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亲历之感触,诛晁错之因
建奴号称的无敌的骑射,已经被明军了解得通透,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建奴赖以获胜的手段其实是肉搏,重甲步兵的冲阵厮杀,步兵大弓的火力掩护。
至于建奴的骑兵,不过是在追杀中战绩显著,威力被变相夸大。面对严整的战阵,建奴骑兵冲阵的战例寥寥无几。
燧发枪加刺刀,能让十八般兵器跪下唱征服。
虽然明军还没有完全掌握精髓,什么横队加纵列,什么横排迅速展开,扩大火力输出面。
但在这个时代,明军已经算是最先进的陆上军队,并拉开了作战模式大变革的序幕。
当然,各部明军还没有形成固定而统一的作战模式,都在摸索改进。战车加火炮,则弥补了战术上的不足,也是既传统又稳妥的战法。
而建奴也没意识到这些,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时代变了”。
其实,连不遗余力地推进明军武器装备更新换代,推动明军战术打法不断进步的朱由校,也不是很确定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谨慎小心,依然是他的宗旨。
辽东明军向建州逼进,辽南明军也准备完毕,稳步向北推进,直指海州卫。
“能能啊,还是往前看吧!”张宗宝拍了拍张军能的肩膀,慰籍般地说道:“那个岛啊,咱们去不了啦!”
张军能翻了翻眼睛,回头也不理老友,跳下马把缰绳甩给老友,走上几步和士兵一起把炮车从泥坑里推了出来。
张宗宝摇了摇头,也不计较。他知道张军能还惦记着那个纯真善良的农家女,可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作为武学毕业的炮兵军官,先到了辽西,却并没有遇到什么战事,但训练炮兵的工作却一直没停。
现在又调到了辽南,参与攻打海州卫的行动。离得好象近了些,似乎又勾起了张军能的思绪。
拍打着手上的灰尘,张军能走回来,接过张宗宝递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动作利索得很。
“等灭了建奴,咱们也该成将军了。”张宗宝岔开话题,笑呵呵地说道:“就是不靠家里,凭俸禄也不愁吃喝。”
张军能点了点头,说道:“自食其力嘛,你我不就是这样的打算?长辈也说得明白,先靠祖宗的余荫,以后恐怕不好过啦!”
“伯父也是这么想的?”张宗宝明知故问,就是想把张军能的思路转开。
张军能苦笑了一下,说道:“宗藩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况是外姓的勋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个道理,很多人并不明白。”
“是啊,很多人都不明白。”张宗宝看了看前进的部队,深为感慨地点了点头,“你我若不是经历过战场,也是不明白的。”
张军能摇了摇头,并不太赞同张宗宝的说法。不是经历过战场那么简单,而是从开始到现在的变化。
要知道,东江开镇时,他们就在场。那时候将士们穿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
有件红胖袄就是正规兵,盔甲既旧又破还少;武器最多的就是刀枪,弓箭都很少。几门佛朗机炮,还是从水师的船上卸下来的。
攻城打仗真的是靠人命堆出来的,张军能忘不了爬着云梯登上城头,又被血淋淋地打下来的景象。
再看现在,不说军官,就是士兵也是盔甲齐全,燧发火枪加刺刀,更加数量众多的火炮助阵。
几年下来,辽东明军真的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而这些,说白了,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用钱堆出来的胜利,用钱堆出来的优势,说起来简单,可这钱需要多少?
张胖子只是算一个士兵的花费,再想想辽东将近十数万的人马,就咋舌咧嘴,不敢想象。
皇帝要拿出这么多钱财,谈何容易?不四处搂钱,不狠心下手,根本就不可想象。
当然,出身不同,张胖子也不会那么大公无私。
可到底见识了辽民的凄惨,辽地的凋弊,建奴的凶狠,明军的厮拼,抵触心理要比还呆在京城坐吃享受的权贵子弟小得多。
而且,张胖子有时候想一想,觉得自己的人生也算挺精彩。在京城当纨绔时,闲得只想找点刺激。现在呢,不要去找,刺激自会撞到眼前。
“想想刚到东江的时候,还笑话他们象叫花子,吃的是猪食呢!”张宗宝自嘲地笑了笑,“可没过几天,猪食吃起来就比啥都香了。”
张军能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说道:“那大饼烙得,能咯掉牙。可饿起来,吃得也香……”
话戛然而止,张军能的眼神有些发呆,他想起了寒风中啃大饼,那个背井离乡的姑娘递过来的带着温度的馒头。
应该是过得下去吧,朝廷不仅对军需很上心,对辽民的救济也是不错的。张军能想着,无声地叹了口气。
……………………
命运之轮在天启二年便开始偏转了角度,时间越久,偏得越多。时至今日,恐怕没被改变命运的都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人。
而离得皇帝越近,或者说住得离京师越近,命运的不同就更是明显。只不过,没人知道这些罢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谁都认为在走着自己的人生道路,谁也不会知道自己命运是什么,也就更不知道被改变了。
只有皇帝朱由校知道,大明的历史改变了,大明人的命运改变了。有好有坏,但好的居多,这就够了。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朱由校颌首赞同,说道:“确实如此,这晁错的论述真是精僻。”
孙承宗梗了一下,拱手说道:“万岁,此语乃苏轼在其所著《晁错论》中之语。”
《晁错论》?!原来不是晁错的论述,而是苏东坡所写的论晁错,长姿势了。
朱由校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晁错死得冤枉,汉景帝糊涂了。”
孙承宗沉吟着说道:“晁错‘峭、直、刻、深’,与臣僚关系不融,可谓不善谋身。但其为国深谋远虑,奋不顾身,可为后世赞颂。”
停顿了一下,孙承宗又接着说道:“景帝准诛晁错,也未必是糊涂,亦有其谋虑在内……”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朱由校听着孙老师的讲解,并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要学。
汉景帝没有那么幼稚,认为诛杀了晁错,就能让七国联军罢兵息战。只不过,诛杀晁错能让造反的七国失去了合理正当的借口,又能稳住其他观望中的诸侯。
而且,象周亚夫、郦商、栾布、窦婴等重臣又都与晁错关系不睦。汉景帝还是要依靠这些重臣,并让他们忠心地抵抗叛军。权弊权衡之后,晁错想不死都难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道好还
晁错“峭、直、刻、深”,也就是严厉、刚直、苛刻、心狠。但他为国深谋远虑,奋不顾身,有这样的性格也不意外。
象谁呢,有点象海瑞,也有点象熊廷弼。都是不招臣僚待见,其他的倒是不好置评。
如果是为了自己的皇位,会不会不管他多么忠诚,多么有才干,而狠心杀之呢?
朱由校垂下眼帘,分析判断着,反复权衡着,对这样的假设并不能轻作决定。
事不至此吧?自己深谋远虑,稳如老狗,怎么会出现那种被逼无奈的情形?朱由校自我安慰着,甩开了这个纠结。
“孙师。”皇帝抬眼微笑,对孙承宗说道:“今日经筵就讲到这里吧!”
“微臣遵旨。”孙承宗虽然有坐靠背椅的殊荣,可对皇帝的礼数却一点不缺,没有丝毫的托大。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关于辽东战事,兵部有什么分析判断?”
孙承宗想了想,拱手道:“启奏万岁,兵部臣僚根据各方情报,得出结论。不须大的会战,只要守住目前的光复区,两年之后建奴必垮。”
两年哪?!朱由校不置可否,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是最稳妥的策略,那就是拖和耗。
如果没有小冰河期的大灾害,朕也想不战而胜,凭着大明的体量耗死建奴。可时不我待,越早消灭建越好,越早平辽越好啊!
虽然历史上是建奴席卷天下,定鼎中原。但明帝国最大的败因却是在内部,如果不是大灾害造成民乱四起,建奴根本不可能捡到这个大便宜。
时也,命也!大明亡于内部的诸多原因,而不是亡于建奴。
从这方面来分析判断,小冰河期的大灾害,以及官员的倾轧党争,比建奴更加可怕,不殚精竭虑地对付,怎么能行?
好在皇帝赤膊上阵,以干脆狠辣的手段处置了一大批嘴炮官员和贪渎官吏。或罢黜或流放,算是暂时压制住了内部的一大祸患。
尽管也可以继续以封锁围困对付建奴,因为大灾害同样会给建奴造成很大困难,甚至有可能被拖垮耗死。
但朱由校权衡利弊,在大灾害来临的前提下,国内要救灾赈民,辽东还要支撑庞大军力,两下应付起来,实在是太过吃力。
“孙师。”皇帝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也对大灾害将临抱有怀疑?”
孙承宗说出拖耗,间接地证明他对皇帝所预言的大灾害,以及急于平辽,是持保留意见的。
“微臣——”孙承宗稍有些迟疑地说道:“万岁之前一直非常稳健,突然显出急切心情,微臣恐前线将领有所感觉,以致冒进遭败。”
朕并没有催促作战哪?但既然定下了明年冬春大反攻,也真象孙承宗所说,前线将领会揣度到自己的急切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孙师提醒的是,朕嘴上没说,可对平辽确实很是急切。从行动上,亦真的会让人如此揣度。”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接着说道:“朕会写书信,提醒他们勿要心急,等大军齐集,再发动总攻,不可冒进轻敌。”
“万岁英明!”孙承宗拱了拱手,说道:“其实谁都希望尽快平辽,可这几年来,万岁殚精竭虑,苦心筹措,前线将士稳扎稳扎,才使形势逆转。若是因急切而遭致大败,至为可惜。”
朱由校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孙承宗委婉提醒,正是因为形势能扭转,来之不易,更为珍惜。
劣势的时候小心谨慎,优势的时候又保守起来,这就是人的心理。想想,也真是挺有意思。
经筵结束,孙承宗告退而去,皇帝起身目送。这就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礼遇,现下的朝堂上,只给了孙承宗、徐光启、李起元三人。
如果再加上现在登莱的袁老师,就是四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以及忠诚和贡献,都当得起皇帝如此礼遇。
重新坐回御椅,皇帝微垂眼帘,回味着刚刚的经筵。所谓“开卷有益”,孙承宗所讲的《晁错论》,对于朱由校有很大的启发。
其中“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这句话,倒更比什么帝王心术,让皇帝更加赞同。
大明帝国便是如此,幅员万里,子民亿兆,物产丰富,表面上好象是太平无事。
但实际上呢,朱由校觉得这几年过得真是劳心劳神,既防天灾,又御外寇,还要清洗内部的贪官和嘴炮。
历史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谁会想到泱泱的天朝上国,竟然会被建奴夺了江山呢?
正是因为想不到,才缺乏精诚团结、专心致志的精神。
建奴还在辽东一隅时,江南自不必说,就是北方的权贵富豪,也没有他们当回事,该享乐的享乐,朝廷缺钱也不关己事;
等到建奴入关,征战北方时,江南的地主豪绅、王公权贵又觉得战乱还遥远,该争权的争权,该享乐的享乐,浑不知血腥杀戮正笼罩过来。
就是这样,都觉得不关己事,都觉得战争离得遥远,都不肯出钱出力。最后,天道好还,自私自利者终究为短视和贪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天道好还,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
这是谁说的来着?皇帝突然想起很喜欢的这句话,却忘了是哪位古人的经典语录。当然,肯定不是他说的。
摸着下巴想了半晌,皇帝抬起头,正看见侍立于侧的小慧,不知道她会不会呢?
“小慧——”皇帝招了招手,待范小慧走近倾听,开口问道:“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这句话是谁说的?”
范小慧眨巴眨巴眼睛,急中生智道:“是皇爷刚刚说的呀!”
就你聪明,还想着蒙混过关?
皇帝哼了一声,说道:“想好再答,若是错了,朕要责罚的。”
啊!范小慧扁了扁嘴,歪头拧眉,作冥思苦想状。
皇帝随手拿起御案上的奏疏题本,翻阅着,等待着。
好半晌,皇帝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叫小慧的姑娘还是冥思苦想的状态。
这家伙,让她好好想,不是要想上几天吧?
皇帝正要开口询问,王体乾入内禀报,原陕西巡抚左光斗卸任返京陛见。
………………………
第二百三十章 第一任河道总督
左光斗是东林党无疑,但相对于其他平日高谈阔论、遇事却无一策的嘴炮,以及自私谋利的东林党官员来说,却得到朱由校的另眼看待。
虽然左光斗学问好,刚正不阿,但这不是得到朱由校重用的原因。而左光斗精通水利,领直隶屯田事时干得出色,也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在明末,具有前瞻性的能员并不多,可以说是很少。左光斗恰恰是其中之一,这才是朱由校决定长期作用的最主要因素。
设立“武学”和“屯学”,培养能征善战的将领,解决田地荒芜问题,增加国库收入,更给贫寒之士提供一条向社会上层流通的渠道。
没错,这两项建议便是左光斗倡导的,简直与皇帝的思路是不谋而合。
武学是建立了,屯学则没有专门设立,而是属于科学院的一个部门,徐光启那里也有个小规模的学院。
尽管如此,可左光斗从左都御史到外放陕西巡抚,却是等于降职使用了。
皇帝一来想摧磨老左的倔脾气,二来也因为陕西将是重灾区,水利设施修得好,能大大缓解灾害的影响。要主管陕西,也只能是巡抚。
几年不见,左光斗显得苍老了。但这只是第一眼的印象,仔细观察,却能发现老左的身体却还健壮。
成为劳动阶级了?老农民虽然黝黑,虽然显得苍老,但身体却比那些手不提篮、肩不担担的小白脸更健康,一个能打十个。
“左卿平身,赐座。”朱由校露出和熙的笑容,轻轻抬了抬手。
“微臣谢万岁隆恩。”左光斗叩首之后起身,在绣墩上斜签着身子坐下。
朱由校整理了下思路,缓缓说道:“左卿在甘陕数年,亲自考察奔波,兴修水利,开荒屯田,着实辛苦了。”
左光斗躬身拱手道:“此乃微臣本分,万岁谬赞了。”
“虽是本分,但能躬亲力行的大吏,还是很少的。”朱由校说道:“左卿所上呈的三因十四议,朕觉得甚好,略作修改后,已明发天下。
停顿了一下,皇帝继续说道:“此番左卿调任河道总督,朕亦是要发挥左卿治水之能。”
招了招手,宫人上前宣读圣旨,左光斗跪接已毕,山呼万岁。
河道总督是新的官名,全称是“总督河道加工部尚书衔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听起来不伦不类,但只从字面上看,职衔已是很高。
如此高的职衔,说明皇帝要大力治河,兴修水利了。而治河修水利,历来是一个花费极大的工程,左光斗都为此感到震惊。
辽东形势确实已经扭转,但要彻底平辽,左光斗也知道非短期之功。
“我朝治河诸臣,推潘季驯为最,盖借黄以济运,又借淮以刷黄,固非束水攻沙不可。”朱由校示意左光斗坐下,温言道:“朕期望左卿能超越前人,留名青史。”
左光斗赶忙拱手道:“微臣敢不尽心竭力,为万岁分忧。”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现下兴修水利,先以抗旱救灾为主。日后的灾害,将以旱灾为主。至于黄淮等大河,可稍缓。”
治河的主要工作是疏浚,防汛减灾。但在大灾害到来之后,却多是干旱,最后连黄河都断流了。
既然是这样的状况,就不是很着急治河,要先修水利。旱不成灾,涝不成害,或许不能完全达到,但对大灾害却能起到缓解作用。
左光斗躬身领命,说道:“万岁英明,微臣恭领圣训。”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朕说将有大灾,人多不信,左卿倒是不甚怀疑?”
左光斗正色答道:“微臣以前是不信的,但统计研究之后,以为灾变的前兆应是在万历年间出现。几十年间愈发明显,但时起时伏,才未引起注意。”
如果按照更严格的科学判断,灾变的预兆可以追溯至嘉靖前期。但正如左光斗所说,万历年间变得明显,只是起起伏伏,没有猛烈加剧罢了。
要知道,为了增加灾害来临的可信度,朱由校可是命各地和户部进行过统计。
而左光斗能自己进行这样的统计研究,而不是盲信和盲从,十分难得。
“万岁下旨于北方推广种植的番薯极好。”左光斗说道:“产量高得出奇,可替代相当部分的粮食。”
皇帝微笑颌首,说道:“还有两种农作物也要逐渐推广种植,一种叫玉米,山地可种、耐旱高产;一种叫马铃薯,生存能力极强且耐地气苦寒。”
光有番薯是不够的,因为番薯喜欢暖温气候。如果再加上玉米和土豆,度过灾害的“三剑客”才算凑齐。
玉米经西南陆路和西北陆路传入中国的时间很早,在明朝万历年间,当时福建的漳州、泉州一带已有玉米栽培种植的记载。
但在明朝,玉米并未向中国内地大规模传播。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遗憾的事情。
而土豆的种植和驯化一直在进行,皇帝极重视,交与徐光启,老徐自然不敢怠慢。
数年的时间,也取得了令人欣慰的进展。陈子龙作为徐光启的弟子,更是把土豆带去了辽东,进行种植试验。
后世的网络上曾经有过假设,如果在全国范围内大量种植地瓜土豆和玉米,大明帝国可能不会亡。
现在,这样的假设变成了现实。在皇帝的大力倡导,甚至是严令下,自宋朝占城稻之后的第二次农业革命拉开了帷幕。
“左卿可知朕复你左都御史的深意?”朱由校脸色突然正肃,沉声问道。
左光斗略一思索,便拱手答道:“万岁放心,于河工和兴修水利上但有贪渎者,或偷工减料、中饱私囊者,微臣绝不放过。”
水利工程是最耗钱的,有些人也肯定会用各种手段从中捞取利益。左光斗加左都御史衔,便有了监察官员的权力。
“左卿有铁面御史之名,肃清贪腐,定不负朕望。”朱由校脸色缓和下来,鼓励道:“只管去做,朕作你的后盾。”
“微臣谢万岁。”左光斗拱手谢过后,嘴唇翕张了几下,终是没把另外的话说出口。
……………………
第二百三十一章 老魏的办法,朝鲜进献美女
虽然河道总督是新设的官职,但却不是光杆司令,朱由校已经把工部的都水清吏司单划出来,由左光斗领导。
六部的划分太过粗疏,朱由校早就要改,但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河道总督衙门新建,按照后世的定义,就相当于水利部。
君臣叙谈许久,左光斗才告退而去。
走出午门,老左回首望着巍峨的午门楼,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快步离去。
从陕西入京,老左途经山西时,顺道去看了山西巡抚杨涟。他和杨涟可是东林党的中坚人物,号称“杨左”。
尽管北方的各省巡抚都接到了圣旨,将于秋收后入京述职。圣旨上还特意交代过,要各省巡抚以大灾害为假设,编制周密细致的抗灾救济的方案。
但杨涟有些等不及了,好友先他入京,便想请好友携其奏疏转呈陛下。
奏疏上对朝廷的一些政策颇多指摘,主要的几点包括:皇帝任由厂卫横行、滥施淫威,提拔趋炎附势的官员,排斥打击正直官员,打压生员……
上这样的奏疏是有风险的,杨涟也是相信左光斗的为人和品格。关键是他不知道上奏了多少回,皇帝根本不理不睬。
当然,杨涟就是杨涟,有意见也没撂挑子,清屯充饷、肃贪清腐等工作也干得兢兢业业。
作为一省最高长官,杨涟还常常青衫布履,深入田间、民舍,微服察访,遍知闾里利病,惩治劣绅豪强,受到了百姓的爱戴。
左光斗对朝廷的一些政策也不甚赞成,觉得老友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奏疏中也未对皇帝大加指责,而是指向了皇帝身边的佞臣阉宦,便答应下来。
但老左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已与数年前大不相同。不仅仅是道路、房屋等景象的变化,还有百姓的面貌,也多有改变。
而辽东战局的扭转,老左在朝廷邸报和《大明论坛》上也都了解。
自老奴叛明之后,明军屡战屡败,丧师数十万,弃民数百万,辽东已丢失大半。老左身为朝廷命官,对此的感觉比老百姓要强烈得多。
但现在,辽东形势的转折,已经影响到了成千上万的百姓。不是加赋加税压得满脸愁苦,而是免赋减税,使老百姓未受压榨。
辽东战事的花费,老左可比百姓清楚,万历年间就加派的“辽饷”,已经显示出朝廷财政的捉襟见肘。
虽然对朝廷的政策,对皇帝的行为,老左颇有微词,但他还是识大局的,也不象某些人那般偏执。
不得不承认,这几年来大明的变化很大,说是蒸蒸日上也不为过。
不管是战争,还是民众,都是逐渐向好。那些怨恨,甚至不满的,多是自家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回到京中,老左看到了更多,也拜会了孙承宗、李起元、徐光启等人。从他们口中,老左知道得更多,也更震惊。
不说武学、科学院,以及徐光启领导的农学院,这些的花费还不算什么。光是这几年对于辽东和西南的投入,就是天文数字。
皇帝连金花银都尽数拿出,以扩充军备,奖赏有功将士。
皇宫内的宫人放归了数批,却从未再招;宫中用度也是精打细算,万寿节也不办了,你还能说皇帝是昏君?
当然,杨涟的奏疏中也没敢说什么昏君。但在这个时候,给皇帝添堵是不是不合适啊?
让老左最后改变心意的则是皇帝的召见,到处都在花钱,对于水利的投入,皇帝也没显出吝啬,只为减小灾害的影响,使百姓少受损害。
老左捏了捏怀中的奏疏,愈发加快了脚步。虽然觉得对杨涟有失诺之嫌,但他并不是十分后悔。
或许杨大洪回京之后,也会改变心意,顾全大局。老左这样想着,命令下人调转车头,直奔河道新衙门。
……………………….
左光斗告退而去,皇帝却并没清闲,也没空儿“责罚”小慧,尽管这挺刺激,皇帝也挺喜欢。
“奴婢谢皇爷隆恩。”许久未见的老魏入殿便跪,膝行数步,重重地叩下头去。
朱由校抬了抬手,说道:“魏伴平身。”顿了一下,皇帝又接着问道:“府宅住进去了,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老魏再次叩头,声音都有些哽咽,“奴婢有感皇恩深重,夜不能寐,终于想到了以报万一的法子。”
哦,朱由校有些好奇,老魏想到了什么法子。
上回为了报恩,要把他的侄外孙女进献宫中,也就是历史上被称为“丽而狡”的任容妃,被皇帝拒绝,这回又要搞什么呢?
“起来说。”朱由校目光闪动,心中提高了几分警惕。
历史上的魏忠贤和客氏在宫内迫害嫔妃,如果深究原因,应该就是因为任容妃生了献怀太子朱慈炅。
你想啊,小木匠的几个子嗣死得都有点可疑,唯独献怀太子朱慈炅健康成长。
如果不是神秘的王恭厂大爆炸,朱慈炅受惊吓而亡,他自然是小木匠的唯一继承人。老魏和客氏自然是荣华富贵,后顾无忧。
所以,朱由校不会收任容妃,尽管听说很漂亮很妖娆。所以,朱由校要把宫内收拾得干干净净,绝不让老魏插手进来。
领东厂,监察百官,那是外事,朱由校觉得老魏还算卖力称职。如果忠心依旧,他倒是想给老魏一个善终。
赏赐府宅也是酬功加恩,老给太监加衔,文官免不了呱噪,朱由校也很无奈。按他的小气劲儿,给个虚衔,比赏赐府宅要省钱吧?
老魏站起身,半躬着启奏道:“皇爷,今年风调雨顺,诸事顺遂,万寿节要办得风光体面,才能彰显皇爷的英明神武,彰显这太平盛世。”
万寿节嘛,朱由校抿了下嘴角,办不办都行。平辽未成功,这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更好。
老魏看皇爷没打断,便继续说道:“为了大明,皇爷拿内帑,拿金花银,从没吝啬过,以致连万寿节这般重大的庆典都没钱操办。那些藩王权贵可曾为国为朝廷慷慨解囊过?”
说得有道理,这大明又不是朕一人的?嗯,不对,这大明就是朕的,谁也别想夺走。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等着老魏继续说下去。
老魏一副满腔义愤的样子,奏道:“奴婢愿去京城勋贵家走一圈,还有各省的藩王,东厂亦可派人去晓以大义,让他们捐输钱财,把今年的万寿节办得普天同庆、隆重盛大。”
捐输啊,还晓以大义,就是强行摊派募捐呗!
朱由校轻抚额头,觉得这主意不好。若是为国事,比如辽东战事,让权贵藩王出钱,那是没有啥心理负担。逼急了,操家的事他也干得出来。
可为了自己过生日,得罪权贵藩王,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倒不是怕他们,而是朱由校有着长远的计划,不急于一时。
老魏眼巴巴地等着皇爷的决定,这事儿他干得熟啊!集资办银行的时候,他就各省跑过,光从福王那个大胖子身上就榨了五十万两呢!
“魏伴的忠心,朕岂能不知?”朱由校抬起眼帘,温言说道:“现下辽东未平,就是有钱,万寿节亦不是大操大办的时候。”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继续说道:“这样,今年还是从简。自家过生日,朕觉得还是和后宫在一起比较随和方便。”
老魏有点失望,但皇爷威权日重,说话虽不严厉,但定下来的事情却不容更改。
“皇爷为了大明——真是……”老魏感动得差点落泪。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魏伴提督东厂,使朕的耳目清明,令贪官污吏为之胆寒,这便是大功。继续忠心办差,朕在这皇宫大内,也能放心安心。”
“是,是。”老魏躬身道:“奴婢忠心耿耿,尽心竭力,一定让皇爷放心安心,不劳神费心。”
朱由校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桌案上的物件,说道:“这是赏赐魏伴的,朝鲜使臣带来的海外之物。”
“奴婢谢万岁隆恩。”老魏的膝盖灵活得令人吃惊,刷地就矮了一截,快得令皇帝的眼睛都眨了一下。
老魏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告退而去,皇帝还为老魏灵活的膝盖而感叹,不练点滑行之类的技艺真是可惜了。
伸了个懒腰,皇帝站起身,抬头正看到范小慧低眉顺眼地在旁边侍立。
装老实是吧,以为朕七秒记忆,忘了“天道好还”的事情了?
“小慧,可想出答案了?”皇帝的声音不高,可听在小慧耳中,却有点嗡嗡地带着回音。
“皇爷——”范小慧可怜兮兮地抬起脸,看皇爷的脸色没有通融的意思,吭吭哧哧地说道:“天,天凉好个秋是吧?天凉好,天凉个秋,欲说还休?”
朱由校都愣住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天道好还”的问题都给忘了,还整出“天凉好个秋”了。
见皇爷脸色怪异,范小慧咧嘴嘿笑,岔开话题道:“皇爷,奴婢陪您去看朝鲜美女吧,她们等得都着急了呢!”
哼了一声,朱由校翻了翻眼睛,迈步出殿,后面跟着愁眉苦脸的小慧。
………………………
朝鲜绫阳君李倧即位后,马上派奏请使赴明京师,请求册封。
当时,明廷在朝堂上争议颇大,竟有应予“声罪致讨,以振王纲”的提议。
最后是基于毛文龙的奏报,以及袁可立态度的转变,以及辽东形势的需要,才最终决定承认李倧对王位的继承。
但承认是承认,朝鲜所派的奏请使却只带回明廷承认李倧为朝鲜国王的诏书,明廷没有派出使臣前往朝鲜举行册封典礼。
包括朱由校在内,都不是很了解朝鲜国内的情形,也不清楚李倧想要得封的迫切性。
没有天朝上国的承认和册封,李倧就不能完全洗白篡位的嫌疑,国内的敌对派就不会善罢干休。哪怕是程序上有暇疵,也不会令人信服。
明廷的诏书一到朝鲜,立刻引起朝鲜臣民的疑惑不解,认为:“二百年流来旧规,必遣诏使,即颁诰命、冕服,而独于此封典,分为两件事,非徒小邦听闻疑怪,有违天朝列圣之典礼。”
所以,李倧不得不再次派使臣前往北京,向明廷奏请尽快派使完成对其的封典大礼。
这次李倧所派的奏请使不仅携带了大量银、参、宝物,还向皇帝进献美女四名,都是没整过容滴。
看看这个时代的朝鲜美女与后世有什么区别,皇帝带着强烈的好奇,在乾清宫懋勤殿予以召见。
四位美女被礼部官员引领着先在殿外等候,朝鲜奏请使汉城府判尹李德泂、书状官洪翼汉先行入内,跪倒叩头,拜见天朝上国大皇帝。
朱由校抬了抬手,命外使平身,自有王体乾上前接过奏文转呈。
按照明朝的程序,朝鲜使臣抵京后先往礼部主客清吏司呈送所进文书(奏文或咨文)。
然后,文书需经礼部议覆后,转送内阁票拟,再呈送皇帝御览,经皇帝朱批,发送到相关部门处理。
上次奏请使前来,礼部官员在议覆朝鲜文书的过程中,无论所请之事大小,大肆索贿,丢尽了天朝上国的脸面。也因此令皇帝大怒,对礼部官员一番狠辣清洗。
这次奏请使再来,礼部官员便无人再敢如此,两次都随团而来的书状官洪翼汉对此极为感慨。
皇帝对奏文内容已经知道,这只是做个样子。这件事情如何处置,已经确定。朝鲜也答应了全部的条件,没有必要再拖下去。
何况,今时不同往日。辽东形势的扭转,使得朝鲜的作用大为降低,训练朝鲜兵的计划费时耗力,暂时已经被搁置。
但要说朝鲜完全失去作用,还不至于。建奴未灭,朝鲜因为地理位置,总是不能不考虑到的一个因素。
打开奏文象征性地扫了几眼,皇帝缓缓开口道:“待朝议之后,朕再作处置。”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使臣万里跨海再来奏请,朕意以准封典,待差遣官员议妥具奏即可。”
“外臣谢万岁隆恩。”奏请使汉城府判尹李德泂、书状官洪翼汉喜不自胜,跪拜谢恩。
皇帝说得挺明白了,册礼之事在走程序,他是没什么意见,估计朝议也没什么问题。等到朝议定下诏使人选,他一定准奏。
赶紧的,把美女叫进来让朕看看。要不是有美女,谁稀罕召见你们?
………………….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人力难抵,皇太极的决定
战争的进程,并不会单纯被人的意志左右。你想赢就能赢,哪有那么简单。
辽东的形势扭转,但要说明军已经具有碾压优势,还为时尚早。
所以,皇帝虽然让前线将领戒骄戒躁,不要轻敌冒进,但却没有阻止他们展开行动。
如果能在明年冬春大反攻前多消耗建奴的实力,岂不是更好?
其实,皇帝是有些多虑了。
熊廷弼和毛文龙可不是没头脑,都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战术,把战线稳定而坚决地向建奴的地盘推进。
原因很简单,数年来明军虽然很少主动进攻。但依靠防守,却让建奴损失不小,也算是一场场的胜利。
而在占优的形势下,谁要是打了败仗,不仅仅关系到日后辽东战场指挥权,秋天入京述职多丢面子。
况且,返京的时候差不多也赶上了万寿节,你不拿捷报贺喜,却拿败绩给皇帝添堵?
所以,别看熊廷弼和毛文龙都很积极地展开了军事行动,可都是调动了数量众多的精兵强将,作战计划也是很谨慎。
说白了,两人有争相表现的意思。当然,也是为了皇帝寄予厚望的明年冬春大反攻,作更充分的准备,占据更有利的态势。
而辽南和辽东的两军发动,似乎是有什么默契似的,分别推进至海城河和太子河便停止前进。
隔着海城河是海州卫城,辽东明军则占据一堵城堡和松树口后,并不马上进逼鸦鹘关。
后金方面对明军的行动也作出了反应,分派两旗人马,赶赴海州和建州增援。这差不多已经是他们能出动的最大兵力了。
现在,海州有两旗人马,建州则是三旗,在辽沈重地只剩下了可怜的三旗人马。
本来按照努尔哈赤等人的设想,收缩兵力是握紧拳头,待机而动。如果明军分路进攻,说不定能再次上演一场“萨尔浒”大胜,使辽东的战略形势有所改观。
但明军以辽西、辽南、辽东这三个重兵集团,再加上蒙古诸部,形成了四面围攻之势,缓缓稳进,并不给建奴以各个击破的机会。
从兵力上计算,如果建奴全部出动,是能够在辽西、辽南、辽东占据优势,尽管优势不是特别大。
但真正有威胁的是三个重兵集团,敌我相距也并不太远。攻此则彼至,建奴根本不可能集中全力,猛攻其中一面。
而且,凭借现在明军的战力,如果建奴真的孤注一掷的话,就算能击败一面,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局。
这也是建奴最大的弱点,就那么点人,打一场伤筋动骨的大仗恶仗,以后也就翻不了身了。
乞丐与土豪比富,你有那个家底儿吗?
而明军就算损失个几万,凭朱由校的狠劲儿,不出一年半载,又是齐装满员。来呀,打呀,看是你生得多,还是死得快!
什么叫束手束脚,什么叫瞻前顾后,现在的建奴就是。
最致命的不仅是人力,还有粮草物资。好几年抢掠不到,坐吃山空的结果就是比历史上更惨,饥荒来得更快更早。
“抚顺额驸——”皇太极正十分郁闷地回到府里,乔装打扮的李永芳便悄悄地前来拜见。
“奴才见过贝勒爷。”李永芳形销骨瘦,就是不化装,也是大变样儿。
皇太极赶忙起身,请李永芳坐下。对李永芳,皇太极有同病相怜的感觉,也甚是赏识李永芳对后金的耿耿忠心。
李永芳杀了长子以证心迹,可他没想到,杀了儿子也是白杀。
最近消息又传扬开来,他的女婿武长春正在镇江,是纳拉忠明的得力干将,招降纳叛不说,还派人给他这个老岳父送来了书信。
李永芳知道,依着努尔哈赤的疑心病,他是不可能起复得到重用了。
而后金的形势逐渐恶化,他又不能不关心,毕竟后金要完了,他和他的家人肯定也没好下场。
努尔哈赤那边是不可能听得进去“逆耳忠言”了,李永芳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皇太极身上。
其实办法还是老一套,和范文程的建议差不多。重用汉将,多用汉兵,放松点剥削压迫,争取统治区内辽人的心。
女真人的数量不可能大幅度增长,而汉人则可以进行弥补,解决八旗兵力不、捉襟见肘的窘境。
历史上也是皇太极继承汗位后,采取了一系列类似的政策,缓解了满汉矛盾,逐渐扭转了努尔哈赤晚年造成的不利局势。
皇太极听完李永芳的建议,连连苦笑,说道:“抚顺额驸的建议虽好,可某却没有接纳实施的权力。汗王的脾气,你难道不清楚?”
李永芳点了点头,说道:“四贝勒现在无兵无权,奴才岂能不知?但四贝勒难道就不思谋对策,摆脱现下的处境?”
皇太极垂下眼帘,沉声道:“抚顺额驸但有办法,尽可说来。”
李永芳也不卖关子,开口说道:“东江明军向建州进攻,便是四贝勒的机会。率军增援,或是随军而行,也胜过呆在这城中。”
皇太极沉吟着说道:“恐怕汗王不会应允。”
李永芳见皇太极虽有疑虑,却是等于接受了他的建议,便接着说道:“四贝勒可向汗王请命,秘密前往建州,与朝鲜谈判开市贸易。”
皇太极皱了皱眉,说道:“朝鲜亲明,岂能岂敢与咱们互市贸易?”
李永芳从怀中掏出一份情报,呈到皇太极面前,说道:“李倧得位不正,明廷又没正式册封,难以收服人心。因此,旧王的亲信怀有异心。”
皇太极接过情报,有些怀疑地看了李永芳一眼。等看过情报,皇太极陷入了思索。
这个情报似乎是李永芳编造的,上面当然没提到他的名字。可他主管后金的谍报工作这么多年,有几个亲信也是正常。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父汗真能派自己前往。正白旗就在建州,虽然由阿济格统率,但其中的将领高官应该更加服膺自己吧?
倒不是一定要干翻阿济格,夺回正白旗。但离开这令自己毫无作为的辽沈,兴许真的是重掌威权的办法。
…………………….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中国有必伸之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扯淡,所有的投机和运气也不堪一击。
换成朱由校的话,那就是谁敢跟朕斗?朕上知五百年,下晓五百载,搂钱不要脸,吃人不吐骨头……
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李永芳之流,当然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未卜先知,算计得细密,还有做着徒劳的挣扎。
而从量变到质变,这几年的时间里,朱由校竭尽全力,终于达到了预期的目标。至少,他使大明的军队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尽管资源大部分都倾斜到了辽东,但其它边镇,以及西南战场,明军的武器装备、粮饷物资也没缺乏,只是换装的快慢,以及实战的多少而已。
即便如此,随着明军武器装备的换装,以及客兵可就地分田安置的政策,粮饷的供应充足,武学军官的不断调拔,奢安叛军正在陷入穷途末路的境地。
原因很简单,奢安之乱迟迟不能平定,并不是叛军的战力有多强大,实在是那里的地形地势太过复杂。
只要稳扎稳扎,以围困封锁作为主要手段,以坚守和短促突击作为消耗叛军实力的战术,奢安之乱的平定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这与辽东战事是完全不同的,更是两个完全不同重量级的敌人。皇帝的大部分精力也盯在辽东,重点关注,重点照顾。
敌人不同,战法不同,所用的将领也不同。
就如同相信熊廷弼和毛文龙一样,朱由校也相信傅宗龙和朱燮元,只要坚持“屯兵险要,四面包围,逐步压缩,绝其资储”的战略方针,就没有失败的道理。
“拿去吧!”皇帝放下纸笔,将简短的书信封好,笑着交给了王体乾。
王体乾躬身接过? 谄媚地笑道:“奴婢亲自送出去? 还要派人在午门等着回信。”
朱由校笑着颌首? 说道:“王伴辛苦。”
“此乃军机重事? 奴婢不敢言苦。”王体乾躬身深揖,退了出去。
科学院呈上的章程和办法,朱由校认为可行,北京至天津的土电报塔楼以最快的速度建成? 今天投入试用。
这第一次通讯? 皇帝想抢个先? 自然没人敢争。简短的书信? 传召天津? 再传回来? 朱由校倒是想知道到底有多快。
当然,上上下下都重视? 操作人员也是精挑细选,基本上不存在掉链子? 出现让皇帝不高兴的意外事情。
而通信塔以北京为中心,已经开始向四面八方修筑延伸。原理没有问题? 改进的只是通讯方式和信号? 增加的只是经过培训的信号识别和记录人员。
一个新的职业,一种更加快速的通讯方式? 在大明诞生了。其作用除了军用、官用,还将促进商业信息的传输。
或许? 以后还会有民用。尽管民间通信将随着各城市设置好街道门牌号,而逐渐开展起来,但在速度上,还是土电报更快呀!
从北京传到天津,再从天津乘船出海去往辽东各地,应该没有从北京走陆路信号塔,传到辽西更快吧?
朱由校也不敢确定,实在是太过关心辽东的战事。打胜了,明年冬春的大反攻就有更大的可能将建奴击垮打残;打败了的话——
若有所思地踱到殿外,皇帝感受着初秋的气息,缓步向东暖阁走去。
走到东暖阁外,皇帝听到里面传出的嘻笑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智贤,智恩,哈哈,知道在叫你们哪,有进步,不错啊。”范小慧欢快的声音,以及叫出的名字,让皇帝不由得翻了下眼睛。
李成成也跟着笑了两声,说道:“她们学过汉话的,虽然时间短,可还是能听得懂。”
说着,她对着智贤、智恩问道:“你们得多说,那才学得快。说得不好也没人笑话你们。”
两个朝鲜美女不约而同地看向范小慧,表情说明一切。怎么没人笑话,她就笑得最厉害。
“好,好,我不笑了。”范小慧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收起笑声,说道:“你俩呢,先把这几只猫认清楚了,它们都有名字,脾气也不一样呢!”
“猫咪,大皇帝喜欢。”智贤说得还比较标准,盯着范小慧,看她没笑出来,她倒是不好意思地抿嘴乐了。
“没错,皇爷最喜欢的猫咪。”范小慧点了点头,伸手捉过一只小猫,指着头上的黑斑说道:“小三,大名毛三旺。”
“毛三旺。”智恩鹦鹉学舌般地重复道,短句子还没听出怪腔调来。
巴掌脸,苹果肌,还有比较耐看的鼻子,这是朱由校挑选出来的朝鲜美女。别人不知道是什么观感,这可是后世的美女标准。
但不得不否认,脸上的苹果肌,也就是脸上多出来的两坨小肉肉,能让人更添几分甜美、温柔感。
其实脸上没有小肉肉,当时的朝鲜美女也是温温柔柔、百依百顺的性子。或者说,在皇帝面前,没有哪个女人不是温婉柔顺的。
至于智贤、智恩,则是皇帝赐的名字。有点熟悉,能掀起皇帝心中的回味,不会忘了自己的来路,不会忘了中华的多灾多难。
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图人家长得好看,象不象的不太重要,也不用非得用全姓名,反正就是智贤和智恩了。
皇帝摸了摸下巴,干咳一声,缓步走进了暖阁。
听到熟悉得干咳声,李成成和范小慧便起身相迎,还招呼着智贤、智恩施礼接驾。
“皇爷。”李成成和范小慧比较随意,屈身一礼后便端茶倒水地殷勤侍奉。
“拜见天朝大皇帝。”智贤和智恩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朱由校摆了摆手,在椅中刚坐下,一只猫咪便跑过来,喵喵地叫着,跳到了他的腿上。
毛四福,最是粘皇帝的喵星人。
朱由校笑得开心,摸着猫头猫身,把四福抱到怀里,愈发宠溺地又撸又吸。
“皇爷。”范小慧捧上茶水,讨好地笑着说道:“奴婢知道了,学到了。‘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这句话,是太祖北伐元朝时,鼓励将士们说的。”
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可不孝的子孙却又亡了天下,重沦于腥膻。
朱由校微微颌首,心中不免生出感慨。不会了呀,自己如此殚精竭虑,如此费心卖力,再不会让历史重演了。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渡河,渡河
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
朱太祖对着出征的将士们发出压抑百年的豪言壮语,誓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现在,皇帝也即将发出怒吼,灭奴平辽,彻底消除华夏将来的噩梦,不使中国沦于遍地腥膻。
天道好还,此时此刻,也正在辽东上演。以前都是建奴在发动,在攻城掠地,明军能够守住城池,就已经是胜利。
现在,轮到建奴龟缩防守,明军在主动进攻。
海城河上架设起了两道浮桥,稳健地向前延伸。多半个月的时间,明军在河对岸经过充分准备,终于开始渡河进攻了。
充分的准备不只是准备架桥的木料,还打造了近百条小船。除了搭设浮桥,还剩下下五十余条,每条能装载十数人,向对岸能一次投放六百多人。
除了木料、小船,熊廷弼也精心选择了架桥的地点。对岸是一片突入河中的浅滩,架桥的距离最短。
但这还不是主要原因,在南岸有一道沙堤,虽然不高,但布设的一百多门大明重迫,却依次隐蔽其后,不为对岸的建奴所知。
架设浮桥的这一段海城河并不宽,不到二百米,算是比较狭窄的,对于架设浮桥也很有利。
六百火枪兵已经整装待发,他们将是第一批登上浅滩,占据桥头堡的先锋部队。还有数千火枪兵分成数个批次,也作好了出发接应作战的准备。
浮桥在有条不紊地向对面延伸,对岸也出现了建奴的小股骑兵,象是侦骑,在来回游动驰奔。
“张将军,可以行动了。”熊廷弼放下望远镜,转头对着张盘下了命令。
“末将遵令。”张盘躬身施礼,转身大步而去。
如果只依靠浮桥,也不是不行。但熊廷弼和众将要设个圈套,给敢于前来阻击登岸的建奴以迎头痛击。
诱饵就是乘船出发,先行登上浅滩的六百火枪兵。火力掩护是沙堤后的百多门火炮? 还有第二、第三批次乘船增援的友军。
根据熊廷弼等将领的观察和判断? 建奴有大批骑兵隐在远处,或许就在十几里外的海州卫城。
之所以没有大规模出动,目的也是照然若揭? 想要来个半渡击之? 或是趁明军浮桥刚成? 登岸的部队不多,进行猛烈的攻袭。
熊廷弼岂能猜不出“半渡而击”这么简单的兵法。为此? 他才精心选择搭设浮桥的地点? 精心布置作战计划? 要将计就计? 给敢于前来攻袭的建奴以沉重打击。
第一批乘船抢渡的只有六百明军火枪兵,这是根据那片突出沙滩的面积进行估算的。
而且,明军占据这里,地形所限? 建奴要攻击,并不能展开兵力。三面是水,却使明军先锋减少了对敌的防守面。
这就象在狭窄的街道上作战? 你兵力再多? 也只能往后排? 直接作战的只能是前面的那一两排。
而明军除了据守浅滩的火枪兵,还有乘船赶来增援的第二批部队,他们在船上用火枪可以对建奴形成两面的侧击。
火枪轮射还不够,百多门火炮的集火轰炸,将使蜂拥而来的敌人遭受到更严重的伤亡。
河面的宽度举目便能望到对岸的情形,水流也不算湍急? 一阵风吹来,掠过水面,吹起了一道道细小的波浪。
“卑职先行渡河登岸,请将军乘第二批船只。”游击杜岳山拱手对张盘说道。
不知对面敌军的兵力和布署,第一批登岸的危险性最大。杜岳山作为主动请缨的先锋将领,看张盘要上船,赶忙加以阻止。
说完,杜岳山还向立在远方瞭望的熊廷弼看了一眼,补充道:“经略大人也不会应允您轻身犯险,您的职责是指挥一协,而不是某这一营。”
张盘拍了拍老部下的臂膀,说道:“你说得对,某还是坐第二批船,只要坚持片刻,援军即至。”
杜岳山见目的达到,咧开大嘴笑道:“将军放心,六百火枪兵的轮射,建奴想打败俺们,可不是那么容易。”
说着,杜岳山施了一礼,转过身,大声呼喝着,率领先锋队纷纷登上木船。五十多只小船陆续开动,向着对岸驰去。
“每船十余人,共有五十二只小船。”建奴斥候纵马驰回,向藏在一大片树林中的岳讬报告。
岳讬点了点头,挥手道:“再探。”
斥候奔驰而去,岳讬举目向着河中望去,突然伸手一指,对左右说道:“看那只船,上面是应该是个军官。”
众人也都看到了,大红战袍、鲜明盔甲,很明显地表明是敌人的一个军官。
“贝勒爷是要斩此军官,威镇敌军吗?”佟养性凑趣地说道。
岳讬哈哈一笑,说道:“本贝勒倒真有此意,嗯,好久没有纵马驰杀,阵斩敌将了。”
“贝勒爷武技高超、勇冠三军,斩此敌将,不费吹灰之力。”罗绣锦送上一记马屁,捋须而笑。
岳讬谦逊地摆了摆手,说道:“还是留给手下儿郎得赏建功吧,本贝勒怎好与他们争夺赏赐。”
盯着小船上的敌人,岳讬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冷笑,就等着敌人上岸,小船驶离,再发动猛攻,一举将上岸敌人全部砍杀。
甚至,岳讬已经开始想象获胜之后,挑着敌人的首级耀武扬威,对岸敌人为之丧胆。
此时,已经有明军士兵踏足浅滩,杜岳山更是一马当先,立刻组织列队戒备。
而那个红袍将领所乘坐的木船却停在河中,并不向浅滩靠拢。
没错,这就是个假军官。让敌人看得到,却抓不着,为明军第二批次渡河争取时间。
望远镜的视野中,建奴并没有马上发动,熊廷弼嘴角上翘,露出带着狡黠的冷笑。
这是嫌渡过河的太少,船只也未驶远吧?胃口倒是不小,可惜,想短时间内吞下诱饵,怕是会噎着。
六百明军在浅滩上迅速排列整齐,不算太宽的正面只容得下一百多人,五排火枪兵荷枪实弹,严密地戒备着。
“贝勒爷——”罗绣锦看着始终不上岸的明军大将,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转头想提醒岳讬。
…………………….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交战之初
岳讬皱了眉头,并不是和罗绣锦一样的感觉,而是对“明军大将”生出了意见。
“懦夫,无胆鼠辈!”岳讬终于一伸手,指着还赖在船上的家伙,不屑地骂道。
也难怪岳讬有这样的自信,周边光女真骑兵就有数千,还有佟养性的汉兵。别说几百明军,便是再多上两三倍,在兵力上,依然是绝对的优势。
看明军的浮桥在延伸,估算着进度和时间,佟养性也觉得甚为奇怪。就这几百明军,为什么不等浮桥搭完,乘船渡河是找死,还是另有所图。
佟养性看了罗绣锦一眼,张了张嘴巴,终于还是没有继续劝岳讬,因为他说不出证据。
他当然知道岳讬的心思,好不容易有了半渡击之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几百明军太少了,再多来一些才好呢!一战就杀得明军为之丧胆,岳讬正是这样的想法。
小船纷纷回返,靠岸后接上第二批士兵。但只有三百火枪兵上船,其它的船上则装载上了形似武钢车的炮车和两百斤的佛朗机炮,以及不少的弹药。
船只离岸,木桨划动,飞快地向前驶去。在敌我将领注视的目光中,小船靠上浅滩。
“贝勒爷,敌人把火炮运过来了。”罗绣锦有些着急,伸手指着。
佟养性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再这么等下去,恐怕打起来的时候,不会象岳讬想的那么容易和简单。
“贝勒爷,卑职率军列阵出战吧!”佟养性主动请缨,也是委婉地提醒岳讬,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岳讬摸着下巴想了想,颌首道:“施吾理额驸,率军出战吧!本贝勒随后即率骑兵跟进,务要一举击败这股明军。”
“是!”佟养性躬身施礼,退了下去。
参将马光远接到佟养性的命令,立刻上前主动担任前锋。兵力众多,攻击过河的一支孤军,马光远还想争个首功。
“多加小心。”佟养性点头应允,命马光远率一千汉兵为先锋,他自率两千汉兵在后跟进。
呜咽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汉兵从树林、草丛、土山后纷纷跑出集结。在各级军官的大声呼喝和鞭子的抽打下,列出了阵式。
汉兵的装备全是鸟铳,能够大量装备的单兵火器,也就是这种了。和明军作战时也得到些燧发枪? 但却太少。仿造嘛? 只能说是遥遥无期。
除了鸟铳,汉兵还推了几门火炮,老式的相当笨重? 且威力还不算太大。
佟养性当然知道双方武器装备的差距? 但汉兵胜在人多。如果登岸的明军和他兵力相当,他就要好好考虑一下? 是不是要打头阵了。
为了隐蔽,女真人的骑兵和汉兵都离河岸很远,大约有四五里。当然,在战场上? 或是对骑兵来说? 这个距离根本算不了什么。
佛朗机炮抬上岸,架设起来;火枪兵排得更加紧密,严阵以待,望着从远方开过来的敌人。
小船驶向南岸,装载第三批火枪兵。或许他们不用弃船登岸? 而将在船上向进攻的敌人进行火力侧击。
马蹄声轰鸣,烟尘升起,建奴的骑兵也集结起来,跟在汉兵身后,压向了立足浅滩的数百明军。
“第一排火炮,仰角67度……”
“第二排火炮,仰角56……”
“第三排……”
沙堤后,炮兵军官大声呼喝着,排成四排的上百门火炮调整着仰角,黑乎乎的炮口斜指向天空。
最近射程能达到八百多米的大明重迫,经过梯次布置,能够覆盖本方军队前方百米到六百多米的范围。
这也是明军敢于孤军渡河的倚仗,一次集中上百门火炮,不仅是辽东战事没有过的,可能在现在的世界上也是数一数二。
熊廷弼站在沙堤上,望远镜很久都没有放下。对岸的数百明军,战阵严整,肃杀而立,散发出毫不畏惧的气势。
如果每支明军都是这样的战力,平辽指日可待。
熊廷弼暗自感慨,辽东和辽南明军的实战经验明显要比辽西的多。在装备训练差不多的情况下,战力的差距就多体现在实战经验上。
这也是客观条件决定的,辽西明军所打的大仗也就建奴进攻宁远那一回。没仗打,又何来那么多的实战经验?
当然,辽西有几支部队是支援过辽南作战,和登镇、津镇一样,都是经过袭扰和轮战增长的实战经验,战力要强一些。
而作为高明的指挥官,自然会根据各支部队的战力强弱、所长所短来分派任务。渡河坚守,相当艰巨,熊廷弼自然要派张盘的混成协。
张盘乘坐的船只离岸,驶向对面。他作为全协的长官,自然有亲兵卫护,也有熊廷弼在看着,只能坐第三批船。
望着对岸的情形,张盘眯了下眼睛。从时间上估算,第三批部队不用弃船登陆了。在突出的浅滩两侧,船上的火枪兵将对进攻的敌人进行火力侧击。
这样的布置,使得坚守浅滩的部队所需要近击的正面又变得狭窄了不少,火力投放的密度则增加了。
沙堤上,熊廷弼向炮兵指挥官下达命令。只留一排火炮待机,剩下的火炮待敌人进入射程,便可自由开火。
没有什么拦腰轰击,如果能用火炮挡住敌人的进攻,熊廷弼不会客气。他可不会象岳讬,眼大肚皮小,贪心不足蛇吞象。
几百忠勇的将士,只要能让他们减少伤亡,杀敌多少并不重要。渡河攻城的前奏,如果能使敌人知道厉害,守城的信心降低,也就达到了目的。
炮兵军官接到命令,又一次检查了射击得方向和仰角,指挥炮兵装填炮弹,做好的开炮轰击的准备。
对岸的敌人还不知道暗藏的杀机,注意力全都放在离得越来越近的明军身上。
明军的阵列中,几个炮兵军官测着和敌人的距离,并不断地将数据用旗语传给对岸。
通讯联络方式用鼓声、锣声、号角、响箭都成,但旗语很简便,借助望远镜的话,传输起来非常快。
“做好准备,要开炮了。”赵辉祖注视着沙堤上的旗号命令,大声提醒着:“听我命令啊!”
“是,将军。”张宗宝在旁大声叫着调侃。
……………………….
第二百三十六章 首战必胜
最先发出怒吼的不是大明重迫,而是架设在沙堤上的十几门红夷大炮。已经调整好射击诸元的火炮,掀掉伪装,露出黑洞洞的炮口,迸射出耀眼的火光。
炮弹掠过百多米的河面,从明军战阵的两侧飞过,斜着打进了汉兵的队列中。
汉兵的战阵离明军大概还有四百多米,他们的旧式火炮还没到射击距离,且脚下的土地也比较坚实,这也是明军炮兵率先开火的主要原因。
旧式火炮的威力虽然小,但对排列紧密的明军来说,依然具有不小的杀伤力。所以,红夷大炮率先开火,打乱汉兵的布置。
实心炮弹以不可阻挡的冲击力在汉兵战阵中打出一道血路,直到力竭停止,留下满地的残肢断臂和血肉模糊。
惨叫和哀嚎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一颗炮弹在弹跳中冲进敌阵,便是十几个人的死伤。伤亡数量倒还能够承受,并不比一轮火枪攒射更厉害。
但大炮的轰鸣,以及无可防御的冲击破坏力,再加上打死打伤的惨状,造成了更大的震慑力。
这也很好理解,同样是杀人,为什么有千刀万剐的凌迟,就是让人死得惨一些,增加威慑力。
看着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同伴缺胳膊少腿儿、血肉横飞、惨叫翻滚,神经再坚强,也会后背发凉,头皮发炸吧?
陈三和两眼呆滞,下意识地往后退,他的眼中全是红色,那是鲜血和碎肉,是同伴的,更是朋友的。
一个屯的乡亲,年龄相仿,甚至可以算是发小。现在已经被炮弹打得不成人形,凄惨无比地倒在血泊烂肉中。
“啪!”一记鞭子狠狠地抽了下来,打得陈三和差点跳起来。
马光远凶狠的声音响了起来,“后退者斩,整队前进。”
小军官们压下心中恐惧,大声呼喝着,整顿队伍,继续向前推进。
“不用怕,敌人的火炮发射很慢,也就这么一下子。”马光远在马上大声叫着,安定着军心? “越往后缩? 死得越快;接近敌人? 他们的炮就不敢打了。”
这话说得好象挺有道理,证明马光远倒也不是无能之辈,对于火炮性能还有不少的了解。
好象也是为了证明马光远所说的正确性,明军的火炮真的停止了轰击。红夷大炮嘛,在射速上确实不敢恭维。
在军官的督促下,也是炮轰停止了,汉兵又整顿好队列,继续向前进逼而来。
不管是冷兵器,还是火器? 战场上都是要讲究战阵的,发挥集体的优势。汉兵所装备的鸟铳,当然也不例外,既要发挥火力的密度? 又要进入射程之内。
佟养性和马光远等人? 在训练当中,就认为火枪对战? 就是一场消耗。你开一枪,我也射一弹,在差不多的距离内,命中率不会相差太大。
即便有火枪质量性能威力的差别,人数上的优势也足以弥补。如果是倚坚城而防御,就更能拉近武器上的差距。
想法不错,抛开其他因素,做法也是正确。
汉兵以刀盾手和鸟铳手混编,这样的想法和布置也很现实。
没有刺刀,鸟铳手没有近战肉搏能力;刀盾手呢,能够遮挡铅弹(以鸟铳作试验),又不象长矛手那么占地方。
明军战阵巍然不动,二十门佛朗机炮布在阵前,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步步逼进的敌人。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双方的火枪都没开火,似乎都在等着进入射程之内。
轰,轰,轰!三声轰鸣打破了战场上沉闷的紧张,三颗炮弹从沙堤后升起,划着弧线飞向对岸,砸了下去。
尽管已经反复测算,调整好了火炮的方向和角度,先行登陆的明军也在阵前数百米设置了指引标记,炮兵依然进行了试射。
三颗炮弹或近或远,两颗落入了敌阵中,一颗落在阵前,距离明军的战阵还有一百多米。
罗立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弹着点。随后,他看到了友军打来的旗语。
“角度方向不变,开火轰击!”罗立精神一振,大声下达了命令。
百多门火炮,他差不多是挨个检查过的,可到现在,他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数年来的成长历练,罗立已是炮兵总指挥。不管是在宁远城头施放的红夷大炮,还是大明重迫,他都已经掌握纯熟。
如果只是他自己业务精湛,那还算不得什么。
最重要的是罗立编制了火炮的射击诸元表,按照上面的数字查找比对,就能通过仰角、装药量等射击诸元,大至算出炮弹的落点。
说白了,不需要太高的文化水平和计算能力,就能按图索骥地操纵火炮。这可以称之为一项革新式的发明,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在武学成为教材。
有了这本象字典似的炮兵手册,对炮兵的要求大大降低,培训的速度则大大加快。更多的战争之神出现在战场,使明军如虎添翼。
三颗试射的炮弹砸死了两个汉兵,在地上翻滚着冒出丝丝青烟。知道轰天雷的汉兵不禁为之惊呼尖叫,赶快远离危险。
轰,轰,轰!三声爆炸响了起来,火光一闪,在腾起的黑烟中,弹片激飞,响起了一片惨呼惊叫。
对于列阵逼进的汉兵来说,三颗炮弹能波及的范围实在是不大。
弹着点周边的汉兵陷入混乱,离得远的却影响甚微,远处的汉兵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千的人马,不可能因为三颗试射的炮弹而混乱不堪。而且,这三颗爆炸弹的杀伤力,可能并不比红夷大炮的实心弹更厉害。
“整队前进,整队前进。”军官们大声喊叫着,整顿着兵丁,比刚才好象多了不少经验。
马光远也嚎叫着指挥汉兵架设火炮,准备给敌人以同样的打击。
轰,轰,轰……对岸响起了连续的轰鸣,几十颗炮弹从沙堤后飞起,掠过河面,在汉兵惊恐的目光中,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
马光远抬头望着砸来的炮弹,瞳孔猛地收缩。这得有多少门火炮,明军竟然暗藏着如此的手段。
炮弹砸进了汉兵的阵列,看着地上嗞嗞冒烟的催命符,周围的汉兵惊叫着躲避逃开。
如果从空中望下去,汉兵的战阵有如被大雨点砸中的沙滩,又象水中投入了很多石子而泛起的涟漪,出现了以炮弹为中心的圆形空白。
爆炸声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在战阵中闪起耀眼的亮光,升腾起一团团黑烟。
杜岳山下达了出击的命令,已经做好准备的数百明军火枪兵,从佛朗机炮车的空隙中穿过,又呈紧密的四排轮射阵式向前大步迈进。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刚刚停息,一声天鹅音又响起。
明军的战阵戛然而止,离前面的汉兵已经不足百米。
第一排火枪兵举枪、瞄准、扣动板机,枪声汇成了一声不亚于火炮的轰鸣。无数的亮点闪烁,浓重的白烟升腾。
枪声刚落,第二排火枪兵越过同伴,再次举枪、瞄准,伴着天鹅音的号令,又是一轮威猛的齐射。
被猛烈轰击而引起混乱的汉兵,根本没有时间调整,又遭到了火枪攒射的迎头痛击。
装火绳(将火绳装入扳机的龙头式夹钳内,准备点火),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瞄准,扣动扳机发射……
尽管汉兵已经完成了鸟铳繁琐发射的前几步,只剩下最后的程序,可在混乱未定、人心惊惶,又有如雨般的铅弹打来,很少有人还能静下心来进行操作?
这就是实战经验的不足,汉兵多数并没经历过什么战阵。
训练中倒是能够比较熟练地操作鸟铳,可在战场上,心慌手抖在所难免,谁还记得紧急时也可直接向火门点火,而不进行瞄准发射。
四排明军有条不紊地向前边进边射击,象精密的机器在运转,火枪的齐射一轮接着一轮,如同喷着火舌的怪兽。
这是张盘所部抽调的精锐,有的老兵甚至在东江开镇时便跟随张盘,用身经百战来形容也不为过。
“后退者,杀无赦!畏缩不前者……”马光远的狼嚎也止不住汉兵的败退,徒劳地挥舞着染血的战刀,已经砍杀了好几个败兵。
他看得清楚,第三批明军正乘船接近岸边,前压的明军在给他们腾出浅滩。船上除了明军士兵,还装载着炮车。
“上刺刀,冲锋!”杜岳山大声吼叫着下令。
战鼓敲响,虽然只有两面,声音既不巨大也不激昂,但听到冲锋命令得明军士兵却猛然振奋起来。
“杀,冲啊,杀啊!”呼喝声响成了一片,激昂起身上的热血。
明军士兵射完枪中铅弹,挺起刺刀,迈开大步,呐喊着向前冲锋。
面对着如狼似虎冲杀而来的明军,汉兵的最后一丝斗志也丧失了,败退终于变成了溃败。
噗,噗,噗……一排刺刀追上了敌人,毫不留情地扎进**,在惨叫声中,鲜血迸溅。
狼哭鬼嚎,惊惶逃亡,溃败之势已成,再没有谁敢回头,更不用提返身作战了。
第三批明军开始登岸,依然是三百火枪兵,二十多门佛朗机炮和配属的炮车。敌我的兵力,发生了变化,尽管不是非常明显。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却月阵”再现
汉兵前锋的溃败,不可避免地冲击到了佟养性所率领的后队。
在战场上被败兵冲乱阵脚的例子,可谓是数不胜数。
被恐惧支配,只剩下奔逃念头的溃兵,即便是面对刀枪,即便是名将指挥,也极难遏止。
惊惶失措、恐惧丧胆,是一种传染病,能够传染他人,能够引起多米诺骨牌似的连锁反应。
佟养性也算有些经验,赶忙竖起将旗,并下达命令。
“往两边跑,冲撞本阵者杀无赦!”
“往两边跑,冲撞本阵者杀无赦!”
军官们持刀高叫,汉兵们也举枪呼喝,想用这样的声音和行动唤醒丧失思考的同伴。
硬堵是最差的选择,先疏导,让败兵跑到阵后,再进行整顿,这应该是最可行的办法了。
显然,佟养性也没有料到明军并不是要穷追不止。击溃了前锋汉兵后,在鸣金声中,明军士兵停止了追杀,撤退了回去。
只不过,撤回的明军不再局限于突入河中的浅滩,而是和两批渡河的友军会合一处,在河岸上布成了阵式。
汉兵还没有完全整顿齐整,军心还未稳定下来,岳讬率领的骑兵已经等不及,越过汉兵,直命河岸布阵的明军。
岳讬在阵前勒住战马,观察明军的阵式。
明军以几十辆架设佛朗机炮的炮车为先,阵后是严阵以待的火枪兵,车阵两头抱河,成一弧形。
汉兵是败了,岳讬并不十分意外;明军人马增加了,车炮也多了,这也在他预料之中。本来他就想多消灭一些敌人,觉得几百明军太少了。
“贝勒爷。”罗绣锦注目良久,在岳讬要下令进攻时,突然开口说道:“敌人的阵势好象,好象是却月阵。”
却月阵?岳讬迷惑地看着罗绣锦,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阵势,只是觉得这名字不错。
却月阵是中国古代兵车战法中的一种。据《资治通鉴》记载,是刘裕发明了“却月阵”,并以2000左右的精锐步兵大破北魏3万左右的精锐骑兵。
而却月阵的关键是船,或者称为制水权。河水可保障“却月阵”后方及侧翼的安全? 不必担心被敌军合围视野宽广的平坦河岸。
同时? 良好的视野便于观察敌我双方的行动,及时掌握战场的情况。
平坦地势却使敌军失去了地形优势,而守军可在高大战船上俯瞰战场? 相当于占据了制高点。
总之? “却月阵”两头抱河,以河岸为月弦? 以分散受力点的弧形抵挡敌人的冲击。阵内士兵背水为阵? 还可起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效果。
罗绣锦也不敢十分确定,因为明军摆的象“却月阵”? 但河里却没有高大的战船进行接应和掩护。
“不过是一个半圆形防御阵形。”岳讬转过头,再次观察,却没看出厉害之处。
但他却不想再等,因为明军的船只正驶向对岸? 再拖下去? 明军的力量又会增强。
佟养性等汉将也赶来听令,首战即败,他们的脸面无光? 也更想着好好表现一下。
“汉兵攻两翼,某率部攻中央。”岳讬没有废话,简单地布置了作战计划。
对于河水? 女真人有着下意识的抵触。而且? 岳讬也看出等明军的船只返回? 便可在船上开火射击,夹击接近河岸的对手。
所以,让汉兵从两翼进攻,分散明军的兵力和火力,有利于女真精骑冲垮敌阵。
现在,岳讬认为自己的失误或许是没有准备足够的楯车。
但谁能想到,本来是游击于海州城周边,扰袭牵制明军的任务,竟然会变成围攻歼灭呢!
佟养性也觉自己光顾着加强城防,添置守城武器,而把打造楯车的工作给耽误了。
罗绣锦一直紧皱着眉头在思索,对于“却月阵”他也不是了解得很清楚。所以,只是觉得象,却没琢磨清楚。
岳託布置完毕,立刻便命令进攻。骑兵冲锋是不会采取的,重甲兵弃马步战,是攻击的主力;骑兵下马用大弓,提供火力掩护。
他随着代善可是与明军在辽南厮杀过的,对明军的火力甚为了解。所以,在进攻之前,他派出了轻骑扰阵。
几百骑建奴嚎叫着,纵马冲向明军战阵,但冲击路线是斜线,做好了在阵前转向脱离的准备。
没错,引诱明军开火。这在建奴叛明的初期,曾经屡试不爽。
明军的鸟铳兵因为心理和武器质量的原因,往往在有效射程外便慌忙开枪,等他们重新填药装弹,建奴真正的攻击才开始。
几百骑建奴连喊带叫,凶相毕露,在战马奔腾的隆隆声中,显得威势十足。
战阵中的明军严阵以待,枪不响、炮不轰,似乎看穿了建奴的佯攻。
轻车都尉噶尔呼机很生气,被人视为无物,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高兴。
他决定再向前一些,如果能接近到骑弓的射程,射出一轮箭矢,或许能够达到诱敌的目的。
对于明军的火枪,建奴也研究过,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经验。
比如说有效射程,在百米之外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如果在这个距离被火枪击中,或者说蒙中,也只能叹惜自己倒霉了。
“我明白了。”罗绣锦突然恍然大悟,明军虽然没有高大的战船,但他们有火炮,射程很远,完全能够为步兵提供火力掩护。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岳讬已经甩开了他这个随军幕僚,到前方准备督战了。
汉军也准备好,分由佟养性和马光远率领,向明军战阵的两翼发动了进攻。
熊廷弼举着望远镜,注视着河对岸的战况。而又一批明军正乘船出发,很快就将加入战团。
罗绣锦没猜错,熊廷弼和将领们商议研究,确实摆出了改进的,或者是山寨版的“却月阵”。
时代不同了,作战方式、武器装备也与南北朝时大相径庭,照搬照用只能是自取其辱。
但“却月阵”的精髓,却被熊廷弼和将领们领会。战车拒骑兵,火枪胜强弩,火炮更是建奴所无法抵挡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激战开始
“却月阵”虽然很出名,但在历史上却极少战例。
主要是条件比较高,不仅是防守一方,还有攻击一方。你摆好阵势没人理,又有什么用呢?
或许也摆出了“却月阵”,敌人也如愿来进攻了,却抵挡不住而招致失败,这样的结果也不会突出“却月阵”。
说白了,如果刘裕摆出的“却月阵”不是以两千精锐步兵大破三万左右的骑兵,创造出令人惊叹咋舌的战绩,“却月阵”也不会一举成名。
现在,明军也摆出了“却月阵”,是大获全胜,还是遭到失败,还要看敌我双方血战厮杀的结果。
张盘已经登岸接任总指挥,杜岳山则担任一线指挥,一千多名明军操炮端枪,排列严整,迎战气势汹汹且兵力占优的敌人的进攻。
战马奔腾,建奴的诱敌变得很逼真。如果明军还不开火,轻车都尉噶尔呼机觉得可以冲得更近一些,用箭矢来招呼。
尽管燧发枪的射程能够达到一百多米,但有效射程也就在五六十米之内,跟后世的手枪差不多。
当然,在百米距离,对于无防护目标,燧发枪的铅弹依然具有杀伤力,且可以通过排枪的密集射击来提高命中率。
但明军没有采用这种效率比较低的射击方法,得益于严格的训练和军法,没有命令是没人敢随便开枪的,这就可以把敌人放得更近一些。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军官们也想到了办法,那就是持枪预备和端枪射击两个姿势的分开。
也就是说,军官不下命令,士兵们双手持枪,枪口斜向上方,手指并不放在板机上。就算是精神很紧张,也不会出现走火的现象。
七十米,六十米……
“端枪,准备——”军官的声音响了起来,长长的旗帜斜着前倾,指向敌人。
建奴并没有直冲过来的打算,噶尔呼机也只是想想而已。到达了弓箭射程后,他便斜向兜转,并以漂亮的回转姿势张弓射箭。
轰……一排火枪的轰鸣几乎同时爆发? 象打了个闷雷。
空中掠过箭矢? 铅弹迎头平直激飞,这是敌我双方的第一次火力接触。
人叫马嘶? 转变方向要从明军阵前掠过的建奴,在一轮火枪攒射的打击下? 纷纷中弹落马。
空中纷飞的箭矢对于明军的伤害不大,盔甲齐全,还有铁面,防护既周全,防具的质量也相当优良。
叮叮当当的响声在明军阵中响起,只有少数明军挂彩带伤。第二排已经向前补位,第一排迅速后退,到了队后? 紧张而有序地填药装弹。
横掠过阵前的建奴骑兵还未完成这个机动,又是一排铅弹激射而来。顿时,又得一片人仰马翻。
就目前而言,明军的燧发枪装备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完全抛弃了长矛、刀盾等冷兵器。
而且,具有实战经验的明军军官,也发现由于燧发枪的射速大为提高,可以把步兵阵列的纵深进行压缩。
纵深压缩的结果? 就能让更多的枪在一个正面开火,更有效地发挥火力的。
当然,由步兵方阵向线式队形过渡,还需要一段时间,也并不是每个军官,每支部队都认识到了这一点。
在辽南,孔有德和张盘这两个混成协,以及组建完成正加紧训练的磬石混成协,是率先进行变革,采用新战术的部队。
在辽西的明军,只有樊化龙的龙骑兵,在与阿敏所部作战时,使用过一回。
改变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瞬时火力输出的增强,给诱敌的建奴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场景也有些相似,已经被千刀万剐的阿敏,他率领的部队就吃过这个大亏。显然,岳讬并不知道阿敏是怎么败的。
建奴骑兵在五六十米的距离掠过明军的“却月阵”,留下了近百具尸体,以及地上中弹未死的伤员和悲嘶扑腾的战马。
岳讬布置的进攻已经开始,并不会因为这点意外而中止。而且,在岳讬看来,诱敌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伤亡有点大。
几十架楯车出现在阵前,这已经是全部,掩护着后面的冲阵重甲兵和提供火力压制的弓箭手。
明军的武器装备和战术进步神速,建奴的打法却还是老一套。所谓的楯车,也只是借鉴于明军的车营发展出来的防御工具而已。
现在的明军也有战车,就摆在阵前,既是搭载佛朗机炮的载具,还是可移动的壁垒,能抵挡并遏制敌人骑兵的冲击。
当然,燧发枪加刺刀,也能与骑兵对战。而有了战车,则更加保险。
“实心弹装填!准备开炮!”
收到命令的明军炮兵飞快地行动着,将霰…弹子炮换成独弹子炮。
霰…弹对付密集敌人十分有效,但要击毁楯车,却不容易。而数斤重的实心铁弹,对于木制楯车,则有相当大的破坏力。
其实,楯车的作用和威力被夸张了。楯车上既没有炮,又没有火枪的射击口,纯是提供遮挡和防护的器具。
光凭这样的防御器具当然不能打败明军。历史上,楯车只是提供掩护,使建奴能以较小的代价接近敌人。最后的获胜,几乎全是靠着建奴的近战肉搏。
所以,就算不能击毁楯车,胜败也要取决于双方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
“却月阵”两翼的战斗也开始了,汉兵在佟养性和马光远的指挥下,接近明军战阵,率先用鸟铳进行攻击。
轰,轰,轰……佛朗机炮喷吐出火焰,中部用实心弹,两翼用霰…弹,明军面对攻击,毫不客气地予以凶狠的还击。
轰,轰,轰……沉寂多时的红夷大炮,在对岸再次发出怒吼,将沉重的炮弹斜着打进敌人的队列。
在中部进攻的建奴接近到明军战阵六七十米后,百多门大明重迫发出更加激昂的呐喊。
密集的炮弹在空中掠过,黑压压的令阳光都为之一暗。从阵前百米到三四百米,全部是炮弹的覆盖范围。
岳讬的瞳孔收缩了,明军还是暗藏着实力,这次齐射轰击得密度,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炮弹划着弧线,由小变大,乱七八糟地砸进了建奴进攻的队伍中。
片刻后,此起彼伏的爆炸响了起来,火光迸现,黑烟升腾。阳光在不断升起的黑烟中变得黯淡,也在岳讬心里覆盖了浓重的阴影。
………………….
第九十八章 血火激战
而这种两道阶梯状战壕的战术,等于是凭空增加了火力的密度,两道战壕内的火枪轮射,更可以保证火力的持续性,可谓是相当合理,且有效率的配置。
掷弹车再次发威,轰天雷跟不要钱似的掠空而过,砸进敌人的队伍之中。
每一声轰然的爆炸,就能看见大团烟雾伴着亮光在人群中绽放,七零八碎的东西混着积雪和冻土扬上半空,掀起一阵惨叫哀嚎。
这种简单易造,且又具有爆炸弹威力的武器,发射起来非常快,给建奴造成的伤害和震慑也非常大。
每一枚轰天雷落地翻滚,冒着丝丝青烟,即便是悍勇的建奴,也难免惊惶害怕,慌忙躲避。
就地卧倒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但那是后世稀疏的散兵线的进攻。在比较密集的冲锋队形中,你倒下就意味着被踩踏,也许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前轻后重,两道工事后的火枪一轮一轮地喷吐着火焰,升腾起更加浓重的白烟。间或有佛朗机和虎蹲炮的霰…弹轰击,火力既密又猛。
不断有甲兵被打倒在地,有的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在冰冷坚硬的雪地里痛苦挣扎,发出非人的惨叫,加重着战场上的血腥气氛。
木桩阵前,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在血肉模糊中,死状各异,凄惨无比。
凭借着楯车、木板,甚至是板斧、钩梯、盾牌,建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终于打开了通路,突进到最后一道阻隔的壕沟。
当直面胸墙上喷吐的火光,迎面飞来的无数铅弹时,建奴的攻击顿时为之一顿。
“把楯车推进壕沟,推进去!”德格类大声嚎叫着,这可能是最快的填壕方法了,而这最后的壕沟并不算宽。
一片乌云从阵后升起,是建奴的弓箭手,奋力地射击,希望能多杀伤明军,为己军提供掩护。
再加把劲儿,就能打到城墙下了。
望着不足五十米外的宁远城池,德格类似乎看到了希望。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死伤,若是连城墙都摸不着,岂不是最大的失败?
而且,德格类也知道攻打宁远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伤亡,这是己军所不善攻坚,攻坚武器落后且少所造成的。
要么强攻,要么围困,但对后金军来说,却只有第一个选择。
因为他们的补给线有数百里长,而宁远则物资充裕,长期围困的话,后金军没那个后勤能力,反倒会被先拖垮。
明军阵地上的火力更加猛烈,由于后金军的前进,连处于侧面的明军火枪火炮也有了支援作战的机会。
在宽有五六十米的突破口,却承受着正面侧面上百米战线的火力打击,建奴的伤亡骤然增加。
惨叫声更密集刺耳,德格类大声叫骂着,命令甲兵用盾牌加强遮护。但连他也看出来,效果并不是很好。
一枚沉重的铅弹击中了盾牌,虽然没能击穿,但巨大的冲击力把盾牌猛地后撞,重重地打在了持盾甲兵的脸上。
带着汹涌喷溅的鼻血,甲兵持盾的手臂也折了,但在后仰摔倒时,他已是昏迷不醒。
一名拨什库奋勇上前,但接连两颗铅弹射来,一颗斜着打在他的肩膀。象被重锤抡到,这家伙打着旋被击飞,整个肩部骨碎筋折,不死也废了。
轰,轰,轰……城下城上的大小火炮猛烈开火,将炮弹砸向持盾重甲兵所组成的防护阵线。
炮弹的威力可比枪弹大得太多,一颗砸上去,盾牌象纸糊的一样破碎,后面的甲兵也象玩偶般被击飞砸翻。
坏了!德格类听到这密集的炮响轰鸣,立时如陷冰窟,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这就是主攻一面的缺陷,守军可以调集兵力和武器,全力防御;但要四面围攻,又需要多少楯车掩护,多少包衣来填壕,根本就不是建奴的能力能够做到的。
显然,宁远的明军已经调集了大量的火炮,在城上城下布置好,准备了血腥杀戮的战场,就等着己军冲到这最后的一道壕沟前。
虽然这也算不上什么深谋远虑、智计过人,因为建奴的攻击点如此明晰,就是西南角。
而一两天的时间,也足够调整兵力和武器,适时地给予敌人来场屠杀了。
要怪只怪进攻的速度太慢,要怪也只能怪低估了明军的火器数量和威力,要怪也只能说己方的情报信息不准确,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匮乏。
大大小小的炮弹飞来砸下,弹跳撞击;轰天雷凌空飞来,落地爆炸。楯车和盾牌组成的防护线顷刻间被打得支离破碎,更有无数甲兵在炮击中丢掉性命。
一阵轰鸣声爆发,胸墙工事上升起浓重白烟,无数铅弹迎面激射,血箭喷溅、惨叫哀嚎中,没有了防护的建奴遭到了异常沉重打击。
轰鸣声连绵不断,两道工事后的明军火枪兵快速地轮换发射,将大小铅弹泼雨般的射向狼狈混乱的敌人。
在凶狠而持续的打击下,建奴已经乱成一团,但后面的莽古尔泰似乎没看清,抑或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并没发出命令。
没有命令就不能撤退,德格类不能转身逃跑,不能让五哥为如何处置他和其他败兵而为难。
而已经打到这里,死伤了那么多人,一退就是前功尽弃。兴许再冲一下,就能杀入敌人的阵地,与敌人展开近战肉搏,并取得胜利。
德格类觉得猜测到了兄长的意图,鼓起余勇,大声吼叫着指挥,和亲兵督促着混乱的军队冒着炮火继续向前进攻。
一篷重铅弹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呼啸而来,斜着轰向德格类。显然,明军也注意到了这个大呼小叫的建奴头目。
而建奴的死伤累累,也逐渐闪出了狙杀德格类的射界,尽管他身边还有亲兵阻碍。
德格类之前还在疑惑军官为何死伤极多,答案现在扑面而来,但他明白的也太晚了。
旅顺堡的狙击,打死了斋桑古;古代作战也讲究擒贼擒王,直击首脑。
组织五六人一组的狙击小队,专打军官和头目,也就成了明军重火枪运用的一个战术。
第九十九章 狙杀德格类
一篷滚热的血溅了德格类满脸,最忠心的亲兵队长的脑袋就在他的眼前被打成了烂西瓜。
两个亲兵也被击中,一个胸部甲胄被铅弹击穿,巨大的动能瞬间震碎了他的内脏,象根木头般直挺挺地的倒在地。
另一个亲兵手持盾牌,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跌撞后退,脚步踉跄着象个醉汉。
虽然盾牌挡住了铅弹,但他的左臂也被震得骨折,软软地垂了下去,再也举不起盾牌。
这个时候,德格类还有一线生机。但他根本没意识到这几颗子弹就是冲他来的,也没有马上后退躲避的心思,还在吼叫呼喝着指挥。
赵猛子把架在胸墙上的重火枪抽回,往后面一递,立刻便有人接了过去,开始紧张的装药填弹。
旁边的几个战友也是同样的操作,都是高大壮健的汉子,他们组成了一个狙击小组。
时间不大,另一支装填好的火枪递了过来。尽管有了缓冲后座力的装置,但在军队里还是尽量挑选高大体壮的士兵负责射击。
而且,每个射击的火枪兵配三个装填手,这还是战壕不能修得太过宽大,以防弓箭抛射的原因。
“瞄准了,这次一定要打死他。”赵猛子大声提醒着,把枪架好,火绳夹在龙头上。
“这回跑不了他。”一个火枪兵咬牙切齿地答应着,为刚才的射偏而懊悔,准备这次一定要击中目标。
几支火铳的枪口缓缓移动着,再次锁定了德格类。人影晃动,赵猛子等人也未轻易击发,耐心地寻找着机会。
终于,在腾起的几团硝烟中,轰天雷的发威,使德格类暴露出来。
“开火!”赵猛子低吼一声,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扣动了板机。
长时间的配合,几个人已经形成了默契。发令之后都会稍等一下,以便在呼喝后再稳住枪身,并且能同时射击,打出一轮齐射。
三秒钟之后,轰鸣声响起,六枝重火枪的射击几乎是在同时,使得枪声重叠,很有威势。
浓重的白烟升起,使他们暂时不能观察战果,而这也不是他们的任务。一个小军官正举着望远镜,在给他们提供指引和目标。
建奴终于跨过了最后一道壕沟,尽管已被凶猛的火力打得七零八落,但似乎有了近战肉搏,甚至是突破防御的迹象。
德格类的声音更加高昂,他仿佛成了建奴的旗帜,鼓舞着伤亡惨重的部队重新集结,继续向前冲杀。
明军阵地上的齐射轰鸣并没有引起注意,致命的铅弹在瞬息间便呼啸而至,在一篷篷飞溅而起的血雨中,德格类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颗沉重的铅弹击中了德格类的胸部,护心镜被击穿,铅弹变形又击在里面的甲胄上,强大的动能虽未能再度洞穿,但却被德格类的身体吸收了大半。
胸骨毫无疑问是折断了,断裂的骨刺是扎进心脏,还是刺穿肺部,也不用深究。
德格类倒在地上,嘴里狂喷着鲜血和暗黑色的碎块儿,身体越来越软,眼神越来越呆滞。最后眼珠儿一动不动,象死鱼般睁着,无神地望着灰茫茫的天空。
战场上的枪炮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完全掩盖了亲兵的哀嚎,反正德格类也听不见了。
距离的接近,使得火枪的威力又得到了增强,几十米的距离,鹰铳几乎是无坚不摧,重甲也无济于事。
一轮轰天炮的猛烈轰击,佛朗机和虎蹲炮的霰…弹横扫,轻重火枪的轮番攒射,终于粉碎了建奴最后的希望。
带着德格类的尸体,却留下无数伤员和尸体,建奴在火枪火炮的追杀下,终于是狼狈地退了下去。
战鼓声隆隆,长枪兵、刀盾手跳出战壕,呐喊着向败退的敌人发起了反冲锋。
可反冲锋也是点到为止,长枪兵和刀盾手就冲到木桩阵前便止住脚步。他们一边严阵以待地守住缺口,一边砍杀伤兵、割取首级。
后面又有明军上前,抬着拒马,将缺口堵住,用铁丝绑牢。不慌不乱,趁着建奴败退,明军极有章法地做着这些工作。
在他们背后,是城上城下的火炮火枪;眼前,是敌人被杀得尸横遍地的胜利场景。
城上,经略大旗在骄傲地飘扬。熊廷弼放下了望远镜,捋着胡须,露出了冷笑。
建奴还有什么招数?除了用人命继续来填,估计是黔驴技穷了。
而明军还有后手,或者说还有大部分的兵力没有动用。就算建奴攻到城下,那也只会是重演一场广宁之败,甚至是更惨。
咦?熊廷弼的眼睛眯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黄得功吧,竟带着几个亲兵越过木桩阵,继续去收割人头了。
尽管不是在作战时抢收人头,但这毛病得改。熊廷弼哼了一声,叫人鸣金收兵。
后金军的后方也响起了鸣金之声,那是老奴下的命令。
前面的官兵如蒙大赦,抱着兄弟的尸体正涕泪横流的莽古尔泰,却只能愤恨难当地一拳打在坚硬的地面上,抬头用充满怒火和不甘的眼神望向傲然矗立的宁远坚城。
…………………
“兵发枪炮如雨雪,我军进击无一死者”、“能透二三层铁甲之枪炮,中我赤身或身着单薄者,竟未致伤,皆乃天神之庇祐也”。
在后金的史料中,这样的记载非常多。后金官兵俨然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护体神功,常常以零伤亡的代价,杀得明军望风逃遁。
谁信哪?自吹自擂,夸大敌人损失,掩饰自身战损,这种战争中的宣传手段,朱由校还能不懂?
当然,明军与后金军在战力上的差距,特别是野战上的,确实有,还很大。
可反过来,装备陈旧落后的后金军,与装备着先进武器的明军相比,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
精神至上,武器次之,信息闭塞,不会斜抛公式……嗯,也确实是后金野人的巨大缺陷。
朱由校不否认精神的重要,但武器方面也绝不放松,一直在尽其所能使明军在战争中保持绝对领先的地位。
第一百章 燧发枪战术
而且,宁肯拿着先进武器却采取退缩和保守的战术打法,也轻易不在弱势方面与后金军进行较量。
作战经验的提升,对后金军的挫败,这难道不是锤炼战斗意志,摆脱畏敌思维,提升战斗精神的办法?
只要没有大的战败和损失,哪怕只是能被动地守住城池,也意味着明军的胜利,后金的失败。
因为目前的政治格局便是如此,蒙古诸部和朝鲜尽管没有直接向后金动手的实力,但却站在大明这一边。
只要后金的作战意图没有实现,甚至是遭到失败。周边势力的立场就会更加鲜明,被围困封锁的力度也会越大。
当然,如果能趁胜扭转军事格局。比如把战线推进到锦州,甚至是广宁,后金的被动将更加明显,用岌岌可危来形容,也不为过。
燧发枪开始大批制造,并在京营开始了装备训练,以摸索出新的战术打法。
要知道,虽然都是前装火枪,但击发方式的改变,却不仅仅意味着使用的快速和简便。
首先,燧发枪是能够在雨雪天使用的,你要抬杠说倾盆大雨,那就没意思了。也就是说,配上刺刀的燧发枪使明军具备了全天候野战的条件。
其次,火绳枪要保证安全,就要给明火的火绳留出距离,两名火枪兵的距离不能挨得太近。
而燧发枪就可以紧密地排列,甚至可能诞生更有助于发挥火力密度的线列式队形,从而淘汰老式的步兵方阵。
再者,燧发枪的装填施放速度要快于火绳枪,保持火力的持续性就不需要太大的纵深,三四排就应该可以。
校场上白烟升腾,枪声阵阵,硝磺味弥漫在充满寒意的空气中。但少年皇帝却是聚精会神,举着望远镜认真观看。
阵式没有太大的改变,但火枪兵之间的距离却大大缩小。
这一点,朱由校还是很赞赏的,说明将领们在演练中动了脑筋,观察得也仔细,才能做出这样的改变。
是不是就此取消冷兵器,全部是燧发枪加刺刀的装备?朱由校还有些犹豫。
在他的印象中,忘了是哪部电影看到的了,好象是中世纪欧洲步兵和骑兵的对决。
那万马奔腾的冲锋气势,那削尖的木棍又长又粗……燧发枪加刺刀看起来有些单薄呀!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保留长枪兵;或者,让将领们在实践中总结,是不是把冷兵器全部淘汰?
京营的勇卫、选锋、龙骑三营将领,分别围拢在孙应元、周遇吉、曹文诏的身后,观看着燧发枪的演练,议论纷纷。
而孙应元、周遇吉则不时注目在台上,少年皇帝的表情变化让他们的心情也有些忐忑。
终于,皇帝放下了望远镜,脸上是和煦的笑容,孙应元和周遇吉互视一眼,微微松了口气。
曹文诏的龙骑营练的是骑兵墙战术,对燧发枪的装备和训练倒不算是直接接触,他的心情倒不象孙应元和周遇吉那么紧张。
再有数月,就让万岁去参观龙骑营的演练,骑兵墙的冲锋比火枪演练可厉害多了。曹文诏这样想着,冲着孙应元和周遇吉笑了笑,轻声道:“练得极好啊!”
孙应元刚要说话,却见台上的皇帝伸手相招。紧接着一个宫人急跑过来,通知将领们上前答话。
三个总兵带着十几个副将参将登上高台,只听见甲叶子哗啦作响,齐齐地单膝跪倒,施礼拜见。
“免礼。”朱由校的心情很好,抬了抬手,笑道:“兵练得极好,朕甚心慰啊!”
孙应元等将领躬身以谢,脸上都现出轻松的笑意。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缓缓说道:“燧发枪装备部队,并不只是武器的更新,战术也要随之改变。你们做得很好,朕看到了,在间距和队形变换都有调整。”
“可见你们是真的用心琢磨研究,才会有发现,有心得体会的。”朱由校扫视着众将说道:“但还要继续改进,以发挥燧发枪的最大威力。”
伸出一根手指,少年皇帝郑重地说道:“朕虽然于军阵厮杀是外行,但也知道运用火枪的一个原则,那就是最大幅度地增加步兵阵列的正面火力射击面。”
再次扫视众将,少年皇帝慢慢露出笑容,开口问道:“朕说得可对呀?”
孙应元等人都在琢磨皇帝所说的这个原则,似乎武学的操典中还没有提到这个说法,但仔细想来,倒也有些道理。
周遇吉躬身答道:“万岁所言极是。十个人和百个人共同射击,效果自是大为不同。不知末将的理解可对?”
朱由校呵呵一笑,颌首道:“朕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迎击敌人冲锋时,方阵厚重,足以抵挡。当敌人败退时,方阵便可变成线列,以提高火力覆盖面。”
孙应元似有所悟,开口说道:“燧发枪兵的队列密度,以及射击速度,应该只需三四排,便能抵上原来火绳枪五六排的火力持续。阵列的厚度越小,排开的火枪兵就越多,火力射击面也就越大。”
朱由校赞赏地点头,说道:“原则上是没错的,但还需要你们继续在演练中摸索。”
说着,他转向曹文诏,开口问道:“曹卿,若是不用长矛兵,而是燧发枪加刺刀,能抵挡骑兵的冲击嘛?”
“这个——”曹文诏思索了片刻,说道:“回万岁,燧发枪加刺刀的话,比长矛是短了些,但战马有畏惧的本能,除非戴上眼罩。”
明白了!动物本能,不会睁着眼睛往枪尖上撞,除非是刹不住车,或者是蒙着眼睛看不见。
也就是说——算了,长矛兵还是暂且保留吧!
朱由校暗自苦笑了一下,觉得也不必照搬别人的做法。毕竟,建奴不是欧洲人,他们的战术是完全不一样的。
“诸卿要继续用心练兵,一月后便要派出模范营分赴各地。”朱由校收拾心情,看着众将温言勉励道:“辽东、西南,还有九边之地,燧发枪换装之军镇,皆需要你们练出的官兵前去指导训练。”
第一百零一章 生员优免的条件,税课司
“末将等敢不尽心竭力,为万岁分忧。”孙应元等人躬身领命。
朱由校微微颌首,命人颁发赏赐,数千“朱小头”赏下去,一点也不吝啬。
“启驾——”在宫人拉长的尖细声音中,少年皇帝登上龙辇,在众多锦衣卫的保护下,转回京城。
并不是更好的武器制造起来越繁复,成本越高;历史上能够普遍装备的武器,无一例外都要考虑到制造的难易、成本的高低,以及操作的可靠性。
比如燧发枪,底火盘盖和弧形击砧被制成了一体。射击时,除了装填和扳起击锤之外,完全不需要其它的动作,反倒比火绳枪或轮燧发枪更为便捷。
因为零件减少的缘故,燧发枪的结构也更为简单,这在降低生产成本的同时也提高了枪械本身的可靠性。
而且,燧发枪的发射步骤比火绳枪减少了一半,再配合纸筒定装弹药,熟练的士兵能达到一分钟三发到四发,比火绳枪快了一倍还多。
正是由于这样的特点,燧发枪大概在五六十年后便会在欧洲普遍装备,完全取代了火绳枪。
也就是说,大明的军队在研制和装备燧发枪上,已经超过了西夷五六十年;再加上刺刀,领先百年也不为过。
而按照目前火药兵器局的制造能力,以及在制造火绳枪中锻炼出的大量工匠,再加上简单的加工机器,每月三四千枝燧发枪的产量是能够保证的。
按照这个产量来估算,顶多一年,辽镇和东江镇就差不多能够让大半士兵都装备上燧发枪。
守城部队可以继续使用火绳枪,三四万装备着燧发枪加刺刀的部队,再有火炮配合,也就具有了与建奴野战的能力。
再苟一年,就是反攻倒算,平灭建奴的时候了。
少年皇帝在车辇中盘算着,眯起了眼睛,已经看见了平辽胜利的曙光。
劳资有钱,扩大产能不仅促进就业,还能更快地装备部队;
劳资有钱,让官兵吃饱吃好,还有足额的饷银,难道还打造不出敢战强军?
朱由校想到钱,更是信心十足。办法多的是,他可不愁。
……………………
一年多来,朝堂上风向的改变,皇帝的喜好和思想倾向,基本上都会在《大明论坛》上体现出来。
随着对何逊、邵经邦、杨乔时的批判,所谓的“名臣”定义,也重新更改,任谁都知道,朝廷要对商税收取采取大动作了。
而越来越多的数据资料被刊载登报,经济发达省份的官员也顿感压力。无他,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内陆商业不算繁荣的地方所交的商税,都比你们多,到哪也说不过这个理去。是你无能、懈怠,还是收受贿赂,给商贾行方便,损国利己?
压力最大的当然是各地的税课使司,皇帝的不满已经昭然若揭,轻则撤职罢官,重则问罪下狱,税课使司的官员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或许还能抢救一下,他们是这样想的,自然要卖卖力气,多收些银子,来平息皇帝的怒气。
但朱由校并没有急于下手,因为他没有太多合适的官员补缺。撤换容易,你让谁去接任呢?
新学是建起来了,也是为了培养能按照他的意旨行事的专业性官员。但入学的生员太少,完全达不到他的要求啊!
既然如此,这可就是你们逼朕做昏君、下死手啦!
朱由校提笔在手,刷刷点点下了圣旨。命令各地严格实施李起元所提议的改革十三项中削减监儒杂流待遇,监儒杂流不准优免的措施。
不是能靠着优免吃喝不愁嘛,朕就打碎你们的饭碗,去除你们的特权。要是不能自食其力,饿死也活该。
“拟旨:监儒杂流及生员若存为国效力之心,当入新学习经世致用之学,或是教书育人……”
这就是朱由校给监儒杂流和生员指出的路,想继续得到优免,一是入新学,二是办校教书。
入新学没啥解释的,办校教书则有说道。不是后世那种大的小学、中学,而是私塾性质的村镇学校。
说白了,朱由校就是希望生员能去当个村办教师,从而提高整个大明的教育水平。
别以为读了几年书,考个秀才、监生、举人啥的,就端上了铁饭碗,可以不劳而获。
你要么去新学进修,学点有用的,会分配你个官职;要么就在本村或他村开个私垫,教教小孩子读书识字。反正你得干点活儿,得做点贡献。
开私垫还有规定,必须免费教三个以上的孩子,男女不限,并具报官府,才会让你享受优免。
“拟旨:有功名者若为商贾带货过钞关,造成国家税收损失,除其功名,五科不得再仕……”
让你读了几年书就敢一专多能,让你给商贾运货保驾护航,没了功名还嘚瑟个屁?还十五年不让你科举,就看你怕不怕?
“拟旨:为官者若为商贾过钞关行方便,罢官除籍,永不叙用……”
除了什么秀才举人进士,还有官员,也不能放过。逮住就滚回家吃老米,这辈子只能是个平民百姓了。
“拟旨:授江南商会会长唐默民爵六等,可上书朝廷……”
江南商会还算乖顺,朱由校也想观其后效。而且,江南商会得到皇帝承认和上书权,也是做出贡献的。
至少在短期内,江南商会的会员在自律自醒上应是能够信任的。
皇帝当然也给了他们与海商、中华两商会同样的待遇,十五税一,完税后会得到证明文书,在其他钞关则可免费通过。
钞关收费是朱由校要废除的征税方式,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还没准备好。但从商贾入手,先把商税收上来,则规避了税务机关的缺失。
接连口述了数道谕旨,朱由校微微长出了一口气,端起茶碗喝着润了润嗓子,对宫人吩咐道:“宣吴铮、郑芝龙及三大商会首领明日觐见。”
明初在京税务机关为宣课司,宣课司主要负责征收商贾、侩屠、市场杂税,设于国家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