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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大昏君全文阅读

作者:样样稀松     我真是大昏君txt下载     我真是大昏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惨败

    轰,轰,轰,轰!接连的巨响让佟养性悚然转头,那是已经熟悉的大炮的轰鸣,射程、威力和精准度都令佟养性心惊胆颤。

    半晌,炮弹没有落下,显然不是指向这里的轰击,佟养性稍微松了口气。

    但当他再次转头看向莽古尔泰的大旗时,不禁大吃一惊。大旗不见了,或者说是倒了。而那一大群骑兵已是人仰马翻,陷入了一片混乱。

    原来——佟养性一下子明白过来。那几声大炮发出的巨响,是明军对莽古尔泰的集火轰击。

    至少有四门大炮,佟养性做出了判断,心中立刻浮现出不祥的感觉。

    其实是六门,几乎是南面城头上布列的所有红夷大炮,有同时发炮的重叠,令佟养性出现了判断失误。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六枚炮弹从不同的角度打向了莽古尔泰所率领的数百骑兵,不仅造成了很大的伤亡,还打倒了莽古尔泰的大旗。

    城头守军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甚至枪炮声也为之停顿了下来,更显得声音喧嚣而巨大。

    可短暂的停顿过后,城头上继续响起了枪炮的轰鸣,更加密集,更加猛烈。

    城下的敌军也发现了异常,主将的旗帜倒了,或是不见了。这在古代战场上就意味着士气的低落,甚至是失败。

    人心一变,不要命继续进攻的就变成了极少数。就象快到饭点了,多数工作者会心猿意马,等着熬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休息了。

    但要熬过去也不容易,城上的火力凶狠,好象也想着在敌人撤退前,多打死些,多收割些人头。

    一边是人心惶惶,就等着下课——嗯,是鸣金撤退;一边则是加紧杀戮,生怕多放跑了敌人。

    呼啸的子弹如雨点般倾泻,有的是火枪射来的,有些是火炮喷出的霰…弹,无心恋战而又暴露的敌人遭到了守军疯狂的杀伤。

    凄厉的鸣金声终于响了起来,在血火地狱中苦苦挣扎的敌人终于如蒙大赦,加快脚步撤退。

    但想逃出生天,又岂是那么容易?

    城上的火枪火炮开始延伸射击,将头也不敢回的敌人一个个打倒在地。

    几门佛朗机炮以最快地速度喷射霰…弹,炮手们挥汗如雨,几乎将一个相对固定的区域反复轰得没有能站立的敌人。

    鸣金撤退的命令是努尔哈赤下达的,这是一个痛苦而又万般无奈的决定,意味着攻打宁远的彻底失败。

    虽然在红夷大炮的射程外观阵,但一拔接一拔的探马来回报告,努尔哈赤对于战局的了解只是稍有些滞后而已。

    冲到城下的人马伤亡惨重,努尔哈赤是知道的。可对这样的局面,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等到火炮推上去,或许就有改观;一旦撤退,现在的死伤就毫无意义。费了那么大力气攻到城下,岂不是前功尽弃?

    在这样的心理作用下,努尔哈赤在咬牙坚持,还存着一丝侥幸和幻想。

    但莽古尔泰的大旗倒下,宁远城上猛然增强的凶猛火力,终于击垮了努尔哈赤的最后一线希望。

    尽管承认失败很痛苦,但两个儿子都阵亡,已经明白地告诉老奴,后金军的伤亡会有多么惨重。

    这是比广宁还要坚固,比广宁还要难攻多少倍的堡垒。望着闪烁火光、升腾白烟的城池,老奴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

    更令老奴感到绝望的是明军的犀利火器,不仅是那种打得又远又狠的火炮,还有能洞穿重甲的火枪。

    而明军拥有这两种火器,已经是破解了老奴出征时自恃的攻城战术。

    比炮战,明军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还有威力更大的火炮;重甲兵攻城,又无法抵挡那种犀利的火枪。

    所以,发出撤退的命令,老奴已经是很明智,分析判断得很清楚了。

    但与撤退的命令同时发出的,却是令佟养性所部开炮轰城,这多少令人感到惊讶和诧异。

    不远处的范文程面无表情,心中却充满了无力感。在见识了明军的武器和防守后,他得出了与努尔哈赤相同的结论,尽管他明智地没有提出什么建议。

    而努尔哈赤下达给佟养性的命令,他也听到了。略微思索了一下,他有些明白了努尔哈赤的心思。

    在别人看来,努尔哈赤是没把汉兵的命放在眼里,死多少也不在乎。而轰城不管有什么效果,都是一种胸中怒火的发泄。

    范文程却想到了更深一层,那就是此番挫败后的形势变化,以及明军的行动。

    始终缩在宁远,等着在城下消耗后金军的力量,显然不是熊廷弼的风格,也不是明廷想要的结果。

    趁胜而进,对遭到挫败、实力受损的后金展开更有力的压迫,并配合东江夹击后金,应该是不出意外的行动。

    范文程看得很清楚,后金虽攻城失败,但在野战上,明军还是难敌后金。所以,倚枪炮、逐城推进,便是明军极可能采取的战略战术。

    努尔哈赤命令佟养性开炮轰城,也是考虑到此,而向明军发出的警告,以达到拖延明军向前推进的目的。

    说白了,努尔哈赤就是告诉明军,俺们也有火炮。一般的城池,守城的兵力不多,可要小心俺们出击攻打了。

    按照范文程的估计,要修筑宁远这样的坚城,并配备上那种威力巨大的火炮。耗费的钱财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

    拖延明军在辽西推进的速度,努尔哈赤显然预料到了此次挫败对于后金的影响。

    这可不仅仅是需要一个休整恢复的时间,还要防备蒙古诸部的反复,以及东江军的趁势反攻。

    说白了,努尔哈赤对于明军的装备和战力有了新的认识。

    就算明军贸然推进到广宁城,给后金军造成了突击围攻的机会。努尔哈赤也认为攻城将至少是一场伤亡相当的消耗战,不是后金的实力能够承受的。

    范文程几乎可以确定,在撤军的过程中,努尔哈赤会下令摧毁沿途的城池。锦州、大凌河等等,还有广宁,这些城池将不会成为明军现成的堡垒。

    对于攻打城池,汗王已经没有了信心,甚至是产生了恐惧感啊!

    范文程抬头看向大纛旗下被众将围护的努尔哈赤,身影似乎还是硬挺,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巍然不动,谁又知道他的心里会是这样的变化呢?

    先挫于广宁,再败于宁远,后金不是没认识到攻坚的劣势,也不是没有进步。重甲步兵、火炮、壕桥、攻城车,已经是尽其所能的准备,却败得更惨,死得更多。

    明军的变化——范文程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年的时间,令人难以置信。

    轰,轰,轰......远处的炮声打断了范文程的思绪,包括努尔哈赤在内,都眺目观望。

    还有破城的希望嘛?估计努尔哈赤等人都不存着这样的想法。不用真正的炮战,明军那威力极大的火炮,就已经让他们有了最后的结论。

    可既然把炮拉来了,汉兵的命又不当回事儿,那就轰城试试吧!既是发泄,也能知道火炮对攻打城池到底有多大的效果。

    一颗颗炮弹划着弧线飞向宁远城,撞击在城墙上,迸溅出一团团的冰屑和灰末。

    城上的火炮开始还击,以数倍的炮弹砸向汉兵的火炮阵地,激扬起一簇簇的雪尘泥土,又弹跳着飞远。

    佟养性接到命令毫无怨言,反倒表现得很积极,带着些亲兵督促着汉兵填装弹药,又奔到远处,命令更多的汉兵把更多的火炮推到前面。

    在城上火炮的轰击下,汉兵们心惊胆颤,听着周围不断响起的同伴的惨叫哀嚎,更加手忙脚乱。

    火炮在那个时代应该是威力最大的武器,但操作起来不仅繁琐,而且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事故,反伤自己。

    比如火药填多了,会炸膛;打完一炮,忘了用湿拖把把炮膛内的残渣和火星清除,装火药会是什么结果也可想而知。

    而在训练的专业程度和时间上,汉兵也远远不够。能掌握填药装弹的步骤,能把炮弹打出去,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至于战场上的表现,你指望被视为草芥的奴隶有拼命精神,有稳如泰山的心理素质?

    轰!一声巨响过后,在烟火升腾中,火炮炸膛了,殃及了周围的不少汉兵,立时是一片惨叫哀嚎。

    箭矢凌空掠过,将几个向后逃跑的汉兵射倒在地。建奴骑兵在奔驰弹压,毫不留情地射杀怯懦畏缩的汉兵。

    在佟养性和建奴的威逼下,又有十几门火炮推到壕边,填药装弹,向着宁远城发射。

    城头上的火炮在还击,步兵也开了出来,一边杀戮伤兵,一边割取首级,一边沿着壕沟向前推进。

    建奴虽有火炮,但实心炮弹对壕沟内的步兵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而明军火枪兵一旦推进到最外的壕沟胸墙,就可以用重火枪直射操纵火炮的汉兵,比城头上的火炮更加精准。

    一颗颗首级被挑上高竿,还有明军的欢呼和呐喊。炮声还未停,明军似乎已经开始庆祝胜利。

    努尔哈赤的身体终于晃了一下,抓缰绳的手上青筋迸出,两腿下意识地夹紧马腹。战马以为主人发出了指令,踢嗒着向前迈步。

    一等总兵官扬古利手疾,催马上前,探身拉住了缰绳,急道:“汗王,此乃敌人诡计,勿为此诡计所激。”

    努尔哈赤眼睛一动,从怒火中烧中清醒过来。老奴苦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扬古利抓缰绳的手臂,表示自己晓得利害,不会冲动。

    扬古利松开了缰绳,却不敢远离,贴身保护着努尔哈赤。

    抢回尸体固然有利于士气,但又将为此而死上多少人呢?

    努尔哈赤无奈又无力,城下数百米的血火区域如同屠宰场,他是绝不会再把建州勇士再填进去的。

    而明军如此张扬,打的什么主意,可谓是昭然若揭。

    远方的炮战分出了胜负,其实胜负是早就注定的,汉兵炮队只是用鲜血和生命来让建奴见识效果,增加些经验罢了。

    当明军的重火枪在百米之内开火,给汉兵以重大杀伤,连督战的建奴骑兵也不敢靠前的时候,努尔哈赤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佟养性如蒙大赦,带着残存的汉兵,推着炮车,在明军枪炮的追杀下,头也不回地退了下去。

    眼见后金军退了下去,根本没有再冲上来抢夺尸体的意思,熊廷弼倒也不是如何失望。

    如果只凭着冲动和愤怒作战,努尔哈赤也到不了今天。想当年在李成梁手下时,不过是个家奴。没有一番隐忍的功夫,也不会被李成梁抬举。

    现在,后金军十有**是要退兵了。在坚城之下伤亡惨重是一方面,劫掠不到物资,他们也坚持不了几天。

    熊廷弼命令众将加强防守,命令出城的官兵打扫完战场便回城,不准备再把人马放到城外了。

    野外天寒,将士们需要好好休整。而建奴若再来攻城,就倚城给予杀伤,战果并会不比壕沟胸墙工事差。

    对于熊廷弼来说,此战已经算是打完了,尽管建奴只是收兵回营,并没有真正地撤退。

    但他现在要想的,却是战后的布置。向前推进是肯定的,锦州或大凌河将成为另一个堡垒。

    打得太狠了呀!熊廷弼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

    可以想见,后金军经历了两次攻坚的惨败,应该不会再妄想有辽、沈那样的胜利。

    这样一来,毁城似乎就成了建奴必然的手段,明军也就失去了向前推进的现成堡桑。

    凭借壕沟胸墙,配以火枪火炮,应该也能大量杀伤敌人,甚至是令敌人围攻不成、铩羽而归。

    熊廷弼倒是有这个自信,只是觉得没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火炮的威力会有很大的减弱。

    至于修筑被摧毁的城池,熊廷弼觉得皇帝十有**不会同意。

    花费太多是一方面,要是性价比高,皇帝也不会吝啬。但从来往的密奏中,皇帝似乎不赞成堡垒推进的战术。

    从圣上弃守广宁、锦州、大凌河等城池,一气退到宁远坚守,应该是很谨慎的性子。

    而堡垒推进,却是最为稳妥的战法,圣上为何不想采取呢?熊廷弼对此颇为不解。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限时行动,别不把村长当干部

    爆炸的火光一个接着一个,泥土雪尘纷扬上半空。硝烟弥漫中,岳讬依稀看到火枪攒射的火焰。

    轰天雷升腾的硝烟很快被寒风吹散、变淡,呈现在岳讬视线内的一幅凄惨的景象。

    拒马前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后金军的尸体。死去的人形状各异,血肉模糊。

    鲜血涌流出来时还是滚热的,但很快就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冷却、粘稠,丧失了流动。

    尸体周围的土地已经看不见白色的雪、黑色的土,全是刺目的腥红色。

    明军的火枪还在喷吐着火焰,败退的建奴不时被从背后射来的铅弹击中,发出惨叫,倒在地上。

    受伤未死的建奴伤员,嚎叫惨呼,有的在地上滚翻扭曲,有的在挣扎爬动,痛苦不堪。

    岳讬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那些败退下来的士兵。因为恐惧,因为体力的消耗,很多士兵看起来都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样子。

    抬头看了看明军踞守的阵地,数排被浇水冻结在地上的拒马,以及拒马后严阵以待的明军阵列,岳讬犹豫了。

    从奉父命率人马由间道抄袭明军后路,岳讬所部已经遭到了三次类似的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人马更增。

    现在,建奴已经发动了三次进攻,依然无法突破明军的当道坚守,伤亡却已经过千。

    绕道抄袭,本就追求快速隐蔽,岳讬所率的六千人马没有携带楯车,也没有火炮,连重甲兵都很少。

    而在这片狭窄的区域内,建奴的纵横骑射也没有发挥的空间,被明军牢牢地阻挡,前进不得。

    岳讬犹豫迟疑了,相似的情况他见过。随父亲增援满浦、昌城时,就被明军层层阻击,壕沟胸墙加上火枪、轰天雷,杀伤力很大。

    显然,明军再次采用了这种战术。岳讬几乎可以确定,就算突破了这道阻击,后面还会有一道或数道防线。

    不断地进攻,不断地被消耗,最后会剩下多少人马,又会被多少伤员拖累?

    岳讬紧皱着眉头,想到这样的结果,决定放弃这次抄袭,不再继续进攻。

    这是明军的诡计,让你觉得有希望而不断付出代价地前进。但最后,除了死伤,根本不会有收获。

    转头看着重新整队要发动进攻的部队,岳讬摆了摆手,取消了进攻。他又叫过亲卫,让他们飞马回报代善,迂回抄袭的行动受挫。

    岳讬的决定是明智的,什么迂回抄袭,明军根本不给建奴这样的机会。

    张盘和孔有德的两协军队击退了萨哈廉所部后,占领了石河驿。但只过了一天,部队便趁夜悄然回撤了。

    从出动到回撤,并不是看战果大小,也不是看进攻的难易,而是有着固定的时间。

    而这场牵制作战的计划,则是经过东江镇总部修改批准,毛承禄的前协赶来支援助战的一次协同行动。

    作战时间也是毛文龙确定的,六天,不管战局如何,必须要回撤旅大,确保这个辽南桥头堡的万无一失。

    而岳讬所部遭到的阻击,便是毛承禄指挥前协所进行的。

    这样的布置,显然出乎了代善的预料。他亲率镶红旗赶来支援萨哈廉,并没有走得很急很快,想给岳讬的迂回争取时间,想让明军再往前突出。

    可事与愿违,正行军于路上,便接到萨哈廉派人报告,明军已趁夜撤退。紧接着,岳讬派来的信使赶到,迂回绕袭的计划遭到挫败。

    代善疑惑之余,派人召回岳讬,又赶忙催军急行,与萨哈廉所部会合后,追击明军。

    从旅大出击到石河驿,距离很短。尽管代善率人马急追,却已是来不及了。

    天寒地冻,构筑壕沟胸墙类的土木工事相当困难。天有不测风云,下起大雪的话,火绳枪的效能会大大下降。

    这是两个制约明军长时间作战的主要因素,毛文龙还考虑到了其他建奴部队的支援。比如皇太极和阿敏。

    六天时间,萨哈廉、岳讬所率的正红旗都遭到了失败,伤亡将近两千。东江军则完成了牵制任务,且颇有战果。

    而随着努尔哈赤率部从宁远撤军,宣告了建奴冬季攻势的惨败,明军再次获得了一场空前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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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东虏在辽西再次发动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京师,但气氛却没有广宁之战时那么紧张。

    或许是年节的喜庆冲淡了人们紧张、惶恐的心情,也或许是明军屡次报捷,使人们有了些许的信心,相信军队能够击退来犯之敌。

    而春节在当时可算是最隆重的节日,但要论最热闹,却非上元节(元宵节)莫属。

    从节期长短来看,上元节在汉代只有一天,唐代变为三天,宋代则延长到五日。明代更是自初八点灯,一直到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所谓“上元十夜灯”。

    南京号金粉之地,灯市以秦淮河最为出名。也不知是灯好,还是美人好。

    而北京的灯市,据史载也是盛况非常。

    当时的灯市在在东安门外迤北(今灯市口一带),“是时四方商贾云集,珠石奇巧,罗绮绸缎,古今异物毕至。更有技艺百戏,于市上演出,观者男妇交错,挨肩擦背,热闹非凡。”

    看这描述,已经不仅是灯市热闹,还是个大市场,还是个大庙会。连女人都可以大大方方的出来观灯玩耍,怪不得上元节又被为“古代的情人节”。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看对了眼又如何,还能象现代似的猴急地去开房?

    今年约了,明年上元节或许再能相见。浪漫倒是浪漫,倒也是满考验感情的真挚和牢固的。

    “……乡人扎秫稭作棚,周悬杂灯,门迳曲折,长三四里,称为‘黄河九曲灯’,经常有走在其中一时迷路不能出来的呢!”

    朱由校批完一本奏疏,抬头看着讲得精彩的李成成,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说得朕也心痒难耐,想去观赏一番了。”

    李成成脸上的热切慢慢消失,轻轻摇头道:“皇爷万金之躯,不可白龙鱼服,游于市井。”

    朱由校呵呵一笑,知道李成成的心思,却不说破,随手又拿过一本奏疏,翻开细阅。

    李成成是极想去看热闹的,但皇帝若是听了她的描述而去逛灯市,她岂不是有怂恿蛊惑之罪?

    何况,皇爷的身份何等尊贵,安全何等重要,岂能轻易去那人流拥挤的纷乱之地?

    朱由校确实很想去观赏明朝的灯市,但也有着几分警惕,不会轻易涉险。

    这一年多来,他得罪了很多人,以后将得罪更多人。从《大明论坛》上刊载的文章,从皇帝的思维行动,猜测出来并不困难。

    弑君啊,这个祸及九族的大罪,还真的未必能吓阻某些人的企图。只要他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殃及不到自己。

    所以,朱由校虽然屡次出宫,却都做了尽可能安全的防范和措施。即便是在宫内,他也对宫人进行背景调查,不断将可能有问题的放出宫去。

    对外,朱由校更是利用厂卫,对官员,主要是文官,进行监视。这种做法在历史上不能称为明君,但为了自身的安全,朱由校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李成成见皇爷不置可否,心中不免忐忑。看皇爷专心批奏疏,一时也不敢贸然打扰,心中有些后悔刚才对上元节灯市热闹的描述。

    这时,王体乾入内禀告,吏部尚书陶朗先在外候见。

    朱由校批阅完手中的题本,方才正襟危坐,命人召陶朗先进殿。

    四十五岁的陶朗先是六部九卿、内阁中的最年轻者。论才干,曾任登莱巡抚的他,除了战略目光外,治理能力并不下于袁可立。

    如果没有他在登莱打下的基础,袁可立也不能在短时间内便干出成绩。

    所以,朱由校对陶朗先是比较倚重的。象孙承宗、李起元,年纪太大,想用也用不了几年了。

    “微臣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陶朗先进殿之后,施礼如礼。

    朱由校抬了抬手,说道:“免礼平身,赐座。”

    陶朗先把手中的题本交给宫人转呈御前,才恭谨地在绣墩上坐下。

    “吏转官”不是朱由校画的大饼,而是要抓紧实行的改革方案。作为吏部长官,陶朗先是肯定要按皇帝的意思拿出具体章程,并颁布实行的。

    朱由校接过题本,打开细细地阅看了一遍,沉思半晌,开口说道:“总体上不错,细节还需再琢磨。比如尚文政治之害处,最易在下层低层暴露。纵是不可避免,难以消除,也要有一些警诫和处罚的措施。”

    所谓“尚文政治”,相当于后世的文书政治,弊端不小。因为政治上的许多花样(文与法)都尽付胥吏,搞得不好,其影响与结果应是相当严重?

    举个简单的例子,“情有可原,罪无可逭”与“罪无可逭,情有可原”,虽然只是颠倒了一下顺序,所要表达的意思就大不一样。

    再比如《水浒传》中武松杀西门庆,衙中胥吏笔头一动,改为“斗杀”,使得重罪变轻,武松得以保住性命,发配远方。

    朱由校也知道“玩字眼儿”是某些文官和胥吏的拿手好戏,想要杜绝是不太可能的。可就象贪渎无法消灭一样,难道就因此而不制定相关的处罚法律?

    陶朗先领会了皇帝的意思,又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万岁,微臣有些担心。吏转官之制推出,科举正途是否会受到影响,招致天下举子的不满?”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只要科举取仕的数量不变,朕以为不会。陶卿也不必担心官员太多,以致财政不敷。只要是有才能的吏,给他们出路,对国家来说,有利无害。”

    冗官、冗员、冗兵,历史上的不少朝代都出现过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在明朝,至少在现阶段,冗官或许有,但绝不会是在基层。

    吏转官之后,自然要享受官员的待遇。什么俸禄,什么退休金,算起来要花很多钱。

    但朱由校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搂钱的手段自然是他的底气之一。

    而吏转官之后如果廉洁,如果自好,收起那些暗中作梗、以权谋私的伎俩。国家财政收入的增加,应该能足以抵挡吏转官之后,朝廷所给予的待遇上的提升。

    要知道,胥吏所要经手的工作,大抵有铨选、处分、财赋、典礼、人命、狱讼与工程。而政事,差不多也就这七项而已。

    而铨选可疾可迟,处分可轻可重,财赋可侵可化,典礼可举可废,人命可出可入,讼狱可大可小,工程可增可减。

    这里面的门道儿多了去了,胥吏都是专业人、专门家,从中上下其手、侵蚀国利、盘剥百姓的机会多了去。

    “吏治,吏治,胥吏治而天下治。”朱由校又强调着这个制度推出的重要性,“处于基层,与百姓直接打交道的,就是胥吏。没有前途和出路,他们岂能自好?又岂能不中饱私囊而为国为民?”

    陶朗先思索半晌,躬身拱手道:“微臣愚钝,谢万岁圣语提点。”

    给官吏提高待遇,给他们上升的空间和可能,是让官吏有干劲儿,珍惜自己的前途。

    同时,监督也不可或缺。一方面是好好干以求晋升,一方面是违法乱纪遭到严惩,自己惦量着办吧!

    至于什么举报制度,公示财产之类的政策,朱由校也将一步一步地推出实施。对于贪腐官员,他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陶朗先起身告退,回去再作细化,再来呈奏。皇帝对此事十分关注,他也不敢懈怠玩忽。

    朱由校再次看阅了陶朗先的题本,轻轻叹了口气。

    不仅是基层,六部中的书记文案等等,也是胥吏。他们比基层的胥吏要强一些,可同样面临着出路窄、难晋升的困难。

    而基层官员的数量既少,专业性也不强,不得不依靠胥吏处理实务,这是在一段时间内难以改变的事实。

    基层胥吏啊——朱由校突然想起一句话“别不把村长当干部”,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检举和告密,有个边才叫袁崇焕

    改革由上而下开始,可能是比较容易。但要落实到位,执行有位,基层却也是极为关键的因素。

    否则,政策推出一大堆,看似大刀阔斧,却根本见不到实效。更有甚者,歪嘴和尚念经,好好的政策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脑、手机,信息通讯不发达的古代,想要依靠都察院“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朱由校现在并不只是要监察百官,还有士绅、商贾的不法,也要严惩重处。

    历史上,对于官员的监督,武则天曾“铸铜为匦”,铜匦分为四面,分别涂以青、丹、白、黑四色,各有投信开口。

    朝东青匦名曰“延恩”,献赋颂、求仕进者投之;朝南丹匦名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朝西白匦名曰“申冤”,有冤屈者投之;朝北黑匦名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技者投之。

    可以说,武则天发明了历史上最早的“意见箱”,是广开言路,鼓励谏诤之举。

    但随后,“意见箱”变成了“检举箱”,告密之风大盛。武则天还规定:“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

    告密者不仅享受优厚的待遇,所告之事若合圣意,还可破格升官。即便所告非实,也不会受到惩罚。

    于是,在不告白不告、告错也无罪的鼓励下,“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置匦”也就偏离了保证言路畅通、下情上达的初衷,成为武则天加强政治控制力,排除异己、打击政敌的手段。

    再说到对商贾不法行为的监督打击,汉武帝的“告缗”令则可以做朱由校的参考。

    所谓的“告缗”令,同样是检举揭发,对象则是富豪商贾,不法之罪则是偷税、漏税。

    如果查证属实,朝廷没收偷税者全部财产,全家流放边疆一年,而被查获者一半的财产将奖励给检举揭发者。

    虽然“告缗”令使国家收入大幅增加,但却严重的打击了商业的发展,一度出现了商业者减少,物价飞涨的局面。

    作为具有穿越者视野和思维的朱由校,可以借鉴,却不会照搬照用。

    “意见箱”或叫“检举箱”可以有,但却是为了保证打击贪腐、审理冤滞、下情上达,而不是兴起告密之风。

    对士绅商贾的不法可以举报,也有奖励,却不必奖额太大,令人贪心大炽,诬告盛行。

    既要惩治贪官污吏,又要打击不法商贾士绅,还要尽可能保持社会稳定,促进工商业的发展,收取更多的税金。

    挺复杂是吧,但这个平衡是必须要掌握的,与优柔寡断或是雷厉风行无关。

    作为偌大帝国的掌舵人,朱由校认为这才是负责任的表现,而不是拍拍屁股就做出决策。

    而决策是否正确,耳聪目明是必不可少的。这对于深处皇宫的九五至尊来说,要做到却并不容易。

    密奏制度是一个获取正确信息的渠道,另一个就是在历史上被人诟病的厂卫制度了。

    东厂厂督魏忠贤此时就跪在御书房内,并没有因为皇爷似乎忽略了让他免礼平身,而有丝毫不满。

    相对于官员来说,身为内官而口称奴婢,倒是更显得与皇帝的亲近。皇爷急着看自己呈上的报告,说明是要务。能办要务,没显出了皇爷的信重。

    朱由校也确实不是有意让魏大爷多跪一会儿,粗略看过报告,他眼睛一抬,才缓缓说道:“魏伴平身吧!”

    魏忠贤再次叩头后才站起,躬身而立。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查得很细,魏伴辛苦了。”

    抬手制止了魏大爷要表示的谦逊,朱由校继续说道:“对于重点人物,还要紧盯不放,不可松懈。发展内部眼线,嗯,相当好,魏伴着实用心了。”

    “奴婢敢不尽心竭力。”魏忠贤躬身答道:“皇爷放心,外面哪个敢对皇爷有不敬之语,有不忠之心,绝逃不过东厂的耳目。”

    在官员家中收买安插眼线,尽管朱由校这么提醒指点过江宁织造。但魏忠贤无师自通,他还是很赞赏魏大爷的心思巧妙。

    这下子,连官员晚上和哪个小妾睡,什么姿势干活儿,估计都逃不过皇帝的耳目了。

    而有些官员的财产来源很可疑,已被皇帝重点关注,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下一步要重点调查与江南商贾有勾连的官员。”朱由校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收住,吩咐道:“数量应该是不少,特别是那些东林官员。”

    “奴婢明白。”魏忠贤脸上现出不屑的神情,说道:“就是那些平常慷慨激昂,临事却无一策的废物。”

    朱由校点了点头,对老魏的总结很满意,说道:“朕这里也有些名单,会让人整理后送到东厂。”

    魏忠贤口中称是,却是心中暗凛,知道皇爷还有别的信息渠道,却不知道朱由校是来自于前世的记忆。

    “你的侄子魏良卿来京师投奔,就先让他去镇抚司办差吧!”朱由校淡淡地说道。

    魏忠贤赶紧跪倒,替侄子叩谢皇恩浩荡。

    挥退了魏大爷,朱由校沉思良久,觉得既算是赏功,又敲打了一下老魏,让他不敢欺君罔上。

    至于魏良卿,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放到镇抚司当个锦衣卫,算是安排工作领份工资,倒不希望他能干得多出色。

    朱由校收起思绪,又批了几份题本,宫人禀报,信王殿下在外候见。

    信王朱由检进来施礼拜见,看到的是皇兄和煦的笑容,亲切的招呼。

    既然已经不打算放几位藩王出外就藩,总得给人家安排个差使。朱由检虽然年幼,也向皇兄请旨,去礼部观政。

    “在礼部观政,可长了见识,学到了什么知识?”朱由校微笑着问道。

    朱由检坐在绣墩上拱手倾身,说道:“回皇兄,臣弟学到了不少礼乐、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觉得视野开阔了许多。”

    礼部下辖仪制、祠祭、主客、精膳四清吏司,分掌礼乐、学校、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

    如果在现代,礼部则相当于外交部+教育部+文化部+宗教事务局+民族事务委员会,再加办公厅的部分职能,以及国宾馆等等,不可谓不重要。

    当然,在明朝,礼部职能虽多,在六部之中的分量却是不及兵、吏、户。朱由校表面上对工部也是格外看重,礼部的地位就更低了一层。

    但在朱由校心里,礼部的外交、教育、民族事务等职能,对于国家的重要不言而喻,只是要分先后轻重。

    比如现在外敌内患并存,天灾也日益临近,抓军队、搂钱、稳定社会,才是头等大事。

    “嗯,外交之政确实重要。”朱由校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大明之外有无数国家,是敌是友,是打是抚,如何相处,可是一门大学问。”

    朱由检笑道:“皇兄说的是,臣弟也没想到,在万里之外竟有那么多西夷国家,什么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还有英国、法国,成天你打我、我打你的。”

    礼部虽然不是朱由校目前重点关注的部门,但有些知识他还是交代要掌握清楚。

    有传教士带来的地图,以及说明,礼部算是把这世界上的国家能弄得清楚一些,不是红毛夷、西夷地混为一谈了。

    “皆是利益之争啊!”朱由校停顿了一下,说道:“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朱由检用心揣摩,似有所悟地颌首,说道:“皇兄此语精僻,臣弟定铭记于心。”

    停顿了一下,朱由检笑了笑,说道:“皇兄,臣弟在礼部还发现了人才,不知可否向朝廷推荐?”

    “既是人才,为国举贤又有何不能的?”朱由校示意宫人给朱由检奉茶,随口说着,伸手端起了茶杯。

    朱由检得到了皇兄的鼓励,开口说道:“户部主事袁崇焕乃进士出身……”

    呃!朱由校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不由得连连咳嗽。

    王体乾赶忙上前给皇爷轻拍后背,朱由检也站了起来,满脸的关切。

    半晌,朱由校止住咳嗽,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稍微缓了缓,朱由校神情很是怪异地瞅着朱由检,说道:“你继续说。”

    朱由检眨巴眨巴眼睛,接着说道:“袁崇焕为人慷慨负胆略,好谈兵。任邵武知县时遇老校退卒,辄与论塞上事,晓厄塞情形,堪为边才。”

    朱由校垂下眼帘,并不如何责怪朱由检。袁崇焕在历史上多次得到破格使用,不是毫无道理的。

    第一次是被御史侯恂推荐,擢升兵部职方主事;第二次单骑出阅关外,还朝具言关上形势,廷臣益称其才,超擢佥事,监关外军;孙承宗行边,又得重用……

    在朱由校看来,袁崇焕一是占了进士出身的光,又自称精通兵事,在崇文抑武的大环境中屡番得到文官的看重;其次则是袁崇焕纸上谈兵的本事也确实厉害。

    明清之际的史学家、文学家张岱曾对袁崇焕有过评价,说得是相当不客气,称其:“……攘臂谈天下事,多大言不惭。而终日梦梦,堕幕士云雾中,而不知其着魅魇也。五年灭寇,寇不能灭,而自灭之矣……”

    也就是说,袁崇焕在言语上确实有煽动力、蛊惑性,难怪很多人都视其为边才,谓其精通兵事。

    在“众正盈朝”的时期,袁崇焕能凭着“放卫星”而获得神奇的提拔和晋升。但在朱由校看来,把袁崇焕用于军事,官越大,形势坏得越快,辽事败得越惨。

    “三年知县的工作经验,跟老兵学用兵、晓厄塞,没经历过一场战争。”朱由校嘴角微翘,淡淡地笑着说道:“臣弟真的认为光看嘴说,就能看出是边才?”

    朱由检有些愣怔,下意识地问道:“原来皇兄知道此人?”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广宁战事一起,袁崇焕便私自出关,谓之阅关外形势。回朝后大言不惭,‘予我军马钱谷,一人足守山海’。朕不问其私自离职之责,只是将其调离兵部。”

    “单骑出阅关内外,还是有些胆略的。”朱由检说完,又转折了语气,说道:“皇兄将其调离兵部,也是小惩大诫,英明之举。”

    朱由校摆了摆手,笑道:“朕的英明之举是在于观人行动,而不是听人言语。若以高谈阔论为真,天下又有多少边才、名将?由检,袁崇焕是不是边才,还要多观察啊!”

    “皇兄说的是,臣弟受教了。”朱由检觉得皇兄对袁崇焕的印象已经不好,也就不再分辩,点头称是。

    朱由校往椅中靠了一下,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东江毛文龙,文疏学浅,却是从实战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辽镇熊廷弼,先中武举,弄湖广第一;后考中进士,算得上是文武双全。”

    话风一转,朱由校继续说道:“然文武双全者毕竟少之又少,以文官统军作战弊端重重,已在辽事上有过殷鉴。广宁之战若不是拿掉王化贞,恐又是一场惨败。而王化贞的大言惭惭,当时也甚得朝堂诸公赞誉。”

    朱由校冷笑了一声,坐直身子,说道:“请兵六万,一举荡平,现在看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还有朝堂诸公,平时慷慨陈词,临事却无一策。这便是文官之流的通病,朕已改了不少,但还是远远不够。”

    王化贞,袁崇焕,有相似之处吗?朱由检微皱眉头,陷入了思索。

    “日后的统兵将领,将皆是武学出身。”朱由校终于讲出了自己的最终设想,“当然,这只是军事指挥。饷粮、军法是要节制的,但却绝不能干涉军事指挥。”

    朱由检有些明白了,说道:“监军可以有,但只是给刍粮,核功罪,不得专进止。”

    “由检聪慧。”朱由校觉得不得打击过甚,还是赞了一句,说道:“奢安之乱初时猖獗,监军道臣节制诸将,文武不和,进退牵制,是一重要原因。辽东连败,文官统军之敝,亦是暴露无遗。”

    …………………………

第一百二十章 无题

    文武并重,这是朱由校在逐步推行实施的用人之策。

    武学就是培养将领的摇篮,不管你是进士,还是举人,抑或是更高的官员,想走武途,就必须是在武学接受培训和学习。

    熊廷弼和毛文龙是比较特殊的例子,但只是目前不进武学而已。在朱由校的长远计划中,这两个人也是要在武学走一遭的。

    并不是不相信老熊和毛大队长的能力,而是武学中的某些军事理论已经是属于超前的知识,他们两个也未必清楚。

    而且,在朱由校看来,这样的规范制约,也杜绝了象王化贞、袁崇焕等人统兵领军的道路。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情,外行领导内行,没个不出事。纸上谈兵、大言不惭,不仅害己,更危害军队和国家。

    只有制度建立起来,才能避免象袁崇焕这样的,凭着大话炎炎而获得神奇般的擢升。

    识人、用人,说起来简单,可真的是一个非常难的事情。如果朱由校不是有前世的记忆,历史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他也未必会比朱由检强多少。

    灭建奴、平辽东,谁不着急?五年平辽,之所以会被历史上的崇祯相信,还不是因为他想相信,他急于解决这个令人头痛的大问题。

    但越是着急,就越要谨慎,头不能发昏,不能被豪言壮语的吹嘘所诱惑。

    朱由校自认在性格上,还是胜过朱由检很多的。起码他认为自己是个有担当的,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

    要证明这一点简直太容易了,张裕儿就是明证。肚子越来越大,就是龙精虎猛的朱由校搞的。

    “皇爷,这是杨太医的例诊,裕妃身子正常,皇子也健康着呢!”王体乾谄笑着把诊书呈给皇爷。

    朱由校伸手接过,心情大好,笑道:“王伴怎知是皇子,没准儿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呢!”

    “皇爷喜欢皇子便是皇子,喜欢公主便是公主。”王体乾笑容不变,话也答得可喜,“春节的时候,皇爷吃到了如意,那定然是一年都称心如意的。”

    朱由校呵呵笑着,边看诊书,边说道:“太医院的调查,王伴用心了,也辛苦了。老家的子侄,若有合用的,便叫来京师抬举一下吧!”

    王体乾赶忙跪倒叩头谢恩,感激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演技快要赶上魏大爷了。

    倒也不能说是表演,皇爷的恩赏说明自己的地位稳稳的。

    魏忠贤的侄子刚得了锦衣卫,他的后辈也得了抬举,显见皇爷的信重不比老魏差啊!

    至于朱由校为什么调查太医院,原因也再简单不过。他想多活几年,想有一大堆自己的孩子,想孩儿他娘也健健康康。

    而明朝皇帝长寿的少,活到六十岁往上的只有太祖、成祖、嘉靖。短命的却多,更有几个的死亡十分可疑。

    若说短命的皇帝都是太医害死的,那就太可怕了,连朱由校都要送太医们一个老牛掰的称号“屠龙圣手”。

    但刨除有意的谋害,就只能归咎于当时医疗水平的低下,以及太医们的水平太差了。

    大病治不好,小病治不了。太医院的药方还与“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共同荣登京师的四大不靠谱。

    等朱由校搞明白了明朝太医制度,又看过王体乾的调查情况,不由得感叹这不靠谱之一的“太医院药方”还真是不靠谱。

    首先,明朝有医户,和兵户、匠户一样,都是世代为业,老子干啥,儿子就干啥。太医呢,也因此有世袭的标签。

    一听到世袭,除了自己这个皇帝,朱由校差不多都会立刻生出要坏菜的感觉。

    医户制度也是如此,闭塞的传承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医学发展,使得医学水平难以提高。

    捐纳制度的盛行,又使不少人不用钻研医术,即可入职太医院,对明代宫廷医疗危害巨大。

    其次是太医院经过朱八八的改革,变成了皇家的私人卫生院。入职的太医平常并不怎么看病,没有实践,不治死些人,怎么增长经验,怎么提高医术?

    最后,太医们给皇亲国戚看病,能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成了太医们信奉的原则。

    开的药是吃不死人,可也难治病。什么虎狼之药,更是不敢开。完全照着医书来,根本不敢有自己的发挥。

    综合了这些因素,朱由校还敢信太医,除非他脑袋秀逗了。

    所以,他特意下旨,从常州府无锡县召来了女医杨涵易入太医院,由她给妃嫔进行例诊。

    在明代,民间精通医术的妇女渐多,皇帝规定由衙门选取其中佼佼者,到司仪监御医处会选,选中的入官册,以备召用,许多民间女医都以此为荣。

    尽管女医因为性别的原因,哪朝哪代都不可或缺,但历史上真正出名的却并不多。

    其中留名于史书的大概有四位,分别是晋代的鲍姑、西汉的义妁、宋代的张小娘子和明朝的谈允贤。

    而女医杨涵易则是谈允贤的后代,既学到了谈家的祖传医术,又对曾曾曾(也算不清了)祖母谈允贤所著的《女医杂言》颇有研究,在江南很有声名。

    朱由校召杨涵易进京入太医院,却并没有把她作为皇家的私人医生。

    一来是怕业务量太少,耽误了杨涵易的医学长进;其次则是将其作为提高女人社会地位的标榜,走出解放妇女的第一步。

    为此,朱由校不仅保持了宫廷中的女医制度,还在京师为杨涵易设立医馆,并命其广招学徒,既做到了悬壶济世,又能培养更多的民间女医。

    在现代,妇产科有男大夫一点也不奇怪。即便如此,还有很多女患者不愿让男医生接诊呢!

    在古代有“男女大防”这层阻碍,许多女患者,就更是羞于请男医诊治,因此延误病情是常有的事情。

    而朱由校从女医作为突破口,除了培养更多的女医护,救治更多的女患者,还有建立野战医院,组建随军女医护兵的打算。

    培养男医护兵,伴随一线部队冲锋陷阵,这已经是开始实施的措施。

    但朱由校觉得,妇女更适合干这个。哪怕不是在前线,在后方的医院救治护理,也很不错。

    可惜,没人知道皇帝的长远谋划,可能也无人理解什么提高妇女地位,什么让妇女走出家门。

    在很多时候,朱由校都是孤独的。尽管已习以为常,但那种感觉真的不是太好。

    当呼喝着“辽东大捷,斩首数千”的信使纵马奔过京师街头,当王体乾又屁颠屁颠地跑来抢先报喜时,朱由校终于一扫郁闷,离座而起。

    这是超过广宁之战的大捷,辽镇官兵在城下共获得首级三千多级,死在壕沟外面,再加上被抢走的尸体,估计也有三千左右。

    这还只是当场被打死的,被炸伤打伤的呢,怕是有一多半会不治死亡。

    或早或晚死去的敌人,总数按少了算,恐怕将近一万。这其中有蒙古人,有汉兵,真夷按四五千死亡计算,应该是靠谱的。

    一旗万把人,这等于报销了一半,老奴该心痛得哇哇哭了吧?

    还有建奴的大头目,据在城下俘虏的包衣和汉兵供述,老奴的第十子德格类被打死是确定无疑的了。

    至于另一个大头目,熊廷弼的奏疏上没敢确定。看旗号是莽古尔泰,是死是伤不好判断。

    没关系,一个一个地都特么干掉,让老奴断子绝孙,这是朱由校的终极目标,与平辽也是一样的结果。

    再次战胜东虏,不仅仅是鼓舞人心,更是推进改革的动力。皇帝没御驾亲征,可谁的功劳他也能沾一份儿。

    没有皇帝的英明神武、知人善任、大力支持,哪来的将领忠诚,哪来的将士效命,哪来的接连胜利?

    从努尔哈赤起兵叛明,明军屡战屡败,已失大半辽东;但令人丧气的颓势,却在皇帝即位后被扭转,你能说不是皇帝的功劳?

    不信你去扫听扫听,辽镇的熊廷弼,东江的毛文龙,哪个不得充满崇敬地说一句“万岁圣明”?

    这就是推动改革的底气,就象张居正重用戚继光,在军事外交上励精图治,以此提高自己的威望是一个道理。

    “待首级送到,再筑京观。”朱由校看过捷报,很快就作出了决定,“朕要去太庙献俘,仪式要隆重;清明节,朕还要亲去忠烈祠致祭,文武百官、京中勋贵随行。”

    王体乾喜色满脸,好象比皇帝还高兴,听着吩咐连连答应。

    朱由校沉吟着,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想了一会儿,对王体乾问道:“王伴,去查查,京师有多少户人家?”

    王体乾大约猜出朱由校的意思,答应着便要转身告退。

    “等等。”朱由校又改了主意,摸着下巴思索半晌,说道:“算了,每户发钱太麻烦,花费也太多。从内库拿两万两银子,全买酒,贴上‘御赐祝捷酒’的红纸,送到京师各家酒楼,让人免费喝,喝完为止。”

    “皇爷施恩万民,古之明君亦未有之。”王体乾一脸崇拜敬仰的神情,躬身道:“皇爷放心,这事儿交给奴婢,一定办得令您满意。”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道:“嗯,王伴辛苦,办好差事,朕有赏赐。”

    打胜仗啦,又打赢了,光是捷报频传,老百姓可能会兴奋高兴几天,茶余饭后议论一番,也就过去了,并没有得到什么实惠。

    朱由校要让大家感受一下打胜仗的切身好处,这个好处不用太大,是实打实的就行。

    比如说吃到肚里,喝进嘴里,那肯定有直接的感觉呀!要说发银子,就是以户计,朱由校还是有些心疼,有些吝啬的。

    这个元宵节,京城会更热闹啊!朱由校想着满街痛饮、到处酒鬼的景象,突然觉得买酒似乎也不算是个好主意。

    此时,李成成抱着小白走了进来,秀眉微蹙,似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紧着她进来的是叶黑,李成成几次转身用脚推着驱赶,叶黑赖皮赖脸的也不走。

    朱由校正在思考酒鬼的问题,并没有看到李成成的怪异神态,听到猫咪叫唤,才抬起头。

    “舍得回来啦?”朱由校伸手想抱小白,这些日子就呆在王良妃宫中,不知道李成成怎么给抱回来了。

    李成成噘了下嘴,又象抱怨又象憋屈地把小白放到桌案上,抽抽着脸说道:“皇爷,您看小白,都,都成什么样儿了?”

    朱由校也没细看,嘿然笑道:“不就是又胖了吗?说明它过得挺好。”

    “不是胖了。”李成成急着纠正,伸手抚着猫咪说道:“皇爷,您看小白的肚子。”

    朱由校这才伸手过去,抓起猫咪的前腿儿仔细观察,果然,小白的肚子大了不少,明显是怀上了。

    喵呜!叶黑在下面叫了一声,仰着猫脸眼巴巴地瞅着。

    “你这个混蛋,还敢叫唤?”朱由校虽然有过预想,可预想成真还是挺生气,瞪着叶黑斥骂道:“真想一脚踢死你。”

    喵呜!小白叫了一声,伸舌头舔了皇帝一下。

    朱由校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摸摸小白的大脑袋,没好气地说道:“行,看你面子,留着它。”

    说完,他转头吩咐李成成,“再弄个猫窝,跟小白的在一起。自家的好白菜让猪给拱了,也没招儿,认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成成不懂怎么又扯到猪拱白菜了,以为皇爷气得胡言乱语,也不敢多说,赶忙下去给叶黑安家。

    “没脸没皮的,朕就服你。”朱由校斜瞅着叶黑,也真是无可奈何,还能让小白没生小喵就变成寡猫?

    要说叶黑不仅死不要脸,还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会看人眼色。见朱由校虽然没笑,可也知道风头过去,这关通过了。

    喵呜!叶黑发出讨好的叫声,身体一蹿,上了桌案,挨着小白,亲亲热热的样子。

    你特么的比朕强啊,这一窝少说也得有个两三只吧?朕辛苦耕耘,才有一个,还不知是不是哪吒呢?

    朱由校看着两只喵星人挨在一起,挠着头,竟生出了几分羡慕。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帝又磨刀,大明迫击炮

    辽东大捷鼓舞人心,再一次击败东虏,且杀敌数量再创新高,预示着辽西稳固,京师安如泰山。

    况且,一年来东江、登、津三镇协同用兵,也不断小胜,将东虏牢牢地封锁桎棝,使东虏疲态尽显,更使人们的心态不复前几年的惶恐害怕,或是切齿痛恨。

    皇家为此大捷出钱购酒,借上元节与万民同庆,又使京师的欢欣气氛为之高涨。

    就在这样的气氛和情形下,《大明论坛》上刊载的文章,却在某些人心中掀起了惊天波澜。

    官商不分,政之大弊;亦官亦商,国之大蠹…..

    文章并不隐讳,直批当时盛行且习以为常的官商和官商勾结。

    在当时,要说无官不商,显然是夸张之语。但官员涉及商业的,却也不在少数。如果反过来说,无商不官,倒是更加切合实际。

    不是每个商人都是官,而是多数商人都与官员有关系。或是有官僚资本掺杂,或是从交结的官员那里得到便利和好处。

    所以,朱由校利用掌控商会的手段,逐步剔除参与商业的官员,应该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推特治国川建国,舆论先行朱由检。

    《大明论坛》所代表的皇帝的倾向,以及朝堂上的风向,都是确定无疑的,有一年的时间为证。

    皇帝在磨刀啊,读过报纸且能读懂报纸的人,差不多都有这样的猜想和判断。

    拖欠赋税的士绅被一刀砍倒,阻挠清屯充饷的权贵地主被一刀剁翻,哄闹公堂的劣绅生员被杀了个人头滚滚……

    桩桩件件,不用掰指头去数,都会让人明白些皇帝的套路。现在,官商已被定为国之大蠹,是一指头捏死,还是一脚碾死,没人置疑皇权的力量。

    只不过,惶恐不安是在官商和官商勾结者之间悄然蔓延传染,并没影响到上元节的热闹欢乐。

    京师此时正沉浸在上元节的狂欢气氛之中。与往年夜里观灯逛市的人流攒动相比,今年的酒楼却是顾客极多,生意极好,且不分白日和夜晚。

    酒水免费,后世的宣传和营销手段,被朱由校在不经意间推了出来。而京城酒楼的推波助澜,则使这次“赐酒祝捷”活动更加的热烈。

    “为辽东大捷贺,为大明贺!”

    “为大明贺,为圣天子贺!”

    酒杯碰在一起,几个新学的学员饮尽杯中酒,开怀大笑起来。

    陈子龙等人并不好酒,但辽东大捷这等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还是相约到酒楼庆祝一番。

    “此次大捷,据说全是凭恃红夷大炮?”徐孚远望向陈子龙,似是相询般地问道。

    陈子龙已是徐光启的弟子,在新学上完课便去徐府帮忙编撰整理徐光启早已有志要出的《农书》。所以,徐孚远觉得陈子龙能知道得多一些。

    陈子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红夷大炮威力甚大,此次大胜东虏,确实建功不小。但要说是全部凭恃,却又不准确。”

    徐孚远笑了笑,补充道:“当然,主将指挥得当,将士浴血厮杀,更是功不可没。”

    张以太端壶给诸人斟满酒,说道:“辽东战事自去年广宁大捷后,便是屡有小胜。某看,辽东颓势已然扭转,京师不会再闻警而惊了。”

    “闻警而惊倒是没有,因战败而丧气积郁、无心读书倒是真的。”夏允彝感慨着,叹息着,说道:“住在江南,关心辽东战事的人不是很多。某些高谈阔论,现在看起来也是不切实际。”

    陈子龙颌首赞同,说道:“都以为战争很遥远,是远在北方的事情。议论一番,也就过去了。”

    苦笑了一声,陈子龙继续说道:“其实,这是国家的事情,也是每个大明子民的事情。可有些人,就是不明白,或是故意装着不明白。”

    王季重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地问道:“三位仁兄,说的是那些拖欠赋税的士绅、偷税漏税的商贾,还有参与商业谋取私利的官员?”

    陈子龙没有什么迟疑,立刻说道:“是啊,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战事耗费多少,国家财政已入不敷出,他们却只是为了私利,行那不法之事。”

    “陈兄是受到了徐大人的影响吧?”张以太有些好奇地问道。

    陈子龙也不否认,颌首道:“家师确有教诲,但皆言之有理。你们不知辽东战事一年花费多少吧,东江开镇又增多少饷粮吧,安置数十万辽民……”

    夏允彝有些直眼,看了看别人的表情,摇头道:“我等还真是不知道花费如此巨大,朝廷财政如此窘迫。”

    “该是国家收上来的赋税、杂税,都被拖欠偷漏掉了,能不窘迫吗?”陈子龙冷笑一声,说道:“家师对某说,若不是圣上敢担污名,通过打击道貌岸然的贪官劣绅,筹措出军费。辽东、西南的形势,恐怕不会这么快稳定并有起色。”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王季重说道:“打起仗来,千军万马的军需岂会是小数目?”

    夏允彝若有所思地说道:“未加赋而军用足,圣上英明啊!”

    “对老百姓加赋税嘛?”张以太摇头道:“若要加税,也是对富者。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徐孚远略显惊咦地看着张以太,问道:“张兄崇尚道家?”

    张以太哈哈一笑,说道:“哪个有理,某便崇尚哪个。难道徐兄觉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不对?”

    徐孚远笑了两声,说道:“那倒不是。某也颇赞同张兄,博采众长方为正道。”

    “我等入新学,不都是要博采众长、经世致用?”夏允彝笑道:“来,御赐祝捷酒,当痛饮之。”

    众人举杯共饮,又聊起了别的话题。什么最近的趣闻轶事,家乡的风土人情,出名的人物等等。

    “可惜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想邀其欢聚共饮也是不成。”张以太有些遗憾地说道:“至于那处宅院,某又去过。不管是相邻的人家,还是府上的下人,却都打听不到沈兄的底细。”

    “不好,不好。”陈子龙摇头道:“沈兄既是隐瞒,想必是有些不便的。朋友嘛,贵在交心,私下打探至为不妥。”

    张以太脸红了一下,拱手道:“在下亦知唐突,怎奈好奇心作祟,一时忍耐不住。诸位莫怪,莫怪。”

    夏允彝笑着摆手,表示不必在意,他也甚是好奇,问道:“那宅院的下人亦不知沈兄行踪?或是不敢说吧?”

    张以太不太确定地说道:“某也不知。不过,看门的倒是认得我等,说是家主交代,我等若是闲暇,尽管去那里消遣,只管当作自家一般。”

    “沈兄还真是热情慷慨。”徐孚远笑道:“只是某觉得,沈兄若不在,我等呆着也不自在。”

    陈子龙点头,说道:“上次相聚,沈兄留下话,日后定有机会,倒也不必过于心急。”

    停顿了一下,他展颜笑道:“家师对某说,圣上已派人去寻肥料,能使土地增产至少两成。若能成功,实是我大明之幸,百姓之福。”

    “增产两成?!”张以太粗略地算了一下,抚掌笑道:“真是如此,世上将再无饿馁,当真是个好消息。”

    王季重苦笑了一下,说道:“张兄算得不对。增产两成固然是好,可当真能到了百姓手中,入了百姓之口?某看,却是未必。”

    众人很快就明白了王季重的意思,不禁皱眉沉思,欢快的气氛顿时有些低落下来。

    …………………

    不管是大捷,还是自己这个九五至尊有了子嗣,抑或是其他的大喜事,朱由校都不准备借此搞什么减免赋税的政策。

    就象土地的收成是丰是欠,地主都不会吃太大的亏。减免赋税看似是恤民,但能捞到最大实惠的又有多少是平头百姓?

    虽然去年就有过按缴纳赋税的额度,来确定减免的对象。比如五两以下减免,五两以上照收。

    可朱由校也知道,在地方官府的减免名单中,肯定有不少是不该享受此待遇的。

    但知道是知道,朱由校也没先严查再施恩。

    真正的平头百姓,也确实能得到松缓的,这才是主要目的。而占了便宜的,以后有你拉清单的时候。

    翻阅着孙元化呈上的兵器火药局的生产和存贮数据,朱由校计算了一下,觉得可以逐步给辽镇和东江镇换装了。

    还是火枪,可从火绳变为燧发,差不多是硬生生地进步了五六十年。按照火枪的发展历史,则差不多是发展到了最后。

    膛线火枪其实算不上一个大阶段,而后装枪、壳装弹药则是结束了火枪的历史使命。

    当然,朱由校不用在科技树上爬得太快太高。只要能压过建奴,超过西夷,就应该能够满足了。

    天启二年,是收缩防线、稳住阵脚、加强军备的一年;天启三年,则应该是逐渐由守转攻、由袭扰向正面作战过渡的一年。

    东江镇没什么好说的,加大投入,换装燧发枪、配备火炮,以增强野战能力。

    辽镇的推进也提到了日时议程,但老奴在退兵时拆毁城池,则使朱由校多了些顾虑。

    尽管熊廷弼挺有信心,在呈上的题本中表示只依靠壕沟胸墙,就算守御不住,敌我伤亡的比例也至少能达到一比一点五。

    朱由校之前有过拼人兑子的想法,但现在,一比一点五也不能令他满意。

    热兵器对冷兵器,有代差的战争,不应该是这样的打法,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伤亡比。

    在火枪的使用上,明军已经远超建奴。但这还不够,换上燧发枪也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火炮还要增加,威力也还要增强。可一旦在运输和机动性上有所要求,红夷大炮就显出诸多不足了。

    太重了,转运不便,难以为明军提供快速机动的炮火配合。

    尽管兵器火药局正在制造野战火炮,但朱由校一直对火炮打实心弹颇为诟病,他更喜欢炮弹落地能爆炸的杀伤效果。

    掷弹车虽然效果不错,但缺陷也明显,射程太短。

    如果有一种火炮,重量较轻,射程接近红夷大炮,还能发射开花弹。再利用野战工事,建奴想攻下来,那头得有多铁?

    这种炮不用发明创造,在嘉靖年间创制的毒火飞炮便是。

    此炮由熟铁打制,发射装有延时引信的生铁外壳开花弹,射程保守估计为三百米,堪称明朝的迫击炮。

    孙元化曾提出建议,由兵器火药局制造此炮,并装备部队。

    但朱由校没有允准,因为射程达不到他的标准。而且,圆形空心炮弹的制造相当费时费力。

    当时没有同意,可形势有了变化,朱由校准备生产制造迫击炮,当时叫臼炮。可毒火飞炮就算了,他有更好的选择。

    在米国的南北战争时期,m1852式二十四磅臼炮可谓是非常出名。

    实际上,就是一种有着短而粗厚的炮管,靠大角度曲射来发射开花弹来进行杀伤的武器。

    因为夜间发射的炮弹燃烧的引信向外喷射出火花,令炮弹在夜幕中看起来就像拖着炎尾的流星一般。又被称之为“弗兰克福特的流星”。

    不算底部厚木板做成的基座的话,这种臼炮的重量只有一百五十六斤,极易布署和移动。而最大射程则在千米左右,符合朱由校的标准。

    同时,因为结构极其简单、重量也较轻的缘故,这种火炮的制造成本很低。

    说得再形象些,这个臼炮类似于一口大缸,短而粗的那种。有炮耳,可以调整发射角,四十五度时能打到千米开外。

    你可以想象一下,在双方排兵列阵战的战场上,千米开外已足以轰击敌人指挥官及大旗,那会是怎样的效果?

    两军还未交战,主将已经阵亡或受伤,由此造成的军心浮动、人心惶惶,应该是不可避免的。

    擒贼先擒王,红夷大炮没打死老奴,那就让他尝尝未战先挨炸的滋味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战后

    穿越者的通病就是能利用科技碾压的,绝不用蛮力取胜;能投机取巧,谁还费劲巴力?

    建奴此次攻打宁远失败,应该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建奴带火炮,制壕桥,烧木桩,却也引起了朱由校的警惕。

    论学习能力和积极性,如果不是自己在大力引导推进,作为新兴势力的建奴,显然要超过沉疴缠身、效率低下的老大帝国。

    之所以在《大明论坛》上的捷报文章中提到红夷大炮建威,朱由校也有让更多的人认识到科技力量的意图。

    至于说到泄密,自从宁远之战后便已经不算秘密了。而且,朱由校还授意御用笔杆夸大了红夷大炮的威力,吓吓建奴也是满有用的。

    建奴要仿造怎么办?朱由校并不是太过担心。据他估计,在有现成样品的参照下,建奴要成功也至少需要个两三年。

    而两三年的时间,如果还不能把建奴打残、剿灭,朱由校觉得自己就白当这个皇帝了。

    提笔在密奏中给熊廷弼写了回复,朱由校同意了开春向前推进至锦州和大凌河城的计划。就算是个残破的城池,城基还在,修筑壕沟胸墙也不困难。按照建奴目前的攻坚能力,至少是一换二的作战。

    这还不是主要的,只守不攻也不符合熊廷弼和朱由校的心理。

    按照老熊的设想,如果建奴来攻打锦州或大凌河城,明军便借水师之利,实施登作战,倚大凌河为屏障,切断建奴的后路。

    对此,朱由校是赞同的。明军水师的强大,已经远超历史,自然不必非从宁远出动援兵。

    登镇、津镇、东江镇,甚至是辽镇通过觉华岛的水师,都可以实施这样的行动。

    而且,建奴新败,朱由校判断没有半年的时间休整恢复,不具备主动进攻的能力。而辽西地区的河流甚多,也会成为建奴所面临的困难。

    朱由校停下笔,思考了半晌,又写下了重要的提醒。大凌河城和锦州要守的话,必须保证两个月以上的存粮。

    这是考虑到万一的情况,如果建奴围而不攻,以壕困城,也不得不防。

    两个月嘛,朱由校觉得反应再迟钝,各部明军也应该行动起来。或支援或牵制,对建奴展开反击了。

    而且,两个月呀,建奴的粮草物资能够撑得住?凭他们的运输能力,能够供得上?

    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朱由校收起笔,再复阅一遍,才把密奏回复封好。

    向前推进到锦州、大凌河,是战略反攻很重要的一步,也是朱由校相当谨慎的决定。

    与宁远不同,正处于辽西走廊的狭窄地形,因为缺少回旋余地,后金骑兵无法施展。

    但到了锦州和大凌河,等于是出了辽西走廊,到了东北平原,建奴的迂回绕袭等招术便有了用武之地。

    松山、杏山、塔山等地,一旦被建奴绕击占领,锦州和大凌河城就被切断了与宁远的联系,成为孤军死守的城池。

    历史上的经验已经明明白白地给朱由校上了一课,但今时不比去年,军心稳定、粮饷充足、武器精良的明军,已经具备了与建奴死战的能力。

    “宣兵器火药局总监孙元化晋见。”朱由校转头吩咐宫人,准备把生产制造大明重型迫击炮的工作付诸实施。

    红夷大炮虽然威力很大,但朱由校觉得陆地作战的局限性太强,还是拔付给水师为好。

    而暂且削减产量,集中人力物力制造野战火炮和重型迫击炮,为明军再增战力,应该是比较灵活而正确的决定。

    建奴经过两次挫败,实力已有降低,正是加紧压迫的时候,绝不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东江镇应该是能直接打击建奴的军事力量,如何让他们更好发挥呢?朱由校微皱着眉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

    天津。

    宁远战事结束,报捷使者走海路由天津登岸,直驰京师。

    津抚毕自严便知道自己卸任在即,很快就将赶赴北京,接受帝国银行行长的职务。

    果然不出所料,不几日,京师便有宣旨官赶到,召毕自严交卸工作,入京晋见皇帝。同时,也给李邦华宣读了圣旨,正式接任津抚一职。

    别人不知道帝国银行行长的重要性,毕自严却早在与皇帝的密奏来往中获悉了很多,明白这将是一个不下于户部尚书的重要职务。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以后的任命,毕自严也加紧学习了不少知识,并有了自己对银行发展的规划和设想。

    明朝已有票号、钱庄或类似于此的民间金融机构,这方面的运作门道儿还是能找到人询问的。

    换句话说,帝国银行将来才是大明的钱袋子。发行、控制货币,对外提供贷款、汇兑等业务,以后还有对金融业进行监理的职能。

    毕自严可是明末有名的经济人才,尤善于综理复杂的经济事务。

    他任津抚并兼督饷侍郎,不仅与登抚袁可立策应,互成犄角之势,并用戚继光遗法,使天津武备大大增强。而且,他催督辽饷的工作也做得出色。

    正是有着理财的才干,毕自严才能认识到帝国银行对于国家的重要,以及皇帝的长远目光,佩服皇帝赚钱的手段。

    铸币的币息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且随着银币发行量的增加,直至完全取代银两。毕自严粗算之下,怕不下一两百万两。

    当然,这不是一下子赚到的,废两改元差不多要三五年的时间,平均下来就显得不那么多了。

    但帝国银行马上就要开展汇兑和贷款业务,这可是一大笔收入,且是长期稳定的。

    别人看到的是皇帝要拿商贾开刀,毕自严却知道皇帝只是针对官商,针对不法商贾。

    而对于商业活动,皇帝却是鼓励和扶持的。原因很简单,商业越繁荣,市面上的钱流通越快,银行才能越赚钱。

    李邦华已在天津呆了数月,说是观政,已经加了右都御史,以表彰他整顿京营之功,接任津抚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交卸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都有准备,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自然很快。

    “景会兄此番入京陛见,定是到户部就职。”李邦华并不知道帝国银行的事情,以为凭毕自严的理财之能,肯定是户部尚书李起元的后备。因为李起元的年岁大了,身体听说也不太好。

    毕自严也不说破,密奏上的事情,他哪敢说出来。

    “孟暗是私下揣测,某却不知要去何处任职呢!”毕自严沉吟了一下,岔开话题,说道:“孟暗就任津抚,可见陛下的信重。但陛下最恶党争误国,孟暗可要慎之,勿被小人利用。”

    李邦华与邹元标是同乡,相互之间还是师友关系,又替顾宪成说过好话,被人视为东林一派。

    毕自严好心提醒,希望他不要与某些人来往,免得遭到谤毁,为圣上所不喜。

    作了这么多年官,毕自严的政治嗅觉不可能迟钝。报纸上有关官商的文章一出,他就意识到有一大批官员会被牵连其中,东林党的更是不少。

    李邦华的脾气喜欢辨别是非,但却不是迂腐。何况皇帝并不是妄加罪名,拖欠赋税、侵占屯田、偷税漏税都是不法,该惩处,只是手段狠辣了些。

    对于毕自严的好意,李邦华笑了笑,说道:“多谢景会兄提醒。某接任津抚,既为辽东的后方,亦是京师的屏障,自当效景会兄和袁抚尽忠职守,不负万岁之望。”

    毕自严和袁可立很相象,识大局、顾国家,虽然在思想上倾向东林党,但在党争中却共取中立态度。

    李邦华说会效袁、毕二人行事,也就委婉地表明自己不会参与党争,只干实事。

    毕自严笑了笑,捋须感慨道:“到了咱们这般年纪,还要什么意气之争?为国家尽忠,为百姓做点实事,此心可慰啊!”

    李邦华颌首表示赞同,说道:“东虏连遭挫败,颓势已成。此时万不是放松的时候,正要继续打击,使其一蹶不振,直至最后平灭。党争误国,亦会葬送平辽大局,某岂能不知?”

    毕自严见李邦华有了明确表态,也放下心来,交代道:“津镇额兵万五,虽是四镇中最少的,战力也有差距。但作为后方支持,却不能懈怠。”

    李邦华说道:“景会兄放心。某会多争取派兵助战,增强津镇官兵的战力。待到与东虏决战之时,津镇亦能有所表现,不会逊于其他军镇。”

    毕自严举起茶杯,说道:“东虏若灭,则国家安定,万民安居。我等若有幸建功,亦不愧此生。为大明贺,为圣上贺。”

    李邦华笑着举杯,朗声道:“为大明贺,为圣上贺。”

    ……………………

    登州。

    “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宜厉乃诚。”

    山呼万岁后,登抚袁可立完成了接旨地全过程,宣旨的公公也收起了严肃,把圣旨捧到袁可立的面前,满脸是笑地说道:“恭喜袁大人。”

    袁可立双手接过圣旨,和公公寒喧客套几句,才把他送了出去。

    “恭喜大人。”登镇总兵张可大躬身施礼,向回转的袁可立致贺。

    宁远大捷,再加上辽南牵制之功,皇帝特加袁可立兵部尚书衔,赐白镪文蟒,以彰其调度之功。

    袁可立笑了笑,正色道:“上眷太深,本官愧受啊!”说着,他招手示意张可大坐下,命下人奉上茶水。

    张可大知道要商议要务,正襟危坐,静等上官开口。

    袁可立喝了口茶水,手捋胡须想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登镇不仅是辽海前线的后勤转输基地,更有光复辽东的重任。练兵已近一年,亦有数次助战。观甫,今年若有大行动,登镇官兵还有何欠缺?”

    圣旨是走在明面的,密奏则要快上一两天。皇帝要加大对建奴的袭扰和封锁,以策应辽镇向东推进。

    袁可立虽节制东江、登镇,但更多精力放在了物资转运和招兵练兵上,对于登镇的实际作战能力,他还是要询问主将张可大。

    张可大沉吟半晌,拱手答道:“登镇官兵轮流出战,已有过半具有实战经验。但与东江镇相比,还是有所不如。可若要守御,登镇却有一万五千的战兵可用。”

    袁可立想了想,觉得有这一万五千战兵,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既然能守御,自然可以把东江镇的人马解放出来,由他们担任主攻。

    “旅大地区有五千战兵防守,应是无虞吧?”袁可立看着张可大,再度开口询问。

    张可大对此倒是有些信心,毕竟登镇官兵数次协助作战,都是在辽南的旅大地区。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袁可立现出笑容,说道:“观甫,要加紧练兵。待到春暖冰开,登镇官兵便要大举出动了。”

    张可大赶忙躬身道:“大人放心,登镇人强马壮,水师更是强悍,必能建功而回。”

    “如此甚好。”袁可立微笑颌首,说道:“水师陆战,当为训练重点,切记。”

    “末将明白。”

    ………………………

    辽南旅大。

    自出兵牵制后金军,在石河驿小胜后便撤回来的明军,并没有全部缩回原来的地盘。

    有一部三千人的官兵,在金州城驻扎,与旅大明军形成犄角之势。既是预警,也是前出,更是旅大的前哨。

    孔有德率军屯驻南关,作为金州城驻军的后备和支援。张盘则在旅大占领区的木场驿、青泥洼驻防,又是孔有德所部的后援。

    而最初的桥头堡旅顺,则成为了军事物资的屯积基地,由登镇的三千人马驻防。

    虽然说差不多又回复到了战前的状态,但张盘和孔有德所部经过这次小胜,精神状态却是大不一样,有了主动出击的**和与建奴野战的信心。

    战车好使啊,军队一撤回来,一边休整,一边开始了乱砍滥伐,大造战车,准备着下一次的出击作战。

    而朝廷对辽南的重视更令人鼓舞,上元节刚过,京营便派来了百人的训练队,并运来了数千燧发火枪,开始了紧张的换装训练备战。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战后(二)

    冬季的寒冷犹在,再有月余才会嗅到春天的气息。旅大明军的训练却是热火朝天,更有一万多辽民在修盖房屋,安家落户。

    除了岛屿,旅大已经是东江镇所占领的最稳固的地区。在南关的掘壕割断、工事密布、重兵防守,建奴想要攻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仅是张盘、孔有德有这样的信心,毛文龙也觉得十分稳固。所以,才把东江那边的辽民迁到旅大一批。按照皇帝的意思,辽民能就地安置是最好的。

    如果按照面积大小和承载能力,旅大地区安置五六万,甚至十余万百姓是没问题的。

    尽管耕地数量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但海路运粮,再加上其它副业,总比迁到内地安置更加简单方便。

    而且,这些就地安置的辽民,还将为东江镇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员,对建奴形成越来越大的压力。

    现在,原来被荒弃的村、屯重新被修理建设,土地被划分。大批移民的到来,使得旅大地区多了不少的人气,正逐渐摆脱战争所摧磨的荒凉景象。

    “开击锤至装药状态。”

    “开药锅!”

    “取药包!”

    “翻转药包!”

    “手指卡药!”

    “咬破药包!”

    “装引药!”

    “闭火门盖!”

    …………….

    随着军官的大声口令,士兵们不断重复着,掌握着比以前要简化不少的装药填弹的步骤。

    简化是简化了,但以前的动作已经形成了记忆,要改过来也需要一个过程。

    张盘不引人觉察地走开一步,躲开孔有德有滋有味喷出的烟雾,继续专心地看着士兵的训练。

    朝廷的长远计划不是他能揣测的,就象这次换装训练一样。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并不是因为宁远大捷,而做出的临时决定。那样的话,在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也就是说,战争的进程被朝廷,或者说是被皇帝在战略层面很好地控制着。起码到现在为止,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到没?”一股烟味袭来,孔有德不知趣地凑了过来,指点着说道:“这新式火枪打起来可比老式的快多了,兵和兵之间还能站得密,那火力要强上一倍不止啊!”

    张盘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武学研究、京营通过实践训练得出的结论。更重要的是,在一般的雨雪天也能使用,这可就解决大问题了。”

    “没错,没错。”孔有德连连点头,说道:“这样就不用太担心天气的影响,在野外也敢与建奴长时间交战了。”

    张盘笑了笑,说道:“如果能在半年内全部换装的话,今年秋冬季的攻势,发动的将是咱们吧?”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就算是只有一半部队换装,我看也能发动进攻。今年秋天吧,赶在秋收前,就算不能重创建奴,争取把辽南三卫的庄稼都烧光,建奴熬过冬天也会很难。”

    “这是个好办法。”张盘开口赞道:“围困封锁,就是要令建奴物资匮乏,难以壮大。烧田断粮,等于是从建奴嘴里夺食,效果更显。”

    停顿了一下,张盘稍显无奈地摇了下头,说道:“只是在建奴统治下的辽民,要吃苦了。”

    孔有德看了张盘一眼,对他的心软有些腹诽,但也没说出来。

    为了岔开话题,孔有德又笑着拍了拍腰间的短铳,说道:“有时间的话,咱俩比试一下呀,看谁的枪法更好?”

    张盘呵呵一笑,对御赐的燧发短铳也极是喜爱,特别是短铳枪柄两边刻的“忠勇”和“无畏”,不正是他的志向和抱负。

    “这帮家伙——”孔有德突然目光一转,笑骂道:“是来告别的嘛?大男人弄这种婆婆妈妈的事儿,去武学可是他们的造化。”

    军官的入武学再分配,可是皇帝控制军队的重要手段。只有中级军官,或者是表现特别突出的下级军官,才会有这个机会和待遇。

    比如这几个要去武学进修的军官,学期满了之后可未必会再回到原部队。

    而通过中下级军官的拢络,以及对粮饷、军法的控制,朱由校还是不太担心会出现军阀。

    张盘转头,看到几个联袂而来的军官正向这边走来,不由得哈哈一笑,和孔有德一起迎了上去。

    ………………………….

    皮岛。

    宁远大捷,东江镇本部并没有太大的行动。

    除了毛承禄率本部人马在旅大协同作战,虽有小胜,但牵制的作用很有限,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因为努尔哈赤根本没收到急报,也不是因为牵制而退兵。

    但这不重要,宁远坚固异常,兵强马壮,武器装备比东江镇还要精良充足,并不需要牵制或支援。

    能趁着老奴率兵出战而获得小胜,削弱建奴的实力,朱由校就已经很感满意。他现在不是很看斩获,而是看部队的战力,以及精神状态。

    所以,该赏赐的赏赐,该表彰的表彰。辽镇是大功,东江也不落下。

    呯!一声枪响,白烟升腾,十几米外的靶子被打了个窟窿。

    “毛帅好枪法。”苟真怀率先喝彩,众将也跟着大声叫好。

    毛文龙用力摆手,笑道:“你们哪,这样的距离某再打不中,岂不是眼花手抖,该回家养老了?”

    嘴上这么说,可毛文龙的心情还是非常愉快,珍而重之地把御赐短铳收好。

    虽然一协统领之上的都有御赐,也都是短铳。但张盘等人的不过是花纹稍好看,材质却还是钢铁。

    而副将的短铳则是银柄,镇帅级别的更是镶金,雕刻的也极是精美。

    御赐之物嘛,本不在多少,也不在于是否贵重。

    皇帝就是赏你张大饼,那也是皇恩浩荡,能令人激动不已。皇帝想着你呢,怕你饿着,这情意可比啥都重啊!

    但级别分出来,却既是看重,又是激励。

    毛文龙的金把手铳,看着能不令人羡慕?那你就好好干,没准日后也能如此风光。

    谈笑了一会儿,毛文龙召众将入内议事。众人知道这是大帅接到圣上旨意,又要新的布置,都敛容就座,等待大帅开口。

    毛文龙命亲兵端上茶水,又随和地笑道:“喜烟者随意,不必拘束。都是军人,粗豪率直不掩饰,才是本性。在本帅这里,也没那么多讲究。”

    众将发出笑声,待毛文龙抽上烟,几个烟鬼才敢动作。不一会儿,屋内便腾起了袅袅烟雾。

    吐出一口烟,毛文龙干咳一声,沉声说道:“今年——将是反攻开始的一年。围困封锁还要加强,与建奴的作战更要升级,不仅要令其物资匮乏,更要不断削弱其军事力量。”

    毛文龙站起身,用一根教鞭点着铺在桌上的地图,说道:“旅大地区已经稳固,以此为基,可向复、海、盖三州进击,争取尽夺辽南四卫或三卫。”

    教鞭转了个方向,又点在镇江地区,毛文龙继续说道:“镇江地区将是东江本部要尽力夺取的,以与辽南成犄角之势,甚至是连成一片。”

    说了要尽力达到的军事目的,毛文龙看了看众将,坐下来抽着烟说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

    毛承禄瞅瞅别人,好象都有话要说,可有人冲他挑眉毛,好象在让他起头。

    挠了挠头,毛承禄斟酌着字眼,吭哧道:“大帅,末将觉得我军兵力未必充足,火枪换装也不知要等多长时间。”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袁大人已经调动登镇人马,会协助我军守御占领地。这样的话,旅大、皮岛、铁山等地就不会占用我们太多的兵力。”

    顿了顿,毛文龙接着说道:“至于火枪换装,并不是我军不能发动进攻的借口。朝廷拔多少,我们就用多少。难道用大刀长枪弓箭,就不敢与建奴厮拼了?”

    “末将明白了。”毛承禄被义父训了一句,老实了,可却瞅了那个挑眉毛的家伙一眼,拿他当出头鸟啊,这个混蛋。

    副将苟真怀笑了笑,说道:“朝廷正全力打造新式火枪,有半年时间,就算不能全部换装,我东江军也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士兵用上新武器。刨去长枪手和刀盾兵,还有炮兵,也差不多是全军配备了。”

    毛文龙点了点头,对此结论表示赞同,又补充道:“旧火枪的威力在防御战中依然可观,完全可以合理分派利用,并不是要全部抛弃。”

    “另外——”毛文龙伸出手指强调道:“石河驿之战,车营显示出相当威力。兵部已经发来图样,要我军就地打造,大量装备。”

    众将交头结耳低声议论,毛文龙自顾自地说道:“军民齐动,尽快打造出两千辆。每协装备五百辆,其余的留作备用。”

    “这倒不算困难。”副将陈继盛得到毛文龙的眼神示意,笑着说道:“军队参与打造,要留意心灵手巧者。日后在使用时,若出现故障,也能自己维修,甚至是就地打造补充。”

    车营对于众将来说并不陌生,抵挡骑兵冲锋,驮载火炮、物资,军队中本来就有不少车辆。只不过,现在有了规制和图样儿,功能更强,更加实用而已。

    见众将没有异议,毛文龙开始布置工作。

    除了这些以外,朝廷令各协扩军一千,并给每协拔调马匹,拔付火炮,以提高部队的机动和野战能力。

    又是一笔大投入啊!众将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朝廷如此力度的支持,所要的自然是多打胜仗,多杀建奴。

    …………………………

    宁远。

    熊廷弼把玩过金柄燧发手铳,思路也差不多理清,铺纸提笔,开始给皇帝写密奏。

    相对于张盘等人的敬佩和惊讶,熊廷弼却是知道得很多。皇帝的平辽计划不敢说全部知晓,起码大概的思路是了解的。

    但熊廷弼也同样是惊讶的,惊讶的是皇帝那么年轻,竟有这份沉稳。不用别的,就是这样不急不躁,才是建奴最害怕,最难对付的。

    而皇帝在最新的密奏中,同意了熊廷弼向前推进的计划,并将在三个月内为辽镇增兵一万。而这一万兵有从津镇调动的,更有京营的六千飞骑营。

    显然,皇帝也意识到推进至锦州、大凌河城,已不是辽西走廊的狭窄地带。进入东北平原作战,骑兵就显得很是重要。

    如果加上满桂的归化骑兵营,辽镇就已经有了近万骑兵。这远超其他的北方军镇中,已是稳稳的实力第一。

    除此之外,皇帝还告诉熊廷弼,将派炮兵,调火炮,助守锦州、大凌河城。同时,更有一批武学军官将充实辽镇,并带来更加厉害的防守技术。

    建奴新败,在三个月内发动进攻的可能性极小。

    况且,春暖花开,河流解冻,从辽沈到锦州路途中的大小河流,也会令建奴感到头痛。

    而按照熊廷弼的布置,大凌河城驻军四千,以为锦州前哨;锦州驻兵六千,以为大凌河城后盾。

    建奴要一一攻占的话,至少要付出一万五千人死伤的代价。显然,这是建奴所不能承受的损失。

    如果建奴围城打援,想发挥野战的优势,熊廷弼却不准备从宁远出兵支援,而是要借水师绕袭建奴后路。

    所以,对于皇帝要驻军囤积两个月粮食物资的要求,熊廷弼是赞同又钦佩的。这意味着朝廷又要花费一大笔钱,把物资运至锦州、大凌河城。

    当然,皇帝也希望辽镇能为朝廷减轻点负担。开春向东推进后,在锦州周边种些苜蓿、豆子之类的,多少解决一下马料的问题。

    熊廷弼也理解皇帝的不易,在密奏中满口答应。不仅是锦州,在宁远也会扩大种植面积,以便就近提供补给。

    但皇帝还提出了将领任命的建议,锦州守将何可纲,大凌河城守将则看好金国凤。

    对于这个建议,熊廷弼稍感讶异,但还是表示同意,并在密奏中恭维了几句“万岁英明,知人善任”。

    何可纲和金国凤也是熊廷弼比较满意的将领,虽然不是排在第一第二的位置,但守城死战,也是能够胜任的。

    皇帝似乎对某些辽镇将领有些成见,比如祖大寿。熊廷弼停下笔,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战后情形各不同

    成见嘛,肯定会有那么一点点,但更多的还是不太放心。

    朱由校并不想因为原来历史上的过错,而追究现在并未有罪的人。但他却也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胸怀,能避免万一的还是尽量避免。

    金国凤守松山,能“打哭盛京”;何可纲死守锦州,却被祖大寿绑缚投降,令人嗟叹。

    朱由校提出任命二人,除了历史上的事迹,还有在武学进修时的考察。

    至于祖大寿,重蹈覆辙的机会已经很小,但在心志和忠勇上,却与这二人差了一层。

    芥蒂还是存在的,朱由校不否认,也不觉得有多大的问题。

    就象对张盘和孔有德,毛文龙和袁崇焕,总会不由自主地区别对待,尽管让人很难察觉。

    对了,袁崇焕嘛,放在礼部也不令皇帝放心,被下放到地方任知县去了。

    宁远大捷后的布置紧锣密鼓地安排下去,没有一点松懈,趁你病要你命,皇帝是深谙此道。

    而建奴再遭挫败,或者说是惨败,其占领区则是截然不同的悲凄场景。

    复州,世袭总兵刘爱塔的府邸,生员金应魁正在向刘爱塔禀报着在辽沈的见闻。

    “汗王征明再遭挫败,多罗贝勒德格类及大将数人致毙,兵丁死伤过万;行街之人,多有惶惶不乐之色。城外远处,坊曲之间,哭声彻天......”

    停顿了一下,金应魁又补充道:“和硕贝勒莽古尔泰为火炮所击,失去一条腿,重伤垂危,尚不知能否救活。”

    刘爱塔原名刘兴祚,朝鲜文献又称他叫刘海,辽东开原人,年轻时被人掠卖到女真建州部为奴。

    一个偶然的机会,努尔哈赤见到刘兴祚,发现他不仅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而且还颇有才干。

    老奴对刘兴祚甚是欣赏,为其改名为爱塔,授其官职,并将其分到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

    为报知遇之恩,刘爱塔参与了辽沈之战,以击敌、追逃等功授备御,并在其后的作战中屡立战功,直至副将和总兵,受命管辖金州、复州、海州、盖州,辽南四卫之地。

    现在,刘爱塔不但是仅次于施吾里额驸佟养性、抚西额驸李永芳的汉官中第三号重要人物。他还娶了代善之子萨哈廉的乳母的女儿为妻,与老奴有姻亲关系。

    但如此地位、如此身份的刘爱塔听到金应魁的讲述,却并不如何痛心、关切,反倒还是有些懒懒的神态,随随便便地问道:“没想到汗王亲征,损失亦如此惨重。”

    金应魁沉吟了一下,说道:“金州已全部失陷,大贝勒的两红旗也颇有战损。萨哈廉与明军野战,亦未能获胜。”

    刘爱塔挑了下眉毛,苦笑道:“连野战亦不能击败明军了吗?”

    金应魁垂首不语,屋内陷入了一阵难耐的沉默。

    对刘爱塔的情绪变化,金应魁是有所察觉的。那应该是刘爱塔截回了企图逃往海岛的两干余名辽民,而这些辽民却被努尔哈赤残忍屠杀之后吧?

    好半晌,刘爱塔幽幽地说道:“自明军据守旅大之后,已有数千辽民逃走。纵是浮板蹈海,危险异常,他们也是毫不顾及。”

    金应魁抬头看着刘爱塔,不太清楚他话中的意思。

    “好在明军派出了船只沿海巡弋,倒是救走了不少人。”刘爱塔也看了金应魁一眼,淡淡地说道:“明军有水师之利,又据金州为基,复、海、盖三卫不好守啊!”

    金应魁点了点头,说道:“形势确实越来越见恶劣,尤其是粮草物资,此番发动耗费甚多,青黄不接时,怕是要有人挨饿了。”

    挨饿的只能是辽民,还能是女真人?

    刘爱塔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半晌,他挥了挥手,说道:“金先生且先退下吧!”

    金应魁起身施礼,有些狐疑地告退而去。

    屋内沉寂下来,刘爱塔不由长长地叹息一声,抚着额头,陷入了天人交战和利弊权衡之中。

    .......................

    颠簸终于停了下来,随着舱门被打开,本不热烈的阳光射了进来,但却刺亮的让赵怀一等人睁不开眼睛。

    在宁远城下,赵怀一杀了个建奴大官,然后在几近崩溃中象死狗般窝在土坑里一动不动。

    建奴败退下去,当他是死人;明军出城追击,也当他是断气的。彻底打扫战场时,才发现赵怀一还活着。

    而象他一样在枪林弹雨中装死的,却也有几十人。再加上受伤未逃掉的,一并成为了明军的俘虏。

    经过一番严格的审讯甄别,赵怀一和包衣、汉兵终于得到了优待。没杀他们,吃喝也不缺。但只过了两天,他们便被押上两艘海船,驶向了未知的所在。

    不是押送京师献俘,然后被砍头吧?包括赵怀一在内,所有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在提心吊胆的煎熬中,船终于停了,他们短暂地适应了并不热烈的阳光后,终于踏上了陆地。

    这是——赵怀一眯着眼睛打量,发现这里乃是一座海港。船只众多,码头上有兵丁,有百姓,听口音却是一样的辽民。

    “就是这些人吗?”随着一声问话,赵怀一看到一个军官走了过来,脸上胖乎乎的,似乎还带着几分笑容,甚是和蔼的样子。

    押解的小军官躬身施礼,答道:“回大人,这些都是原籍辽南的辽民,或是包衣,或是汉兵,为建奴所胁迫前去攻打宁远的。”

    杨杰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样子让人心生亲切,挨个打量了一番,便转头与小军官作了交接。

    “都是我大明子民,往攻宁远也是为奴所胁,尔等不必害怕。”杨杰冲着这些俘虏笑道:“随本官走吧,且安心住下。”

    十几个随行士兵上前,半押半看地带着这些俘虏离开了码头。

    虽然还不是很托底,但好象生命无忧,这些人都有些放下心来。

    杨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脑子里在想着皇帝密奏中的交代。

    策反解救建奴统治区的辽民,是今年的重点工作之一。

    而这些俘虏按地域进行分配,一部分留在旅大受训;另一部分则转运皮岛,也将成为谍报眼线潜入后金占领区。

    建奴连遭挫败,又被围困封锁,物资匮乏是肯定的。占领区的辽民本就处在奴役和压迫之中,再加上饥寒,叛反逃脱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这个策反的工作在杨杰看来是不困难的,但另一件绝密的工作,却让他不是很乐观。

    所谓绝密,可是只有皇帝和他才知道的事情。或许苟真怀也会有些消息,但密奏中皇帝却告诫他不可令第三人知晓。

    一旦有了消息,便要直接向皇帝汇报。这不仅越过了东江镇,还越过了节制东江的登抚袁可立。

    这样的安排显然是非同寻常的,可以想见皇帝对此存有多大的期望。

    杨杰为此冥思苦想,得出的唯一结论是皇帝另有眼线谍报。而且,这个眼线谍报应该在后金潜伏,级别还不低。

    建奴肯定不是了,汉官的级别比较高的——杨杰想不出来。但他认为猜想没问题,否则没法解释。

    其实,这不是他刚有的想法。广宁大战前,他和很多锦衣卫被派出去,就认为皇帝除了镇抚司,还有别的情报渠道。只不过,没有想得那么深而已。

    “杨大人。”一声招呼打断了杨杰的思虑,抬头看去,却是孔有德。

    杨杰脸上又是笑眯眯的神情,拱手道:“孔将军,少见少见啊!”

    孔有德对这个笑脸胖子有些发自心底的忌惧,东江镇初建时这个笑脸胖子就把谍报侦察工作担了起来。

    曾经抓到过活的建奴进行审讯,据说就是他亲自动手,扒了建奴的半张皮,那惨叫声——

    更令人打怵的是,杨杰转眼呈上口供时,笑眯眯的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毛文龙私下都对亲信将领进行过提醒,莫要招惹杨杰,那可是钦命阎罗。

    孔有德对此相当赞同,你冷脸暴脾气,那也是言行合一;可这笑面虎,可不是他这种粗豪汉子能招惹的。

    这天也是巧,走了个对面。孔有德硬着头皮打招呼,也是担心礼数有缺,别让杨杰记恨上了。

    “这个,在下去旅顺堡支取军需。”孔有德说道:“杨大人这是——”

    杨杰呵呵一笑,说道:“些许公务,不值一提。孔将军请便,不必耽搁。”

    孔有德赶忙拱手告辞,走出一段距离,才翻了翻眼睛,长吁出一口气来。

    …………………分隔线…………………….

    上元节的热闹狂欢刚刚过去,如同长假之后要收心一样,京师的欢庆气氛还未完全散去,人们的笑容也比平日更多一些。

    毕自严早在两天前便奉旨入京,但报备之后,皇帝并没有马上召见。圣旨上也没有催得太急,毕自严以为自己来得太快,便住进驿馆,耐心等待。

    过节嘛,在京城蒙皇帝赐府宅的毕自肃知兄长入京,便请其至家中一同欢渡上元节。

    只是短短两天,毕自严已经知道了更多在天津所不知道的朝堂情况。

    而兄弟毕自肃虽然严谨刚烈,但与兄长叙谈时,还是稍稍透露出都察院今年的工作重点。不出毕自严所料,皇帝果真要对官商下手了。

    说下手还不是很准确,按照皇帝的说法,是整顿,或是整肃。想当官就别经商,想赚钱就别当官。

    与清理拖欠和清屯充饷一样,皇帝很快就要下达圣旨,以四个月为限,让官商做出选择。或是辞官去籍,或是与商业划清界限。

    在毕自严看来,辞官去籍基本上不会有人去选。没有官职,还与平民百姓一样,哪个官员会承受这样的落差?

    而与商业划清界限,对于某些涉入较深的官员来说,可不仅是自己的事情,还有家族、亲眷、朋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和简单。

    特别是京中的权贵勋臣,几乎都涉足商业。谁家在北京没几个铺子,谁家没有在外奔波行商的白手套?

    “提督九门内官由御马监曹化淳接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则由观政回京的新科进士卢象升担任。”毕自肃说出了年前皇帝的任命,却并不深说。

    九门提督是在清朝设立的,明朝时叫提督九门内官。开始主要负责看守皇宫,之后开始奉守京城的大门,一般由忠心且地位甚高的宦官担任。

    而五城兵马司则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负责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设指挥一人,正六品;副指挥各四人,正七品。

    毕自严一听就明白了,皇帝已经掌握了京营,又把京城的防卫和治安牢牢握在手中,不是要对权贵勋戚下手,便是要防着他们搞事情。

    明白了也只是点了点头,毕自严并不多问,以使兄弟为难。能向他透露这些,已经是极为难得,并有泄露圣意的嫌疑了。

    打击官商对他即将接手的帝国银行,显然也是一个利好。很多权贵官员并不直接经商,而是入股或向商人放贷。

    截断了这条路,正好对发展帝国银行的贷款业务有利。

    而且,在贷款利率上,帝国银行显然要低于个人和民间放贷,竞争力还是很强的。

    “万岁励精图治,英明神武,颇有明君之风。”毕自严沉吟着,缓缓说道:“为兄兼着督饷侍郎,深知辽东战事耗费极多。若无开源节流之策,国家财政恐有崩溃之危。”

    毕自肃点了点头,说道:“兄长善于理财,有经济之能,判断自是无误。某却只管劾查官员不法,为万岁正纲肃纪、整顿官员。”

    毕自严知道兄弟的脾气,在都察院认真负责,肯定会得罪很多官员权贵。但勤于王事,却是责无旁贷。

    而毕自肃担任都察院都御史,与六部尚书并称为“七卿”,实在是火箭般的擢升。有此知遇之恩,他又怎能不殚精竭虑,以报万岁?

    正说着话,外面有下人来禀报,宫中派人来召毕自严前往乾清宫觐见。

    毕自严不敢怠慢,迅速整理了下衣服和仪容,随着宫人前去觐见万岁。

第一百二十五章 银行发展,欠债的是大爷

    没有马上召毕自严觐见,并不是朱由校在忙着过节,忙着快乐,而是忙着工作。同时,毕自严入京的时间也比他预计的要快,索性让他多休息两天。

    调整并稳固京城的防卫和治安,以及皇宫的安保,朱由校不仅召回了大力卢象升,还将武学和京营的一些将领充实到五城兵马司。

    京营分派的教导队,除了辽镇、东江、登镇和津镇外,各个北方边镇和西南也没落下。

    再加上重新分配的武学学员,整个大明的军队都在逐步换装,战力在提升,只是幅度不同而已。

    而且,入京述职的不是毕自严一人,还有经理天津至山海关屯田事务的太仆寺卿董应举,唐山煤钢联合厂的张焘等人。

    董应举因屯田有功,升为右都御史,仍管屯田事,又加户部侍郎衔兼理长卢盐政。

    这个任命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却不知道这是皇帝要改革盐政的第一步。

    得到皇帝耳提面命的董应举,将挑选数名新学学员作帮手,着手整顿全国三大盐场之一的长卢盐场。

    而唐山煤钢联合厂的张焘则向皇帝报告了喜讯,令皇帝龙心大悦。

    按照朱由校所画的大致图样,以及所写出的大概流程,张焘带人经过试验,终于在生产焦炭的同时,通过冷凝分离出了煤焦油。

    尽管很粗糙、很初步,但这却是煤化工的开端。局限于目前的科技能力,再加细致分馏有些困难,可也符合朱由校的标准。

    没错,这个煤焦油挺粘稠,成分也相当复杂。可不管是柴油、煤油、汽油,还是什么这个烃、那个烷,能燃烧就够了。

    朱由校认为加上高度酒混合,使这玩艺儿稀释点,效果比石油也差不了太多。

    爆炸燃烧弹在宁远之战中表现不错,迸溅的火焰不仅能烧毁攻城器械,对人也有相当好的烧炽作用。

    而突破了原料这个瓶颈,不仅是爆炸燃烧弹,连火焰喷射器都成为朱由校要打造的杀敌武器。

    而且,作为炼铁炼钢的焦炭是必须生产的,煤焦油只是多出来的废物利用,性价比很高。

    张焘是带着皇帝的赞不绝口,以及晋升和赏赐,高高兴兴地出宫的。

    经过了实践的成功,他对焦炭生产已有了改进的设想,回去便要付诸实施了。

    作为一个技术官员在官场打熬,张焘历经很多艰辛,何曾得到过皇帝的如此重视,晋升和赏赐更让他充满干劲儿。

    要让马儿快跑,就要多喂草儿。

    朱由校对于真正实干的官员,从不吝啬官阶和赏赐,就是禀持着这样的理念。

    皇帝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啊,轮到毕自严觐见了,朱由校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

    赐座上茶,毕自严有些受宠若惊。

    说起来,他是泰昌元年由榆林西路右布政使的位置上奉召入京,先任太仆寺卿,后出任右佥都御史兼天津巡抚,与彼时刚登基的朱由校只见过一回。

    那个时候的朱由校还是朱由校,时隔两年多未见,毕自严发现皇帝变化很大。面貌和身体倒是次要,关键是皇帝的气质,那已是相当成熟,或者说是老练。

    不是说面无表情、不苟言笑才显得老成持重,而是言谈之间透露出的信息,让毕自严得出的结论。

    别看皇帝笑容和煦,好象很随意的样子。但你听他说出来的章程,连自诩有经济之才的毕自严,也感到震惊和钦佩。

    “……帝国银行只是先行的试点,各种业务开展起来,数据积累起来,要研究分析,为更多的银行开设提供参考的依据。”

    “作为中央银行,帝国银行将来的工作将主要是发行货币,实行金融监管,干预和调控国家的经济发展,制定并执行国家的货币信用政策……”

    什么金融监管,什么干预和调控,什么货币信用政策,有点听不懂哈!

    毕自严以为在来往的密奏中,已经对帝国银行的运作有了详尽的了解和认识,但听到皇帝的讲述,不由得干咽了口唾沫。

    五十四岁的毕自严,这个时代少有的经济人才,对自己的理财之能也颇有些自信,但却被年轻的皇帝给讲得有点发蒙。

    意外吗?惊喜吗?朱由校没这种想法,也不是故意显摆,说出来的也是在后世很多人都懂的东西。

    关键是朱由校和毕自严的思路有很大的差别,这可以在历史上毕自严任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政的诸项工作中看得清楚明白。

    精心协调、精打细算,只是这两个主要的举措,就知道毕自严是在节流上下了大力气。其所上呈崇祯的节支建议二十四项,就更说明了问题。

    而朱由校则把开源仍为财政工作的重心,节支当然也必不可少,却是有所侧重。更多地是派人监督核查各项开支,作为反腐肃贪、整顿吏治的手段。

    比如帝国银行的运作,毕自严所想到的,不过是朱由校的一个小目标。他要达到的终极目的,却是把纸变成钱,放出金融和资本这个怪兽。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说得口干,端起茶杯喝水的空当儿,毕自严躬身拱手道:“万岁,微臣觉得,觉得难以胜任帝国银行行长一职。”

    嗯?朱由校愣了一下,放下茶杯,打量着毕自严。

    毕自严面有愧色,硬着头皮说道:“微臣没想到帝国银行竟是如此重要,运作亦是如此高深……”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这不是打退堂鼓,而是被自己说得没信心了。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自失地笑了笑,一时高兴,竟说得多了。

    “毕卿不必惭愧。”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银行的这些运作在西方已经比较成熟,朕也是通过看书学到的,并不会全为我大明所适用。而且,先易后难,帝国银行在几年内还是以简单业务为主。”

    朱由校倒也不是随口胡说,当时西方的金融业确实挺发达的。

    银行、银行家往往是国家的支柱,比如荷兰独立战争,就是尼德兰银行团支撑的。而荷兰独立后所建立的,也是一个商业共和国,由资本家说了算的国家。

    再往早里追溯,凯撒就是欠债打仗,通过高卢战争不仅还清债务,还发了大财。

    还有十字军东征、金雀花王朝等等,借钱打仗的例子比比皆是。在西方,欠债经营的不仅有军事人物、集团,甚至还有国家政府。

    当然,有的银行或银行家因为战争而暴富,也有被战争拖垮,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

    如果明朝金融业发达,朱由校觉得崇祯也能借钱打仗。

    欠一屁股债怕什么,能给大明续续命,再自挂东南枝,坑一批傻瓜债主,也是满有意思的。

    毕自严这才有点见缓,再听皇帝讲,就大多是他思考过,有些计划的经营和运作方式了。

    活到老,学到老啊!看来得让毕自严也要学习进步了,才五十四嘛,不算太老,更不糊涂嘛!

    朱由校收着点说,只讲帝国银行这一两年的发展,不敢再刺激老毕了。

    “……废两改元是最终的目的,却也不必太过操切,元两通用至少要先稳定一年,待银币为百姓普遍接受后,再发强制令兑换……”

    “……汇兑业务要尽快开展,先在几大商埠设立分行,朕估计每个分行有一百万资金,应该差不多够用了。”

    “……贷款业务呢,先开小额的,以十万为上限,一年归还为宜;一定要有合适的抵押物,银行初建,还经不起大的损失……”

    “江南商业繁盛,毕卿便坐镇南京,逐渐铺开网点,开展业务;北京银行这边,由朕先兼管着……”

    毕自严用心听着,不时恭谨地询问。当得知海商总会和江南商会将存入南京支行至少两百万银币,且为期一年时,他的信心更加充足起来。

    这是银行存款的先河,却是没有利息。朱由校还很“慷慨”地不收保管费,两大商会等于找到了最好的保险库,不用费尽心思可哪藏了。

    听起来有点不要脸,但那是后世人的看法。换在那个时代,负利率却是完全可行的。

    “到了南京找卢九德,他会给你拔调兵丁,由你来调度,就叫银行保安吧!”

    朱由校终于是说完了,端杯在手,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看着毕自严。

    “微臣明白了,定让万岁满意。”毕自严躬身领命。

    朱由校展颜一笑,放心地喝上了茶水。

    今年的财政开源,银行的收入并不是大头。毕竟刚建,网点没铺开,业务也要逐步开展。但银行的潜力,没有人比朱由校更清楚了。

    不夸张地说,将来银行比户部有钱是肯定的。等到了那个时候,国家可能真的要向银行借钱,以对外扩张掠夺了。

    对于欠债经营,朱由校没有太大的抵触,那叫财政赤字,也是有利于经济发展的。

    况且,不知道“欠债的是大爷”这句话吧?欠了债还能打的,那更是“大爷中的大爷”。

    朕能不能打,得问媳妇儿去;但朕正拼命砸钱,培养能打的军队呢!

    “万岁。”毕自严拱手道:“微臣以为,天津亦当开埠。”

    朱由校微微颌首,如果不是称心放心的官员不多,他倒是希望更多几个开放的沿海城市。

    “此议甚好。”朱由校沉吟着说道:“但作为军镇驻地,暂时还不可开埠。”

    毕自严也是提出建议,见皇帝已经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言。

    朱由校见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便命宫人宣旨任命。帝国银行行长这个名称令人不知道是几品几级,还得按照当时的官阶,给毕自严加尚书衔,署理银行事务。

    毕自严领旨谢恩,皇帝又赐服、圭玉,方才让毕自严告退。

    …………………分隔线………………

    宁远大捷对后金所造成的损失,并不只是伤亡过万,还有辽东的人心变化。

    如果只是偶尔一败,还能够被理解为是粗心大意、轻敌骄傲所致。

    可自从广宁之败后,后金已经遭受了大大小小的多次挫败,这就不能用偶然来解释了。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傻子才会故意往火坑里跳,瞪着眼睛站在失败者一方。

    而在辽东的几大势力中,蒙古人的反应是最现实的。

    尽管包括林丹汗在内,没有哪个部落敢直接与后金为敌。

    但跟着后金当帮凶的蒙古附庸,却有很多不想再给后金卖命。况且,一年多来,他们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跟着后金打仗,除了抢掠发财,这些蒙古附庸兵哪还有什么别的目的?眼见着势头不对,啥也抢不着,还死的这么多,谁还不长点脑子?

    即便是已经归顺后金的科尔沁部,面对如此大的伤亡,也感到了痛心,在琢磨着下次征明,找个什么借口少派点人马助战呢!

    而后金统治区的辽民,则更是人心浮动,多有归明之志。当然,他们以前也不愿被奴役,逃归大明的屡禁不绝,屡杀不止。

    “人心浮动,非打一场胜仗难以挽回。”皇太极回到府宅,便对罗绣锦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刚去看过重伤未死的莽古尔泰,到底能不能活下来,现在也不敢确定。他也见到了有些意气消沉的父王努尔哈赤,却没敢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宁远惨败也超出了皇太极的意料。依靠着从晋商那里得到的断续情报,他又哪里知道明军的准确实力,宁远的坚固防御?

    罗绣锦皱着眉头,这个结论是对的,他也觉察到了异样的气氛。但要来一场大胜,又谈何容易?

    宁远是肯定不能再去攻打了,至少在攻坚能力得到飞跃提升之前,不能再去送死。

    东江本部的皮岛,没有水师的情况下,打起来也是相当困难。最多把明军赶到海岛上,却伤不了根本。

    辽南的旅大似乎是唯一可以在陆地上攻打的目标,虽说曾经攻击失利,但总不会比宁远更难打吧?

    “恐怕汗王不会同意。”罗绣锦苦笑一声,开口说道:“刚遭挫败,总要休整恢复,难以再次发动吧?”

    皇太极垂下眼帘,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后金之困境,虎墩兔是大草包

    士气低落,人心浮动,都是因战败且伤亡惨重所引起的。

    既然原因显而易见,解决的办法也昭然若揭。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哪里失败了,就在哪里找回场子。

    皇太极就是这样的简单思维,正确是正确,可现实情况呢,却并不允许。至少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采取的办法。

    这并不是说努尔哈赤因为失败而意气消沉、不思进取了,他可是比谁都想报仇,比谁都想打场大胜仗。

    但战争不是一拍屁股就能决定,就能立即行动起来的。

    宁远之战的失败是结局,但后果绝不是死伤惨重那么简单。

    自广宁之败后,后金就没抢掠到多少物资。撑了一年,再一次发动又是空手而归,还消耗了并不充足的粮草物资的囤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金军队打仗,也脱不开这个兵家要义。

    至于以战养战,自从明军实行战略收缩、尽迁弃地的辽民后,便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皇太极思索半晌,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重重地叹了口气,“休整需要至少一两个月吧,春暖冰消之时,还能腾得出手发动吗?恐怕要疲于奔命,忙于应付明军的骚扰攻袭了。”

    这一点,皇太极也没看错。明军的战力在稳步提升,又有水师之利,没有了冰封海岸,袭扰的力度更胜去年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更令皇太极感到忧虑的不是几次失败,那只是战术层面上的失利。在战略上的颓势,才是他最感无力应付,并认为对后金是最致命的。

    按照后金的发展战略,是向西进,逐渐把明军打出辽东。

    开始阶段可以说是很顺利,接连取胜,抚顺、鞍山、辽沈尽行攻取,把明军推到了辽河以西。

    但从去年广宁挫败开始,明军的战略调整使后金逐渐陷入了困境。

    辽西有熊廷弼坐镇,宁远、觉华成为坚不可拔的钉子,以牢不可破的防御挡住了后金西进的脚步。

    在辽南和辽东的广阔沿海,袁可立实施步步为营向前推进的海上防御,使后金疲于应付。

    而东江镇的建立,更是在后金背后埋下一颗令人寢食难安的钉子。

    皇太极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后金如同困兽。而牢笼却还在不断收缩,令他感到越来越紧的桎棝。

    什么雄才大略,什么高瞻远瞩,朱由校是嗤之以鼻。无论是老奴,还是皇太极,只不过是运气较好,更重要的还是明末的君臣太烂。

    只要重用熊廷弼,只要重用袁可立,后金指日可灭。当然,朱由校的插手,使这个进程更快,力道更猛。

    罗绣锦嘴上没说过,可心中却自诩智谋过人。当然,皇太极也同样有着相当的自负聪明。

    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智计、谋略都无用武之地。对于现在的劣势,以及越来越困难的处境,二人都是无计可施。

    相信老奴也是一样的心情,在宁远撞了一脑袋大包,也打破了他西进突破牢笼的幻想。

    “某去拜见父汗。”皇太极觉得还是要争取一下,哪怕只是对东江或旅大的明军进行一下耀武行动,也能挽回些士气,顺便查探明军的破绽。

    罗绣锦赶忙提醒道:“贝勒爷的言语不可急切,汗王此时的心情——”

    皇太极摆了下手,大步向外走去,声音才响起来,“某省得,自不会令父汗生气发怒。”

    ……………………

    后金所面临的困境,比皇太极所想到的还要严重。

    特别是对处在林丹汗的“安内”、“改教”压力下的内喀乐喀五部,后金的再次惨败,阻止了大部分蒙古诸部历史上的归附。

    而此时,不仅在内喀尔喀,就是林丹汗所直接管理的察哈尔部,明朝所派的秘密使者们也感到了待遇的提升。

    广宁虽胜,但明军随即放弃大片地盘,战略退缩到宁远。这引起了察哈尔部的不满,以及内喀尔喀部的惊惶和轻视。

    因为广宁是察哈尔部与明朝约定领取插赏和进行边贸的地方,明军弃守收缩,对察哈尔部影响很大。

    尽管明廷又指定了喜峰口边贸所在,但林丹汗觉得势力要西移,贸易还要经过哈喇慎部的地盘,尽管他是名义上的蒙古大汗,依然觉得不便。

    所以,当明廷所派使者携银出使察汉浩特时,林丹汗称病不见,又借口自己手下没有懂汉字的人,将明朝使臣带来的谕帖弃置一边。

    同时,林丹汗指使其叔父脑毛大对明使称“要自举兵杀奴,然事权在憨,恐难擅举”,以提高价码。

    除此之外,林丹汗还表示将替明廷夺回广宁,并开价四十万两。

    特么神经病啊!

    当时的朱由校得到回报后直翻眼睛,就林丹汗这脑子,怪不得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众叛亲离死在青海了。

    这么明显的战略收缩看不出来?广宁是主动弃守的好不好,现在就是一座空城,还用你装什么大瓣蒜,还替俺们夺回来?

    朱由校虽然耐心地又派出了使者,委婉地拒绝了林丹汗的建议,但他已经把更多的外交努力转移到内喀尔喀五部身上。

    在朱由校看来,内喀尔喀五部还是挺够意思的,是可以扶持起来直接打击后金的势力。

    当年努尔哈赤进攻辽东重镇铁岭,明军兵少将寡,形势岌岌可危时,内喀尔喀联盟派出宰赛率军一万驰援铁岭。

    可惜,明军没有坚持到这支援军的赶到,铁岭便陷落了。

    随后,努尔哈赤率士气正盛、以逸待劳的后金军正面迎击宰赛的援军。蒙古军被击败,连统帅宰赛及其两个儿子都被俘虏。

    其时,内喀尔喀盟主卓里克图年事已高,联盟的主要事务都是由年富力强的宰赛来管理,已经相当于实际上的盟主和未来盟主的候选人。

    而宰赛的被俘,不仅使内喀尔喀五部惊惧不已,不知所措;更令努尔哈赤奇货可居,有宰赛为人质,内喀尔喀五部不得不遣使求和,与努尔哈赤会盟。

    本来这种被胁迫的“要盟”只是权宜之计,但林丹汗却为此盛怒。

    他不仅把内喀尔喀五部视为“安内”的目标,并牵怒于管理左翼三万户的大臣锡尔呼纳克台吉,怀疑其暗中与努尔哈赤有联系。

    而朱由校把争取内喀尔喀作为外交重点,正是看到了内喀尔喀夹在林丹汗和后金之间的尴尬。

    如果林丹汗的“安内”行动逼得内喀尔喀五部走投无路,朱由校愿意给他们一条出路,避免他们投向后金,平白壮大后金的实力。

    而外交努力在当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因为情势复杂,还令人难以抉择。

    但后金在宁远再次惨败,林丹汗的“安内”行动也开始升级,终于使内喀尔喀五部做出了有利于明廷的决定。

    当奏疏急送到京师,被朱由校阅过之后,他不由得兴奋地拍了下桌案,赞道:“甚好,极好。”

    熊廷弼在奏疏上报告:内喀尔喀五部的拉巴什希布、索诺木、莽果台吉等拟各率所属五百户前来投奔,他已命满桂率蒙古归化骑兵前出至锦州、大凌河,并前往义县,准备接应。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全力打击后金。虽然可能是暂时的,但这却是一个好的开端。

    朱由校提起笔,给熊廷弼写了回复。

    显然,接纳来投的蒙古诸台吉,肯定会让林丹汗感到不快,甚至是怨恨。但从长远来看,任由林丹汗发疯而不管不顾,得便宜的只能是后金。

    所以,朱由校要找个理由,尽量维持与林丹汗的结盟关系,用全部精力对付后金。

    内附归化,应该算是个差强人意的借口。如果只是收留,岂不是在蒙古内部的争斗中明显地站到了林丹汗的对立面?

    朱由校还将派使者再去察哈尔部,劝说林丹汗不要在这个时候掀起内部争斗,影响共同打击后金的盟约。

    其实,这也是尽人事而已。朱由校不认为林丹汗会听劝,停止统一蒙古的行动。

    道理很简单,当然也是从林丹汗的角度来看的,明朝与后金的战争,给林丹汗统一蒙古提供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外部环境。

    因为自明朝建立,彻底消灭蒙古政权便是不变的目标。尽管自永乐之后转入守势,但明军的军事压力依然是蒙古崛起的巨大阻碍。

    现在好了,明军被后金牵制了大部分精力,也放松了对蒙古诸部的分化瓦解。不仅放松了对蒙古诸部的分化瓦解,还要拉拢林丹汗对抗后金。

    再加上互市和插赏所获得的经济力量,林丹汗觉得时机很好,还有获取物资的渠道,也就不那么出乎意料了。

    但事实上呢,林丹汗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和实力。机会是不错,但是给有准备、有本事的人的,不是给他这个大草包的。

    我们来看看,作为全蒙古名义上的可汗,林丹巴图所倚仗的实力是察哈尔八大营:浩齐特、奈曼、克什克腾、乌珠穆沁、苏尼特、敖汉、阿喇克卓特和主锡惕。

    察哈尔部的总人口大概有十万左右,也的确是蒙古诸部中实力最强的。

    攘外先安内,这个统一蒙古的思路也没问题,成吉思汗、忽必烈都是这么做的。

    但林丹汗只看到了表面,只学到了皮毛,却忽视了老祖宗最重要、最厉害的一招儿。

    成吉思汗能够崛起,在于打破了蒙古贵族各领一部,松散聚合的体制,发明了“万户”制度。

    只有将各个部落的限制打破,由成吉思汗亲自任命的将领率领各个万户,才能使得军令统一,令行禁止。

    与此类似的,还有女真的祖先完颜阿骨打发明的“蒙安谋克”制度。努尔哈赤就学到了,用八旗制度把女真人完全团结在一起。

    林丹巴图尔呢,既没学到老祖宗的智慧,也没学到敌人的长处。他所能直接指挥的察哈尔八大营,完全是分封而治,各营首领对自己的部落有完全治权。

    还“安内”呢,连自己的察哈尔部都没“安”好,就想着统一其他蒙古部落,也不知道林丹巴图尔哪来的自信?

    朱由校对这位志大才疏的“可汗”都懒得吐槽了。你瞎折腾也不看看时候,完全是给后金增加力量,影响朕五年平辽的大计好不好?

    等灭了后金,朕再收拾你这个虎墩兔。

    朱由校心里发狠,边想边写,终于写完了给熊廷弼的回复。

    看着皇爷封装匣,王体乾才敢上前说话:“皇爷,今儿在城外演炮。看时辰,该启驾出宫了。”

    朱由校斜眼瞅了下西洋钟,知道这时间已经晚了。不过,咱是皇帝,迟到一会儿也无妨。

    …………………

    京郊的演习场,已经是众兵环立,戒备森严。

    孙元化等人已经安放好了数门新式火炮,武学的炮科学员在测距、调整,还围着最新造出的一门怪模怪样儿的火炮,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门火炮十分简陋,就象个水缸,下面是块厚重的木板;旁边还有两颗圆形炮弹,炮弹上还有个铁环,不知道干啥儿用的。

    “这个是火炮?”赵胖子围着“水缸”转了两圈,笑道:“口径可够大的,这一颗炮弹下去,人也砸成肉饼了。”

    因为,火炮的角度已经被孙元化等人调整好了。

    那么大的仰角,赵胖子等学员都学过了弹道原理,知道这么打出去,基本上不会形成弹跳,就是“咣”的一下砸到地上,或碰巧砸到人头上。

    “砸不上也吓人一大跳。”张军能嘿嘿笑着,在炮弹前弯下腰,想用手去提那个圆环,却被孙元化厉声喝止。

    孙元化带人把这些炮科学员赶走,离这门怪炮远点。别人不知道,他可是试验过的,这炮挺不错的,但危险性也较大。

    在等待中过了不算长的时间,皇帝的车驾进了校场,在预先设好的台前停下。皇帝在众人的跪拜山呼中下了车,上台升座。

    “万岁。”孙承宗随着上台,躬身奏道:“诸项准备已经做好,是否现在就开始演习?”

    朱由校笑着点头,说道:“那就开始吧!孙师就在朕的身边,解说一二。”说着,他令宫人给孙承宗搬来凳子,随手拿出望远镜,做好了瞭望观察的准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火炮——战争之神

    孙承宗谢恩后呈上演习的火炮资料,方才恭谨地坐下。

    校场上摆放着六门火炮,共有三个型号。两个型号是要给军队大量装备的野战火炮,分别命名为万胜十斤炮和五斤炮。

    按照炮弹的重量来分类,比较好记。而且,这是按照朱由校所画的拿破仑火炮的图样制造的,大概对应着十二磅和六磅炮。

    有聘请的铸炮技师,又有仿造红夷大炮的技术基础,制造这两种野战火炮也就不算是什么难题。

    而这两种火炮的身管不长,看起来比红夷大炮就要小很多,再加上一米多高的车轮,机动性上显然要远超红夷大炮。

    其实,在火炮的重量上,朱由校还是不太满意的。

    野战炮嘛,一匹马拉起来跑得飞快,那才叫灵活机动呢!可现实的科技水平,却也让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降低心中的预期。

    两种野战炮都采取了铁芯铜体的铸造技术,全炮重量分别为612公斤和245公斤,比用青铜铸造减轻了百分之三十。

    减重是成功了,成本也比青铜材质的要便宜不少,却也牺牲了一些射程和威力。

    按照徐光启和孙元化等人用青铜制造的样炮试验,在双倍装药(青铜延展性好,不易炸裂)的状态下,射程分别能达到一千六百米和一千一百米左右。

    而用铁芯铜体制造出来的火炮,只敢用标准装药,射程则降低到八百多米和五百米左右。

    材料成本、铸造难易、重量和机动、射程和威力等等,是铸造火炮并大规模装备部队必须要考虑的,在其中找到平衡也是必须的。

    综合考虑之下,朱由校还是退而求其次,舍弃了青铜材质,命令兵器火药局大量制造两种型号的野战火炮。

    趁着下面在准备,朱由校又阅看了一遍相关火炮的各种参数,觉得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可满意,甚至可以说是世界领先。

    以十斤炮为例,在射程和威力上,已经接近红夷大炮;在机动性上,却比红夷大炮更强。

    五斤炮则更机动灵活,尽管和十斤炮相比,因为重量减轻所带来的优势,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大。

    钢铁的质量和性能还有待于提高啊,朱由校听见哨声,从资料上收回目光,举起了望远镜。

    演习场依山而建,光秃秃的山坡上满是积雪,上面插着一些作为目标的旗子和木靶。

    简单设置的阵地上,火炮已经架设完毕,十几个武学学员在教官的带领下,填药装弹,又进行了一次测距、调整、,才躲入旁边的土墙后,只留一个点火。

    轰!炮声响起,白烟升腾,朱由校手中的望远镜移动,想追着炮弹的轨迹。但初速三四百米的炮弹,使他的意图落空了。

    炮弹打在了山坡上的雪地里,迸溅起一团雪尘,朱由校才发现了弹着点。

    哨声再响,片刻后,另一门火炮也发出了轰鸣,这回击中了目标,几个木靶被砸得破碎歪倒。

    朱由校点了点头,两门十斤炮的威力还是可以满意的。

    而且,看火炮发射的仰角很小,差不多也就五度或十度的样子,为的就是把炮弹尽量打出更多的弹跳,增加杀伤力。

    这一炮下去,五百米左右的敌军队列,应该能打穿六七个人(靶子),也就是西方所说的连纵队。

    朱由校通过之前呈报的火炮试验数据,对此有所了解。想象着在建奴的阵列中出现一条条血肉胡同的场景,抿嘴露出了微笑。

    接下来是五斤炮的轰击,比十斤炮的威力明显小了很多。按照呈报的数据资料,在三百米之内,能勉强打穿三个人。

    垂下眼帘想了想,朱由校觉得这个炮轰击建奴的楯车,还是挺好的。当然,打人也是一样,射程缩短,但精准度却有所提高。

    用炮狙,多打死几个大头目,朱由校发了下狠,又把望远镜转向了那门“水缸”炮。

    大明重迫——嗯,朱由校就是取的这个名字,不霸气,甚至让人搞不懂,但他喜欢。

    抛物线弹道的火炮,准确地应该称为臼炮,那时候也有。但象大明重迫这样的,却是头一次面世。

    朱由校交代下去的时间不长,孙元化等人便造出来了,可见这种火炮的生产制造非常容易,成本也很低。

    但重迫好造,开花弹的制造却不容易,成本也比实心炮弹高上很多。

    所以,朱由校现在还是迟疑着没有做最后量产的决定。这不同于轰天雷和掷弹车,简单又便宜。

    在望远镜的视野里,孙元化等人亲自动手,操作这门最新式的大口径火炮。

    嗯,这是装填发射用的火药包,再用推杆把药包稍微压实一些。

    朱由校看着孙元化等人的动作,能够猜得**不离十。

    接着是检查的安装木质延时引信,然后——朱由校又笑了。炮弹上有个铁环,孙元化等人用铁钩钩起炮弹慢慢放入炮管,以确保原始延时引线指向炮口。

    当发射药被点燃,会产生高温高压的火药气体。木质锥形信管如果正对火药,火药气体容易从信管中间的小孔吹入炮弹内,那样的结果就是“轰”的一声在炮管内爆炸。

    孙元化等人再次检查了一遍火炮,才用一根长锥子从火门刺入,扎破了火药包,然后将一根长长的引线插了进去……

    引线被点燃,连炮手也迅速地跑进了旁边的土墙后,众人都注目于这门从未见过的火炮。

    “轰”的一声巨响,在火焰和白烟的升腾中,炮弹射出了炮膛。被火药气体喷着的装填缓燃火药的木质信管,喷着隐约可见的火星,掠过天空,向远方飞去。

    大明重迫发射的口径惊人,炮弹可达二十多斤,相当于西方二十四磅臼炮。由于是青铜所制,装填的发射药足足是十斤野战炮的一倍。

    尽管由于身管短,很多火药来不及充分燃烧,但从发射的声势上看,却是相当地惊人。

    挺吓人哪!朱由校的望远镜停在了山坡上的弹着点,还不忘吐槽了一句。

    时间在流逝,朱由校没有动,不明情况的人们也只能等待,不知道这火炮已经发射完了,就靠这一下子砸死敌人吗?

    好半晌,朱由校估计有了三四十秒了,落地的炮弹才轰然一声爆炸,在山坡上腾起了混着雪尘泥土的黑色烟柱。

    在众人情不自禁发出的惊讶声中,朱由校放下了望远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因为射角较大的缘故,臼炮发射出的炮弹在空中飞行的时间一般都比较长。

    为了避免在空中爆炸,更是为了发射安全的考虑,延时引信是宁长勿短。所以,三四十秒只是中等,有的落地到爆炸甚至长达一分钟之久。

    极为简陋的信管,能达到这样的程度,朱由校也能够接受。这总比带着长长引线的开花炮弹,需要在炮口点燃要安全许多。

    在众人重新转过来的目光中,台子上的皇帝站起了身,孙尚书好象在躬身劝说,但皇帝笑着摆手,不为所动。

    终于,在孙承宗的陪同下,在侍卫的保护下。皇帝走下了台子,向着火炮阵地走来。

    “微臣(末将)拜见万岁!”皇帝所过之处,文臣武将都施礼拜见。

    “免礼,平身。”朱由校不时抬手,笑着叫起众人。

    直走到火炮阵地,皇帝先围着大明重迫转了两圈,又看过旁边的炮弹,不时轻轻颌首,还称赞了孙元化等人。

    接着,朱由校又来到了不远处的野战炮前,就近观察了一番,还伸手拍了拍粗重的炮管,脸上笑得轻松。

    因为倍径小的关系,野战炮的身管不长,不同于红夷大炮这样的长管加农炮,也是可以发射开花弹的。

    也就是说,野战炮能打三种炮弹:实心炮弹、榴弹、榴霰…弹。这与朱由校记忆中的拿破仑火炮的资料基本相同。

    既然野战炮也能发射开花弹,为什么还要造大明重迫呢?

    因为大明重迫不仅射程远,而且重量轻。加上厚木底座也不到两百斤,装上车就能拉着可哪跑,甚至能用人抬着移动,机动性不是一般的强。

    而以四十五度角发射,大明重迫能打到一千米左右;十斤炮则是七八百米,五斤炮五百多米,旧式火炮和佛朗机是三百多米,一百多米有掷弹车扔出的轰天雷。

    到了一百米之内,则是轻重火枪发威的距离;再近的话,就上刺刀干他丫的!

    朱由校想着对敌人的杀伤距离,从近在咫尺的刺刀见红,到一千米的远程轰炸,这得打死多少建奴呀,不由得心中畅快。

    一时兴起,皇帝竟亲自动手,搬起一颗十斤球形弹,走到火炮前,塞进了炮口。

    “万岁当心。”孙老师赶忙上前,六十多岁的老人,动作还是挺利索的。

    朱由校摆了摆手,瞅着炮弹很顺溜地进了炮管,眨巴着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半晌,似有所悟的皇帝才展开笑颜,又夸赞了武学炮科的学员们,才转身启驾回宫。

    …………………

    重视火器,重视大炮,重视炮兵,这是穿越到古代的现代人,从军事历史的发展历程中所禀持的坚定思维。

    大量火炮用于战争,甚至是野战,以及炮兵的正规化、专业化,在历史上的战争进程中影响深远,称为里程碑也不为分。

    “炮兵是战争之神”!

    朱由校认真地写下了御笔亲题,思索了半晌,继续给武学写着炮科的扩大,以及炮兵的训练。

    造火炮很费钱,训练所需要的火药、炮弹也要花费很多,但这在朱由校看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培养专业、正规、英勇的炮兵,制定科学先进的炮兵战术,这才是朱由校所认为的重点难点。

    尽管朱由校对于平辽有着迫切的希望,但现在就把火炮用于野战,显然是操之过急的。

    决定战争胜败的因素,武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使用武器的人。

    所以,为部队大量装备火炮只是开始,在炮兵和战术达到要求之前,也多要用于守御,而不是野战。

    野战炮兵与依托城池或阵地防御是大不相同的,阵地的设置、轰击的角度距离,以及与步兵、骑兵的配合等等,这是一门复杂的学问。

    即便朱由校能拿出些后世的理论知识,也是不完整的,要经过实战的检验。

    “皇爷,孙元化在外候见。”王体乾进到殿内,等了一小会儿,见朱由校停下笔,才躬身禀奏。

    朱由校并没写完,但还是放下了笔,坐直身子,说道:“宣他进来吧!”

    时间不大,孙元化进殿叩见,平身赐座后,静等皇帝问询。

    燧发枪研制成功后,朱由校便命孙元化调整了火药兵器局的生产。

    一边研制野战火炮,一边全力生产燧发火枪,红夷大炮的生产制造则全部转给广东兵器局,并派出相关技术人员予以指导协助。

    也就是说,京师的兵器局将武器弹药的生产、供应的重心放在了北面,并舍弃了在陆军装备红夷大炮的计划,将红夷大炮归为岸防和海军装备。

    现在,野战火炮已研制成功,大规模生产制造是肯定的,就看皇帝的安排了。

    朱由校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野战炮的生产制造可以开始了,朕马上拔付资金。产量呢,孙卿估计是多少?”

    孙元化赶忙躬身奏道:“制造红夷大炮的工匠大部还在,野战火炮也比红夷大炮更加好造,微臣以为初期日产一门十斤炮或五斤炮当无问题。”

    停顿了一下,孙元化接着说道:“同时,还能再造两至三门大明重迫击炮。”

    大明重迫击炮的造价低,制造也容易,只要拔调少量工匠就可完成。而野战炮的制造则要难上不少,还有炮架、炮车等配套设备。

    朱由校点了点头,这样的产量勉强能让他满意。毕竟火药兵器局还要生产弹药,数量也是十分巨大。

    一个月后春暖冰融,推进到锦州、大凌河城的辽镇人马,就能够装备三十门野战火炮,六十多门大明重迫。

    再结合着壕沟胸墙工事,即便努尔哈赤拆了城墙,明军也有坚守的把握。

第一百二十八章 炮弹的灵感,皇帝又爆粗

    新造的火炮当然更先进,威力更大,但旧式火炮也不是全部抛弃,还能发挥余热。

    比如佛朗机,由于气密性的原因,射程是硬伤,但射速却是优势。在近距离打霰…弹,杀伤力还是不错的。

    所以,很多旧式火炮配上炮架和炮车,提高机动性,依然可以为明军的胜利贡献力量。

    朱由校也知道孙元化所说的产量比较保守,毕竟铸炮的工匠少说也有六七百人,还能都铺在一门炮的制造上?

    而铸炮的流程,什么铸模、浇铸、淬火、退火、打磨等等,朱由校也多少知道一些,要说一天全部完工,也不可能。

    所以,肯定是多门火炮或多道工序一起开始,最终的产量是以月计算。

    当然,细节不重要,朱由校要的是结果。而孙元化报上的产量,他还是能够接受的,不耽误辽东战事就行。

    皇帝看似满意,孙元化才偷偷地出了口长气。他确实是保守地上奏产量,如果万岁提高要求,他也能适当提高一下。

    而且,报的产量低,等到月底超额完成,岂不是更能令万岁龙颜大悦?

    可如果吹大了,到时候完不成,往大了说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朱由校没再询问,而是拿了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会儿,笑着命孙元化上前观看。

    躬身立在御案前,孙元化注目看着皇帝所画的图儿。

    朱由校指点着解说道:“朕今日给火炮装弹,忽有所悟,便想出了这个东西。可以叫弹托,或许对提高火炮的威力有所帮助……”

    前装滑膛炮的炮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比炮口要小。这可能是句废话,比炮口大也装不进去呀!

    但炮弹与炮管的间隙,按后世标准用语就是游隙太大的话,发射药的气体泄漏的也多。气密性不好的话,肯定影响到炮弹的射程。

    另外,游隙太大还会产生一个问题,那就是火炮射击的精准度。

    你想啊,炮弹在炮管中晃荡,在火药气体的推动下,等于是磕磕碰碰地前进。在飞离炮口的一瞬间就会有个跳动。

    别小看这一点点的跳动偏离,射程越远,偏离目标的距离越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致意思是:枪口差一毫,目标差一尺。

    朱由校以前没太注意这个问题,也是没在近距离观察过火炮,更没亲自去装炮弹。

    今天是一时兴起,却引起了他的灵感,或者说是唤起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所以,这不是朱由校的发明,而是他前世曾经在网络上浏览过一眼,记得不是很牢靠的图片。

    而所谓的弹托,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在球形炮弹后面加了个圆形的厚木板。然后把两者固定在一起,组成了一种新型炮弹。

    可别小看这个简单至极的弹托,它可是能有效封装火药气体的外泄,还能对空心榴弹起到一个缓冲作用。

    火药气体泄漏得少,炮弹得到的推力就足,射程就能更远;同时,还提高了炮弹和炮膛的配合精度,尽量保证了火炮轰击的精准度。

    铁炮弹做得不够精确的话,打磨起来多费劲儿;木头板子,修起来就容易多了。

    “万岁。”孙元化看着图示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样固定在一起的炮弹,在空中会不会翻滚前进,影响精确度。”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孙卿可以去试试。朕以为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加装了木质弹托的炮弹,由于铁的密度比木材大,重心是靠前的。

    你可以想象一下羽毛球或是鸡毛毽子,头重尾轻使得飞行稳定,可不是翻着跟斗在空中花式飞翔的。

    说着,朱由校拿过鹅毛笔,又画了个简单的图样儿。

    “这块厚木板能起到缓冲作用,朕以为大明重迫的炮弹就不必非铸成厚壁的空心球形。”

    朱由校停顿了一下,笔尖晃了晃,大概是觉得画图说明白有些困难,又停了下来,继续说道:“待朕做个样品,孙卿便能看明白,造出来去试验。”

    既然叫重迫,发射的炮弹也不必是球形,应该有个迫击炮炮弹的样子嘛!

    如果弹托还不能保持炮弹飞行的稳定,朱由校觉得加上小翅膀儿(尾翼)就肯定没问题了。

    而作为大明顶尖的满级小木匠,做出个木制的迫击炮弹,还不是so easy!

    在朱由校看来,造出柱形薄壁加弹托,再加尾翼的炮弹。不仅比铸造厚壁空心铁球要简单容易,还能多装火药、装填碎铁,提高爆炸的破片杀伤。

    孙元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皇帝让他试验过的东西,几乎都成功了。所以,他躬身领命,准备回去就做试验。

    朱由校又问了些兵器火药局的其他情况,方才让孙元化告退而去。

    …………………

    战争虽然是当务之急,但朱由校的主要精力并不在此。

    这就是知人善任带来的好处,有熊廷弼、袁可立、毛文龙在前方坐镇,有那么多忠勇将领在前作战。他只要保证粮饷武器等后勤,偶尔再指点一下,就基本上能够保证平辽的最后胜利。

    而与林丹巴图尔的思路相近或类似,朱由校也是要“安内”,并将其的重要性放在平辽之上。

    这个“安内”没有战场上的硝烟弥漫、杀声震天,但复杂程度却要胜过战争中的运筹帷幄、尔虞我诈。

    而且,这场“安内”行动将决定大明是振兴国势,还是继续颓败。

    如果失败了,就算平灭了建奴,也会再有别的新生势力成为大明强敌。

    世界就是这样,国与国之间的竞争,不可避免,也是残酷至极。

    即便大明不是为外敌所灭,不能“安内”的话,在小冰河期的严酷环境下,改朝换代也是朱由校所不愿接受的结果。

    所以,兴利除弊、改革进取,才是朱由校最为用心,投入精力最多的工作。

    而在改革中,最难的不是颁布政策、推出举措,而是来自于人们的传统的思想习惯。

    武学建起来了,新学也招生培训了,但令朱由校感到不满的,还是接受这些的人太少。

    军队需要炮兵教官,需要炮兵;朝廷需要经济、技术人才。这些都是要以识字会算为基础,或者说是从读书人中进行培训,最是快捷省事。

    但那些读书人呢,如果从整个人数比例上看,可以用应者寥寥来形容。

    重文轻武,以科举正途为尊,这些思维观念的阻碍,令朱由校感到十分头痛光火。

    已经在取消对生员的优待,就是想逼迫他们转向朝廷所需要专业人才和官员。可看起来,效果并不太显著。

    而废掉科举又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几年内不行,朱由校对此还保持着冷静。

    “取消国子监,是不是有点操切了?”朱由校似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征询般地开口说道。

    御用笔杆倪文焕吓了一跳,偷眼瞅了瞅皇帝,发现并不是怒气冲冲的样子,稍微放下心来。

    思索了一下,倪文焕小心地建议道:“万岁,骤然取消国子监,恐朝野震动。”

    朱由校转眼看着倪文焕,沉吟着问道:“朕为新学学员太少而忧,倪卿可有良策?”

    倪文焕躬身道:“启奏万岁,微臣以为可加大廷试或吏部试,从国子监中挑选监生授官。然后送入新学学习,可名为观政。若是不服从朝廷分派,便取消监生资格。”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微笑起来,说道:“倪卿此议甚好。”

    在古代,读书人要想出人头第,就必须参加科举以入仕途。而要想在科举中取得好成绩,重点学校和名师相当重要。而当时的最高学府,就是国子监。

    到国子监读书也需要考试,相当于考重点高中。但在国子监中,只有表现特别优异的学生才能通过廷试或者吏部试等渠道直接做官。

    而对大部分国子监的学生来说,要想考取功名,还是要参加科举。

    倪文焕这招儿等于是让监生不用参加科举,便可当官。当然,有了官职,还要先进入新学,说是实习也好,观政也罢,反正是达到了朱由校的目的。

    朱由校之前对监生是采取自愿原则,入武学的条件很宽,只要身体健壮便可;而开新学的时日尚短,学员还没有确定前途。

    倪文焕的建议给朱由校提了醒,监生授官是一招儿。新学学员也给官儿做,岂不是更有影响,更有诱惑力?

    同样是当官儿,科举正途固然是显得身份不一般,但能考上的终究是极少数。退而求其次,对于很多读书人来说,也应该是能够接受的吧?

    朱由校微微颌首,觉得这样的分析和判断很靠谱。但还要再加上舆论攻势,效果会更好。

    转向倪文焕,朱由校开口说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最近几期的《大明论坛》上要多刊载类似的文章,让那些读书人别整天高谈阔论,不干实事。朝廷需要、国家需要,此时不报效,更待何时?”

    “是,微臣遵旨。”倪文焕躬身应道。

    朱由校又想了想,说道:“再编些故事,就说有的读书人苦读十年、几十年却不得为官,更无一技之长,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连父母都不能瞻养,简直就是废物,连乞丐都不如。”

    倪文焕眨着眼睛,觉得这样骂人有点不好吧?

    朱由校还没说完,继续依着自己对某些读书人的鄙夷说道:“锦绣文章、满腹经纶,靠着这个做官,能牧民一方,还是能安邦定国?一个个人五人六,觉得自己了不起,其实狗屁不是。”

    倪文焕咽了口唾沫,决定在刊载的时候,一定要把万岁的粗话进行下艺术加上。否则…….

    朱由校骂完之后,心情畅快了不少,接着对倪文焕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加商税和官商不分的问题,也要多加说明和揭露。对于投稿,你也要细加审阅,从中发掘可用之人。”

    倪文焕躬身领命,心中甚是喜悦。

    发掘有用之人,当然是要替换自己,可却不是贬职罢黜,而是象魏广微那样晋升。

    虽然作为皇帝的御用笔杆,堪称心腹之臣,可哪里有在外做封疆的威风?

    倪文焕告退之后,朱由校拿过题本,又阅看起来。

    尽管政事繁杂,但近几年的工作主题应该不会有大的改变。

    对外支撑战争,对内兴利除弊、缓解社会矛盾,还有对小冰河期将临的应对措施,都脱不开“钱粮”。

    是抄家来获取暂时的暴利,还是建立能持之长久的良性体系,对朱由校来说,闭着眼睛也会选择。

    现在又不是被逼到绝路,象崇祯朝末期那样穷疯了,朱由校自然也不想使用太过酷烈的手段。

    但要是有人敢阻碍他推进改革、实现目标。嘿,那他还就不装了。什么昏君、暴君的名头,尽管往朕的脑袋上扣,看朕能少块肉不?

    王体乾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等着皇爷批完题本抬头,才躬身禀告道:“皇爷,信王殿下和唐王世孙在外候见。”

    朱由校摆了下手,极其简短地吩咐道:“宣!”

    已经制定了惩治官商的政策,等于是磨好了刀。谁来操刀,就由朱由校来选择得力人员了。

    朱聿键在宗学已经有数月之久,不管学的什么,按照出台的律例施以惩治,并不算多难的工作,只看心性是否坚强。

    所以,朱由校要派朱聿键前往江南,既是考察,也是历练。他想知道,在历史上被评价“较有作为”的朱聿键,是否可堪大用。

    至于信王朱由检,朱由校也是打着差不多的主意,让自己的小兄弟见识下外面的世界,体察民间的疾苦,并看清大明官商的丑陋嘴脸。

    亲眼所见胜于百遍说教,朱由校觉得这句话很适用于朱由检。

    刚愎自用、独断多疑是朱由检最大的性格缺陷,也或许是处在风雨飘摇的王朝末日,才放大了这种缺陷。

    朱由校希望他能改变,也不准备再用说教的方式。让他走,让他看,这样的教育才会更有效果。

第一百二十九章 苛待读书人?京师勋贵

    在江南,冬天不算寒冷,以至于春天来得也是悄无声息,令人难以察觉。

    酒楼内,吕庆厚正在柜台内拔打算盘。老板推门而入,四下瞅了瞅,没见到伙计,便吩咐道:“庆厚,去门口把货物搬到库房。”

    吕庆厚答应着,快步走出柜台,来到门外把一批酒楼应用之物搬到了库房。

    作为读书人,或许还不能算是读书人。吕庆厚七八岁开蒙,十年寒窗,却屡试不中,连个秀才也没考上。

    而按照当时的标准,考中秀才已经可称为“生员”,能享受国家的优惠政府,算得上光宗耀祖了。

    若是能考上举人,甚至是进士,那就是走上人生巅峰,祖坟都冒青烟了。

    成为生员就可以不出公差和免纳田粮,还有免刑,以及穿戴上的特权。虽说不上是大富大贵,可也能小富即安。

    吕庆厚已经二十四岁,家有老母和媳妇,有点祖产也被学习考试全花光了。

    总不能扎起脖子喝西北风吧,为了生活,吕庆厚也只能拉下脸,在亲戚开的酒楼里当起了账房。

    他倒是想找个文雅些的工作,比如开私塾或去大户当塾师。可连秀才都不是,自报家门都觉得寒碜。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快到饭口了,食客三三两两地进了酒楼。说话声、谈笑声,再加上后厨飘出的葱姜蒜的香味,使得酒楼热闹起来。

    随着三个穿着头戴方巾、脚蹬长靴的生员进了酒楼,众人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声音,似有敬畏之感。

    青衫儒雅,众人敬慕,吕庆厚不由得心生羡慕,而又些自惭形秽,不由得低下头去。

    三个生员找了雅静的靠窗位置,点了酒菜,便喝着茶水,旁若无人地谈论起来。

    看这三个生员的脸色,并不太高兴。吕庆厚竖起耳朵听了几句,也明白了其中究竟。

    朝廷要取消生员的优待政策在去年公布,也给了一年的期限。要继续享受也行,或是开塾免费教学,或是到京师入新学。

    白得的福利待遇没有了,自然不会遭到好评。哪怕是入新学有为官的机会,很多生员们也是牢骚满肚。

    吕庆厚对此的看法就有些复杂,一来他没资格得到优待,觉得不关己事,甚至对那些生员不能再不劳而获而感到些幸灾乐祸。

    另一方面,吕庆厚也有点不满。他可是还要去参加考试的,可就算考上了秀才,也没有对生员的优待,对他的积极性自然也是一个打击。

    “陈兄,不知开塾教学之事准备得如何了?”脸形瘦削的生员放下茶杯,对着陈姓生员问道:“这一年之期还有半年多就到了。”

    陈生员哼了一声,说道:“朝廷如此苛待读书人,可谓亘古少见。开塾教学,还要免费,难道还指望教出什么人才?顶多识几个字而已,于国又有何用?”

    胖脸生员连连点头,说道:“陈兄所见,与某相同。宋朝善待读书人,是以文人拥护,忠君事主,报效朝廷。即便山河破碎时,亦有文公天祥、陆公秀夫、张公世杰等忠贞之士。”

    瘦生员苦笑了一下,说道:“朝廷只见蝇头小利,不思长远大计。打压生员,苛待读书人,如之奈何?”

    陈生员听了附和赞同,更加激愤,重重拍了下桌子上的报纸,说道:“朝廷为倡新学,放宽招生标准。试想连秀才都考不上,入了新学还能成为国之栋梁?”

    吕庆厚眉头一皱,这可是说到了他的痛处。尽管说者无意,可却象在嘲讽他似的。

    论苦学的用功,论学问的高下,吕庆厚自认不比别人差。屡试不第或是时运不佳,或是考官眼瞎,可不是他学识不够。

    这样贬低,好象针对他似的,顿时让吕庆厚大为不爽,看这几个生员也甚是生厌。

    什么玩艺儿,看样子就考了个秀才,能被称为生员,有什么可骄傲的?

    还把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这些名人搬出来,你们怎么报效国家了,不劳而获还腆不知耻,活该把优待取消。

    不过,另一个信息却引起了吕庆厚的注意。

    新学以前是招监生、秀才,并没有放宽标准这一说。难道又有什么新政策?连没有功名的普通人也能入学?

    酒菜上来,三个生员边吃边说,又谈到了各自的打算,其中陈生员便打算着入国子监当太学生。

    成为生员后,如果很长时间都应试不利,不能中举,还有另一条上升之路。即逐步由附生升增生,由增生升廪生,由廪生选贡生。

    成为贡生后,便取得了太学生的资格,但可不入监读书学习。这样一可以直接参加乡试,其次还可以通过“诠选”出任官职,主要是担任地方学官。

    地方学官虽没有什么大的权力,但却属于清流官,甚是为人所尊敬。

    吕庆厚对此已不感兴趣,却不时瞟着三位生员桌上的报纸。他也经常看《大明论坛》,谁让这是能体现皇帝思维意志,体现朝廷方针政策的参考呢!

    但吕庆厚没有贸然上前,他有些自惭形秽。自己现在不过是个账房先生,若是大庭广众之下遭到嘲市区,这脸可丢大了。

    反正报纸早晚能看到,也不急于一时。

    吕庆厚打定主意,也有了自己的猜测和想法。如果新学降低标准,自己要不要去试试,博个一官半职呢?

    ……………………

    朱由校还真不奢望开塾教学能培养出什么高端人才,但当时的人们也不清楚教育普及率对于国家强大兴盛与否的关系。

    不用什么初中高中,如果大明的百姓有一半能看个报纸、读懂告示,在世界上也就无敌了。

    而降低入新学的标准,也不是谁都能进,还要有个考试。但这个考试不难,秀才都能过,还没有名额限制。

    这样一来,象吕庆厚这样达到秀才程度的文化,却只能在人数竞争中败下阵来的,便有了机会。

    朱由校对官员的要求,也算不上如何严格。能奉公守法,能依法办事就行。

    当新的一期报纸被各地不断翻印,所颁布的举措和办法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不管怎么议论,是褒是贬,是喜是恨,朱由校增加新学生员的目的总归是达到了。

    至于大宋因善待文人而国祚长远,或者说文人因感恩而忠贞报效,朱由校认为不全面。

    还有很多人认为宋朝对待文人志士的尊重,使得在已经无力抵抗外敌侵略,在蒙古外族的铁蹄肆虐时,众多的文人才表现出了不屈不挠的精神。

    而明朝因苛待文人,使文人斯文扫地,所以才在将要灭亡时,出现了一大批不知廉耻的文人。

    朱由校觉得也不全是那么回事,至少不是主要原因。

    如果谈到知恩图报,明朝的那些权贵、官商,以及享受各种优待政策的士绅生员,难道不该感恩,不该报效?

    说到宋朝的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明朝也有张煌言、文安之、沈廷扬等民族英雄。

    也就是说,气节就是气节,和知恩图报没有太大的关系。非要拉扯上联系的,无非是给自己当汉奸找借口罢了。

    而且,朱由校也并不觉得是苛待读书人,也不把某些读书人视为国家栋梁,更不指望他们成为民族脊梁。

    读书人这个范围太过宽泛,朱由校又要给他们定义分类,实行区别对待了。

    国家风雨飘摇,面对外敌肆虐,你就应该投笔从戎,哪怕以笔为武器,提振民心士气,那也是好的读书人。

    现在还没叫你们上阵杀敌呢,只不过是成为国家需要的人才,就牢骚满腹的读书上人,朱由校不需要。所谓的苛待读书人的坏名声,他也不在乎。

    心安理得地享受优待,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却退缩,或是视而不见。这样的读书人,是坏的,不堪用的,也不用对他们客气的。

    《大明论坛》以每期一篇的频率将皇帝的定义,以及何为对国家有用的读书人,进行着宣传和评论。

    当外界以为朝廷对于官商的打击将放缓或拖延的时候,皇帝开始下手了,目标直指京师勋臣。

    明朝在体制限制勋臣参与朝政,但却优恤勋贵。这与将宗藩当猪养,差不多是一个套路。

    但历史上的明朝勋贵,虽然被皇帝视为“吾家世臣”,但最后能与同休戚的却寥寥无几。

    朱由校老早就盯着天子脚下的这群大肥羊,只不过准备工作没完成,他也只能不动声色地等待。

    现在,京营、提督九门、五城兵马司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又有厂卫的侦悉刺探。借着打击官商的名义,他开始行动了。

    第一个目标早就定为最后的成国公朱纯臣,说他是最后一个,是因为这家伙无论是在朱由校的天启朝,还是历史上的崇祯朝,都将是最后顶着成国公爵位的。

    朱由校不一定要杀他,但爵位剥除是肯定的。对一个闭门不纳崇祯帝,还献出了齐化门投降劝进的王八蛋,还有什么客气的。

    天日昭昭,朱纯臣不用等到李自成杀他抄家,朱由校就想把这事儿给办了。

    并不一定要砍朱纯臣的头,但除爵抄家是肯定的。这就要有一个合理的罪名,官商勾结显然是不够的。

    黑材料嘛,不缺,京师勋贵谁也不干净。

    魏大爷恭谨地躬身肃立,听着皇爷轻轻翻动纸张的声音。

    那是东厂奉命搜集的京师勋贵的不法罪证,他并不知道皇爷将对谁动手,只是觉得皇爷这样做有些不妥。

    勋贵不比官员,往上追溯,都是为老朱家流过血立过功的。皇爷现在坐的江山,就有人家的功劳。

    所以,历朝历代都有优待功臣,善待功臣之后的传统。就是怕被人骂是苛薄寡恩,忘恩负义。

    朱由校放下了材料,手指在轻轻叩击桌案,惩治不法倒是可以,可这除爵抄家,显然是不够的。

    他当然也知道对勋贵下手不是那么容易,又不是王朝末日,好象还不至于这么急不可耐,坏了名声?

    官员没什么深厚的背景渊源,打击过甚也没太大的后遗症;但勋贵们已立数百年,盘根错结,打击起来影响面儿很大。

    见皇爷看过材料半晌没说话,魏大爷有些忐忑。不知道是搜集的不够,还是分量不足。

    “皇爷。”魏大爷身子躬得更低,小心翼翼地说道:“勋贵之家,多是纨绔子弟,并无什么才干本事。不法之事也尽为小罪,且甚普遍。”

    朱由校挑了挑眉毛,知道老魏说得也是。纨绔嘛,大罪没有,小错不断。若要寻个由头处罚容易,可要从重惩处,还是不够标准。

    敲打敲打容易,就象对张宗宝、赵胖子等人,送到辽东遭些罪。但这不是朱由校要达到的最终目的。

    况且,有些勋贵已经感觉到风色不对,把自家子侄送到新学、武学的也有几个。

    有上进心,要学习,要为朝廷效力,朱由校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家进步。就象宗藩子弟,朱由校还希望他们学到本事,自食其力呢!

    思量再三,朱由校还是决定先从官商勾结入手,既是敲打,也是削弱,给勋贵们一个警醒。

    至于朱纯臣——朱由校抬起头,吩咐道:“成国公朱纯臣,魏伴要多加留意。”

    魏大爷赶忙答应,皇爷有重点就好。不就朱纯臣嘛,皇爷要处治你,还跑得了?至于罪名,小的能变大,没的能罗织,只要让皇爷满意。

    “江宁织造那边,最近有什么情报传过来?”朱由校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明面上,江南织造的情报要汇报到东厂,毕竟是东厂的派出机构。但朱由校这边,却也能得到密奏,差不多都能了解。

    魏大爷想了一下,答道:“江南的生员对新政不满,但也只能嘴上说说,没胆子公开作对。官商之流,多数在忙于撇清,可也有些家伙,执迷不悟。”

    朱由校微微颌首,冷笑道:“待期限一到,可别怪朕不客气。告诉江宁织造,都查探清楚,莫要等动手时还没个准数儿。”

    “皇爷放心。”魏大爷躬身施礼,也发狠道:“敢不把皇爷的谕旨放在眼里,奴婢要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

第一百三十章 改革深入,反攻准备

    改革已经拉开了帷幕,但能感觉到的,在大明还是少数。

    先是朝堂上,党争不断的官员遭到清洗;接着,惩治贪渎又使一批官员落马除籍。

    兴利除弊从朝堂又刮到了地方,清屯充饷处置了一批权贵士绅,拖欠赋税的地主豪富又被从重惩处。

    最令人瞠目的措施则是对生员的打击,取消优待,连篇批评,难道朝廷不怕失去读书人的支持而垮台?

    至于刚刚开始的分离官商的政策,相比于生员遭到的打击,就显得不是那么轰动了。

    而大明绝大多数的人,也就是平头百姓,却并没感觉到改革所带来的变化。

    至于部分地区减免赋税,这是每个皇帝都做过的,只是暂时的缓解,但百姓的生活还是很苦。

    这也不怪朱由校,实在是大明的家底被折腾得太薄,又要支撑两场战争,实在是拿不出太多的钱粮施惠于民。

    比如免除劳役、摊丁入亩等等,他是早有打算,却只能向后拖延。

    而为了加强基础设施的建设,朱由校还不得不给商人优惠政策,由他们来完成。

    发展工商是朱由校给大明规划的道路,对此有着直接关系的应该是道路交通。

    象宋朝,官道星罗棋布、四通八达,发达的交通为人类封建历史的顶峰。

    除了交通,宋朝还非常重视邮驿,十里一邮亭,三十里一驿站。所谓“白塔边卖地经(地图),长亭短宜驿分明。”

    朝廷暂时拿不出钱来,朱由校便把工作交给了中华商会,国家出土地,让他们依托驿站建立旅店货栈,以期形成发达的物流运输系统。

    江南商会的投效,使朱由校又解决了南方的问题,给予江南商会同样的权利和优惠。

    至于铺路架桥,自然是地方官府的责任。而日常维护,便由官道两旁的村镇组织百姓负责,朝廷则免除相关村镇的劳役。

    这是一个惠民的政策,比起动不动就让老百姓异地劳役,在家口对道路进行日常维护,已经算是很轻松的活计了。

    而作为建立邮政系统的准备,朱由校颁下圣旨,在各城市由官府规划街道并定名,城市房屋编号钉牌。

    没人知道皇帝又要搞什么,但这些政策的执行,都划入官员考核,也没谁敢敷衍拖延。

    虽然驿站早已有之,但多为官府服务,民间的通信却很是不便。一般老百姓要寄信,大多是托顺道的人来代送。

    大概是在明代的永乐年间,为了解决老百姓通信和邮驿机构太少,服务种类太少之间的矛盾,一些民信局就应运而生了。

    民信局不仅可以邮寄信件,还能邮寄物品,可谓是邮政局的前身。

    但这依然远远不够完善,至少城市中的门牌号没有,人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确切住址,想接个信件啥的,非常麻烦。

    或是整合民信局,或是给驿站多配人员,朱由校觉得又能解决不少百姓的就业问题。

    小李子要是不下岗,兴许还不会造反。能吃上饭,或者是能领工资,谁会去干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玩命儿的事情?

    而且,街道和门牌号的工作还没完成,朱由校已经开始了试点工作,对象就是前线的军人和后方的军属。

    ……………………

    “来信喽,来信喽……”外面传来的喊声让赵猛子精神一振,匆匆忙忙地小跑了出去。

    民间的驿传邮递尚不完善,但军中的却要尽量保证,这也是地方官府的一项新工作,与政绩考核直接挂钩的。

    赵猛子不识字,拿到了书信,便去找部队的文书,让他给自己念。

    信也是代写的,老娘的话更丰白。赵猛子认真听着,细细品味着,品味着那有些絮叨的叙述,那根本不值得一说的小事儿。

    安置辽民也是有规定的,军属多在天津至山海关之间,离亲人更近。

    村子又扩大了,住进来十几户辽民;耕地不多,盐厂、矿厂却招工,村上基本没有闲人。寄到家里的钱收到了,家里人吃喝都不缺,新搬来村子的人家有个姑娘叫小芳,挺不错的……

    赵猛子的娘恨不得把所有看到的、想到的都告诉儿子,絮叨着写了两大篇。

    赵猛子谢过文书,收好了信,返回住处的路上,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虽然有点傻,但却是开心而快乐的。

    远方有自己的亲人在惦念着,自己的军饷让他们过得不错,这是最重要的,让他安心,并不把打仗当作苦事。

    建奴又被打败了,自己又立了功,还学会了写名字,赏银发下来之后,寄到家里,让娘和兄弟盖个大房子……

    赵猛子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想着怎么回信,好让老娘和兄弟安心快活。

    听说朝廷又出了新政策,平辽之后,有功官兵能得到很多的土地,就在辽东,他们一家子又能回来好好生活了。

    回到住处,赵猛子刚放好书信,集合的号声响了起来。他马上披挂整齐,走出门去。

    一年前他不过是想给家里赚些东西的义勇,现在已经是小旗,管着三十多个兵,是个小军官了。

    在几个伍长的指挥下,三十多个士兵已经列队待发,全部都是新装备的燧发火枪。

    赵猛子看着自己的兵,点了点头,也没废话,带领他们向校场奔去。

    训练很紧张,主要是熟悉新武器的性能,还有近身拼杀术。这是武学派来的教官传授的枪术,只有简单的几招,挺好学的。但要练得纯熟,还是要下大力气。

    校场上,本协的人马正在陆续赶来站队集合。高台上已经站了数人,正是本协的高级军官,其中就有统领金国凤。

    台上的军官都很严肃,瞪着眼睛打量着下面越来越多的官兵。

    前出大凌河城防御,金国凤已经得到了任命,知道本部下一步的计划。

    锦州显然比大凌河城更大、更重要,但大凌河城却是锦州的东面屏障。建奴若要前来攻打,大凌河城首当其冲,最先被敌。

    金国凤不仅知道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还知道一旦被敌攻击,宁远并不准备直接增援,而是要在建奴侧背后方行动,用间接的手段迫使建奴退兵。

    粮草能支撑两个月,本将就能坚守两个月。

    金国凤并没有因为要他“孤城死守”而担心害怕,甚至是不满,反倒是振奋而自豪。

    熊廷弼对他说过,这是圣上的钦点,包括守锦州的何可纲。

    这是多大的信任,怎样的看重?

    金国凤不知道只见过寥寥两面的皇帝,为何对他青眼有加,给予如此信重。

    但这不重要,身处第一线,才有杀敌立功的机会。象黄得功、朱梅等将领,可是眼红得很呢!

    而他和何可纲所率的部队,也是最先换装,最先投入训练,现在堪称辽镇最强军也不为过。

    经历了宁远防御战的大胜,辽镇官兵对于依托阵地防守,都有着更强的自信。金国凤尤其如此,就盼望着建奴来攻,再碰个头破血流、大败亏输。

    校场上的嘈杂喧嚣停息下来,官兵们队列整齐,静等着长官的命令。

    金国凤干咳了一声,礼貌地看了看左右两人。一个是督饷官,一个是军法官,说是左膀右臂也好,监督制约也罢,在军事上却没有权干涉他。

    督饷官笑了笑,往后退了一下,意思很明显,请主将说话。

    军法官脸上依旧严肃,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他的军服稍有不同,左臂上一个红箍,上面是白字“宪”。

    没错,宪兵已经出现在大明军队中,辽镇和东江镇是最先有的。维持纪律、处罚违纪等等,越来越成为官兵敬畏的存在。

    金国凤再次礼貌地点了点头,向前迈出一步,开始朗声宣布训练和调动计划。

    几乎与此同时,觉华岛上也是同样的场景,奉命率军镇守锦州的何可纲也对着手下官兵讲话。

    海面上船帆密布,又一批军事物资从天津运至觉华。粮草弹药、火枪火炮、武钢车、铁丝等物,为辽西明军的前出行动奠定着胜利的基础。

    ....................

    海浪翻涌,拍击到沙滩上,卷起一堆浪花和泡沫。

    运输物资的大海船已经驶远,连帆影也已经消失无踪,毛文龙才收回目光。

    凝下神来之后,他才发现潮水浸过了他的靴底。他不以为意地一笑,转身走到岸上。

    几个军官正在高谈阔论,见大帅走近,纷纷住声,注目以待。

    毛文龙摆了摆手,示意军官们随着他,向岛内走去。

    “辽镇东进是重中之重,东江、登、津三镇皆要配合行动。”毛文龙脚步放慢,沉声说道:“虽说是配合行动,但我军亦要有所建树。辽西、辽南已给建奴造成压力,我东江镇正要趁机在辽东收复失地。”

    陈继盛最懂毛文龙的心思和打算,镇江既是毛大队长的成名之地,亦是踏足辽东、收复失地的关键所在。

    辽南固然重要,但毛文龙的本部还是在东江,形同建奴背后的匕首。除非建奴不要老巢了,把辽沈作为新的根据。

    而犁庭扫穴,攻取建州,在政治意义上非同寻常。即便是光复辽沈,也是差了一点。

    当然,作为东江镇的全体,辽南的张盘、孔有德建功立业,也是毛文龙的功劳。只不过,因为辽西熊廷弼的关系,毛文龙宁肯在东江,让张盘他们隔在中间。

    恩怨谈不上,可人总有个好恶。毛文龙不知道熊廷弼是否还记着仇,倒想着离得远也少了麻烦。

    毕竟熊廷弼是辽东经略,还兼着巡抚,官阶品级都比毛文龙要高不少。

    所以,毛文龙希望辽镇能向前推进,给建奴造成压迫,牵制其兵力;同时又不希望推进得太快,给东江镇在辽东陆地建立根据赢得时间。

    从战略上考虑,毛文龙当然是最看重镇江,与义州、铁山正好夹江而守,进退自如,攻守兼备。

    而且,镇江守住,则有与辽南成犄角之势,甚至是连成一片的可能。那样一来,辽东的整个形势就是扭转性的变化,建奴亡不日矣。

    这些想法毛文龙只跟陈继盛说过,别人或许有猜到,却并不完全。

    “末将以为等江水冰化,先集兵于义州,虎视镇江,迫建奴不得不派兵戒备,乃为上策。”苟真怀还禀持着配合辽西的作战方针,率先开口建议。

    这是正常的布置,规规矩矩,最为稳妥。但与毛文龙的预想却不一样,既然盯着镇江,让敌人有备,岂不增加难度?

    陈继盛捋着胡子装模作样想了想,开口说道:“苟将军的计策乃是正着,至为稳健。”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然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某觉得可更积极一些,以攻为守,以战为牵。”

    哦,毛文龙故作惊讶地停下脚步,微笑着对陈继盛说道:“详细说来。”

    陈继盛得到了鼓励,开始侃侃而谈,无外乎是在别处用兵,吸引建奴注意。而深意则在于辽镇东进时,建奴若有调动,镇江可能空虚,能够袭取成功。

    苟真怀面带笑意,不时颌首,但心里却有些怀疑。但计划听起来也没大毛病,他倒也不必固执己见。

    ……………………

    战争的复杂,远不是外人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消耗的物资也是令人瞠目,难以置信的。

    但这才是胜利的保障,现在的投入,将来的回报,可不只是辽东黑土地,而是整个大明。

    没人相信不过十余万的建奴,最后席卷天下,灭亡了最后一个封建的汉人王朝。

    正因为如此,朱由校的全力供给,让很多人不解,也使很多人不满。毕竟,皇帝的“横征暴敛”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而他们认为的根结便是在辽东战事。

    为什么花费这么多钱,其中有没有贪污挪占?为什么不快点结束战争,那么多兵马,建奴才多少人?凭什么要我们为战争出钱,辽东那么远,关我们啥事?

    奇怪嘛,可恨嘛,自私自利嘛,鼠目寸光嘛......不论怎样的言语,也改变不了历史的悲剧。

    但朱由校却有机会改变中华民族的命运,改变大明的历史轨迹。为此,哪怕是背上千古骂名,他也毫不畏惧,绝不退缩。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打击官宦,范文程的客观见解

    明朝的多数官员都甚有家资,特别是号称“清流”的东林党官员。

    宋朝官员富庶是因为俸禄高,朝廷给的工资,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说别的官员,就是名臣范仲淹,也有能力购买良田千亩,设置范氏义庄,扶困济贫。

    但明朝的官员呢,工资不高,可靠着特权,收入并不比宋朝官员低。很多官员更是家财万贯,良亩千顷。

    李三才这个大老虎已经被打倒了,但其他贪渎的官员呢,朱由校可不准备放过。不光是在职的,还是致仕的,都别想跑。

    而且,有关隐冒赋税、接受投献、侵占不法等的严惩去年就开始,并留出了宽限期限自查自纠。

    如今期限已至,皇帝当然是急不可耐,立时发下谕旨,对执迷不悟、贪财如命、想着蒙混过关的官员士绅乡宦严惩不贷。

    虽然不能一网打尽所有不法,但明有铁面毕自肃的都察院,暗有魏大爷的东厂番子,一时漏网的有,却已不是很多。

    朝廷处置的手段一如既往的严厉,除籍抄家、流放千里。杀的人不多,可都给弄走为开发东番、琼州做贡献了。

    朱由校已经转变了思维,抄家所得并不紧着往内库划拉。

    该是户部的给户部,该是内库的搬内库。都是国家的钱嘛,使国库充盈,使国家财政宽松,也是他的目标。

    各地闹得鸡飞狗跳,很多清流现在“清”得只剩下身上衣服,被兵丁押解着一家老小坐上海船,驶向新的人生和未来。

    而多年积攒的钱财细软,置办的土地房宅,全都成为国家财政收入的增长数字。

    这是今年的第一把火,虽然有人预料到皇帝不会满足于去年的“暴敛”,但如此大范围的严厉处置,不留丝毫余地,依然出乎他们的意料。

    总是存着侥幸,这也是人的劣根性之一吧!

    朱由校对于收入数字只是粗略看过,并不如何认真算计。但对被惩治的文官,还是有几个让他挑了下眉毛,略微注意了一下。

    水太凉啦钱谦益,还“东林魁首”、诗坛领袖呢,这回到东番谈讨论赋吧!嗯,朕还挽救了柳如是,免得被这个糟老头祸害。

    还有这个丁魁楚,真是本性难移,还未升任高官,却已有数万家财,投献诡寄的田亩数上千。

    朱由校冷笑一声,把遭到严惩的名单扔到了桌案上。除去这些官员,一并遭到打击的还有士绅乡宦,总共有六十五人。

    也就是说,有六十五家变得一贫如洗,被流放到了东番或海南,将在那里开始新的作生。

    虽然这六十五家有老有少,流放途中必然十分艰难。但朱由校并不可怜他们,已经给了机会,却不是珍惜,又怪得了谁?

    而抄没的金银细软,以及房宅土地,加在一起有四百多万,勉强能够辽东和西南的战事消耗。

    可除了这两场战争,海军扩充、造船添炮,陆军换装、扩大炮兵,购买马匹、军队骡马化等等,都是花大钱的工作,财政依然难以宽裕。

    好在开了海禁,市舶司的收入会有大幅度的增加;商税也提高了,矿税也要开始收取,盐茶铁专卖也比去年更规范。

    重要的还有清屯充饷,基本上解决了西北边军,以及内地军队的兵饷,这也是朝廷财政支出的一个大头。

    能缓一缓,但还没达到自己的目标,私房钱恐怕还是要掏出点的。朱由校没有细算,也知道只凭一年工夫,能变成这样,应该足以欣慰了。

    至于官商问题,刀子已经磨好,所差的只是个时间。

    毕竟,规定了宽限就要遵守,言而有信、金口玉言对于日后继续推动改革,也是公信力的保证。

    又批阅了几本奏疏,朱由校从椅中站起,双臂作着扩胸运动,还活动着颈椎,缓步走到殿门。

    毛皮大氅被温柔地披在了肩上,朱由校头也没回,反手拍了拍善解人意、知其心思的李成成的小手,迈步走出了殿门。

    已经闻到了春天的气息,殿檐不断地往下滴着融化的水。但冻人不冻雪,温度还是令人感到寒冷。

    京师是这样,辽东那边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能冰融雪消,能够挖掘构筑壕沟胸墙了吧?

    在檐下驻足,朱由校的目光由近及远,思绪也飘飞起来。

    …………………………分隔线………………………

    春天在辽东是姗姗来迟的,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它袅娜的身影,更没有闻到那温馨的气息。

    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范文程随着下人来到了厅堂。这里是四贝勒皇太极的住所,亦是皇太极邀他前来相见的。

    早就听说四贝勒皇太极能文能武,且善待降附的汉人,但范文程与皇太极见面的机会却不多,更没有什么深交。

    通传的下人很快回来,请范文程入到厅堂,也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卑职拜见四贝勒。”范文程进厅便向皇太极施礼,态度甚是恭谨。

    “范先生免礼。”皇太极在主座上抬手,很是和蔼地说道:“请坐。”

    范文程谢过之后,与罗绣锦互相施礼,才在客座上坐下。

    下人奉上茶水,皇太极示意了一下,沉吟半晌才开口问道:“宁远一战,我军遭到挫败。但我知道先生所献的壕桥,以及火烧木桩之计,皆获成功。今日相邀,也是想问询关于攻城的详细经过。”

    略微停顿了一下,皇太极继续说道:“某已问过数人,皆言明军火器厉害。特别是一种火炮,打得极远,威力极大,我军因此而伤亡甚多,谈之颇有畏惧之色。”

    “想必你也知晓了些消息,那种火炮为海外红夷所制,明廷花费重金购买,装备部队。”皇太极稍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秘密渠道送来的《大明论坛》报上,后金方面终于知道宁远城上的大炮来自何方了。这也绝了他们获取的念头,除非在战场上缴获,可能性却是很小。

    而报纸上对红夷大炮的威力和数量颇有夸张,这也使后金对于攻坚产生了更大的畏惧心理。

    范文程见皇太极停下来端杯喝水,他也迅速组织了下措辞,恭谨地微微躬身,开口说道:“回四贝勒,卑职以为明军的火炮虽然犀利,但还不是威胁最大的。”

    哦,皇太极挑了下眉毛,放下茶杯,注目于范文程。

    “范先生因何如此说呀?”罗绣锦替主子开口询问,心中也甚是疑惑。

    宁远挫败归来,后金军无论将领士兵,都对红夷大炮心有余悸。一打一条血胡同的惨景,已经刻在脑海中抹之不去。

    如果是面对面的厮杀血战,再惨烈也是后金军所熟习的战法。

    但现在,纵横无敌的铁骑、勇武善战的勇士没与敌人照面,便死于一颗颗打过来的铁球下,却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这就象已经做好充分准备,要与敌人真刀真枪拼杀一场的战士,迎来的却是狂轰滥炸;一个抡刀吼叫,准备与对手决斗的勇士,却被对手掏出手枪一枪撂倒是差不多的心情。

    火炮犀利,威力巨大,几乎是参战后金兵将的共识。但范文程却说出这话,怎能不让皇太极和罗绣锦感到惊讶和不解。

    范文程见成功引起了皇太极和罗绣锦的疑惑和兴趣,心中略显得意。

    与旁人一样,怎显出自己的才能?标准立异吗,倒也不完全是。回来后他认真思考过,还真的有一些自己的独特见解。

    “四贝勒,不知您计算过我军此次的伤亡没有?”范文程笑了笑,旋即恢复了严肃神情,正色说道:“卑职说的不是总数,而是火炮和火铳,以及别的因素的确切数字。”

    皇太极微皱眉头,他当然没去统计过,当时也没这个习惯。死伤都看总数,谁管你是被炮轰死,还是从马跌下摔死的。

    范文程知道不是卖关子的时候,不等皇太极有所表示,已经继续说道:“依卑职在宁远战场上所见所估算,明军火炮固然犀利,便导致我军的伤亡数量,远不及在城下被明军火铳所击。”

    罗绣锦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也正常啊!火炮能有几门,守城明军成千上万,火力自然密集无比。”

    范文程点了点头,好象同意罗绣锦的看法,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这样,“明军火炮虽猛,但真正阻碍我军攻击的,却是明军数量庞大的火铳,以及壕沟和工事。”

    “此番攻打宁远,城头火炮居高临下,对我军远方集结人马进行轰击,虽造成了不少伤亡,但影响更大的却是我军的士气,对我军攻击的实际阻碍并没有想的那般大。”

    “而被壕沟阻挡的我军,被敌人火铳密集射击,又有近距火炮的轰击,还有那种爆炸的炮弹,伤亡才骤然增加。”

    “明军的城防甚是诡异凶悍,火铳向下攻击,各个角度都能顾及,几乎无可躲避。”

    “火炮虽猛,发射却慢,此其弱点一也。”

    “火炮威力大,想必亦十分笨重,移动不便,此其弱点二也。”

    “至于攻打坚城,从古至今多是厮拼激烈、伤亡惨重的激战,没有火炮,亦是如此。”

    “所以,卑职以为,攻坚为我军之弱,明军之强;野战则我军战无不胜,明军少有胜算。”

    范文程一气说完,向皇太极拱了拱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皇太极和罗绣锦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罗绣锦呵呵一笑,有些揶揄地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军便避短就长,不再攻打明军踞守的地方啦?”

    皇太极微抿了下嘴角,心中也是不太满意。

    让你说说攻坚的策略,可你的意思好象没办法,甘心认输了。谁不知道明军野战不行,但人家不和你打呀。而几个钉子不除,战略形势就难以扭转。

    范文程苦笑一声,说道:“卑职的话虽有些丧气,可也是发自肺腑。若要攻打城池,除非在武器装备上与明军不相上下,这是很难达到的要求。”

    停顿了一下,范文程又补充道:“但明军想依靠堡垒推进,也非是易事。沿途城池皆已拆毁,想要修起建成,花费巨大不说,又需要多长时间?我军若是趁敌正修且未成时出动袭击,或为上策。”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终于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二句话,“范先生见解精僻中肯,某甚是赞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明知敌之所长,尚要强行以短击长,实为不智。”

    举起茶杯向范文程示意了一下,皇太极继续问道:“若敌无城池可依,我军依火炮、壕桥,能否破敌防御?”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指的是辽南,精确地说是金州。辽西明军虽强,但还离得很远,可明军占据这个桥头堡,却是威胁甚大。

    除非后金放弃沿海,放弃辽南,龟缩在辽沈。否则,就不能让明军继续盘踞金州,并稳定根基。

    好吧,宁远有红夷大炮,有坚固城池,后金的头不够铁,撞不动。那金州呢,好象这两样儿都没有吧!

    范文程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但也没犹豫迟疑,缓缓说道:“卑职未见过明军的防御设施,不敢轻易作答。但没有坚城和红夷火炮,攻打起来肯定比宁远更为有利。”

    皇太极也不苛责,打仗的事情,谁敢轻易判断胜败?如果范文程轻言必胜,反倒会引起他的不满。

    当然,皇太极也有些失望,不是对范文程,而是对后金目前的攻坚能力,确实难以捍动明军坚固防御。

    如果金州的防御也牢不可破,皇太极也只能等待机会。比如刚才范文程所说的趁明军修城推进时,进行快速的打击,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后金的四大贝勒中,代善、阿敏都与明军进行过较量,也都吃了亏;莽古尔泰就更不用说了,已经等于是个废人。

    唯独皇太极的正白旗,并未与重新组建、训练、装备的明军交战过。对于明军战力的提升,他是相信的。但提升的幅度,却显然还是认识不足。

    没有切身体会,没有真正被打痛,总会让人觉得是别人无能,换作自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现在的皇太极,就是这样的心思。显然,他要被痛扁过,才知道厉害。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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