但意思很明确,要有计划外的军事行动,比如提兵入朝,没钱。

    陶朗先挑了下眉毛,说道:“万岁,微臣以为李倧若亲明排奴,凭其枝派,国中臣民若多归向,朝廷承认其国主之位也未尝不可。”

    陶朗先也是实用主义的办法,看李倧的表现再说。

    如果对大明有利,凭李倧的血统优势,大明可以认为此次政变并非易姓革命,不加干涉也就不算是不尽宗主国义务。

    朱由校点了点头,对这两位亲信的发言甚是满意,他把目光投向了孙承宗和肃自肃。

    孙承宗思虑已定,拱手奏道:“万岁,若要兴王师问罪的话,航海万里,胜负难料;且穷兵远鹜,非力所及也。如非必要,微臣不赞成兴兵问罪。”

    停顿了一下,孙承宗又补充道:“况且,李倧通逆之显迹未著,享王之常礼未失。轻动刀兵,亦师出无名。”

    现在通往朝鲜的陆路已断绝,只凭东江军,又不可能既防住建奴,又提兵入朝。而从海路运兵远征,胜败难料,很是冒险。

    朱由校颌首微笑,表示赞同。

    只剩下毕自肃没有表态了,而都察院的清流和御史最是以纲纪为重,也就是朱由校所评价的迂腐。

    毕自肃心中暗自叹惜,如果没有建奴作乱,朝鲜政变又算什么难题?不通过宗主国,擅自废立,定为篡逆是板上钉钉的,声罪致讨、以振王纲也是毫无疑问的。

    但现在要这么做,就是不顾大体,有把朝鲜逼向后金阵营的嫌疑,破坏整个的平辽大计。

    “微臣以为暂且观望为宜。”毕自肃躬身说道:“固不必穷治其擅立之罪,使其挺而走险;亦不可避与以封爵之荣,使其狙而成玩。”

    朱由校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众臣的表态让他可以完全放下心来了。

    既不出兵问罪,把李倧逼到对立面;也不贸然册封,使其轻易获得合法性。等到事情了解得更详细后,再作定夺也不迟。

    而且,这样做能捞到最大的利益。既不让李倧产生骄傲心理,保持对大明的躬顺。又可以待价而沽,从朝鲜获得更多的实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灾将至,灾害和罪己诏

    朱由校是从历史轨迹做出判断,朝鲜虽然易主,但依然会对大明恭顺。至于有多大力量牵制后金,那另当别论。

    但孙承宗等人却是根据文化传承、历史传统等方面得出结论,李倧肯定会表示出亲明倾向,以得到大明的册封,证明他即位的合法性。

    封建社会极为重视正统,不管你得位正不正,总得为自己找到合法的理由。

    而只有大明承认并册封,李倧就甩掉了篡位反贼的帽子。

    也就是说,原本合法在位的李珲在朝鲜王谱系上就只能称为光海君,李倧则成了正统的朝鲜国王仁祖。

    毕自肃虽然严正刚烈,但还不算迂腐。

    甚至于,他所提出的观望还有点狡滑。说白了,就是待价而沽,看李倧如何表现,大明又能从中获得多大的利益。

    这与朱由校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尽管从朝鲜也榨不出太多的油水,朝鲜兵也是战五渣,但多少也能起到些作用。

    难得大家的意见都一致,皇帝相当高兴,都进行了赏赐,还与众臣喝茶聊天,表示了亲近和信重。

    在古代,这叫“坐而论道”,很高大上,很牛掰,要写进史书滴。

    当然,这种高大上的茶话会,就不能胡侃瞎白话。都是文化人,都是领导,要谈也是国家大事。

    “朕拟三年平辽。”朱由校终于说出了久藏心底的目标,目光殷切地环视臣子,“要实现这个目标,便要众卿竭心尽力,君臣一心。”

    现在的形势,三年平辽就不是吹牛逼,而是大有可能了。但这话别人不好说,皇帝讲出来,又是在这种场合,就显得推心置腹,君臣和睦了。

    孙承宗沉吟了一下,拱手道:“万岁既有此雄心,臣等敢不鞠躬尽瘁,竭忠报效。”

    李起元等人也拱手表忠心,皇帝的倚重,他们的荣光。能听到皇帝说心里话的,全大明也就殿内这几人而已。

    朱由校甚是欣慰,也把自己对军事、经济、吏治等方面的想法和计划说了一些。都是对口的官员,知道他的思想和计划,工作也好开展。

    “朕如此急迫,也是不得己。”朱由校最后说到了一件大事,令众人不由得震惊不已。

    “众卿想必都知道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时的战乱连绵,还有唐末、五代、宋初的动荡。除了政治经济上的原因,还有不可忽视的问题乃是气候变化。气温剧降、灾害频繁,粮食大量减产,导致了战乱连绵和社会动荡。”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继续说道:“朕让徐光启等人研究、搜集过元、明两朝的灾害记录,总的趋势是越来越频繁。只洪武年间到现在,有记录的灾害便有一千余次,比元朝增加了一倍有余。”

    这不是朱由校随口胡说,而是数据使然。从后世的气象研究结论中,小冰河期在中国有过数次,殷商末期的不算,明末清初的已是第四次。

    而从严格意义上讲,从元朝到清末都属于小冰河期,崇祯年间则是高峰期。

    前三次小冰河期,中国人口锐减超过五分之四。第四次则锐减了一半,功劳则要算到土豆、玉米和红薯头上。

    朱由校担心的便是灾害高峰这十几二十多年,灾荒是战乱的催化剂,也是社会动荡的根本原因。

    就算在三年之内消灭了建奴,但北方游牧民族在灾荒的逼迫下,一样会南下掠夺以求活命。

    而在小冰河期的高峰,大明政府能安抚赈济上亿子民,已是非常吃力,哪还有多余的物资安抚北方民族?

    况且,光是推广红薯种植,并不足以渡过灾荒。提前储粮备荒也在实施,但只朱由校一人重视,显然是不够的。

    进行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道路、水利、桥梁等等,需要巨大的投入,也需要群策群力;储粮备荒的力度也要大大加强,各级政府必须重视,当成紧要的任务来完成。

    这些就是朱由校要向众人讲出来的原因所在,一边平辽剿乱,一边还要为渡过大灾荒加紧准备。

    凭当时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基本上全是人力劳动。要干成这么多、这么大的工程,三四年时间都很仓促,未必能够完成。

    第一个感到震惊和头大的便是户部尚书李起元,这刚刚才够支应战争,皇帝又提出更大的花费,哪来的钱呢?

    “万岁。”李起元拱手说道:“这些措施和花费十分巨大,且是数年投入,财政肯定支撑不住。”

    “万一——”李起元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大灾害之说表示了委婉的怀疑,“若是将投入分为十数年,财政压力或许有所减轻。”

    十数年可来不及了!

    朱由校苦笑一下,说道:“朕知户部的为难,李卿也不必忧虑,今年财政计划照旧,不会有大的变动。资金问题,朕来想办法解决。”

    “今日与众卿商量此事,一是共同谋划,二是提起重视。”朱由校沉声说道:“纵是能在三年内灭了建奴,可西虏呢,灾害一起,战乱或不可避免,一定要提前准备,方保无虞。”

    孙承宗面有忧色,但却对其他人偷偷使了眼色,仗着他年岁大、资格老,又是帝师的身份,压下了众人的疑虑发言。

    “万岁英明,未雨绸缪正是解决大灾害的良策。”孙承宗拱手说道:“微臣等回去便进行商议,拟定章程上呈御览。”

    朱由校面露笑意,轻轻颌首,觉得甚是满意。

    待众臣起身告退,朱由校坐在殿内,心情还是不错。觉得今天和亲信臣子交交底,真是很有效果呢!

    该去看看小奶猫了,真是很好的心理治愈剂,萌得可爱,萌得心情更轻松。

    朱由校刚伸着懒腰从御座上起来,便有宫人来禀告,兵部尚书孙承宗在外候见。

    咦?不是刚觐见完吗,难道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朱由校有些疑惑,重新坐回去,召孙承宗入殿。

    孙承宗进来后施礼如仪,还得到了赐座的待遇。

    这个就不是绣墩了,而是朱由校设计打造的靠背椅,只有两位老师和徐光启有资格坐。

    孙承宗再次谢恩,才恭谨地坐下。

    “孙师有何要事禀奏?”朱由校挥手命宫人奉茶,微笑着开口问道。

    孙承宗犹豫了一下,拱手委婉地说道:“万岁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勇于革新。外挫东虏,内压夷乱,又恤民减赋,加俸安官。论英明,足以与唐太宗比肩。”

    是嘛,我原来这么厉害,都赶上李二啦?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不免有些得意,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不太象孙师的风格呀?

    见皇帝脸上一喜,很快又敛容注目,孙承宗心中欣慰。皇帝已是青年,成熟稳重多了。

    看着皇帝的脸色,孙承宗试探着问道:“万岁可知贞观二年,山东河南一带大旱,遭致旱、蝗并至,百姓民不聊生……”

    朱由校一拍大腿,说道:“知道,朕知道。李二生吃蝗虫嘛!”

    顿了一下,皇帝笑道:“孙师高见。等闹蝗灾的时候,就来个全民吃蝗。其实,蝗虫还是很有营养的,用油炸了,吃起来才香呢!”

    孙承宗本来捋着胡须挺高兴,这学生教的挺好,记得挺清楚。可吃到后面,手一抖,差点揪下几根胡须来。

    有些哭笑不得地抚了下额头,孙老师说道:“万岁,唐太宗除了吃蝗,还下了罪己诏,把这些灾害归结为自己施政不当。”

    自然灾害?施政不当?不是因为有人议论是李二杀兄屠弟逼父退位,才惹得天灾示警,被逼无奈才吃的蝗虫嘛?

    天灾示警,罪己诏?!

    朱由校眸光一闪,有些明白孙承宗去而复返,说话又委婉的原因了。

    在中国古代,把气候异常和自然灾害常归咎于君主失德,并不稀奇。历朝历代的皇帝因此下罪己诏,也不鲜见。

    当然,有些皇帝纯粹是做做样子,或者借机作秀。

    比如李二陛下,就曾经下过这样的罪己诏“若使年谷丰稔,天下乂安,移灾朕身,以存万国,是所愿也,甘心无吝。”

    只要风调雨顺让百姓有饭吃,上天就是把所有灾难都降在朕身上,也无怨无悔。

    听起来是不是很感动,这样体恤百姓、爱护百姓的皇帝,难道不是明君,难道不是无私而伟大?

    嗯,扯远了。

    令朱由校警醒的可不是这些,而是把天灾和施政联系起来,可能对他造成的影响。

    施政不当?朱由校肯定不承认,他正带着大明重新振作呢!

    改统更张?那更不可能。朱由校推动的改革刚刚开始,还没有向纵深推进发展呢!

    所以,他怎么会下罪己诏,会给自己的改革振兴之路增加阻碍?

    特么的,天灾跟皇帝有个屁的关系?自然现象啊,还能赖到朕的头上?这,这应该算是碰瓷儿吧?

    朱由校挺郁闷,沉着脸陷入思索,半晌无言。

    孙承宗苦笑了一下,也不好出言安慰,只能静等着皇帝想出结果。

    在他看来,皇帝对一些文官是不够客气,有些手段也搬不上台面儿。但从结果看,朝政向好,战局稳定,很多老百姓也得到了实惠。

    要说皇帝施政不当,应该是那些利益被损害者的抱怨和攻击;生员、士绅、官商、勋贵,这些人难保不借天灾生事,通过煽惑百姓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朱由校沉思良久,想到了办法。虽然还不成熟完善,但他已不是太过担心。

    “孙师,朕明白了。”朱由校坐直了身子,笑了笑,说道:“若无他事,孙师可先行退下。朕,已有主张。”

    孙承宗心下稍安,起身告退。

    若皇帝真有办法,自然是好;没有办法呢,他和几位亲信大臣也会冥思苦想,为万岁分忧。

    待到孙承宗告退而出,朱由校又思索了半晌,才命宫人去召倪文焕来见。

    起身向殿外走去,朱由校还做着扩胸运动,刚刚的郁闷已经散去大半,要去看可爱又萌萌的小猫咪了。

    …………………

    朱由校是想等毛文龙、苟真怀传来朝鲜的进一步消息,再在朝堂上进行讨论,以便最后决定。

    但他没想到在登州的袁老师呈上的奏疏,直接把这件事捅到了朝堂上,掀起了一场大争论。

    说起来也不意外,在一个根深蒂固的纲常伦理国家,袁可立自然也禀持着这样的普世价值。

    在他看来,朝鲜擅自发动政变废除一个合法且与明有交的君主,绝对是一件忤逆不道的大事,是不能接受的。

    “李珲袭爵外藩已十五年,于兹矣,倧即系亲派,则该国之臣也。君臣既有定分,冠履岂容倒置。即珲果不道,亦宜听大妃具奏,待中国更置。奚至以臣篡君,以侄废伯,李倧之心不但无珲,且无中国,所当声罪致讨,以振王纲。”

    袁老师的观点鲜明,政变是非法的,是违背纲常伦理的,“即珲果不道”也应该“待中国更置”,他甚至主张派兵“声罪致讨”。

    所谓的“声罪致讨”,就是派明军入朝,再把李珲扶持起来当国王。

    因为不是占领朝鲜,袁可立也不认为朝鲜人会臣服李倧,并与天朝上国的官兵作战。所以,把李珲再送上王位,或许并不需要兴师动众。

    即便如此,朱由校也不同意袁老师的判断,更不同意贸然采取行动,打乱针对建奴的军事计划。

    李珲是个骑墙派,虽不敢仇明亲金,但对东江军的帮助也很有限;如果李倧能够接受他想出的条件,便能对后金形成更大的威胁。

    只从利益上讲,承认李倧的合法性,也是朱由校的选择。至于什么程序合法,什么篡逆,睁一眼闭一眼又有何妨?

    拿着袁老师的奏疏,朱由校思之再三,没有留中不发,或是用密奏形式先做通袁老师的思想工作,而是选择了在朝堂上进行廷议。

    必须让朝鲜方面知道明廷对于承认和册封是有不同意见的,让他们进行争取辩解,做出承诺,并接受明廷的条件。

    如果轻而易举地得到承认册封,李倧不会珍惜,也不会卖力,怎能成为四方布置的关键一环?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东进——反攻的序幕

    朝鲜政变易主的消息还未传播开来,皇帝知道,也没有通过密奏,命令熊廷弼更改辽西明军向前推进的计划。

    首先出动的是满桂的归化骑兵和杨国柱率领的龙骑兵,在大凌河城以东二十多里驱逐搜杀后金探骑,进行情报遮蔽。

    随后,近万明军水陆并进,分至大凌河城与锦州,开始掘壕构筑工事。大批运输船也随军行动,将觉华岛上的弹药、粮草等物资运往两城。

    按照武学和熊廷弼的估计,重新筑城至少需要月余,掘壕构筑土木工事的话,最快只要七至十天。

    与辽西明军同时行动的还有从武学抽调,在天津待命的炮科军官,以及火药兵器局一个多月内赶制出来的燧发火枪三千枝,大小火炮近百门。

    其中火炮包括六斤炮二十六门,十斤炮二十门,重迫三十六门,还有配上新式炮架炮车的三百、五百斤旧式佛朗机六十门。

    经过一年的时间,兵器火药局已经发展为近万人的大工厂,管理制度也基本完善。孙元化向皇帝所报的产量果然是有所保留的,超额完成也不奇怪。

    而且,随着煤钢联合体的建成和发展,以及海商从倭国换购的铜料供给,造炮的材料比较充足,工匠的熟练度也日益增长,枪炮弹药的产量还在不断增长。

    为了此次大行动,皇帝又拿出内帑一百万,三十万军费,七十万则砸进了后勤补给,包括拔给兵器火药局的五十万。

    能用钱解决的,在皇帝看来都不是问题。只要能达到目的,一百万也只是今年的初期投入。

    而钱确实是个好东西,给到位诸事都办得顺利。工匠有热情,军队有士气,武器弹药粮草也有保障,这要不打胜仗,还有天理?

    你让建奴拿出一百万来试试,真是的,就是用钱买人头,数数建奴的人口,朱由校觉得都不用砸锅卖铁。

    乍暖还寒的天气,风里带着微微的海水的咸腥,舰船在起伏前进,破开的浪花在船舷旁绽开。

    张军能站在船头,正举目瞭望。虽不能象经年老手般脚下如钉,可也不再是之前在海船上那般的怂货。

    虽然是勋贵子弟,朱由校多少有些偏见,可能进武学,还是值得称赞。而且,这帮家伙至少不是文盲,炮科急需这样的学员,便大多都被塞了进去。

    在战场上,相对于骑兵和步兵,炮兵的危险程度似乎小了不少,勋贵子弟的抵触和恐惧也没那么强烈。

    赵辉祖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嘴里不知嚼的什么,晃到张军能旁边,调侃道:“干啥呢,喝风啊?”

    张军能斜睨了一眼,撇嘴道:“喝风还长肉啊?看你最近又有长肥的趋势,还吃,真是的。”

    赵辉祖耸耸肩膀,不以为意地说道:“天生的体质,心一宽体就胖。反正咱们在后面指挥打炮,又不用上阵厮杀。”

    “不象去年哈,吓得睡不好觉,一下子就瘦了。”张军能嘿嘿一笑,说道:“看我,变化大不大?行船蹈海,如履平地。”

    赵辉祖翻了翻眼睛,对这个不吹就难受的家伙实在无语,转过目光,望着茫茫的大海。

    咦?张军能突然伸手指着远处露出模糊轮廓的地方,发出惊讶的声音,“那个小岛好象是咱们呆过的?”

    赵辉祖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白了张军能一眼,取笑道:“能能,你当船老大象你呀,能拐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别叫我小名。”张军能就怕这个,本想开个玩笑,逗逗损友,却一下子被“能能”两字给弄得心情全无。

    赵辉祖哈哈大笑,这个弱点真好,能抓住这家伙一辈子。

    不过,被“能能”这么一提,赵胖子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只是那爽快的笑声还是清晰在耳。

    不是一路人哪!赵胖子虽然惋惜,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乡村姑娘,就算他执拗父母娶到府上,也定然不是什么好结果。为了她好,还是忘掉吧!

    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渐渐变大。哪里是什么小岛,那是大片的陆地。

    这也意味着船队已经驶到了目的地,人员和物资很快就要登陆上岸了。

    “应该离锦州或大凌河城不远。”赵辉祖的神色郑重起来,“武学的地图某还记得,离锦州最近的海岸登陆点应该是笔架山;溯大凌河而上,则可直抵大凌河城。”

    当时并没有锦州港,但锦州湾还是有多处可以登陆。比如笔架山岛、娘娘宫,离锦州不到三十里。

    在熊廷弼的推进计划中,将把笔架山作为一处屯粮之地。

    朱由校对此有些迟疑,但转而一想,此时的明军与历史上的明军已大不相同,自己未免有些忋人忧天。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密奏中提醒熊廷弼,要注意保护笔架山的粮草,提防建奴趁着潮落来攻袭。

    没有万无一失的作战计划,只要想得尽量周全,准备得尽量充分,胜负的天平还是偏向于明军的。

    这不是朱由校的盲目自信,而是一年多来明军的战绩,以及巨大的投入和严格的训练,所带给他的底气。

    所以,朱由校倒不是怕打败仗,只要败得不是稀里哗啦,能够败得死伤相当,对于建奴来说,也是不可承受的“胜利”。

    船只缓缓靠近岸边,最终下锚停泊。小船缓缓驶近,开始装卸物资,载运人员。

    赵辉祖等人乘坐小船登陆上岸,立刻便有宪兵上前指引,看向他们的目光其为敬畏。

    武学出身的军官,在军服上稍有不同,更醒目的则是他们佩戴的徽章,以及腰间的御赐短剑。

    骑兵科的军官是御赐马刀,步兵科的则是御赐指挥刀,彰显着他们“天子门生”的骄傲。

    “好忙碌啊!”张军能四下环顾,尽是来往运输的板车,以及拖曳炮车的马匹,忙碌中透着紧张,以及战前的气氛。

    赵辉祖点了点头,没说话,气氛感染着他,已不象在船上时那般轻松。

    但与去年初临战阵时已是完全不同,从一个滥竽充数的纨绔,已经变成了指挥炮兵的军官,这上哪说理去?

    ……………………

    明军在辽西的推进,即使有骑兵遮蔽战场刺探,也并不能阻止建奴获得消息。只不过情报不准确详细,只能用猜测来进行判断。

    但后金方面,却正在准备迎战,而不是准备出击。依据呢,正是一张刊载着假消息的假报纸。

    辽镇、东江,还有登镇、津镇的助力,已经完成了对后金的围困封锁。

    尽管失去了旅大地区,但后金除了物资显出匮乏外,却还能够支撑,且表面上还是占据着辽东的大片土地。

    形势不利是肯定的,可要说恶劣,后金的高层还是有着分歧和争论。

    但自皇太极在辽南试探进攻,又迅速撤退后,对于主动进攻明军踞守的城池或阵地,多数后金将领都产生了畏难情绪。

    以短击长,既不明智,又损兵折将、消耗物资,更挫折士气。连续的攻坚挫败,后金将领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意外。

    斋桑古、德格类是阵亡的高级人物,还有更多的中低级军官死于非命。不说四大贝勒,连汗王都在宁远城下铩羽而归,难道还不说明问题?

    所以,当得知辽西明军异动,似乎要推进至大凌河城的时候,后金多数将领都主张静观其变。

    唯独皇太极,主张趁明军未修好城池前,急袭猛攻,以取得久违的胜利,以振奋士气。

    “四贝勒,你带兵攻打辽南,明军好象也没有坚城可倚吧?”大贝勒代善在又一次的军议中率先发难,“为何一鼓而竭,迅速撤退?”

    没等皇太极辩解回答,代善紧接着说道:“况且,报纸上说明廷调集九边精锐入辽参战,少说也有数万人马吧?此时主动出击,不是故意往墙上撞吗?”

    皇太极皱了皱眉,说道:“辽南明军确无坚城,也无红夷大炮,但其防御设施的构筑非是短时间完成。数月时间已是相当完备坚固,且兵力至少与我军相当。此种情况下,猛攻徒增伤亡。”

    停顿了一下,他转向阿敏,说道:“二贝勒,你当时也在场,某说的是不是实情?”

    阿敏眨巴着眼睛,挠了挠头,似是证明,又似是不满地“嗯”了一声。

    皇太极说得是事实,当时若要不计伤亡的进攻,连他都不愿意。可他又是不同意主动出击的,帮皇太极实在是有违自己的心思。

    “再说调动九边精锐入辽。”皇太极只当阿敏是同意的表示,继续说道:“看报纸上的日期,难道是这么快就能完成的?不趁着敌人未集而进攻,难道要等到大军开到而穷于招架?”

    代善呵呵一笑,说道:“穷于招架?我看不至于吧!萨尔浒之战也是明军大集,结果呢,正好趁其深入或分路来攻,个个击破。”

    阿敏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的十分赞同,开口说道:“野战乃我军所长,敌人若主动进攻,必然舍弃坚城和工事,实是破敌良机。况且,明军虽多,人心也杂。各路明军能精诚团结,互相照应,我看却是未必。”

    济尔哈朗和皇太极私交甚好,但兄长已经发话,他只能暗自叹了口气,不好出头帮着皇太极。

    同样,岳讬和萨哈廉是代善的儿子,怎能当众站到父亲的对面?

    努尔哈赤面无表情地听着,前一次军议也是如此,他还没表露出具体的倾向。也正因为如此,几个贝勒还在坚持己见,互不相让。

    如果莽古尔泰在此,凭他的性格和武勇,应该会支持老八吧?

    一想到此,老奴心中不免生出难言的苦痛。最勇猛的儿子废了,再不能威风八面地冲锋陷阵。

    下面的争论还在继续,皇太极在努力地说着利害,但明显处于不利的境地。

    “若任由明军推进,大凌河城修筑好,再架上红夷大炮,便又是一个难以攻取的坚城要塞。”皇太极面现忧虑,说道:“接着呢,明军会再占右屯卫,再推进至广宁。如此一来,我们将三面受敌,陷入全面的被动。”

    代善摇头道:“八弟此言差矣。明军弃守广宁、大凌河、锦州等地,龟缩于宁远时,我军为何不进而占之,又为何不毁城阻之?”

    扫视着在座的将领,代善沉声说道:“明军若拉长战线,不仅物资粮草运输困难,更有利于我军穿插袭攻,调动敌人,以便在野战中予以歼灭。只要人马不再有过大的损失,我军就有伺机反击的实力。”

    阿敏马上用力点头,表示非常赞同,“大贝勒说得有理啊!这个,这个应该叫诱敌深入,多好的计谋,太好了。”

    代善向阿敏笑着点了点头,对如此捧场表示了下感谢,又继续说道:“明军若延长战线,每城必守,需要多少粮草物资的屯积?我军也不去攻坚,只围而不攻,难道诱不出它城的明军来援?若明军不敢出援,被围城池又能支撑多长时间?”

    耶?代善这话一说,立时引起了众将的频频颌首。对呀,围城打援正是俺们的拿手好戏呀!

    明军若龟缩于宁远,想打援也打不成;可向前推进,进入平原地带的话,不正是骑兵的天下?

    推进到广宁又如何,还不是恢复到了去年的战争态势。那个时候,好象还是俺们握有主动权,占着上风吧?

    皇太极苦笑一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咱们莫要忘了,现在的明军主将是熊蛮子,而不是无能之极的王化贞。”

    “去年,毛文龙还是丧家之犬;现在,已经羽翼丰满。”皇太极也扫视众人,希望用苦口婆心的劝说来改变众人,“去年,金州还在我们统治之下;现在,却有着上万能战的敌人。”

    什么去年和现在的?众将又纷纷皱起眉头,也有垂下眼帘,不与皇太极的目光接触的。

    显然,皇太极对东江本部和旅大明军的评价,并不太符合众将的心理,很有些夸大和危言耸听的意味。

    ………………………

第一百四十章 历史没有重演

    军议再次不欢而散,谁都认为自己有理,谁都觉得自己高明,是为后金打算。

    努尔哈赤还是没有做出决定,广宁挫败还可以归结为准备不足、不善攻坚,宁远惨败却真正动摇了他的信心。

    没办法,后金的家底太薄,这一年来大的败仗有广宁、旅顺和宁远,小的损失也有数场,很难再承受得起物资和人员的消耗了。

    当然,打还是要打的,代善的话更激起了老奴的雄心壮志。

    萨尔浒之战,他最为得意的一场扭转辽东战局的战略决战。以少胜多,连续作战,多么令人血脉贲张。明军虽大军压境,却土崩瓦解,从此陷入全面被动。

    而依现在的形势,占的地盘广大,却显出兵力不足,给明军袭扰以可趁之机。主动出击,更是要远离辽沈,更显守卫空虚。

    按照代善所说,诱敌深入,后金则可发挥内线优势,集中兵力个个击破。纵然不能达到这个目的,只要明军动起来,后金就有野战歼敌的机会。

    皇太极的计划当然也有一定的道理,趁明军立足未稳,没有坚城可恃时展开攻袭,或许能够取胜。

    但辽南的挫败却令老奴有些丧气,没有坚城又如何,壕沟密布的防御工事,照样要损兵折将,照样不是轻易能够攻破的。

    况且,明军的意图是比较明显的。以大凌河城为屏障,锦州为后盾,形成稳固根据后,再东窥广宁。

    要想袭攻大凌河城,只从正面出击是不够的。这一点,老奴知道的很清楚。

    要切断锦州与大凌河的联系,就必须兵分两路,一路经义州南下,屯于两城之间;另一路经黑山、广宁正面攻打大凌河城。

    也就是说,这不象皇太极所说的“窥机袭攻,无机撤退”那么简单。要动用的人马至少也在四五万上下,物资消耗相当巨大。

    况且,明廷正在调动九边精锐,什么时候出关作战也不确定。一旦增援而来,隔断锦州、大凌河城的那一路人马,将遭到前后夹击,甚至会被包围攻击。

    综合这些考虑,老奴决定暂时观望,视明军的进一步动态再做决定。当然,暂时观望不是啥也不干,厉兵秣马是必须的,迎战准备必须做好。

    唉!屋外的皇太极回首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觉得自己的计划比代善的高明,但皇太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他觉得这般被动等待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想重演萨尔浒之战的辉煌,想个个击破,想野战获胜,都是假想而已,要做到谈何容易?

    明军正在收紧绞索,从辽西、辽南、东江,甚至于朝鲜和蒙古诸部也会窥机而动。不打一场胜仗,外部环境将更加恶劣。

    人马的损失固然令人心痛,但这么示弱龟缩,恐怕只能令骑墙的势力更加藐视后金,更想投靠大明。

    范文程走了过来,脚步放得很轻,好象怕打扰了贝勒爷的思考。

    皇太极抬起头,望着范文程,苦笑了一下,开口问道:“范先生研究震天雷,可有收获?”

    范文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卑职愚钝,虽造出了震天雷,但威力差强人意,比明军的差了很多。”

    停顿了一下,范文程也苦笑起来,继续说道:“且火药若是长途运输,还有问题,不知是何故?”

    火药如果是粉末状的话,不仅威力不如颗粒,还因为各成分比重不一,在颠簸运输中会产生分层现象。轻则威力大降,重则会完全失效。

    而且,火药配方要在百年后,随着化学方程式的出现,才得到了最精确的配比。

    目前,西方的火药配比已经非常接近最精确的比例,明朝则是在学习如何制造鸟铳的时候,对葡萄牙人的火药也进行了仿制,得到了很大的收获。

    到了朱由校的改进之后,现在明军的火药配方已是最为科学、精确,并已超过了西方。

    范文程所依照的古书,乃是《武经总要》中所记录的三个火药配方。其中宋代的硫、硝比例为1比2,甚至接近1比3,已与硝占四分之三的配方相近。

    但也只是相近而已,既没有颗粒化,更没有进行原料提纯,与明军的火药比,威力自然相差不小。

    要知道明朝对火药的配方是相当保密的,朝鲜军队装备的鸟铳不少,还有部分从倭国购置的火铳,但在火药上却一直依赖明朝。

    而同样叫火药,根据配方不同,还有火枪的发射药,轰天雷的爆炸药,以及喷射、燃烧火药等等。

    就凭范文程,连火药燃烧爆炸的原理都不懂,只根据几本古书的描述来找出最佳配比,甚至要超过明军,真是自不量力。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范文程算是个人才,也读了不少书。但也只是沿袭封建社会的思想,更谈不上对科学技术的理解。想从书中找到答案,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皇太极倒没责怪,沉吟了一下,说道:“范先生也不必着急,书中记载未必全对,多找些匠人询问,或许会有收获。”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即便威力不如,可也具有杀伤力,倒也不必过于苛求。”

    范文程心中稍感安慰,但却知道有此差距,以火器与明军对阵必然是有败无胜。

    而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想扩大火器装备,与明军抗衡的期望已是不太可能。

    当然,抗衡对阵不行,也不意味着火器毫无用处。如果能围困明军所守的城池,火炮的轰击,应该还是破城的关键。

    而且,装备火器的只能是汉兵,这对女真人来说,也是增加自身实力的一个途径。

    就象负责推着楯车去填壕的“炮灰”,多一些总是好的。火器不如明军,但对战起来,死的又不是女真人。

    皇太极做了个手势,示意范文程跟着,他迈步向外走去。

    见皇太极兴致不高,范文程知道定是计划不被采用,也不敢多说,微躬着身随在其身后。

    …………………分隔线……………………

    有备无患,谨慎小心,一直是朱由校所禀持的对敌作战的特点。

    辽镇向东推进至锦州、大凌河,也是布置得周到细致。火炮不到位,朱由校都不会同意开始行动。

    这倒并不是性格使然,而是朱由校根据历史上的大凌河之战作出的判断。

    当时皇太极为阻止明军建成锦州和大凌河两城,急速出兵,终于赶在大凌河城筑好前围困了城池。

    但历史并没有重演,皇太极倒是想迅速出击,破坏明军的推进计划。

    可现在老奴还没翘辫子,代善和阿敏不服他,他在后金的威望和地位也没那么高。

    上万明军六天修好了大凌河城的环形防御工事,建奴没有动静;七天时间又把锦州变成了坚固堡垒,建奴依然没有行动。

    顺利得出人意料,熊廷弼亲自视察完两城的防御后,又命满桂率所部继续在义州屯驻,给锦州、大凌河提供预警。

    其时,在辽东大地终于明显地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

    沁人心脾的青草野花的芬芳,夹杂着潮湿的泥土的味道,令人也油然生出一种蓬勃向上的盎然生机。

    立于笔架山上,熊廷弼举着望远镜四下瞭望。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北面则是宽广的陆地。

    几位明军将领也同样的动作,望远镜的倍数都一样,只不过做工不同,以显出官阶和身分的不同。

    老熊手里的望远镜是御赐,上面贴了金。皇帝花钱也得省着点,可不敢全用金子打造。

    如同广宁有右屯卫这个集粮之地一样,锦州和大凌河城则将把笔架山作为屯粮之所。

    自古以来,战争的双方都把粮草当作重中之重。截粮、烧粮、抢粮、护粮等战术层出不穷,最著名的应该算是官渡之战的火烧乌巢。

    熊廷弼作为老军伍,岂能不明白此理?笔架山对锦州、大凌河,就如同觉华岛对宁远,重要性不用多说。

    而笔架山的防御也是相当坚固,守军更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可能比大凌河城与锦州更难攻取。

    负责守卫此处的乃是参将朱梅,为人朴实忠厚,办事精明干练,颇为熊廷弼所喜。

    除了主将朱梅,新科武状元戚世光也被调到辽镇,驻守在此山,在朱梅帐下听令。

    至于武进士中那个姓吴的,朱由校暗中授意武学,分配到了西南战场,跟叛军作战去了。

    这样一个调动,估计连吴襄的老婆都跟历史上不一样,后代不管是男是女,也不会让皇帝心中别扭了。

    另一位武进士出身的张鼎维,已经是一名合格的炮兵军官,正指挥着布放火炮。

    从山上往下打,火炮的射程能增加近三分之一。尤其是大明重迫,能将炮弹投射到千五百米。

    海面上停泊着几艘巨舰,小船来往穿棱,运输着弹药物资。虽忙碌,却也井然有序。

    好半晌,熊廷弼才放下望远镜,伸手召过朱梅等将,说道:“虽有地利优势,守御亦不可轻忽大意。碍于此山的大小,只能驻扎两千军兵。但此地的重要,不必本经略多说吧?”

    朱梅作为主将,躬身答道:“大人请放心。末将率两千军兵守此屯粮之所,便有十倍东虏来攻,也定叫其铩羽而归。”

    熊廷弼点了点头,其实并不认为此地会遭建奴攻击。但作为主帅,提醒和警诫却是必不可少。

    “我军的防御工事已是完备,东虏却迟迟未动,想必是畏于攻坚,或是还在筹集物资准备发动。”熊廷弼并没有掉以轻心,尽管十余天已过。

    在古代兴师作战,调动人马、筹集物资是颇耗时间的。看不到东虏的行动,却未必是不敢来攻,还可能是正在准备。

    “东虏或许以为我军在重修城池,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不急着出兵作战的。”戚世光躬身答道:“只不过,他们肯定失算了。”

    “很有道理。”熊廷弼颌首表示赞许,又对张鼎维问道:“火炮现下不是很多,但兵器火药局正在加紧制造,再运来的话,就直接留下吧!”

    张鼎维拱手答道:“山势有利,但直射火炮用处不大,难以打出跳弹攻击,就全部运往锦州或大凌河,加强那里的防御吧!”

    因为在山上的关系,就算是实心弹,飞出去后也变成了砸击,弹跳不起来。而东虏要攻山的话,也不能推着楯车爬山,也就不用火炮来摧舁。

    熊廷弼也听明白了,虽然还是希望山上再多些火炮,却也没马上打击张鼎维的满满自信,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他不能告诉下面的将领,此次东进既是军事行动,也是政治行动,为皇帝增加改革的底气,继续深入推动的助力。

    因为重占锦州和大凌河,可是光复失地。尽管等于接收,既没有战斗,也没有斩获。但被妙笔生花地一写,就会是振奋民心士气的大好消息。

    报纸上已经登载了今年在辽东要投入的资金和物资,相当地巨大。

    这也是皇帝所要达到的一个目的,既向民众表明朝廷财政的紧张,为打击官商、提高商税等措施,寻找合理的借口。

    同时,东进光复失地,则是向民众表明这些钱财没白花,形势继续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军事上的不断胜利,也确实堵住了很多人的嘴。

    熊廷弼心里更清楚,如果不是皇帝全力支持,如果不是形势向好,弹劾他的题本早就堆成小山,他可能也早被排挤出辽东了。

    去年在朝堂上进行了清洗,皇帝无所不用,终于压制住了言官乱喷的嘴巴。

    但压制不是杜绝,很多文官不过是暂避皇帝的锋芒,却不是转变思想、改弦更张。

    万岁也知道这些,表面上不动声色,对文官的甄别清洗也一直没停。打击官商,惩治贪渎,考成官员,正是不断清除文官的一个个手段。

    恐怕万岁还不会满足于此,很多文官可能也没意识到皇帝的决心。万岁不仅要消除异己,重拾威权,还要改变这个时代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若安好,怎么得了?!

    锦州、大凌河完成防御工事,建奴依然按兵不动?

    接到熊廷弼的加急密奏时,朱由校还是感到挺意外。

    准备了那么多火炮,本想来一场与历史不同的大凌河之战,再次重挫建奴,为今年的反攻打下更好基础的。

    但建奴象没看见似的,让朱由校忍不住吐槽:他们是什么时候瞎的?

    预想落空,朱由校倒也不是如何失望,建奴在攻坚战中接连吃亏,还能再傻傻地撞过来?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看,老奴还是明智的,皇太极则有些操切。但也不能就此说谁高谁低,只能从他们的经历和心态来找原因。

    锦州、大凌河光复,下一步就是右屯卫和广宁了。越是向东推进,明军的补给线越长,计划就要更周密,投入也要更多。

    朱由校端详着沙盘,粗略地估算,要等上三四个月,才能准备完全。

    但等皇帝的目光转到辽南时,他又摇了摇头,决定继续在辽西对建奴形成压力。就算不是稳固占领,也要派出骑兵前出至右屯卫,甚至广宁。

    接下来,武器装备、人员物资将向东江镇倾斜,特别是旅大明军,目标则是在今年至少拿下辽南两卫。

    而东江本部也有计划,小的则是骚扰建奴,争取更多的辽民逃归;大的目的则是稳固占领镇江地区,与义州、铁山形成夹江而踞的态势。

    虽然说是四方布置,但朝鲜的军力太弱,围困封锁还行,进攻就算了。

    也就是说,现在明军已经形成了三面围攻的有利形势。不论是同时发动,还是此起彼伏的轮流袭攻,都将使建奴陷入被动,甚至是疲于奔命。

    你若安好,怎么得了?

    朱由校轻轻拍了下沙盘的木框,笑得甚是得意。

    辽南三卫再加镇江地区,几乎已经把建奴逼入辽沈内陆。到时候别说粮食物资,就是盐也让建奴吃不上。

    想到盐,朱由校又垂下眼帘。

    夏中时已经任职巡盐御史,前往各地盐场巡察,以便制定更加严密科学的管理办法,为票盐法的推出打好基础。

    如果能顺利实施,盐利又是一个大进项,今年的财政又会持续好转。

    而帝国银行正在发行银元,从目前的数量来看,商贾和百姓的接受程度很高,废两改元的进程应该比原计划能够大大提前。

    打击官商的行动也展开,对存着侥幸心理的家伙,朱由校毫不客气,抄家流放已是标准的惩治。

    至于玻璃制品和镜子的进项,则流进内库。虽然是内帑,但该花钱的地方,朱由校从来不吝啬。

    再加上清理拖欠隐漏,以及清屯充饷的成功,边军的粮饷也有了保障,甚至还有不少的盈余。

    一年多来,皇帝推出的改革在重惩、砍头的威慑下,终于实施下去。尽管还有不足,还有死角,但已经见到了很大的成效。

    朱由校也知道受到损害的利益集团在怨恨,甚至是在暗中准备反抗。

    可跟出口成宪、利刀在手,最主要是连脸都可以不要的皇帝斗。用那个“螳臂当车”的成语来形容,应该是非常贴切。

    而朱由校在打压旧利益集团的同时,又扶持起了一个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以三大商会为主,还有在改革之中得到好处的官员和胥吏等等。

    这是一个拥护皇帝,赞成改革的群体,规模也将不断扩大,成为对抗旧利益集团的有力助手。

    而在皇帝的扶持下,新兴势力终将碾压旧集团,并将其彻底粉碎。

    朕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朱由校想到了沈廷扬,想到了夏中时,想到了李旦、颜思齐、吴大章,也想到了朝堂、地方上的得力官员。

    这还只是文官,众多的武将则更是被他收服效命,紧密地团结在皇帝周围,建功立业,志在封侯。

    “皇爷——”王体乾带着习惯性的媚笑进殿禀报,“裕妃娘娘奉召前来,正在殿外恭候。”

    停顿了一下,王体乾又补充道:“奴婢没让娘娘下轿,还请皇爷勿要责罚。”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王伴做得不错。”说着便向殿门口走去。老王殷勤地随在身后,在殿门处还体贴地给皇爷披上了皮裘。

    走到殿外,朱由校来到轿前,示意宫人掀开轿帘,便看到脚下是脚炉、怀里是袖炉的张裕儿。

    张裕儿抿嘴甜笑,由宫人搀着走出来。已是身怀六甲,再加上厚厚的皮裘,显得更加臃肿。

    “小心着点。”王体乾在旁叮嘱着宫女。

    朱由校伸手指了指,笑着说道:“走吧,看看小白,还有生的一窝小崽儿。”

    张裕儿的身子愈发沉了,在宫中的走动也少,听到皇爷说小白生了,嘴上没说,却是极想来看看。

    朱由校看得出来,也不好把猫咪们都带来,便召张裕儿前来观看。

    小白的第一任铲屎官,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朱由校基本上是百依百顺。

    但张裕儿是个知道轻重的,从来不提过分的要求。有时候心里想,嘴上却也是不说。

    朱由校领着张裕儿进到暖阁内,李成成赶忙迎上来施礼拜见。

    “是你呀!”张裕儿还记得这个在皇家商铺卖货的宫女,笑着点了点头,便移开目光去寻找久未见面的喵星人。

    李成成上前搀扶住张裕儿,引至暖阁的一角,猫树猫窝便在此处。

    张裕儿一眼就看见了小白正懒懒地躺在窝里,几个毛团儿偎依在它身上或睡或拱。

    叶黑见到生人,拱起身子,警惕地注视着。

    张裕儿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在宫人搬来的椅中坐下,聚精会神地端详打量。

    喵呜!叶黑发出不满的声音,好象对生人这么看它老婆和孩子十分不爽。

    “呵呵,你不认识我了。”张裕儿伸手点了点,笑道:“在良妃娘娘那儿,还是我抱着小白和你认识的呢?”

    小白懒懒地扭过头,虽然时间很长,可还是认出了铲屎官,发出了温柔的叫声,象是在打招呼。

    “小白真厉害呀!”张裕儿羡慕又宠爱地目光看着小白,夸赞道:“一下就生了六个呢!”

    喵呜!小白发出叫声,好象能听懂似的。

    从小白的叫声中,叶黑分辨出了亲昵,警惕的神态放松下来。

    张裕儿挨个看着小毛团儿,喜爱的神情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也更开心温暖。

    “娘娘,这是它们的排行。”李成成把一张纸呈给张裕儿。

    哦,张裕儿愣了一下,接过来看,原来是小毛团儿们按特征和出生顺序排出的老大、老二等排行。

    “你还真细心。”张裕儿看着李成成赞了一句,便对着纸上的特征在小毛团儿中寻找,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一个小毛团儿闭着眼睛,拱拱爬爬地到了窝边儿。

    “快把它放回去。”张裕儿伸手指着,生怕掉到地上,虽然猫窝离地面一点也不高。

    李成成赶忙把小家伙又抱到母亲身边,张裕儿看了一眼纸,咯咯笑道:“你最小,还最不老实。”

    朱由校只在旁边看了看,便进了暖阁的里间,但外面的声音还是听得清的。

    张裕儿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对萌萌的小毛团儿,朱由校其实也没多少抵抗力。

    听着媳妇儿欢快的笑声,朱由校也被感染,微笑着想:等她生完孩子,愿意养的话,就抱一个好了。

    书案上放着几本奏疏,朱由校随手拿过一本,翻看了起来。

    两广总督胡应台,资历很老,任过兵科给事中、江西按察司副使、太仆卿,还廵抚过应天,振肃风纪甚为功绩。

    在两广总督任上,胡应台干得也不错,保证了大明南部的平安。

    而这份奏疏,则是胡应台回复皇帝的问询。一是海南岛开发的计划和进展,其次则是安南、占城的情况。

    朱由校不仅向胡应台问询,还向走南洋的海商搜集情报,并命镇抚司派锦衣卫去刺探。

    从收服海商,并从南洋诸国购粮开始,朱由校便把目光投到了那几个小国的上面。

    占城出名的是占城稻,从宋城引进,可以说是活命无数,也支撑了华夏百姓的人口增长。

    历史上的安南则以桀骜不驯、反复无常而著称。

    永乐五年,因安南攻打大明藩属占成国,成祖明成祖遣朱能、张辅讨伐越南胡朝,并一举灭之。

    永乐十六年,越南人黎利起兵反明,并于十年建立后黎朝,正式脱离明朝统治。

    现在,后黎朝也只是名义上的存在,安南已经形成了南阮北郑对峙的局面。

    北郑强大,南阮稍差,便不时向南侵略扩张,与占城国屡见刀兵。占城国则在苦苦支撑,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朱由校暂时还不准备大动刀兵,多线作战的消耗还不是目前大明的国力能够承受的。

    但综合各方情报,以及朱由校后世的眼光,他却发现目前的湄公河三角州还是未开发的荒凉之地。

    而那里日后可是世界上都数得着的大米出产地,对于要积粮备荒的朱由校来说,简单是天赐的礼物。

    天授弗取,罪过罪过!

    既然是荒地,那谁占了就是谁的。凭新建的水师,以及南方的军队,甚至是武装起来的移民,也能够占了那块肥沃富饶之地。

    只要有足够的劳力,在那里开发种水稻。大明就等于有了稳固高产的粮食基地,渡过小冰河期的灾荒,就更有了几分把握。

    投入成本不算高,几乎是不用太多的武力,主要就是安置移民的前期投入。

    朱由校盘算着如何给大明再增一块领土,再增一个海军基地。这在别人看来并不起眼的地方,却成了朱由校开始扩张的第一步。

    提起笔来,朱由校刷刷点点,给胡应台写了回复。

    从地理位置上看,两广在此次行动中将起到重要作用。但从两广的钱粮收入看,却还不够支撑。

    可如果把移民换成军队,既能打仗,还能开荒种地,可就省下了很多钱粮。按照占城稻的收成,只要一年,就能自给自足;第二年,就能盈余输出。

    三千军队连带家眷,第一批这个数目应该没问题。当然要有激励政策,垦十给三也应该可以接受,并使移民具有相当的热情吧?

    嗯,海军投入辣么多,也应该干点活儿,让朕见见回头钱儿啦!

    朱由校给胡应台写完回复,又边想边写,把大致的计划制定下来。虽然还有待于讨论完善,可就凭这份眼光,已经是无人能敌。

    轻轻的脚步声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索,抬头看时,张裕儿在李成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皇爷。”张裕儿低头表示施礼,因为不敢违逆皇爷的意思,施全礼又要惹皇爷生气了。

    朱由校放下笔,起身迎过,挽着媳妇儿坐到床榻上,摆了摆手,挥退了李成成。

    “小白真厉害。”张裕儿感觉到皇爷的手搂住了腰,抿嘴笑着,“小猫咪个个都可爱。”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等你生产完,养一养身子,想要小猫就抱一只。”

    张裕儿惊喜地看着皇爷,一时不敢相信有这好事儿。

    “猫咪对孕妇不好,朕才不让你养的。”朱由校拍了拍张裕儿的小手,笑着说道:“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兴许就没了养猫的念头了。”

    张裕儿低下头,轻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羞赧中带着幸福,轻声说道:“臣妾想好了,小猫咪可爱,也不抱回去了。”

    朱由校“嗯”了一声,有些奇怪,伸手挑起张裕儿的下巴,问道:“为什么呀,刚才还那么喜欢,那么热切呢!”

    张裕儿忽扇着大眼睛,幽幽地说道:“小猫离开娘,以后就会不认得了吧?小白没了孩子,也会很伤心的。”

    朱由校还真没想那么多,在他前世的记忆中,小猫小狗不都是随便买,随便抱回家养的吗?怎么还想到小猫的感受,以及猫妈妈的难过伤心呢?

    真是个善良的女人啊,朱由校点了点头,轻抚着张裕儿隆起的肚子,为自己有这样的媳妇而感到自豪和庆幸,也为肚中的孩儿感到幸福。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反正归明的顾虑

    虽已是春天,辽东的风还是挺冷。

    复州备御府的书房窗户却敞开着,刘爱塔立在窗前,凝视着庭院中一棵刚刚冒出丁点绿芽的树,久久不动。

    如果细心去看,就会发现刘爱塔并不是在看树,他的眼中空洞无物,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个人的心路历程是非常复杂的,有时候有迹可循,有时候却难以琢磨。

    如果硬要研究刘爱塔思想的转变,大概有几个转折点很关键。

    首先就是他因着生员服被明军官鞭鞑,并卖到建州为奴。二十多年的苦痛遭遇使他深恨明官,而努尔哈赤的赏识,则使他有知遇之恩的感觉。

    然后他得到了报答的机会,在后金攻明的数次战争中屡立战功,由游击到参将,从副将到总兵,可以说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但又一次事件的发生,则使刘爱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那就是他将逃跑的辽人抓获交给老奴时,这些辽人竟被全部处死。

    如果说在战争中辽民被屠戮,刘爱塔做了力所能及的挽救,还能够自我安慰的话。这次自己亲手断送了上千同胞的生命,则很难令他良心得安。

    其实,说到底,用“良知未泯”来作结论,或许是很恰当,很贴切的。

    当然,后金接连遭到挫败,被明军的四方布置战略越来越紧地封锁围困,也应该是刘爱塔产生弃金投明念头的一个不要忽视的因素。

    历史上的形势也是差不多,袁可立的步步为营、海上推进策略逼得后金接连退缩,东江军也是境况最好的时候。

    很少有人会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想站在强势者一方,也算是正常的思维。

    总之,刘爱塔欲反金投明的心理应该是复杂的,绝不能只以民族大义、良知未泯等来解释,是综合起来的因素在起作用。

    但想法有了,刘爱塔却还有很多的顾虑,处于激烈的思想斗争。

    从个人感情上说,努尔哈赤对刘爱塔可谓是知遇之恩,他在后金统治区也有了不少挚友故交和亲眷妻室。

    可从大义名份上,建奴野蛮残暴的统治,老奴遭到连续挫败后愈发暴虐地对待辽民,又使他无时不刻不受到良知的煎熬。

    重重地叹了口气,刘爱塔眼珠一轮,似乎从天人交战中缓醒过来。庭院中走来一个人影,或许也是打断他思绪的原因。

    生员金生魁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刘爱塔的声音传出来,“金先生请进。”

    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金生魁推门而入,向刘爱塔躬身施礼。

    “金先生请坐。”刘爱塔收拾心情,勉强露出笑容,并亲手给金生魁斟上茶水。

    金生魁道谢之后,坐了下来,开口说道:“大人可知最新的消息?”

    刘爱塔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可是凤城、岫岩等地的村屯辽民暴动?”

    宁远惨败的影响逐渐显现出来,东江军也开始加紧活动,或派密谍联络,或派人潜入刺杀,煽惑鼓舞辽民起来反抗,并逃出后金统治区。

    为了策应辽民的行动,东江本部派兵沿解冻的鸭绿江北上,做出绕袭建州的佯动;同时,又以鹿岛、石城岛、大小长山岛为基地,在沿海登陆袭扰。

    而旅大明军也适时出动,分别从金州的陆路作出北上动作,并以广鹿岛为基,突袭占领望海堡,将战线向北步步推进。

    在东江军的四处袭扰中,建奴兵力不敷,疲于应付。而这正是东江军行动的目的,牵制建奴,为辽民的武装反抗提供助力。

    虽然现在只是几处村屯暴动杀奴,但金生魁认为民情已是大变,反抗后金残暴统治的运动发展下去,很有风起云涌的势头。

    “大人原来已经知道。”金生魁看了看刘爱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慨道:“大人府上还有茶叶,卑职却是久未买到了。”

    封锁围困已经显出成效,特别是茶叶、丝绸等南方商货,根本没有流入的渠道。

    刘爱塔苦笑了一下,说道:“先生爱喝便全拿去,某担心以后别说茶叶,连肚子都填不饱了。”

    金生魁见刘爱塔这般丧气,却说得也是实情,不由得叹息道:“明军越来越强,封锁得也越来越严密,粮食、布匹、丝绸等物,根本没有办法获得,长此以往……”

    见金生魁停下话,却是连连摇头,刘爱塔目光一闪,说道:“长此以往会如何,难道还会闹饥荒不成?”

    “卑职以为今年恐怕就会有粮食短缺,或者是物价飞涨。”金生魁看着刘爱塔说道:“遭难的辽人将成千上万。大人以为如何?”

    “那又有什么办法?你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刘爱塔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水,但金生魁却看出他无奈中透出的别样意味。

    作为刘爱塔的幕客,金生魁已经跟了他有五年之久,称为心腹也不为过。这数月来刘爱塔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也作了大胆的猜测。

    现在,也只有他先开口挑明,并解除刘爱塔的顾虑,才能完成这大胆的事情。

    “大人知道宋朝李显忠吗?”金生魁看着刘爱塔的表情变化,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李显忠乃是南宋抗金名将,但他的人生经历却极不寻常。

    宋高宗初年,因延安失守,李显忠被迫仕金。后辗转南下,全家老幼不幸遇害,又投于西夏,借兵攻金。绍兴九年,李显忠再以兵破西夏铁鹞子军,回归南宋。

    李显忠归宋后,数次抵御金军入侵,历授果州团练副使、浙东副总管、威武节度使、左金吾卫上将军、太尉等职。

    去世后,李显忠又获赠开府仪同三司,并追谥“忠襄”,可谓青史留名。

    刘爱塔眨巴了下眼睛,说道:“某读书少,以前确是不知。不过,旬日前金先生讲史,说到过李显忠,某记得一清二楚。”

    停顿了一下,刘爱塔又补充道:“忠义归朝,惟君第一。史书上是这么评价李显忠的吧?”

    一个露骨试探,一个顺杆回应。而且,这已经不是初次试探性的对话,还有最近的行动。

    比如金生魁进言,刘爱塔行动,保护了不少辽人,使他们免于被屠戮。

    至此,两人基本上都知晓了对方的心思,不由得相视而笑。

    金生魁拱了拱手,说道:“大人所虑,卑职也猜得一二。可是担心大明记恨,不能容大人?”

    刘爱塔苦笑着点头,最重要的一点,终于被金生魁猜中,并说了出来。

    光有反金归明的决心,肯定是不够的。作为当事人,刘爱塔首先要想“反正归明”是不是会被明军相信,就算相信了,会不会只是权宜之计?等他归明后,谁来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要知道,依刘爱塔现在的地位,与李永芳、佟养性可都是铁杆汉奸和无耻败类。他还为后金征战过,拦截过逃跑的辽人。

    说得不客气的话,刘爱塔的手上沾满了明朝军民的鲜血,这与李显忠可是大不一样。

    金生魁见自己的猜测正确,也不再藏掖,把自己思虑好的办法说了出来。

    “大人欲反正内应,以报中国,卑职愿为之奔走,以报大人。”金生魁拱手诚恳地说道:“登莱巡抚袁可立非迂腐之辈,卑职愿渡海与其联络,为大人求取免死加衔牌。”

    刘爱塔精神一振,但还不敢确定,问道:“袁大人能相信某之真心?”

    金生魁说道:“袁大人不比那些迂腐固执的文官,且是帝师,在朝堂上的分量极重。若他肯接纳大人,归明后定可保无虞。”

    刘爱塔想了想,用力点头,认为金生魁说的在理。不管成不成,向袁可立投书反正,都是最佳的选择。

    帝师啊,在皇帝面前说话都是有分量的,保障自己的生命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辛苦金先生了。”刘爱塔起身一躬,表示对金生魁的感谢。

    金生魁赶忙起身还礼,口中谦谢不已,心中却为终于说服刘爱塔而感到喜悦和兴奋。

    即便刘爱塔和金生魁是良心发现而弃暗投明,也多半不会去投靠一个没有希望的明朝。促使他们做出决定的,在根本上还是归明后的希望和继续留在后金的危机。

    ……………………分隔线………………………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中华商会会长吴大章叩头起身,躬立垂首,等着皇帝开口问询。

    他并不知道皇帝召他所为何事,以为又是要交办差使,倒也不太紧张。

    朱由校沉吟着缓缓开口,“吴卿,你可愿弃商从政,做朝廷的命官?”

    吴大章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差了,傻傻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不必惊讶。”朱由校摆了下手,说道:“打击官商将要逐步深入,官员的直系亲属经商,也将禁止。”

    我儿子?!吴大章一下子明白了,儿子是官员,老子经商,这确实容易授人以柄。他倒是不在乎自己,可涉及到儿子的前程,还有什么不能舍弃呢?

    “万岁。”吴大章躬身拱手道:“既是朝廷禁止,微臣便退出商界,悠游林泉,或在宅中养老。”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不是让你回家养老,而是要授你官职。父子同朝为官,想来也是一段佳话。”

    “微臣——”吴大章胖脸上的肉抖了两下,不敢置信地问道:“万岁要,要让微臣做官?”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弃商从政,钱赚得是少了些,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吴大章的大脑袋点得欢实,拱手道:“万岁如此恩典,微臣,微臣父子定犬马相报。”

    朱由校微微颌首,说道:“如此便好。你精通商贾,做官也是跟商业有关的。至于投到中华商会的钱财,逐渐撤回吧!”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继续说道:“日后的投资渠道嘛,朕不禁止官员参与,但只能是入股形式的,更不得涉足商业经营。”

    投资渠道?好象正在筹备的发展银行集团,就是皇帝开办的,

    吴大章眼珠一转,自以为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听懂了皇帝的暗示。不就是投资入股嘛,只要您高兴就成。

    朱由校倒并不需要吴大章的投资入股,准确地说,他是准备多搞些投资入股年底分红的产业和渠道。

    官员只投资,不经营,这也有利于集中社会闲散资金,为工商业的发展提供动力,并尽量避免官商势力的再次形成。

    这就象后世的银行吸纳储蓄一样,给些利息,比现在的人们多是埋藏起来,对社会更有益处。

    “发展银行集团公司。”朱由校金口一开,定下了名字,“就由吴卿来经营管理,官阶三品,名为行长。”

    发展银行集团公司应该是皇家的产业,交给自己经营,岂不是把自己视为亲信?

    吴大章难掩兴奋,跪倒叩头谢恩。

    帝国银行相当于中央银行,发展银行就相当于工商银行加农业银行的联合体。至于以后分不分,看具体形势再说。

    而发展银行的旗现下有玻璃厂、镜子厂等实体工厂,以后还会有肥皂厂、精盐厂等,发展的前景十分广阔。

    至于业务,则主要面向工商业者和农民提供无息或低息贷款,促进扩大再生产,帮助农民渡过一些生活上的难关。

    朱由校把比较具体的的发展策略交给宫人,宫人又转给吴大章。

    “回去仔细研究,有什么不懂,或者有更好的建议,可以上奏给朕看。”朱由校和言悦色地说道:“这与帝国银行还是有些区别的。”

    “微臣明白。”吴大章双手接过,眼睛却瞟着旁边捧着四品官服的宫人,心中兴奋得难以自已。

    老吴家祖坟冒青烟啊!一个商贾之家,儿子简拔成了官员,老子也成了四品的朝廷命官,这,这让人如在梦中,难以置信啊!

    吴大章谢恩已毕,告退而去。

    朱由校看着老吴如同喝醉般的飘浮步伐,不禁摇了摇头。

    当官就那么好嘛?经商赚钱多美,要不后世怎么那么多下海经商的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改变,新学问、新人才

    春风拂面,柔和温暖,空气很清新,阳光也很灿烂。

    可能环境并没有这么美好,但黎正东就是感觉外界的什么都让他赏心悦目。

    “恭喜黎大人。”

    “给黎大人先贺喜了。”

    前往衙门的路上,不时有人笑着施礼,热情地打着招呼。

    “多谢,多谢。”

    每逢这个时候,黎正东都笑得眼睛眯起,客气地回礼致谢。

    作为一个积年老吏,黎正东二十来年从来没被称呼过“大人”,本县也只有县尊够资格。

    但从今天起,不,应该是从昨天接到吏部回文后,他黎正东黎典史便成为九品官,不是低等的胥吏了。

    要知道,在明朝典史属于未入流(九品之下)的文职外官,但典史职务均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也勉强算得上是“朝廷命官”。

    虽然还是干着原来的工作,但身份却是大不不同。

    还有与黎正东一同转官的老书吏,只是九品,却在昨晚摆宴庆祝,喝得酩酊大醉,还嚎啕大哭。胡子都花白了,真够丢人的。

    黎正东鄙视了一下姓郑的老书吏,自觉很是低调,很是沉稳,迈步走进了熟悉的衙门。

    “见过县尊大人。”黎正东被县令召去,入厅便躬身施礼。

    县令很年轻,乃是去年的新科进士,就任后得到了黎正东和老书吏的不少帮助。而黎正东和老书吏也因此得到了吏转官的机会,不得不说是好心有好报。

    知县点了点头,伸手介绍道:“这位是巡盐御史夏大人。”

    “下官见过夏大人。”黎正东赶忙转身向夏中时施礼。

    夏中时客气地起身还礼,和黎正东分别落座。

    “黎典史在本县为官多年,不仅勤谨,更熟悉本地情况。”知县大人笑着说道:“且刚通过吏部铨选,成为第一批吏转官。夏大人的公务,本县便命他配合。”

    夏中时再次打量了一下黎正东,四十多岁的样子,身形甚是健壮,脸上有些皱纹,晒得也挺黑。就冲这副样子,夏中时就很满意,别派个文弱的书生就好。

    “那就有劳黎大人。”夏中时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

    黎正东有些受宠若惊,这可不是普通人在称呼他,而是品阶高于他的官儿呀,这般客气,不正是因为自己也属于吏部挂号的朝廷命官了。

    “夏大人客气了。”黎正东赶忙起身拱手道:“有什么差遣,夏大人只管吩咐。”

    夏中时连忙伸手示意黎正东坐下,见他有些惶恐的样子,不禁产生了些许同感,感慨道:“黎大人不必如此,能在第一批便转为官员,可见黎大人的才干。”

    停顿了一下,夏中时又象是自嘲,又象是要拉近关系,笑着说道:“不瞒二位大人,本官一月前还是个卑鄙的商贾,蒙万岁简拔,才穿上了这身官衣。”

    知县和黎正东都甚是惊讶,但既能蒙万岁简拔,可见这位夏大人非同小可,虽是商贾出身,前途却甚是光明。

    “万岁英明神武,慧眼识才,从不看出身。”知县向北拱了拱手,说道:“夏大人能蒙简拔,定有过人才能。本官也只是去年科举得中时得蒙陛见,听圣语教诲。与夏大人相比,这心中着实羡慕。”

    黎正东也拱手附和道:“万岁圣明,唯才是举,不使乡野有遗贤,有唐宗宋祖之风。”

    夏中时谦逊了几句,随便问了问盐场和灶丁的事情,便起身告辞,前往驿馆休息。

    送走了夏中时,回到了厅堂,知县又叮嘱黎正东,夏中时的巡盐御史官阶不高,但绝不可轻视,一点要尽心尽力配合好工作。

    “大人放心。”黎正东躬身受教,“夏大人蒙万岁简拔,办的差使也定是万岁交代,卑职岂不知轻重,敢轻忽慢待?”

    知县呵呵一笑,说道:“快把‘卑职’这个称呼改过来,你已是吏部在册的官员,应自称下官才是。”

    黎正东嘿嘿一笑,在别人面前还好,在知县眼前,他还真一时不好改。

    知县看黎正东赧然的样子,又提醒道:“老黎呀,莫要得了官便不思进取。万岁革新除弊已是确定无疑,但凡勤谨肯干,晋升之路可是很通畅的。”

    伸手指了指外面,知县说道:“不光是你,日后这衙门里说不定全有品阶,全在吏部造册,全由朝廷发放俸禄呢!”

    黎正东不禁大为惊愕,县衙里官员不多,但胥吏和仆役可是不少。

    在古代,县衙中的人员分为官、吏、役三等,在数量上呈金字塔形。

    在政务上的分工大体为:官主决策,吏理文书,役供差遣。

    虽然只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为正官、佐贰、首领,算是朝廷命官,数量极少。

    但吏员中包括六房、粮科、马科等各房科,负责处理公,文,账,册;还有役员,比如衙役则司职站堂、看管、守卫、催科、抓,捕等事,听候官,吏差遣。

    小县也总有几十号人,大县则上百也不稀奇。如果把这些人的薪俸全部由朝廷承担,那该是多大的花费呀?

    看出黎正东的惊讶,知县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说,还叮嘱黎正东也要守口如瓶。

    黎正东满心疑惑地告退而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整理各种文件资料,以备明日陪夏中时巡察盐场。

    革新?老黎突然想到了知县所说的关键词语,不禁久久出神思索。难道官场规矩要变,世道要变了?

    ………………………….

    改革的春风吹到哪儿了,有多少人感觉到了涉及自身的改变?

    对于紫禁城内的皇帝来说,他只能凭想象,凭密奏,凭各地呈上的奏疏题本来进行判断。

    当然,这么说也不全面。作为沈浪沈公子,他还有几个布衣朋友,而且数量还在增加。

    宫外的那处聚会地已经扩大了,旁边的大宅院也被买下来,院墙被打通,布置成了后世学校的样子。

    不仅有实验室,实验器械和材料俱全;还有图书馆、寢室,室外还有个运动场。

    徐孚远、夏允彝等人游览完毕,在厅堂内再次见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浪沈公子。

    从文化程度上,这些人是完全合格的,甚至皇帝都要自愧不如。

    经过几个月的数学补强,以及自然科学的启蒙入门,朱由校认为他们已经可以进行初中的深造了。

    除了徐孚远、夏允彝、张以太等熟悉的,还有几个新学教授推荐的好学员,也将一并住下来,学到全新的学问,接触到这个世界上最为领先的科学。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朱由校也不知道这些人从自己编的教材中到底能学到多少,这全靠个人的悟性,他也左右不了,并不是他的教材编的不好。

    按理说,这些人的文化水平应该是超过小学生的,但局限于平常接触到的事物和信息,朱由校也不好轻作判断。

    但科学家也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谁敢说抓一个就能成才?能有几个人能够理解大半,一两年之后能教少英院的学生,朱由校也就很满足了。

    与众人见礼已毕,坐下喝茶,略微寒喧之后,朱由校便开门见山,把接下来的安排告诉了众人。

    “诸位想必也得到了通知,将在此封闭学习两个月。”朱由校环视着厅内的十六个人,脸上是和煦的笑容,“虽说各位仁兄皆是好学,对新知识极为渴求,但现在沈某还是要最后确认一下,有没有后悔退出的。”

    众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会聚到朱由校身上。

    “沈兄。”徐孚远笑着开口说道:“但凡后悔的也不会来此,看到没,大家都很坚定呢!”

    朱由校笑着颌首,示意下人打开箱子,每人三本书,都是新印刷的,纸张上乘,散发着油墨香味。

    “这三本书乃是数位天才,亦是前辈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朱由校的面色严肃起来,沉声说道:“这几位前辈已经作古,就要我等参透学透,传承下去。此等宝贵知识,不仅是国家财富,亦将造福万民,望诸位努力努力再努力,不负前辈,不负国家,不负百姓。”

    这说得很是高尚伟大,众人的脸色也严正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摆在桌案上的书本。

    天才加前辈的心血结晶啊,对于他们,就象武功秘籍对武痴一样具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没人教你们,只能互相探讨学习。”朱由校没那么多时间,也想看一看这些青年才俊自学能到什么程度。

    挥了挥手,下人把书本挨个发到众人手中。有性急的便翻开看,正好是一页看不懂的符号,不禁瞪大了眼睛。难道是天书不成?

    朱由校呵呵一笑,便想着借口离开。

    若是等到更多的人打开书翻看,估计提的问题够他通宵解答的。

    还没等他张嘴说话,便有一个人边喊边跑着冲进厅堂,“没错,没错。沈公子,沈先生,你说的果然没错,只有这么计算,比例才是最正确的……”

    众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家伙吸引,更不知道他嘴里胡言乱语的是什么。

    “老宋,冷静,冷静。”朱由校翻了翻眼睛,抬手示意下手兼保镖稍安勿躁,起身连连安抚着宋应星。

    看宋应星蓬头垢面,衣服上也满是褶皱,不知道几天没洗,几天没换了。

    宋应星却不管自己的形象如何,奔到朱由校面前,左手拿着书,右手连连指点,激动莫名地说道:“太精妙了,方程式太精妙了,只在纸面推论计算,便能得出最佳的配方……”

    朱由校嘿嘿笑着,说道:“老宋啊,你继续研究,会发现更多精妙的东西。”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示意,“这些都是将要学习和研究物理化学的青年才俊,日后好好相处。有些问题,还需要老宋你来指点他们。”

    宋应星是在年前搬到这里,接触到新学识的。朱由校在这里给了他一些指点,但还是报的假名字——沈浪。

    瞪着大眼珠子瞅了一圈,宋应星撇了撇嘴,说道:“他们想学,有那个脑袋嘛?”

    说着,他转身就走,嘴里还嘀咕着:“抓紧点,还能做一次实验,不能跟这帮书生浪费时间。”

    朱由校有些呆愣,没想到老宋有点走火入魔,并有向科学怪人靠近的趋势。

    转过目光,看到的是众人复杂的神情,朱由校嘿然一笑,说道:“宋应星,对天文学、声学、农学及工艺制造之学颇有建树,算是诸位的大师兄。”

    夏允彝若有所思地看着朱由校,说道:“依某看,沈兄的学识可作我等之师,怎又让我等自学?”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某俗事缠身,实无太多时间,还望诸位见谅。但日后若真有疑问,若是沈某知道,定是尽数告知。”

    “沈兄这话——”徐孚远呵呵一笑,说道:“好吧,沈兄如此说,定是有难言之隐,我等也不必纠结于此。”

    朱由校翻了翻眼睛,什么“难言之隐”,朕龙精虎猛,马上就要有孩儿了。

    “诸位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向下人提出来,他们会尽量解决。”朱由校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有要事去办,便先告辞了。”

    “沈兄慢走。”

    “沈兄可要常来啊!”

    众人起身相送,张以太还笑嘻嘻地开着玩笑,倒腆颜把自己当成此间的主人了。

    朱由校不以为意,倒很喜欢这种熟不拘礼、言谈无忌的感觉,挥手与众人告别,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宅院大门前,朱由校又停下脚步,让下人引着他去找宋应星。

    宋应星出身于士大夫家庭,自身又勤奋好学,文化素养是很高的。但以八股取士的科举考试,他却屡次不中。

    但他对于学问的追求从未松懈,治学途径也与旁人有异,经常走出书斋,接触社会。

    也正是这样的游历考虑,使他有更多的机会来了解基层群众生产领域的工艺流程。

    但他十几年后著述的《天工开物》,更多的还是收录和记载,对于科学原理却少有自己的研究论述。

    现在,猛然接触到这些能揭示运作原理及物质组成的知识,朱由校担心他别在精神上出现什么问题。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后有喜

    开始着眼于长远,推进改革的深入,并希望奠定近代科学的基础,只能说明一点。

    那就是皇帝有强烈的信心,建奴不会成为心腹之患,更不会入主中原;小冰河期会有办法渡过,而不会激起改朝换代的民乱。

    本来呢,别人根本不知道皇帝心中的两大担忧。在他们看来,建奴那么点人,顶多是个割据;小冰河期嘛,他们更是连听都没听过的名词。

    但现在,事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小冰河期的灾害被登载于《大明论坛》,新名词被人们所熟知。

    虽然是预测,但皇帝言之凿凿,并下旨令陕西、河南、山东等地的巡抚,制定抗灾减灾的预案计划,并上奏朝廷。

    皇帝如此重视,不管是夜观天象,还是通过资料研究推断,接到圣旨的官员没人敢轻忽怠慢。而消息在不断传播,知道的老百姓也是越来越多。

    大恐慌是不太可能形成的,皇帝都说了,再有三四年才是灾害大爆发的时候。而且,乍听到这样的消息,人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将信将疑才对。

    当然,朱由校也不会指望老百姓提前准备,以渡过灾害造成的饥荒,或是避开其它糟糕痛苦的损害。

    这样大而持久的灾害,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基本上全靠政府的组织和行动。皇帝重视,下面的督抚就不敢掉以轻心,提前准备总是对的,总会有作用。

    当然,皇帝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却只有少数亲信官员能够猜到了。

    用朱由校的话来说,那就是“朕才不背天灾的锅”。

    而某些王八蛋也别想拿天灾跟朕的改革新政联系起来,朕才不会自我批评,更不会做什么狗屁的检讨。嗯,文雅点就是那个“罪己诏”。

    “皇爷——”内宫秉笔太监刘克敬开口提醒,才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绪,抬头看时,已经到了乾清门西边的新房舍。

    乾清门为紫禁城内廷的正宫门,中开三门。东为内左门及九卿值房,西边是内右门及刚修缮一新的房舍。

    迈步进到屋内,朱由校四下打量,又随意走看,并不时提出改进的意见。

    “孙师年岁大了,却是非要当值。”朱由校指了指房间内的床榻,问道:“夏天倒还好说,冬天的取暖一定要好。”

    刘克敬躬身答道:“皇爷放心,按您的设计,火炕、火墙都修好了,冬天定是不会冷着。”

    朱由校点了点头,又转身去到别的房间,挨个视察。

    虽然有内阁处理事务,但朱由校认为离得太远,圣旨、奏疏来往,恐漏泄机密。于是,军机处的成立也就顺理成章了。

    管它是谁起的名字,谁先用就是谁的,这是知识产权,你们都不懂滴。

    按照朱由校的安排,军机处选内阁中谋密者入值,主要处理紧急军务,并辅偌皇帝处理政务。

    军机大臣则由内阁大臣轮值,主要是孙承宗、李起元、陶朗先等亲信大臣担任。军机大臣和军机处承旨均为兼职,在形式上也是临时机构。

    但这并妨碍朱由校将军机处抬高到执政的最高国家机关,并完全置于他的直接掌握之下。

    说白了,军机处有些象皇帝的秘书处,能入其中者皆为皇帝信赖倚重的官员。

    促成中央集权,投资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工商业发展,攀爬科技树......从后世的发展之路中,朱由校也为大明制定了长远规划。

    当然不是照搬照抄,根据现时的状况,朱由校进行了一些改动。

    但总体思路是不变的,把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冲破世俗的、传统的、落后的、腐朽的一切阻碍,振兴大明,使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之巅。

    是不是很高尚伟大?其实,这也是朱由校真实的想法。拳打东虏,脚踢西夷。就一句话——不服就干。

    当然,得好好地活着,才是这宏图大志的前提条件。

    朱由校看过了军机处的房舍和布置,除了一些小问题,算是基本满意。视察完毕,也不坐步辇,就蹓跶着回乾清宫。

    要想活得好,活得长,锻炼是必不可少。朱由校没忘这一点,不仅多做运动,还让卢剑星教他武功,还想做个能打的皇帝呢。

    时间不大,朱由校已经回到乾清宫的大殿前。正要进殿,便听见远处的人的叫声。

    疑惑地站在檐下,朱由校转头去看,发现一个小身影正飞快地向这边跑来。小身影的后面,好象还有个大人在追,呼哧带喘地招呼着。

    离得近了些,朱由校听清了,也看清了。

    前面跑得是桃嫣儿,没想到小丫头跑起来竟是这么快;后面跟着,或是追着的是王体乾,嘴里喊着:“小丫头,别跑,别抢杂家的功劳……”

    什么乱七八糟的,八杆子扯不着关系,怎么还弄到一起了?

    朱由校有些纳闷,挥了挥手,没让侍卫上前拦住桃嫣。一个小丫头,还能有什么威胁,跑到跟前能一头撞死自己?

    桃嫣也是个鬼精灵,怕人拦她,跑到近前还挥手叫道:“万岁,万岁,民女给您报喜来了……”

    朱由校站定身形,似笑非笑地看着奔到近前的小丫头。

    桃嫣跑得小脸儿涨红,收住脚步,喘息未定便跪倒磕头,“万,万岁,民女给您报,报喜。刚刚给皇后千岁,例诊,诊出了喜脉。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颤声道:“当真?皇后有喜了?”

    “当真,当真,一万个当真。”桃嫣叩头下去,声音也正常了许多。

    “好!”朱由校脱口而出,声音大得吓了旁人一跳。

    这真是个大好的喜讯,朕的枪法准啊,又要有后了。

    朱由校眼睛微眯,握紧了拳头,感到十分激动。改变历史,这又是一件实打实的证明,涉及到自身,就更令人振奋。

    有一个、两个,那三个、四个还远嘛?朕——真特么厉害呀!

    王体乾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累得舌头差点吐出来,喘着气,伸手点着跪在地上的小桃嫣,“你,你这个,小,小丫头,跑得,还,还真快。抢了杂,杂家的功劳……”

    朱由校看着王体乾那副模样儿,不禁哈哈一笑,说道:“王伴稍晚一步,可也报喜有功,朕自有赏赐。”

    “万岁,那民女呢?”桃嫣仰着小脸儿,眼巴巴地看着皇帝。

    朱由校看着小丫头,呵呵一笑,说道:“嗯,你最早报喜,岂会没有赏赐?朕……”

    桃嫣接了话头,又磕头下去,“民女谢万岁赏赐。”说着,她抬起头,望着皇帝,充满期待地说道:“民女想求万岁赏赐一只猫咪。”

    原来是为了猫咪,那天就看出你喜欢了。

    朱由校笑着点头,说道:“猫咪还小,等断了奶,便赏你一只。”

    桃嫣忽扇着大眼睛,犹豫了一下,说道:“民女想要那只大的,叫小白的猫咪。”

    嘿!本以为你只要折枝花,没成想你竟然想连盆都端走啊!

    朱由校翻了下眼睛,摇头道:“那可不行,小白是朕养大的,不能送人。”

    桃嫣现出沮丧之色,垂头道:“万岁,那,那您能不能赏民女一只和小白长得一样的猫咪?”

    “这没问题。”朱由校见小丫头做出了让步,可怜巴巴的样子也让人硬不起心肠,让人买只同样品种的还不容易?

    “民女谢陛下赏赐。”小丫头利索地磕头谢恩,算是把事情定了下来。

    王体乾无奈地摇头翻眼,不过就这点要求,你跟杂家说呀,犯得着累得杂家象条狗,犯得着抢杂家报喜的头功嘛?

    “去坤宁宫。”朱由校挥了下手,下了台阶,向坤宁宫大步走去。

    皇后有喜,意味着皇家的传承有望,这可不是妃嫔能比的。一国之母,皇帝老大,她老二嘛!

    碰到了这件大喜事,一般会有大赦天下什么的恩典,通常也叫积福。

    但朱由校此时已经满脑子是看到皇后,听女医杨涵易说得更确定确实,根本没想到这茬儿。

    坤宁宫里已是喜气盈盈,连宫人都不自觉地笑脸迎人。或许也是朱由校的错觉,反正是看哪儿哪顺眼。

    张嫣表面上还矜持,心里却不知乐成啥样儿了。

    古代一夫多妻制,但真正的妻只能是一位,那就是正房,也称为嫡。在大家族里,嫡庶之分十分严格,也划定了尊卑等级。

    皇家也是如此,皇后的子女便是嫡,儿子有望继承皇位,女儿也是嫡公主,比妃嫔所生的要高出一等。

    朱由校或许是一视同仁,皇后妃嫔都是他的女人,没有明显的偏向,以后的子女也是一样。

    但在当时的观念中,皇后和妃嫔都有着等级和尊卑的认识,也会严格遵守。倒不是自轻自贱,或是自尊自贵,而是自然而然。

    宫中消息传得很快,皇后有喜,其他三位妃子第一时间便赶来致贺,身怀六甲的张裕儿也不例外。

    皇帝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顺便让宫人把大着肚子的张裕儿小心送回宫。

    心中欢喜,却也有点小遗憾。肚里有了小人儿,皇后张嫣话里话外就是让皇帝以后少来坤宁宫就寢。

    这还是比较委婉的,朱由校知道张嫣巴不得他不去才好。

    太过重视孩儿了?如果从张嫣和妃嫔们的角度去想,也是再正常不过。

    在皇宫,甚至是大家族,母凭子贵也是很普遍的事情。

    比如说在妻妾众多的家庭中,妾先生了儿子,地位自然会有提高;皇家也是如此,形容妃嫔处境悲惨凄凉,便常用“无子无宠”来形容。

    说白了,你能生下皇帝的骨肉,地位便大不一样。皇帝就算薄情,多数对儿女还是顾念些亲情的。有这一层,也算是个保险。

    朱由校不能说她们多虑,也理解她们将儿女视为在皇宫中的保障,或是护身符的想法。

    他当然对即将成为父亲而激动兴奋,并将此视为改变历史、打破无后魔咒的切身实例。

    革命尚未成功,晚上还要努力呀!

    想到只剩下王良妃和段纯妃还欢迎自己,朱由校不由得露出有些怪异的笑容。

    …………………

    皇帝这几天龙颜大悦,众臣都看得出来,就算因为朝鲜政变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皇帝也没怪罪过谁,也没轻易表态。

    这场廷辩的导火索便是袁可立所上的奏疏,在这道奏疏中,袁可立的观点很鲜明,他强调了政变的非法性,这关乎到纲常伦理的“普世价值”。

    而且,他认为“即珲果不道”也应该“待中国更置”,甚至于,他主张派兵“声罪致讨”。

    而官员们分成了两派,在朝堂上争辩不休。一派站在大义名分上,提出天兵讨伐其罪、恢复朝鲜王正统的主张。

    这一派的用词甚是激烈,可谓是慷慨激昂,什么“必讨其罪,以振王纲”;什么“提兵入朝,晓以大义”。

    说白了,就是武装干涉,推翻现在的李倧,恢复李珲的王位。

    另一派的水平看起来挺高,也比较客观,主张责成使臣入朝,就近观察,以朝鲜“通奴不通奴”为标准,再决定采取什么行动。

    但皇帝的拖延不表态,表面上看是观望,或是拿不定主意。实际上,却是在帮李倧的忙。

    因为,观望不动给其争取到了“反正”后的清洗时间,使其能够后顾无忧地稳定朝鲜的局势,坐稳王位。

    如果是智力超群、目光敏锐,当然能看出皇帝的心思。但再往深里琢磨,就没有几个人能够探知皇帝的真实意图了。

    而就在这争辩无果,却又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在旅大,另一件对辽东局势影响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有笑面虎之称的锦衣卫百户杨杰,正面色严肃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金生魁没想到设计好的计划刚刚开始,便有失败的危险。按他和刘爱塔的想法,乘船出海,前往登州,从帝师袁可立那里承诺和保障。

    但船刚在海上航行了几十里,便被明军的战船截获。为了不被一刀砍头,而使反正计划胎死腹中,金生魁只能说面见上官,有重要情报禀告。

    现在,面对这个开始笑脸,转而严肃的明军军官,金生魁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是合盘托出,还是有所保留。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早有预料的反正,朝鲜使团

    杨杰一直有个猜想,那就是在后金有高级卧底,或是直属镇抚司直接指挥,甚至是皇帝亲自过问。

    而万岁所透露的刘爱塔可能反正的消息,也正是这个高级卧底传回来的,或者是他在暗中做的工作。

    所以,对于金生魁所说的有秘事,要面见登莱巡抚袁可立,杨杰很自然地想到了一直惦记谋划的、皇帝交代的任务。

    当然,现在他还不能确定,也没轻易动刑审讯。万一真是高级卧底,岂不是要得罪人?

    审视着金生魁良久,杨杰沉声说道:“袁大人固然是帝师,位高言重,但杨某乃镇抚司派驻此地的锦衣卫千户,亦是能直达天听的人物。你若真有秘事,便请相告。如是为保命而谎言相欺......”

    听着杨杰发出的冷哼,金生魁垂下头,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全说出来。

    一来是杨杰的身份,锦衣卫千户,坐镇此地,那就相当于皇帝的耳目,能上达天听不是吹嘘。

    其次则是落到这个地步,想不说,逼得人家细搜刑讯,一样保不住秘密。

    金生魁抬起头,拱手道:“杨大人既如此说,小人岂敢不说出实情?之前言辞闪烁,实是有难言之隐,还望杨大人多多见谅。”

    杨杰的脸上又恢复到了人畜无害的笑意,淡淡地说道:“某明白。想通过袁大人得到什么保证或承诺嘛。但在某这里也是一样,兴许比袁大人更能令人信服。”

    金生魁点了点头,向杨杰借了把小刀,将鞋底割开,包着油纸的书信便藏于此。

    杨杰抿了下嘴角,这种小儿科的秘藏,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躲过的可能。别说藏在鞋底,就是藏在肉里皮下,也能给你挖出来。

    但接下来,却是金生魁的惊讶。

    面前的这位锦衣卫千户只是刚看信时露出有些震惊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了神态,好象他早就有所预料似的。

    其实,金生魁并没有全猜对。杨杰起初的震惊是因为皇帝交代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尽管他一直有些将信将疑。

    至于之后的早有预料,那倒是真实的反应。

    杨杰确实早就领到了任务,他还知道,登、津、辽镇,乃至东江镇,皇帝都安排了后备力量随时待命调拔,也正是为了策应刘爱塔的南三卫反正。

    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提前布置,安排周细,会令人震惊。但杨杰已经先入为主,认为这都是高级卧底的功劳,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看过书信后,杨杰沉思半晌,又向金生魁询问复、盖等州的情况,结合着他打探到的情报作着比较。

    终于问询完毕,杨杰也得出了初步的判断。金生魁说的不是假话,但刘爱塔的反正是否真实可靠,他不好轻下结论。

    可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上报万岁,由万岁定夺。既然有高级卧底,是真是假,由镇抚司或万岁亲自决定就行了。

    想到这里,杨杰突然心中一惊。难道这个高级卧底是由万岁亲自掌握,否则怎么会由自己直接密奏,而不是走镇抚司?

    压下心中疑惑,杨杰又若有所思地看了金生魁一眼,脸上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客气地说道:“金先生是暂住几日,还是先回去,咱们约个时间地点再联络?”

    金生魁拱手道:“小人临行前已然安排妥当,十天半月不回,亦是无妨。”

    杨杰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便好,省得来回折腾。嗯,半月时间也差不多够了,金先生便安心住下吧!”

    说着,他安排了随行人员,便转身而去。

    ...........……

    皮岛。

    李倧基本稳定了局势,便立刻派出了奏请使李庆全前往明廷请封。

    李庆全先至皮岛,拜见毛文龙,陈述朝鲜政变经过,自然是美化李倧,贬低李珲。李倧也极聪明,知道现在明廷最为意的是建奴,便给李珲安上了“通奴”的罪名。

    要说李珲“通奴”,也不算全冤枉他。对于建奴,他采取的是不激怒、不交结的策略,与努尔哈赤确有少量书信来往。

    如果从朝鲜的实力出发,这种策略是明智的,避免了建奴对朝鲜发动攻击;但从明廷来说,作为大明的属国,却是肯定不会接受的。

    李倧不仅给李珲安上“通奴”罪名,还表示出了改弦更张的热情,甚至“亲提大兵,剿攻东虏”。

    对于这种积极的表示,谁都知道是嘴上说得漂亮,根本不可能实现。但人家能说出这话,能表示出这样的心意,就很不错,比李珲要强得多。

    而且,奏请使李庆全能空着爪子来嘛,不仅给东江军带来了一批粮草,还携带着不少金银财宝,准备贿赂明朝官员,完成请封大事,以使李倧能名正言顺当上朝鲜国王。

    这样的举动又比李珲高明了不少,李珲可是不情不愿地,还老嫌东江军对建奴的袭扰,给朝鲜惹来了很多麻烦。

    毛文龙早有倾向,包括苟真怀等人也是如此。只要有利于东江军,有利于攻灭建奴,都是姓李的,谁管他是反正,还是篡位。

    但毛文龙多奸滑,拖延了数日,待李庆全又拿出不少财物,才召他来,当面说出决定:“某与苟将军商议已毕,会向朝廷上奏,说明朝鲜情况,以及新王继位的真相。”

    抬手阻住了李庆全要施礼道谢的举动,毛文龙继续说道:“我等为新王向朝廷说明原委,是为灭奴大计着想。但此事能否成功,登莱巡抚袁大人,亦是关键。”

    李庆全用力点头,谦卑地拱手,说道:“多谢毛大帅指教。吾王亦知袁大人乃帝师,位高权重,在天朝皇帝那里说的话极有分量。”

    “知道就好。”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就现下而言,袁大人的主张可不利于你国。去到登莱拜见,你可要好自为之。”

    李庆全苦笑了一下,颌首道:“相信袁大人了解情况后,与毛大帅一样,都会顾全大局,不会固执己见。”

    毛文龙笑了笑,不对袁可立做评价,转而向京师方向拱了拱手,说道:“万岁英明神武,你若在袁大人那里碰壁,到了京师好生陈说,事情也有转圜之机。”

    李庆全连连点头,也是谦卑景仰地拱手道:“天朝皇帝英明,定会与我国作主。”

    其实,毛文龙也不知道皇帝的倾向,但从一年多来的施政和行为来看,肯定不是迂腐之辈。今年又是万岁定下的反攻之年,破坏大局想必是不可能的。

    又说了几句闲话,毛文龙便送走李庆全,并安排水师大船送他去登莱。

    按照大明和藩属国的关系,袁可立持节铖,既节制东江,对朝鲜也有很大的权力。

    所以,奏请使李庆全得按程序来,先通过毛文龙说好话,再争取袁可立的支持。等到了大明京城再走些门路,请封之事也差不多就完成了。

    李庆全等人乘坐水师大船,怀着忐忑心情来到了登州城外的庙岛。

    袁老师得到传报,心中来气,吩咐下去,不准朝鲜使者进水城门,并检查朝鲜人所携军器,尽收贮船中,不准随身携带。

    吃了闭门羹的朝鲜使者只能静候袁老爷消气,在庙岛老老实实地等着。

    朝鲜使团的书状官李民宬也是个奇葩,不仅不郁闷担心,还观望登州水城门胜景,生动形象地描述了一番。

    “水城门乃外北城舟楫出入之门也,粉郭矗立,水漱城趾。飞阁据增厓,俯临沧海,实一胜槩也。”

    所被软禁之地的庙岛,在李民宬眼中也是美不胜收,“峰恋萦于,围抱左右。其间沙汀横亘数十里……峰顶通望处,逐设烟墩。屯田农幕,处处相望。商船战舰之抛泊近岸者,不知其数。”

    别说,这个家伙还是很有文化素养的。起码,大明皇帝朱由校是自愧不如。

    晾了朝鲜使者三天,袁老师才接见了朝鲜国使团。主使李庆全异常恭敬,态度谦卑,拜了再拜,口称老爷,才向袁老师“呈申文”递交国书。

    袁老师面沉似水,神情并没有因使团的礼数和态度而有所变化,马上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国旧王尚在吗?”

    李庆全赶忙躬身答道:“小国旧王安在。”

    袁老师鼻中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问道:“旧王有子吗?在哪里?”

    “有一子,现与旧王同住一起。”

    “听说旧王已死,尔等敢虚言相欺?”袁可立目光咄咄,直视李庆全。

    李庆全连忙辩解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望大人勿信谣传,亦可派人入小国查察究竟。”

    袁可立看李庆全不似作伪,不由得沉吟了一下,说道:“然动兵却是真的,难道还是旧王自己退位不成?”

    李庆全解释道:“旧王失德,方有此变。详情皆在申文中,老爷阅看后便可详细了解。现我国大小臣民,皆推戴新君。又有昭敬王妃令新王权署国事,乃天命人归,从容正位。”

    袁可立心中无奈,知道现在出兵干涉有些晚了,但还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你国已经安定?”

    “反正之日,市不易肆,朝野晏然。且总镇毛帅驻扎敝邦,如有可疑之处,又岂有掩护小邦,欺瞒朝廷之理?”

    李庆全也不傻,早就商议多次,统一了口径,更不能给天朝兴兵问罪的借口。抬出毛文龙,也是委婉告诉袁可立,东江镇是倾向于俺们的。

    袁可立垂下眼帘,思虑半晌,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本官知道了,尔等可暂退候命。”

    李庆全等人躬身再拜,恭谨地退了下去。

    袁可立目送使者退去,拿起申文和国书阅看一番,不由得摇头叹息。他知道事已至此,从大局出发,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登镇总兵张可大随在袁可立身旁,见袁大人心有不甘,不由得开口说道:“东江镇正袭扰建奴,恐是难以抽兵。登镇倒还有两协人马,可前往援助。”

    袁可立再度摇头,缓缓说道:“今观来文,其效顺之诚,既不异于畴昔。优待之礼,应不减于从前。万岁平辽心切,本官为圣上分忧,从大局出发,亦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平辽心切?!张可大对这个评语有些疑惑,他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哪里知道朱由校已经把五年平辽的目标,告知了袁老师。

    袁可立向京师方向拱了拱手,说道:“本官当上奏万岁,请正词质责之,以济师助剿为券。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万岁为难。”

    廷议纷扰,皇帝迟迟未作决断,袁可立认为是因为他的原因。如果他退一步,皇帝也就好做,十有**会为了尽快平辽,而承认李倧继位的正统性。

    苦笑了一下,袁可立起身道:“本官这便去写奏疏,赶在朝鲜使者到京前上呈御览。”

    张可大躬身相送,到了厅堂门口,又请示道:“两协人马已经候命多时,不知何时才有调动?”

    袁可立停下脚步,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乃皇命,你要耐心等待。”

    张可大心中一惊,赶忙答应道:“卑职遵命。”

    对于这两个协的人马随时待命出发,张可大很是不解。可一听到是皇命,他也就不敢多问。

    ………………….

    朝鲜更换国主,本来是国家的内政。但却要跑到中国来解释游说,以求得大明的承认,在朱由校的思维来看,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而就在朝鲜使团刚刚离开登州、前往京城时,毛文龙、苟真怀的密奏也送到了朱由校的御案上。

    在毛文龙、苟真怀看来是很严重的问题,在袁可立等文官看来涉及到纲常伦理的大事大非,朱由校却有些不太在意。

    从实用主义的思维出发,平辽是第一位的,最重要的。只要有利于尽快达到这个目的,还跟人家的内政较什么真呀!

    当然,借着这个机会,把朝鲜变成铁杆小弟,成为封锁围困建奴的可靠一环,在表面上就必须做出廷议纷纷,难以决断的样子。

    袁可立的义正言辞,则更有利于实现朱由校的目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师生二人并没有商议,却自然而然地演了一场好戏。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为了大明子民的幸福

    现在,令朱由校头痛的是那些进行封闭学习的徐孚远、夏允彝等人。

    朱由校的初衷挺好,想当个远程指导,特意告诉徐孚远等人,有什么问题记录下来,交给下人转递给他。然后,他再把答案传递回去。

    可没成想,这帮家伙刚接触新知识、新事物,还没开始深入学习、自我思考,便提出了众多问题。

    朱由校看到写了满篇子的纸时,脑袋都大了。多数问题只要继续看书,自然会明白,甚少不会提出这么幼稚、可笑的问题。

    气得朱由校御批三字“看书去”,马上吩咐一个月内不准再呈递这帮混蛋的问题,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还不如孩子们省心,朱由校翻了翻眼睛,收回思绪,又露出和煦的笑容,面对着少英院的好孩子们。

    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劳苦颠沛,不受白眼鄙视,孩子们已经恢复了童年的快乐,也没有了面黄肌瘦的模样,个个都精神得很。

    仔细看过手中的卷子,朱由校微微颌首,抬头看着小夜称赞道:”不错,学得很不错,基本上都答对了,有点小马虎也无伤大雅。”

    小夜躬身致谢,矜持又谦虚地答道:“万岁谬赞。小夜定加倍认真,秋考争取满分,让万岁欣慰。”

    “好。考满分,朕有赏。”朱由校很看好小夜,稳重得体,很有大队长的风范,甚至可以当半个辅导员。

    一个小身影挤到前头,趁着小夜退下,赶紧跑了过去,把手里的卷子呈上,嘴里叫着:”万岁,万岁,五月考了一百分。”

    朱由校笑得更加开心,每次来都能看到小丫头跑来欢叫,今天不知跑哪去了,没看到心里挺不得劲儿呢!

    接过卷子看了看,数学答得真不错,不到一年时间有这样的进步,相当厉害。朱由校有些惊讶,小五月还真个聪明的丫头。

    五月眨着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皇帝,等着皇帝夸奖。赏赐嘛,多给糖果就好。

    “很好,进步很快。”

    朱由校伸手相招,待小丫头走近,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朕刚说了,满分有赏。嗯——”

    沉吟了一下,他伸手摘下腰间的佩饰,给小丫头系在身上,笑道:“这是朕赏你的,要继续努力,好好学习啊!”

    五月小脑袋点得欢实,想了想,又利索地跪下磕了个头,脆声道:“奴家谢万岁赏赐。”

    哈哈哈哈,朱由校被一个奴家的称呼又逗得大笑。这个小五月,真是个开心果。

    看着五月美滋滋地退下,朱由校环视下面的孩子们,心底发出最深切的誓言:为了你们的笑容,为了你们的安乐,为了那些看不到的大明的孩子们,朕也要排除万难,打造辉煌的大明,让你们远离战乱,远离颠沛流离。

    “你们是大明的未来!”朱由校朗声开口,充满了真挚的感情,“好好学习,努力进步,朕相信你们一定能成为大明的栋梁之材......”

    “赏!”

    皇帝以最简单的话话,最实在的表示,作为结束语。

    宫人立刻把准备好的赏赐之物用木盘捧上来,孩子们立刻喜笑颜开,但还挺规矩。小夜等几个小干部维持着,排好队挨个选取。

    五月摆弄着腰上的精美佩饰,笑得嘴都合不拢,也不去排队领赏。很自觉的孩子,她觉得已经有了,就不贪心。

    朱由校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再次伸手相招,将五月唤到身边,亲切地问道:“要用功读书,争取明年通过毕业考哦!”

    所谓的毕业考,就相当于小升初,比后世的水平还要降低不少,可也相当于四五年级。

    依目前科技发展的程度,朱由校认为这个水平也满可以了。能读书看报,会计算数学,在明朝的众多人口中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五月眨了眨眼睛,咧开小嘴,说道:“今年年底也有毕业考啊,为什么要等到明年呢?”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你就算有基础,也还小,只学了一年便能毕业?”

    “那我要真的通过今年的毕业考了呢?”五月歪着小脑袋,长睫毛忽扇着,很认真地看着皇帝。

    朱由校想了想,逗小丫头道:“今年能通过的话,朕有重赏呗!”

    五月立刻精神起来,说道:“万岁爷,五岁要是能通过,也不要重赏,就想提个要求。”

    只是略微停顿,五月又赶忙补充道:“这个要求一点也不难,也不过分。对万岁爷来说,非常简单,非常容易。”

    朱由校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在五月期盼的眼神中缓缓点了点头。

    五月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说道:“那万岁爷跟老师说一声,把教材都给我,还要允许我随便串班听课。”

    朱由校表示怀疑,说道:“五月呀,明年能毕业,朕也有重赏,倒不必急于一时。”

    “万岁爷,您不相信五月?”小丫头嘟了嘴,更显可爱。

    朱由校轻抚额头,有些无奈地叫过王体乾,让他去跟老师说,给五月提供方便。

    五月心满意足,或者说是信心十足地退了下去。

    跳级啊,可能嘛?!朱由校看着小丫头走远,很是怀疑。

    ……………………

    喜欢孩子?!朱由校肯定说这不完全正确。

    可爱又乖巧的谁不喜欢?调皮捣蛋的熊孩子看着就烦。

    要是象五月那样可爱的小丫头多好!朱由校轻抚着张裕妃高高隆起的肚子,嘴上没说,心里却是这样嘀咕。

    “皇爷。”张裕儿私下里还改不了这个称呼,脸上带着温柔幸福的笑意,“臣妾想生个小女娃,您不会怪罪我吧?”

    嘿,怎么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朱由校眨巴下眼睛,笑着说道:“生男生女都一样,朕都喜欢。”

    张裕儿轻轻点了点头,把手放在皇帝的手上,说道:“等生下小女娃,臣妾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谁看见都喜欢。”

    粉雕玉琢般的小公举,蹒跚着脚步,仰着婴儿肥的可爱小脸蛋儿,奶声奶气地叫爸爸……

    朱由校也似乎看到了这样温馨甜蜜的画面,脸上笑意更浓,“嗯,漂漂亮亮的小公主可爱极了,朕都想得到,跟你一样好看。”

    张裕儿笑出了声,把头倚靠在皇帝肩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有两三个月吧,朱由校继续轻轻抚摸着,似乎能感受到肚中小生命的悸动。

    作为穿越者,而且是能够改变历史的穿越者。因为知道的多,往往会愈发感到肩上责任的沉重。

    就象朱由校看到少英院的孩子们,再感觉到自己的孩儿将要出生,又怎会令历史重演,令神州沦陷,令万民陷于水火?

    表面上的沉稳镇静并不是朱由校的本心,其实他比谁都迫切地想剿灭建奴,彻底地消除令他时时凛惧心惊的那个悲惨的可能。

    即便现在辽东形势正在向明军倾斜,朱由校也不敢掉以轻心。

    从五年平辽,到三四年灭奴,朱由校不断地将日程提前。哪怕是他不能改变自己的寿命,也要在自己闭眼前将建奴彻底剿灭。

    天启七年,朱由校牢牢记着这个时间。尽管不断地暗示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可在他心里,却始终有个疙瘩。

    如果自己的媳妇儿们争气,能生出个男孩子。不管几岁,也将成为大明帝国的皇帝。

    这也是改变历史,通过指定的顾命大臣,能继续完成自己的心愿,让自己看到的、关心爱护的人安乐活着吧?

    朱由校微闭着眼睛,开始胡思乱想,竟一下子收不住了。

    …………………

    俗话说:无知者无畏。但还有一句话:无知者幸福。

    不知道也就不用过多地担心忧虑,哪怕明天洪水滔天,今夜也会安眠入梦。

    也就是说,与朱由校相比,大明的所有人都应该是幸福的。

    当然,如果非要较真,把忧于衣食,以及其它的种种不顺都算上,也可以说人人都不幸福。

    就算是富豪,甚至是皇帝,难道就没有烦心事儿?

    所以,用幸不幸福来定义人们的生活情况或心理状态,显然是不准确的。

    而在旅大地区的一所大院落里,伤兵吴有贵就处在相当矛盾的状态之中。

    吴有贵已经基本恢复,断手处已经愈合,甚至是不太疼痛了。

    他的那只完好的右手正翻过来掉过去地端详着退役伤残军人的待遇文书,上面写着“饷地,五十亩,无力劳作者有人代耕,终生免赋税……”

    朱由校的军制改革是最早推出实施,从东江镇开始,逐渐在全**镇中实行。

    但军制改革带给明军的变化,可不只是体现在士气、精神状态和不断胜利上。还有医治手段的变化,以及军医的增加上。

    高度酒杀菌消毒,绑扎或烙铁止血,伤口的缝合……

    其实,除了这些有创造性的,古代也有很多医治疗伤的手段。只不过军队中的军医非常少,对救护也没有足够的重视。

    而即便是现在,大明军中的军医还是不多。但按照皇帝的指示,很多手脚麻利的士兵被抽调出来,学习并掌握简单的救治方法。

    尽管这些“医护兵”不比蒙古大夫强多少,但一些原始而简单的救治,确实降低了伤兵的死亡率。

    很多注定会死的伤员因此而捡回了一条命,尽管救治过程对他们来说,往往是极为痛苦的煎熬。

    而在战场厮杀中被砍掉一只手的吴有贵,就是其中死里逃生的幸运者之一。

    他没失血过多死在战场上,也没在烙铁止血时被活活疼死,并熬过了感染期(这在古代是最常见的),恢复得相当不错。

    当然,吴有贵现在还感觉不到自己的幸运,至少是存有很多的疑虑。

    一只手没了,生活自理没有问题,一般的劳动也承担,但到底还是给以后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十几亩地、一头牛,一个小院落,再娶个媳妇生几个娃儿……

    这曾经是吴有贵,以及很多明军士兵的人生理想。

    可现在,吴有贵轻轻抬起没有了手的胳膊,呆呆地看了半晌,不禁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成了半个残废,更要退出军队了,退役伤残军人的待遇文书,却在此时勾起了他曾经的憧憬和追求。

    门帘一挑,几个明军士兵走了进来,都是他要好的袍泽,笑着围拢过来。

    “有贵,咋样儿啦?”

    “看着比前几天更精神了,好事儿呀!”

    “我就说有贵肯定没事儿,你们还不信。”

    …………

    有贵见着战友袍泽,暂时把复杂的思绪抛开,笑着打着招呼。

    “五十亩地,有代耕,还一辈子不收赋税――”一个明军士兵眼尖,伸手拿过退役伤残军人的待遇文书,仔细阅看之后,大呼小叫地在手里扬着,“这可真太好了,有贵的日后吃喝不用发愁了。”

    五十亩地确实是一个很诱人的数字,就是啥也不干租出去,差不多也够一个人,甚至是一家人吃用了。

    吴有贵嘿嘿笑着,说道:“写的挺好,不知道作不作数?”

    “怎么不作数?”脸上有疤的士兵瞪大了眼睛,说道:“这是朝廷的新章程,文书都给俺们念了,讲了。”

    吴有贵略有些迟缓地眨了下眼睛,说道:“原来是真的,俺还以为只是一张纸就给打发了呢!”

    “打发到哪去,也要你同意才作数。”一个士兵解释道:“要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把家眷接来更好。”

    吴有贵点了点头,说道:“倒是这么想过,可有那么多田地给俺嘛?”

    一个小军官模样的说道:“田地不够就折银呗,虽然少点,也也不用你出力耕种啊!”

    “赵哥,还是你脑袋聪明。”旁边的士兵恭维着,又转向吴有贵说道:“有了银子,你娶个媳妇儿,就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建奴呢,就交给俺们打,管饱你平安无事,只管放心生娃就是。”

    “这么一说,俺还真羡慕有贵,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另一个士兵打趣道。

    “不就少了一只手嘛,你那下面的不照样好使?”疤脸士兵坏笑着揶揄道:“要不这样,甭管丑俊,先弄上几个。都要能干的,种地的事情都不用你管了。”

    几个明军没有禁忌地开着玩笑,既有羡慕,又有期待和憧憬,极大地安慰了吴有贵,并冲淡了他的愁绪。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856/ 第一时间欣赏我真是大昏君最新章节! 作者:样样稀松所写的《我真是大昏君》为转载作品,我真是大昏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真是大昏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真是大昏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真是大昏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真是大昏君介绍:
穿越不?开局就当皇帝哦,天天山珍海味!阔以呀!吃货叶轩要流口水了。马上就给你娶媳妇儿,是大美女哦!太,太阔以啦!单身狗叶轩两眼放光。“臣女张嫣,谢主隆恩。”“老奴李进忠恭贺皇爷!”张嫣?李进忠?魏忠贤?朱木匠?昏君?!为了多活几年,为了大明中兴,叶轩决定把昏君的事情干一波。重用阉党,贬斥“忠良”,重修三大殿,增税加赋,奇技淫巧,一个都不能少。我真是大昏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是大昏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是大昏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