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内管家,老奴快死了
府、州、县则为通课司,后来改通课司为税课司、局。
而户部下设有十三个清吏司,分管各省的赋税事务。
每个清吏司下又分属民、度、金、仓四科,其中金部即主管工商税收的机构,下设税课司。
各税课司局置有税收簿籍,“日录客商姓名、投税货物、该纳税钞数目”。
税课司局在明代各级政权中都有,在府这一级中设置的税收机构称之为税课司,而县一级则称为税课局。两者合而成为“税课司局”。
税务机关的整顿已提到日程,人员有些短缺,但架子得先搭起来。不能做到县县有税务局的正常编制,就先从水陆要冲、商业发达城市开始,再扩展到更多的地方。
其实,大明的税课司在府曰司,县曰局。大使一人,从九品,典税事。也就是说,每县都有税务官,但却流于形式,没有太好的效果。
而郑芝龙负责收税,也算是干了历史上的老本行。只不过一个是海上强收的过路费,现在则是为国敛财。
税课总司这是暂时的名字,也暂时划在户部之下,但不过一两年,朱由校必然要独立出来,与户部差不多就是同等的地位。
而户部,在朱由校看来,定义为财政部更加合适。
时代发展到现在,已经具备了向近代化过渡的基础和条件。
不管是军事上的,还是经济上的。至于政治上的,朱由校觉得当皇帝挺美,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皇爷,少英院的开销算好了。”李成成走了过来,把账目给朱由校看。
少英院的开销一直用的内帑,京城的是这样。各地陆续要建起来的,朱由校准备集资、募款。商人、士绅,上至权贵,下至平民,都可以慷慨解囊嘛!
当然,如果国家财政宽裕了,朱由校也会把类似福利院的少英院纳入拔款体系,或者也可以仿效后世建起收养制度。
朱由校简单看过账目,点头称赞道:“嗯,做得不错。既精打细算,又没降低孩子们的待遇。以后,就由你来管理少英院的事情。花费报上来,你来审核批准。”
“奴婢——”李成成眨着大眼睛,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能批准那么大的花费?”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朕放心,你又怕什么?”
伸手揽住丫头的纤腰,感觉到丫头的身子硬了一下又松驰下来,朱由校缓缓说道:“有些事情不用多想,顺其自然就好。该有的,总会有的;没有的,也不用去强求。”
哦,李成成应了一声,不是很明白。但自从那次同床共枕之后,自己就感觉不一样儿了,皇帝似乎也有不同。
其实,朱由校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在他想来,是自己的菜,肯定能吃到嘴里,早晚而已。
身边需要一个贴心又可心的女人,偶尔亲热一下,逗弄一番,满有趣的。可变成自己的媳妇了,就得住进后宫,真就是不方便呢!
所以,以后还是少在乾清宫睡。虽然是觉得累了,可搂着抱着很容易起了兴致。脑子一热,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倍儿有力量。
也不能老是换侍女,老是挑身边的**害呀?
朱由校觉得自己不算渣,可环境会让他变得很渣,甚至是更渣,这也没办法是吧?谁让那方面正常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呢,有那个条件谁还装“柳下惠”?
李成成倒是没太多的想法,一个宫女而已,身不由己。或者象皇爷说的,顺其自然就好。
能有名分自然是好,就象张裕儿那样,麻雀变凤凰,一下子就成了嫔妃。要是再生下个一男半女,这辈子都有了依靠。
得不到名分又能怎样,还不是得照样活着。皇宫如此,高门大户也是一样,当时的女人能自己作主的又有几个?
但李成成能感觉到皇爷的心善,这也影响到了妃嫔,以及宫中的管事。对宫人动辄重罚,甚至鞭抽杖打的事情很少发生了。
其实,这都是朱由校的现代人思维在起作用。动不动就雷霆大怒,拖下去打死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当然,这也是宫人没犯什么大错。要是谁黑了心,敢对他和他的女人、孩子下手,他也是绝不会留情的。
搂着姑娘的腰肢,朱由校提笔画了个简单的表格,给李成成讲解着新式的记账法。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虽然不是很正规,但朱由校的教授仍然让李成成很感新奇和讶异。
“皇爷,您真厉害。”李成成由衷地赞佩道:“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朱由校呵呵笑着,甚是得意,却伸手在丫头的翘臀上打了一巴掌,“拍马屁,奸臣。”
李成成扁了嘴,心中却喜欢得很。
王体乾走进来,正看到皇爷和铲屎官状态亲昵,不由得稍显犹豫。
“王伴,有何事禀报啊?”朱由校把画好的表格给了李成成,抬头对王体乾说道。
“皇爷。”王体乾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碎步靠前,躬身奏道:“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觐见,不知皇爷有没有空儿?”
朱由校想了一下,说道:“让他进来吧,应该是朕交办的事情办好了。”
王体乾赶忙出来宣召,时间不大,骆思恭走了进来,跪倒叩头。
“骆卿,免礼。”朱由校抬了抬手,想起骆思恭岁数已经大了,又补充道:“赐座。”
“微臣谢陛下隆恩。”骆思恭躬身再揖,呈上奏疏,才在绣墩上斜签着坐下。
朱由校接过宫人转呈的奏疏,打开翻看,不禁露出笑容,赞道:“甚好。有了这个眼线,可以做些有趣的事儿了。”
骆思恭拱手道:“单只勾结建奴,便可将范永斗抄家灭门。微臣觉得夜长梦多,恐建奴真的获得某些重要情报,于我大明不利。”
朱由校沉吟着没作回答,只拿下范家,他还有些不甘心。何况,按他对历史的记忆,以及《窃明的》中的时间线,老奴没几年好活了。
第一百零三章 要坑皇太极
如果能搞得后金为争位而内讧,或是让皇太极不能继位,那平辽岂不是更有把握?
当然,骆思恭不知道这些,他倒是想干净利索地解决掉范家,切断后金的情报线。
“还是暂且不要动手。”朱由校想明白了,缓缓说道:“这条线断了,建奴还会再派人,反倒不易再掌握了。这个范大福要好好利用,在关键时候兴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接着说道:“当然,光掌握还不够,还要加以控制,防备他们真的获得什么重要情报。”
骆思恭心中叫苦,既不让抓,又不能让建奴得到重要情报,这真的不是很好办哪!
“微臣遵旨。”心中叫苦,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骆思恭躬身领命。
朱由校的感觉不错,给他把羽毛扇,他能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了。
“对了,那些俘虏的真夷如何了?”朱由校开口问道:“有没有贪生怕死的,有没有哭着喊着要归顺我大明的?”
骆思恭想笑,但憋住了,干咳了一声,禀告道:“回万岁,怕死的倒有,可微臣觉得真夷反复无常,难以相信。”
朱由校乐了,说道:“那就先杀一批,留下些怕死的先关着。以后呢,或有用处。”
历史上,后金也不是铁板一块,闹灾荒饿的,也有跑到东江镇投降的。所以,历史上的毛文龙,手下有一支降夷部队,人数倒不是很多。
而被饿的投降的女真人还是少数,如果连连失败,被围困封锁得更厉害,或者是前途渺茫时,投降的会更多吧?
“还有那个,那个杨杰。”皇帝好容易想起来,问道:“可去了旅大,主持谍报事宜?”
骆思恭赶忙答道:“回万岁,杨杰年前便到了旅大,目前应在开展工作。”
朱由校稍微放下心来,吩咐道:“告诉杨杰,东虏那边若有欲归降的汉官汉将,立刻奏报。是真是假,朕还是能分辨出一二的。”
真的?您就坐在皇宫里,还能分辨出真投降还是假归顺?
骆思恭是不相信的,但皇上吹牛你敢捅破?
见骆思恭满口应承,朱由校也知道没人会相信他。但他真的知道有一个家伙是真投降,就因为明朝这边怀疑这怀疑那,最终错失了良机。
没看过大熊猫写的那本书吧,不知道刘兴祚吧?
朕都派人打听过了,这家伙还叫刘爱塔,现在受命管辖金州、复州、海州、盖州,南四卫之地,乃是后金声名显赫的汉官。
谁能想到一个深受老奴器重,甚至称得上知遇之恩的刘爱塔,会良知未泯,生出强烈的民族大义感,能舍母抛妻,矢志归明呢?
如果能收降刘爱塔,不仅会给老奴以沉重的心理打击,使其疑心大增,令那些后金汉官汉将惶惶恐惧,更是借此一举收复辽南四卫的良机。
准确地说,是辽南三卫,金、复、盖州。
要是能收复海州,那可就厉害了。北逼辽沈,西联辽镇,东江、辽镇两大军事集团连成一片,就等于宣告了平辽的最后反攻。
光凭建奴那点人口,没有蒙八旗、汉八旗,撑死也就是个割据势力,怎么能席卷全国,灭了大明?
所以,分化瓦解是釜底抽薪的毒计。汉官、汉将和汉兵不被重用,不被重视,后金能发展壮大?
而刘爱塔在后金的身份地位,则非常适合作激怒老奴,掀起他重重疑心的催化剂。
现在,朱由校不能告诉骆思恭全部信息,也没法说得清楚,但他可以提前布置。
刘爱塔反正归明的失败,一是得不到信任,二是拖延日久。以致被人觉察告密,功败垂成。
既然已经知道这些事情,朱由校自然可以加以避免,提前准备好兵力,以最快的速度行动。
骆思恭的禀报,让朱由校放下心来。
只要刘爱塔派人来联络归降,不用别人猜疑研究判断,直接就能报到朱由校这里,由他要定夺。
至于暂时不动私通建奴的范永斗,朱由校也决定跟骆思恭透露一下自己的意思,让他帮着策划,肯定更有欺骗性,也更易成功。
“留着范永斗和建奴的这条线,朕有些消息想要透露出去。”朱由校摆了下手,命宫人给骆思恭端了杯茶,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恩遇了。
骆思恭赶忙起身谢恩,重新坐下只喝了一口,便凝神听着皇帝的交代。
朱由校趁此短暂时间也整理了思路和语言,说道:“老奴命不久矣,也就三五年的事情。其子众多,且未立继承人,争位不可避免。”
骆思恭觉得皇帝有些想当然。老奴是岁数大了,可还能骑马打仗,结实得很,怎么就命不久矣了呢?
好吧,皇帝这么说也别反驳,反正也没定具体死期,三五年后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天老奴就从马上掉下去,嘎吧一下就蹬腿儿了呢!
“放出风声,让建奴知道,朕很赏识老奴的八子皇太极。因其母为叶赫那拉氏,因皇太极心慕汉家文化、爱读书。而老奴及其诸子皆凶狠残暴,且目不识丁。”
“皇太极是个知书识礼的,若他继承汗位——”
朱由校嘴角上翘,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最后说道:“朕说不定会议和,仿效唐朝例,设蕃王蕃将,使后金世代为我大明之屏障,长久地保卫边塞。”
骆思恭听得认真,虽然皇帝的话要传出去的话肯定掀起惊天波澜,但听到他的耳中,却没有关系。
让建奴知道,皇太极是个有文化的东虏,与嗜杀残暴的老奴不同,很得明帝器重。
如果老奴蹬腿嗝屁,如果皇太极继续汗位,大明与后金可以讲和,后金差不多就能割据辽东,作为大明的藩属。
皇帝这是要坑皇太极呀,骆思恭明白了。虽然在他的情报中,皇太极在建奴诸贝勒中也不是很突出,不是最有势力的,可皇帝好象看他眼眶子发青啊!
皇帝看你不爽,那还有什么说的,把这事儿办得利索漂亮,让万岁满意就是了。
第一百零四章 江南商会有资格
骆思恭也老了,他想让儿子接掌锦衣卫,但要有足够的功绩才有说服力,还能让万岁点头应允。
所以,他几次都把差使派给骆养性,石佛口抓捕王好贤,山西监视八大家。而皇帝又交代了这件差使,正好让儿子再立一功,得到皇帝的青睐赞赏。
“万岁放心,微臣明白您的意思了。”骆思恭把茶碗递还给宫人,站起躬身施礼,“微臣这便回去安排,肯定不露痕迹地把风声传到建奴那边。”
真懂了?朱由校眨着眼睛,觉得不应该怀疑骆思恭的智商,可能是在位时间最长的锦衣卫指挥使,能没几把刷子?
“好,下去吧!”朱由校摆了摆手。
骆思恭告退而出,朱由校又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觉得先这样布置下去。
能成功更好,建奴内乱也省了明朝很多力气。不成功那就武力平灭,皇太极也只是运气好,还真没那么可怕。
………………
“草民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默跪倒接旨谢恩,声音都有些颤抖。
终于等来了,终于得到了,和唐默一起在香案后跪倒的江南商会众人也是兴奋激动。
显然,民爵就是圣上赏识认可的标志。尽管只是表面上的尊荣,并没有太多实际上的恩惠。但象征意义非同寻常,到目前为止,商贾中也只有四人获得。
而所谓的上书权,却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层层转递,而是直呈御前,相当于直奏。就这个权利,又有几个官员能有?
传旨的公公也不多作停留,圣旨、仪服等交给唐默,便转身离去。夏中时借着相送,塞给公公一小锭金子,公公淡淡一笑,收于袖中,也没客气。
对于传旨的宫人得到些外快,朱由校能不知道吗,但他却没立下死规矩。
只不过,你收了可以,回去得如实报告。也不是要收回那点金银,可态度要端正。否则,处罚是肯定的,以后也不会再有出来的机会。
就象官员间的人情来往,只要不是收受贿赂、为人办事,就没必要管得太死太严。以后呢,朱由校也会在官员中实行申报制度,在礼物的价值上有所规定。
等到夏中时回转大厅,气氛已经是一片欢腾。包括唐默在内,都是满脸喜悦,说笑声不断。
“海商总会的李旦、颜思齐,中华商会的吴大章、邵翰良,都已来到京师。明日入宫觐见,咱们江南商会也有一席之地,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这几日提心吊胆,终于得偿所愿,心中的石头落地,好生畅快,当饮宴庆祝,一醉方休。”
“日后还要好好表现,助唐兄一臂之力,升到五品,与李、颜、吴三人平起平坐,咱江南商会也不低人一等。”
唐默笑着连连点头,刚刚换上赐的六品服饰,还想矜持一些,可这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和激动。
眼见夏中时回来,唐默伸手相招,笑道:“老夏,明日觐见,是不是得提前商议一下,别在海商和中华两商会面前丢了脸?”
夏中时先拱手致贺,然后才开口说道:“商议也可,不商议也无妨。既然已经赐封民爵,圣上对咱们呈上的章程必然是满意的。明日三大商会共同觐见,也就是恭聆圣训,统一意见。太出乎意料的政策和条件,想必是不会有的。”
唐默觉得有道理,心中更加安定,笑道:“那便畅饮一番,以示庆祝?”
夏中时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如派人去请李旦、颜思齐,还有吴大章等人,在酒桌上协调一下,明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唐默一拍大腿,说道:“还是老夏想得周到。以前请他们,有高攀献媚之嫌。现在嘛,以庆祝之名,倒是名正言顺,也不低人一等,令人瞧不起。”
夏中时点了点头,但又委婉地提醒道:“礼数还是要有的。他们的资格老,已为圣上办了些差使,甚得信重。”
“明白,明白。”唐默连连颌首,说道:“某也不会得意忘形,令人笑话是小人得志。”
唐默不仅是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知道自己是新进民爵,并没有给圣上办过差使,恩宠自然不及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
但江南商会也有自己的有利条件,论商业的繁盛,所在地区超过以通州商人为主体的中华商会;论人脉,在国内肯定要比海商总会又要强。
所以,唐默还是有信心在将来发展壮大,得到圣上的信重,并与两大商会平起平坐的。
而此时,海商总会的两大巨头,正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吃着北方菜肴。涮羊肉则是必不可少,吃起来也相当过瘾。
作为东道主,中华商会的吴大章和邵翰良也是殷勤劝酒,频频举杯。
“北方菜式却是吃得少,可某喜欢这——”颜思齐作了个没有什么意义的手势,终于有了个比较贴切的词汇,“这种爽快的吃法。”
李旦呵呵笑着,觉得老颜有点丢人,在旁缓缓说道:“北方豪爽,南方细腻,某今日见识了,还要多谢二位的盛情。”
吴大章哈哈笑着,摆了摆胖手,说道:“久仰李兄、颜兄乃是海中蛟龙,驰骋于波涛之上,甚是钦佩。终于有机会相见,略尽东道,可谈不上什么盛情。”
邵翰良与夏中时差不多,是个读过书的半吊文人,继承祖业经商,头脑很是灵活,算是中华商会的军师。
中华商会垄断了边外贸易,这是奉的皇命,与海商垄断海贸是差不多的情形。在邵翰良看来,再与海商搭上桥,互通商货,赚得会更多。
“李兄、颜兄熟知海外行情,不知北方商货可有市场?”邵翰良举杯相敬,也说出了中华商会的打算。
明朝中后期的商品经济相当发达,但当时商业大都会以江南的商业城市居多,有南京、仪征、扬州、瓜洲、苏州、松江、杭州与嘉兴等。
除此之外,华中其他商业城市尚有南昌、淮安、芜湖与景德镇等,西南内陆有成都,华北有北京、济宁与临清等,而华南则有福州与广州。
第一百零五章 国内海运
而海贸的大宗商品也以南方的丝绸、棉布、瓷器、茶叶、白糖等为主,北方嘛,显然还是出产太少。
颜思齐眨巴着眼睛,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辽东的人参,好象没啥能看上的好东西。
李旦沉吟了一下,说道:“向海外销售嘛,某觉得北方商货不是很多。”
在吴大章和邵翰良微露失望之色时,李旦又接着说道:“可某觉得,若做水果生意,应是个赚钱的路子。”
说着,他拍了拍手,门外的下人应声进屋,将一大盘水果摆到桌上。
“橙子、甘果蔗、番石榴…..”李旦一一介绍道:“冬来京师,采购了些南方水果,已送进宫中一批。吴兄、邵兄,你们若觉得稀罕,能卖得不错,便干这行当。”
颜思齐也开了窍,在旁补充道:“走的海路,直到天津,时间短,水果不易腐坏。”
吴大章和邵翰良对视一眼,并没有马上表态说话。
“国内的短途海运也有利可图。”李旦笑道:“这也是圣上的意思,我们海商总会正在规划航路和船只,算是对远洋海贸的一个补充吧!”
万岁要逐步抛弃漕运了,吴大章和邵翰良心中明白,也想到了短途海运的有利之处。
邵翰良微微颌首,说道:“既是如此,中华商会的商货也要慢慢地改为海运。至于水果生意,某觉得很好。不光是南方的北运,还有北方的水果,也可以南运。”
吴大章的大胖手在腿上轻拍了两下,说道:“河南的水果就不少,还很便宜。从天津装船卸货,南来北往不走空,是个好买卖。”
颜思齐看了李旦一眼,心说:还是这老家伙鬼呀,短途海运还未正式开始,就拉了个大客户。
李旦挑了下眉毛,笑着举杯道:“感谢二位的盛情款待,有闲暇时请来上海,也让我等尽一番地主之谊。”
吴大章哈哈一笑,举杯道:“某正有在上海设商铺建货栈的想法,到时还需二位大力相助啊!”
颜思齐举杯道:“此等小事,吴兄只要言语一声,容易得很。”
四人笑着碰杯饮酒,又说到了江南商会和明日入宫觐见的事情。
“江南商会的实力还不算强。”李旦开口说道:“但现在还是初建,假以时日,不容小觑。此番圣上抬举他们,主要还是为了商税的征取。”
吴大章点头赞同,说道:“中华商会的商税交纳都是由朝廷派驻的官员监督,商会会员的加入也有严格考察,某生恐有人不法,影响整个商会。江南商会若是急于发展,难免有劣商混进来。某想,他们还是知道轻重的。”
颜思齐说道:“各人做各人的买卖,我们海商可以在内地采购,倒不用倚靠他们。当然,若是有他们供货,也是不错的。”
“这个唐默——”李旦转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多打听一下,或是结识一番。”
邵翰良颌首赞同,说道:“李兄也不必着急,唐默若是懂事儿,得封民爵自然会来拜望我们。咱们若是主动结交,倒失了前辈的身份。”
李旦呵呵一笑,说道:“说得有理,咱们是前辈,他是后进,确实是没有主动结交的道理。”
颜思齐喝了口酒,一股热线下肚,觉得甚是舒爽,不由得张嘴吐出酒气,说道:“某觉得,明日觐见,可能还会说到帝国银行。异地汇兑,放款借贷,对商人来说,也是件好事。”
“对了,还有存款。”颜思齐又补充道:“看过报上的章程,某觉得甚是方便。”
吴大章点了点头,说道:“异地汇兑确实好,既安全,又省了运输的费用。贷款嘛,利息也合理,比钱庄的低不少。”
总归是皇帝自己办的产业,取个帝国名字遮掩,几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却和朱由校的意思有所差距。
但他们猜得也不错,朱由校确实有借此次集体召见的机会,好好宣传一下银行的业务。
另外,朱由校想到的不仅是“商”,更希望“工商”结合,以安置更多的失地百姓,最好能促进市民阶层的发展壮大。
在朱由校看来,明朝的商品经济虽然繁荣,但在商品生产上却还有着很大的局限性。而依靠农民的以织助耕、以副养农,却始终难以成为独立的商品生产者。
也就是说,独立手工业者要大力发展,才能促进社会财富的积累和商品生产的扩大。
但资本雄厚的商人集团,真正投入到大规模商品生产中的资金却并不多。相当一部分资本都转向了购买土地、放高利贷,或是交结官府谋求特权保护。
所以,朱由校一面要鼓励商人开厂招工,一方面也要利用帝国银行的信贷,鼓励手工业者进行扩大生产。
而且,提高商税的比率,并不是要约束和限制商品经济的发展。
取消对商人“派买”,一次交税免除钞关收费,简化商人贩货运输的管理。以及日后对税课司局和钞关的改革,减少对正当商人的盘剥,可都是对商人的利好。
这一步一步的筹划,并没有多少人能看透全部。就象李旦、颜思齐、吴大章等人,也只是看一步走一步,在不断揣摩中被朱由校推着向前走。
…………………
不被人理解,真的,好象也挺好哈!
朱由校觉得作为一个皇帝,要称为合格的话,就不能让人彻底理解。那样才有神秘感,那样才让人搞不懂。
主要说的还是下面的大多数的臣子,身边人就算了,枕边人就更要心心相映了。
“皇爷,裕妃娘娘很喜欢吃橙子,还有樱桃干。”李成成进来禀报道:“还让奴婢代她叩谢天恩。”
朱由校点了点头,重新注目于题本,共有两份,一份是两淮盐法道袁世振呈上的,另一份是两广盐法道林希实奏来的,涉及的是历史遗留问题“淮粤之争”。
之前看到袁世振的纲法实施效果显著,朱由校便未再深入研究。也是事情太多,军事、政治、经济上的都有,还得编书,忙得他也没有多少时间。
第一百零六章 纲法之弊
现在刚过完年,他终于是有了些闲暇,而通政司也奏上了年上积压的题本奏疏。
看到这两份题本时,朱由校才发现,食盐专卖的问题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因纲法而得到了解决。
而引起“淮粤之争”的就是明朝盐法中划区行盐制度所造成的。所谓划区行盐,就是在全国划分为几大盐区,规定只准官盐行销,并且限制在各自盐区之内。
而当时政府规定应当购买淮盐的湖广南部,因为距离淮盐产地路途遥远且运输不畅。而离食盐无处可销的广东非常之近,这就形成了很是尴尬的局面。
正德二年,明朝政府批准使积存已久的广盐出省销售,之后湖南地区的便开始购买广盐。
但朝廷的批准虽然解决了广盐的跨境销售,可官盐在价格上高昂,难以和价格相对低廉的私盐竞争,并引起了两淮地区官府的强烈不满。
正德三年,吉安府重新销售淮盐,之后南赣巡抚又以筹措军粮为由奏请扩大广盐在两淮地区的销售范围,但是遭到江西巡抚的反对被迫终止。
此后,中央与地方、地方与地方,以及各势力集团为谋取自身的利益,或从中斡旋,或相互博弈,导致了历史上直到崇祯即位才勉强解决的“淮粤之争”。
而所谓的勉强解决,也只是政府对地方的妥协,或者叫平衡,以求盐课的收取,却并没有彻底解决其中的弊端。
其实,按照正常的思维也多少能想到食盐划区销售的弊病。即盐区边缘地带肯定要多花成本,离得产盐地远嘛!
但官盐竞争不过私盐,导致私盐屡禁不止,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在朱由校想来,管理上的繁琐,以及官方的盘剥肯定是重要原因。而私盐的发展壮大,其背后也肯定有某些权贵官僚的影子。
就说“淮粤之争”吧,真的是两大盐区为了完成国家的盐课而争?还是地方官僚要借此谋取个人私利?恐怕是数者都有,是极为复杂的博弈。
本来袁世振推出纲法后,两淮盐政颇有起色,朱由校觉得不用太费心,先集中精力把重要事情办好。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不算太紧急,可也不能拖得太久。毕竟奢安之乱还未平定,赣南、湖南要保障明军的后勤供应,轻忽不得。
“来人,叫刘若愚过来。”朱由校看过两个题本,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症结所在,便命宫人将刘若愚召来。
时间不大,刘若愚便赶到书房。朱由校直接让他找出袁世振提议纲法的题本,准备好好研究一下。
同时,朱由校又命宫人去找户部尚书李起元,让他派熟悉盐政的官员入宫来问询。
刘若愚的办事效率很高,说明平常对题本奏疏的整理很用心,很快就呈上了袁世振的题本。
纲法能使两淮盐政每年上交几百万两银子,朱由校也知道是被清朝所延续,便没有深研。
等拿到纲法具体的实施方案,朱由校让刘若愚边念边讲,他慢慢喝着茶水,脑子开始急速运转。
明初食盐专卖实行“开中法”,就是叫商人采办国家急需的物资并运输到指定地方,官府颁发“盐引”,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再到指定的地区销盐。
这本来是各取所需的一个政策,双方都得利,并没有太大的不妥。
但明朝中期后,朝廷为了从食盐专卖中敛取更多的财富,不顾产销平衡,滥发盐引。
后果则是商人拿到盐引后到盐场无盐可支,发生盐引积滞现象,这一问题在两淮最为突出。
同时,官府对盐场的待遇也是一降再降,有的盐场主便铤而走险,将盐卖给私盐贩子牟取暴利。
于是,官盐壅塞,私盐盛行,盐税也就难以保证。税监先是向盐商预借盐税,后发展到预征盐税。
盐商资本由此被长期占压,运营成本增加。万历四十三年,官府又强行控制口岸(汉口)盐价,迫使一些盐商亏本逃散,市场陷入混乱。
到万历四十四年,也就是**年前,两淮盐税已停征两年半。当许多人认为两淮盐政已不可救药时,袁世振站了出来,担起了拯救两淮盐政危亡的重任。
袁世振对当时盐政利弊进行了深入的调查研究,针对两淮盐政现状,提出了《盐法十议》,为神宗所喜,署理两淮盐法道,开始整顿盐政。
而“纲法”则是在袁世振到达两淮上任后,所提出的以推行新引为主、疏销积引为辅的方案。
简单地说,纲法便是将持有历年积压盐引的盐商编为十纲,每年官府向其中一“纲”的盐商兑换二十万张旧盐引,就等于是还债。
同时呢,官府向其余九“纲”的盐商征收合计一百八十万张新盐引的盐税。
这样,国家就等于把总共两百万张旧盐引的债务,分十年还清,同时还可以保证每年有新的盐税入库。
朱由校抬手示意刘若愚先停下,他得琢磨琢磨,消化消化。如果单从这个政策上讲,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思索了半晌,朱由校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但盐商好象无利可图,怎么就答应了呢?带着心中的疑惑,皇帝摆了下手,让刘若愚继续讲读下去。
袁世振推出“纲法”后,果然没有多少盐商热切响应,反倒是多数都持观望态度。
然后,袁世振就出台了“占窝”法来刺激商人。
所谓“占窝法”,就是依据当下的数据刊定纲册,“留与众商,永永百年,据为窝本”,“每年照册上旧数,派到新引。”
也就是说,以后在纲册上有名的,才能依据纲册上旧引之数来买新引,才能到指定地区经营食盐业务,还可世袭,纲册上无名的则被排除在外。
我去!一听到“世袭”二字,朱由校本能地就觉得不妙。宗藩尾大不掉,成为大明沉重的财政负担,不就是因为世袭吗?
当然,自己这个皇帝世袭,那是天经地义,上下几千年都是这个规矩。
第一百零七章 盐务的水很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朱由校不得不承认袁世振这一招儿非常厉害,直指人心的弱点。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纲法”推出后,盐商为了取得世袭经营的资格,争先恐后地交纳盐税。逃跑的盐商,也纷纷回来重操旧业。
有问题啊,短期虽然使两淮盐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增加了盐课收入。但这个世袭加垄断,却等于是颗定时炸弹,早晚会带来大麻烦。
刘若愚讲说完毕,朱由校也得出了本能的结论。不用仔细研究,他就知道盐商为什么那么富,老百姓吃盐为什么那么贵了。
但现在好象不是改革盐政的时候,或者说不宜大改。
首先,纲法的弊端还没有暴露得太过明显,盐商还没到清朝时那般嚣张跋扈的时候;
其次,新政实施不到十年,开中法所欠盐商的引盐还未还清,政府不好言而无信;
最后一点则最关键,朱由校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这其中包含的东西可太多了,比如有多少官员已经与盐商勾结,形成了利益团体;又有多少私盐在挤占官盐的市场,官盐为什么竞争不过私盐……
恐怕朕要下密旨,调查一下各地的盐价,还要让东厂的耳目多打探官员与盐商的情况了。
朱由校没有马上作出决定,而“淮粤之争”的症结又是在划区引盐上,先解决这个问题再说。
总归是对大明的盐政情况了解得还不够,朱由校保持谨慎地无可厚菲。
刘若愚刚刚告退,户部派来的官员便奉召赶来。
按理说,明朝中后期之后,实行的是盐法道制度,即“巡抚都御史与布政司参议官委定一员专管盐法”,户部只管将盐课入库,并不直接管理盐政。
但皇帝要询问,户部还是找出了熟悉盐政的官员,尽管官职不是很大。
林运代在户部已打熬了十几年,案牍劳形,相貌比实际年龄要老,却还只是个郎中。
此次奉召入宫,也是皇帝着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才得了这个机会。
心中既忐忑又兴奋,林运代入内叩见,很意外地是还得了个绣墩坐,更让他诚惶诚恐。
朱由校倒没在意官职的大小,他需要好好了解一下盐政,觉得时间很长,站着回奏有些别扭。
只是略微思索,皇帝便开始提问,首先是比较基础的,全国产盐区有几个,盐区下大概有多少盐场。
林运代是真的比较熟悉盐务,斜签着身子,恭谨地一一作答。
皇帝继续询问,有的简单,有的复杂。林运代也打起精神,力争答得准确,以便让皇帝满意。
时间过得很快,随着对盐务的了解,皇帝的问题也更加深入,最后终于问到了引界划分上。
“朕以为引界划分颇不合理,难道就无人提出过更改吗?”朱由校喝了口茶,微皱着眉头问道。
林运代有些犹豫,也用心地思考了半晌,才躬身拱手道:“回万岁,引界划分不合理,并不是新问题。朝廷上下也都有所认识,但最终却难以改易。”
朱由校挑了下眉毛,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
林运代如实答道:“维护引岸制的目的,是为了保证税课,特别是不能危及占有重大比例的淮盐税额,至于其它,就势难兼顾了。”
朱由校垂下眼帘,沉思半晌,微微颌首,“原来如此,朕明白了。”
好半天皇帝也没开口,林运代看到旁边的宫人给他递眼色,觉得是告退的时候,便欲起身。
“你觉得这个盐法道制度有什么问题?”少年皇帝突然抬眼,沉声问道。
林运代赶忙把欠起的屁股又坐下,脑子里急速思索,这个问题很大,真的不好回答。
“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少年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没有完美的制度,总会有缺陷的。”
林运代用力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奏道:“回万岁,微臣以为盐法道制度的缺陷是没有设立专门的常设机构,巡盐御史与盐场亦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少年皇帝嘴角上翘,露出了些许笑容,说道:“制度构建不完全,仅靠巡盐御史一个人要管理好偌大的盐法道事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由校没有细说,除了巡盐御史分身乏术、监管效率低下,地方的配合与否更是盐法道能否有效的实行的关键之一。
但盐法道制度恰恰没有关于地方要配合的硬性要求,这就非常容易导致出现地方扯皮、办事不利的现象。
而且,巡盐御史与盐场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实行效果和巡盐御史的强势与否有着非常大的关系。受人为的干扰因素太多,就肯定会导致官商勾结等**现象的大量出现。
说到底,盐法道不仅是制度上不完善,更涉及到官员的能力和操守,还是可以归到吏治的问题。
税务机关还没建立起来,还有不少的人才缺口,这又整出个盐法道,缺的好象更多。
不仅是这两个部门,朱由校早就发现地方官员的数量不敷使用。一个县衙撑死能有多少人,却兼着县政府、公安、法院、税收等部门的职能,简直了……
“盐法道的官员太少了。”朱由校不由得发出一声慨叹。
林运代想了想,躬身奏道:“回万岁,自万历新政,为了缓解财政困难,张江陵裁减淘汰了一大批官员。不仅是盐法道官员极少,地方官员也是如此。”
地方官员的急剧减少,导致一个官员要身兼多职,以便来维持地方行政机构的正常运转,盐法道官员也很难专门负责本职的工作事务。
据《明史》记载,一位叫杜诗的官员在担任盐法道职务的时候,还兼任多达七项职务,可见当时主管盐法道制度的官员的任务之繁多。
朱由校苦笑一下,说道:“林运代是吧,对于盐务甚是熟稔,很好。嗯,朕今日有些乏了。”
林运代赶忙起身,施礼告退。
第一百零八章 小小一粒盐,压井的神奇
走到殿外时,他不由露出笑容,长出了一口气。皇帝虽然只是赞了一个“很好”,但名字为万岁所知,却未尝不是升官晋爵的良机啊!
裁汰冗员的本意是没有错,但依着古代的通信速度和办事效率,官员只能比后世的比率高,这才是正常的。
想着通过减员来节省财政开支,但你达不到增效,反倒是适得其反。
朱由校轻抚额头,思考着,很是烦恼。同时,他也知道盐政是个相当复杂的工作,涉及到民生和社会稳定,改革起来不能太过操切。
除了盐,还有茶,还有烟酒。如果能把这些商品的国家专卖制度捋顺搞好,大明朝廷会缺钱?
小小一粒盐,却能撑起半个帝国,这不是夸张之语。但在明朝,实际情况却是令人感到沮丧的。
尽管折腾了一年,清屯充饷、开海禁、卖镜子,还有更狠的抄家,大明财政困难的情况已是大大缓解,并有不断向好的趋势。
但敛财不是朱由校的最终目的,他更不是守财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是他的长远考虑。
可怎么取呢,又是从哪些“民”身上收取,而不损害到要用之于“民”呢?
在冥思苦想中,朱由校的肩膀上多了一双温柔的小手。李成成走过来贴心地给皇爷按摩着,尽管手法并不专业。
朱由校轻轻拍了拍李成成的手,缓缓说道:“差点忘了约人的事情。你收拾一下,随朕出去散散心吧!”
……………………
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接到沈浪的邀请,便带着新学中结识的两名生员,一同赶去赴约。
站在这座不算气派的宅院前,在京师住得时间较长的生员王季重又回首望了望紫禁城,不由得有些惊咦。
“这位沈浪沈公子,怕不是平常人。”王季重伸手指了指,说道:“能在这皇宫附近有宅院的,身份地位不简单哪!”
张以太点头赞同,猜测道:“或是祖上余荫,家世不凡。”
陈子龙笑道:“交友交心,是富贵还是贫贱,又有何妨?若只论沈兄之才,我等却是钦佩不已的。”
门口的仆人看到几个驻足,已迎上来询问,得知是家主所邀,殷勤地把几位请进宅院。
宅院从外面看不气派,内部也甚平常,全没有高门大户那种富丽堂皇的装修布置。但简单却是干净整洁,也有廊檐曲折,倒显得几分清雅。
来到厅堂,朱由校已经笑着迎了出来,拱手致礼,“诸位仁兄光临,蓬荜生辉呀!”
“沈兄,有礼。”陈子龙等人拱手还礼,又把王季重和张以太介绍给朱由校。
众人寒喧已毕,入到厅内落座,下人奉上茶水后,开始随意攀谈起来。
“我等在新学大开眼界。”陈子龙很是感慨地说道:“又得徐大人指导教授,方知这世间奇妙之物,奇妙之事。”
朱由校对此不意外,任何一个初次见到世界地图或地球仪,用望远镜观测天上星体运行,或是接触到烧杯烧瓶做化学实验的人,都象是有了新玩具的孩子,用“奇妙”来形容,真的是很确切。
就象徐光启,接触到传教士郭居静后,知道了中国之外还有那么大的世界,听说地球是圆的,听说麦哲伦环绕地球,闻所未闻的事情立刻就吸引了他。
但这也只是起初的兴趣,如果不能产生深入追求和研究的心理,也会就止为止。就象孩子时间长了,也会对新玩具厌倦一样。
所以,朱由校要继续引导,把物理化学等科学与为国为民联系起来,化成经世致用的学问。
“陈兄说的这个新奇,在下也经历过。”朱由校笑着说道:“但深究新奇背后的原理或真相,才算是再进一步。”
夏允彝哈哈一笑,转头看了看王季重和张以太,说道:“如何?某就跟你们说过,沈兄是有大才的,看事情的角度都不一样。”
王季重笑着颌首,却也只是礼貌,心中并不认同,开口说道:“听陈兄、夏兄和徐兄说过杯子装水被纸片挡住的奇异,在下也试过,确实很是奇妙,不知沈兄可研究出其中的原理或真相否?”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倒是有些心得,也搞出那么一样东西,或许对百姓有点用处。”
哦,王季重没想到朱由校这么不谦虚,对自己的诘难这般轻易地回答,不由得面露惊咦。
夏允彝挑了下眉毛,笑道:“那快让我们见识一下呀!”
“是啊,是啊!”徐孚远觉得沈浪要是能折服王季重和张以太,他们好象也有面子似的,在旁急着道:“化理论为实践,应可堪称经世致用了吧?”
众人也纷纷出言附和,朱由校稍显无奈地起身,请众人去后院一观。
后院有一口井,以前是用老式轱辘吊桶提水的。但现在却变了模样儿,上面是遮尘挡雨的顶棚,井口上架着用大竹筒套小竹筒的怪模怪样的东西。
“老卢,压点水上来吧!”朱由校很随意地招呼着卢剑星。
卢剑星恭谨地应了一声,上前一手按手柄,一手从旁边的桶里舀了水倒在大筒的活塞上,然后迅速压动手柄。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手柄上下活动,片刻后,从出水口便淌出水流,哗哗地流进大桶里。
朱由校在旁解说道:“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变换了一下方式,能把低处的水抽出来。但也有局限,高度不能超过八米,哦,大概是六步。”
有些经验的后世人估计都认识这个取水的玩艺儿,在农村还时常有见,老辈人通常称之为“洋井”或“压井”。
其实,就是“吸取式抽水机”,或叫活塞式抽水机。
夏允彝凑近井口,透过缝隙往下看了一眼,叫道:“这井还挺深呢,能把水提这么高,当真厉害呀!”
陈子龙则上前对卢剑星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能否让在下也试试?”
卢剑星点了点头,示意陈子龙上前接手,还交代着“别压得太猛,塞子过了又得重压”。待陈子龙开始压动手柄,水也流得平稳,才松手退开几步。
第一百零九章 学以致用,范奸文程
“这个——”张以太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太相信地说道:“和那个水杯盖纸片是一个原理?”
朱由校理所当然地点头,说道:“对啊,原理是一样的。某还要造一台喷水车,能把水箱里的水喷出——十步以外,用来救火。”
中国消防车的鼻祖应该是在清朝年间出现,也是利用抽水加压的原理,以人力把水喷出个十几米,用来灭火之用。
朱由校想到的还不只是灭火,他还想着喷火油烧建奴呢!
这可就是大明牌的火焰喷射器,呼,呼,呼,一条条火龙扫过去,把建奴变成一个个火人儿乱跳乱蹦、吱哇乱叫,散发出烧烤的味道,是不是很有视觉震撼力?
王季重围着这玩艺儿转了好几圈,左瞧右看也没琢磨出是个啥原理。
你别管它是不是看着简单,也别管它到底能有多大用处,能造出来这就是本事儿。不苛刻的说,这东西也确实有用,比往井里扔桶提水好用。
“佩服,佩服。”王季重对着朱由校拱手深揖,“能学以致用,沈兄便远胜我等。”
“小玩艺儿,或许有用,可不敢承王兄谬赞。”朱由校谦逊着,转头对陈子龙说道:“陈兄停手歇歇吧!”
陈子龙别看是读书人,倒是有膀子力气,压了这么多下,桶都快满了,气不喘汗不流。
发出畅快的笑声,陈子龙停下运动,笑道:“这东西满有意思的。也只有沈兄这般聪慧,才能研究通透其中的原理。而到现在,某还没琢磨明白呢!”
你当然琢磨不明白,马德堡还没想到半球实验呢,朕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在下也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诸位若有兴趣,安心在新学学习,也能接触更高深的科学。”
夏允彝看着朱由校,有些诧异地问道:“科学?沈兄是如此定义那些原理的?”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朱由校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以为,是科学推动着社会发展,也是国家强盛的重要条件。”
停顿下来,朱由校伸手相请,“外面风寒,还是入内叙话吧!”
陈子龙等人点头称是,重新进入厅堂。
他们现在对朱由校的认知又进了一步,虽对他的身份有各种猜测,但每每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论,却对他们越来越有吸引力。
……………………分隔线………………………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掀起了尘雪和泥土,以及在黑烟中升到半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时隔两天,建奴再次对宁远城发动了进攻。
既敢再攻,定然有所倚仗。熊廷弼立于城上,用望远镜瞭望着敌人,观察着他们的新招数、新战法。
包衣推着楯车在前,这是没变的。其后是弓箭手,这好象也是一样。除了进攻方向改为城南,似乎没什么改变。
楯车推至壕前,包衣却没有填壕。半晌,一篷篷火箭凌空飞起,在空中如同一群火鸦,扑向木桩阵。
哦?!熊廷弼挑了下眉毛,嘴角翘了翘。这算是吸取教训后的新战法吧,用火烧木桩阵。
火箭落入了木桩阵,有些扎入雪中,很快熄灭;有的射中木桩,慢慢燃烧。随着火箭的不断发射,木桩阵的火势也越来越大。
还不错,虽然慢了点,但却减少了在木桩阵前遭到火枪射击、轰天雷轰炸的伤亡。
熊廷弼放下望远镜,略微想了一下,并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如果命令壕内的士兵去灭火,则必然遭到弓箭的杀伤,这也是建奴所希望的。
木桩阵烧毁了又怎样?就为了这个目的,再搭上重新打造的楯车、推车的包衣,以及后面的弓箭手吗?
除了燃烧的木桩阵,其余的场景仿佛是上次进攻的重演。
明军的抛弹车、火炮在轰击,摧毁着楯车,杀伤着车后的敌人。但熊廷弼觉得建奴应该还有后招。
熊廷弼思索半晌,转头对传令兵吩咐道:“告诉金国凤,做好向两翼撤退的准备;再传令给祖大寿和黄得功,南面守军撤退时要做好接应。”
看着传令兵飞跑而去,熊廷弼又传下命令,调兵上城,加强了城头的防御。做好这些准备后,熊廷弼才放下心来。
宁远城的防御设施如此完备,就算把建奴放到城下,他们又能怎样攻破城池呢,显然是不可能的。
当然,逼近城下的建奴可以用弓箭射击。但与城上居高临下的火枪兵对射,他们又能占到什么便宜?
离着前线战场四五里外,努尔哈赤听着探马的不断往返报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旁边的范文程则有些紧张,竖着耳朵听着前面的战况。主意是他出的,是成功还是失败,当然对他有着很大的影响。
说到范文程,就会让“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血统论彻底崩塌。因为,他竟然是是北宋名臣范仲淹的十七世孙。
就象秦桧的孙子秦矩在蕲州英勇抗金,城破后举家共赴国难一样。爷爷和孙子不是一路人,十几世的后代与祖宗大相径庭,也并不稀奇。
而范文程则既不是被肋迫,也不是被降服,却是在建奴攻下抚顺后,和兄长范文寀主动投靠,堪称一个彻头彻尾的铁杆汉奸。
尽管老奴在知道范文程乃是范仲淹的后世子孙后,曾对诸贝勒说:“此名臣后也,善遇之。”但这也是收买人心,显示自己的爱才和大度。
从主动投靠到广宁之战时随老奴出征,范文程不仅没受到重用,反倒被后金高层所歧视和羞辱。
广宁挫败,范文程面对坚城,以及后金的武器装备落后,也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但他开始研究攻城之术,尽管都是历史文籍中的老东西,可还是得到了不少启发。第一次进攻宁远失败后,他便献计献策,希望借此而得到重用和提拔。
听着探骑的不断回报,火烧木桩阵的战术初获成功,明军并没有强力阻止,范文程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努尔哈赤垂下眼帘,寒风吹起头盔上的红缨,似乎在表现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第一百一十章 激战宁远城下
第一次进攻宁远可谓是损失惨重,包衣和蒙古人自然不被看在眼里,但真夷的死伤也超过两千。
在这其中,更有贝勒德格类、固山额真图尔格等数十名军官阵亡,怎能不让老奴感到痛心和愤怒。
看着远处木桩阵冒出的火光,升起的浓烟,老奴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又发出了命令。
马蹄声轰鸣,建奴的骑兵分队驰骋,在东、西、南三面进行迫近逼压。骑兵在百十米外便点燃火箭,然后纵马疾驰到第一道壕沟前,向着木桩阵射击。
成千上万的战马奔驰,马蹄声轰鸣,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再加上建奴的呼喝呐喊,威势甚是惊人。
范文程露出了一点笑容,这也是他的计策,分薄守军的兵力和注意力,好有利于一面突击。
“建奴的骑射——”城头上,熊廷弼冷笑着摇了摇头。
再怎么制造声势,壕沟是摆在那儿的。就算没有木桩阵阻隔,防御的威力也并不会降低多少。
如果建奴是以打到城下为目的,那不会是胜利的开端,而是噩梦的开始。
尽管宁远城在完成防御体系建设后,是第一次遭到进攻。但明军却已经围绕着攻防,进行了多次演练。
所以,包括熊廷弼在内的守城官兵,都是相当有信心,打起来才不慌不乱,以稳定的发挥杀伤了大量的敌人。
“传令,命城外四方守将做好撤退入城的准备。”熊廷弼沉吟了半晌,再次下达了新的命令。
是在城外依据深沟高垒继续防御,还是将建奴引至城下予以大量杀伤,两相比较并没有明显的区别,都是以杀敌为目的。
熊廷弼觉得建奴此番也就是最后的疯狂,再被击退也就只能黯淡撤兵了。而给他们点希望,引至城下予以重击,应该能更多地消灭敌人。
而且,对于依城防守,熊廷弼也想让官兵们尝试一下。毕竟,这种类似于棱堡的防御体系,还没有经过实战。
在熊廷弼看来,如果棱堡在实战中表现出很大的优势,明军就能够前出至锦州、大凌河,甚至是广宁,对建奴施加更大的压迫。
命令很快传达到各方守将,准备工作也立即开始进行。比较笨重的火炮先行搬移,多余的弹药物资也搬到城内,城头上的武器和兵力增加。
官兵们心里都清楚,这是要主动放弃城外阵地,依托城池与敌人进行下一轮较量了。
这边做着紧锣密鼓的布置,建奴还在折腾着。木桩阵燃起的火焰,阵地上明军的沉默,给了建奴希望和勇气,他们的呼喝更加有力。
“报汗王,城下敌军阵脚动摇,有退入城内的迹象。”
“报汗王,城上敌军增加,城下敌军调动频繁,似在向城内搬运物资。”
努尔哈赤听着探骑的回报,面无表情的脸色稍有缓和,摆手道:“再探。”
范文程听得仔细,心中得意,却还尽力矜持,不敢露出太过骄傲自得的神情。
面对火烧木桩阵的妙招儿,明军的阵脚已乱,已经作好了不敌就撤退的准备。而某的高招妙计又岂止于此?
对于宁远城池的怪异形状,老奴和范文程不是不明白这样的意图。马面的变形,利用交叉火力,弥补攻击城下之敌的死角。
可明白是明白,他们却并没真正见识过,也低估了棱堡的杀伤威力。
在范文程的计策中,攻到城下后,便把所携带的火炮推上去轰击城墙。
尽管他们都知道,明军城上的火炮在射程上有优势,但操控火炮的汉兵,死多少又算得了什么?
同时,攻到城下的士兵还可以在城门角两台间守御薄弱处凿城,并利用钩梯攀城作战。
这样三管齐下,不敢说能绝对破城,但已经是最接近成功的办法。
战场上虽然火光四射、烟雾升腾,战斗却并不激烈。双方都在按计划做着布置,等待着真正爆发的时机。
当木桩阵被烧得七零八落,已经无法阻碍通行时,建奴的真正进攻终于开始了。
一辆辆又高又大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战场上,沿着军队让开的通路向前推进,逼近了壕沟。
熊廷弼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好半晌才似乎认了出来,难道是壕桥,或者是壕车?
壕桥是为了通过城外的壕沟或护城河等障碍,作为攻城军机动性的便桥,在形制上有点象后世折叠的消防梯。
在宋朝时,壕桥被装上轮子,做成车型,以便推移。而壕桥的宽度是视城壕或护城河的宽度而定,所以多半是在围城时攻方观测后就地取材制作的。
壕车又叫填壕车,载有石、土,一到壕边便将土石投入壕中。它是以竖直的桥板作为防御,人员在推进填壕车时可以避免遭到矢石的攻击。
这两种器械都有轮子,形制也不固定,熊廷弼一时也难以区分。但这不妨碍他给城上守军下达命令,调整火炮,准备轰击。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算是你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也会遇到新问题,遇到新战术。
熊廷弼也是有疏漏的,城墙上倒是泼水结冰加了防护。但他漏掉了木桩阵,如果也冻上一层冰,建奴的火攻也就难以奏效了。
当然,这对于宁远的防御体系影响不大。可对于熊廷弼来说,却也不失为一次警醒。
建奴不是野人,他们的屡战屡战也不是全靠着蛮力。特别是有一些汉奸在相助,在熊廷弼看到壕桥或壕车时,他就可以确定。
壕桥已经是只在古代书籍上有记载的东西,特别是折叠型的壕桥,要用到转关(销轴)和辘轳(绞折叠桥车),可不是一般人光看书就能做出来的。
而填壕车则在宋朝的《武经总要》上记载了两种,就算不是依图仿造,把楯车加长加轮,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倒不是很难。
从武学毕业,回到宁远只一个多月的参将朱梅就在熊廷弼身旁,也在注目观察着越来越近的攻城器械。
“大人,这好象是壕桥。”朱梅不是太确定地说道:“宋朝时有过,本朝已经消失无迹。”
熊廷弼不置可否,开口问道:“不是填壕车?”
朱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填壕车在《武经总要》上有图有形制,不是这个样子。”
熊廷弼露出赞赏的微笑,先是传达将令,命弓箭手携带火箭急速出城迎战,然后才对朱梅说道:“你看过《武装总要》,不错。”
朱梅号海峰,在历史上不算太出名,但也是相对而言。他出身辽东广宁前屯卫,为人朴实忠厚,办事精明干练。
在历史上,他曾参加了宁远保卫战和宁锦大战,后升任山海总镇,都表现得很英勇,很有能力。
朱梅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说道:“末将只是在武学听教授讲过几句,也见过正在研制的舟桥,与此壕桥颇为相似,但却更加精细巧妙。”
哦,熊廷弼略显惊咦,捋着胡须道:“武学正在研制舟桥,难道是为了沿海登陆方便。”
武学又加科了,除了步、骑、炮外,又加了工、辎,还设了个兵器研究院。而舟桥则是工兵科所用,由一些能工巧匠来研制。
朱梅说道:“不仅是海岸登陆,还有江河沼泽地带,也可以使用。”
熊廷弼点了点头,不再细问,转目于城外,伸手指了指,说道:“建奴之中有汉人相助,方能制出壕桥。日后与建奴作战,不可轻敌呀!”
朱梅脸色也凝重起来,建奴的勇悍,再加上汉人的科学文化,假以时日,真的是不能小觑。
“大人当上奏万岁,请求多拔纵火武器。”朱梅看了一眼城墙后的箱子,说道:“燃烧爆炸弹,到底还是少了些。”
熊廷弼苦笑了一下,说道:“不容易啊,火油由西北地方收集,千里迢迢运来。数量既少,耗费又多。”
我最早采集和利用石油的记载,是南朝范晔所著的《后汉书·郡国志》。
当时的酒泉郡延寿县,即今甘肃省玉门一带,“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晋代的《博物志》,又指出这种石漆可以作为润滑油“膏车”(润滑车轴)。
这些记载表明,我国古代人民不仅对石油的性状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而且开始进行采集和利用了。
《武经总要》上还记载了对如何以石油为原料制成颇具威力的进攻武器——“猛火油”,北宋的军器监,就有专门加工“猛火油”的工场。
但采集和开采是两码事,指望地底自然渗出,石油能有多少产量?
所以,说到纵火,宋代之后便是硝磺火药等物,猛火油已经是很少很少了。
象广宁之战时用烈酒混合物,在朱由校看来还是差了不少。烧得不够猛烈持久,效果不够惨烈刺激,视觉不够震撼哪!
所以,在广宁之战后,他便下旨让西北的延安路地方官搜购石漆、石液、脂水、火油、猛火油,都是一种东西——石油。
除此之外,朱由校还让火药兵器局造了些混合鲸油和烈酒的燃烧弹,比石油的差点,但效果还算可以。
正象熊廷弼说的,石油既少,又得千里运输,真的很费钱。
但朱由校已经想到了解决之道,正在研究试验,成功的概率很大,却还需要些时间。
所以,宁远城贮存的爆裂燃烧弹不是很多,也没轻易使用。至于燃烧效果差的火箭火罐,却还是比较充足。
又等了片刻,建奴的壕桥才缓缓接近了壕沟,炮兵军官前来请示是否开火轰击。
随着熊廷弼一声令下,老式火炮率先开火,在火焰闪现和白烟升腾中,一颗颗实心炮弹从城上飞出,射向目标。
在隆隆的炮声中,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过低平的弹道,或落地弹跳向前,或直接就击中了壕桥。
因为壕桥造的比楯车要宽大和沉重,推移耗费的人力更多,也比楯车更抗打击。
两三斤重的炮弹击中壕桥,只是在折叠斜起的桥面上打出一个孔洞,或是将拼接钉在一起的树木震散击坏,并不能对壕桥的整体造成损毁。
熊廷弼观察着,很快就下令停止炮轰,让炮兵抓紧时间装填弹药,作好轰击通过壕桥冲击的建奴甲兵的准备。
此时,一篷篷火箭从明军阵地升起,射向木制的壕桥。有些火箭射中目标,在壕桥上燃起了火焰。
熊廷弼摇了摇头,认为阵地上的将领并不了解这种比较古老的攻击器械,火箭射得过早,威胁不大。
果然,壕桥抵近壕沟后,车后的包衣喊着号子拉动了绳索。
只见折叠起来的桥面慢慢立直、前倾,最后轰然一声向前方拍了下去,桥面前端的尖桩扎在壕沟另一边,在壕沟上搭起了通行的桥梁,桥面上的几支火箭也应声而灭。
壕桥后面除了推车的包衣,还跟着楯车提供掩护。桥面打开,立时便显现出来。
建奴弓箭手在楯车后射出密集的箭矢,掩护着包衣扛着钩梯冲上壕桥。包衣们发出既是壮胆,又是恐惧的喊叫,冲了上去。
轰!正对壕桥的明军阵地响起炮声,一门虎蹲炮射出上百的弹丸,迎面扑向敌人。
扛着云梯的包衣立时被打倒了好几个,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哀嚎。
在军官的指挥威逼下,又有包衣冲上去补缺,扛起钩梯继续前冲。
伴着一声天鹅音,明军阵地上的火枪轰鸣声响了起来,一颗颗铅弹呼啸着射向敌人。
轰!又是一架壕桥翻拍下去,同样是包衣扛着钩梯冲过来,要在第二道壕沟上架起通路。
枪炮声密集起来,明军依托阵地猛烈射击,破坏敌人的作战意图。
而建奴这边也响起了火枪的声音,是佟养性所率的汉兵,他们依托楯车,用手中的鸟铳开火还击。
一架钩梯搭上了壕沟,后面的建奴军官愈发大声地嚎叫指挥,包衣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扛着钩梯往前冲。
第一百一十一章 血火厮杀
越来越多的壕车打开桥面,在第一道壕沟上架起通行的桥梁,越来越多的包衣把钩梯往前送。
火箭再次凌空飞起,射向建奴的壕桥和楯车,但落在桥面上的火箭转眼便被冲上来的包衣踢飞踩熄。
明军阵地上的轻型火炮全部装填着霰…弹,射出的弹丸如雨点般泼向敌人。轻重火枪也一轮一轮地射击,将包衣们打倒在地。
黑压压的一群轰天雷从阵地上升起,砸向敌人。片刻后,爆炸声此起彼伏,在火光迸现和烟雾升腾中,敌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轰,轰,轰……城头的火炮发出怒吼,炮弹掠过一百多米,或摧毁楯车,或将建奴砸得一溜血肉横飞。
敌我双方在疯狂地对射,有胸墙壕沟作依托掩护的明军,在火器上也占着优势,也让敌人付出了更大的伤亡。
但壕桥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钩梯搭桥也在不断增多。相比于第一次进攻,建奴的新战法似乎是有了不错的效果。
轰,轰,轰……炮声震耳欲袭,城上的红夷大炮也发出了怒吼。更大更猛的炮弹越过壕桥、楯车,以及前面的建奴和包衣,砸向了出动的建奴甲兵。
炮弹的轨迹又低又平,仿佛在水面上跳跃的石子,在坚硬的冻土地上连续起落着,以极快地速度在建奴甲兵中打出了一条血胡同。
什么盾牌,什么重甲,在红夷大炮发射的炮弹下,如同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炮弹直到打穿了甲兵的队列,才余势未衰地被一堆积雪阻住了脚步。这个时候,甲兵队列里才响起了滞后的惨叫哀嚎。
努尔哈赤咬紧了牙齿,范文程也是脸色阴郁。虽然已经见识过明军城上这种大炮的威力,可依然令他们心情沉痛。
佟养性紧皱着眉头,出征时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无论是威力和数量,宁远的火炮都令他心悸恐惧。
特别是这种打得又远,威力又大的火炮,简直就是噩梦,且死死缠绕着他。
又是一颗炮弹飞来,佟养性的眼睛不由得眯了眯。甲兵队列中血肉横飞,又是一条死亡的轨迹。
“这是什么火炮,威力如此巨大?”努尔哈赤沉声问道,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佟养性不知道,之前努尔哈赤已经问过一次,但他想不出来,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努尔哈赤可能也知道没人会回答,问完之后便在马上挺直了腰身,注目于激烈交锋的战场。
就在这威力巨大的火炮的轰击下,披着重甲、手持盾牌的官兵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不管是身经百战的巴图鲁,还是初上战场的新兵,死亡都是一视同仁。老奴觉得这不公平,但却毫无办法。
参领格布库、西特库,佐领乌巴十、古郎阿、巴扬阿……这些只是努尔哈赤能记下的,而伤亡的军官远不止此。
在呼啸而来的炮弹前,在激射而至的铅弹前,生命都是一样,没有高低贵贱。这让努尔哈赤感到痛惜的同时,也只能以“将军难免阵前亡”来自我安慰。
战斗在继续进行着,明军虽做了撤退的准备,但在城头火炮的支援下,以掷弹车、轻型火炮、轻重火枪为武器的反击,依然猛烈。
没有面对面的搏杀,只是弓箭与火器的较量,汉兵的鸟铳也稀疏下来,显然是落了下风。
因为楯车又被损毁了大半,少了掩护的包衣和弓箭手在火炮、火枪的打击下,损失惨重。
好在壕沟已经不是阻碍,尽管钩梯搭起的桥并不稳固,也不象壕桥那样能形成宽大的正面。
甲兵终于冲了上去,除了甲胄,他们还配备了盾牌,希望能借此减小敌人犀利火器的伤害。
由钩梯搭架的便桥,由于太长而被身着重甲的建奴压得弯出了弧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咔嚓一声,一架钩梯不堪重负,猛然从中间断裂,三个甲兵掉进了布置了尖桩的壕沟,非人的惨叫从沟底响起。
甲兵不敢再连续登梯,限制了人数的进攻,在明军不断射出的铅弹下,又陷入了停滞。
不断有甲兵被重火枪击中,在血肉迸溅中倒地。而每一声火炮的轰鸣,随后更是带来一片死伤。
明军阵地上的火枪如过年放的鞭炮,似乎没有停歇地攒射。白烟升腾,越来越浓,很快覆盖了阵地前方。射击时闪烁的火焰,也看得不那么清晰了。
惨叫声不断在周围响起,甲兵穆护萨用力地咽着唾沫,喉咙里干得象着了火。牛录额真的怒吼指挥,只是让他机械地向前,脑子里却几乎是一片空白。
瓦尔喀死了,那是白甲老兵,久经征战,还得到过汗王的赏赐。
也是这个白甲老兵,在他胆怯的时候充满信心地鼓励,“汉狗的火器没什么厉害,冲上去就能杀他们个屁滚尿流,连头都不敢回。”
然而,射箭百发百中,近身肉搏能打好几个的瓦尔喀,他心中的偶像和支柱,就在他的眼前被打烂了脑袋,铁盔好象一点用都没有。
不仅是瓦尔喀,还有壮健如牛的哈尔汉,来时的路上老跟他说要抢绸缎回去,给他的婆娘做衣服。
现在呢,哈尔汉再也不能唠叨个不停了。在列阵前行的时候,一颗凶猛的炮弹砸来,把哈尔汉打成了一堆烂肉……
想到那一堆混着内脏、粪便的碎骨烂肉,穆护萨的腹部又猛烈地翻腾起来,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
对面的枪声稀疏下来,寒风卷走了硝烟,景物渐渐清晰,牛录额真的嚎叫也听得更加真切。
前面的战友踩着钩梯越过了壕沟,身着重甲的身形显得有些笨拙。轮到自己了,穆护萨又咽了口唾沫,发出的“咕噜”声是如此之大。
踩着叠压在一起的两架钩梯,穆护萨小心地把盾牌护在身前,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壕沟太宽,本来能够攀爬城墙的结实钩梯也颤悠悠的。下面——穆护萨不敢细看,尖利的木桩会令他腿脚发软,心中发悸。
轰鸣声猛然爆发,短暂的停顿只是为了让视野清晰。用黑火药就有这样的缺陷,火枪火炮发射时的烟雾太大。
闪烁的火光成百上千,很多很多,穆护萨只能用贫乏的语言这么形容。在重新升腾起的白烟中,他看到了对面的敌人。
戴着铁盔的脑袋伸出了工事,还有脖子和一点肩膀,黝黑冰冷的铁面上画着不知什么图案,有点象萨满涂着油彩的脸。
呯!一颗冲力十足的铅弹击中了穆护萨的盾牌,即便他有防备,巨大的撞击也让他身子趔歪,向后退。而他,只有一步便要迈上壕沟了。
手臂传来的剧痛令穆护萨发出了惨叫,又一颗铅弹射来,再次撞击在盾牌上。穆护萨再也稳不住身形,打着转掉下了壕沟。
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目光,穆护萨在跌落的瞬间再次看到了那个探头射击的敌人……
剧烈的疼痛打断了穆护萨的思维,他长声惨叫着,却只有手脚能动。两根枪杆粗细的尖利木桩扎穿了他的身体,身体的重量还使他在不断地下沉。
穆护萨用极度恐惧和绝望的目光望着在左腹部越来越长的染血尖刺,仰脸再闪发出了非人的惨嚎。
天空是蓝的,飘着的是烟雾,还是白云?随着鲜血的涌出,穆护萨的声音越来越低,神志越来越模糊。又一个甲兵从上面掉下,给他带来了永久的黑暗。
伤亡在不断增加,越接近明军的阵地,火枪火炮的威力就越大。不仅重火枪无坚不摧,轻火枪也能给甲兵带来伤害。
努尔哈赤听着探骑的不断回报,好几次要下令停攻,但还是决定再坚持。
原因很简单,伤亡的代价不是没有效果,明军在不断后退,攻到城下是有希望的。
范文程也处在紧张和矛盾之中,汗珠沁出毛孔,顺着脸在慢慢流淌。每次探骑回报,他的嘴唇都在剧烈抖动,眼中闪过不安和惶恐。
努尔哈赤的脾气火暴,有时还会失去理智,万一牵怒于他?后果严重,范文程不敢想象。
“报汗王,我军已夺取敌人第一道工事。”探骑再次飞马回报,刚说完好消息,就又报上了噩耗,“参领达穆布,佐领卓纳、拜桑武阵亡。”
后金军分八旗,旗主为固山额真,下辖五参领(后改为甲喇,正三品),已属高级军官。
努尔哈赤脸上的肉跳了两下,挥手沉声道:“再探。”
在强持的镇静之下,身旁的人能够听出努尔哈赤的声音有点颤抖。自起兵叛明后,一次作战阵亡这么多的将领,可是头一回。
痛惜、愤怒,又有些无奈、无力,这就是努尔哈赤现在的心情。
当努尔哈赤的目光转向佟养性时,佟养性立刻躬身请命,“汗王,请派末将率汉兵出动,用火炮助阵攻城。”
“去吧!”努尔哈赤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话的语气也稍微缓和。
依据明军火炮的威力和射程,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凭着这些老旧火炮靠前轰击,可以说是相当危险而艰巨的任务。
佟养性能够主动请缨,这份勇敢,还是让老奴颇为心慰。
接到命令,佟养性纵马离开。时间不大,便率领着汉兵推着火炮,向宁远城下开进。
此时,宁远城头突然爆发出一阵轰鸣,火炮火枪猛烈开火,对进攻的敌人进行迎头痛击。
努尔哈赤皱紧了眉头,但随即又慢慢松缓。他猜测这是火力掩护,使城外的明军能够顺利退进城内。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明军放弃了城外阵地,没给建奴以近身肉搏的机会,全部撤进了城池。
但撤退不意味着失利,更不意味着危险;对建奴来说,也不是胜利的曙光,反倒是更残酷血腥的噩梦的开始。
…………………分隔线………………………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声如同晴天响雷,在闪耀的火光中,一团团黑烟升腾。
“吁!”萨哈廉口中轻唤着,伸手抚着马头,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战马。
战马的蹄子刨着地,喷着粗气,很快安定下来。但萨哈廉的心情却难以平静,甚至比战马还要焦躁。
按照努尔哈赤的布置,代善率正红、镶红二旗,并蒙、汉附庸兵数千,进驻复州,兵压旅大明军。
而所谓的兵压,就是威慑,让明军不能趁后金主力出动而趁虚深入辽南。
所以,代善将主力驻扎新金,前锋则由儿子萨哈廉率领,前出至石河驿。
这是比较稳妥的布置,既威慑旅大明军,又能顾及到明军在东部沿海的登陆袭扰。
代善以为明军多半会利用水师之利而登陆袭扰,却没料到旅大明军竟敢于正面出击,先占金州,然后又攻打石河驿。
萨哈廉感到很意外,但他知道己军擅野战,守城却是弱项。所以,得到探骑报告后,他便率军出城,迎战明军。
按照萨哈廉的意思,明军防御是挺厉害,可野战不会是铁骑的对手。
但事实上却让萨哈廉很是郁闷。明军沿着官道慢慢逼近,以车炮为先,步步为营,且战且守,在几次接触战中接连小胜,逼得萨哈廉所部不断后退。
几次小失利本来不算什么,可萨哈廉却看出明军兵力甚多,大众集前,难以抵挡。
在历史上,明军最少两次使用过这种战术。虽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但在开始,却都获得小胜。
一次是大凌河之战的张春率军援锦州,初战获胜,却被后金军的仿制红夷大炮所击败;
另一次是松山之战的洪承畴援锦州,开始也是屡获小胜,却让皇太极看出“重前权、轻后守”的破绽,被抄了后路、断了粮道。
历史上是相似而不尽相同的,萨哈廉所率的人马少,正面难以挡住明军,也不知道明军的后守是不是薄弱?
大迂回绕袭嘛,凭自己这五千人马,萨哈廉根本没想过。在随父亲代善增援满浦、昌城时,他可是见识到了明军的火器威力和新战法。
分兵势弱,再遭遇到明军的伏击,萨哈廉认为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野战厮拼
所以,他率军且战且退,并急报父亲,把明军的反攻路线作了详细说明。是派兵前来支援,还是直接绕袭明军,他等着父亲代善的决定。
再有十数里便是石城驿,萨哈廉挺着急。一旦被明军占领,等于有了坚实的落脚点,能继续步步为营地向前推进。
视野蓦地宽广,一大片开阔地带展现在人们面前。萨哈廉精神一振,这里就是他选定的反击之地,能否击退明军,就看这里的战斗了。
显然,明军也对地形地势比较熟悉。沿大路推进的车营放慢了速度,部队以营为单位开出在开阔地逐步展开列阵。
镇、协、团、营、总旗……这是明军新军的编制,东江镇额兵两万八千,每协战兵为六千;每协三团,每团两千;每团分三营,每营六百多。
而新军所练的战阵以营为主,取其人数相对较少,摆兵列阵比较快速。
按照东江军各协的武器配备,长枪和刀盾兵约占四分之一,其余则是配备刺刀的火绳枪兵。
也就是说,一营战兵有近二百的冷兵器。不用解释,长枪刀盾自然是在战阵最前方,后面是火枪兵。
具体到各支部队,比例又稍有不同。象张盘的左协和孔德的右协,因为长期协同作战,编制比较相近。
因为张盘读书识字,孔有德羡慕之余也甚是尊重。张盘在每营减少冷兵器,却增加掷弹车,孔有德也学了过去。
开阔的原野上,以大路上的车营为中心,明军展开了四个营,每营相距不过百米。鼓号声一起,又重新向前推压而去。
三排长枪斜指向天空,在太阳照射下闪着寒光;盔甲齐备,铁面铮狞,脚步铿锵,数千明军如墙般推进,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萨哈廉观察半晌,知道不能再等待。
大路上的车阵不好惹,上面载有佛朗机,能喷出成百上千的弹丸;再加上车后明军的火枪攒射,他试过冲击,已经吃了亏。
所以,在野地里布阵的明军,显然要比车营好对付,尽管这是看上去的感觉。
在呜咽的号角声中,建奴的骑兵发起了冲锋。铁蹄踏地,隆隆作响,再加上呼喝怒吼,声势甚是惊人。
可如果认真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建奴的冲锋并不是直的正面猛扑,有点斜,或者说是带有弧度的。
建奴一个个瞠目拧眉,凶恶异常,纵声狂呼乱吼,犹如凶神恶煞一般向明军战阵冲杀而来。
旗号变动,鼓号角响起,明军也作出了反应。三排长枪手或蹲或跪或立,长枪指向前方,宛如密密麻麻的树林。
而长枪手之间还留着一米的空隙,一杆杆重火枪在支杆的撑持下,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前方。
建奴骑兵开始冲得猛,冲得凶,但在半途却减慢了速度。然后在百米左右的距离勒缰转向,斜掠过明军战阵。
原来,这是建奴惯用的诱敌战术,就是以冲击的声势引诱明军开火射击。
但他们失算了,明军战阵不动如山,枪不鸣、炮不响。明军士兵也没有喧哗混乱,静静地看着建奴呼喝奔驰,倒象是在看马戏似的。
孔有德坐在马上,在阵后的将旗下露出了冷笑。这种战术在武学都讲过多少遍了,火枪射击的规范也早就在操典上写得清楚。
当然,这也是长期严格训练的结果。
问问那些火枪兵,谁没挨过教官的棍子?动作不规范,施放顺序颠倒,号令执行有误……甚至于胆量小,也会受到责罚。
严格训练形成条件反射般的熟练操作,然后就是不断地增加作战经验。
从小战到大战,从防御到进攻。东江军经过一年的打磨,终于能在具备一定条件的基础上,与建奴在野外较量较量了。
当然,火绳枪的缺陷也是无法避免。可在张盘和孔有德看来,在近战肉搏中不溃败,或者说能短暂的坚持,就已经是胜利的保证。
第一波建奴骑兵没有成功,兜马返回;第二波骑兵又奔驰而至,发出更加大声的呐喊呼喝。而且,他们又前进了十几米,离明军的战阵更近了一些。
还是诱引,但挑衅的意味更浓。既是考验明军的心理素质,又有激怒明军的意思。
明军战阵依然是静默以对,士兵如同凝固了一般,只有阵中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当第三波建奴骑兵向前奔驰而来时,孔有德发出了将令。战鼓声有节奏地敲响,很快又停止。
中下级军官们在战阵呼喝指挥,待射的火枪兵开始动作,将燃着的火绳夹在了龙头上,通过战阵中的过道缝隙瞄准了前方。
第三波建奴铁骑冲了过来,更近了一些,压迫感更强,希望能达到引诱明军开火的目的。
这一次他们如愿以偿了,当他们斜掠过明军战阵时,天鹅音在明军阵列中猛然响起。
只是短暂的间隔,明军战阵中便火光闪烁,一簇簇的白色烟雾升腾而起,连绵不绝的射击终于爆发了。
在萨哈廉和其他建奴看来,六七十米的距离也是安全的。但他们的经验主义,到底是让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这也是信息不灵、情报不准的恶果。
沉重的铅弹瞬息飞过几十米的距离,在横向掠阵的建奴骑兵中迸溅起团团血雾,惨叫哀嚎和战马的嘶鸣响彻原野。
不管是人是马,重火绳枪发射的铅弹都被一枪撂倒,甚至能穿透两人或打倒两匹马。
而且,建奴的骑兵虽着盔甲,却不是双层或三层。那样太重了,会影响战马的速度。
所以,重火绳枪的威力就更加凶狠。在一篷篷血雨迸溅中,建奴骑兵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前面的战友收枪闪身,张小喜出列上前,将鹰铳稳稳地架在支叉上,夹住火绳,抵肩瞄准。
板机被扣下,伴着一声轰鸣,枪托顶着他的肩膀向后猛地一推。即便是有缓冲装置,后座力也比鲁密铳大得多。
张小喜已经适应了这个力量,只是身体一侧,便卸去了大半的力道,厚厚的垫肩也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击中目标了吗?好象是,因为他瞄准的目标已经带着一篷乱飞的血肉掉下战马。
张小喜来不及多想,收枪归列,又一个战友出列上前,站在了他的位置。
被打死打伤的战马和骑手摔倒在地,又造成了后面建奴骑兵的踩踏和翻倒。三轮重火枪的射击,在战场上留下了一地血肉狼籍,绵延近百米。
明军停止了射击,升腾而起的白烟逐渐消散,火枪兵在紧张而快速地填装弹药,军官们则在阵中陆续打出了准备已毕的旗号。
战鼓的节奏一变,军官们也看到了将旗的变化。虎!长枪兵全部挺枪而立,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
虎,虎,虎!
一步一步,长枪兵挺枪前进,呼喝声节奏分明,向着前方坚定地迈出步伐。
萨哈廉看得清楚,心中一沉。达不到诱敌开火的目的,至多是失望而已。可遭到敌人火力杀伤,却是弄巧成拙的挫败感。
随着步兵阵势的启动,大路上的车营也同时向前推进,速度还要稍快一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突出。
所谓的车营,并不是兵器火药局正在制造的正规形制。
说白了,就是用木头制成的简陋的厢车,带轮子的方箱子。这和建奴的楯车也有点相似,但要稍长一些,能架轻型火炮,有顶有厢,还能装载些弹药。
但能用就是好家伙,自从在旅顺堡击败阿敏后,张盘便开始发动百姓制造。树是砍了不少,车也造了很多,有的车厢就是整根圆木拼的,连树皮都在。
而且,这种木头厢车不仅能载炮装物,前面的活动挡板上还能插数根短枪,用来冲撞刺击敌人,或者是当拒马使用。
既便是功能不少,可这种木车却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且简单易制。而这个特点,却正是僻处海外的东江军能够大量装备的原因。
东江军大量装备的另一种武器则是掷弹车,同样是成本小、容易造,不必等朝廷拔调。
而就是这两种能够自力更生打造的武器,却使东江军有了与建奴正面作战的底气。依靠着兵力和火器优势,打得萨哈廉有些无措。
明军正以一个宽大的正面不急不躁地推压过来。虽然地形较为开阔,但对建奴骑兵来说,依然不够展开侧翼突击的空间。
急速的思索之后,萨哈廉决定再试一下,对明军最东边的阵列进行正面攻击。
如果击溃了这个小方阵,整个明军的战线便遭到了破坏,会因为担心骑兵从此缺口冲入迂回到背后而停止推进。
而且,击溃明军方阵后也腾挪出了侧翼突击的空间。
萨哈廉看得清楚,明军方阵只有前方有长枪兵,侧面却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骑兵冲击的兵种和武器。
号角不断响起,萨哈廉接连发出命令,三个牛录的建奴迅速集结,猛然冲向了明军最东面的一营方阵。
“贼奴作战,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重甲,虽死而不退,后又接轻甲善射之兵。最后为奴贼精骑,人马皆重铠。待我铳炮击发,急突而出。”
“且尤擅左右突击,不见利而不进。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动静之间,其势极诡,最是难防……”
在明朝的文字记载中,已经将建奴的战法讲得很清楚。但说得很透,历史上却并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或者说是有办法却不顶用。
而问题就出在将领和士兵身,按照历史上辽东军头的德性,以及明军缺饷少粮的状况,再好的战术打法也是纸上谈兵。
身披重甲的五六百死兵在前,纵马奔驰到百米左右的距离便跳下战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疯狂地呐喊冲杀而来。
在死兵后面,是骑马冲近的轻甲弓兵,准备趁着死兵与敌厮杀纠缠,用箭雨助阵,打乱敌人的战阵。
在最后面,则是近千的精骑,并没有过分靠近,也没有加入战团。他们是决定性的力量,要等到敌人战阵混乱才会猛然杀出,一举击败敌人。
还有近千骑兵呼喝呐喊,在明军的其它方阵前驰骋,保持着一定距离,起到的牵制作用。
战鼓声响了起来,明军的旗号变动,宽大正面的几个方阵停止了前进。
率先开火的直接遭到攻击的方阵,重火枪当仁不让,在建奴死兵接近到百米之内便开始射击,一颗颗铅弹带着死亡扑向敌人。
在血雨迸溅中,建奴死兵不断倒地,但冲击的步伐却没有减慢,继续疯狂地向前冲锋。
六十米,五十米,三十米……十几颗炮弹从明军阵后飞起,掠过战阵,砸向冲杀上来的建奴。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在腾起的火光与硝烟中,铁片碎横飞激射,死兵在烟火中又付出了伤亡。
冲出爆炸的硝烟,后金死兵发现明军前几排的长矛手和刀盾手摆出了很奇怪的架势,并没有向前冲击厮杀。
蹲、跪、架,第一排长枪兵采取跪姿,第二排长枪失弯腰半蹲;
刀盾手已经上前封住了队列间的隙隙,也是跪姿。最后一排长枪手则把刀盾手的肩膀作枪架,雪亮的长枪指向前方。
这——应该是抵挡骑兵冲击的架势吧?!建奴有点发蒙,但却没有多少的迟疑,挥舞刀枪杀了上来。
天鹅音响起,枪声轰鸣,几乎是同时发出,声音的叠加宛如火枪在怒吼。
一排铅弹迎面射来,二三十米的距离,杀伤力惊人。在火枪的攒射下,建奴死兵顷刻间便倒下一排。
一轮齐射过后,火枪兵收枪向左迈出一步,然后退下装弹;第二排火枪手则迈步前移,举枪瞄准,在天鹅音响起之后,扣动板机,又射出一排铅弹。
冲到前面的建奴死兵这才明白,前几排的明军放慢姿势,只是为了给后面的火枪兵闪出射界。
轰天雷再度发射,在冲上来的死兵中爆炸。这种拦击很有效果,使得建奴死兵的进攻出现间歇,难以保证持续性,以及兵力的投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火枪轮射,商会觐见
火枪兵上前、射击,侧移、后退、装填……如此往复,一排排的铅弹激射,持续的火力输出给建奴造成了越来越大的杀伤。
尽管长枪斜刺不动,但冲上来的建奴要拔开或打开一杆两杆容易,可左边也有、右边也是,并不容易突破。
况且,迎面有呼啸射来的铅弹,头顶还不时砸来轰天雷,建奴死兵能够冲到阵前左右拔打枪尖的却不多,远没有他们冲锋时的那般气势凶悍。
相邻的明军战阵开始向前挺进,并向东靠拢,意图很明显,形成突出部,对攻打友军的建奴进行侧击,并支援友军。
建奴的轻甲弓兵冲了过来,射出漫天的箭雨,既是支援,又是牵制,要破坏明军侧击的企图。
火枪轰鸣,明军对建奴的弓箭作出了迅速而猛烈的还击。
在盔甲齐全的情况下,建奴的轻甲弓兵又是在马上,所用短弓对明军的伤害有限。但火枪对他们来说,却是非死即伤。
其它的明军战阵也向前推进,护住了友军突出部的侧翼,并用重火枪向着建奴轻骑进行轰击。
在硝烟和人马的遮掩下,离着又远,萨哈廉等后金将领看不太清战斗最激烈的地方的情况,也就是后金军猛攻的明军那个方阵的变化。
轰天雷还在不断地轰击,爆炸的烟尘不断升腾;火枪声依然密集,死兵冲锋的效果——萨哈廉紧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还没有突入或是打乱敌阵?
战马受伤垂死的嘶鸣、士兵痛苦的惨叫声,震动着萨哈廉的耳膜。在他的视线中,明军的阵线已经突出了几十米,相邻的方阵已经开始向侧方开火。
完了!萨哈廉的心沉入谷底,在这样的两面夹击下,突击冲锋的死兵凶多吉少。
他的判断没有错,建奴死兵在轰天炮和火枪的持续轮射下,已经伤亡惨重。越来越少的兵力,虽然还在亡命冲杀,也没有了多大的冲击力。
当然,明军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特别是挡在前面的近战兵。
但出乎建奴意料的是,后面看似近战能力为零的明军火枪兵,不断地冲上补位,端着的不是等同烧火棍的火枪,而是带着长长尖刺的“长枪”。
时代变了呀!如果是朱由校,肯定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脸上还会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三段击、四段击、五段击……西夷能做到的,明军也做到了,尽管方式有所不同。
虽然明军有操典,但也没抹杀将领的能动性。就说方阵吧,各镇乃至各协,都不是一模一样的。
只要能发挥火枪的优势,或是与建奴对射,或是火力的持续杀伤,抑或是几排齐射后的白刃冲锋,都是允许的,由将领们根据战场情况而灵活掌握。
孔有德摆出的这个有点怪异的阵式,也是他搅尽脑汁后加以改造,并进行过严格训练的。
别说,火枪的轮流射击,确实保证的火力输出的持续性,使得建奴死兵未冲到近前,便死伤累累。
而几排长枪的布阵不动,也可以看成是拒马或车阵,将建奴挡住,接受火枪铅弹和轰天雷爆炸的洗礼。
不管这种打法是不是会被推广,可明军赢了,粉碎了建奴的攻击。七八百建奴死兵伤亡殆尽,明军也付出了三百多的死伤。
随着相邻战阵的突出,侧击的火力越来越强,萨哈廉不得不下令撤退,以免进攻部队全军覆没。
枪声、爆炸声随着建奴的撤退,而变得稀疏下来。硝烟在逐渐散去,视线也逐渐清晰。
萨哈廉等人惊讶地看到,伤亡不小的明军战阵退了下去,一个齐装满员的战阵赶来进行了替换。
明军兵力很多,后备人马充足,或者说是并没有全部出动,而是保持着足够的预备军。
也就是说,即便冲溃了一个方阵,也无法造成整个战场上形势的逆转。
而且——萨哈廉有些惊讶地发现,明军的战线后出现了近千的骑兵。
原来明军不仅仅是步兵多,还有能够快速增援的机动兵力,萨哈廉终于放弃了野战取胜的希望,下令撤退,并在一定距离监视明军,保持若即若离的压力。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开阔地带既然不能阻止明军,接下来的地形地势就更难抗衡明军的稳步推进。
如果战场再宽广一些——萨哈廉作着假设,有些惋惜,也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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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威严的皇宫建筑,威武强壮的大汉将军,肃穆庄严的气氛。对于奉召觐见的商人来说,到处都散发着慑人的压迫感。
当然,除了这个感觉,他们的心中还有着兴奋、激动和忐忑。
别说他们这些白身了,就是知县、知府,甚至是更高职级的官员,又有几次能入宫面圣的机会?
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都是四人,江南商会则是三人,这是皇帝亲定的觐见人数。
这是朱由校特意为之,就是要让江南商会清醒些,知道和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的差距。让他们知道,无论是贡献,还是圣眷,他们都不如另两大商会。
要想平等,那就拿出诚意来。至于什么诚意,看着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的所作所为,自己学去。
在乾清宫偏殿,朱由校已经升座,面无表情,显得甚是威严。嗯,据说皇帝就应该这样,尽管历史上很多皇帝不是这样。
在朱由校看来,不管自己有多荒唐,都是皇帝,没人敢说三道四。但装一装,有时也是可以的。
众人进到殿内,立刻跪倒叩头,“微臣(草民)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朱由校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并没有多少年轻人的清脆,好象是故意沉着嗓子。
“微臣(草民)谢万岁隆恩。”众人谢恩之后才站起来,都躬身肃立。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商会有何用处,为什么要成立商会?相信你们有自己的想法,别人也有他们的答案。从朕的角度来说,要对你们讲一讲。”
众人都做出倾听状,心里却不平静。这是恭聆圣训啊,不知道皇帝的希望和条件是什么?
“独木不成林,单打独斗难力拨千钧。有商会这个组织,能做到资源互补,共同发展。而且,商会是有分量的,你们遇到难事,或是不公平的对待,通过商会来得到帮助或申诉,与个人奔走呼吁的差别,朕不说,你们也知道。
“何为义商,你们想必也都知晓了。商会呢,日后便要多加引导、带动,使会员多出资出力,回报社会,实现自身的社会价值。”
“个人的社会价值在于在于对社会的责任和贡献,扪心自问,除了赚钱,除了享受,你又为国家、为百姓做了什么?”
朱由校停顿下来,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地一笑,说道:“若是不明白,便多读些书,读书使人明智。人生在世,不出一番好议论,不留一番好事业,终日饮食暖衣,无所用心,何自别于禽兽?你们可知道这话是谁说的?”
有一些人不是不知道,可不敢贸然回答。谁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的,准备自问自答,话可不能乱说哈。
朱由校的目光慢慢移动,停在了唐默脸上。李旦、颜思齐、吴大章,十有**是不知道。江南文风鼎盛,朕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唐默,你可知道?”朱由校也是第一次见到唐默,只能从各人的服饰和站位来判断,但确是十分准确的。
被问到头上了,唐默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夏中时递来的眼色,赶忙躬身答道:“回万岁,微臣记得是宋代三苏之一的苏辙所说。”
朱由校轻轻颌首,脸上闪过一丝赞赏。要说苏轼嘛,诗词文章想必知道的很多;苏辙虽然号称与兄长齐名,但流传于世的散文却没几个人知道。
“正是苏辙所讲。”朱由校说道:“你们当多加揣摩。还有‘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这句话,你们也要多琢磨琢磨其中的道理。宁肯让子孙吃点苦,也别养成了废人。”
这还真是有感而发,现在的宗藩子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猪养很幸福嘛,都特么地成了饱食终老的废物。
就是商人,恐怕也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孙能有出息。至少能守住家产,别给败光了。
来之前,有礼部官员教过众人基本的礼仪。但见皇帝结束了训话,众人赶忙躬身道:“微臣(草民)等恭聆圣训。”
朱由校抬了抬手,宫人便引着众人施礼告退。而李旦、颜思齐、吴大章、邵翰良、唐默、夏中时,却被单独留了下来。
“赐座。”朱由校的神情放松了下来,准备对这几位商界首领面授机宜了。
整顿吏治是个长期的工作,在达到朱由校满意之前,通过商会的监督,使商人自律,则是个比较容易的办法。
就象海商总会有吴铮负责监察,中华商会有杨润民一样,江南商会的监察官员则是郑芝龙。
而三大商会也只是个开始,按照地域来分,明朝时便已经有了陕西商帮、山西商帮、徽州商帮、江右、广东等等类似于商会的组织。
从监察商会入手,逐渐剥离官僚商贾的共同体,就是官商,也是朱由校的计划。官就是官,商就是商,别弄得混杂不清。
同时,朱由校倒是希望工商能结合,希望更多的商贾能把富裕资金投入到工业发展之中,别只会倒买倒卖。
也别说古代的工业项目太少,凡是涉及到生产制造的都算上,各行各业,吃穿住行,能让商贾参与的还是挺多的。
最简单、最容易的,自然是非纺织莫属。在松江等地方,不仅大批百姓纺纱织布,还有很多工场。
别人不知道发展工商、促进就业、增加税收的重要性,朱由校可是清楚得很。
传统的农耕社会已经走到了需要变革的时代,不变就意味着落后,意味着生产力的不能解放,意味着国家的强大遇到了瓶颈。
当然,如果再加上历史上的清朝所持续的时间,大明续命成功,不被灭亡的话,至少还能苟个上百年。
但对于朱由校来说,却是不能接受的。
谁让他知道的多,对世界上其它国家的发展和称霸,存着极强的警惕呢?谁让他知道世界之大,大明不去占,会让他肉痛得睡不好觉呢?
李旦等人谢恩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知道刚才只是个过场,接下来才是皇帝要交办差使。
朱由校先把目光投到李旦和颜思齐身上,面色变得和煦,这可是最先投靠,且做出了很大贡献的功臣。
“李旦和颜思齐做得很好。”朱由校开口赞道:“通过海路运输粮食物资,辽东形势日渐好转,海商总会功不可没。”
李旦赶忙躬身拱手,奏道:“万岁过奖了。身为大明子民,此是我等应尽之责,不敢居功。”
颜思齐和李旦的关系处得不错,也知道不争不抢,毕竟这是海商总会的荣誉,他的脸上也觉得倍有光彩。
“功过赏罚,朕自有道理。”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不必太过谦逊推辞。”
说着,皇帝又转向了吴大章,说道:“中华商会也有功,通过边外贸易控制北虏,转运商货于辽东,方便辽民与官兵,朕也是看在眼里的。”
吴大章拱着胖手,说道:“能为国效力,为万岁尽忠,乃微臣的本分,亦是微臣的光荣。”
朱由校点了点头,赞道:“能有这样的觉悟,朕甚是心慰。”
最后看向江南商会,朱由校的神情并没有变化,但江南商会的唐默和夏中时却觉得脸上发热。实在是投靠时间短,没做出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缓缓说道:“江南文风鼎盛,科举中榜者比比皆是。连商会中也多读书识字,才学不凡者。按理说,知书识礼也是平常。”
唐默和夏中时恭谨地听着,这也确实是他们值得骄傲自豪的地方。而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恰恰少了这份文化底蕴
第一百一十四章 警诫官商,“吏转官”之制
“江南富庶之地,也是有目共睹。”朱由校又加了一句后,却是话风突变,加重了语气,“然江南士绅拖欠国课,最为严重;偷税漏税,也以江南商贾为最,却是为何?”
唐默和夏中时吃了一惊,赶忙跪倒,禀奏道:“万岁明鉴,作奸犯科之辈非是我等,我等亦万万不敢偷税漏税。”
朱由校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朕不是昏君,尔等若是不堪,还能入宫觐见,还能坐在这里吗?”
唐默和夏中时深深地叩下头去,齐声道:“万岁英明。”
朱由校并没有马上叫这两人起来,而是继续沉声说道:“朕知道这是官员与商贾勾结的结果,也有一些官员是商人故意拉拢资助,以便得到庇护,或是谋取利益。”
露出几分讽嘲的冷笑,朱由校说道:“三十税一呀,高嘛?即便如此低,还要偷漏,还文风鼎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
唐默和夏中时不敢说话,额头沁出了层层冷汗,也或许是羞愧难当。
“朝廷每每欲增加商税,不用商贾发声,自有官员极力阻挠。所谓的‘不与民争利’,不过是借商自肥,简直是厚颜无耻。若真是为百姓着想,那些从土里刨食儿吃的农民,怎么没人为他们说话?”
“朕今日说的话,明天就会在《大明论坛》上刊载。让那些官不官商不商的混蛋看看,也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嘴脸。”
皇帝似乎发泄完了郁闷,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水喝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才说道:“你们两个起来吧!”
“微臣(草民)谢万岁隆恩。”唐默和夏中时叩首后,才坐回绣墩,比刚才还要恭谨小心。
朱由校思考了一会儿,抬头说道:“朕在商会里安排监察官员,不仅仅是对你们的监督,更是为你们排忧解难。哪个官员敢借职权敲诈为难你们,他们自会帮你们处理。对了,这几位监察官员,会兼御史衔,以便行事。”
明代改御史台为都察院之后,其中既有品级高、声望重的官员,又有一大批品级低、权力大的官员。
这样既保持了监察制度“以卑察尊”的原则,又提高了监察机构的威慑力,使监察机构能够真正发挥作用。
而皇帝派往各地的总督、提督、巡抚、经略、总理等大员,一般都会兼都御史衔,方便行事,但不理都察院事。
朱由校给吴铮、杨润民、郑芝龙三人加上御史衔,品级虽不高,却成为了皇帝耳目风纪之臣,对官员的威慑力很大。
“以后朝廷还会加大纠劾官员的力度,增加监察官员。”朱由校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只管在商言商,奉公守法,贪婪盘剥的官员,朝廷自会从严惩处。”
“万岁英明。”李旦等人躬身拱手,马屁奉上。
以前商人不愿交纳商税,有自身贪鄙的原因,也有孝敬打点了官员,再交税觉得亏的心思。
现在,皇帝已经敞开了说,会派人为他们保驾护航。
不管有没有官员盘剥插手,商税也是一定要上缴朝廷的。而那些不法官员,结局肯定不会好,皇帝所说的从严,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
李旦、吴大章等人,包括唐默、夏中时,都暗自松了口气。以前的顾虑虽未完全消除,面对贪渎官员时,却有了几分底气。
看来皇帝是要来真的,准备对勾结商人的官员进行打击了。
而商会,既能上书,又有兼御史衔的监察官员坐镇,成为皇帝打击官员的一个渠道,也是显而易见的。
“接下来,朕要交办几件差使。”朱由校伸手点了点,说道:“办好了,于国于民有利,对你们来说,也能赚到钱。”
皇帝要交办差使,这是信任,是荣誉,可不会被人看作役使。这就是封建时代的特点,朱由校越来越明白当时人的思维特点。
…………………….
《大明论坛》作为朝廷的喉舌,政策的风向标,已经为大众所熟知,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比如严惩拖欠隐漏赋税的士绅,以及在清屯充饷中的一些阻挠者,经过《大明论坛》的刊载宣传,极大地震慑了其余。
如果没有报纸,某某被抄家流放,甚至是被就地正法,不知道何时才能扩散开来,或许也没人关心某个县的某个土财主的入罪和被杀。
所以,新一期的报纸上所刊载的商会觐见、皇帝圣训,很快就在大明掀起了巨大的震动。
官商勾结不是什么新问题,甚至可以说在太祖洪武一朝之后,便又重新开始出现。明朝中期之后,则更是篷勃发展、日益壮大。
对于越来越强大的官商集团,大明皇帝并没有坐视。从嘉靖开始,到天启皇帝,展开持续了近百年的君臣争斗。
万历“贪鄙”,张居正的名声也不好。原因很简单,触动了官商集团的利益,遭到了他们的大肆诋毁和肆意污蔑。
现在,少年皇帝又继承了万历爷爷的“贪鄙”品质,准备完成爷爷的遗志,把“皇上爱珠玉”进行到底。
骄纵不法,贪冒无已,利欲熏心,贪婪无耻……少年皇帝对官商的恶意满满,通过这些毫不留情的斥骂,昭然若揭地表现了出来。
皇帝这是又要下手了呀!有人惶惶不安,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忿恨相当,也有人事不关己。
也就在这一期的报纸上,还有一个轰动性的消息,在官场上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吏治,吏治,是朱由校一直在搅尽脑汁要解决的问题。而吏转官的章程推出,则代表着他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吏治”嘛,说得多清楚,差不多就是“胥吏”的治理。
可以说朱由校的认识提高了,目光却下沉了,注意到了地方政治的最底层——那些永无出息的胥吏。
其实,这也是朱由校的现代人思维在影响着他。如同封建时代所分的“士农工商”这四民分野,在他看来,只是从业不同,并没有谁高谁下。
同样的,他觉官和吏不都是政府公务员嘛,凭什么要分入流和不入流,凭什么要给“吏”加上诸多的歧视性规定,让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而从办事能力来看,科举出身的官员哪有胥吏纯熟?说白了,官是管人的。吏则是干活儿的,具有专门知识,属于技术官僚。
不能说胥吏好了,天下就治。但处于基层的胥吏,却正是政策能否落到实处的关键所在。
“朝廷拟定‘吏转官’常制,任职两年以上、无污迹……朝廷拟取消‘吏不得科举、无出身’等限制,以及‘官吏流品’之分……”
官吏殊途,主要原因便在于中国历史上的流品观念。比如教书的先生,衙门里的办事文员,现代人看来是职业不同。但在古代,却在行业与行业之间,又分出了清浊高下。
再比如文武官员,虽然都是官,官阶品级也可能相等。但有流品作怪,文官武官在人们心目中却又有分别。
所以,打破“流品”观念,也是朱由校的深远考虑。否则,虽然他是文武并重,但官场上、社会上的思维和看法,却是背道而驰。
阶级可以有,流品要消除。尽管改变人们的思维,改变历史形成的传统观念,将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可你不去开始,永远也不可能有改变。
当然,使胥吏有了出头的机会和空间,并不是就能使胥吏都自爱上进,但朱由校也并没有这样的奢望。
就象给官员加了俸禄,也不能杜绝贪渎是一样的道理。
但打破“流品”观念,制定“吏转官”的相关制度,也确实会使某些有才干的胥吏有了前途。
别人不知道,朱由校可是知道一个九品小吏是如何在明末展露出忠贞和才干,打得清军怀疑人生的。
书读得好,能考中进士,却并不一定有实干之才,更不一定有忠贞之心。
屡仕不第,做一个不入流又被官员瞧不起的胥吏,却不一定就真的人品卑污。兴许,很多胥吏倒要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干净得多。
李旦放下了报纸,抬头看着有些着急的颜思齐,笑道:“要不咱们就在京师过完上元节再走?”
颜思齐翻了翻眼睛,说道:“要看花灯,南京更多更热闹吧?”
李旦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真的,可就怕来不及呀!”
颜思齐说道:“上元节要热闹好几天呢,赶不上十五,还赶不上十六、十七?”
李旦笑了笑,说道:“兴海运是圣上交代的差使,不把京师、天津这边安排好,我不能放心地回去呀。你若着急,便先赶回去。”
颜思齐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你留下安排,我回上海那边也作些布置。”
李旦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你回去后,先把商会会员召集到一起,商议出个大致的章程。我呢,顶多晚上十天半月,便会返回上海。”
“行,等你回去再最后决定。”颜思齐起身说道:“某是看好国内海运的,有中华商会和江南商会这两个大客户,赚钱应是没有问题。”
“至于什么满是鸟粪的金银岛——”颜思齐停顿下来,皱了眉头,“你觉得鸟粪会有人买,会赚钱?可既然圣上说了,咱们肯定去干,但也不必着急。”
李旦赶忙郑重地提醒,“赚钱是小事儿,办好差使才是大事。”
“晓得,还用你说?”颜思齐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李旦对着颜思齐的背影摇了摇头,认为颜思齐并没理解圣上的真意。通过揣测万岁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他倒觉得这个鸟粪岛更得万岁看重。
虽然李旦和颜思齐,以及来京的几位海商都不知道这个满是鸟粪的小岛。
但万岁已经说了大致的位置,再向常走南洋的海商,以及南海的渔民打听,找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李旦决定派人把寻找鸟粪岛作为重要任务。圣上既然想要,就是不赚钱又如何?
李旦和所有觐见的商人们,就算有的人知道种地要施肥,却并不知道鸟粪的神奇价值。
也只有朱由校知道,在化肥还没有发明出来之前,海鸟粪可是老天赐予人类的王者肥料。有好几个国家,都因为鸟粪而成为富有之国,躺着就赚大钱呢!
土地为什么为成为财富的源泉,造成历史上的兼并从未停止过,还不是有产出,且是持续不断的。
如果产出大量增加,也就意味着财富的大幅增长。而鸟粪则能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那你说值不值钱?
各人的思维和角度不同,也就难怪皇帝的某些设想和举措,会让人觉得很怪异,有些琢磨不透了。
客栈内,唐默和夏中时也正在商谈,对于江南商会日后的发展,还是有了大致的方向。
“海商总会是三个民爵,中华商会呢,刚刚又增加了一个。”唐默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有咱们江南商会,论实力,论人脉,不比他们差,却是最少的一个。”
夏中时对此倒并不在意,谁让江南商会没早搭上皇帝的战车呢!
这也是机遇使然,海商总会是开海禁后必然要招揽的,可中华商会却是因祸得福,这上哪说理去?
“围棋中有先中后和后中先的说法,俗语也有‘后发先至’之说。”夏中时神思不属,随口安慰道:“江南商会努力发展,办好皇差,将来未必就比他们差。”
唐默看出夏中时并不专注,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老夏,是不是在想‘吏转官’之制?若是有意,弃商从政,凭你的才能,亦是一条光明之路。”
夏中时目光一闪,自失地一笑,说道:“若是早上七八年,某自是要去试试的。现在嘛——”
“还是有这个心思。”唐默伸手点了点夏中时,说道:“但某觉得再观望一下,才才稳妥。商会既有上书权利,你或许可借此在圣上那里得到关注。”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师资力量,棱形马面的威力
夏中时感激地拱了拱手,说道:“唐兄厚义,某也不藏掖,确有这个心思。”
停顿了一下,夏中时继续说道:“圣上提到了盐政,显是很重视。某思来想去,若有良法,或可令圣上心喜。”
投其所好,对皇帝没啥丢人的,又不是谄媚溜须,而是为国献策。
唐默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老夏呀,你这可是拣了个烫手的山芋啊!盐务牵扯了多少权贵富豪的利益,若有于国有利的良法,你可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啊!”
“断人财路,等同杀人父母。”夏中时笑了,可却是讥讽的冷笑,说道:“某却不畏人言,不惧史上之恶名。明君在位,该是大变革的时候了。”
唐默轻轻颌首,说道:“是啊,变革早已开始,只是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想螳臂当车。老夏你尽管去做,某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夏中时赶忙拱手再谢,“唐兄厚义,某先行谢过。除此之外,某还有几句肺腑之语,望唐兄勿以逆耳而见怪。”
唐默一摆手,故作不悦地说道:“你说这话,把某当何人了?既是肺腑之语,某岂能不洗耳恭听,谨记于心。”
夏中时笑着点头,神情也郑重起来,微微倾身过去,压低了声音向唐默说起话来。
皇帝的谋划不是普通人能够揣摩出来的,每一步的深意也不为人所知。但皇差没人敢怠慢,商人如此,官员也是一样。
比如孙元化,现在就有些发蒙地听着皇帝的讲述,努力在脑中想着这种机械的形状和功能。
烟草的种植、生产,以及制造卷烟等工作,已经被朱由校提上日时议程,并且已经开始陆续实施。
趁着小冰河期还没来,在北方种植烟草也有收获。尽管品质不如温度更高的南方,但新事物刚兴起,谁会挑剔烟叶的品质,认为玉溪比黄果树好抽呢?
这是一个大财源,朱由校完全可以确定。
而辽东和西南的战事,扩充海军,给官员加俸,还有要实施的“吏转官”制度等等,可都是对朝廷财政的考验。
没有宽裕的财政,没有充足的资金,别说兴利除弊的改革了,就是想苟下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着孙元化有些呆愣的表情,朱由校也不意外。
首先,光说也没个模型或样品展示,肯定不好理解;其次,孙元化对烟卷的大小粗细根本没有印象,大明可能也没人看见过。
既然不感意外,朱由校自然是有所准备的。要知道,除了“皇帝“这个天下头一号的名头,他可能还是大明数得着的高超工匠——朱木匠呢!
朱由校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木制小盒,就是后世的那种个人用的卷烟器。
“孙卿看清楚了。”朱由校放纸装烟,然后用力一按,皮带滚动卷起,一根烟卷便出现在孙元化面前。
朱由校把烟卷递给孙元化细看,开口说道:“这就是烟卷,这个小装置叫卷烟器。孙卿要造大机器,可拿去作个参考。”
“是,微臣遵旨。”孙元化躬身施礼,从宫人手中接过烟卷和卷烟器。
这个小玩艺儿自然是不用孙大佬亲自制造的,朱由校召他来也是顺便交代下去,自有能工巧匠发挥聪明才智。
孙元化也明白皇帝想知道什么,坐在绣墩上,老孙开始汇报起工作。
兵器火药局的产能在逐步提高,产品的质量也日渐稳定。除了工匠们的熟练度提高,另外的重要因素便是机器的运用。
朱由校之前不切实际地拟定了些章程,什么标准化、流水线生产,但结果令人遗憾。因为以手工打造为主的生产制造,完全达不到应有的条件啊!
人的因素难以克服,要解决问题,就只能靠机器,这是朱由校琢磨明白的道理。
尽管依照目前的技术条件,比较复杂的机器是想都不用想。但一些简单的,却也有提高效率,保证规制统一的作用。
比如很早就有的脚踏机床,由木制改成铁制,再加上些齿轮和曲轴,并以更精细的尺度单位为标准,已经具备了近代机床的不少特征。
“机器还要增加,水力、畜力也要多利用。”朱由校听完一段,便开口进行指示,“你刚才说的正在进行的零件铸造实验,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思路。”
铸造是一次成型,如果精度够高的话,也确实能使铸造出来的产品之间的误差最小,或许能满足标准化、流水线生产的需求。
“对于工匠中能提出合理建议,甚至能打造出实用机器者,要给予重赏。”朱由校停顿下来,微皱眉头思索着。
半晌,朱由校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孙卿,你是不是要求的过于严格了?义商、勤工、勇士这三个民爵称号,开始可放宽一些,效千金买马骨之事。”
孙元化赶忙拱手道:“微臣明白,名单也拟定出来,明日便上奏,请万岁挑选赐爵。”
朱由校笑了起来,颌首道:“先树几个榜样嘛,勇士那边朕也让各军镇拟定名单。当然,辽镇和西南要多一些。再加上孙卿这边的勤工,才算是完整。”
孙元化拱手恭维道:“万岁简拔人才,不分贵贱,可谓唯才是举,实乃英明。”
朱由校心中受用,却摆了摆手,说道:“若能扫平四夷,能使大明强盛,朕又岂吝公侯之赏?”
“对了。”朱由校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朕简拔了一个江西举人,似是可造之才。待他赴京,你多留意,多教导。”
“不知此举人的名姓称呼?”孙元化恭谨地询问。
“他叫宋应星。”朱由校停顿了一下,说道:“屡试不第,心思不在读书上,却喜格物偏门。”
孙元化躬身道:“微臣记下了。”
宋应星在历史上大名鼎鼎,但只是个举人,在万历年间屡试不第,遂绝科举之念。
而使宋应星青史留名的《天工开物》,则更是要在十几年后才刊书。所以,如果不是朱由校想起来,他只能是默默无闻地继续埋没。
对于科技人才,朱由校是一向看重,并不遗余力地招揽引导,使之尽快尽量地发挥才智,在科学领域内能更进一步。
但古代没有科学这个专业,也没有科学家这个职业,只有科举当官这个晋身之阶、成功之路。
比如徐光启,他是进士出身,又爱好自然科学。可要严格地说,四书五经八股文是他的专业,自然科学不过是他的爱好而已。
人的寿命和精力是有限的,少苦读些四书五经,在科学研究上自然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能做出更大的贡献。
但要建立类似于科学院,或者低级些的专业学校,甚至是只开专业课程,这在目前也是难以完成的工作。
道理很简单,光有学校,谁去当老师?物理还好点,化学嘛,估计也只有朱由校比较靠谱,不会搞什么炼金术之类的扯淡东西。
但朱由校是谁呀,他是皇帝,就算有个木匠的业余爱好,也不太可能去教书啊!就是给他叫兽啥的高大上的头衔,他也不稀罕。
所以,孙元化、李天经、张涛、王徵等通晓西学的人才,还有简拔入京的宋应星,朱由校可是按师资力量看待且培养的。
“兵器火药局的工作,孙卿多找些合用之人管理。”朱由校想到日后要给孙老师、孙教授做的安排,又出言提醒道:“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朕另有重要差使交孙卿去办。”
孙元化不明所以,可听到重要差使,知道皇帝是让他脱身另有任用。负责管理的官员嘛,不同于技术官员,只要勤谨认真的,还是比较好找的。
见皇帝再无吩咐,孙元化起身告退。
看着孙元化的背影,朱由校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孙元化、宋应星、王徽等人固然是这个时代的科学精英,但要成为符合他标准的老师,还得经过他的教导啊!
思索了一会儿,朱由校收起了思绪,踱步到沙盘前,紧盯着辽西的宁远。他的目光似乎飞越千里,正在目睹着炮火轰鸣、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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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弥漫,枪炮声震天动地,宁远城下的激战厮杀,还在继续。
严格来说,战斗虽然激烈,但城池固若金汤,明军守得顽强,而后金军却是损失惨重,且还未见到破城的希望。
明军放弃城外阵地,退防守城,给建奴带来的,只是短暂的狂喜。
当大批攻城部队涌到城下,准备一鼓作气猛攻城池时。
明军已经达到了退守的目的,将敌人诱引到城下,开始用凶狠而猛烈的火力,给建奴带来地狱般的残酷和凄惨。
说实话,光从远处看宁远城的怪异形状,能约略猜出其中的意图。不就是马面的变形,减少城上攻击的死角嘛!
但真正直面类似于棱堡的猛烈火力时,城下的建奴才知道它的威力,才知道攻打这样的城池等于陷进了血火的深渊。
城上不仅有数不清的火枪在喷吐致命的弹丸,还有火炮在轰鸣,将成百上千的霰…弹劈头泼下。
漫天的箭雨向着城上飞去,城头遮挡箭矢的悬牌很快就密密麻麻。尽管与城上的对射处于劣势,但这却是目前建奴唯一能展开的反击手段。
轰!火光一闪,城上的佛朗机射出的弹丸在空中散开,形成了一个相当大的覆盖面,建奴的弓箭手倒下一片。
火光闪得更加密集,几十枝重火枪的轰鸣几乎在同时爆发,无坚不摧的铅弹在城下激起了一团血雾飞腾。
“冲,冲过去呀!”佐领彰古力把铁盾举在头顶,大声嘶吼着。
按照他的作战经验,也是攻城的常规作法,抵近城墙是比较安全的。因为敌人要探出头来攻击,难度不小,且易受伤。
而不管是凿城挖墙角,还是架梯蚁附攻打,前提都是靠近城墙,彰古力的指挥没毛病。
他是这样喊的,也是带头这样做的。只是前方城墙的形状,让他稍微犹豫了一下。
迟疑只是一瞬,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彰古力在权衡取舍。是贴近城墙突出的尖角,还是尖角的斜面,抑或是两个尖角中间的那段平面城墙呢?
已经有士兵呐喊嚎叫着冲了过去,他们的手里不仅有刀枪,还有凿墙挖掘的工具。彰古力也做出了决定,奔着最近的城墙跑去。
铅弹一波一波地射下来,不断有士兵中弹倒地,彰古力还看到了打空的铅弹在冰雪的土地上撞出一个个小坑。
火枪可真多!彰古力刚发出感慨,一颗铅弹便打中了他的铁盾。
虽然没有击穿,但却撞出了可怕的凹陷。巨大的冲击力使彰古力脚下一顿,举盾的手臂被震得近乎麻木。
一具尸体沉重地倒在了彰古力的旁边。没错,在倒地之前,这个建奴便已经断了气。
沉重的铅弹击中了这个建奴的肩颈处,撕裂了皮肉,击碎了骨头,震断了颈椎。
他的脑袋和身子似乎只剩了一点皮肉相连,倒地之后,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据曲着,翻白的眼睛如同死鱼般可怖。
彰古力强迫自己转移目光,重新迈步前进,向着自己看好的地方靠近。
已经有一小队人贴近了城墙,挥舞工具开始凿挖。城上的守军在抵挡,但却不是将头探出城墙,或者是看也不看地往下砸滚木擂石。
一阵猛烈的铅弹从侧面射来,把这一小队建奴打得死伤累累。紧接着,又是一次火枪的攒射,又倒下了不少的建奴。
彰古力看在眼里,犹豫迟疑着自己还要不要去刚才看好的地方。一走神,他的脚下被尸体绊了一下,有些狼狈地摔倒翻滚。
这个狗啃屎虽然狼狈,却救了他一命。十几颗铅弹呼啸而来,就打在原来的地方,几个士兵被击倒,或死或伤。
而彰古力摔倒之后,视角的改变,也让他大吃一惊。斜侧面的城头上火光闪个不停,火枪在发出一排排的齐射,目标就是斜对面城墙下的士兵。
也就是说,当城墙下的后金官兵在凿墙挖城时,他们遭到的打击是来自于侧后方,而不是当面。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血火战场
令彰古力更感恐惧的,是当面城墙上的守军也在攻击。
他们扔下了几个冒着青烟的轰天雷,在连续的爆炸下,城墙下的后金官兵或死或伤,浇水凝冰的城墙上只留下了几个浅浅的锹镐的印迹。
这样的打击——彰古力趴在地上,在近距离重新审视喷吐着火焰和白烟的宁远城墙,终于明白了如此构筑布防的阴险和毒辣。
不管是攻打斜面,还是那一段比较正常平直的城墙。都会遭到对面或交叉火力的射击,还有城头上的滚木擂石,甚至是当头扔下来的轰天雷的轰击。
这可是全方位的打击,根本没有死角,也就是根本没有攻城后金军以为比较安全的所在。
一股股白烟在城上升腾,明军的火枪攒射一轮接着一轮。正面的、侧面的交织在一起,在彰古力的感觉中,仿佛没有停顿。
轰,轰,轰……更加震耳欲聋、威势惊人的轰鸣声响了起来,城头上的火炮在更亮的火焰和更浓的白烟中发出怒吼。
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掠过,砸向了远方。彰古力感到庆幸,却不知道这是佟养性督促着汉兵推炮而来,吸引了城上明军的火力。
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即便是闭气性不好的佛朗机,在射程上也与后金军带来的老式火炮相当。
说到老式火炮,明军城上也是不少。除了二十多门红夷大炮外,其实都不能算是新式的。
炮弹掠过攻城的后金军,飞过壕沟和障碍物,落地弹跳,激起一路血肉横飞,或是楯车、炮车的支离破碎。
红夷大炮再度发出怒吼,威力和精度远超其它火炮,目标确定在一群悄然靠近宁远的建奴骑兵身上。
在第三枚红夷大炮的炮弹落地弹跳,无坚不摧地打穿了半个建奴骑兵队列后,老奴在众将的强拥下,无奈地退了回去。
别以为不张旗鼓,就会让你漏网过来观察战局。在后面坐镇指挥,自然会显得迟钝,就让那些建奴为此而多付出伤亡的代价吧!
熊廷弼放下了望远镜,但炮兵指挥官罗立却发现了新目标,指示着炮兵调整炮口,瞄准了在前面指挥的莽古尔泰。
发挥红夷大炮的精准、射程和威力,用来狙击敌方重要将领,这也不是什么出奇的战术。
当然,即便红夷大炮的精准度很高,也只是相对其它老式火炮来说的。同样在自己的有效射程内,重型火绳枪的命中率还要高于红夷大炮。
毕竟,指望炮弹在几百米或近千米的距离外,砸中或打死一个人,运气比技术更为重要。
此时,城下的彰古力还活着。不得不承认,他的运气很好,经验也丰富。但时间一长,好运气也不能再保住他的狗命。
后金军不仅有楯车,还有一种尖顶的攻城车。上面象屋顶,倾斜是为了减轻滚木擂石的损害。
头顶有遮挡和掩护,建奴在车下便可以比较安全地凿墙掘城。彰古力便是瞅准机会钻过来,才在枪林弹雨的攻击下活到现在。
头顶响起砸击的轰隆声,紧接着旁边响起爆炸,弹片打在攻城车厢上咣咣作响。在彰古力的提心吊胆中,攻城车再次抵挡住了这次破坏性的攻击。
城墙上厚冰已被凿开一大块,露出了墙砖,几个建奴愈发兴奋,更加卖力挖掘开凿。
又是一声爆炸,声音要小了许多。但烟火很快就象毒蛇般蹿了进来,城上的明军使用了爆裂燃烧弹,并扔下了拔着火药油脂的棉被。
随着火势的增大,呛人的浓烟也充斥车厢,建奴再也呆不住了。猛咳着、流着泪、淌着鼻涕,纷纷狼狈逃出。
外面的火枪还在不断轰鸣,一排铅弹打过来,几个建奴或死或伤,有的一时不死,身上还着了火,发出凄厉非人的惨叫跌撞滚爬。
彰古力以迅速的动作蹿出了攻城车,他要在看好的一个小坑里躲藏隐蔽。
铅弹在身旁呼啸,就在他离小坑只有一个鱼跃的距离时,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大腿。
这是一颗重火枪的子弹,巨大的破坏力几乎打飞了他的半条腿。在血肉横飞中,他发出惨叫,脸朝下栽倒在坑沿。
一个包衣连滚带爬翻进了小坑,满脸的汗,脸色苍白,嘴唇还在不停的颤抖。从其充满恐惧的眼神中,便能看出他被吓得要崩溃了。
“救,救我。”彰古力费劲地抬起头,发出哀求的声音。
高高在上的奴隶主,对着奴隶发出乞求,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但重伤的彰古力已经想不到这些,只剩下了最简单的求生欲。
赵怀一瑟缩着,傻愣愣地看着这个向他哀求的女真大官儿。好半晌,才眼珠一轮,伸手把彰古力拖了进去。
彰古力痛嚎着,仰脸倚在坑边,城头上火焰闪灭,一排排的子弹倾泻而下。硝烟在空中飘荡,忽浓忽淡,象是云在随风而动。
巨痛已经减轻,并不是赵怀一替他包扎,而是鲜血的不断流出,使肢体在寒冷中变得麻木。
目光所及,彰古力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腿,也感到了冷意正蔓延全身。他微微侧了下头,看到了那个缩在一旁的包衣。
“狗奴才,快,快把我的腿,勒,勒紧包好。”彰古力喘着气骂道。
为什么受伤要死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是这个胆怯卑贱的包衣?
彰古力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不平衡,平常的颐指气使,视包衣如草芥,全然忘了要指望这个包衣救他。
赵怀一下意识地行动起来,可他没学过战场救护,也没有合适的东西来捆伤包扎。
看着包衣手忙脚乱,却全然不知如何处理,甚至还碰痛了自己的伤口,彰古力斥骂道:“蠢,蠢货,把衣服脱了,快包伤。”
赵怀一如木偶般听话,伸手就脱衣服,根本不顾及自己会被冻着。
“蠢货,狗奴才。”彰古力闭上眼睛,嘴里还骂着,尽管声音微弱下去,“回去,砍你的狗头。该死的,汉狗。”
意识有些恍惚,彰古力也没有了多少力气,甚至包好伤,他可能也活不了。
好象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彰古力缓缓睁开了眼睛,触目还是血肉模糊的腿伤,该死的包衣并没有给他包扎裹伤。
有些费力地转了下头,彰古力看到了那个包衣。刚想开口斥骂,他突然发现包衣的眼中已不是恐惧,而是冰冷和仇恨,甚至有几分疯狂。
噗!彰古力想要发出的声音全部堵在了喉咙里,那是他的匕首,被包衣拿在手中,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脖子。
大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彰古力眼中的光迅速消失,难以置信就是他最后的表情。
赵怀一推开了尸体,主要是那张死人脸和死鱼般的眼睛不能对着他。
这个动作似乎消耗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捂着脸重新缩成一团,鼻涕眼泪随着双肩的颤抖,不停地流了下来。
包衣,奴才,他们的命在建奴眼中连狗都不如。
冒死推楯车的是他们,稍有畏缩,便被砍杀;受伤倒地也会被立刻杀死,建奴不想他们的惨叫哀嚎影响士气。
同村的二牛死了,被一刀砍掉了脑袋;索子也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一支箭矢插进了他的脖子……
尽管在城下被劈头盖脸的枪炮吓得要死,但赵怀一却已是见过了不少人的死亡,看到了太多的鲜血和可怖的死状。
如果不是彰古力叫嚷着要杀他,他还是那个提线木偶,生不出反抗之心。但在杀了彰古力之后,瞬间升起的仇恨怒火也被后怕全部取代。
轰!火绳枪向后猛地一顿,推开了马五的肩膀。
尽管有不准观察战果的军规,但视线所及,马五还是看到六七十米外的目标爆起了一团血雾。
非死即伤,或者是没了九成的狗命!马五抿了下嘴角,收枪后退。
尽管马五的弓箭射术在明军中堪称翘楚,但他也喜欢这重火枪的威力。已经是管着好几百人的军官了,他还是要打上几枪杀上几个建奴才过瘾。
重甲嘛,重火枪打击起来才更有效,弓箭的破甲能力还是不够。而且,一枪打得敌人血肉横飞,更有震撼力,心里更舒爽。
退到后列,虽然戴着铁面,可从露出的眼睛能看出马五的欢欣笑容。那杆重火枪的本主接过枪,以熟练的动作装填火药,并把裹着油脂丝绸的铅弹推入弹膛。
用浸油脂的麻布和丝绸包裹弹丸,不仅是火枪的应用,炮弹也是如此。一是增加气密性,二是能倾斜枪口而弹丸掉不出来。
“再打一枪。”马五毫不客气地伸手取过枪,走到了向前移动的队列中。
枪的本主直了眼睛,也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却被长官欺负得直翻眼睛,铁面下肯定是委屈的表情。
攻城的建奴和包衣已是死伤累累,而城上的悬牌,明军官兵的盔甲铁面,则在抵御弓箭上显出了极大的作用,伤亡很小。
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建奴还是顽强地在城墙上立起了几架钩梯,重甲兵开始向上攀爬。
呯的一声响,钩梯上的建奴整个人趴在了梯上,嘴里喷出发黑的污血和内脏碎块。
从侧后方射来的铅弹重重地击在他的后背上,虽未穿透重甲,但巨大的冲击力被他的身体全部吸收。
建奴不仅内脏受损,还被击断了脊椎。勉强在梯上停留片刻,便扭曲着身子重重地摔了下去。
一排铅弹呼啸着射了过来,猥集于钩梯下的建奴被击倒数个。
城上又扔下了轰天雷,连续的几声爆炸激起浓重的硝烟,这一群顽强的建奴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越来越多的轰天雷和爆炸燃烧弹从城头砸下,爆炸的火光和迸溅燃烧的火焰在城下闪现,敌人在惨叫哀嚎,在烟火中扑腾乱跳,如同地狱中的群魔乱舞。
好不容易攻到城下,莽古尔泰是万般不甘心无功而退的。即便面对着如此惨景,以及伤亡惨重的攻击,
他嚎叫着、咆哮着,带着十几个亲兵纵马奔驰着,督率着数千女真人、蒙古附庸兵、汉兵继续冲到城下进攻。
看着士兵携带着钩梯、推着攻城车越过壕沟,迫近城池,莽古尔泰稍微消停下来,嘴里喷出浓重的白雾,瞪着牛眼望着不断喷吐着烟火的城头。
在莽古尔泰左侧百米左右,佟养性指挥着汉兵冒着不断轰击而来的炮弹,付出了重大的伤亡,终于把十几门火炮推至壕沟前架好。
用直射轰击城头是不可能的,吊射也不用想,那得多远的距离,多大的仰角?
按照佟养性的估测,火炮在此轰击,顶多能打到城墙的中下部。但按照要轰开城墙的目的,这已经足够了。
几颗炮弹从城上飞来,砸在还未设置好的火炮阵地上,弹跳着,在惨叫和惊呼声中,又有不少汉兵非死即伤。
佟养性带着两百多真夷嚎叫怒骂,挥刀张弓,弹压着因为恐惧而有些混乱的汉兵,督促着他们架起火炮,装填弹药。
但莽古尔泰的指挥打乱了佟养性的计划,也是两下没有协调好。大量士兵又攻到城下,使得火炮并不能马上开始轰击。
紧皱着眉头,佟养性命令亲兵去找莽古尔泰,希望他让城下的士兵暂时退到壕沟里,好让他开炮轰城。
即便是后金的汉官中的高品级,可在真夷将领和官员中,佟养性也是低了一头,更不用说是身为贝勒的莽古尔泰了。
而粗鲁暴躁的莽古尔泰,显然是佟养性所不愿直接面对的。没有指挥的意思,就是商量和建议,佟养性也有点害怕瞪起大眼珠子、横眉咆哮的那个莽夫。
轰!一枚炮弹带着呼啸飞来,以低平的弹道弹跳着,将一辆炮车砸得支离破碎,成了一堆零件。
佟养性举目望向远处,寻找着莽古尔泰的大旗和身影。
努尔哈赤不能说胆怯,手下将领官员已经慑于明军威力强大的火炮,拼死拦阻着不让他靠近。
但身为前线指挥的莽古尔泰,如果连将旗都不敢张举,不仅是贪生怕死,又怎么指挥进攻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