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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我真是大昏君txt下载     我真是大昏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反正之期将至,一花一世界

    房门一开,便被曹正华的身影挡住,透过云层已经很昏暗的月光也照不进来了。

    曹正华不紧不慢地走进屋,后面跟着金生魁。待他转过身来,刘兴祚等人才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意。

    看曹正华的神态,没人相信他是刚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完人,倒仿佛出去散完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刘兴祚赶忙施礼,神态愈加恭谨。不过,干掉了王丙,一是为反正扫清障碍,其次也算是他的投名状,他的心也更加安稳。

    “还有十余日,便是大举之期。”曹正华落座后,郑重说道:“刘将军献复州是一大功,若我军登陆能截断建奴退路,予以重创,又是泼天功劳。”

    大贝勒代善率两红旗在新金一线防御辽南明军,如果复州突然被占,从侧后方的袭攻,很可能使其遭到沉重打击。

    这样一来,也实现了刘兴祚想建大功的初衷。

    刘兴祚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城中还有李永芳的长子,但若一并除去,恐引起建奴怀疑。”

    刘兴仁接话道:“李延庚嘛,庸碌之辈,派人看牢他也就行了。”

    曹正华想了想,说道:“现在不必太过布置,只掌握切实可靠的军官即可。等到举事的前一两天,再加紧行动,或是封城,或是——”

    看到曹正华习惯性的下切动作,刘兴祚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能生擒李延庚,岂不是更好?”

    曹正华眨巴眨巴眼睛,微笑颌首,说道:“献俘阙下,让万岁开心高兴,确是个好主意。”

    刘兴祚呵呵一笑,转头对金生魁说道:“金先生与李延庚的文书较熟,监视他的任务就让您受累了。”

    金生魁拱了拱手,笑道:“受累谈不上,将军放心即是。”

    刘兴祚点了点头,看向刘兴仁,说道:“明日押运批物资的事情,就由三弟去做吧!”

    刘兴仁刚要答应,曹正华眼珠一转,建议道:“刘将军不妨亲去,来回不过数日时间,既误不了这边的事情,又让建奴更加放心。”

    刘兴祚眨着眼睛,观察曹正华的表情,觉得他不是试探,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下亲去,合适嘛?”

    曹正华点了点头,说道:“某觉得很好。如此举动正可表现出将军的忠心,纵有人觉察出些异常,也会打消怀疑。”

    刘兴祚当然知道自己亲自押运的好处,正如曹正华所说,表现得忠心坦荡,确实对反正举事很有利。

    确定曹正华不是试探,刘兴祚暗自松了口气。这般相信他,让他心中对反正和反正后的待遇更加笃定。

    “我欲派五弟兴治前往长生岛,培植亲信,准备迎接大军登陆。”刘兴祚向曹正华征询道:“曹大人派个兄弟一同前去,指导下兴治。”

    “可以。”曹正华正有此意,见刘兴祚如此知趣,立刻点头同意。

    众人又细细商议一番,方才离开分头行动。

    ……………………分隔线…………………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相隔千里,通个信息又是陆路,又是海途,朱由校知道遥控指挥是万万不成的。

    所谓的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或者是夸张,或者是指战略上的布署,而不是具体战术的实施。

    确定了反正行动,朱由校便交给袁老师制定具体计划,指挥实施。他只负责从战略层面上协调辽镇、津镇进行配合和策应。

    当然,武器弹药、粮草物资的供给更为重要。所谓皇帝不差饿兵,所谓甲坚兵利,后勤才是胜利的保障。

    煤钢联合体又传来了好消息,下属的兵工厂打造出了第一批燧发枪,经兵部检验合格,已经运往天津港口。

    样枪是在两个月前呈上御览的,朱由校试用觉得不错。

    但真正量产,却耗费了两个月时间。不过,这到底是个好消息,明军越快换装,胜利的时间来得越早。

    广东兵器火药局也在不断增加产能,广州市舶司的收入全都投了进去。生产制造的火枪几乎全送往了贵州,使得平叛明军的实力在不断增强。

    红夷大炮的制造稍微放缓了一些,这是朱由校的意思。

    自从制造出有弹托的炮弹之后,他的思路延伸到了红夷大炮,延伸到了海军、海战,认为红夷大炮要进行有大明特色的改变。

    当时的观点认为,火炮打得越远越好。这样的结论,不能说是错的,可也不完全对。

    在陆地上还好些,火炮有稳定的支撑,射击的准确程度还是比较高的。

    可在海上,船行颠簸,又不是后世的带观瞄调整设备的高级火炮,前膛火枪的远距离的轰击中,精确程度很感人。

    而基于射程越远越好的观点,才造出了炮管长、装药多、膛压高的红夷大炮。要达到这样的目的,炮管造得是又长又厚,就使火炮的重量相当惊人。

    在木质的帆船上,因为承载力的原因,笨重的火炮只能往下层甲板装,而且数量还不能太多,上层甲板就只能安装轻型的舰炮。

    远距离既打不准,又使战舰能装载的火炮不多,朱由校认为这是认识上的误区,进行改变完全可以改变这样的情形。

    在朱由校的设想中,如果不追求很远的射程,而是把炮管造得短一点、薄一点,火炮就会轻许多,海军战舰也就能装载更多的火炮。

    弹托的发明,使炮弹和炮膛的配合精度大为提升;缩短了炮管,却可以加大口径,射出更大更有威力的炮弹。

    反正重型的红夷大炮说是能打几公里,可你打中了算哪!全靠运气的炮轰,其实就是个气势。

    根据朱由校搜集到的情报和信息,真正的海战,舰船之间的实际交战距离,通常都在几百米之内。

    既然是这样,朱由校也就坚定了自己的设想,下旨令广东兵器局铸造身管较短、口径较大的火炮,并命名为海威重炮。

    按照广东兵器局铸造的样炮数据,海威重炮的重量只相当于同口径的红夷火炮的三分之一,在三四百米的射程内,威力却是相当。

    这就妥了。朱由校给沈有容去了密信,告诉他新式火炮的数据。话不用多说,大炮上刺刀,用数量压倒敌人呗!

    说到大炮上刺刀,京师的兵器火药局又开始制造三、五百斤的佛朗机炮。

    尽管佛朗机炮的射程和威力都有所欠缺,但射速却是不可置疑的优势。三、五百斤的重量也属轻炮,配上合适的炮架炮车,一匹马就能拉着跑。

    没错,这就是给骑炮兵专门提供的装备,以打霰…弹为主,对敌人进行近距离的快速轰击。

    按照骑炮兵最新训练情况的报告,从赶到战场,到架炮轰击,大概只需要半分钟。

    这已经是非常惊人的速度,可以想见在激战厮杀的战场上,骑炮兵突然赶到,架起火炮在极短的时间内向敌人喷射出成千上万的弹丸,形势会有怎样的变化?

    朱由校刚刚造出了一辆随炮行进的弹药车,正洋洋自得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嗯,木头的,缩微型的。

    李成成仔细打量着,笑道:“皇爷是给小王子小公主打造的玩具吗?精巧得很,可以用羊拉着跑吧?”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呵呵笑道:“朕明日再打造能推着走的婴儿车,以后还有骑的小木马。嗯,还有……”

    李成成看着沉浸在想象中、笑得开心的皇帝,想到不久的将来,就会有可爱的小王子或小公主增添快乐,也不禁抿起嘴角,为皇帝而高兴。

    王体乾在旁恭谨地侍立,脸上洋溢着比皇帝还开心的笑容。

    讲述了半晌,朱由校哈哈一笑,收住了话语。意犹未尽地拍了拍弹药车,皇帝眼中满是柔情,似乎有小婴儿正躺在上面。

    终于收起了暇想,皇帝迈步走出了工作间,在阳光明媚下,随意地漫步在皇宫之内。

    “皇爷。”王体乾谄笑着凑近,说道:“今儿又是杨太医入宫例诊,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回报。”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一个月的时间过得真快,朕都不记得日子了。”

    突然停顿下来,朱由校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一个月呀,也不知那帮家伙怎么样了,该去看看了呀!

    …………………

    “宋先生——”徐孚远恭敬又柔声地呼唤,即便是面对有些蓬头垢面的宋应星,也不改态度。

    宋应星正专心致志地在一个小锅内熬化猪油,旁边的桌案上还堆放着一些不明物质。

    锅内的猪油全部融化,宋应星往里面加了些石灰,用一根木棍搅拌良久,才懒洋洋地转头,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徐孚远陪着笑脸,说道:“请问宋先生,某往石灰水中吹气,先是浑浊,后又变清,到底怎么回事?”

    宋应星翻了翻眼睛,斜睨着徐孚远,鄙视道:“书上有解释,自己看去。”

    徐孚远苦笑了一声,说道:“在下没看懂啊!”

    宋应星哼了一声,说道:“把书看上几遍,自然就会懂的。你莫要有投机取巧的心思,那样将一无所获,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徐孚远挠了挠头,还想再问,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给打断了。

    这一排屋子是各种实验室,或者叫工作间。

    声音是从旁边屋子传出来的,徐孚远记得那是张以太在里面忙活儿。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忙快步奔去。

    赶过来的有好几个人,推开门,就看见张以太手舞足蹈。看他的神态,刚才的尖叫,形容得不太确切,应该是惊叫,或者是喜悦至极的高呼。

    “张兄。”徐孚远上前几步,拉着张以太的袖子,急着问道:“可是哪里烧伤、割伤了,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朱由校早料到这帮人在开始做实验时手忙脚乱,难免有个小伤小意外的,特意安排了医生在此照顾。

    张以太哈哈大笑,推开徐孚远,说道:“叫什么医生,某啥事儿也没有。”

    说着,他将手中的小物件让徐孚远看,喜不自胜地说道:“原来世界上果真有眼睛看不到的小东西,一滴水里竟也奇幻莫测。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还真不是秃驴在胡说。”

    能看到水中的微生物,至少需要放大两百多倍的显微镜。历史上是列文虎克用自己磨制的单片显微镜第一次观察到的。

    而张以太看过虱子的狰狞样子后,对显微镜萌发了超乎寻常的兴趣。他倒是很聪慧,专门研究书中的光学原理后,也开始自己磨镜片。

    科学院里不仅有痴狂学习的文生,还有铁匠、木匠、首饰匠等等,专为他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打造应用之物的。

    而首饰匠就有磨制宝石的工具,以及相关的技术。

    张以太看首饰匠工作了几天后,对磨出的镜片不甚满意,开始自己动手。

    而今天的这个显微镜,可是张以太没日没夜忙活了大半个月才完成的,书中所描述的最简单的复式显微镜,终于让他知道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徐孚远拿过显微镜,对着玻璃片儿的水滴观察起来。

    张以太还是意犹未尽,向着进屋的几个人兴奋地描述,“水中有许多极小的活的小生物,活的呀,既漂亮又会活动,有的如矛枪穿水直射,有的像陀螺团团打转,还有的灵活地徘徊、成群结队……”

    “只是一滴水里吗?”有人发出了疑问,“那我等岂不是天天喝到肚里无数的小生物?”

    “不信过来看哪!”张以太对此人有些鄙视,翻着眼睛说道:“喝到肚里又如何,这么多年了,咱们不是照样好好的。

    徐孚远拿着显微镜,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果然是呀,可是让人做梦都想不到,竟然还有眼睛看不到的世界。”

    众人将信将疑,上前挨个观察,与徐孚远的表现差不多,震惊又难以相信。

    张以太撇着嘴,翻着眼,觉得这些家伙都是土包子,大惊小怪。其实,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只不过读书时知道,也同样的难以相信。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都有些神经,但朕喜欢

    当皇帝来到科学院时,眼前的所见所闻,让他有种错乱的感觉,仿佛进了精神病院一般。

    两三个文生正在院中指导工匠打造器械,看起来象是个带有轮轴结构,怪模怪样儿的不知是个什么玩艺儿。

    朱由校还没认清楚造的是个什么东西,文生们已经吵了起来。

    “按照杠杆原理,这个木榫应该在这里才最省力。”一个文生言之凿凿,指点着工匠,“来,改一下,我用笔画个记号。”

    另一个文生不干了,伸手拦住工匠,“我都说了是轮轴,你扯什么杠杆?毫不相干,你乱改什么?”说着,他对工匠摆手道:“别听他的,就按我划的标记造。”

    “轮轴其实也是杠杆的原理。”又一个文生帮腔道:“某觉得周兄说得有理,改一改又有何妨?”

    “改了不行还要重造,已经第三回啦!”文生拉着脸,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猛地一挥手,“就按某的设计来,吴兄、郑兄还请见谅。要不,等工匠干完,你们重新做一个便是。”

    工匠的脸有点发黑,有完没完,改了造,造了改,穷折腾个屁呀。不就是要抽水的家什嘛,搞得那么复杂,用扁担挑水也没那么费劲儿。

    朱由校笑了笑,转身离去。

    书上的理论是学了,可要应用到实践,还要走很长的路。不停地动手,不停地琢磨,正是最直接的办法。

    我去!这家伙胖乎乎的,竟然是猴子托生的?!

    朱由校突然看到一个文生打扮的家伙站在房顶上,下面还有个家伙在大呼小叫地指挥,“没人,没人,丢下来吧!”

    胖文生响亮地答应一声,双臂平伸,松手,两个球落了下来。一个明显是铁球,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另一个好象是木球,落地弹跳了两下。

    “同时,同时啊!”下面的文生大声叫着,扬手说道:“要是能再高点,看得才更清楚呢!”

    嗯?有必要建个斜塔吗?朱由校想了想,觉得建个高高的刁斗,更加经济实惠。胖子那么能爬,应该是不会在乎滴。

    “沈兄,沈兄。何来之迟耶,想煞我等。”一阵充满惊喜激动的招呼声传来,王季重飞跑过来,卢剑星上前要拦,被朱由校伸手挡住。

    不能好好说话?“你咋才来哩”听着就很顺耳嘛!

    朱由校呵呵笑着,不易觉察地张开手臂,正好避开了王季重拉手,然后用力在王季重的两条胳臂上用力拍了两下,“俗事缠身,让你们久等了。”

    王季重哈哈一笑,随即苦着脸说道:“沈兄再不来答疑解惑,这里的人都要疯魔了。”

    “不至于,不至于。”朱由校摆着手,笑道:“自己琢磨,自己实践,印象才更深,掌握得才更透彻。”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继续说道:“其实我来讲,也是书上的那些东西,没什么新鲜的。”

    王季重连连摇头,显是不相信“沈浪”的话。而经他这么一喊叫,有不少生员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问题。

    虽然人多嘴杂,皇帝还是听清了一些,感觉比月前提的幼稚问题强多了。看来,这些人也是自己动手,自己思考,有了些令人心喜的长进。

    对于古代人的接触面和视野,以及知识面所限,乍一接触这些新鲜的知识和事物,确实令人既迷惑又兴奋。

    就象宋应星,以前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当所有的技艺都能用这个原理,那个理论来解释时,对他心理的冲击可想而知。

    原来万物的生长,事物的运行,都是有迹可循,有道理可讲的呀!在有些豁然开朗的同时,也陷入了痴迷,甚至是疯魔的状态。

    当然,这是对于好学爱学的人。有一些人翻翻看看,恐怕就扔到一旁,不去探究,不去思考。

    所以,皇帝把看着比较好学的文生们圈禁在这个大宅院里。没错,形似圈禁,好吃好喝,看书学习,就是不让你出去。

    有兴趣的学,没兴趣的也没事儿干,看书探讨研究实验,这种氛围下,也能得到很大的带动和熏陶作用。

    朱由校四下拱了拱手,待声音稍停,才笑着说道:“诸位请把问题写在纸上,在下会拿去向高人请教。”

    高人,还有谁比朕高?

    朱由校脸上带着笑,卢剑星在前开路,他和王季重等熟人直到厅堂落座攀谈。

    “张以太有点走火入魔,沈兄此来,正好开解。”王季重有些无奈,也有些焦急,“成天不是磨透镜,就是看那个,那个小东西。瞅别人的眼神也不对,手里时刻拿着个透镜,好象要上上下下检查一番。”

    这是看到了以前没看到的东西,既新鲜又痴迷啊!这个,好象得开解一番,别弄得神叨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朱由校点了点头,还没说话,一个文生便开口问道:“沈兄高才,可否解释一下。按照浮力定律,也能造出铁船是吗?”

    “是的。”朱由校笃定地说道:“不知道这位仁兄做没做过试验,铁盒子和铁块在水中,重量相同的话,状态是不一样的。铁盒子的排水量如果超过重量,是能浮在水面的。”

    文生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铁壳船?是有可能的啦?”

    朱由校笑了笑,尽管没有足够的动力,造出铁壳船也意义不大。但这个思路已经有了,照此发展下去,就会不断地有人去研究。

    至于蒸汽机,朱由校觉得没有个十几二十几年的全力研究试验,好象造不出实用的。所以,现在也不急,更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没有平和安定的社会环境,也没有安心学习、提高科技水平的条件。至少在一两年内,朱由校是没有太多的精力。只言片语的解释和指导,希望这些人的悟性够好,动手能力够强。

    接着又有文生提问,朱由校稍一思索,便回答出来。同样是理论联系实际,具体怎样,还要文生自己去验证。

    一个一个的问题,都难不住皇帝。初中物理而已,还不是全部,除了万有引力说不太清楚外,朱由校还真的象学究天人般问啥答啥。

    众人看向皇帝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了。起初见过,还认为沈公子有个好师傅,或是运气好,得到了前辈高人毕生心血研究的知识。

    可现在,众人知道沈公子对物理化学的理解,远高于他们。看年龄相差不大,可不下苦工夫,如何能达到这个程度?

    说不定——书都是沈兄编的吧?

    王季重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浪”,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这也不怪他胡思乱想,就那两本书而言,不悟透绝对不能对答如流,每句话都说到点子上。

    其实,这两本书并不代表朱由校的真实水平。再高深一些的,他也知道,只是时间精力有限,只编出了比较粗浅的知识。

    “沈兄,沈兄。”徐孚远出现在厅门处,热情地招手。

    朱由校笑着挥手示意,又看见徐孚远身后还跟着张以太。张以太伸手举着个透镜,观察着徐孚远的脖子,眼睛咄咄放光,吓了朱由校一跳。

    这家伙真不太正常呢,好象要上去咬人一口似的。

    徐孚远回头看了张以太一眼,也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拔位开张以太的透镜,拉着他的袖子走向朱由校。

    “张兄有了大发现,用他自己磨制的透镜。”徐孚远边走边大声说道:“水里都是小虫子,各式各样的,还都活着呢!”

    王季重刚端起茶水,闻听此言,赶忙往碗里瞅,眼睛瞪得溜圆。

    与王季重的神情相仿,很多人都现在惊愕,手上或桌上有茶水的,都赶忙低头去察看。

    朱由校微微一笑,端着茶水,镇静自若地喝了一口,才示意徐孚远和张以太坐下。

    “沈兄——”王季重看朱由校不当回事,疑惑地问道:“徐兄在逗咱们吧?”

    “你们不信哪?”徐孚远看了看王季重,又瞅瞅毫无惊讶之色的“沈浪”,伸手又去拉张以太,“来,来,让他们都看看。”

    朱由校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水中是有很多生物,凭肉眼看不见。但叫虫子不太合适,我把它们叫做微生物。”

    张以太的眼睛蓦地瞪大,瞅着朱由校,刚刚有些痴笨的神情变成了惊喜,问道:“沈兄早就知道?快告诉我,那些虫......不,微生物是不是害人的?若是喝到肚里,会怎样?”

    朱由校端了端茶杯,说道:“张兄没观察过这茶水,或是烧开的水吧?”

    张以太摇了摇头,说道:“这有何区别?”

    “生水中有微生物,水烧开之后,微生物便会被高温杀死。”朱由校解释道:“所以,喝生水,特别是喝了不干净的水,人会容易得病。”

    “原来如此。”王季重看到朱由校刚才镇定喝水,又听了他的解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笃信无疑,放心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张以太眨巴眨巴眼睛,很是疑惑地看着朱由校,问道:“沈兄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沈兄有更好的透镜,能观察得更加细致入微?”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伸出手,说道:“张兄的透镜,请借某一观。”

    张以太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透镜交给了朱由校,本来是最珍视的,但朱由校应该有更好的,那这个就不算什么了。

    朱由校拿在手里看了看,果然和历史上的发展轨迹一样,张以太想到了用玻璃球磨透镜,这个想法就很了不起。

    但单透镜就是单透镜,倍数已经达到极限,且观察微生物会有变形的感觉。

    轻轻点了点头,朱由校称赞道:“张兄花了很多的时间,也冥思苦想过,才能磨出放大倍数如此高的透镜。”

    张以太摇了摇头,对这称赞不以为然,目光咄咄地看着朱由校,知道接下来肯定还有别的。先夸再转折,中国人的说话习惯嘛!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实不相瞒,某也有一个这样的透镜,并不比张兄的更好。”

    “但是——”朱由校话锋一转,望着张以太说道:“张兄可认真研究书中关于光学的知识,会有很大的启发。某已经有了些许思路,便是多个透镜组合,放大倍数超过单透镜的仪器。”

    停顿了一下,皇帝继续说道:“嗯,某准备把这个新仪器叫做显微镜。”

    “显示微生物的镜子。”张以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单透镜做到这个程度,某也以为到了极限。沈兄所说,倒是大有可行。光学,嗯,某当认真研究。可要是沈兄先制出显微镜,可不要敝帚自珍,一定要让某开开眼界。”

    朱由校笑着轻轻颌首,说道:“事务繁多,某恐怕也就是想想。张兄好好研究,定能前研究出显微镜。”

    徐孚远有些不解,开口问道:“沈兄,敢问一句,耗时费力造出这显微镜,有何实用意义呢?”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徐兄可知伤口为何肿胀,或是流脓,甚至会危及生命?”

    徐孚远皱起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某却是不知。”

    朱由校说道:“那是因为伤口感染了,有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在伤口繁殖。如果有了显微镜,我们就能观察是何微生物在为害,又能用何种东西将其杀死。”

    “开水——”王季重脱口而出,然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受伤的人也被烫死了呀!”

    有好几个学员也笑了起来,觉得王季重这话说得太随便,想想也有点好笑。

    “微生物中有对人有害的,可也有对人有益的。”朱由校笑着说道:“开始会觉得用镜子观察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没有用,但深入研究下去,就会发现并不是这样。”

    朱由校站了起来,环视众学员,朗声说道:“万事万物运行的道理,不正是我们在探究的吗?我们在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却往往不知其原理。”

    说着,他一指桌案,说道:“为何是四条腿儿最稳当,三条腿的凳子也能保持平衡,两条腿儿的,除人以外,为何不稳定?”

    “认真看过书的,想必知道这是重心的问题。如果碰到装车的,就不会把重物放在上面,避免了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有人可能要说,学了这些未必有用,没学的时候也过得挺好。”朱由校抿起嘴角,露出一丝鄙视,接着说道:“但诸位可以想想,从商周,或者说是更早的三皇五帝时代,发展到现在,如果没有科技的进步,会是什么样子?”

    众人脸上现出迷惑、沉思,缓缓眨巴着眼睛,一时都想象不出“沈浪”所假设的场景。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科技推动历史,“帝党”谁与争锋

    朱由校故意等了一会儿,扫视着众人,半晌才笑着说道:“那我等现在便处于草庐之中,身上穿着兽皮草裙,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

    哈哈哈哈,众人忍不住发出笑声,都觉得可笑至极。

    待笑声稍停,朱由校伸出手指列举道:“汉代发明了造纸术,瓷器也是从汉代开始烧制;唐朝发明了雕版印刷术,造纸术也更加进步,质量更好;宋朝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指南针、火药等,李诫编写的《营造法式》堪称建筑史上的杰出著作;元朝发明了彩色套印和木活字转轮排字盘,还有王祯的《农书》……”

    声音提高了一些,朱由校朗声说道:“在下所列举的也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但却影响深远,改变了之后人们的生产生活。没有纸,没有印刷术,我们哪有书读,还是用竹简嘛?没有农耕技术的进步,如何养活更多的人,如何有亿兆子民的大明?”

    “而这,就是在下所想到的学习物理化学的理由。”朱由校最后得出了结论,并郑重地作出了承诺,“在下正在搜集从古至今的所有发明创造,尽管很多发明者没有留下姓名来历,但却是改变历史、推动历史进步的一分子,应该列于史书。”

    “好。”徐孚远用力拍手叫好,引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王季重也颌首称赞,看向朱由校的目光又是不同,待声音停息,笑着开口问道:“沈兄,那张以太张兄应该够资格列名此书吧?”

    “当然。”朱由校想都不想便笃定回答,“中华历史上第一个自己磨制透镜,观察到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世界的第一人,如何不够资格?”

    张以太脸有些涨红,连连摆手道:“不,不,应该是沈兄列名其上才是。”

    朱由校呵呵一笑,摊手道:“可我没有透镜,也没看到微生物啊!”

    “光凭物理化学两本书,沈兄也是足够。”王季重带着试探,说道:“而且应该是浓墨重彩地书写一番。”

    朱由校再度笑着否认,“在下以前就说过,这两本书是无数前人的心血,只是在下运气好,侥幸得到而已。”

    用力摆了摆手,朱由校岔开了这个话题,说道:“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朝廷即将推出用人新政。诸位只管专心研究学问,日后做个有品级的科技人才,同样光宗耀祖、青史留名。当然,人各有志,若是真没有兴趣,也不勉强。”

    搞科技嘛,不能急功近利。现在大明相比于世界各国,并不落后,甚至在某些领域还要远远超过其他国家。

    但在知识传承和教育体系上,大明已经大大落后。

    四书五经还是主要的学习内容,科举做官还是主流。书院的数量不少,但教的、学的还是诗词歌赋、锦绣文章,知识面窄且实用性很小。

    而真正掌握技能的能工巧匠,多数都是祖传的手艺,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也很难把原理和心得写下来,更有利于技艺的传承。

    能说会写的不屑于研究老百姓的谋生手艺,掌握技艺的又缺乏文化知识,甚至多是文盲。

    在大明,目前就是这样一种状况,极大地阻碍了科技的发展和传承。朱由校要改变,建立科学院就是迈出的第一步。

    该说的都说了,朱由校也知道有人会退出。这也勉强不得,人家就不感兴趣,就不是闷头搞科研的性子,一点也不奇怪。

    一个月的时间,朱由校赶来也是解除封闭,并看看封闭的效果。愿留者留,愿走者走。

    什么,会把知识带走,朱由校对此只能呵呵了。

    初中级别的物理化学呀,只是个铺垫。就算学透悟透,也不过是个中学生而已,还能指望他造出蒸汽机?

    又和学员们谈了一会儿,朱由校便起身告辞。

    不想当老师的穿越者不是好皇帝,科学院是长远的考虑,而眼前还有太多的俗事政务要处理,那才是朱由校的本职工作。

    ……………………

    发展科技,建立体系,这是长远的计划,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而推进改革,兴利除弊,则是眼前的最重要的任务。

    没错,最重要!比打建奴、平叛乱还重要。因为这是必须的条件,是胜利的基础。

    说得直白一些,党争不断的朝堂、钱粮紧张的财政、贪渎享乐的官员、活得艰辛的百姓,凭这些能战胜利外敌、平定内乱?

    后金自叛明到壮大,历史上的大明并非没有机会取胜,但完全被内部的积弊所捆住手脚,最终在内外的双重打击下土崩瓦解。

    站稳脚跟才能打人,收回手臂出拳才更猛,身体病怏怏的,还想着跟人干架,脑袋被驴踢了?

    现在能压制住建奴和水西叛贼的势头,并不能证明大明已经病愈。

    朱由校认为是自己的猛药起了作用,相当于吃了兴奋…剂。一时间生龙活虎,可要是不能找到持续的动力,或是就此满足,结果也不会比历史好上多少。

    所以,改革必须继续推进。阻力嘛,不会大,朱由校对此有着绝对的信心。

    有人会说,文官团体很强大,勋贵也很有势力,既得利益集团将成为改革的巨大阻力。

    可朱由校已经看清了这些阻碍改革势力的虚弱。

    你想,一个得到皇帝宠信的公公,都能将文官团体打得分崩离析,并形成了权倾朝野的“阉党”,皇帝还能不如老魏?

    想做官儿的人多了,就是什么东林党、楚党、浙党的官员全滚蛋,大明也照样运转,更会有无数人削尖脑袋往前钻,极力争取被团结在皇帝周围的资格呢!

    左手印把子,右手枪杆子,乃是千古不变的封建社会用人的硬道理。

    想要官位和权力,没问题,只要你听皇帝的话;怎么,想跟皇帝掰手腕,想串联起来阻挠?那也好办得很,罢官除籍还是轻的,抄家流放已是标准处罚。

    明有军队,暗有厂卫,又有不断壮大的“帝党”,朱由校觉得再干不过什么利益集团,岂不是连没下面的魏公公都不如?

    造反,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串联反对,刚有迹象就收拾,根本不给他们做大的机会。

    坐在御椅中,朱由校正翻阅着东厂呈上的汇报。没有大事儿的话,五天一报;可能要出事儿的话,天天上报。

    监视的重点便是东林、楚、浙等党的文官,以及各地宗藩和勋贵。特别是在改革中失意的家伙们,更是重中之重。

    宗藩还算老实,特别是藩王,不仅有东厂盯着,地方官员也看得很紧。一个个的当猪养了辣么多年,能吃饱穿暖,基本上没人舍出身家性命来搞事儿。

    报告中还提到了福王朱大胖,舍财接回了老娘,正在享天伦之乐。

    朱大胖天天晨昏定省,还向地方官报备,带着老娘在开封周边游山玩水了一番。据说,连体重都减轻了不少。

    朱由校抿起嘴角,不无恶意地揣测,朱大胖能减肥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心疼拿出的钱财吧?

    关于文官的报告也有,但那帮可能会成为改革阻力的家伙,显然已经被“帝党”打得落花流水。

    以贪渎之罪不断处罚,最轻的也给押到东番、海南劳动改造去了。稍有串联,便又是一顶结党营私的大帽子扣下来,也滚去为开发边疆做贡献了。

    把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消灭在萌芽之中,这是朱由校最直接的办法。

    在毫不留情的打击下,很多文官也改弦更张,削尖脑袋讨好皇帝,以便成为“帝党”的一员。

    打击的同时,朱由校对听话的官员也不吝啬。有打有拉,“帝党”的壮大已是不可阻挡。

    嗯,说“帝党”还不是特别准确。既然“朕即是国”,那团结在自己周围的文官武将岂不都是大明的好官?

    本来阅看报告挺高兴,可当看到最后的文字时,皇帝不由得变了脸色。

    “真是给脸不要脸,非要逼朕发飚。”朱由校啪地扔下了文件,冷笑起来,决定枪打出头鸟,既搂钱又震慑其余,一举两得。

    侍立阶下的王体乾被响声吓了一跳,别看他好象垂着头,可是一直在观察皇爷的脸色。皇爷突然现出怒色,他便开始揣测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由校眯着眼睛思索半晌,想好了处罚的借口。要说封建时代的皇帝处罚人,可以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来形容。

    只一个“心怀怨望”就能令臣子无话可说,你说心里没这么想,可怎么证明呢?皇帝说有就是有,你丫闭嘴吧!

    何况,朱由校还不是随便胡说的。你干的事情就暴露了你的内心,不说“心怀怨望”,“抗旨不遵”却是妥妥的。

    皇帝想好了处置的办法,目光转动,移注到了王体乾身上。

    王体乾觉察到皇爷在盯着他,却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地侍立,等待着皇爷的吩咐。

    “王伴,宫人的背景调查再细致地过一遍。”好半晌,朱由校沉声说道:“朕得罪了文官,得罪了勋贵,得罪了士绅、生员,难免有些王八蛋想害朕,还有朕的亲人。”

    总有刁民想害朕,朱由校可不是幻想狂,而是大明真有几个皇帝死得甚是可疑。不说别人,小木匠就是一例。

    王体乾心中一凛,赶忙躬身应道:“皇爷放心,奴婢这就去查,凡是祖宗十八代沾了文官、勋贵、士绅、生员边儿的,统统赶出去。”

    “十八代就算了。”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三代足矣!王伴的忠心,朕深知之。”

    王体乾就是这么一说,还十八代,你翻家谱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还不准人祖上很厉害啦?

    躬身领命,王体乾退了下去,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皇帝在若有所思。

    …………………

    如果深究历史上“阉党”,在明朝可能是最盛的。前有王振、汪直、刘瑾,后起之秀魏公公更是远超前辈,名头最大。

    而“阉党”可不是太监组成的,而是依附于宦官权势的官僚所结成的政治集团。

    为什么要依附让人瞧不起的公公,文官不是很清高嘛?

    要说原因也很简单,有好处啊。不管是升官,还是发财,抑或是排除异己的快感,都足以让人放下尊严和矜持,拜倒在太监的脚下。

    而现在大明的官场形势也是渐渐明朗,虽然没有可以依附的宦官,可靠上皇帝岂不是飞黄腾达更快捷的路子?

    当然,有资格取得皇帝欢心的,多数是京中的官员,地方上的也有机会,不过是少些而已。

    但皇帝通过新学,通过吏转官,等于是在科举之外,又打开了一条入仕当官的渠道,吸引了无数读书人参与其中。

    本来只想着在酒楼内当个账房先生,借此养家糊口的吕庆厚,便是被新政策吸引到京师的众多读书人中的一员。

    相比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入新学而得官,虽然没有金榜高中的风光,可对于象吕庆厚这样自认难以做到的读书人,不啻于天赐良机、皇恩浩荡。

    与做官相比,朝廷所要取消的对生员的优待,反正吕庆厚是觉得不算什么了。

    来到京师,吕庆厚看到的是另外一番繁华的景象。还没来得及开眼界,他便急忙赶到新学报名。

    报名入学的过程很顺利,凭着秀才的头衔,以及当过账房的履历,吕庆厚被分到了财会专业。

    新学暂时只开了五个专业,分别是财会、农耕、水利、法律、商务。看专业名称就能猜出大概,财会毕业的肯定是税务官员无疑。

    朱由校确定这五大专业的同时,还做出规定,学员在学习主专业之外,还可以再加一个专业作为辅修。

    吕庆厚在被问到辅修的专业时,想了半晌,确定了法律。在他想来,升堂审案是知县的主要工作,他有了这方面的知识,对日后的仕途很有帮助。

    报完名,去了给他安排的宿舍,新学还很人性地给了吕庆厚两天假期,让他好好休息,缓解长途跋涉的疲累。

    两人间,在后世的顶尖大学,也没这待遇呀!

    吕庆厚觉得可以,可比他先到,已在宿舍中安顿数日的学员,却有些不满。倒并不是嫌弃吕庆厚,而是觉得新学的条件和待遇,很是委屈了读书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初至京师,向勋贵开刀

    两个人一间屋,有桌有椅有单人床;吃饭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生员优惠政策折成银钱,照样享受。

    吕庆厚觉得这些都挺好啊!新学还不限制学习时间,三个月一次考核,你达到毕业标准就可以进行铨选,就能当官儿啦!

    哦,非得住大房子,有丫环仆人侍候着,别人还得尊着敬着,就是读书人该享的福了?

    对于真正品尝过生活的艰辛,谋生的不易,吕庆厚的想法与这位仁兄自是不同。他也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舍不得生员的优待,跑来混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吕庆厚虽然不喜这位仁兄,但在酒楼呆过那么长时间,圆滑是学会了。随便地敷衍附和几句,他便打着逛逛京师的借口,出了新学,站在路边有些徬徨。

    一路打听过来的,对京师的其他地方根本不熟,当时也没啥旅游地图,更没啥导航的,吕庆厚一时不知往哪边走。

    “这位仁兄——”身后传来招呼声,吸引了吕庆厚的目光。

    蓝衣文生也是从新学出来的,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吕晓布,看仁兄好象初来乍到,不识路途。冒昧相询,请勿介怀。”

    吕庆厚赶忙拱手还礼,说道:“在下吕庆厚,确是初至京师。本想看看京城风貌,却不识道路,甚是为难。”

    吕晓布笑得更加热情,说道:“真是巧啊,在下和吕兄五百年前是一家。在下也想随便逛逛,吕兄若不嫌弃,同行可好?”

    “多谢吕兄,在下是求之不得。”吕庆厚拱手致谢,随着吕晓布沿着街道缓行而去。

    边走边聊,吕庆厚才知道吕晓布也是刚至新学不久。但他是北直隶人士,曾来过京师,虽算不上活地图,但却不致迷路。

    “这是在大兴土木?”吕庆厚伸手指了指一群正在路边劳作的人,疑惑地问道:“刚入京师时便看见不少,也未及细问。”

    吕晓布笑了笑,说道:“吕兄有所不知,这是在修建厕所,方便旅人和行人。”

    吕庆厚眨巴眨巴眼睛,失笑道:“原来如此。看用料和施工,倒是很用心。”

    “这是万岁的旨意。”吕晓布向紫禁城方向拱了拱手,说道:“除了修建厕所,还要开挖排水沟,填平脏水泡。”

    停顿了一下,吕晓布伸手一指,说道:“看见没,街道上隔一段距离就有个垃圾箱;店铺门前的卫生,也有人监督打扫。”

    吕庆厚露出些讶异的表情,问道:“难道是万岁嫌京师不够整洁?”

    “吕兄还没看最近两期的报纸吧?”吕晓布看了吕庆厚一眼,说道:“万岁称此次是整顿京师的脏乱差环境,杜绝疫病发生的源头。”

    这和疫病还能扯上关系?吕庆厚有些不明白,但也没再开口细询,只等看过报纸再说。

    没有人知道皇帝真正的意图,只认为是让京师变得干净整洁。但朱由校知道,明末除了战乱和灾荒,还有波及数省、死亡上千万的大鼠疫。

    既然小冰河期无法阻止,如果不采取预防措施,鼠疫的爆发也将是大概率爆发的事情。

    因为,异常寒冷的气候频繁,引发水灾、旱灾、蝗灾等,将形成“水旱灾——饥荒——瘟疫”的恶性循环,这是科学证明的规律。

    而明末大鼠疫的主要传播途径有两条,一是饥荒逼使百姓挖掘鼠洞中的粮食吃,甚至是吃鼠肉维生;二是通过老鼠身上的跳蚤在人群中吸血传播。

    所以,就算是提前储粮,灾害发生时移民赈济,救灾措施再到位,也挡不住第二种的传播方式。

    追根究底,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以及个人的免疫力,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当然,提前布置,开展一场“灭鼠”运动,普及防疫知识,也是至关重要。

    只不过,按照当时的条件,以及人们的生活水平,要做到这些很是困难。就说勤洗头勤洗澡吧,恐怕没多少人能做到。

    朱由校只能将其作为一个五年,甚至是十年计划来步步推进。环境卫生是比较容易做到的,治理脏乱差,减少蚊蝇滋生的环境,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吕庆厚和吕晓布都不是很理解,尽管清洁的环境确实是京师应该有的,但皇帝通过下旨的方式来实施,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

    两人聊着走着,闻到一阵肉香味扑鼻,令人馋涎欲滴,肚中立时躁动起来。

    “这也算是京师特色。”吕晓布笑得畅快,征询般地看向吕庆厚,“烤羊肉串,据说是宫中传出来的调料方子,确实是难得美味。咱们且坐下尝尝?”

    吕庆厚拱手道:“今日结识吕兄,实乃幸事,便由某做东如何?”

    “做东也要有先来后到,下一次吕兄若吝啬,某却是万万不依的。”吕晓布一句话便把自己买单确定下来,伸手招呼着吕庆厚,走向一处烧烤店。

    如今的烧烤,在京师中已经盛行起来。品种也多,多数是宫中传出来的,甚至还有铁板烧,只是各家各样儿,不尽相同。

    有些酒楼虽没挂着烧烤牌匾,可也提供烧烤菜品,算是满足各色酒客的举措。

    两人进的这家烧烤店则以烤肉为主,还有平常的炒菜,十几样儿凉拌小菜。三五好友相聚,倒也不嫌寒酸。

    伙计招呼得殷勤周到,点完菜便先上一盘盐水花生和一盘拌菠菜,免得空桌让客人等得无聊。

    轻酌慢饮,两个姓吕的文生谈天说地,倒也甚是投缘。而另一桌食客的谈论,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成国公府昨天被查抄了,不知犯了什么事情?”

    “听说是下了诏狱,其罪应是不小。”

    “不是被赐予铁券,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嘛,若是小罪,断不致如此处置。”

    大明初建,朱元璋大封功臣,李善长、徐达等三十四人获封爵位,并被赐予“金书铁券”。

    明成祖朱棣“靖难”登上皇位后,大封功臣邱福等二十六人以爵位,也都被赐予铁券。

    所谓的“金书铁券”,在平常百姓看来,就如同评书中“免死金牌”一样的存在,不是谋逆和造反大罪,肯定没事儿。

    而明代金书铁券分为七等,其中公爵分为二等,侯爵分为三等,伯爵分为二等。

    各等铁券大小不一,但都是一式两件,一件授予获赐者,另一件藏于内府。在需要查验时,只要将它们放在一起,便可真伪立辨。

    但是,就明朝初期,金书铁券不仅不能免死,反而是拥有的大臣基本上都被杀光了。

    所以,明朝的“金书铁券”,并不是什么罪都可以赦免的。其中,“谋逆不宥”就不在“免死金牌”的范围内。

    而且,除了“谋逆不宥”,若横行不法,也有下狱砍头的。比如建昌侯张延龄,先是长系狱中,后被斩于西市。

    只不过,靠其姐为太后,因外戚身份而封侯的张延龄,与朱纯臣的祖上,靖难第一功的朱能是没法比的。

    但就是这么大的国公,祖上那么的荣光,却被下了诏狱,不由不令人揣测其所犯的罪过。

    “万岁——”吕晓布微皱眉头,却是欲言又止。

    交浅言轻,他和吕庆厚不过是刚刚结识,有些话却是不便说出。在他的猜测中,这是皇帝要向勋贵下手的征兆。

    吕庆厚也有自己的猜想,同样也有些避讳。正好伙计端上菜,他便举起酒杯,避开了这个话题。

    ……………………

    乾清宫,御书房。

    皇帝朱由校微眯着眼睛,正听着王体乾念着“金书铁券”上的内容。

    “……兹与尔誓:除谋逆不宥,其余若犯死罪,尔免三死,子免二死,以报尔功。高而不危,所以常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常守富也。尔当慎守此言,谕及子孙,世世为国良臣,岂不伟欤!”

    这是洪武太祖所赐的“金书铁券”上的内容,包括五个部分:颁赐铁券的时间;获赐铁券者的官职、爵位;获赐铁券者的功勋;皇帝承诺的免死次数;对获赐铁券者的激勉之词。

    朱由校轻抿嘴角,露出一丝象嘲讽又象无奈的笑意。

    要说嘲讽,自然是对朱八八。信誓旦旦地“以报尔功,常守富贵”,但为了朱家的皇位传承,还是把功臣杀得七零八落。

    要说无奈,自然是对那些领到铁券的功臣。皇帝要你死,罪名还由皇帝定,所谓的“免死三次”就跟放屁没啥区别。

    说你谋逆就是谋逆,说你造反就是造反,金书铁券不仅不能“免死救命”,反倒成了催命符,这不知是谁的悲哀?

    至于朱纯臣的金书铁券,就更不放在朱由校眼中了。

    而且,持有金书铁券者,除谋反大逆,一切死刑皆免。然免后革爵革薪,不许仍故封,但贷其命耳!

    什么意思?就是可饶其命,但革除爵位、俸禄却是正常,还不准重复原职。

    想到朱纯臣在历史上的卑鄙行径,朱由校是真想杀了这个王八蛋,把成国公府的金银财宝全部抄没。

    但皇帝忍下了,暂时留着朱纯臣这条狗命也无伤大雅。反正,成国公府的钱财已经拿到手了。

    而且,革爵流放,已经足够震慑那些无胆勋贵。朱由校甚至不无恶意地揣测,会不会象历史上那样吓死几个。

    王体乾念完了金书铁券的内容,把金书铁券交给小太监,谄笑着对皇帝说道:“皇爷,奴婢再次查过了宫人的背景出身,有五人看似不太可靠。”

    朱由校都懒得看名字,摆了摆手,说道:“送出宫去安置吧!”

    “奴婢遵旨。”王体乾感觉到了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回答得愈发恭谨尊敬。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问道:“明日大朝会,宫内要安排妥当。”

    “皇爷放心,奴婢省得。”

    朱由校眼角余光一闪,看到李成成悄悄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本账本样的东西。

    应该是少英院的花费账目吧?朱由校挥退了王体乾,伸手示意李成成近前。

    猜得没错,李成成这个内管家确实汇报了少英院的花费。但这丫头有些心不在焉,眼珠儿转个不停,好象有什么话憋着不敢说。

    “有什么事情不必隐瞒。”朱由校伸手摸了摸李成成的脸蛋儿,温言说道:“心里憋着,不舒服吧?”

    李成成看了一眼皇爷,被皇爷和煦平易的态度打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撩裙裾跪倒,垂头求恳道:“皇爷,奴婢斗胆求个恩典,请您不要赶范小慧出宫好不好?”

    范小慧是谁呀?朕什么时候要赶她出宫啦?朱由校有些迷惑。

    李成成低着头继续说道:“范小慧人很好的,在宫里多年也没犯错儿……”

    看着丫头可怜巴巴地求恳,朱由校轻抚着额头,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究竟。

    王体乾刚刚说过要送出宫去的几个人中,肯定有那个叫范小慧的。而范小慧应该是李成成的好朋友,丫头得到消息才来求自己。

    “你先起来。”朱由校有些无奈,丫头侍候自己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的,但这个范小慧能不能留,还不能马上就答应。

    突然想到再清肃皇宫,也是未雨绸缪。

    历史上,崇祯穷疯了的时候,让官员勋贵献金捐资,可积极响应的人很少很少。

    这让崇祯也起了抄家敛财的心思,可刚动手,儿子就死了一个。崇祯觉得是不好的征兆,抄家的事情也就无疾而终。

    以前,朱由校可能会认为这只是偶然,换成是他绝不会因此而退缩。

    但现在,他的两个女人都身怀有孕,马上要当爹了。

    再仔细琢磨崇祯抄家死儿子这件事情,他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有阴谋在内,是不是官员勋贵做的手脚,害死了崇祯的儿子。

    李成成缓缓站起,眼巴巴地望着皇爷。

    朱由校叫过一个宫人,让他去通知王体乾,把范小慧带到乾清宫。

    李成成见事情有了转机,脸上也有了笑容,端茶倒水、捏肩揉臂,好顿献殷勤。

    朱由校顺其自然,美美地享受着丫头的温存。他觉得要是把事情办成了,这丫头没准儿会抱着自己猛亲几口呢!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朔望朝会的震慑

    在明朝,日朝分为早朝和午朝,因其常在几处重要的宫门举行,故又称“御门听政”。

    据《明史》记载,明初皇帝在皇宫奉天门举行早朝;永乐七年,成祖巡狩北京,自此便多在皇宫右顺门内便殿举行早朝。而午朝则多在皇宫左顺门举行。

    现在的三大殿毁了未修,也就没有奉天门,只剩下乾清门、左顺门和右顺门了。

    而大朝一般在正旦、冬至和万寿圣节时举行,为礼节性的朝会。

    常朝则分为朔望朝和日朝,其中朔望朝一般在农历初一、十五举行,亦属礼节性的朝会;日朝则是皇帝真正处理政务的朝会。

    自从皇帝更改了日朝的时间和地点后,并定下了七天六朝的规矩后,倒是遵守得很好,从来没有不上朝的时候。

    而今天正值五月十五,本来应是礼节性的朔望朝,却因为成国公朱纯臣的事情,而笼罩了浓重的阴影。

    皇帝不仅将日朝定在乾清宫门,更把时间定在了之前未改的时辰。这样的设置或许显示出了皇帝的震怒,非要折腾官员和勋戚一次。

    于是,习惯了晚起晚上朝的臣僚不得不在午夜起床,收拾停当后前往午门集合。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臣僚们便到达午门外等候。

    虽然天气已经变暖,可起的比鸡早,还要集合、排队、等候,几个小时的折腾也真心够累。

    天还只有蒙蒙亮,不借着灯笼烛火,要看清人脸还是有点困难。

    也不知道是光线的问题,还是真的脸黑。反正,英国公张惟贤看起来就是闷闷不乐地扳着脸,臣僚打招呼,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应答。

    不光是他,勋戚们也没几个高兴的。差不多都是脸带忧心,话少沉闷的状态。

    有心人都能猜测出原因,成国公朱纯臣被下诏狱,府宅被封,对京师勋戚的心理打击是巨大的。

    “若是朱纯臣胡乱攀诬,我等蒙受不白之冤,还望国公仗义执言。”临淮侯李弘济贴近张惟贤,拱了拱手,压低声音说道。

    张惟贤苦笑了一下,说道:“若他攀诬,某亦是自身难保,何来仗义执言?”

    李弘济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问道:“难道他亦同国公走动,蛊惑煽动?”

    张惟贤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李侯慎言。他来某府只是平常走动,何来煽动?”

    哦,李弘济自觉失言,有些无奈而颓丧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

    显然,这些勋贵们都害怕了。朱纯臣确实走动了很多人,不过是想着抵制皇帝官商分离的举措,多数人还没答应。

    但皇帝会管你那个?朱纯臣下了诏狱,那里是什么地方,想要什么样的口供会得不到?

    这些勋贵们尽管对皇帝的改革不满,但却没谁吃了熊心豹胆,敢谋逆造反。都是有身家的人,来个满门抄斩、诛灭三族,那是好玩儿的吗?

    都知道皇帝重用厂卫,耳目厉害,且颇有些太祖的遗风。嗯,现在就隐约看到了胡惟庸、李善长、蓝玉等人的下场。

    说你谋反就是谋反,只要皇帝定下调子,下面自有人找到大堆的罪证。比如星象异常,比如…….

    第三通鼓响了起来,先开两门,放官军旗校先入摆列。当值将军和宿卫执杖旗校鱼贯而入,盔明甲亮、排列整齐。

    看着这平日根本就是正常的仪仗摆列,勋贵们却不禁凛然生出寒意。如果皇帝铁了心要拿勋贵开刀,这朝会恐怕就是生前的最后一遭了。

    朱纯臣真是个王八蛋,自己要财不要命也算了,凭什么把俺们也拉下水?不少勋贵暗中咬牙切齿,后悔当初朱纯臣前来拜访时,让人用棒子打出去才好。

    相比于勋贵的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文官这边倒甚是平静。在午门等候,以前就习惯了,这就“待漏”。

    官员们三三两两地交谈,议论着,并不太严肃木然。

    皇帝对朝会的礼仪有所放宽,作为对近臣的优待,还在端门内设置了专门的直房,供大学士及六部九卿在此候朝。

    恩威并施嘛,或者叫大棒胡萝卜,朱由校使用起来也是愈发地得心应手。

    成为“帝党”,前途无量啊!就凭这一手,也能把既得利益集团压得死死的。

    什么东林党,什么楚党,什么浙党,除了些首脑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确切的定义和界限。更多的官员,不过是随风倒,哪派得势往哪派靠拢。

    朱由校不在乎官员是不是品性坚定,只要你听皇帝的话,把皇帝,或者说是朝廷颁布的政策实施到位,就ok!

    这也是他要建新学,培训新官吏的目的。不要求你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只要识文断字,只要你执行有力,那就是好官。

    但朱由校也清楚得很,再怎么扩大入仕的途径,也绝不能废除科举。这是关系到社会稳定的大问题,谁让那么多人就死心眼等着经此金榜题名呢?

    且不说在午门“待漏”的官员和勋戚,今天朝会的主角——皇帝朱由校刚刚起床,在李成成的殷勤服侍下更衣洗漱。

    知道今天要早起,折腾臣僚的同时,朱由校也得辛苦一些。所以,他也没去妃嫔的宫中就寢,就在东暖阁睡了一觉。

    温香的身子紧贴着,李成成搂着皇帝的腰,给他系好腰带。

    早晨容易冲动哈,汉武帝和卫子夫就是那样滚在一起的。朱由校也有感觉了,伸手抱住了李成成。

    “皇爷——”李成成羞赧地轻声唤着,随即被堵住了小嘴。

    好半晌,皇帝才放开了脸色绯红、娇喘连连的丫头,咸猪手也不舍地从娇躯上移开。

    李成成赶忙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娇羞地样子,惹得朱由校发笑。

    心情很好,没错,皇帝很高兴。因为李成成的仗义求情,范小慧被留了下来,也让朱由校感觉到冥冥之中的上天注定。

    历史上,小木匠有七八个老婆,而范小慧便是其中之一,还因为生了一子一女而得封皇贵妃。

    可惜的是,永宁公主朱淑娥和悼怀太子朱慈焴皆早夭,范慧妃又为客氏所谮而失宠。

    史书上所载:范慧妃失宠后,因李成妃与范慧妃交好,当时小木匠正宠爱李成妃,李成妃在侍寢的时候,便为范慧妃说情,

    于是,范慧妃又得到了侍寝的机会。魏忠贤和客氏知道此事后,十分生气,便将她幽禁起来。

    朱由校知道历史不能尽信,但李成成和范小慧却是好朋友,这倒也符合历史。

    而范小慧要被逐出宫,也不过是祖上有过做官的,王体乾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稍有嫌疑便会逐出内宫。

    现在好了,朱由校又搜集到了一个媳妇儿,就留在乾清宫侍候。已经六个了呢,凑足七个,朕就可以召唤……

    香馨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成成给皇帝戴上的冕冠,还左右看了看是否端正。

    朱由校呵呵一笑,伸手挑弄丫头的下巴,然后直起腰板,脸上满是威严之态,迈步向外走去。

    王体乾率领宫人已在殿外等候,卢剑星带着几名侍卫也准备停当,见皇帝出来,齐齐施礼拜见。

    朱由校摆了摆手,走到御辇前,由宫人服侍着,坐上了古代顶级的“劳斯莱斯”,向着乾清门行去。

    凌晨五点左右,午门打开,官员们开始进入皇宫。文官由左掖门进入,武官由右掖门进入,先在金水桥之南根据品级排列好次序。

    鸣鞭之后,百官依次过桥,到达乾清门丹墀,文官为左班、武官为右班,在御道两策相向立侯,称为“起居”。

    进到皇宫里了,礼仪又严格起来。有负责纠察的御史在旁监督,凡是有咳嗽、吐痰、拥挤或仪态不整的都会被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乾清门上廊内正中设有御座,称为“金台”。

    台阶左右是钟鼓司的乐队,殿陛门楯间列“大汉将军”,穿着全服铠甲,御道左右及文武官员身后则各有侍卫握刀站立。

    其实,朔望朝还称不上大朝会,无论是参加的人数,还是礼仪的繁琐,都远远不如。

    只不过,在朱纯臣被下狱的敏感时期,皇帝看起来又非常重视,此次朝会才显得十分不同。

    此时,钟鼓司奏响乐曲,皇帝到达了御门。

    先是锦衣卫力士撑五伞盖、四团扇,从东西两侧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后左右。

    随后,内使两人,一人执伞盖,立于座上,另一人执“武备”,杂二扇,立于座后正中。

    皇帝脸色严肃地升座,鸣鞭声再度响起,左右文武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公侯、驸马、伯自成一班,居武官班前而稍离。

    群臣施礼拜见之后,鸿胪寺官员出班,对皇帝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人数。

    如果皇帝要召见,那么便先行入殿觐见;如果皇帝不见,则在庭下或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算是完事。

    出乎臣僚意料的是,朱由校召见了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所有官员。这对并不抱太大希望的官员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有些反常啊!本就心中忐忑的勋戚又开始胡乱猜疑,甚至觉得身后的带刀侍卫有刽子手的意味。

    朝会按照流程,一项一项地进行着,终于进入了最重要的环节(奏事)。

    但最重要的环节,却是无人出班。本来朔望朝就有礼仪的性质,只是人多,却不比常朝只有少量重臣参加,上奏更加随便。

    朱由校不以为意,目光移注到勋戚身上,冷冰冰的令人心惊。

    “英国公。”朱由校拉长了声音,开口召唤道:“上前答话。”

    英国公张惟贤心里打了个突,停顿了一下便出班上前跪倒磕头,“微臣在。”

    朱由校凝视良久,才沉声问道:“****日,朱纯臣到你府上,与你密谈良久。朕想知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这措辞已经是非常严厉的指控了。密谈,暗室欺心,阴谋诡计,只这一个词,便能透露出皇帝的疑心,以及若坐实罪名的严重程度。

    张惟贤赶忙深深地叩下头去,张口辩解道:“启奏万岁。朱纯臣到微臣府上拜访,微臣以正常礼节招待,并无密谈之事。”

    停顿了一下,张惟贤又补充道:“朱纯臣确是对朝廷所施政策颇多牢骚,还欲邀微臣共同抵制,皆被微臣严词拒绝。微臣还劝他要忠君爱国,不要因些许钱财而误国家大局。微臣所说皆是实情,不敢有丝毫隐瞒,还望万岁明察。”

    到现在为止,张惟贤等人也不知道朱纯臣犯了什么事儿。或者说,皇帝准备用什么罪名来处罚。

    所以,他们也不能胡乱瞎说,反倒给自己栽上了罪名。

    比如你痛骂朱纯臣谋逆,那你是不是其中一员,朱纯臣到你家又为了什么,你为什么知情不报?

    朱由校沉默着,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轻轻叩击,审视着张惟贤,似乎在甄别他所说的有几分可信。

    张惟贤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皇帝怀疑的目光。天气还不算热,可堂堂英国公却冒出了冷汗。

    好半晌,皇帝的话在殿内回响,“英国公暂回府自省,有关朱纯臣的事情,想到些什么,如实呈奏。”

    “微臣遵旨。”张惟贤再度叩首,起身归班。

    暂时没有处罚,但皇帝的疑心未解。回府自省,意味着监视居住,最后的结果可能还要看诏狱中朱纯臣的口供。

    “临淮侯。”朱由校目光扫过勋戚,又开口叫过一个。

    “微臣在。”临淮侯李弘济赶忙出班跪倒,静等皇帝发话。

    朱由校沉声问道:“某某日,朱纯臣与你相聚饮酒,说到朝廷政策,他是如何说朕的?”

    李弘济想了一下,叩头道:“朱纯臣狂悖乱语,微臣当时就斥责了他。对此等贪鄙无耻之徒,微臣未能向圣上举报,有罪,有罪啊!”

    狂悖乱语?这个就不能具体点?

    朱由校看着李弘济,缓缓眨着眼睛,觉得这家伙也挺厉害。

    李弘济的这套说辞看似给朱纯臣加了罪名,又自承未能及时上报,可这些都是微末,定不了他的大罪。

    朱由校其实也没想兴大狱,趁着朔望朝会,他只想敲打敲打这帮勋戚。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反正之期,再度野战

    朔望朝会结束了,勋戚们战战兢兢,与朱纯臣有过来往的更是回府自省。在府门外就是东厂番子的监视下,好好回忆朱纯臣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和举动。

    如果说只是言语上的震慑,显然是不够的。皇帝在朝会上大发雷霆,将扬武侯薛濂直接除爵法办。

    扬武侯薛濂性格暴戾,好掳夺民财,恶名颇著。凭皇帝的耳目,不可能是刚刚知道。

    但皇帝一直隐忍,终于逮着这个机会施以严惩,无疑起到了比言语震慑更强的效果。

    当薛濂哭喊着被侍卫拖出大殿时,勋戚们吓得脸都白了。皇帝如此不留情面的处置,着实吓坏了他们。

    消息随着报纸上的刊载,将很快传到各地。特别是对住在南京的勋戚,也是一记响亮的警钟。

    别以为靠着祖上的功绩便可以高枕无忧,皇帝虽然年轻,却学到了太祖的几分精髓。

    其实,朱八八大杀功臣,在历史上也不是很鲜见的事情。所谓“将帅可废,江山不可亡”,正是对封建帝王这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最好的解释。

    管你功劳多大,本领多高,只要不利于皇位的传承和江山的稳固,皆是可杀之人。

    这样分析下来,现在的勋戚又算什么呢?已经是七八代之后了,祖上再有功劳,也过去了这么多年,还能再透支朝廷对功臣的优待?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从传承的规律性来说,祖上留给后代的恩惠福禄,七八代之后也差不多被消耗光了。

    而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朱由校,祖上传下来的江山社稷已不是初建时的蒸蒸日下。在江河日下、百病缠身的状况下,他也只能奋起改革,重复大明昔日的辉煌。

    昏君,还是暴君?对朱由校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什么身后名,两眼一闭,管他的呢!

    当然,他还是关注着辽东和西南的战事。不断的胜利,也是他推进改革的底气;军事形势的日益好转,也降低了改革的阻力,减少了不少流言蜚语。

    算算日子,辽南刘兴祚的反正行动也快开始了。到底能不能成功,又将获得多大的战果,朱由校很是惦记,很是期盼。

    在沙盘前走来走去,朱由校恨不得能飞到前线,直接了解到实际的情况。可他最后只能接受古代的通讯速度,苦笑着走到窗前,望着远方出神。

    一阵轻轻的清脆的笑声吸引了皇帝的注意,转过目光,原来是李成成和范小慧这两个闺蜜在逗弄着几个小猫咪。

    美女戏猫?!朱由校微笑起来,衬着宫内的红花绿树,两个嘻笑的年轻美丽的女子,几个满地乱爬、喵喵叫的毛球儿,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画卷。

    李成成停下动作,取出一个小型的望远镜,招呼着好姐妹来耍玩儿。

    范小慧真是第一次拿到这个新奇的玩艺儿,学会用法后,便举着望远镜东张西望,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望远镜再好,也看不到辽东战场啊!朱由校垂下眼帘,心中发出慨叹。

    蓦地,一道灵光在皇帝的脑海里闪过。这个望远镜,好象可以用来提高通讯速度吧?

    …………………….分隔线……………………….

    海浪不断地翻涌而来,撞击到断崖的礁石上,卷起无数浪花和泡沫。

    刘兴仁举目眺望着海面,全不顾随风飘来的水星打在身上。

    今天就是约定的大军来到,他们刘氏兄弟举旗反正的日子。度过了难熬的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的心情反倒忐忑起来。

    其实,说是举旗反正,刘氏兄弟的准备并不充分。明军登陆后,军事行动基本上是全部承担。

    但要说成功的概率,刘氏兄弟却认为是相当大。

    原因很简单,人心思变,辽民苦于建奴的统治久矣,即便是汉兵,也是因为家眷的拖累,而不得不违心卖命。

    说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可能有些过分。但成千上万的明军列阵于眼前,再加上刘兴祚等人的镇压煽惑,相信没有几个死硬分子敢顽抗。

    至于复州城内的李永芳长子等首要目标,已经被看死,只待发动便一举擒拿。

    既然复盖海三州齐动的大计划不能实施,抓住这几个大汉奸,也是大功一件,刘兴祚可是十分上心。

    “刘兄。”随着一声招呼,一架望远镜递了过来,锦衣卫张振本笑着说道:“用这个看得清楚。”

    刘兴仁拱手谢过,接过望远镜,只是略微瞭望了一会儿便放下来,对张振本自失地一笑,说道:“让张兄见笑了。某有些心神不安,可见张兄镇定自若,也便不是那么紧张了。”

    张振本呵呵一笑,说道:“人之常情,何来见笑?苦心筹划了这么久,今日便是见成败的时候,谁都会有些忐忑。”

    停顿了一下,张振本又安慰道:“刘兄可看海上,没有涛天巨浪,由旅顺出发,大军是断不会有意外的。”

    刘兴仁果真看了看海面的情形,正如张振本所说,天公作美,风浪不大,他的心立刻放下了大半。

    只不过,张振本却心中凛然一惊,意识到脱口而出却有泄密的嫌疑。明军是要大举登陆,但刘氏兄弟却并不知道是从旅顺出发。

    旅大地区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完善,登镇两协、津镇两协,总共两万五六千人马在旅大地区秘密集结,却避开了建奴的耳目。

    后金方面在情报上面的缺陷,多半是由于海上封锁造成的。片板不得下海,旅大防线又防守严密,他们从哪里去探悉明军调动的情报呢?

    从旅顺港口出发,抵达长生岛,从地图上就能看出,就是近岸航行且很短的距离。就算是大风大浪,也影响不大。

    而且,为了策应此次反正,东江本部、旅大明军,乃至辽镇人马,都已经开始行动,将后金的八旗兵力牢牢牵制。

    在辽西,明军先据右屯卫,构筑并巩固防御阵地后,数千骑兵前出至广宁城,试探着修建城防。

    在假报纸假消息的影响下,努尔哈赤未敢乱动,一边加紧侦察刺探,一边指挥四旗人马沿辽河布阵,准备迎战九边精锐加辽镇的强力组合。

    在辽东,毛文龙派陈继盛的一个协先是试探性地占据镇江堡。在皇太极并未理会的情况下,大军突然渡过鸭绿江,一日两夜便构筑起了坚固的防御阵地。

    皇太极失算了,明军以镇江堡为核心,构筑起的阵地不是他一旗人马能攻下来的。

    而且,夹江而守的阵势形成,等于是稳固了镇江的守卫,在辽东陆地牢牢地打下了一根钉子。

    以镇江为陆地之基,再利用水师的优势,东江本部人马便可以向西拓展,与旅大明军形成犄角之势。

    而东江本部还派出小分队,沿鸭绿江而上,做出攻袭建奴老巢的行动意图,把正蓝旗牵制得动弹不得。

    现在,旅大明军正向北攻进,与代善的两旗人马时有交锋,战况胶着于新金一带。

    只要复州反正成功,登陆明军便可直接东进,并沿沙河布防,切断代善的两旗人马退路。

    反正成功的计划还不只于此,趁着后金各部被牵制,登陆明军还将分出一协,由刘兴祚引领,北上扑奔盖州。

    如果人心思明,刘兴祚身为辽南三卫的总兵官,还是很有希望说服盖州卫备御,不战而再得一卫的。

    整个的计划便是这样制定的,以复州为突破口,彻底粉碎后金的布署和防线。当然,现在连曹正华、刘兴祚等人,也不知道全部。

    刘兴仁突然举起了望远镜,瞭望着大海。先是小小的黑影,接着越来越大,然后能看清船上的旗帜,正是明军无疑。

    在刘兴仁微微有些颤抖的望远镜的视野中,无数舰船跃出了海平面,乘风破浪地向岸边疾驶而来。

    “来了,来了呀!”刘兴仁把望远镜交还给张振本,嘴唇翕动着,既是激动兴奋,又有些紧张不安。

    张振本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刘兄请镇静。大军既已如期而至,反正已是成功大半。接下来,封锁消息,尽快行动,才是要务。”

    刘兴仁用力点了点头,挥手叫过亲信兵丁,接连下达命令,紧张地忙碌起来。

    ………………

    海浪拍击着船舷,变成纷乱的水花,四下纷散。

    举着望远镜,登镇总兵张可大站在晃动的船上,脚下象钉了钉子纹丝不动,瞭望着远方出现的大岛。

    岛上有旗帜,有兵丁。但在望远镜的视野中,他们并不慌乱,更没有迎战的动作和准备。忙忙碌碌的,正在做接引船只登陆的准备。

    就这点人,想阻挡大军登陆,也是不能。但张可大知道有人接应、封锁消息的重要性。

    如果这边一登陆,已经有人飞报复州,再飞报建奴。抄袭建奴后路,不战而取盖州等目标,实现起来便会非常困难。

    所以,刘兴祚反正的作用不可抹杀,张可大也得到了袁可立的叮嘱,万岁很看重刘兴祚,要他不可倨傲无礼。

    从袁可立的话外音中,张可大也猜测出皇帝要拿刘兴祚做文章。如果换成是他,大概也会这么做。

    刘兴祚的反正闹得越大,万岁越是礼遇,对后金的影响也越大。从老奴的心理来分析,如此看重并提拔的人都反叛了,还有几个汉人可以相信?

    也就是说,只要刘兴祚成功归明,不管他的功劳大小,在后金必然会掀起一股对汉官汉将的怀疑和清洗风潮。

    汉奸,活该!

    张可大心里忿忿地骂着,在望远镜的视野中,前锋大船已经停锚,放下了小船,向着岸上运送士兵。

    一艘、两艘、三艘……

    随着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登陆上岸,组队列阵,张可大放下心来,知道大事可成。

    ……………………分隔线………………………………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在原野回荡,有如天上的惊雷霹雳。

    车阵在前,兵丁在后,明军与建奴的又一次正面交锋,以新式火炮——大明重迫的猛烈轰击为开始,拉开了激战的帷幕。

    旅大明军与建奴在野战中交手,已经不是第一次。当时是萨哈廉率军作战,却未能攻破明军的战阵,在火枪轮射和掷弹车的轰击下损失不小。

    这几天再度与明军作战,依然是萨哈廉在指挥,谁让他有经验呢!尽管是失败的经验。

    但萨哈廉无奈地发现,明军又变强了。

    不仅是战车更多更坚固,不少战车上面还架着佛朗机炮,明军火枪兵的射速也有了明显提高。而且——萨哈廉发现明军的战阵也有了变化。

    燧发枪的装备并不是全部,旅大明军还保留了全部的重型火绳枪,留守旅大的明军则没有换装。

    即便如此,燧发枪的射速,以及火枪兵的密集排列,依然显示出了惊人威力。

    倚仗着数量众多的战车,以及火力的强大,旅大明军接连挫败了萨哈廉的数次攻击,占领石河驿,推进到新金、红嘴堡一带。

    打到这里,明军放慢了推进速度,变得谨慎持重,似乎有所顾忌。

    从地理位置看,过了新金,便是广阔的辽南大地。在野战上,辽阔的战场,正是适合骑兵发挥的所在。

    建奴的步步后退,似乎也不是真的不敌,而是有意识有计划的,想把明军引到有利于他们发挥长处的地方进行战斗。

    所以,旅大明军放缓推进的速度,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过了新金,在一片辽阔的战场上,终于和代善所率的主力,正面交锋。

    但时代已经变了,代善等人所希望看到的两军厮杀,在开始就用另外一种形式表现了出来。

    显然,代善等人并不知道明军所拥有的火炮的类型和威力。他们只判断出,旅大明军没有装备那种厉害的红夷大炮。

    所以,当明军阵后的二十多门重迫突然发威时,代善等人完全蒙圈了。

    “轰,轰,轰……”经过试射的大明重迫不断发威,巨大的炮弹飞过千多米的距离,落进建奴的战阵之中。

    爆炸一声声响起,一团团烟雾在建奴阵中升腾而起,在火炮的不断轰击下,建奴的阵列越来越不严整。

第一百六十章 反正成功,严打官商

    大明重迫简单易造,重量又轻,加上弹托后的气密性也得到了增强,最远射程达到了一千多米。

    而建奴对明军火炮的印象还停留在红夷大炮上,并不知道明军已经拥有了射程相差不多的抛射火炮。

    错误的情报导致了严重的后果,不仅建奴的战阵在重迫的射程之内,连代善所在的将旗指挥所在,也遭到了明军的集火轰击。

    此次作战是建奴的主动,明军前锋得到哨探报告后,在原野上以战车为阻挡,结成了六个方阵,每阵六百人。

    而中军主力也随后赶到,并迅速架设起了重迫,就在两军对峙,还未冲阵厮杀时,先给建奴施以沉重的打击。

    其实,代善只率了一旗人马赶来支援萨哈廉,也没有一定要与明军血战厮拼的打算。

    突然而来,伺机而动,才是代善的心思。

    如果明军反应迟缓、战阵松散,他是肯定要猛攻不停的。可明军反应很快,前锋的战阵迅速成形,也打消了代善到达战场便进攻的念头。

    但代善也没马上撤退,而是列出阵势,想观察明军的反应,并窥探明军战阵的破绽,看还有没有机会取胜。

    可他万万没想到,明军既没贸然进攻,他也正听着萨哈廉的介绍,在观察琢磨着明军的作战方式,炮弹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这么远的射程,着实吓了代善一跳。他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萨哈廉,你丫的不是说明军没有红夷大炮嘛?

    萨哈廉也有些发蒙,但很快意识到明军有所保留。现在是看到父亲的旗号,才猛然施以炮袭。

    炮弹落地,翻滚着还冒着丝丝青烟;或是砸中人马,直接就造成杀伤。但随后,令建奴震骇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在不断闪现的火光中,一颗颗炮弹爆炸开来,腾起了团团黑烟,掀起了泥土沙石,迸射出无数弹片。

    正规名为臼炮的大明重迫,因炮管短,使用定量火药发射包,炮弹有弹托,装填起来比长身管加农炮要快速得多。

    在一轮轰炸中,建奴的混乱还不算严重,但伤亡却是不小。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抛射过来的炮弹会爆炸,以为是类似于红夷大炮那种实心的铁球。

    等到第二轮齐射过后,看着在地上滚动的冒烟炮弹,即便是最悍不畏死的建奴,也是面色惊惶,忙不迭地惊呼躲远。

    炮弹还未爆炸,建奴的队列已经比第一次爆炸时更加混乱。人马相挤,以炮弹落点为中心,形成了一大圈的空白地带。

    延迟是不可避免的,依照当时的技术条件,制造出触炸引信很困难。甚至于为免误炸,延迟引线会有半分多钟之久。

    而延迟爆炸所带来的一个作用便是引起敌人的混乱,没人视死如归,将嗞嗞冒烟、行将爆炸的炮弹不当回事。

    就在建奴的阵势发生混乱后,明军的战阵在隆隆鼓声中向前推进了。

    此时的明军又摆出了五个方阵,就在六个方阵之后,堵住了方阵之间的空隙。如果建奴想从六个方阵之间进行冲击突破,迎接他们的将是三面的枪炮打击。

    代善勒马立在将旗之下,感受到己方战阵的骚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瞭望着明军战阵的步步推进。

    在大明重迫的轰击下,他的将旗已经数次移动,严整的阵势在一阵阵躲避炮弹的混乱中,也松垮下来。

    就这么耗下去,实在是太过不利,可要发动进攻,代善又缺乏信心。至于撤退?代善摇了摇头。

    不战而退是皇太极能干出来的,可他是大贝勒,手握两旗人马,肩负保卫辽南的重任。

    如果被明军占领新金,并继续向辽南三卫推进的话,代善就只剩下栾古关这一道关卡。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栾古关,显然是有些冒险的。

    又是一次猛烈的齐射轰击,望着明军战阵后腾起的浓重烟雾,以及掠空而来的炮弹,代善终于做出了决断——撤退。

    这不是一下就撤到栾古关,而是代善突然冒出的想法,认为可以对明军用一用。

    不战而退嘛,哼,你们岂知某的计谋?

    “传令,撤退!”代善下达了明智的命令,而撤退对于都是骑兵的八旗部队来说,伤亡会很小,这点不同于步兵的溃败。

    马蹄声杂沓轰鸣,建奴掉转马头转身撤退。这也是骑兵的优势,否则,临阵撤退对哪一支军队来说,都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代善回头望了一眼,接连的爆炸掀起的烟雾和尘土遮蔽了他的视线,他并没有看到明军的身影,只能恨恨地咬紧了牙齿,纵马而去,仿佛要将遗憾和怨恨一起抛至身后。

    ……………………

    大批明军突然出现在复州卫城下,盔明甲亮、气势逼人。

    但惊惶和混乱很快就在复州总兵刘兴祚开城投降后,得到了遏制。

    少量真夷和死硬分子的抵抗,仿佛池塘中丢下了小石子,泛起的涟漪微不可闻,且很快平息。

    消息成功被封锁,这得益于刘兴祚假借有敌来犯,及时的关闭了城门。使得城中的目标人物,全都成了瓮中之鳖。

    “李永芳的长子李延庚?!”登镇总兵张可大看了一眼被绑到面前的家伙,鄙夷地抿了下嘴角,似乎看一眼就足够污眼了,摆手令人押下去。

    转过头,张可大已经是和煦亲切的面孔,对着刘兴祚说道:“刘将军毅然反正,有李显忠之风,着实令人钦佩。”

    “大人谬赞,罪人万不敢当。”刘兴祚的姿态放得很低,态度恭谨地躬身拱手。

    张可大呵呵一笑,说道:“这个评价可不是某说的,而是圣上所言。”

    停顿了一下,张可大继续说道:“只是现下还不是弹冠相庆的时候,我军还要加紧布署,刘将军也要多多辛苦。”

    刘兴祚拱手道:“但凭大人吩咐,在下谨遵号令。”

    张可大点了点头,摆手命人摆上地图,指点着开始布署任务。

    复州卫一下,等于是在代善所部的背后猛插了一刀。但要彻底切断其退路,却还要布置严密,还要抓紧时间,且是很困难的。

    现在,沙河是现成的阻敌屏障,可依明军的兵力,沿江布防的话却是远远不够。所以,接下来的作战讲中,要点便是盘古堡和得利赢城,以及几个主要渡口。

    “羊官堡、复州卫、盘古堡、得利赢城是主要支撑,再加上几个渡口,如果守卫得当,代善的两红旗就只能绕到沙河上游北窜……”

    张可大的手指从海边一直划到沙河上游,指点着说道:“我军想要彻底封锁建奴的退路,很困难,但可以尽量做一下努力。“

    手指往北划到盖州卫,张可大用力点了点,抬头看着刘兴祚说道:“或攻打,或招降,盖州卫的事情只有刘将军出马,才能最好地解决。”

    “末将愿引导一哨人马前往,定能不战而破城。”刘兴祚颇有信心,拱手道:“盖州备御李玉山乃末将一手提拔,依末将观察,其亦对建奴有仇恨之心。”

    张可大点了点头,赞赏道:“那便有劳刘将军了。”说着,他叫过登镇张榜,命他率军随刘兴祚即刻赶往盖州。

    接着,刘氏兄弟也各有差遣,引领明军各部前往盘古堡等要点地方,主要就是带路和负责劝降。

    除此以外,张可大还传下将令,将复州和盖州百姓迁至长生岛和中岛,以躲避可能爆发的战乱。

    最后,张可大留下津镇的李惟鸾带兵驻守复州卫城。兵力虽然不多,但有刘氏兄弟的亲兵护卫帮忙,也是足够镇压城内或许会有叛乱。

    至此,登陆的四协明军分头行动,进行战略展开,以沙河为屏障,封堵代善所率的两红旗的退路。

    而刘兴祚的反正行动虽然只限于复州,却减少了暴露的机会。明军的大力策应,以及之后的积极行动,则弥补了规模过小的缺陷。

    ………………………分隔线………………………

    明代初、中期以后,江南借着地理优势和适宜的气候,在全国的经济地位越来越变得举足轻重。

    随着海商集团的回归报效,以及江南商会被朝廷承认,再加上开放海禁等措施,江南地区的经济发展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尽管对外战争还在进行,可朝廷却并未对江南的财赋进行加征。但对士绅生员的打击,还有商税的提高,则被很多人视为朝廷的苛政。

    朱由校却不管某些人的怨恨,继续着自己设计好的改革之路。

    而推进改革的原则也没有改变,就是不以过重的赋税来支撑财政,而是尽量抒养民力。同时,鼓励商贾大力发展手工业和商业,以工商税收来弥补国用不足。

    况且,现在的朝廷,对于江南的财赋也并不是那么迫切。

    银钱,有市舶司收取的海贸税入;粮食,有从南洋各国购买运来。

    只要工商发展得好,瓷器、茶叶、丝绸、棉纺等物资便更加丰富,出口的数量更大,创造的利润也更丰厚。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要发展工商,你还要提高商税,这不是背道而驰吗?

    但朱由校对此却有着自己的认识,商税从表面上看是增加了不少,但通过坐镇商会的驻派官员,以及商税收取方式的改变,却少了原来在运输、销售等环节所遇到的盘剥和压榨。

    明眼的商贾也能看得清楚,算得明白。

    如果朝廷能有公平公正的工商政策,给商贾作主,让商贾有上报天听诉冤的机会,托庇于官僚的孝敬、分润,岂不比现在要缴纳的商税更多?

    而朝廷打击官商勾结,打击官商一体,则是打造公平公正的商业环境的重要举措。

    官商勾结、官商不分,正是大明官员腐化的根由。也是这些人,历史上打着“不与民争利”的幌子,慷慨激昂地屡次破坏朝廷增加商税的行动。

    国家都陷入到内忧外患之中,在风雨中飘摇,“正人君子”还在那里为维护自己的私利,为给“自己”减税而奋斗。

    只要朝廷制定和推出的政策稍微触动了他们的利益,都换来他们的抹黑谩骂,以及联合起来的抵制破坏。

    “朕统御万民,自以为大明子民谋福祉为己任。士农工商兵,此大明五民,朕视之平等,无厚薄之分。所谓人无贵贱,从业不同而已……”

    “商税之提高,并不为打压商贾,正当经营者自有计较,官商勾结者则丑态毕现。试问,商税增加,却使商业经营少了蝇营苟苟,实际负担不重反轻,税收更是都入了国库,能使朝廷推行更多惠民之政……”

    “商税未增之前,路卡盘剥、官员敲诈的事情还少了?正当商贾饱受苦楚,不得不托庇官僚,官僚贪渎之风由此而兴,屡禁不止。”

    “朕在此言明,从今以后,胆敢贪渎的官员,绝不宽恕。高皇帝剥皮揎草或过于酷烈,然流放抄家、斩首示众,朕便无此铁腕惩治吗?”

    茶楼内,朗朗的读报声停了下来,酒客们的脸色各异,有的垂首思索,有的嘴唇翕张,似乎有话要说。

    这是五城兵马司新定的规矩,凡是茶楼酒肆内有说书的,新报一到,朝政栏目的文章必然要当众宣读一番。

    而这期报纸的朝政栏目则罕见地刊载着皇帝的亲笔文章,宣告着对官商勾结进入了严厉打击的新阶段。

    “万岁仁厚,然亦有雷霆手段啊!”一个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人出口赞道:“在下便是商贾,对此深有感受。”

    众人的目光移注过来,有赞同,有疑惑,还有鄙视和反对。但谁敢当众说万岁不好,嫌活得命长?

    与胖子同桌的一个文生模样的家伙的表情有些怪异,象是忍俊不禁,抬头看了看胖子,大声附和着说道:“万岁英明神武,无所不知,谁敢欺君,就让他脑袋搬家。”

    哦,这话倒是对了一半,茶楼内的某些人很是赞同。

    从去年开始,脑袋搬家的不知凡几。拖欠赋税的,阻挠清屯充饷的,还有士绅生员,说是杀得人头滚滚,也不算过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间谍大案

    中年胖子又是“英明神武”,又是“万世明君”地吹捧了一番,倒也引来不少茶客的赞同附和。

    又喝了一壶好茶,中年胖子和文生才起身施施然地离开了茶楼。

    “那好象是合春楼的钱老板。”有茶客似曾相识地和同桌说道:“很有后台,没人敢在合春楼闹事。”

    “合春楼啊——”同桌茶客露出男人都懂的神情,嘿嘿笑道:“头牌美若天仙,很好,很好滴!”

    不说茶客们的反应,单说中年胖子和文生出了茶楼,在街上边走边聊。

    “钱兄啊——”文生终于不用再忍了,嗤笑着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也敢说你是商贾?皮肉买卖,也说得出口?”

    钱胖子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怎地,不一样是有买有卖。再者,借机赞颂一番圣上,也是忠君爱国嘛!”

    文生摇着头,取笑道:“要不要让楼里的姑娘也成天把‘圣上英明神武’挂在嘴边?”

    钱胖子刚要回话,却见一个东厂番子匆匆而来,赶忙肃正了神情。

    “钱大人速去午门,厂督见召。”东厂番子走过钱胖子身边,只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胖子和文生对视一眼,面色都肃正起来。钱胖子回身招来相随的下人,翻身上马,动作利索敏捷,纵马向皇城行去。

    …………………………

    在明朝中后期,士绅集团不断走向腐朽,也逐渐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既得利益团体。

    在历史记载中可以看到,这个集团盘根错节,延伸到从上到下的各个阶层。

    朝堂上,他们党争不断、排除异己;在地方上,他们搜刮民脂民膏,只顾私利,不顾国家利益和百姓死活。

    甚至于,在最高层的争斗中,这个集团能够影响到皇权,也就是皇位的传承。

    大礼仪之争,三王并封之论,移宫案之斗,表面上是冠冕堂皇的儒家道德,实际上却是为着本集团、本党的利益。

    既得利益集团的势力如此巨大,朱由校为何敢悍然改革,并且不断深入呢?

    原因很简单,他看穿了这个集团的本质。貌似强大,实则虚弱;看似团结对外,实际上却一临危急便分崩离析。

    而且,不是皇权斗不过这个利益集团。而是从封建帝王的角度出发,挑内斗、搞平衡,符合帝王心术,有利于皇权稳固。

    对这一套权力的游戏,明朝的帝王都玩得纯熟。

    不管是修仙的嘉靖,还是宅在宫内的万历,抑或是历史上的小木匠,看似不务正业,却都牢牢地把握着皇权和朝政。

    原因也简单,再不务正业的皇帝,也知道牢牢地抓住军队。而朝堂上的文官集团看似强大,那只不过是没越过皇帝的底线,懒得收拾他们而已。

    以大礼仪之争为例,嘉靖皇帝为了证明“我爸是我爸”,几乎是和朝堂上的所有文官为敌。

    于是,身披“正义”官服,号称“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坚守节操大义而死,就在今日”的两百多文官,在左顺门叩阙撼门,“声震阙庭”。

    结果如何,被皇帝一通下狱拷讯、停职待罪、停俸杖责的组合拳打得落花流水,通通闭上了臭嘴。

    给你们脸了是不是?!都欠收拾。嘉靖皇帝的胜利,充分证明了“蹬鼻子上脸”的结果并不美妙。

    朱由校也把此例视为文官集团的虚弱表现。怎么滴,下狱、停职、拷掠、杖责、停俸这一套下来,你们这些王八蛋不还是舍不得官位,又厚颜无耻地继续当官?

    有能耐全都滚蛋,朕倒要看看朝廷能不能运转,天能不能塌?

    想当官儿、盼升官儿的有的是,巴不得占着位置的赶紧滚蛋,给自己腾地儿呢!

    而朱由校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达到整肃朝堂的目的,一是皇权撑腰、军队做后盾,其次则是他不按常理出牌,不搞什么平衡。

    打击几乎是无差别的,东林、楚、浙等党的官员皆在其中。涉及党争的,肆意攻讦的,不干实事儿的,贪渎腐化的,统统拿下,毫不留情。

    这样的操作显然是令人震惊,且措手不及的。等到文官集团缓过神来,一大批中坚力量已经或入罪或滚蛋,皇帝的大刀又向地方官挥舞过去。

    正如朱由校所判断的那样,一批官员被清除,又一批官员顶了上来。在是继续坚持以前的做官方式,还是服从皇帝的问题上,大多数人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除了孙承宗、李起元、毕自肃、陶朗先等皇帝亲自提拔任用的亲信外,哪怕是表面上的服从,对于朱由校推进改革,也是相当重要。

    当然,没有多少人知道皇帝的宏图大志。多数人都把皇帝的政策实施归结于财政不敷,归结于战争的巨大耗费,皇帝是不得不如此。

    朕要打造的是一个日不落的大明,建奴算什么,土酋算什么,朕的目光是整个世界。

    为了这个目标,神挡杀神,佛挡灭佛,朕发起飚来,连自己都害怕呢!

    朱由校翻看着报纸,虽然有他的原话,但御用笔杆子润色得极好,让他甚是满意。

    提高商税,打击官商勾结,虽然早就下了旨意,但到底还是不够清楚明白,让朱由校觉得有些欠缺。

    现在,九五至尊的皇帝发话了,看谁还敢炸翅,谁敢说三道四。

    朱由校满意地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看到王体乾匆匆而入,跪倒禀报:东厂提督魏忠贤带着档头钱百化入宫觐见。

    老魏有些日子没进宫了,这次带着个档头,不知有何大事急事。朱由校放下茶杯,命宫人传召。

    很快,魏公公带着钱百化进到殿内,跪倒叩头,口称“万岁”。

    “起来吧!”朱由校随意地说道:“魏伴,突然进宫,何事禀奏?”

    魏忠贤赶忙拿出题本,躬身送给了走过来的王体乾。

    接过王体乾转呈的题本,朱由校翻开看了两眼,脸色严肃起来,甚至现出了几分薄怒。

    但皇帝经过一年多的锻炼和习惯,已经变得沉稳很多。他阴沉着脸看完题本,难得地没有大发雷霆。

    魏公公偷眼看着皇帝,见他已放下题本,却是沉吟不语,便又垂头躬身,静候皇帝的问询。

    “你们确定武长春没有刺探到重要情报?”皇帝终于开口,沉声问道。

    武长春,是大汉奸李永芳的女婿,同时还娶了李永芳手下的中军官赵一鹤的女儿做妾。

    在万历四十六年,也就是李永芳投降的那一年就被派遣到了北京潜伏了起来。

    天启元年,辽阳失守,武长春偷偷来到宁远附近的觉华岛,与李永芳派来的李玉山接头碰面儿。

    李玉山给了武长春七百两银子的活动经费,并传达了李永芳的指示,要他在京城注意搜集情报。

    如果有重要情报,就送到山东平度一个叫陈一敬的家中,然后再由陈一敬送到后金这边。

    拿到资金,领受任务,武长春又回到了北京,并开始积极活动,试图打入明朝的高层,以便获取重要情报。

    重要情报嘛,自然是以军事为先。所以,武长春盯上了兵部的职位。他假冒已经死去的大伯武以扬的武举履历,开始进行一番运作。

    通过一个叫做周应元的人,武长春结识了季应诚等几位兵部官员,用银子开路,贿赂这几个官员把自己弄进兵部。

    如果事情能办成,武长春许诺了一千四百两银子的酬谢,还预先支付了四百五十两的活动费用。

    季应诚等人拿了武长春的好处,果然帮他办事,真的给武长春弄到了一个兵部守备的官职,连任命文书都下达了。

    可就在武长春喜悦不禁的时候,有人举报揭发武长春是冒名顶替,他的武举资格是假的。

    其实,这个人也不知道武长春的底细,只是想以这件事敲诈武长春,勒索一笔银子做封口费。

    检举揭发的事情被季应诚知道了,他害怕自己受到牵连,就从武长春那里把兵部的任命文书又要了回来。

    钱财花了,官儿却没捞着,武长春可谓是鸡飞蛋打,倒霉透了。

    七百两银子看似不少,老百姓辛苦劳作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

    但对于武长春来说,又在北京租房居住,又买了个名叫李凤儿的妓…女逍遥快活,七百两银子根本就不够花呀!

    于是,武长春离开京师,想潜回辽东再拿些经费回来。可是,广宁之战后,明军实施战略收缩,并尽迁辽民,等于是切断了后金情报的来源。

    武长春来到山海关才发现,想再潜回后金占领地,根本就做不到,只好无可奈何地再次回到了北京。

    手里没钱的日子着实难过,武长春便以八十两银子的价格把李凤儿卖给了一个叫做薛应魁的人。

    而薛应魁又转手以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价钱,把李凤儿卖到了合春楼。

    武长春在和李凤儿同居鬼混的时候,有一次酒醉胡说,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底细给暴露了。

    但武长春显然是不记得,或是把这件事给忘了,竟然把知情的李凤儿给卖了,为自己的暴露埋下了致命的隐患。

    李凤儿在合春楼接客,也不是存心要害武长春,或许她也没把这事儿当真。于是,一个不留神,她把武长春的事儿给抖落出去了。

    合春楼是什么地方,那是东厂搜集情报的重点地方,不仅眼线众多,连挂名的老板都是东厂裆头钱百化,岂能放过这个重要情报?

    本来呢,镇抚司主外,东厂主内,这是皇帝定下的职责范围。

    所以,东厂才更注重于市井的情报搜集,而妓…院不仅各色人等都有,还是官员文士享乐装逼的地方,更是皇帝要监视的重点人群。

    但一下子有了这么重要的线索,魏公公可没那么高风亮洁,把案子转交给镇抚司立功。

    派出东厂番子,秘密抓捕了武长春,顺利地审出了口供,魏公公便赶紧带上直接破案人钱百化赶来抢功了。

    听到皇帝的询问,魏公公赶忙躬身答道:“皇爷放心,这个武长春搜集到的情报都不算重要,且没有送出去的机会。这全是皇爷英明,将辽民尽迁于关内的妙计起了作用。”

    对魏公公这么自然地拍马,朱由校觉得挺舒服。本来就是嘛,要不是战略收缩,要不是把辽民迁入,怎能切断后金的情报传送线路?

    当然,古代的各种条件也决定了间谍工作的难度。

    以武长春为例,他潜入京师,就等于和后金断了联系。因为只有他去找后金,后金方面想派人找他,就有点象大海捞针了。

    这也就是李永芳又煞费苦心地建立起山西范家的情报线,却不能派人把武长春的这条线接上。

    朱由校沉思良久,抬头问道:“武长春的态度强硬嘛,你们审出口供,是很容易,还是比较困难?”

    魏忠贤看向钱百化,示意他来作答。

    钱百化赶紧躬身奏道:“回万岁,武长春是个软骨头,未动大刑,便已全部招认,还赌咒发誓地要为大明效力。”

    朱由校嘴角微抿,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望向魏忠贤,问道:“魏伴以为当如何处置武长春?”

    魏忠贤来的时候也做过猜测,认为皇帝多半会龙颜大怒,将武长春千刀万剐,那些接受贿赂,为武长春进兵部提供方便的官员,也是凶多吉少。

    但皇帝一开口询问,魏公公就觉得自己大概是猜错了。皇帝并没有大发雷霆,问的话也暧昧,似乎还有些考较的意思?

    “回皇爷,奴婢以为杀了武长春,或可起到以儆效尤的效果。”魏公公偷看着皇帝的神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若饶他一命,或许日后更起作用。”

    朱由校呵呵一笑,并不说出自己刚生出的打算,也不对魏公公模棱两可的回答作出指摘,伸手指了指钱百化,问道:“你呢,觉得该如何处置?”

    钱百化躬身答道:“微臣以为可暂留武长春一命,因其是李永芳的女婿,以后或可作些文章。”

    没错,武长春不过是小卒子,杀了他也不过是泄愤,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但李永芳,这个大汉奸,后金的间谍头子,朱由校可是恨之入骨。

    而武长春与李永芳的特殊关系,还真的大有文章可作。至少,给李永芳添堵,甚至使其失去后金的信任,岂不更好?

    ……………………

第一百六十二章 魏公公的心思,精锐诱战

    当魏公公和钱百化走出皇宫时,都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尽管还没有比较明确而周密的计划,但留着武长春这个软骨头,好好利用,狠狠地坑大汉奸李永芳,却已经是确定下来。

    “老钱哪,你也好好想想,如何运作,才能让皇爷龙颜大悦。”魏公公尖着嗓子吩咐道:“此次能抢了镇抚司的功劳,也多亏了你在合春楼得到的情报,由此而破获的大案。”

    钱百化拱手答道:“卑职省得。搅尽脑汁也要想出办法,为万岁分忧,为厂公长脸。”

    魏公公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钱百化,说道:“杂家看好你。你今天也看到了,皇爷对有功之臣是不吝封赏的。”

    停顿了一下,魏大爷冷笑起来,说道:“现下,除了辽东和西南的战事,皇爷操心的就是下面的贪官污吏。你在合春楼也看到了,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家伙,背地里有多么不堪。”

    钱百化用力点头,对魏厂公的这番话也是十分赞同。说是附庸风雅,可很多人狎妓确实品质低下,令人厌恶。

    既然东厂主内,而万岁又对整肃官场十分用心,也就不缺立功的机会,不用太担心镇抚司一家独大。

    魏忠贤此番提拔自己,钱百化心里也明白其中的深意。作为镇抚司锦衣卫出身,现在虽是东厂档头,可到底还是隔着那么一层。

    这也是东厂的局限所在,是太监作厂公,但下面却不能用太监,干活儿不方便呀!而从锦衣卫调人,也是明朝的传统操作,其中或许隐藏着皇帝的深意。

    所以,魏忠贤也知道笼络下面的人员,为自己立功固宠。

    别看他现在身为东厂督公,拥有的权力和所做的工作令百官震骇。但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身为宦官,这一切都来源于皇帝的信任和赐予。

    假使皇帝把他换掉,东厂的工作会瘫痪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真正干活儿的是底下人,厂督这个位置换了别人干也是一样。

    正因为魏公公认识到自己不是不可替代的,才会更加卖力,也才有笼络下面人的手段。

    施恩于部下,作为领导者是正常的,皇帝也是不太会管的;但要结交官员,魏公公知道,皇爷一纸手书就能要了他的命。

    身为东厂督公,在东厂也不能一手遮天,魏公公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坚信,东厂里肯定有皇帝的耳目,竭心效忠是他唯一的出路。

    皇帝要打击贪渎,那就把那些官员的家底查个通透;皇帝要对官商结下手,魏公公就督促手下侦察探悉。

    指东就向东,指西就向西,皇帝要对付的,他魏公公就疯狗似的扑上去猛咬。

    魏公公并不以此为耻,反倒干得愈发卖力。因为他看透了皇帝的脾性,你不负皇恩,皇爷也自然不会卸驴杀驴,会给你一个善终。

    今天在乾清宫,皇爷就慷慨地给他荫都督同知的嘉奖,让他在属下钱百化面前倍有面儿。

    当然,主外主内的分工仍然没有改变,武长春案转交给了镇抚司。但这已经不重要,魏公公抢功的目的达到了,在皇爷那里得了彩头儿。

    乾清宫内,朱由校让人去召骆思恭,他又拿起了武长春的口供细细研究起来。

    破获了这起间谍大案,朱由校的心情并不是那么欣悦。

    虽然武长春就算是混进了兵部,得到了军事情报纸,也很难及时传递出去。

    但这个家伙能以金钱开路,冒名顶替地得到了兵部守备的任命,就让皇帝出离地愤怒了。

    季应诚等人都该死,朱由校眯了下眼睛,已经决定了季应诚等人的命运。

    至于武长春这个软骨头,暂且留他一条狗命,送到纳兰忠明那里,并把消息透露给后金,应该能给李永芳这个大汉奸添堵吧?

    朱由校盘算已定,露出一丝冷笑,把口供随便地扔到了书案上。

    本欲起身出殿,松缓一下心情,可朱由校一眼瞥到书案上翻开一半的题本,又无奈地坐了回去。

    题本是沈廷扬上奏的,还是有关扩大海运、减少漕运的利弊分析。显然,沈廷扬又经过了一番调查研究,比上一次的《请倡先小试海运疏》细致周详。

    当初朝堂上廷议,多数大臣认为“饷辽莫如海运”,也就是同意用海运向辽东运输粮饷。

    从漕运中分去了一部分业务量,朱由校认为基本达到了目的。骤然把漕运全停是操切的,逐渐削减却是稳健之策。

    但沈廷扬的再次上奏,令朱由校深思,盘算着再削减漕运是否可行。涉及到千万人的饭碗,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况且,要改革漕运就先要从漕运官员开始,这其中还涉及到漕路沿途的州县,又是一大批官员的罢黜或调动。

    朕还没有做好准备呀!朱由校盘算良久,摇着头,无奈地将沈廷扬的题本收起留中。

    起身走出宫殿,朱由校随意地走下台阶,欣赏着院中栽种的花草树木。

    身后脚步轻盈,是范小慧跟了上来。她已经得了李成成的指点,知道皇爷此时在思考,不要轻易打扰,蔫悄地跟着听候吩咐就成。

    朱由校也确实没在意是谁跟在身后,时走时停,眼中似在观花赏草,思绪却已经翻飞在外。

    ……………………分隔线……………………

    战争形式的改变,对手变得越来越强,这是一年多来建奴所感觉到的,后金军的将领对此则有更清晰的认识。

    萨哈廉眯起了眼睛,随风吹来的硝烟味并不算浓烈,可还是让他很不舒服。关键是战斗已经打了小半个时辰,结果却令他恼火和失望。

    烟雾被风吹淡,在密如爆豆的枪声中,萨哈廉又看到了那点点闪烁的火光,又看到了己方不断倒下的人马,听见了不时传来的惨叫和哀嚎。

    前方,三个明军小方阵分布在相距百米的距离内,抵挡着建奴的进攻浪潮。

    而在远方,枪炮声轰鸣,闪烁的火光,爆发的巨响,马蹄声的杂沓,显示着另一场战斗的激烈。

    能将向前推进的明军分隔开,不得不说是建奴的一次成功的计策实施。这也是代善主动撤退所定下的计划。

    明军的战车阵虽然坚固,火炮的射程也令人震惊,但也不是万能的。

    由于道路和地形地势的限制,想依靠战车阵在广阔且起伏的原野向前整体推进,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代善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在撤退中将部队分成了数个千人队,准备趁着明军行动所出现的空隙,进行穿插分割攻袭。

    时机终于在第二天被代善捕捉到了,三个明军小队充当前锋,成品字形向前推进到了这片崎岖不平的丘陵地带。

    这也是明军的无奈,总不能抬着战车前进吧?

    当然,这一千八百明军舍下了战车,也做了遭受进攻的准备,摆出了长矛加火枪的战斗配置,并有充当预警的几十名骑兵。

    当隐藏的建奴纵马疾奔,展开攻袭时,骑兵发完警讯,便去通知后面的大队人马,三队明军则迅速有利地形,摆出了防守待援的阵势。

    没有战车,没有火炮,只是几百枝火枪,但却支持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伤亡也不小,但却给建奴造成了更大的杀伤。

    因为地形不利于战车,同样对骑兵也形成了阻碍,占据了土丘、小树林的三队明军,面对的是下马作战的建奴。

    萨哈廉现在有些怀疑这是明军故意露出的破绽,引诱己军进行围攻,趁机大量杀死杀伤本方士兵。

    打到现在,即便把这三队明军全部消灭,萨哈廉也觉得是己军吃亏。不是死伤相当,更不是他预想中的风卷残云。

    说白了,在计划中,战斗绝不是按照这样的方式打的,完全出乎了萨哈廉的意料,也超过了代善的预想。

    占据着局部的兵力优势,本应该是迅速干脆地消灭孤立的敌人,给向前推进的明军以心理上的震慑。

    “这定是明军的精锐,是明军故意派出来引我军进攻的?”萨哈廉有这样的猜想,但还不确定,望着部将希望得到证实。

    部将眨巴着眼睛,猜测着说道:“死兵嘛?倒是有这种可能。”

    轰,轰,轰……仿佛要证实萨哈廉的推测,被围攻的明军又使用了建奴未见过的武器。

    在前方战友的掩护下,一排黑乎乎冒着青烟的铁疙瘩越众飞出,砸向攻到近前的敌群中。

    爆炸的火光一个接着一个,烟雾升腾中,建奴又是一片惊呼惨叫。

    萨哈廉的猜测是对的,这三队明军确实是旅大明军中战力最强的精锐,不仅个个身强体壮、悍不畏死,还装备了制造数量并不多的拉发式黑火药手榴弹。

    前面就说过,手榴弹早就研制出来,但火药兵器局一直没有把它作为生产的重点,这也是朱由校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黑火药手榴弹有些过于沉重,非强壮高大的士兵难以使用。守城固然好用,但轰天雷却更加易造。

    所以,黑火药手榴弹制造的数量不多,主要分配给辽镇、东江镇,作为一种试用型的单兵武器。

    朱由校是这样想,可前线军官却觉得这玩艺儿不错。关键是便于携带,而掷弹车、火炮都不能随时伴随步兵。

    所以,旅大明军和东江本部都以能使用手榴弹为标准,挑选高大强壮的士兵组建了精锐部队。

    这些部队都经历过战阵,但除了训练,在实战中使用手榴弹,还是第一次。

    至于说到死兵,虽然不好听,可也真有那样的意味。而这,也正是战争的残酷,说不上狠毒无情。

    战争以取得胜利为唯一目的,所谓慈不掌兵,也是很有道理的。

    建奴多为骑兵,虽然冲不动战阵严谨的明军。但他们机动性强,来去如风,也着实令明军感到头痛。

    所以,孔有德和张盘才做出了这样的布置。以精锐部队突出,吸引建奴来攻,借机打破僵局,突破新金和红嘴堡一线。

    如果达成目的,则可与在复州登陆的友军一起,对代善所部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建奴如果不动,突出的明军便可占领新金中部,甚至是北部的山峦,从而打下一根钉子,以利主力继续向前推进。

    现在,建奴一边攻击突出的孤立明军,一边挡住明军主力的赴援,两处都在激烈的战斗。

    这样的结果其实正是明军所希望的,骑兵舍其所长,与步兵进行战斗,岂是武器装备占有明显优势的明军的对手?

    人和马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明军的防御阵形外。明军也伤亡不小,阵形不断收缩,但还是在各自阵地上顽强抵抗。

    尽管是精锐,也有战斗经验。各部行动前,还是都被声色俱厉地下了死命令。宁死不逃,战斗到底。否则军法从事,株连家眷。

    逃跑当然是愚蠢的,两条腿能跑过建奴骑兵的追杀?投降也是不可取的,这些辽人出身的官兵都知道建奴的残忍暴虐。

    拼一个算一个,还能给家眷挣到衣食无忧的优待,以及行动前长官所承诺的百两赏银。

    “开火!”冯大铁吹响了尖厉的哨子,在密如爆豆的枪声中,向前冲击的建奴在迸溅的血花中不断倒下。

    片刻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尖厉哨音,火枪攒射再次爆发,在烟雾弥漫中,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

    燧发枪的快射速,队伍的紧密排列,使得火力的密度和持续性大大增强,这也是进攻的建奴所没有预料到的。

    “杀!”最前的一排士兵发出激昂的呐喊,把手中的长枪、刺刀齐齐伸出,阻挡着已经冲到近前的敌人。

    火枪的射击稍停,一排手榴弹再次飞出,落入敌人群中,又是一阵弹片激起、烟雾弥漫。

    明军的紧密防御,缩小了被攻面。建奴虽然人多,也有些施展不开,人数优势得不到完全的发挥。

    但明军也在不断地付出伤亡,防御阵势不断收缩,以保持火枪对敌面的密度,发挥火枪攒射的威力。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辽人之痛,辽兵之勇

    三个小阵的明军成品字形三角阵抵御敌人,相隔不足百米,正可以形成夹击火力,并使本阵的侧背相对安全。

    之所以没有聚成一个大阵,主要是建奴骑兵来袭的速度很快,明军担心人多布阵的时间过长。

    建奴开始也试图穿插分割,但在遭到近乎三面的猛烈火力夹击下,损失惨重,再不敢轻易插入三角阵的间隔之中。

    即便如此,明军的数量也在以很快的速度消耗着。当然,建奴付出的伤亡更大。

    而从冯大铁从军到现在,也是头一次经历如此长时间、不间断的血战厮杀,同他并肩作战的袍泽也是一样。

    正在进攻的建奴也没有打过这样的战斗,没有见过这么顽强死战的明军。

    如果说以前的攻坚战,明军有坚固的工事可凭恃,在心理上占着优势。

    可现在的明军,人数不算多,踞守的也是就近仓促寻找的土丘、小树林。但在凶猛的进攻下,依然不溃不败,就令建奴感到震骇和惊讶了。

    “杀,冲!”牛录额真珠克图大声吼叫着,督促着手下向前冲击,可怎么看都有些气急败坏。

    在明军防御阵地的外围,横七竖八倒毙着数百名建奴,尸体、旗帜、刀枪、箭矢零乱满地,给后续进攻的建奴也造成了一些阻碍。

    土丘上不时爆发出火枪攒射的轰鸣,几十米的距离,已经不是靠齐射来弥补精准度的不足。

    富有经验的明军火枪兵,几乎可以瞄准射击,专打叫得最凶、蹦得最欢的建奴。

    珠克图的吼叫声戛然而止,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下巴,在血肉迸溅中,他晃着身体倒了下去。

    黑色的铁面具,只露出两只泛着血丝的眼睛,是仇恨,还是击中自己的快意?这是珠克图最后看到的情景,但他的脑子的运转也到此为止。

    轰,轰,轰……在建奴惊恐的目光中,土丘上的明军再次抛出了一群冒烟的铁疙瘩。

    爆炸声此起彼伏,在烟雾升腾中弹片纷飞,将冲到土丘下的建奴炸得一片混乱。

    “冲啊,杀奴。”烟雾还未散去,在呐喊声中,一排明军挺着刺刀冲杀下来,趁着建奴的混乱,明军又是一次凶悍的逆袭。

    噗,噗,噗……刺刀入肉的声音极为瘆人,但很快便被惨叫哀嚎所掩盖。

    土丘上的火枪射击依然在持续,火力稍有延伸,对建奴造成了阻隔,使得冲到近前的建奴缺少跟进的持续后劲。

    三棱刺刀皆为坩埚钢打造,切割不行,硬度却数一数二。而且,这种刺刀比薄刃的更耐用,破甲相当犀利。

    噗!三棱刺刀扎进建奴的肚腹,再抽出时已是血流喷涌,撕裂的伤口即便在后世也难治疗。

    铁面具后面的面孔狰狞,虽然建奴看不到,但面具上的怪异图样儿,再加上喷染的鲜血,倒更有威慑的气息。

    上百把刺刀的悍勇逆袭,再次在血肉横飞中留下了一地的尸体。而能回到土丘上与袍泽汇集的也只有六十多人。

    轮流展开逆袭,将建奴稍加击退,保持距离以便用火枪进行杀伤,避免陷入整体的混战,这个战术不复杂,但却需要悍不畏死的战斗精神。

    东江军全部由逃亡的辽民组建,很多辽民更是家破人亡,与建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但在万历中后期,以及后金叛明的几个阶段,辽民的反应却并不一样。辽民对于“辽事”兴起的态度,也因为之前朝廷政策的失误,而呈现出复杂的一面。

    有明一代,辽东虽为九边之首,军事重镇,却是明帝国经济发达、极具活力的地区之一。

    鼎盛时期的辽东,“田人富谷,泽人富鲜,山人富材,海人富货”,“家给人足,都鄙廪庾皆满,货贿羡斥”,是令世人艳羡不已的富饶之地。

    但到了明万历中叶,随着朝政的**,官僚的堕落和贪渎,辽民在肆意盘剥下,加之边疆多事,战乱频繁,天灾**,让辽东百姓苦不堪言。

    当年人们用“官过如剃”,来形容朝廷对辽东百姓的盘剥。辽东征税以人丁为准,这比以田亩为标准要重得多。

    赋税繁重,民不堪命也就罢了,偏偏辽东又地处边陲,先是蒙古人,后是女真人,在劫掠和战乱中,辽民九死一生。

    如甜水城一役,九成军民殒命。所以,又有“匪过如梳”的形容。

    到了万历年间的抗倭援朝战争,最终的结果虽然打出了大明的国威军威,但战争的消耗也是极为巨大的。

    在这场战争中,辽东作为最接近前线的大后方,辽民作出了巨大牺牲。

    因为朝廷征调大量辽东壮丁充当民夫运送辎重,壮劳力背井离乡的结果,就是老弱病残无力耕种,导致田园荒芜。

    而在民夫运输辎重的过程中,也是极为艰苦。当时在辽东的大臣周孔教,就曾上书万历,描述“辽民死于运输者十家而九。”

    更令辽民处境雪上加霜的,则是从十六世纪末开始的小冰期。尽管当时对内地的影响还不明显,但辽东天灾不断,却是有详实的史料记载。

    仅嘉靖一朝,辽东就发生各种灾害三十七次之多,差不多一年一次就没消停过。

    兵灾、天灾、征夫这三座大山已经压得辽民喘不过气来,万历皇帝却又派来了税监高淮,拉开了“高淮乱辽”的帷幕。

    高淮来到辽东后,很快就展现出了搜刮民财、巧取豪夺、敲诈勒索的高超本领。

    当时的民谣道:“辽人无脑皆淮剜之;辽人无髓,皆淮吸之。”反映了当时人们对高淮的极度憎恨。

    高淮不仅疯狂敛财,还敢克扣贪污辽军军饷,凌辱官兵,引起了两次引人注目的军队哗变。

    而且,高淮还插手马市贸易,以低价强买兀良哈(漠北蒙古东部)、女真人带来的良马。

    这种行为令蒙古兀良哈部和女真部极为不满,辽东边军也因得不到良马,而大为恼火。

    总而言之,高淮祸乱辽东十余年,不仅破坏了辽东的经济、社会、民生、军事,使无数辽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更激化了民族矛盾,使本就危机四伏的辽东局势变得更岌岌可危。

    万历四十六年,后金叛明。辽民内心对朝廷的怨恨和失望,也成为努尔哈赤屡战屡胜的一个原因。

    从后金军初袭辽东,到占领辽、沈,辽民多以逃避为主,或迁入辽西,或走之朝鲜,抗金态度之消极,可见一斑。

    但努尔哈赤狭隘的民族政策,就是编辽民为奴隶,以及动不动就大肆屠杀,使辽民逐渐改变了态度。

    后金占领区内辽民大批逃亡.各种形式的反抗斗争此起彼伏,无疑表现出辽民在残酷的压迫下,心态上产生的巨大改变。

    朱由校可以说是适逢其时,通过建立东江镇并大力扶持,又迁移辽民实施辽西的战略后退,使处于生存最困难境地的辽民看到了希望,逐渐成为抗金的主力。

    和历史上的关宁军和“岛兵”差不多,现在的辽镇和东江镇,都以辽人为主。但在实际的战力上和形势上,现在却比历史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朱由校不断地投入资源,希望达到五年平辽的目标,也是想紧紧抓住努尔哈赤的错误政策,以辽人守辽土,籍辽人以复辽。

    辽人生活于东北边疆地区,因为边疆的荒凉、气候寒冷、文化落后、民风强悍,使他们形成了豪爽、粗犷、“性悍善骑射”的特点,正是最好的兵源。

    而对于皇太极的重视,甚至能算得上有些忌惮,主要的原因还是皇太极在历史上积极争取辽军的举措。

    光是女真人,朱由校并不担心。但要让后金争取到了辽人,平辽战争则要大大地增加难度。

    因此,趁努尔哈赤还活着,并不断地用屠杀和压迫逼着辽民逃亡和反抗,才是平辽最好的时机。

    而辽镇和东江军的战绩,也无一不在证明朱由校的投入和政策是多么正确。这场以少敌多的血战厮杀,更是拉开了“以辽人复辽土”的战争序幕。

    嗯,说得不是那么地准确。但朱由校的只以辽人平辽的设想,确实在变得越来越有实现的希望。

    而对于经历了残酷现实的广大辽人,也确实在逐渐认识到,只有光复故土,恢复家园,才能摆脱悲惨的命运,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当然,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能活着,谁会想死呢?活腻了、想不开的那些人,除外。

    但面临着绝境时,往往就能激发出视死如归的勇气。现在的明军就是如此,逃跑已不可能,或许还死得更快。

    既然如此,那就拼掉一条命,为亲人争个衣食无忧的未来好了。

    而且,本来就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士,爆发出惊人的悍勇和战力,也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建奴又要进攻了!冯大铁勒紧了肩膀上的布条,伤口的疼痛让他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

    兵力又一次减少了,现在只剩下二百来人能够继续战斗,很多人身上还着伤。防御阵地也不得不再次收缩,只剩下了方圆几十米的区域。

    枪炮声隆隆作响,听声音又近了不少。冯大铁知道,主力部队正在冲破建奴的阻击,奋力赶来增援。

    不知道还能来得及嘛?冯大铁的目光在地上摆放的几十个铁疙瘩停留了一下,又抬起头看向友军的阵地。

    战斗还在继续,友军的状况比自己这边还要差一些。人影晃动,喊杀声响成一片,已经陷入了残酷血腥的近战厮杀。

    但那杆高高竖立的军旗,尽管被箭矢射出了不少孔没事,却还在醒目而骄傲地迎风飘扬。

    目光又转,冯大铁扫视着土丘下面、防御线处枕籍的尸体。那里面有建奴的,也有自己的袍泽的。但更多的,还是建奴。

    “值了!”冯大铁吐气开声,简短而有力地说出了两个字。

    “值了,太他娘…的值了。”旁边响起了附和,引得冯大铁转头去看。

    一个络腮胡子的兵丁将铁面具掀开了一条缝,正小心翼翼地点着嘴上的烟卷,不知道是哪里得到,珍藏了多久,烟卷有些皱巴和歪扭。

    嘿嘿,络腮胡子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才看到注目良久的长官,不由得干笑两声,说道:“长官,某至少打死打死五个建奴。”

    看着络腮胡子,冯大铁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抽烟。这是违反规定的,特别是身处战场,容易把自己或队友身上的火药点着。

    枪炮声更加近了,甚至还能听到喊杀之声,但建奴的进攻又开始了。

    军旗——冯大铁的目光扫过友军阵地,枪声已经停止,虽然还有人影在纠缠厮杀,但军旗已经不见了。

    冯大铁心中一痛,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戴着铁面具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用力挥起的手臂,以及手中染血的军刀,指向建奴冲来的方向。

    “开火!”略带嘶哑的声音下达了命令,随后便被一阵轰鸣声所掩盖了下去。

    号角声呜咽如泣,枪炮声轰响似雷,激战又一次展开……

    “特穆慎带人阻住来援敌人,屯岱率人继续猛攻土丘。”萨哈廉咬着牙下达命令。

    官路上,增援的明军以战车为先导,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佛朗机炮一轮急射,在火光闪烁和白烟升腾中,接连喷射出无数霰…弹,将试图阻挡前进的己军士兵打得七零八落。

    接着,在喊杀声中,端着刺刀的明军士兵越过战车,勇猛地向前冲杀,离这片战场越来越近。

    精心策划,损兵折将,到最后却连这股孤立突出的敌人都不能全部消灭,这对己方士气的打击是极为沉重的。

    萨哈廉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决定孤注一掷,再扔进去上千人马,也一定要达到起初作战的目的。

    随着命令下达,一大队建奴扑向了官道。枪声、炮声、喊杀声震天动地,箭矢和铅弹在空中来回激射,血肉在迸溅,人命在消失。

    而明军车阵喷吐着火焰,象一头怪兽,只是稍微被阻了片刻,便又顽强地向前挺进。

第一百六十四章 会战、混战,炮狙之胜

    俗话说的好: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

    嗯,这么说并不准确。可明朝现在虽不算富,和后金相比,却还是相当于地主和叫花子的差距。

    所以,火器虽然厉害,消耗也是巨大,就算后金想玩儿,也没那个技术力量和资源投入。

    也只有靠着犀利的火器和严整的战阵,步兵才能够击败骑兵,这在世界战争史上有着相当多的战例。

    当然,这也需要步兵具有能战敢战的经验和技艺。换成历史上明末连饭都吃不饭的明军,火器再先进,也是没用。

    其实,火器的发展和运用,在元末明初的战争中就已经展现出了异采,为汉民族击败异族统治立下了汗马功劳。

    时隔数百年,明军的火器再次傲立于世,军队更是逐渐具备了近代化的作战理念,倚仗这样的优势,再一次向异族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建奴选择的这一大片丘陵地带,固然对明军的战车推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可对他们的骑兵优势,也是不小的削弱。

    当然,尽管建奴号称骑射厉害,可他们的主要作战方式并不是以骑兵冲阵。而是先以重甲步兵打乱明军战阵后,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进行追杀。

    或许这也是世界上骑兵常用的作战方式,很多战斗的巨大战果也不是在厮杀中获得,而是依靠的追杀溃兵败兵。

    在此次作战中,明军突出的精锐部队成功吸引了建奴出击,并牵制了数倍于己的建奴围攻。

    而为了阻援,建奴又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一些优势,在丘陵地带与明军展开了面对面的血战厮杀。

    弃长就短,建奴还是低估了明军的战力、火器的凶猛,且高估了自身的力量。

    而明军的战力再度大幅提升也出乎了建奴的意料,这主要是燧发火枪的换装、火炮的大量配备所造成的。

    更快速的填装,更密集的队列,使得火枪攒射的威力比火绳枪差不多提高了一倍还多。再辅以能够快速施射的佛朗机炮,阻援的建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密集火力的杀伤。

    野地里战车推进困难,明军索性抛下战车,以多个小型步兵战阵向前交替突击。炮兵则抬着大明重迫和掷弹车跟随步兵前进,不时地向建奴进行轰击。

    孔有德、张盘都亲临前线指挥作战,各级军官更是身先士卒。而督战队,尽管不好听,可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从东江开镇到现在,督战队便一直存在。其他的明军部队也是一样,而这个规矩,连朱由校也没有进行改动,甚至还通过军法官进行了加强。

    而每次战斗,对明军来说都是一次锻炼和洗礼,也淘汰了一些怯懦畏战者。说是淘汰,其实就是军法处置、砍头示众。

    或者是阵前就被当场砍杀,或者是战后当众行刑。尽管残酷,可没有严刑峻法,又如何打造出敢战之军?

    即便是后世,对于逃兵的处置也是极为严厉的。当兵不怕死,怕死别当兵。没有这样的信念,肯定不是一个合格的兵。

    也正是严格的训练,战斗的不断锤炼,以及一次次严酷军法的震慑下,明军的精神面貌才逐渐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但没有经历大规模的野外作战,不仅建奴低估了明军的战力,连明军的将领也不敢高估己军的力量。

    当面对面的血拼厮杀真正展开时,无论是建奴,还是明军将领,其实都有意外的感觉。

    明军的火力太强了!建奴是震骇,包括亲自指挥作战的代善在内。

    射击,迈步、射击,向前,射击……

    在不断升腾而起的白烟中,明军的数个小方阵喷吐着死亡的弹雨,顽强而坚定地向前挺进。

    一排排激射的铅弹,将建州勇士一个个地打倒,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即便是身着重甲,在近距离也承受不住数颗廉价的铅弹。

    而在这几个充当前锋的明军方阵之后,又是数个小方阵交错,交叉的密集火力将冲进方阵之间空隙的后金兵打得人仰马翻,伤亡惨重。

    野地里的明军方阵已经令代善吃惊,沿着官道推进的明军以炮车为先导,在两翼野地里的步兵方阵卫护下,则更加凶悍难挡。

    轰,轰,轰!三炮连发,无数霰…弹横扫着前方,如一股旋风,无差别地将后金官兵扫得七零八落。

    这已经不是阻挡骑兵进攻的战车,而是载着佛朗机的炮车。既然野地难行,明军便把炮车集中,沿着官道边轰击边前进。

    代善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心中后悔。

    不是后悔发动了此次攻袭,而是后悔没在官道上进行破坏。哪怕挖几道壕沟,也不会让明军的火炮如此猖狂地发威,屠戮己方军兵啊!

    还有——明军的火枪攒射太凶悍了,这不是以前见过的情景,更不是他预想中的战斗。

    如果代善知道几百年后的八里桥之战,他的肠子都要悔青。

    数千配备刺刀的前膛燧发枪和滑膛炮的近代军队,粉碎了上万英勇骑兵的反复冲击,以极悬殊的伤亡比取得了胜利。

    只以装备而论,明军已经相差不多,但离近代军队的标准,还差得远。即便如此,主要对付的是弃马步战的装备冷兵器的敌人,占据优势也并不意外。

    炮弹、火枪、刺刀,今天终将成为建奴的噩梦。

    而没有机动优势,无法迫使建奴骑兵进行面对面战斗,不能掌握战斗主动权的明军。终于逮住了机会,充分发挥火力,离获得胜利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前进,前进。”张盘一改平常温和的面孔,骑在马上挥舞战刀,督率着部队向前冲击。

    “给老子往前冲,杀,杀!”孔有德又派出了两个步兵方阵,加强对官道部队的两翼防护。

    在官道上奋勇前进的明军部队已经大大突前,形似一个刺向前方的箭头。两侧的野地里,明军的数个方阵则与冲来的建奴进行着血肉迸溅的厮杀。

    不时有炮车被推下官道,打光了所备六个子铳的佛朗机,明军来不及装填,索性暂时抛下。

    两排火枪攒射后,一辆炮车推上来,填补了空缺,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前方,令建奴心惊胆战、脸色惊惶,甚至前排的建奴有吓得直往后退的。

    我军——也应该有火炮。

    代善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扎进了肉里,他都没觉得疼痛。

    明军以前也有火炮,但和现在比,怎么就这么大的差距呢?

    明朝的火器研发,在当时的世界上也不算落后,更是远超野蛮的建奴。

    比如鲁密铳,就是相当厉害的火绳枪;更有自生火铳的发明,与燧发枪是差不多的结构。

    但武器再好,也是人来使的,决定因素还在于操作者。

    明末已是积弊丛丛,从朝堂到地方,从军官到士兵,都受到了国家衰弱、官员**、财政窘迫的影响。

    火器虽有,质量却难以保证;再先进的火器,却难以大量装备。粮饷都难以如数如期供给,就更别说打造先进火器了。

    所以,代善只注意到了明军火器犀利,却还没悟到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明军在精神意志上的提升。

    紧皱着眉头,代善回首望了一眼。虽然看不到,但枪声没有间断,说明被围攻的明军还在抵抗,还没有被全部消灭。

    萨哈廉在干什么?难道是怕伤亡太大,而没有全力猛攻?难道不知道,那边的拖延,这边就是成百上千建州勇士的伤亡?

    代善心里咒骂着,转过头便看到岳讬满脸尘灰地纵马赶了过来。

    “父亲,还要顶到几时?”岳讬有些气急败坏,更多的还是痛心,“我军伤亡太大了。穆护萨、罗兰泰、宏科——都阵亡了。”

    突然听到这三个熟悉的牛录额真的名字,代善脸上的肉跳了几下,都是跟随他身经百战的勇士,却皆丧命于此。

    再次回头,代善用行动表示了要继续作战的理由,一定要消灭突出的明军。

    岳讬无奈地咬了咬嘴唇,拔转马头疾驰而去,只留下“我带人堵击官道之敌。”

    代善无声地叹了口气,明军的兵力占优,火力凶悍,继续纠缠除了增加伤亡,并没有取胜的希望。

    但事已至此,如果能达到最初的作战目的,全歼突出冒进的敌人,还不失为有限的胜利。

    可要是半途而废,不仅两头失利,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更是致命的。

    战斗打到现在,已经是会战的规模,且陷入到了混战的程度。两个相距不远的战场,更是同样的激烈。

    萨哈廉率五千人围攻一千八百明军,代善和岳托率一万两千人堵击三协共两万多明军。

    张盘和孔有德的两协已经全部参战,张榜的部队作为后阵,还没有发动。

    这样的形势,已经注定了明军最终的胜利。但战斗还在继续,每一刻都有生命在血肉迸溅中消逝无踪。

    就在枪炮轰鸣、人喊马嘶的杂乱战场的后方,七八门大明重迫在几百火枪兵的保护下正在紧张地架设。

    炮兵们忙碌地观测着距离,调整炮口,瞄准了代善的大旗所在。

    “缩短一寸三分引信。”炮兵军官方为功突然下达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命令。

    前面说过,简陋的引信不太可靠,为了避免提前爆炸而误伤,引信通常都设得很长。这也就是炮弹落地要等上一会儿,甚至多达几十秒后才爆炸的原因。

    缩短引信,则意味着冒险,炮弹有可能误炸到炮兵。

    几个炮兵看了方为功一眼,也没犹豫,低头开始处置引线。真短啊,还是头一次。

    炮口的角度方位已经固定,炮兵们装填了发射火药,然后用铁钩子小心翼翼地把炮弹放入又短又粗的炮膛。

    方为功举着望远镜,再次瞭望了一次代善的大旗所在。在放下望远镜的同时,他已经下达了命令,“点火发射!”

    铁尖刺入火门,扎破了里面的发射药包,一根引线插进去,火把伸了过去。

    轰,轰,轰……七八门火炮依次发出巨大的轰鸣,所有炮弹都离膛而出,掠空而飞,也让炮兵们松了口气。

    一颗炮弹在战场上空爆炸开来,因为高度的关系,对地面的敌我双方都不能构成大的伤害。

    又是一颗炮弹凌空爆炸,却是飞到了更远的建奴的头顶。伤害有限,甚至是没有,但巨大的响声如同炸雷,把建奴吓了一大跳。

    “贝勒爷——”亲卫纵马贴近,提醒着代善。

    代善微微点了点头,知道又该换个地儿了。

    炮弹落地再爆炸,按他的估算,足够纵马驰远。再加上有亲卫的保护,不是倒霉到家,让炮弹砸到头上,他并不觉得十分的危险。

    但是——耀眼的闪光之后震耳欲聋的响声,一下子打乱了代善的思维。

    一颗炮弹凌空爆炸,离代善不到二十米,激射的弹片立时打倒了一大片建奴。其中有被打死打伤的,更有被震昏震倒的。

    战马扬蹄而起,一声嘶鸣,差点把失神的代善掀落马下。没等他安抚住战马,接二连三的爆炸便在周围响了起来。

    “贝勒爷,快……”亲卫们惶急地围拢过来。

    又是一声巨响,盖住了亲卫们的惊呼。代善的耳朵嗡嗡作响,目光有些痴呆。紧接着,他觉得右肋一阵剧痛,战马再次惊跳,把代善重重地摔了下来。

    蓝天、白云,空中飘散的烟雾……景物在代善的眼中旋转变幻,最后变成了黑色的大地。

    身体一滞,不能呼吸,接着是剧痛传遍全身,代善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大旗倒了?!不,是在半卷着快速脱离战场。

    张盘在望远镜中看得清楚,振奋和激动瞬间充满胸膛。他猛地放下望远镜,大声命令道:“擂鼓,总攻!”

    “擂鼓,总攻!”孔有德也发现了战场的变化,建奴的势头突然减弱,代善的大旗逃跑了。

    战鼓声响起,节奏激越而急骤;呐喊声、喊杀声随之高昂,明军奋起余勇,在军官的带领下,愈发猛烈地向前冲杀。

    “撤退!”岳讬的心直往下沉,望着脱离战场的大旗,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本就处于下风,父亲的大旗一退,军心再不可收拾。此时再强行恋战,除了徒增伤亡,已经毫无意义。

第一百六十五章 胜利并不意外,压力如山

    在没有出现原子弹这样毁灭性的武器之前,武器致胜论是有局限性的,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即便是近现代,用简陋的武器打败装备精良部队的战例也不少见。

    还是那句话,战争的胜败取决于人,取决于将领和士兵的素质、意志和精神。

    而在历史记载中,建奴与明军的作战胜多败少,且胜得都挺轻松。动不动就伤亡几十人,击败明军成千上万,用摧枯拉朽来形容也不为过。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用这句话便足以说明历史记载的不实。也就是说,建奴故意夸大了自身的战力,掩盖了自身的真实伤亡。

    而在夺取天下的战争中,出力最大的是汉军,是以吴三桂、三顺王为首的汉奸部队。光凭建奴,绝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大业。

    这倒不是贬低建奴的悍勇,而是在陈述一个道理。

    李定国能两蹶名王,郑成功能兵逼南京,充分说明作战意志同样坚决的话,汉人组成的军队和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军,差距并不是很大。

    试想,历史上以逃亡辽民为主的东江军,虽然没有得到朝廷充分的支持,在衣食皆缺的情况下,依然成为后金的心腹之患,便其不能放心西进。

    而朝廷倾重金打造的辽西明军,却只能躲在坚城里收获“大捷”,令人大失所望。

    而现在,东江军的武器装备精良,粮饷充足,战力比历史上不知强了几倍,唯一不变的是东江镇官兵多数都对建奴充满仇恨。

    所以,这场在丘陵地带爆发的大战,明军获得胜利并不算意外。

    尽管建奴也打错了算盘,没有充分发挥出自身作战的优势,但明军爆发出的斗志,却也是真实的。

    萨哈廉正在督促所部进行猛烈的攻击,想在明军援兵赶到前,不计代价地将眼前的孤立明军予以全歼。

    事实上,他的目的也快达到了。

    位于左翼的一个六百人的明军战阵,在建奴汹涌不断的攻击浪潮中,不断收缩,不断减员,终于旗倒人亡,再看不到一个能站立的士兵。

    而就在萨哈廉指挥部队全力攻击时,右翼的明军方阵突然发起了凶悍的逆袭,位于中间战阵的明军也派人出击接应,并使用了所剩无几的手榴弹。

    在两面夹击的凶猛逆袭下,阻隔明军战阵的建奴猝不及防,被杀得人仰马翻,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缺口。

    结果,两百多明军与中路友军会合,一下子变成了五百人,战阵因此而变得坚固起来。

    萨哈廉再度调兵遣将,准备进行最后的猛攻时,便看到负责阻援的部队仓惶地急退下来。

    大旗半卷,一群亲卫拥着昏迷不醒的代善头也不回地奔远。这样的惶急之色,令萨哈廉大吃一惊。

    紧接着,岳讬也带人退了下来。关心父亲的情况,他只和萨哈廉打了个照面儿,催促他马上率部撤退,他留下的少量阻击部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萨哈廉纵是再不甘心,当远远看到官道上出现的明军旗帜时,也知道大势已去,撤退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号角声呜咽,悲凄如嚎哭。建奴们纷纷脱离战斗,然后骑上后方的战马,向远处狂奔而去。

    火枪依旧在射击,不时有建奴未奔到栓马处便一头栽倒,更有一些建奴被击落下马。

    “冲啊,杀呀!”

    建奴汹涌的攻击骤停,明军方阵仅存的四百多人并没有被动等待,反倒是爆发出一阵齐声呐喊,挺着刺刀冲下土丘,对败退的建奴进行追杀。

    只要骑兵想逃,步兵再怎么顽强,再怎么奋勇追击,也跑不过战马,无法对骑兵造成歼灭性的打击。

    这是步兵难以克服的困难,也是难以弥补的缺陷。但能在野战中击败建奴,已经足够骄傲了。

    萨哈廉回头看了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在那座周围倒满尸体的小土丘上,旗帜在猎猎飘扬。鲜红如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

    沈阳。

    没错,现在还是叫沈阳,不是被改名为盛京。而且,努尔哈赤虽然把沈阳作为统治中心,但还没有正式定都。

    而影响努尔哈赤定都的因素,就有作战不利,形势恶劣。不定都还好,一旦正式定都,政治、军事意义就非同一般,不是能够再轻易放弃的了。

    可以说,现在面临的重重压力,让努尔哈赤觉得辽沈都未必保险,有那么一点丢失的可能。

    辽南的旅大明军,辽东的东江本部,还有辽西的熊蛮子,本已使努尔哈赤感到兵力不敷,不好对付。

    明廷调动九边精锐入辽参战的消息,以及辽镇明军大踏步向前推进,更令努尔哈赤感到忧心。

    但这还没完,刚刚传来的一个消息,又让努尔哈赤皱起了眉头,感到十分棘手。

    辽西明军的数千先锋骑兵已至广宁,这是之前就得到的消息,努尔哈赤并没有马上行动。

    数千明军骑兵前出有试探的意思,要是出动部队越过辽河予以打击,凭骑兵的机动力,显然是不能如愿的。

    况且,因为辽河上游的大量来沙使河床不断抬高、大量来水泛滥河道,加上西侧正好是沼泽低洼地,形成了文献记载中的“辽泽”。

    辽泽没有类似古代云梦泽、巨野泽等的大面积的湖泊水体,而是沼泽、湖泊、河流等共同形成、交互错杂的自然综合体。

    到了明朝,“辽泽”除了北镇(广宁城)至辽中地区外,又有两处,一为沈阳以西至辽河地段,二为辽阳以南至牛庄地段,都在今辽河以东地区。

    湖泊、湿地、沼泽交互错杂,自然不利于行军作战,特别是对多为骑兵的建奴,阻碍尤其巨大。

    广宁防线能够坚持,也多得益于“辽泽”的阻挡,使建奴不能轻易逾越。

    但到了冬季,辽东的大小河流都有数月的封冻期,人马如履平地,也是建奴经常发动,明军防御最为困难的时候。

    同样,渡过辽河、浑河、太子河等河流,跋涉于“辽泽”,对于明军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鉴于敌我双方的实际困难,努尔哈赤认为辽西明军就算重占广宁,也很难马上展开攻势。凭己军的机动优势,完全来得及伺机出动、予以打击。

    但新传来的情报,却使努尔哈赤的分析判断几近落空,由不得他不认真对待,苦思对策。

    情报是科尔沁部送来的,是求后金出兵相助的。察哈尔、内喀尔喀两部出动人马,向科尔沁部发动了进攻。

    努尔哈赤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凭他对林丹汗的侦察和探悉,自然对林丹汗要统一蒙古的心思有所了解。

    而在左翼蒙古诸部中,奥巴台吉的科尔沁部与察哈尔部关系最为紧张。原因很简单,科尔沁部与后金来往密切,并抛弃林丹汗,与努尔哈赤结盟。

    与内喀尔喀被迫要盟不同,科尔沁部是主动与后金结盟,并明确针对林丹汗。在林丹汗的统一大业中首当其冲,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内喀尔喀五部虽然被迫要盟,却一直对后金怀有仇恨,伺机报复。

    特别是扎鲁特部台吉昂安,一直是对后金的强硬派。领受林丹汗的命令出兵助战,也不意外。

    对于科尔沁部的求救,努尔哈赤可以置之不理,也可以虚张声势,不一定要死保其部。

    但努尔哈赤综合整个战略态势来看,发现察哈尔、内喀尔喀联手对科尔沁讨伐,后面可能还隐含着明廷的意图。如果不妥善处置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因为科尔沁部是挡在蒙古诸部与后金之间的屏障,或者叫缓冲。一旦科尔沁部被灭,后金就要直面敌视自己的蒙古诸部。

    更令人担忧的是,察哈尔部和内喀尔喀的亲明倾向。如果明军借道进攻,就可以从辽河上游杀入辽东,避开了“辽泽”这个障碍。

    辽镇、东江镇、敌对的蒙古诸部、朝鲜,努尔哈赤看着地图,感觉到了四面八方如山般袭来的沉重压力。

    形势越来越恶劣,而现在的后金军,以及努尔哈赤,却已经与去年大有不同。

    现在的后金军,经历了广宁、宁远、旅顺攻坚战的挫败,在兵力和士气上,都遭到了不小的损耗,更消磨了努尔哈赤的作战信心。

    心理上的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连本人也可能没有意识到。

    刚起兵叛明时,努尔哈赤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当大明重兵云集,从四面压来的时,不胜即死的绝地爆发,不光是努尔哈赤,其他建奴也是一样的心理。

    萨尔浒一战,增强了努尔哈赤的信心,也看到了辽东明军的虚弱。攻破辽沈,迫使辽东明军采取守势,且不敢再轻易野战。

    那时的努尔哈赤雄心勃勃,并不把无能的辽东巡抚王化贞看在眼里。熊廷弼虽然厉害,可不受人待见,身为经略却手中无兵。

    通过李永芳的运作,叛将孙得功的内应,努尔哈赤觉得发动广宁之战已是胜券在握。

    可当他信心满满地率军来到广宁城下时,迎接他的却是熊蛮子,以及被动员起来的数万兵民。

    也是在广宁城下,努尔哈赤品尝到了起兵以来的第一次败绩。

    当然,一次挫败算不得什么。后金军缺乏攻坚的实力,这不是什么秘密,努尔哈赤心里也清楚得很。

    但随后的形势变化,却让努尔哈赤大为震惊。明廷迅速稳住阵脚,封锁围困,步步为营,与后金展开了消耗战。

    凭后金的家底,与庞然大物的明帝国对耗,简直就是找死。

    夫弱者与强者斗,弱者利乘捷,而强者利于角力;富者与贫者讼,贫者乐于速结,而富者乐于持久。

    努尔哈赤岂能不知,以辽东一隅之地,想与明帝国久持,如同弱者与强者角力,而贫者与富者竞财。

    所以,苦心筹划、精心准备后,努尔哈赤亲率大军,发动了宁远之战。

    但结果不仅没使后金的形势好转,反倒因为损兵折将,而陷入到了更大被动之中。

    令努尔哈赤心惊的不仅是明军犀利的火枪火炮,作战官兵的表现迥异于之前的明军,更让他意识到以后作战的艰难。

    只有八旗人马,且实力有所折损,面对明军及其盟友的多点进攻,努尔哈赤确实感到很难办。

    思之良久,努尔哈赤招唤亲卫,命令把二贝勒阿敏及几个心腹大臣召来,共同商议。

    其实,努尔哈赤已经有了腹案,那就是虚张声势。对外声称将亲率贝勒大臣驰援,实际上,只派阿敏率五千人马出动,以此吓阻林丹汗和内喀尔喀。

    在努尔哈赤看来,林丹汗色厉内荏,并不敢与后金军真正交手作战。

    而且,林丹汗对内喀尔喀也有并吞的关心,两部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这样一支同床异梦的联军,又能有多强的战力,多坚定的决心?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努尔哈赤的计策会成功。除了率部赴援的由莽古尔泰换成阿敏,结果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但努尔哈赤却忽略了此次林丹汗安内行动的背后有明廷的收买和撺掇,察哈尔部和内喀尔喀都是在为明廷提出的条件而努力。

    义县、广宁团山堡重开马市,一给察哈尔部,一给内喀尔喀。攻灭科尔沁后,两部分别给赏银五千和三千。

    远在千里之外的朱由校心里发狠,朕就是用钱砸,也要打掉后金的盟友,使其陷入全面的孤立之中。

    而在茫茫的草原上,征伐科尔沁部的大军浩浩荡荡,扑奔科尔沁部。

    在大军中,除了林丹汗所派的特命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率领的一万人马,内喀尔喀五部拼凑的六千骑兵外,竟然还有五千明军骑兵跟随在后。

    满桂奉命率领三千归化骑兵,和樊化龙的两千龙骑兵,以及五百多人的辎重队伍,在半路加入,将成为此次征讨作战的决定性力量。

    而这个情报,却没有被科尔沁部探悉,更不为努尔哈赤所知,胜败的关键,由此而产生。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四方发动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满桂到底是什么民族已不重要,但他生长于边地,对草原的景色挺熟悉(经常去砍脑袋赚赏钱),但也不知道有这些千古名句。

    他所率领的归化骑兵都是草原汉子,对景致习以为常,只是再度看到,都生出些感慨。

    两千龙骑兵则对此比较新鲜,他们都是汉家儿郎,奔驰于草原,都有种振奋和新奇。

    自杨国柱被调走后,樊化龙便成了龙骑兵营的主将。

    而熊廷弼为了增加明军的作战机动力,也不断地对骑兵进行扩充,满桂的骑兵营和樊化龙的龙骑兵营都达到了五千人马。

    此次征伐科尔沁,两部骑兵只出动了一半,另一半则前出广宁,执行另外的作战任务。

    虎大威从远处纵马而来,一个熟练地蹬里藏身,将野花揪在手中,再度骑回马上奔到近前,心情畅快地哈哈大笑。

    满桂也咧开大嘴,笑了两声,调侃道:“显摆骑术就显摆,可你揪野花还不算厉害。”

    说着,掏出块银元在手中抛了两下,说道:“某把这个扔在地上,你能拣起就算你的。”

    虎大威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看草地,挠头道:“你随便一扔,某在草中都不一定找到,如何拣起?”

    猛如虎在旁呵呵笑道:“满将军在逗你,莫要上当,莫要上当。”

    满桂嘿然一笑,将银币收起,伸手指了指,说道:“昂安的儿子叫什么来着,怎么老在周围转悠?”

    虎大威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他是眼馋咱们的盔甲战刀,私下跟某商量,要用好马来换。”

    “也不看看时候。”满桂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交换,让你空着爪子上阵冲杀嘛?”

    虎大威耸了耸肩膀,说道:“内喀尔喀五部中只有扎鲁特部出兵助战,战后给他一套盔甲兵器,也可以吧?”

    猛如虎没吭声,看向满桂,赞成的意思也挺明显。

    满桂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你去告诉他一声,若作战顺遂,盔甲兵器送他一套也无妨,让他不要老围着咱们的部队打转。”

    虎大威笑了两声,纵马而去,直奔扎鲁特部首领昂安的儿子努克。

    满桂转向猛如虎,问道:“按照我军的训练程度,遇到建奴骑兵,正面交战的话,胜算几何?”

    猛如虎咧开大嘴,笑道:“若是人马相当,我军必胜!就算建奴是我军的一倍,胜败也在五五之间。”

    满桂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嗯,与某的判断一样。再加上这一万多蒙古联军,就算再不济,也有些作用。这样的话,建奴来上一万,也能战而胜之。”

    数千归化骑兵不仅盔甲兵器精良,还有从京营调派来的教官进行训练。因为归化蒙古人的骑术大多精湛,练骑兵墙战术可谓事半功倍。

    当然,因为训练时间短的关系,这数千归化骑兵的骑兵墙战术并不比京营的纯熟老练。

    但满桂和虎大威等将领却已经甚是骄傲,认为本部人马和建奴厮杀起来,胜券在握,急盼着创造明军骑兵作战的首次胜利。

    第一次嘛,总是最有面子,名声最响的。就象广宁防御战,第一次挫败了建奴的作战企图,使其无功而返,立时成为大捷而朝野皆知。

    其实,也不过是守住城池,根本没有作战主动权可言。但对于屡战屡败的明军来说,却是提振军心士气的重要转折。

    满桂说完,还不太确定,又询问道:“某到底是没看过京营的演练,你觉得咱们还差在哪儿?”

    猛如虎想了想,说道:“装备上是不差的。骑术嘛,咱们还要强上一些;只是这个配合的熟练,以及集体冲锋时的调整,还有些欠缺吧!”

    满桂正要说话,发现锦衣卫千户马乘飞赶了过来,赶忙闭上了嘴巴,并以目向猛如虎示意。

    锦衣卫,天子亲兵,马乘飞还是皇帝再次派回辽西的,肯定是领受了万岁的密旨,谁敢不尊重,谁又不忌惮畏惧呢?

    …………………

    广宁。

    前出的骑兵部队进行试探,建奴并未有行动,骑兵也沿辽河张开了警戒,为后续部队的继续行动做好了准备工作。

    现在,熊廷弼亲率两万步兵赶到了广宁,完成了从辽西推进的任务。

    时隔一年多,先退缩后推进,明军重新占领了广宁城。虽已是满目疮痍,但战略目的达到,却标志着辽东战争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从老夫手中弃守的辽东重镇,今日又回到了老夫的手中,回到了大明帝国的怀抱。

    尽管弃守广宁是皇帝下的旨意,但熊廷弼依然耿耿于怀。

    尽管光复广宁城并未经过激战,等于是接管,但老熊还是要亲至,用心中仪式感来结束一年多的执念。

    努尔哈赤在宁远遭到惨败后,率军回撤的路上尽拆城池,锦州、大凌河、广宁都被拆毁殆尽。

    但明军武器装备的升级,战术的改变,使得城墙对于明军防御来说,已经不是必不可少的设施。

    壕沟、木桩、铁丝网的重叠布置,不仅成本小、速度快,阻挡建奴的进攻也是绰绰有余。

    建奴拆毁了城垣,还在城中放火烧房。但冬天雪厚,城内还有很多房屋幸免于难,成为明军的现成住所。

    两万明军轮流施工,数天之内便基本完成了防御阵地的施工,以及城中房屋的修缮。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终于可以松口气。

    与一年前相比,驻守广宁的军队已是大大减少。但武器装备的提高,以及军官士兵的素质和意志,抵挡数倍建奴进攻已经是比较把握。

    熊廷弼知道两万步兵守广宁有余,想要继续出击,兵力还是不足。但要大量增兵,在后勤供应上就有些捉襟见肘。

    而右屯卫作为广宁地区屯积粮草物资的重地,自然是因为离海近,运输比较便利。右屯卫到广宁,就只能依靠陆路,成本既高,人力的耗费也大。

    所以,在不能就地征集民夫运输的情况下,广宁驻守两万人马差不多已是目前的极限。

    何况,还有骑兵呢,人吃马嚼,每天的消耗也相当惊人。

    熊廷弼大致地计算过,从宁远推进到锦州、大凌河,需要几十万银子;再重建右屯卫,推进到广宁,没有一百万银子难以使明军长期驻守。

    想到这里,老熊咧了咧嘴。甩开花费的思绪,他迈步登上炮台,继续视察广宁的城防工事。

    城墙拆了,但不彻底,城基更是建奴在天寒地冻中难以彻底摧毁的,而炮台就是在城基的基础上设置修筑的。

    没有红夷大炮,但火炮的数量足以弥补,更有射程接近红夷大炮的大明重迫,将有一百多门。

    站在高出城基一米的炮台上,熊廷弼举着望远镜瞭望。外围是纵横的战壕加胸墙,更将配置轻型的火炮,近距离轰击来犯之敌。

    “火炮恐怕用不上了。”熊廷弼放下望远镜,对城防表示满意的同时,也发出了慨叹,“建奴被四面压制,很难再集中力量大举发动。”

    广宁既已驻重兵布防,就不同于小型的堡寨,建奴若要再来进攻,没有几万人马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熊廷弼作为辽东经略,知道的更多,对辽东战场的形势也了解得更透彻。

    去年,东江未开镇,毛文龙带着大批辽民逃往海岛;去年,辽南还在后金手中,没有现在旅大明军的牵制;去年,广宁地区的军政还是蠢蛋王化贞在负责……

    如果在明军还未在广宁站稳脚跟时,熊廷弼还有些顾虑和担忧。现在,他倒是希望建奴再来进攻。

    可惜,建奴恐怕也知道要主动进攻广宁,已经是力有未逮。

    熊廷弼发完慨叹,又用力拍了拍火炮,说道:“好在这炮造得不太重,可以配备给步兵使用。而且,这本就是野战炮。”

    朱梅看了看火炮,说道:“末将以为还是偏重了,在辽泽行进不易。”

    “冬季呢?”熊廷弼似笑非笑,轻捋着胡须,把目光投向东方。

    冬季向来是建奴发动的时间,但形势在逐渐逆转,不断强大的明军也不是不能利用封冻期,主动对建奴展开进攻。

    表面上看,明军重占广宁,也就是恢复到了去年的状态。甚至于周边堡寨还未稳固占领,还不如去年的广宁的形势。

    但四方布置的大战略展开后,辽东战事就已经不局限于辽西,不局限于旅大和东江本部皮岛,而应该是整体和全面的评估和判断。

    而且,皇帝的手段颇为高明。至少在目前是拉拢到了察哈尔部和内喀尔喀部,这就为辽西明军的反攻提供了避开辽泽的另外一条道路。

    去年建奴能够迅速突破辽河防线,首先是天寒地冻,其次则是取的直线行进,从黄泥洼穿越辽河套,速度极快,出乎了明军的意料。

    辽河套在辽东长城之外,是蒙古人的游牧活动地区。皇帝拉拢蒙古诸部,则为明军借道穿越,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相随的几个将领相视而笑,屡次作战的胜利,也增强了他们的信心。所以,他们对于主动进攻,并没有什么畏怯和顾虑。

    再者,现在的辽镇和东江镇虽是友军,互相配合呼应。但在两军的心理上,难道没有竞争?

    谁不想立的功劳多些、大些,谁不想封侯晋升,谁不想让万岁龙颜大悦,记住自己的名字和功劳?

    一骑疾奔,飞也似地来到近前。骑手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双手将竹筒呈上,“大人,辽南急报。”

    熊廷弼听到“辽南”二字,眸光一闪,似有猜测。他快步下了炮台,取过急报,打开阅看。

    果然是他心中猜想,刘兴祚反正成功,登镇总兵张可大率两万多人马杀入辽南。

    现在,复州不战而取,明军正在继续扩大战果。并将与旅大明军一起,夹击代善的两红旗。

    沉吟了一下,熊廷弼决定再采取行动,以策应辽南的军事行动。

    ………………

    盖州卫城。

    城头上的旗帜已换,标志着明军又下一城。

    如果加上复州、金州,明军差不多已占领辽南三卫,只剩下一个海州卫了。

    当然,复州和盖州只是占领了卫城,周边的村镇还未完全落入明军之手。

    尽管如此,贺赞也比较轻松地完成了任务,刘氏兄弟带路和劝降更是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在建奴的残暴统治下,人心思明是肯定的。而明军不断取得胜利,形势变化对辽民的激励,也不可或缺。

    贺赞站在城头上,注视着不断从西城门出来,拖家携口、推车挑担的辽民向西行去。

    西边是连云岛,离盖州卫城离得很近,与陆地也只有狭窄的海水相隔。按照计划,被解放的辽民将坐船离开,前往旅大。

    准确地说,安置辽民于旅大已经不够。应该是整个金州,以及复州的部分地区,主要是长生岛和西中岛。

    而原来位于南关岛的防线,则将推进到新金、栾古关和红嘴堡一线。

    十几万辽民哪,不仅将是耕种生产的主力,还将为明军提供上万的兵员。

    别人可能视之为负担,朱由校则要尽力保护好他们,把他们看成是剿灭建奴,以及开发东北的主力军。

    “百姓全部迁走后,我军便退出盖州卫,在清河南岸布置防线。”贺赞收回目光,对刘兴祚说道:“建奴从辽沈出动的话,只凭我军,恐怕难以守住盖州卫城。”

    刘兴祚的目光从有些斑驳破损的城墙上扫过,点头赞同道:“盖州卫年久失修,确实不宜坚守。留一座空城给建奴也好,估计建奴也不会派兵守卫,照样还是我们的。”

    心态已经稳定下来,刘兴祚基本确定自己和亲眷不仅没有生命危险,他还很有可能得到超乎想象的重用。

    占领复州和盖州,解救辽民十几万,还有可能重创代善的两红旗,这功劳够大了。

    但刘兴祚却不知道明军兵进广宁、讨伐科尔沁,东江本部占领镇江,四方发动,使后金陷入了极大的被动之中。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双生小公举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

    朱由校敢说自己的物理在大明是最厉害的,杠杆原理出神入化,地球都在瑟瑟发抖呢!

    而在辽东战事,他同样能够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在小的事件中发力,由此扩展,形成更加重大的影响。

    说白了,就是以刘兴祚反正和察哈尔部讨伐科尔沁为支点,再加上一把力,撬动整个辽东战局的转折。

    现在,这个目的基本上达到了。五千明军的加入,使科尔沁部难逃败亡;刘兴祚的反正,使辽南三卫落入明军之手,并对代善的两红旗形成了堵截围攻。

    不管最后的战果是大是小,战略上的被动已经是建奴难以扭转的。而陷入被动,则是建奴覆灭的序幕。

    其实,朱由校把战争的比拼扩展到全方位,不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就已经抓住了取胜的关键。

    拼人力,拼装备,拼钱粮,尽管投入巨大,但却使战争的胜败变得稳定可控。

    当燧发火枪能够量产,并以每月数千枝的数量装备军队;当火枪兵的训练以一两个月为周期,甚至是更短的时间;当火枪配上刺刀,能够远近兼施的时候。

    战争形式的改变,就已经使明军立于不败之地。哪怕是“以人换人”,平辽也是指日可待。

    而人力,也是综合国力的一个因素。采取拼消耗这样的战法,最是稳妥,也无可厚菲。

    当然,战争形势在逆转,能否继续维持下去,还是取决于大明董事长朱由校。

    只要他好好活着,哪怕只是坚持到历史上的天启七年;只要他不出昏招,自己作死,建奴的覆灭也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嗯,用不到天启七年,朕就能把建奴给灭了;至于昏招,朕比猴都精,怎么会犯那种错误。

    朱由校始终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对自己的定位也很准确。

    知人善任是一点,四处搂钱保证军队后勤是第二点,只要这两个方面没问题,建奴想翻盘,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白了,朱由校已经认定自己不用象崇祯那样勤勉政事、节衣缩食,甚至可以说是苦逼,就能完成平辽大业。

    只要方向对,自然是事半功倍;方向要错了,你越是努力,离目标越是遥远。

    现在,朱由校还没接到前线的情报。虽然有些急切,但却不是眼前最令他忧心焦躁的。

    长春宫,宫女们忙忙碌碌,热毛巾、热水不停地往里送。

    朱由校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得象小鸡啄米,那就一个快,平时那个节奏已经完全抛到了脑后。

    要生了,终于要生了!不是啥十一个月,更不是十三个月,想必也生不出哪咤那样的妖孽。

    朱由校胡思乱想着,侧耳倾听。开始还能隐约听到裕儿的哼唧声,现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对于生孩子的印象,朱由校还停留在电影电视剧里。产妇满头大汗、嘶哑惨呼、痛不欲生……

    朱由校的手指弹动突然停止,站起身走到殿门口。本就想着张望一下,听得能清楚些,可马上就有宫人上前拦阻。

    “皇爷。”王体乾赔着笑脸,壮着胆子劝慰道:“阴气正旺的时候,犯不得冲,您是真龙天子,更是……”

    朱由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都说过两遍了。他虽不信这个,可也怕自己进去了,杨涵易等接生人员会紧张。

    杨涵易是最好的接生大夫,还带着医馆最有经验的接生婆。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的。

    朱由校安慰着自己,抬头看到药童桃嫣从产房出来,神情不算太紧张,才略微放下点心来。

    让宫人把桃嫣唤来,朱由校询问了一下,得知里面正常,裕儿平安,不由得在椅中坐实,长吁了一口气。

    “万岁。”桃嫣指了指桌上的点心,说道:“奴家有些肚饥,这些……”

    朱由校一摆手,慷慨道:“拿去随便吃。”

    “谢万岁赏赐。”桃嫣爬起身,捧.asxs.心盘,出了殿门,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王体乾又凑了过来,躬身请示道:“皇爷,等的时间不短了,您要不要传膳?”

    里面生孩子,朕在这边吃喝?

    朱由校翻了下眼睛,正待说话,便听见产房里传出了声音,立刻站了起来。

    先是小声的哼唧,然后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是裕儿发出的痛苦叫声。

    桃嫣扔下点心盘子,小身影飞快地奔进了产房,只留下朱由校目不转睛的目光。

    五指握拢,朱由校沉着脸、皱着眉,站那儿一动不动。

    冷森森的气息,嗯,谁惹都炸的熊样儿,骇得宫人没有敢靠前的。连王体乾也低头垂目,不敢再多话。

    皇帝亲临,本没有这个规矩,可也没人能阻止万岁。由此可见皇帝对裕妃的宠爱,对未来儿女的关怀。

    平安,平安哪!

    王体乾和宫人都在心里祈祷,万一出了差子,可以想见万岁的雷霆大怒。说不准谁眼眶子发青,就要倒了大霉。

    好半天,朱由校感觉裕儿的声音低了,没有开始那么有劲儿了,眉头更是皱成了一个疙瘩。

    “人参都拿过去了?”皇帝低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王体乾被吓了一跳,赶忙躬身道:“回皇爷,内府五百年以上的人参都拿来了。”

    嗯!皇帝用鼻音简短回应,便又是没有了声音。

    人参多得能当饭吃呢,王体乾心里想着,偷眼去看。天气已经炎热起来,皇帝的额头鬓角都冒出了汗珠。

    给跟随皇爷过来的范小慧使了个眼色,这丫头好象被吓着了,呆呆地不知所措。

    范小慧这才壮着胆子上前,轻轻地给皇帝打扇。

    朱由校转头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又回过头去。

    皇后张嫣和两位妃子也是要过来的,都被朱由校派人阻止了。

    这可不是来学习涨经验的时候,光裕儿刚才那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兴许就吓着别人,对生孩子产生心理阴影。

    殿内寂静无声,弥漫着紧张和压抑。产房内裕儿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朱由校开始在殿内来回转磨了。

    哇的一声哭叫,仿佛阳光冲破了阴云的阻挡,一下子照亮了世界。

    朱由校的脚步骤停,转身奔到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

    新生命降临了?惊喜和忧虑交织,朱由校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完全没有了平日强装的矜持。

    王体乾张了张嘴巴,又把话咽了回去。虽然杨涵易今天是主医,可外面还有太医在候着呢!

    什么擅长针炙的,推拿的,能动刀割肉的外科大夫都有。可皇爷不发话,杨涵易也没召唤帮手,那就只能这么等着了。

    产房门一开,小身影利索地跑了出来,直奔到殿门口,脸上的汗也不及擦,便向着皇帝躬身禀道:“恭喜万岁,裕妃娘娘先生了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好。”朱由校不顾桃嫣的失礼,脸上顿时由阴转晴,哈哈一笑,看着报喜的桃嫣没动地方,明白了,笑着挥手道:“报喜有功,赏!”

    喜钱是早就预备好的,王体乾这回抢不了先,可也不生气。

    皇爷心情一好,他心头的阴云也散了,笑着把两个金币递到桃嫣手中,说道:“小丫头收好了啊,这可是金币,沾着皇家喜气儿的。”

    桃嫣咯咯一笑,给皇帝行了个礼,转身又跑掉了,边跑边叫道:“万岁,贵人肚里还有一个呢,奴家一会儿再来报喜。”

    还有一个?!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想起刚才桃嫣说的话,关键词“先生了一个”竟然被忽略了。

    裕儿真有本事儿,就看肚子老大,竟然藏了两个小娃娃。嗯,朕也有本事儿,光凭她自个,上哪生双胞胎去?

    朱由校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第一个生得顺利,第二个应该没啥问题。尽管还有些担心,但已不象开始那么严重。

    片刻后,桃嫣又跑来报喜,又生了个小公举,母女平安。

    朱由校心放到了肚子里,又慷慨地打赏了桃嫣。小丫头得了双份喜钱,乐滋滋地跑开了。

    老天保佑,终于是没给朕搞什么难产、诉别之样的狗血戏码。

    朱由校长出了一口气,放松地坐在椅中,等着那边收拾好,他要进去看看劳苦功高的裕儿,以及自己的一对“贴身小棉袄”。

    “奴婢恭喜皇爷。”王体乾躬身道喜,脸上笑得比皇帝还灿烂,“双生啊,除了皇爷,谁还能有这天大的洪福?”

    朱由校得意而又故作矜持地微微颌首,不仅是双生,还要让她们健康成长,打破木匠皇帝无后的魔咒。

    他已经跟裕儿说过了,暂时不用奶…妈,要母…乳喂养。在古代没有啥预防针的情况下,这或许是增强婴儿免疫力的唯一办法。

    张裕儿是最听话的,皇爷怎么吩咐怎么做,连理由都不问。还是朱由校主动解释了一下,她也不是全懂。但对孩子好,这一点她是牢牢记住了。

    又焦急地等了半晌,杨涵易才满脸疲惫地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助产婆。

    别小看这几个助产婆,在京城都小有名气,大户人家争着抢着要请去家里帮助生产的。

    “微臣恭喜万岁。”杨涵易跪倒施礼,“裕妃娘娘顺利诞下两位公主,母女平安。”

    朱由校示意范小慧上前搀扶,温言道:“杨卿辛苦了。裕妃的产后护理,还要你多费心。”

    “微臣份内之事,当不得辛苦二字。”杨涵易再度施礼,言辞谦卑。

    朱由校摆手打赏,让杨涵易下去休息。长春宫住的地方不缺,裕儿猫月子,还少不得杨涵易等人的护理照顾。

    起身离座,朱由校心情愉悦又轻松地前去看望张裕儿。

    进到殿内,令朱由校稍感意外的是张裕儿虽显虚弱,却没有做母亲的高兴和喜悦,脸上还沾着泪珠儿。

    “皇爷——”张裕儿见皇爷走过来,想挺身坐起,被朱由校上前一步给按住了。

    抹去张裕儿脸上的泪珠儿,朱由校以为她是生孩子疼的,把着她的手温声慰抚道:“裕儿受苦了。”

    张裕儿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地嘟囔道:“皇爷,是两个丫头,没有男孩。”

    “丫头好,乖巧懂事。”朱由校呵呵笑着说道:“朕就喜欢女娃。”

    张裕儿并没有得到安慰,往旁边瞅了一眼,眼睛里泛出晶亮,说道:“可女娃长得那么丑,臣妾就没见过这么丑的。”

    朱由校往床榻上一瞅,两个婴儿被包得好好的躺在那里,露出红红的皱皱的小脸儿。

    这就是朕的“贴身小棉袄”,朱由校满脸温情地看着两个小婴儿。

    “皇爷,您不觉得她们是丑丫头吗?”张裕儿把脸贴在皇帝的身上,既担心又难过。

    朱由校呵呵笑了起来,轻抚着张裕儿的脸蛋儿,说道:“婴儿没长开,还不是一样。看看朕,再看看你,怎么也生不出丑丫头呀!等她们长大了,定是比你还漂亮的美人儿。”

    张裕儿眨巴眨巴大眼睛,觉得皇爷这么说那就肯定是了。刚才母亲也安慰过她,她却没信。

    朱由校又安慰了张裕儿几句,便让她好好地休息,明日再来看她,起身离去。

    离去之时,朱由校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双胞胎女儿,才带着满足愉悦的笑容出了殿门,在宫人的簇拥下返回乾清宫。

    消息传得飞快,皇后张嫣、良妃、纯妃得到宫人禀报,立刻派人把预备好的礼物送去长春宫。

    “一对小公主啊!裕妃还真是厉害。”张嫣抿嘴笑着,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感到了轻松。

    皇帝子嗣是天大的事情,尽管她身为皇后,如果诞下龙子,自然无人可争锋。但要生下的不是男孩呢?

    张裕儿先有孕,对张嫣来说,也多少有些压力。现在嘛,张嫣可以松口气了。

    不是说心胸狭隘,谁都会为自己打算着想,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菲。特别是在皇宫里,谁不希望地位稳固,谁不希望荣宠不衰。

    朱由校虽然有情有义,对自己的女人都很好。但女人们有自己的心思,他也知道。只要不是害人的,他也不想理会。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离间计,半斤对八两的攻防

    古代重男轻女,连皇家也是一样。

    就算是妃嫔,如果生了男孩,那也是皇帝有后,皇位有继。当然,前提条件是皇后未诞龙子。

    所以,朱由校因为有了俩女儿而喜不自胜,臣子们却有些不以为然,也不会有大规模的庆祝和祝贺仪式。

    那没关系,朱由校也没想着办个喜宴啥的,收点份子钱。尽管对他来说,钱越多越好,不嫌烫手。

    只不过,当桃嫣又跑来报喜的时候,朱由校才发现这个丫头比自己还贪财。

    “赏!”朱由校高兴,不计较那点小事情。也难为这丫头了,拎着篮子里的大肥猫跑来报喜。

    张裕儿刚生产完七八天,王良妃又诊出喜脉,能不让皇帝高兴吗?

    桃嫣领完赏钱,美滋滋地拎着大肥猫走了。

    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天天拎着也不嫌沉。大猫也是越来越懒,越来越肥。朱由校猜测,晚上这丫头也是搂着大肥猫睡的。

    “恭喜皇爷,贺喜皇爷。”王体乾看着桃嫣走远,摇头又叹气,不知是怎么个心理。可转回来,便谄笑着向皇爷祝贺。

    朱由校又打赏了王体乾,不在于多少,就是个表示,能让老王更死心塌地的效忠。

    当然,朱由校也甚是得意。这接二连三的,证明自己龙精虎猛,肾不是一般的好啊!

    同时,朱由校也证明了勤劳耕耘必然有收获这个道理。

    历史上的小木匠还真是不务正业,成天跟凿子、刨子等工具叫劲。按史书记载:良妃、纯妃等人,被宠幸的次数只有“经年两三次”。

    嫔妃有七八个呢,可每个一年才两三回,那概率多低呀,跟中大奖差不多。

    而朱由校可是十分勤劳卖力滴,每月两三次都是少的,比小木匠多了十几倍。就算是蒙,也有中的时候吧!

    派宫人给王良妃送去赏赐,朱由校才压下心中的激动喜悦,开始处理政务。

    随着“帝党”的不断增加,皇帝的工作也在逐渐减轻。听话的官员还不好找,朱由校要的不是文采菲然,而是对朝廷政策的执行力。

    也只有把改革政策执行到位,真正地落实下去,朱由校推进的改革才能见到成效。否则,只是上面空喊,下面不执行或乱执行,再好的政策也没用。

    现在,朱由校正在看着辽东、辽西送来的加急军报。

    刘兴祚的反正是成功了,这令朱由校松了口气。至于战果,已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此次反正行动为什么得到朱由校的极度重视,有些人可能并不清楚,或者说是理解得不够深远。

    如果只是一个复州,哪怕再加上盖州,朱由校也认为不是此次行动最主要的影响。

    前面已经说过,光凭建奴那点人口,没有汉奸助纣为虐的话,根本没有席卷天下的可能,甚至连山海关也不能突破。

    而刘爱塔作为努尔哈赤的姻婿,又受到他的十分器重,却叛金归明,对努尔哈赤心理上的打击是难以估测的。

    依着努尔哈赤的性格,对汉兵汉将的猜疑将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历史上也因为刘爱塔的反叛,导致努尔哈赤大开杀戒,使诸伪将人人自危。

    而这才是朱由校要达到的最主要的目的,使建奴和汉兵汉将形成隔阂,削弱并孤立建奴。

    所以,对于刘爱塔的反正,朱由校不仅要不计前嫌地予以重用,还要搞得大张旗鼓、尽人皆知。

    越是如此,越是在打努尔哈赤的老脸。眼瞎了不成,那么相信器重的姻婿,竟然反叛。

    而宣传的声势越大,越会令努尔哈赤恼羞成怒,猜疑心大盛。对那些降金叛明的伪将,清洗得也将更残酷。

    其实,对于瓦解后金,分化女真人与降金汉人之间的关系,朱由校还是比较上心的。准确地说,皇帝是对大明和后金的情报战非常关注。

    要知道,自努尔哈赤叛明之后,能够屡战屡胜的关键因素之一,便是在情报战中占了上风。

    孙子兵法中就对情报战有着精僻的见解,而谁能及时获取对方的情报,谁就能在战争中掌握主动权,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而情报是后金取胜的重要武器,大汉奸李永芳,及其属下的谍报队伍,则是居功至伟,令朱由校切齿痛恨。

    所以,朱由校不仅要全力促成刘爱塔的反正,使降金的伪将面对努尔哈赤的猜疑和清洗。更已经对李永芳下手,布置了好几个计策,坑不死李永芳,也让他痛苦难受。

    你的痛苦,则是皇帝的快乐,更是无数大明子民的幸福。大汉奸能过得好,能寿终正寢,则意味着无数汉人家破人亡,陷于战火之中。

    当然,离间的前提是有隔阂。从表面上看,努尔哈赤对李永芳的信任是绝对的,对他的使用也是放手的,离间似乎不会起作用。

    但朱由校却知道,尽管李永芳是一条对后金忠诚的狗,且处处小心翼翼,但努尔哈赤的头脑和狭隘的思想,对李永芳依然存着戒心,并怀疑他的忠诚。

    也就在努尔哈赤死前的三四年左右,李永芳被努尔哈赤痛斥、羞辱,最后革职,不再受到重用。直到皇太极继位,才被再次叙用。

    朱由校不知道具体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几年正是辽民抗金活动此起彼伏,附金汉官意志动摇,后金统治出现严重危机的时候。

    而大量任用汉官汉将,为后金服务,正是李永芳的建议。可以说,这是一条能使后金发展壮大的良策。

    等到皇太极重新拾起,并改变了一些民族政策,才使后金政权稳固下来,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但努尔哈赤不具备那样的深谋远虑,他的政策就是压迫和屠杀。

    也正是如此,他把后金出现的统治危机归结于依靠汉官、重用汉官的政策,并牵怒于李永芳,将其罢职不用。

    总而言之,朱由校要坑李永芳,是完全可能的。

    现在,他手里就有了两个有力的武器,一是李大汉奸的女婿武长春,另一个则是在复州被擒获的李永芳长子李延庚。

    要说李永芳还真是死心塌地的为后金卖命,连女婿都派到大明京城做间谍。可关系越是亲近,把武长春好好利用,对李永芳的杀伤力就更大。

    至于李延庚,朱由校开始摸着下巴琢磨,怎么能再给李大汉奸一击,让其彻底失去努尔哈赤的信任呢?

    …………………….分隔线…………………….

    大明皇帝朱由校在接到辽东急报的时候,辽东战场的实际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也是他始终不敢遥控指挥的原因所在。

    首先是明军和蒙古的联军进入科尔沁境内,未遇到有力的抵抗,所过之处科尔沁贵族不战而逃,使得联军很顺利地兵临科尔沁部的治所格勒珠尔根城下。

    科尔沁部首领奥巴已经收拢人马,抱定“死则一命;干则一尘”的决定,准备死守城池,等待后金援军的到来。

    奥巴能够集兵于城,并向后金求援,得益于有人事先秘报的消息。这个人说起来也令人惊讶,乃是内喀尔喀联盟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

    所谓人老奸,马老滑。卓里克图洪巴图鲁虽然老了,但眼光还是很毒辣老到。他看出了林丹汗要先统一内部,再对外发动的心思和意图。

    如果林丹汗击败并控制了科尔沁部,必然实力大涨,对内喀尔喀诸部联盟可不是好事。

    到时候,林丹汗很可能就要对内喀尔喀下手。内喀尔喀想再象目前这样,有条件地服从汗命,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个老家伙自以为聪明地暗中派人给奥巴传递情报,使奥巴能提前做好准备。同时,出兵也不积极,只有对后金态度最强硬的扎鲁特部全力助战。

    而奥巴选择坚守城池,一是觉得实力无法与联军抗衡,其次则认为蒙古骑兵纵横草原没问题,攻打坚城则不擅长,坚守到后金盟友来援,大有希望。

    历史上也是如此,联军昼夜攻城,五日五夜围攻也无法攻破。奥巴也因此逃过一劫,能继续跟着后金混。

    这也不意外,后金军攻坚能力不行,蒙古骑兵就更是不堪了。什么楯车、攻城塔楼,根本没有,全靠临时打造的云梯。

    明军虽然出兵助战,但却没有打前锋,甚至军队离得很远,并没有马上就靠近城池。

    军队没上前,但几个军官却来到城外,观看蒙古兵攻城。而守城的也是蒙古人,完全是一场蒙古人内部的战争。

    “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随着战鼓的敲响,一队队蒙古骑兵纵马向城池冲去,嘴里还发出“呜―啊”的嚎叫。

    满桂、虎大威、樊化龙、马乘飞等人冷眼观瞧,既是观察蒙古兵的战术,也在评估日后遇到蒙古兵,该用何种战术最好。

    疾驰冲锋的蒙古骑兵依靠娴熟的骑术,在离城墙三四十多米的壕沟前调转方向,划着弧线掠过的同时,弯弓搭箭,向着城上射去。

    一波接一波,密集的箭雨覆盖城头,如同黑压压的乌云压下。

    “这好象是给咱们看的。”满桂挠了挠头,猜测着看看左右的军官

    虎大威点了点头,说道:“驰射术,蒙古骑兵的拿手技艺。攻城为次,这是在立威。”

    樊化龙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距离城墙太近了,完全在火枪的射程之内。蒙古骑兵多着皮甲,对火枪来说,跟纸糊的没啥两样儿。”

    猛如虎摇了摇头,说道:“盔甲是缺陷。骑射虽然厉害,但只能用短弓,威力不足以透铁甲。他们还不知道,为何打不过建奴呢!”

    统率察哈尔部骑兵的锡尔呼纳克杜棱,确实有显示威风,既给明军看,又震慑守城的科尔沁部士兵的意图。

    可惜,蒙古骑兵的骑术是一流,马上射箭也很厉害,但却有着已被看穿的缺陷。打不过后金,对上明军也不占优势。

    建奴用甲胄和长弓大箭来对付蒙古骑兵,明军的盔甲更精良,火枪的凶猛也不逊长弓大箭。

    而科尔沁部的守城部队是深悉同胞的打法,先是用盾牌抵挡箭雨,在最后一队骑兵掠过城墙、射出箭矢后,猛然开始了反击。

    守军使用的是步弓,骑射劣于步射是很简单明显的,在射程和威力上都是如此。

    天空中响起细细的风声,一片黑压压的箭雨追上了正在远离城墙的骑兵。战马嘶鸣,骑兵落马,夹杂着惊呼和惨叫。

    满桂摇了摇头,说道:“显摆什么驰射术,直接下马步射才对嘛!”

    虎大威咧了咧嘴,也对察哈尔部将领的指挥甚是无语。

    其实,蒙古骑兵攻坚能力虚弱,守城的技术也不咋的。这场蒙古人内部的战斗,就是半斤八两之间的较量。

    另一边,马乘飞早已经不看蒙古骑兵的表演,而是举着望远镜观察城池。他旁边还有一个军官,也把注意力集中在城墙、城门处。

    好半晌,马乘飞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旁边的军官,开口问道:“如何,破城可有把握?”

    萧荣哲放下望远镜,说道:“夯土筑成的城池,没有护城河,壕沟阻挡不了进攻。抵近凿城装药肯定能炸开城墙,直接轰击城门,或是在城门处爆破,也一样能打开缺口。”

    马乘飞点了点头,移过目光,看了看又在整队准备进攻的蒙古部队,冷笑了一声,说道:“先让他们折腾,明天咱们再出手。”

    萧荣哲耸了耸肩膀,表示无所谓。停顿了一下,又不忘提醒道:“马大人,时间不能久拖,要防备建奴赶来援救啊!”

    马乘飞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思索,很快又抬起头,说道:“不让察哈尔部吃点亏,怎么能显出咱们的重要?我算着,两三天的时间,建奴是肯定无法赶到的。”

    萧荣哲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在时间上,确实如此。而看过城池的情况,他有把握在半天内破城,应该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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