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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我真是大昏君txt下载     我真是大昏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九章 学以致用,范奸文程

    “这个——”张以太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太相信地说道:“和那个水杯盖纸片是一个原理?”

    朱由校理所当然地点头,说道:“对啊,原理是一样的。某还要造一台喷水车,能把水箱里的水喷出——十步以外,用来救火。”

    中国消防车的鼻祖应该是在清朝年间出现,也是利用抽水加压的原理,以人力把水喷出个十几米,用来灭火之用。

    朱由校想到的还不只是灭火,他还想着喷火油烧建奴呢!

    这可就是大明牌的火焰喷射器,呼,呼,呼,一条条火龙扫过去,把建奴变成一个个火人儿乱跳乱蹦、吱哇乱叫,散发出烧烤的味道,是不是很有视觉震撼力?

    王季重围着这玩艺儿转了好几圈,左瞧右看也没琢磨出是个啥原理。

    你别管它是不是看着简单,也别管它到底能有多大用处,能造出来这就是本事儿。不苛刻的说,这东西也确实有用,比往井里扔桶提水好用。

    “佩服,佩服。”王季重对着朱由校拱手深揖,“能学以致用,沈兄便远胜我等。”

    “小玩艺儿,或许有用,可不敢承王兄谬赞。”朱由校谦逊着,转头对陈子龙说道:“陈兄停手歇歇吧!”

    陈子龙别看是读书人,倒是有膀子力气,压了这么多下,桶都快满了,气不喘汗不流。

    发出畅快的笑声,陈子龙停下运动,笑道:“这东西满有意思的。也只有沈兄这般聪慧,才能研究通透其中的原理。而到现在,某还没琢磨明白呢!”

    你当然琢磨不明白,马德堡还没想到半球实验呢,朕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在下也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诸位若有兴趣,安心在新学学习,也能接触更高深的科学。”

    夏允彝看着朱由校,有些诧异地问道:“科学?沈兄是如此定义那些原理的?”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朱由校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以为,是科学推动着社会发展,也是国家强盛的重要条件。”

    停顿下来,朱由校伸手相请,“外面风寒,还是入内叙话吧!”

    陈子龙等人点头称是,重新进入厅堂。

    他们现在对朱由校的认知又进了一步,虽对他的身份有各种猜测,但每每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论,却对他们越来越有吸引力。

    ……………………分隔线………………………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掀起了尘雪和泥土,以及在黑烟中升到半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时隔两天,建奴再次对宁远城发动了进攻。

    既敢再攻,定然有所倚仗。熊廷弼立于城上,用望远镜瞭望着敌人,观察着他们的新招数、新战法。

    包衣推着楯车在前,这是没变的。其后是弓箭手,这好象也是一样。除了进攻方向改为城南,似乎没什么改变。

    楯车推至壕前,包衣却没有填壕。半晌,一篷篷火箭凌空飞起,在空中如同一群火鸦,扑向木桩阵。

    哦?!熊廷弼挑了下眉毛,嘴角翘了翘。这算是吸取教训后的新战法吧,用火烧木桩阵。

    火箭落入了木桩阵,有些扎入雪中,很快熄灭;有的射中木桩,慢慢燃烧。随着火箭的不断发射,木桩阵的火势也越来越大。

    还不错,虽然慢了点,但却减少了在木桩阵前遭到火枪射击、轰天雷轰炸的伤亡。

    熊廷弼放下望远镜,略微想了一下,并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如果命令壕内的士兵去灭火,则必然遭到弓箭的杀伤,这也是建奴所希望的。

    木桩阵烧毁了又怎样?就为了这个目的,再搭上重新打造的楯车、推车的包衣,以及后面的弓箭手吗?

    除了燃烧的木桩阵,其余的场景仿佛是上次进攻的重演。

    明军的抛弹车、火炮在轰击,摧毁着楯车,杀伤着车后的敌人。但熊廷弼觉得建奴应该还有后招。

    熊廷弼思索半晌,转头对传令兵吩咐道:“告诉金国凤,做好向两翼撤退的准备;再传令给祖大寿和黄得功,南面守军撤退时要做好接应。”

    看着传令兵飞跑而去,熊廷弼又传下命令,调兵上城,加强了城头的防御。做好这些准备后,熊廷弼才放下心来。

    宁远城的防御设施如此完备,就算把建奴放到城下,他们又能怎样攻破城池呢,显然是不可能的。

    当然,逼近城下的建奴可以用弓箭射击。但与城上居高临下的火枪兵对射,他们又能占到什么便宜?

    离着前线战场四五里外,努尔哈赤听着探马的不断往返报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旁边的范文程则有些紧张,竖着耳朵听着前面的战况。主意是他出的,是成功还是失败,当然对他有着很大的影响。

    说到范文程,就会让“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血统论彻底崩塌。因为,他竟然是是北宋名臣范仲淹的十七世孙。

    就象秦桧的孙子秦矩在蕲州英勇抗金,城破后举家共赴国难一样。爷爷和孙子不是一路人,十几世的后代与祖宗大相径庭,也并不稀奇。

    而范文程则既不是被肋迫,也不是被降服,却是在建奴攻下抚顺后,和兄长范文寀主动投靠,堪称一个彻头彻尾的铁杆汉奸。

    尽管老奴在知道范文程乃是范仲淹的后世子孙后,曾对诸贝勒说:“此名臣后也,善遇之。”但这也是收买人心,显示自己的爱才和大度。

    从主动投靠到广宁之战时随老奴出征,范文程不仅没受到重用,反倒被后金高层所歧视和羞辱。

    广宁挫败,范文程面对坚城,以及后金的武器装备落后,也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但他开始研究攻城之术,尽管都是历史文籍中的老东西,可还是得到了不少启发。第一次进攻宁远失败后,他便献计献策,希望借此而得到重用和提拔。

    听着探骑的不断回报,火烧木桩阵的战术初获成功,明军并没有强力阻止,范文程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努尔哈赤垂下眼帘,寒风吹起头盔上的红缨,似乎在表现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第一百一十章 激战宁远城下

    第一次进攻宁远可谓是损失惨重,包衣和蒙古人自然不被看在眼里,但真夷的死伤也超过两千。

    在这其中,更有贝勒德格类、固山额真图尔格等数十名军官阵亡,怎能不让老奴感到痛心和愤怒。

    看着远处木桩阵冒出的火光,升起的浓烟,老奴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又发出了命令。

    马蹄声轰鸣,建奴的骑兵分队驰骋,在东、西、南三面进行迫近逼压。骑兵在百十米外便点燃火箭,然后纵马疾驰到第一道壕沟前,向着木桩阵射击。

    成千上万的战马奔驰,马蹄声轰鸣,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再加上建奴的呼喝呐喊,威势甚是惊人。

    范文程露出了一点笑容,这也是他的计策,分薄守军的兵力和注意力,好有利于一面突击。

    “建奴的骑射——”城头上,熊廷弼冷笑着摇了摇头。

    再怎么制造声势,壕沟是摆在那儿的。就算没有木桩阵阻隔,防御的威力也并不会降低多少。

    如果建奴是以打到城下为目的,那不会是胜利的开端,而是噩梦的开始。

    尽管宁远城在完成防御体系建设后,是第一次遭到进攻。但明军却已经围绕着攻防,进行了多次演练。

    所以,包括熊廷弼在内的守城官兵,都是相当有信心,打起来才不慌不乱,以稳定的发挥杀伤了大量的敌人。

    “传令,命城外四方守将做好撤退入城的准备。”熊廷弼沉吟了半晌,再次下达了新的命令。

    是在城外依据深沟高垒继续防御,还是将建奴引至城下予以大量杀伤,两相比较并没有明显的区别,都是以杀敌为目的。

    熊廷弼觉得建奴此番也就是最后的疯狂,再被击退也就只能黯淡撤兵了。而给他们点希望,引至城下予以重击,应该能更多地消灭敌人。

    而且,对于依城防守,熊廷弼也想让官兵们尝试一下。毕竟,这种类似于棱堡的防御体系,还没有经过实战。

    在熊廷弼看来,如果棱堡在实战中表现出很大的优势,明军就能够前出至锦州、大凌河,甚至是广宁,对建奴施加更大的压迫。

    命令很快传达到各方守将,准备工作也立即开始进行。比较笨重的火炮先行搬移,多余的弹药物资也搬到城内,城头上的武器和兵力增加。

    官兵们心里都清楚,这是要主动放弃城外阵地,依托城池与敌人进行下一轮较量了。

    这边做着紧锣密鼓的布置,建奴还在折腾着。木桩阵燃起的火焰,阵地上明军的沉默,给了建奴希望和勇气,他们的呼喝更加有力。

    “报汗王,城下敌军阵脚动摇,有退入城内的迹象。”

    “报汗王,城上敌军增加,城下敌军调动频繁,似在向城内搬运物资。”

    努尔哈赤听着探骑的回报,面无表情的脸色稍有缓和,摆手道:“再探。”

    范文程听得仔细,心中得意,却还尽力矜持,不敢露出太过骄傲自得的神情。

    面对火烧木桩阵的妙招儿,明军的阵脚已乱,已经作好了不敌就撤退的准备。而某的高招妙计又岂止于此?

    对于宁远城池的怪异形状,老奴和范文程不是不明白这样的意图。马面的变形,利用交叉火力,弥补攻击城下之敌的死角。

    可明白是明白,他们却并没真正见识过,也低估了棱堡的杀伤威力。

    在范文程的计策中,攻到城下后,便把所携带的火炮推上去轰击城墙。

    尽管他们都知道,明军城上的火炮在射程上有优势,但操控火炮的汉兵,死多少又算得了什么?

    同时,攻到城下的士兵还可以在城门角两台间守御薄弱处凿城,并利用钩梯攀城作战。

    这样三管齐下,不敢说能绝对破城,但已经是最接近成功的办法。

    战场上虽然火光四射、烟雾升腾,战斗却并不激烈。双方都在按计划做着布置,等待着真正爆发的时机。

    当木桩阵被烧得七零八落,已经无法阻碍通行时,建奴的真正进攻终于开始了。

    一辆辆又高又大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战场上,沿着军队让开的通路向前推进,逼近了壕沟。

    熊廷弼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好半晌才似乎认了出来,难道是壕桥,或者是壕车?

    壕桥是为了通过城外的壕沟或护城河等障碍,作为攻城军机动性的便桥,在形制上有点象后世折叠的消防梯。

    在宋朝时,壕桥被装上轮子,做成车型,以便推移。而壕桥的宽度是视城壕或护城河的宽度而定,所以多半是在围城时攻方观测后就地取材制作的。

    壕车又叫填壕车,载有石、土,一到壕边便将土石投入壕中。它是以竖直的桥板作为防御,人员在推进填壕车时可以避免遭到矢石的攻击。

    这两种器械都有轮子,形制也不固定,熊廷弼一时也难以区分。但这不妨碍他给城上守军下达命令,调整火炮,准备轰击。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算是你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也会遇到新问题,遇到新战术。

    熊廷弼也是有疏漏的,城墙上倒是泼水结冰加了防护。但他漏掉了木桩阵,如果也冻上一层冰,建奴的火攻也就难以奏效了。

    当然,这对于宁远的防御体系影响不大。可对于熊廷弼来说,却也不失为一次警醒。

    建奴不是野人,他们的屡战屡战也不是全靠着蛮力。特别是有一些汉奸在相助,在熊廷弼看到壕桥或壕车时,他就可以确定。

    壕桥已经是只在古代书籍上有记载的东西,特别是折叠型的壕桥,要用到转关(销轴)和辘轳(绞折叠桥车),可不是一般人光看书就能做出来的。

    而填壕车则在宋朝的《武经总要》上记载了两种,就算不是依图仿造,把楯车加长加轮,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倒不是很难。

    从武学毕业,回到宁远只一个多月的参将朱梅就在熊廷弼身旁,也在注目观察着越来越近的攻城器械。

    “大人,这好象是壕桥。”朱梅不是太确定地说道:“宋朝时有过,本朝已经消失无迹。”

    熊廷弼不置可否,开口问道:“不是填壕车?”

    朱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填壕车在《武经总要》上有图有形制,不是这个样子。”

    熊廷弼露出赞赏的微笑,先是传达将令,命弓箭手携带火箭急速出城迎战,然后才对朱梅说道:“你看过《武装总要》,不错。”

    朱梅号海峰,在历史上不算太出名,但也是相对而言。他出身辽东广宁前屯卫,为人朴实忠厚,办事精明干练。

    在历史上,他曾参加了宁远保卫战和宁锦大战,后升任山海总镇,都表现得很英勇,很有能力。

    朱梅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说道:“末将只是在武学听教授讲过几句,也见过正在研制的舟桥,与此壕桥颇为相似,但却更加精细巧妙。”

    哦,熊廷弼略显惊咦,捋着胡须道:“武学正在研制舟桥,难道是为了沿海登陆方便。”

    武学又加科了,除了步、骑、炮外,又加了工、辎,还设了个兵器研究院。而舟桥则是工兵科所用,由一些能工巧匠来研制。

    朱梅说道:“不仅是海岸登陆,还有江河沼泽地带,也可以使用。”

    熊廷弼点了点头,不再细问,转目于城外,伸手指了指,说道:“建奴之中有汉人相助,方能制出壕桥。日后与建奴作战,不可轻敌呀!”

    朱梅脸色也凝重起来,建奴的勇悍,再加上汉人的科学文化,假以时日,真的是不能小觑。

    “大人当上奏万岁,请求多拔纵火武器。”朱梅看了一眼城墙后的箱子,说道:“燃烧爆炸弹,到底还是少了些。”

    熊廷弼苦笑了一下,说道:“不容易啊,火油由西北地方收集,千里迢迢运来。数量既少,耗费又多。”

    我最早采集和利用石油的记载,是南朝范晔所著的《后汉书·郡国志》。

    当时的酒泉郡延寿县,即今甘肃省玉门一带,“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晋代的《博物志》,又指出这种石漆可以作为润滑油“膏车”(润滑车轴)。

    这些记载表明,我国古代人民不仅对石油的性状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而且开始进行采集和利用了。

    《武经总要》上还记载了对如何以石油为原料制成颇具威力的进攻武器——“猛火油”,北宋的军器监,就有专门加工“猛火油”的工场。

    但采集和开采是两码事,指望地底自然渗出,石油能有多少产量?

    所以,说到纵火,宋代之后便是硝磺火药等物,猛火油已经是很少很少了。

    象广宁之战时用烈酒混合物,在朱由校看来还是差了不少。烧得不够猛烈持久,效果不够惨烈刺激,视觉不够震撼哪!

    所以,在广宁之战后,他便下旨让西北的延安路地方官搜购石漆、石液、脂水、火油、猛火油,都是一种东西——石油。

    除此之外,朱由校还让火药兵器局造了些混合鲸油和烈酒的燃烧弹,比石油的差点,但效果还算可以。

    正象熊廷弼说的,石油既少,又得千里运输,真的很费钱。

    但朱由校已经想到了解决之道,正在研究试验,成功的概率很大,却还需要些时间。

    所以,宁远城贮存的爆裂燃烧弹不是很多,也没轻易使用。至于燃烧效果差的火箭火罐,却还是比较充足。

    又等了片刻,建奴的壕桥才缓缓接近了壕沟,炮兵军官前来请示是否开火轰击。

    随着熊廷弼一声令下,老式火炮率先开火,在火焰闪现和白烟升腾中,一颗颗实心炮弹从城上飞出,射向目标。

    在隆隆的炮声中,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过低平的弹道,或落地弹跳向前,或直接就击中了壕桥。

    因为壕桥造的比楯车要宽大和沉重,推移耗费的人力更多,也比楯车更抗打击。

    两三斤重的炮弹击中壕桥,只是在折叠斜起的桥面上打出一个孔洞,或是将拼接钉在一起的树木震散击坏,并不能对壕桥的整体造成损毁。

    熊廷弼观察着,很快就下令停止炮轰,让炮兵抓紧时间装填弹药,作好轰击通过壕桥冲击的建奴甲兵的准备。

    此时,一篷篷火箭从明军阵地升起,射向木制的壕桥。有些火箭射中目标,在壕桥上燃起了火焰。

    熊廷弼摇了摇头,认为阵地上的将领并不了解这种比较古老的攻击器械,火箭射得过早,威胁不大。

    果然,壕桥抵近壕沟后,车后的包衣喊着号子拉动了绳索。

    只见折叠起来的桥面慢慢立直、前倾,最后轰然一声向前方拍了下去,桥面前端的尖桩扎在壕沟另一边,在壕沟上搭起了通行的桥梁,桥面上的几支火箭也应声而灭。

    壕桥后面除了推车的包衣,还跟着楯车提供掩护。桥面打开,立时便显现出来。

    建奴弓箭手在楯车后射出密集的箭矢,掩护着包衣扛着钩梯冲上壕桥。包衣们发出既是壮胆,又是恐惧的喊叫,冲了上去。

    轰!正对壕桥的明军阵地响起炮声,一门虎蹲炮射出上百的弹丸,迎面扑向敌人。

    扛着云梯的包衣立时被打倒了好几个,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哀嚎。

    在军官的指挥威逼下,又有包衣冲上去补缺,扛起钩梯继续前冲。

    伴着一声天鹅音,明军阵地上的火枪轰鸣声响了起来,一颗颗铅弹呼啸着射向敌人。

    轰!又是一架壕桥翻拍下去,同样是包衣扛着钩梯冲过来,要在第二道壕沟上架起通路。

    枪炮声密集起来,明军依托阵地猛烈射击,破坏敌人的作战意图。

    而建奴这边也响起了火枪的声音,是佟养性所率的汉兵,他们依托楯车,用手中的鸟铳开火还击。

    一架钩梯搭上了壕沟,后面的建奴军官愈发大声地嚎叫指挥,包衣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扛着钩梯往前冲。

第一百一十一章 血火厮杀

    越来越多的壕车打开桥面,在第一道壕沟上架起通行的桥梁,越来越多的包衣把钩梯往前送。

    火箭再次凌空飞起,射向建奴的壕桥和楯车,但落在桥面上的火箭转眼便被冲上来的包衣踢飞踩熄。

    明军阵地上的轻型火炮全部装填着霰…弹,射出的弹丸如雨点般泼向敌人。轻重火枪也一轮一轮地射击,将包衣们打倒在地。

    黑压压的一群轰天雷从阵地上升起,砸向敌人。片刻后,爆炸声此起彼伏,在火光迸现和烟雾升腾中,敌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轰,轰,轰……城头的火炮发出怒吼,炮弹掠过一百多米,或摧毁楯车,或将建奴砸得一溜血肉横飞。

    敌我双方在疯狂地对射,有胸墙壕沟作依托掩护的明军,在火器上也占着优势,也让敌人付出了更大的伤亡。

    但壕桥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钩梯搭桥也在不断增多。相比于第一次进攻,建奴的新战法似乎是有了不错的效果。

    轰,轰,轰……炮声震耳欲袭,城上的红夷大炮也发出了怒吼。更大更猛的炮弹越过壕桥、楯车,以及前面的建奴和包衣,砸向了出动的建奴甲兵。

    炮弹的轨迹又低又平,仿佛在水面上跳跃的石子,在坚硬的冻土地上连续起落着,以极快地速度在建奴甲兵中打出了一条血胡同。

    什么盾牌,什么重甲,在红夷大炮发射的炮弹下,如同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炮弹直到打穿了甲兵的队列,才余势未衰地被一堆积雪阻住了脚步。这个时候,甲兵队列里才响起了滞后的惨叫哀嚎。

    努尔哈赤咬紧了牙齿,范文程也是脸色阴郁。虽然已经见识过明军城上这种大炮的威力,可依然令他们心情沉痛。

    佟养性紧皱着眉头,出征时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无论是威力和数量,宁远的火炮都令他心悸恐惧。

    特别是这种打得又远,威力又大的火炮,简直就是噩梦,且死死缠绕着他。

    又是一颗炮弹飞来,佟养性的眼睛不由得眯了眯。甲兵队列中血肉横飞,又是一条死亡的轨迹。

    “这是什么火炮,威力如此巨大?”努尔哈赤沉声问道,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佟养性不知道,之前努尔哈赤已经问过一次,但他想不出来,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努尔哈赤可能也知道没人会回答,问完之后便在马上挺直了腰身,注目于激烈交锋的战场。

    就在这威力巨大的火炮的轰击下,披着重甲、手持盾牌的官兵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不管是身经百战的巴图鲁,还是初上战场的新兵,死亡都是一视同仁。老奴觉得这不公平,但却毫无办法。

    参领格布库、西特库,佐领乌巴十、古郎阿、巴扬阿……这些只是努尔哈赤能记下的,而伤亡的军官远不止此。

    在呼啸而来的炮弹前,在激射而至的铅弹前,生命都是一样,没有高低贵贱。这让努尔哈赤感到痛惜的同时,也只能以“将军难免阵前亡”来自我安慰。

    战斗在继续进行着,明军虽做了撤退的准备,但在城头火炮的支援下,以掷弹车、轻型火炮、轻重火枪为武器的反击,依然猛烈。

    没有面对面的搏杀,只是弓箭与火器的较量,汉兵的鸟铳也稀疏下来,显然是落了下风。

    因为楯车又被损毁了大半,少了掩护的包衣和弓箭手在火炮、火枪的打击下,损失惨重。

    好在壕沟已经不是阻碍,尽管钩梯搭起的桥并不稳固,也不象壕桥那样能形成宽大的正面。

    甲兵终于冲了上去,除了甲胄,他们还配备了盾牌,希望能借此减小敌人犀利火器的伤害。

    由钩梯搭架的便桥,由于太长而被身着重甲的建奴压得弯出了弧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咔嚓一声,一架钩梯不堪重负,猛然从中间断裂,三个甲兵掉进了布置了尖桩的壕沟,非人的惨叫从沟底响起。

    甲兵不敢再连续登梯,限制了人数的进攻,在明军不断射出的铅弹下,又陷入了停滞。

    不断有甲兵被重火枪击中,在血肉迸溅中倒地。而每一声火炮的轰鸣,随后更是带来一片死伤。

    明军阵地上的火枪如过年放的鞭炮,似乎没有停歇地攒射。白烟升腾,越来越浓,很快覆盖了阵地前方。射击时闪烁的火焰,也看得不那么清晰了。

    惨叫声不断在周围响起,甲兵穆护萨用力地咽着唾沫,喉咙里干得象着了火。牛录额真的怒吼指挥,只是让他机械地向前,脑子里却几乎是一片空白。

    瓦尔喀死了,那是白甲老兵,久经征战,还得到过汗王的赏赐。

    也是这个白甲老兵,在他胆怯的时候充满信心地鼓励,“汉狗的火器没什么厉害,冲上去就能杀他们个屁滚尿流,连头都不敢回。”

    然而,射箭百发百中,近身肉搏能打好几个的瓦尔喀,他心中的偶像和支柱,就在他的眼前被打烂了脑袋,铁盔好象一点用都没有。

    不仅是瓦尔喀,还有壮健如牛的哈尔汉,来时的路上老跟他说要抢绸缎回去,给他的婆娘做衣服。

    现在呢,哈尔汉再也不能唠叨个不停了。在列阵前行的时候,一颗凶猛的炮弹砸来,把哈尔汉打成了一堆烂肉……

    想到那一堆混着内脏、粪便的碎骨烂肉,穆护萨的腹部又猛烈地翻腾起来,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

    对面的枪声稀疏下来,寒风卷走了硝烟,景物渐渐清晰,牛录额真的嚎叫也听得更加真切。

    前面的战友踩着钩梯越过了壕沟,身着重甲的身形显得有些笨拙。轮到自己了,穆护萨又咽了口唾沫,发出的“咕噜”声是如此之大。

    踩着叠压在一起的两架钩梯,穆护萨小心地把盾牌护在身前,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壕沟太宽,本来能够攀爬城墙的结实钩梯也颤悠悠的。下面——穆护萨不敢细看,尖利的木桩会令他腿脚发软,心中发悸。

    轰鸣声猛然爆发,短暂的停顿只是为了让视野清晰。用黑火药就有这样的缺陷,火枪火炮发射时的烟雾太大。

    闪烁的火光成百上千,很多很多,穆护萨只能用贫乏的语言这么形容。在重新升腾起的白烟中,他看到了对面的敌人。

    戴着铁盔的脑袋伸出了工事,还有脖子和一点肩膀,黝黑冰冷的铁面上画着不知什么图案,有点象萨满涂着油彩的脸。

    呯!一颗冲力十足的铅弹击中了穆护萨的盾牌,即便他有防备,巨大的撞击也让他身子趔歪,向后退。而他,只有一步便要迈上壕沟了。

    手臂传来的剧痛令穆护萨发出了惨叫,又一颗铅弹射来,再次撞击在盾牌上。穆护萨再也稳不住身形,打着转掉下了壕沟。

    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目光,穆护萨在跌落的瞬间再次看到了那个探头射击的敌人……

    剧烈的疼痛打断了穆护萨的思维,他长声惨叫着,却只有手脚能动。两根枪杆粗细的尖利木桩扎穿了他的身体,身体的重量还使他在不断地下沉。

    穆护萨用极度恐惧和绝望的目光望着在左腹部越来越长的染血尖刺,仰脸再闪发出了非人的惨嚎。

    天空是蓝的,飘着的是烟雾,还是白云?随着鲜血的涌出,穆护萨的声音越来越低,神志越来越模糊。又一个甲兵从上面掉下,给他带来了永久的黑暗。

    伤亡在不断增加,越接近明军的阵地,火枪火炮的威力就越大。不仅重火枪无坚不摧,轻火枪也能给甲兵带来伤害。

    努尔哈赤听着探骑的不断回报,好几次要下令停攻,但还是决定再坚持。

    原因很简单,伤亡的代价不是没有效果,明军在不断后退,攻到城下是有希望的。

    范文程也处在紧张和矛盾之中,汗珠沁出毛孔,顺着脸在慢慢流淌。每次探骑回报,他的嘴唇都在剧烈抖动,眼中闪过不安和惶恐。

    努尔哈赤的脾气火暴,有时还会失去理智,万一牵怒于他?后果严重,范文程不敢想象。

    “报汗王,我军已夺取敌人第一道工事。”探骑再次飞马回报,刚说完好消息,就又报上了噩耗,“参领达穆布,佐领卓纳、拜桑武阵亡。”

    后金军分八旗,旗主为固山额真,下辖五参领(后改为甲喇,正三品),已属高级军官。

    努尔哈赤脸上的肉跳了两下,挥手沉声道:“再探。”

    在强持的镇静之下,身旁的人能够听出努尔哈赤的声音有点颤抖。自起兵叛明后,一次作战阵亡这么多的将领,可是头一回。

    痛惜、愤怒,又有些无奈、无力,这就是努尔哈赤现在的心情。

    当努尔哈赤的目光转向佟养性时,佟养性立刻躬身请命,“汗王,请派末将率汉兵出动,用火炮助阵攻城。”

    “去吧!”努尔哈赤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话的语气也稍微缓和。

    依据明军火炮的威力和射程,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凭着这些老旧火炮靠前轰击,可以说是相当危险而艰巨的任务。

    佟养性能够主动请缨,这份勇敢,还是让老奴颇为心慰。

    接到命令,佟养性纵马离开。时间不大,便率领着汉兵推着火炮,向宁远城下开进。

    此时,宁远城头突然爆发出一阵轰鸣,火炮火枪猛烈开火,对进攻的敌人进行迎头痛击。

    努尔哈赤皱紧了眉头,但随即又慢慢松缓。他猜测这是火力掩护,使城外的明军能够顺利退进城内。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明军放弃了城外阵地,没给建奴以近身肉搏的机会,全部撤进了城池。

    但撤退不意味着失利,更不意味着危险;对建奴来说,也不是胜利的曙光,反倒是更残酷血腥的噩梦的开始。

    …………………分隔线………………………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声如同晴天响雷,在闪耀的火光中,一团团黑烟升腾。

    “吁!”萨哈廉口中轻唤着,伸手抚着马头,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战马。

    战马的蹄子刨着地,喷着粗气,很快安定下来。但萨哈廉的心情却难以平静,甚至比战马还要焦躁。

    按照努尔哈赤的布置,代善率正红、镶红二旗,并蒙、汉附庸兵数千,进驻复州,兵压旅大明军。

    而所谓的兵压,就是威慑,让明军不能趁后金主力出动而趁虚深入辽南。

    所以,代善将主力驻扎新金,前锋则由儿子萨哈廉率领,前出至石河驿。

    这是比较稳妥的布置,既威慑旅大明军,又能顾及到明军在东部沿海的登陆袭扰。

    代善以为明军多半会利用水师之利而登陆袭扰,却没料到旅大明军竟敢于正面出击,先占金州,然后又攻打石河驿。

    萨哈廉感到很意外,但他知道己军擅野战,守城却是弱项。所以,得到探骑报告后,他便率军出城,迎战明军。

    按照萨哈廉的意思,明军防御是挺厉害,可野战不会是铁骑的对手。

    但事实上却让萨哈廉很是郁闷。明军沿着官道慢慢逼近,以车炮为先,步步为营,且战且守,在几次接触战中接连小胜,逼得萨哈廉所部不断后退。

    几次小失利本来不算什么,可萨哈廉却看出明军兵力甚多,大众集前,难以抵挡。

    在历史上,明军最少两次使用过这种战术。虽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但在开始,却都获得小胜。

    一次是大凌河之战的张春率军援锦州,初战获胜,却被后金军的仿制红夷大炮所击败;

    另一次是松山之战的洪承畴援锦州,开始也是屡获小胜,却让皇太极看出“重前权、轻后守”的破绽,被抄了后路、断了粮道。

    历史上是相似而不尽相同的,萨哈廉所率的人马少,正面难以挡住明军,也不知道明军的后守是不是薄弱?

    大迂回绕袭嘛,凭自己这五千人马,萨哈廉根本没想过。在随父亲代善增援满浦、昌城时,他可是见识到了明军的火器威力和新战法。

    分兵势弱,再遭遇到明军的伏击,萨哈廉认为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野战厮拼

    所以,他率军且战且退,并急报父亲,把明军的反攻路线作了详细说明。是派兵前来支援,还是直接绕袭明军,他等着父亲代善的决定。

    再有十数里便是石城驿,萨哈廉挺着急。一旦被明军占领,等于有了坚实的落脚点,能继续步步为营地向前推进。

    视野蓦地宽广,一大片开阔地带展现在人们面前。萨哈廉精神一振,这里就是他选定的反击之地,能否击退明军,就看这里的战斗了。

    显然,明军也对地形地势比较熟悉。沿大路推进的车营放慢了速度,部队以营为单位开出在开阔地逐步展开列阵。

    镇、协、团、营、总旗……这是明军新军的编制,东江镇额兵两万八千,每协战兵为六千;每协三团,每团两千;每团分三营,每营六百多。

    而新军所练的战阵以营为主,取其人数相对较少,摆兵列阵比较快速。

    按照东江军各协的武器配备,长枪和刀盾兵约占四分之一,其余则是配备刺刀的火绳枪兵。

    也就是说,一营战兵有近二百的冷兵器。不用解释,长枪刀盾自然是在战阵最前方,后面是火枪兵。

    具体到各支部队,比例又稍有不同。象张盘的左协和孔德的右协,因为长期协同作战,编制比较相近。

    因为张盘读书识字,孔有德羡慕之余也甚是尊重。张盘在每营减少冷兵器,却增加掷弹车,孔有德也学了过去。

    开阔的原野上,以大路上的车营为中心,明军展开了四个营,每营相距不过百米。鼓号声一起,又重新向前推压而去。

    三排长枪斜指向天空,在太阳照射下闪着寒光;盔甲齐备,铁面铮狞,脚步铿锵,数千明军如墙般推进,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萨哈廉观察半晌,知道不能再等待。

    大路上的车阵不好惹,上面载有佛朗机,能喷出成百上千的弹丸;再加上车后明军的火枪攒射,他试过冲击,已经吃了亏。

    所以,在野地里布阵的明军,显然要比车营好对付,尽管这是看上去的感觉。

    在呜咽的号角声中,建奴的骑兵发起了冲锋。铁蹄踏地,隆隆作响,再加上呼喝怒吼,声势甚是惊人。

    可如果认真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建奴的冲锋并不是直的正面猛扑,有点斜,或者说是带有弧度的。

    建奴一个个瞠目拧眉,凶恶异常,纵声狂呼乱吼,犹如凶神恶煞一般向明军战阵冲杀而来。

    旗号变动,鼓号角响起,明军也作出了反应。三排长枪手或蹲或跪或立,长枪指向前方,宛如密密麻麻的树林。

    而长枪手之间还留着一米的空隙,一杆杆重火枪在支杆的撑持下,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前方。

    建奴骑兵开始冲得猛,冲得凶,但在半途却减慢了速度。然后在百米左右的距离勒缰转向,斜掠过明军战阵。

    原来,这是建奴惯用的诱敌战术,就是以冲击的声势引诱明军开火射击。

    但他们失算了,明军战阵不动如山,枪不鸣、炮不响。明军士兵也没有喧哗混乱,静静地看着建奴呼喝奔驰,倒象是在看马戏似的。

    孔有德坐在马上,在阵后的将旗下露出了冷笑。这种战术在武学都讲过多少遍了,火枪射击的规范也早就在操典上写得清楚。

    当然,这也是长期严格训练的结果。

    问问那些火枪兵,谁没挨过教官的棍子?动作不规范,施放顺序颠倒,号令执行有误……甚至于胆量小,也会受到责罚。

    严格训练形成条件反射般的熟练操作,然后就是不断地增加作战经验。

    从小战到大战,从防御到进攻。东江军经过一年的打磨,终于能在具备一定条件的基础上,与建奴在野外较量较量了。

    当然,火绳枪的缺陷也是无法避免。可在张盘和孔有德看来,在近战肉搏中不溃败,或者说能短暂的坚持,就已经是胜利的保证。

    第一波建奴骑兵没有成功,兜马返回;第二波骑兵又奔驰而至,发出更加大声的呐喊呼喝。而且,他们又前进了十几米,离明军的战阵更近了一些。

    还是诱引,但挑衅的意味更浓。既是考验明军的心理素质,又有激怒明军的意思。

    明军战阵依然是静默以对,士兵如同凝固了一般,只有阵中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当第三波建奴骑兵向前奔驰而来时,孔有德发出了将令。战鼓声有节奏地敲响,很快又停止。

    中下级军官们在战阵呼喝指挥,待射的火枪兵开始动作,将燃着的火绳夹在了龙头上,通过战阵中的过道缝隙瞄准了前方。

    第三波建奴铁骑冲了过来,更近了一些,压迫感更强,希望能达到引诱明军开火的目的。

    这一次他们如愿以偿了,当他们斜掠过明军战阵时,天鹅音在明军阵列中猛然响起。

    只是短暂的间隔,明军战阵中便火光闪烁,一簇簇的白色烟雾升腾而起,连绵不绝的射击终于爆发了。

    在萨哈廉和其他建奴看来,六七十米的距离也是安全的。但他们的经验主义,到底是让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这也是信息不灵、情报不准的恶果。

    沉重的铅弹瞬息飞过几十米的距离,在横向掠阵的建奴骑兵中迸溅起团团血雾,惨叫哀嚎和战马的嘶鸣响彻原野。

    不管是人是马,重火绳枪发射的铅弹都被一枪撂倒,甚至能穿透两人或打倒两匹马。

    而且,建奴的骑兵虽着盔甲,却不是双层或三层。那样太重了,会影响战马的速度。

    所以,重火绳枪的威力就更加凶狠。在一篷篷血雨迸溅中,建奴骑兵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前面的战友收枪闪身,张小喜出列上前,将鹰铳稳稳地架在支叉上,夹住火绳,抵肩瞄准。

    板机被扣下,伴着一声轰鸣,枪托顶着他的肩膀向后猛地一推。即便是有缓冲装置,后座力也比鲁密铳大得多。

    张小喜已经适应了这个力量,只是身体一侧,便卸去了大半的力道,厚厚的垫肩也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击中目标了吗?好象是,因为他瞄准的目标已经带着一篷乱飞的血肉掉下战马。

    张小喜来不及多想,收枪归列,又一个战友出列上前,站在了他的位置。

    被打死打伤的战马和骑手摔倒在地,又造成了后面建奴骑兵的踩踏和翻倒。三轮重火枪的射击,在战场上留下了一地血肉狼籍,绵延近百米。

    明军停止了射击,升腾而起的白烟逐渐消散,火枪兵在紧张而快速地填装弹药,军官们则在阵中陆续打出了准备已毕的旗号。

    战鼓的节奏一变,军官们也看到了将旗的变化。虎!长枪兵全部挺枪而立,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

    虎,虎,虎!

    一步一步,长枪兵挺枪前进,呼喝声节奏分明,向着前方坚定地迈出步伐。

    萨哈廉看得清楚,心中一沉。达不到诱敌开火的目的,至多是失望而已。可遭到敌人火力杀伤,却是弄巧成拙的挫败感。

    随着步兵阵势的启动,大路上的车营也同时向前推进,速度还要稍快一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突出。

    所谓的车营,并不是兵器火药局正在制造的正规形制。

    说白了,就是用木头制成的简陋的厢车,带轮子的方箱子。这和建奴的楯车也有点相似,但要稍长一些,能架轻型火炮,有顶有厢,还能装载些弹药。

    但能用就是好家伙,自从在旅顺堡击败阿敏后,张盘便开始发动百姓制造。树是砍了不少,车也造了很多,有的车厢就是整根圆木拼的,连树皮都在。

    而且,这种木头厢车不仅能载炮装物,前面的活动挡板上还能插数根短枪,用来冲撞刺击敌人,或者是当拒马使用。

    既便是功能不少,可这种木车却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且简单易制。而这个特点,却正是僻处海外的东江军能够大量装备的原因。

    东江军大量装备的另一种武器则是掷弹车,同样是成本小、容易造,不必等朝廷拔调。

    而就是这两种能够自力更生打造的武器,却使东江军有了与建奴正面作战的底气。依靠着兵力和火器优势,打得萨哈廉有些无措。

    明军正以一个宽大的正面不急不躁地推压过来。虽然地形较为开阔,但对建奴骑兵来说,依然不够展开侧翼突击的空间。

    急速的思索之后,萨哈廉决定再试一下,对明军最东边的阵列进行正面攻击。

    如果击溃了这个小方阵,整个明军的战线便遭到了破坏,会因为担心骑兵从此缺口冲入迂回到背后而停止推进。

    而且,击溃明军方阵后也腾挪出了侧翼突击的空间。

    萨哈廉看得清楚,明军方阵只有前方有长枪兵,侧面却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骑兵冲击的兵种和武器。

    号角不断响起,萨哈廉接连发出命令,三个牛录的建奴迅速集结,猛然冲向了明军最东面的一营方阵。

    “贼奴作战,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重甲,虽死而不退,后又接轻甲善射之兵。最后为奴贼精骑,人马皆重铠。待我铳炮击发,急突而出。”

    “且尤擅左右突击,不见利而不进。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动静之间,其势极诡,最是难防……”

    在明朝的文字记载中,已经将建奴的战法讲得很清楚。但说得很透,历史上却并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或者说是有办法却不顶用。

    而问题就出在将领和士兵身,按照历史上辽东军头的德性,以及明军缺饷少粮的状况,再好的战术打法也是纸上谈兵。

    身披重甲的五六百死兵在前,纵马奔驰到百米左右的距离便跳下战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疯狂地呐喊冲杀而来。

    在死兵后面,是骑马冲近的轻甲弓兵,准备趁着死兵与敌厮杀纠缠,用箭雨助阵,打乱敌人的战阵。

    在最后面,则是近千的精骑,并没有过分靠近,也没有加入战团。他们是决定性的力量,要等到敌人战阵混乱才会猛然杀出,一举击败敌人。

    还有近千骑兵呼喝呐喊,在明军的其它方阵前驰骋,保持着一定距离,起到的牵制作用。

    战鼓声响了起来,明军的旗号变动,宽大正面的几个方阵停止了前进。

    率先开火的直接遭到攻击的方阵,重火枪当仁不让,在建奴死兵接近到百米之内便开始射击,一颗颗铅弹带着死亡扑向敌人。

    在血雨迸溅中,建奴死兵不断倒地,但冲击的步伐却没有减慢,继续疯狂地向前冲锋。

    六十米,五十米,三十米……十几颗炮弹从明军阵后飞起,掠过战阵,砸向冲杀上来的建奴。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在腾起的火光与硝烟中,铁片碎横飞激射,死兵在烟火中又付出了伤亡。

    冲出爆炸的硝烟,后金死兵发现明军前几排的长矛手和刀盾手摆出了很奇怪的架势,并没有向前冲击厮杀。

    蹲、跪、架,第一排长枪兵采取跪姿,第二排长枪失弯腰半蹲;

    刀盾手已经上前封住了队列间的隙隙,也是跪姿。最后一排长枪手则把刀盾手的肩膀作枪架,雪亮的长枪指向前方。

    这——应该是抵挡骑兵冲击的架势吧?!建奴有点发蒙,但却没有多少的迟疑,挥舞刀枪杀了上来。

    天鹅音响起,枪声轰鸣,几乎是同时发出,声音的叠加宛如火枪在怒吼。

    一排铅弹迎面射来,二三十米的距离,杀伤力惊人。在火枪的攒射下,建奴死兵顷刻间便倒下一排。

    一轮齐射过后,火枪兵收枪向左迈出一步,然后退下装弹;第二排火枪手则迈步前移,举枪瞄准,在天鹅音响起之后,扣动板机,又射出一排铅弹。

    冲到前面的建奴死兵这才明白,前几排的明军放慢姿势,只是为了给后面的火枪兵闪出射界。

    轰天雷再度发射,在冲上来的死兵中爆炸。这种拦击很有效果,使得建奴死兵的进攻出现间歇,难以保证持续性,以及兵力的投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火枪轮射,商会觐见

    火枪兵上前、射击,侧移、后退、装填……如此往复,一排排的铅弹激射,持续的火力输出给建奴造成了越来越大的杀伤。

    尽管长枪斜刺不动,但冲上来的建奴要拔开或打开一杆两杆容易,可左边也有、右边也是,并不容易突破。

    况且,迎面有呼啸射来的铅弹,头顶还不时砸来轰天雷,建奴死兵能够冲到阵前左右拔打枪尖的却不多,远没有他们冲锋时的那般气势凶悍。

    相邻的明军战阵开始向前挺进,并向东靠拢,意图很明显,形成突出部,对攻打友军的建奴进行侧击,并支援友军。

    建奴的轻甲弓兵冲了过来,射出漫天的箭雨,既是支援,又是牵制,要破坏明军侧击的企图。

    火枪轰鸣,明军对建奴的弓箭作出了迅速而猛烈的还击。

    在盔甲齐全的情况下,建奴的轻甲弓兵又是在马上,所用短弓对明军的伤害有限。但火枪对他们来说,却是非死即伤。

    其它的明军战阵也向前推进,护住了友军突出部的侧翼,并用重火枪向着建奴轻骑进行轰击。

    在硝烟和人马的遮掩下,离着又远,萨哈廉等后金将领看不太清战斗最激烈的地方的情况,也就是后金军猛攻的明军那个方阵的变化。

    轰天雷还在不断地轰击,爆炸的烟尘不断升腾;火枪声依然密集,死兵冲锋的效果——萨哈廉紧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还没有突入或是打乱敌阵?

    战马受伤垂死的嘶鸣、士兵痛苦的惨叫声,震动着萨哈廉的耳膜。在他的视线中,明军的阵线已经突出了几十米,相邻的方阵已经开始向侧方开火。

    完了!萨哈廉的心沉入谷底,在这样的两面夹击下,突击冲锋的死兵凶多吉少。

    他的判断没有错,建奴死兵在轰天炮和火枪的持续轮射下,已经伤亡惨重。越来越少的兵力,虽然还在亡命冲杀,也没有了多大的冲击力。

    当然,明军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特别是挡在前面的近战兵。

    但出乎建奴意料的是,后面看似近战能力为零的明军火枪兵,不断地冲上补位,端着的不是等同烧火棍的火枪,而是带着长长尖刺的“长枪”。

    时代变了呀!如果是朱由校,肯定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脸上还会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三段击、四段击、五段击……西夷能做到的,明军也做到了,尽管方式有所不同。

    虽然明军有操典,但也没抹杀将领的能动性。就说方阵吧,各镇乃至各协,都不是一模一样的。

    只要能发挥火枪的优势,或是与建奴对射,或是火力的持续杀伤,抑或是几排齐射后的白刃冲锋,都是允许的,由将领们根据战场情况而灵活掌握。

    孔有德摆出的这个有点怪异的阵式,也是他搅尽脑汁后加以改造,并进行过严格训练的。

    别说,火枪的轮流射击,确实保证的火力输出的持续性,使得建奴死兵未冲到近前,便死伤累累。

    而几排长枪的布阵不动,也可以看成是拒马或车阵,将建奴挡住,接受火枪铅弹和轰天雷爆炸的洗礼。

    不管这种打法是不是会被推广,可明军赢了,粉碎了建奴的攻击。七八百建奴死兵伤亡殆尽,明军也付出了三百多的死伤。

    随着相邻战阵的突出,侧击的火力越来越强,萨哈廉不得不下令撤退,以免进攻部队全军覆没。

    枪声、爆炸声随着建奴的撤退,而变得稀疏下来。硝烟在逐渐散去,视线也逐渐清晰。

    萨哈廉等人惊讶地看到,伤亡不小的明军战阵退了下去,一个齐装满员的战阵赶来进行了替换。

    明军兵力很多,后备人马充足,或者说是并没有全部出动,而是保持着足够的预备军。

    也就是说,即便冲溃了一个方阵,也无法造成整个战场上形势的逆转。

    而且——萨哈廉有些惊讶地发现,明军的战线后出现了近千的骑兵。

    原来明军不仅仅是步兵多,还有能够快速增援的机动兵力,萨哈廉终于放弃了野战取胜的希望,下令撤退,并在一定距离监视明军,保持若即若离的压力。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开阔地带既然不能阻止明军,接下来的地形地势就更难抗衡明军的稳步推进。

    如果战场再宽广一些——萨哈廉作着假设,有些惋惜,也有些无奈。

    …………………分隔线…………………

    高大威严的皇宫建筑,威武强壮的大汉将军,肃穆庄严的气氛。对于奉召觐见的商人来说,到处都散发着慑人的压迫感。

    当然,除了这个感觉,他们的心中还有着兴奋、激动和忐忑。

    别说他们这些白身了,就是知县、知府,甚至是更高职级的官员,又有几次能入宫面圣的机会?

    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都是四人,江南商会则是三人,这是皇帝亲定的觐见人数。

    这是朱由校特意为之,就是要让江南商会清醒些,知道和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的差距。让他们知道,无论是贡献,还是圣眷,他们都不如另两大商会。

    要想平等,那就拿出诚意来。至于什么诚意,看着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的所作所为,自己学去。

    在乾清宫偏殿,朱由校已经升座,面无表情,显得甚是威严。嗯,据说皇帝就应该这样,尽管历史上很多皇帝不是这样。

    在朱由校看来,不管自己有多荒唐,都是皇帝,没人敢说三道四。但装一装,有时也是可以的。

    众人进到殿内,立刻跪倒叩头,“微臣(草民)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朱由校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并没有多少年轻人的清脆,好象是故意沉着嗓子。

    “微臣(草民)谢万岁隆恩。”众人谢恩之后才站起来,都躬身肃立。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商会有何用处,为什么要成立商会?相信你们有自己的想法,别人也有他们的答案。从朕的角度来说,要对你们讲一讲。”

    众人都做出倾听状,心里却不平静。这是恭聆圣训啊,不知道皇帝的希望和条件是什么?

    “独木不成林,单打独斗难力拨千钧。有商会这个组织,能做到资源互补,共同发展。而且,商会是有分量的,你们遇到难事,或是不公平的对待,通过商会来得到帮助或申诉,与个人奔走呼吁的差别,朕不说,你们也知道。

    “何为义商,你们想必也都知晓了。商会呢,日后便要多加引导、带动,使会员多出资出力,回报社会,实现自身的社会价值。”

    “个人的社会价值在于在于对社会的责任和贡献,扪心自问,除了赚钱,除了享受,你又为国家、为百姓做了什么?”

    朱由校停顿下来,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地一笑,说道:“若是不明白,便多读些书,读书使人明智。人生在世,不出一番好议论,不留一番好事业,终日饮食暖衣,无所用心,何自别于禽兽?你们可知道这话是谁说的?”

    有一些人不是不知道,可不敢贸然回答。谁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的,准备自问自答,话可不能乱说哈。

    朱由校的目光慢慢移动,停在了唐默脸上。李旦、颜思齐、吴大章,十有**是不知道。江南文风鼎盛,朕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唐默,你可知道?”朱由校也是第一次见到唐默,只能从各人的服饰和站位来判断,但确是十分准确的。

    被问到头上了,唐默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夏中时递来的眼色,赶忙躬身答道:“回万岁,微臣记得是宋代三苏之一的苏辙所说。”

    朱由校轻轻颌首,脸上闪过一丝赞赏。要说苏轼嘛,诗词文章想必知道的很多;苏辙虽然号称与兄长齐名,但流传于世的散文却没几个人知道。

    “正是苏辙所讲。”朱由校说道:“你们当多加揣摩。还有‘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这句话,你们也要多琢磨琢磨其中的道理。宁肯让子孙吃点苦,也别养成了废人。”

    这还真是有感而发,现在的宗藩子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猪养很幸福嘛,都特么地成了饱食终老的废物。

    就是商人,恐怕也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孙能有出息。至少能守住家产,别给败光了。

    来之前,有礼部官员教过众人基本的礼仪。但见皇帝结束了训话,众人赶忙躬身道:“微臣(草民)等恭聆圣训。”

    朱由校抬了抬手,宫人便引着众人施礼告退。而李旦、颜思齐、吴大章、邵翰良、唐默、夏中时,却被单独留了下来。

    “赐座。”朱由校的神情放松了下来,准备对这几位商界首领面授机宜了。

    整顿吏治是个长期的工作,在达到朱由校满意之前,通过商会的监督,使商人自律,则是个比较容易的办法。

    就象海商总会有吴铮负责监察,中华商会有杨润民一样,江南商会的监察官员则是郑芝龙。

    而三大商会也只是个开始,按照地域来分,明朝时便已经有了陕西商帮、山西商帮、徽州商帮、江右、广东等等类似于商会的组织。

    从监察商会入手,逐渐剥离官僚商贾的共同体,就是官商,也是朱由校的计划。官就是官,商就是商,别弄得混杂不清。

    同时,朱由校倒是希望工商能结合,希望更多的商贾能把富裕资金投入到工业发展之中,别只会倒买倒卖。

    也别说古代的工业项目太少,凡是涉及到生产制造的都算上,各行各业,吃穿住行,能让商贾参与的还是挺多的。

    最简单、最容易的,自然是非纺织莫属。在松江等地方,不仅大批百姓纺纱织布,还有很多工场。

    别人不知道发展工商、促进就业、增加税收的重要性,朱由校可是清楚得很。

    传统的农耕社会已经走到了需要变革的时代,不变就意味着落后,意味着生产力的不能解放,意味着国家的强大遇到了瓶颈。

    当然,如果再加上历史上的清朝所持续的时间,大明续命成功,不被灭亡的话,至少还能苟个上百年。

    但对于朱由校来说,却是不能接受的。

    谁让他知道的多,对世界上其它国家的发展和称霸,存着极强的警惕呢?谁让他知道世界之大,大明不去占,会让他肉痛得睡不好觉呢?

    李旦等人谢恩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知道刚才只是个过场,接下来才是皇帝要交办差使。

    朱由校先把目光投到李旦和颜思齐身上,面色变得和煦,这可是最先投靠,且做出了很大贡献的功臣。

    “李旦和颜思齐做得很好。”朱由校开口赞道:“通过海路运输粮食物资,辽东形势日渐好转,海商总会功不可没。”

    李旦赶忙躬身拱手,奏道:“万岁过奖了。身为大明子民,此是我等应尽之责,不敢居功。”

    颜思齐和李旦的关系处得不错,也知道不争不抢,毕竟这是海商总会的荣誉,他的脸上也觉得倍有光彩。

    “功过赏罚,朕自有道理。”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不必太过谦逊推辞。”

    说着,皇帝又转向了吴大章,说道:“中华商会也有功,通过边外贸易控制北虏,转运商货于辽东,方便辽民与官兵,朕也是看在眼里的。”

    吴大章拱着胖手,说道:“能为国效力,为万岁尽忠,乃微臣的本分,亦是微臣的光荣。”

    朱由校点了点头,赞道:“能有这样的觉悟,朕甚是心慰。”

    最后看向江南商会,朱由校的神情并没有变化,但江南商会的唐默和夏中时却觉得脸上发热。实在是投靠时间短,没做出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缓缓说道:“江南文风鼎盛,科举中榜者比比皆是。连商会中也多读书识字,才学不凡者。按理说,知书识礼也是平常。”

    唐默和夏中时恭谨地听着,这也确实是他们值得骄傲自豪的地方。而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恰恰少了这份文化底蕴

第一百一十四章 警诫官商,“吏转官”之制

    “江南富庶之地,也是有目共睹。”朱由校又加了一句后,却是话风突变,加重了语气,“然江南士绅拖欠国课,最为严重;偷税漏税,也以江南商贾为最,却是为何?”

    唐默和夏中时吃了一惊,赶忙跪倒,禀奏道:“万岁明鉴,作奸犯科之辈非是我等,我等亦万万不敢偷税漏税。”

    朱由校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朕不是昏君,尔等若是不堪,还能入宫觐见,还能坐在这里吗?”

    唐默和夏中时深深地叩下头去,齐声道:“万岁英明。”

    朱由校并没有马上叫这两人起来,而是继续沉声说道:“朕知道这是官员与商贾勾结的结果,也有一些官员是商人故意拉拢资助,以便得到庇护,或是谋取利益。”

    露出几分讽嘲的冷笑,朱由校说道:“三十税一呀,高嘛?即便如此低,还要偷漏,还文风鼎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

    唐默和夏中时不敢说话,额头沁出了层层冷汗,也或许是羞愧难当。

    “朝廷每每欲增加商税,不用商贾发声,自有官员极力阻挠。所谓的‘不与民争利’,不过是借商自肥,简直是厚颜无耻。若真是为百姓着想,那些从土里刨食儿吃的农民,怎么没人为他们说话?”

    “朕今日说的话,明天就会在《大明论坛》上刊载。让那些官不官商不商的混蛋看看,也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嘴脸。”

    皇帝似乎发泄完了郁闷,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水喝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才说道:“你们两个起来吧!”

    “微臣(草民)谢万岁隆恩。”唐默和夏中时叩首后,才坐回绣墩,比刚才还要恭谨小心。

    朱由校思考了一会儿,抬头说道:“朕在商会里安排监察官员,不仅仅是对你们的监督,更是为你们排忧解难。哪个官员敢借职权敲诈为难你们,他们自会帮你们处理。对了,这几位监察官员,会兼御史衔,以便行事。”

    明代改御史台为都察院之后,其中既有品级高、声望重的官员,又有一大批品级低、权力大的官员。

    这样既保持了监察制度“以卑察尊”的原则,又提高了监察机构的威慑力,使监察机构能够真正发挥作用。

    而皇帝派往各地的总督、提督、巡抚、经略、总理等大员,一般都会兼都御史衔,方便行事,但不理都察院事。

    朱由校给吴铮、杨润民、郑芝龙三人加上御史衔,品级虽不高,却成为了皇帝耳目风纪之臣,对官员的威慑力很大。

    “以后朝廷还会加大纠劾官员的力度,增加监察官员。”朱由校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只管在商言商,奉公守法,贪婪盘剥的官员,朝廷自会从严惩处。”

    “万岁英明。”李旦等人躬身拱手,马屁奉上。

    以前商人不愿交纳商税,有自身贪鄙的原因,也有孝敬打点了官员,再交税觉得亏的心思。

    现在,皇帝已经敞开了说,会派人为他们保驾护航。

    不管有没有官员盘剥插手,商税也是一定要上缴朝廷的。而那些不法官员,结局肯定不会好,皇帝所说的从严,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

    李旦、吴大章等人,包括唐默、夏中时,都暗自松了口气。以前的顾虑虽未完全消除,面对贪渎官员时,却有了几分底气。

    看来皇帝是要来真的,准备对勾结商人的官员进行打击了。

    而商会,既能上书,又有兼御史衔的监察官员坐镇,成为皇帝打击官员的一个渠道,也是显而易见的。

    “接下来,朕要交办几件差使。”朱由校伸手点了点,说道:“办好了,于国于民有利,对你们来说,也能赚到钱。”

    皇帝要交办差使,这是信任,是荣誉,可不会被人看作役使。这就是封建时代的特点,朱由校越来越明白当时人的思维特点。

    …………………….

    《大明论坛》作为朝廷的喉舌,政策的风向标,已经为大众所熟知,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比如严惩拖欠隐漏赋税的士绅,以及在清屯充饷中的一些阻挠者,经过《大明论坛》的刊载宣传,极大地震慑了其余。

    如果没有报纸,某某被抄家流放,甚至是被就地正法,不知道何时才能扩散开来,或许也没人关心某个县的某个土财主的入罪和被杀。

    所以,新一期的报纸上所刊载的商会觐见、皇帝圣训,很快就在大明掀起了巨大的震动。

    官商勾结不是什么新问题,甚至可以说在太祖洪武一朝之后,便又重新开始出现。明朝中期之后,则更是篷勃发展、日益壮大。

    对于越来越强大的官商集团,大明皇帝并没有坐视。从嘉靖开始,到天启皇帝,展开持续了近百年的君臣争斗。

    万历“贪鄙”,张居正的名声也不好。原因很简单,触动了官商集团的利益,遭到了他们的大肆诋毁和肆意污蔑。

    现在,少年皇帝又继承了万历爷爷的“贪鄙”品质,准备完成爷爷的遗志,把“皇上爱珠玉”进行到底。

    骄纵不法,贪冒无已,利欲熏心,贪婪无耻……少年皇帝对官商的恶意满满,通过这些毫不留情的斥骂,昭然若揭地表现了出来。

    皇帝这是又要下手了呀!有人惶惶不安,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忿恨相当,也有人事不关己。

    也就在这一期的报纸上,还有一个轰动性的消息,在官场上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吏治,吏治,是朱由校一直在搅尽脑汁要解决的问题。而吏转官的章程推出,则代表着他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吏治”嘛,说得多清楚,差不多就是“胥吏”的治理。

    可以说朱由校的认识提高了,目光却下沉了,注意到了地方政治的最底层——那些永无出息的胥吏。

    其实,这也是朱由校的现代人思维在影响着他。如同封建时代所分的“士农工商”这四民分野,在他看来,只是从业不同,并没有谁高谁下。

    同样的,他觉官和吏不都是政府公务员嘛,凭什么要分入流和不入流,凭什么要给“吏”加上诸多的歧视性规定,让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而从办事能力来看,科举出身的官员哪有胥吏纯熟?说白了,官是管人的。吏则是干活儿的,具有专门知识,属于技术官僚。

    不能说胥吏好了,天下就治。但处于基层的胥吏,却正是政策能否落到实处的关键所在。

    “朝廷拟定‘吏转官’常制,任职两年以上、无污迹……朝廷拟取消‘吏不得科举、无出身’等限制,以及‘官吏流品’之分……”

    官吏殊途,主要原因便在于中国历史上的流品观念。比如教书的先生,衙门里的办事文员,现代人看来是职业不同。但在古代,却在行业与行业之间,又分出了清浊高下。

    再比如文武官员,虽然都是官,官阶品级也可能相等。但有流品作怪,文官武官在人们心目中却又有分别。

    所以,打破“流品”观念,也是朱由校的深远考虑。否则,虽然他是文武并重,但官场上、社会上的思维和看法,却是背道而驰。

    阶级可以有,流品要消除。尽管改变人们的思维,改变历史形成的传统观念,将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可你不去开始,永远也不可能有改变。

    当然,使胥吏有了出头的机会和空间,并不是就能使胥吏都自爱上进,但朱由校也并没有这样的奢望。

    就象给官员加了俸禄,也不能杜绝贪渎是一样的道理。

    但打破“流品”观念,制定“吏转官”的相关制度,也确实会使某些有才干的胥吏有了前途。

    别人不知道,朱由校可是知道一个九品小吏是如何在明末展露出忠贞和才干,打得清军怀疑人生的。

    书读得好,能考中进士,却并不一定有实干之才,更不一定有忠贞之心。

    屡仕不第,做一个不入流又被官员瞧不起的胥吏,却不一定就真的人品卑污。兴许,很多胥吏倒要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干净得多。

    李旦放下了报纸,抬头看着有些着急的颜思齐,笑道:“要不咱们就在京师过完上元节再走?”

    颜思齐翻了翻眼睛,说道:“要看花灯,南京更多更热闹吧?”

    李旦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真的,可就怕来不及呀!”

    颜思齐说道:“上元节要热闹好几天呢,赶不上十五,还赶不上十六、十七?”

    李旦笑了笑,说道:“兴海运是圣上交代的差使,不把京师、天津这边安排好,我不能放心地回去呀。你若着急,便先赶回去。”

    颜思齐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你留下安排,我回上海那边也作些布置。”

    李旦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你回去后,先把商会会员召集到一起,商议出个大致的章程。我呢,顶多晚上十天半月,便会返回上海。”

    “行,等你回去再最后决定。”颜思齐起身说道:“某是看好国内海运的,有中华商会和江南商会这两个大客户,赚钱应是没有问题。”

    “至于什么满是鸟粪的金银岛——”颜思齐停顿下来,皱了眉头,“你觉得鸟粪会有人买,会赚钱?可既然圣上说了,咱们肯定去干,但也不必着急。”

    李旦赶忙郑重地提醒,“赚钱是小事儿,办好差使才是大事。”

    “晓得,还用你说?”颜思齐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李旦对着颜思齐的背影摇了摇头,认为颜思齐并没理解圣上的真意。通过揣测万岁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他倒觉得这个鸟粪岛更得万岁看重。

    虽然李旦和颜思齐,以及来京的几位海商都不知道这个满是鸟粪的小岛。

    但万岁已经说了大致的位置,再向常走南洋的海商,以及南海的渔民打听,找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李旦决定派人把寻找鸟粪岛作为重要任务。圣上既然想要,就是不赚钱又如何?

    李旦和所有觐见的商人们,就算有的人知道种地要施肥,却并不知道鸟粪的神奇价值。

    也只有朱由校知道,在化肥还没有发明出来之前,海鸟粪可是老天赐予人类的王者肥料。有好几个国家,都因为鸟粪而成为富有之国,躺着就赚大钱呢!

    土地为什么为成为财富的源泉,造成历史上的兼并从未停止过,还不是有产出,且是持续不断的。

    如果产出大量增加,也就意味着财富的大幅增长。而鸟粪则能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那你说值不值钱?

    各人的思维和角度不同,也就难怪皇帝的某些设想和举措,会让人觉得很怪异,有些琢磨不透了。

    客栈内,唐默和夏中时也正在商谈,对于江南商会日后的发展,还是有了大致的方向。

    “海商总会是三个民爵,中华商会呢,刚刚又增加了一个。”唐默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有咱们江南商会,论实力,论人脉,不比他们差,却是最少的一个。”

    夏中时对此倒并不在意,谁让江南商会没早搭上皇帝的战车呢!

    这也是机遇使然,海商总会是开海禁后必然要招揽的,可中华商会却是因祸得福,这上哪说理去?

    “围棋中有先中后和后中先的说法,俗语也有‘后发先至’之说。”夏中时神思不属,随口安慰道:“江南商会努力发展,办好皇差,将来未必就比他们差。”

    唐默看出夏中时并不专注,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老夏,是不是在想‘吏转官’之制?若是有意,弃商从政,凭你的才能,亦是一条光明之路。”

    夏中时目光一闪,自失地一笑,说道:“若是早上七八年,某自是要去试试的。现在嘛——”

    “还是有这个心思。”唐默伸手点了点夏中时,说道:“但某觉得再观望一下,才才稳妥。商会既有上书权利,你或许可借此在圣上那里得到关注。”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师资力量,棱形马面的威力

    夏中时感激地拱了拱手,说道:“唐兄厚义,某也不藏掖,确有这个心思。”

    停顿了一下,夏中时继续说道:“圣上提到了盐政,显是很重视。某思来想去,若有良法,或可令圣上心喜。”

    投其所好,对皇帝没啥丢人的,又不是谄媚溜须,而是为国献策。

    唐默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老夏呀,你这可是拣了个烫手的山芋啊!盐务牵扯了多少权贵富豪的利益,若有于国有利的良法,你可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啊!”

    “断人财路,等同杀人父母。”夏中时笑了,可却是讥讽的冷笑,说道:“某却不畏人言,不惧史上之恶名。明君在位,该是大变革的时候了。”

    唐默轻轻颌首,说道:“是啊,变革早已开始,只是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想螳臂当车。老夏你尽管去做,某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夏中时赶忙拱手再谢,“唐兄厚义,某先行谢过。除此之外,某还有几句肺腑之语,望唐兄勿以逆耳而见怪。”

    唐默一摆手,故作不悦地说道:“你说这话,把某当何人了?既是肺腑之语,某岂能不洗耳恭听,谨记于心。”

    夏中时笑着点头,神情也郑重起来,微微倾身过去,压低了声音向唐默说起话来。

    皇帝的谋划不是普通人能够揣摩出来的,每一步的深意也不为人所知。但皇差没人敢怠慢,商人如此,官员也是一样。

    比如孙元化,现在就有些发蒙地听着皇帝的讲述,努力在脑中想着这种机械的形状和功能。

    烟草的种植、生产,以及制造卷烟等工作,已经被朱由校提上日时议程,并且已经开始陆续实施。

    趁着小冰河期还没来,在北方种植烟草也有收获。尽管品质不如温度更高的南方,但新事物刚兴起,谁会挑剔烟叶的品质,认为玉溪比黄果树好抽呢?

    这是一个大财源,朱由校完全可以确定。

    而辽东和西南的战事,扩充海军,给官员加俸,还有要实施的“吏转官”制度等等,可都是对朝廷财政的考验。

    没有宽裕的财政,没有充足的资金,别说兴利除弊的改革了,就是想苟下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着孙元化有些呆愣的表情,朱由校也不意外。

    首先,光说也没个模型或样品展示,肯定不好理解;其次,孙元化对烟卷的大小粗细根本没有印象,大明可能也没人看见过。

    既然不感意外,朱由校自然是有所准备的。要知道,除了“皇帝“这个天下头一号的名头,他可能还是大明数得着的高超工匠——朱木匠呢!

    朱由校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木制小盒,就是后世的那种个人用的卷烟器。

    “孙卿看清楚了。”朱由校放纸装烟,然后用力一按,皮带滚动卷起,一根烟卷便出现在孙元化面前。

    朱由校把烟卷递给孙元化细看,开口说道:“这就是烟卷,这个小装置叫卷烟器。孙卿要造大机器,可拿去作个参考。”

    “是,微臣遵旨。”孙元化躬身施礼,从宫人手中接过烟卷和卷烟器。

    这个小玩艺儿自然是不用孙大佬亲自制造的,朱由校召他来也是顺便交代下去,自有能工巧匠发挥聪明才智。

    孙元化也明白皇帝想知道什么,坐在绣墩上,老孙开始汇报起工作。

    兵器火药局的产能在逐步提高,产品的质量也日渐稳定。除了工匠们的熟练度提高,另外的重要因素便是机器的运用。

    朱由校之前不切实际地拟定了些章程,什么标准化、流水线生产,但结果令人遗憾。因为以手工打造为主的生产制造,完全达不到应有的条件啊!

    人的因素难以克服,要解决问题,就只能靠机器,这是朱由校琢磨明白的道理。

    尽管依照目前的技术条件,比较复杂的机器是想都不用想。但一些简单的,却也有提高效率,保证规制统一的作用。

    比如很早就有的脚踏机床,由木制改成铁制,再加上些齿轮和曲轴,并以更精细的尺度单位为标准,已经具备了近代机床的不少特征。

    “机器还要增加,水力、畜力也要多利用。”朱由校听完一段,便开口进行指示,“你刚才说的正在进行的零件铸造实验,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思路。”

    铸造是一次成型,如果精度够高的话,也确实能使铸造出来的产品之间的误差最小,或许能满足标准化、流水线生产的需求。

    “对于工匠中能提出合理建议,甚至能打造出实用机器者,要给予重赏。”朱由校停顿下来,微皱眉头思索着。

    半晌,朱由校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孙卿,你是不是要求的过于严格了?义商、勤工、勇士这三个民爵称号,开始可放宽一些,效千金买马骨之事。”

    孙元化赶忙拱手道:“微臣明白,名单也拟定出来,明日便上奏,请万岁挑选赐爵。”

    朱由校笑了起来,颌首道:“先树几个榜样嘛,勇士那边朕也让各军镇拟定名单。当然,辽镇和西南要多一些。再加上孙卿这边的勤工,才算是完整。”

    孙元化拱手恭维道:“万岁简拔人才,不分贵贱,可谓唯才是举,实乃英明。”

    朱由校心中受用,却摆了摆手,说道:“若能扫平四夷,能使大明强盛,朕又岂吝公侯之赏?”

    “对了。”朱由校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朕简拔了一个江西举人,似是可造之才。待他赴京,你多留意,多教导。”

    “不知此举人的名姓称呼?”孙元化恭谨地询问。

    “他叫宋应星。”朱由校停顿了一下,说道:“屡试不第,心思不在读书上,却喜格物偏门。”

    孙元化躬身道:“微臣记下了。”

    宋应星在历史上大名鼎鼎,但只是个举人,在万历年间屡试不第,遂绝科举之念。

    而使宋应星青史留名的《天工开物》,则更是要在十几年后才刊书。所以,如果不是朱由校想起来,他只能是默默无闻地继续埋没。

    对于科技人才,朱由校是一向看重,并不遗余力地招揽引导,使之尽快尽量地发挥才智,在科学领域内能更进一步。

    但古代没有科学这个专业,也没有科学家这个职业,只有科举当官这个晋身之阶、成功之路。

    比如徐光启,他是进士出身,又爱好自然科学。可要严格地说,四书五经八股文是他的专业,自然科学不过是他的爱好而已。

    人的寿命和精力是有限的,少苦读些四书五经,在科学研究上自然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能做出更大的贡献。

    但要建立类似于科学院,或者低级些的专业学校,甚至是只开专业课程,这在目前也是难以完成的工作。

    道理很简单,光有学校,谁去当老师?物理还好点,化学嘛,估计也只有朱由校比较靠谱,不会搞什么炼金术之类的扯淡东西。

    但朱由校是谁呀,他是皇帝,就算有个木匠的业余爱好,也不太可能去教书啊!就是给他叫兽啥的高大上的头衔,他也不稀罕。

    所以,孙元化、李天经、张涛、王徵等通晓西学的人才,还有简拔入京的宋应星,朱由校可是按师资力量看待且培养的。

    “兵器火药局的工作,孙卿多找些合用之人管理。”朱由校想到日后要给孙老师、孙教授做的安排,又出言提醒道:“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朕另有重要差使交孙卿去办。”

    孙元化不明所以,可听到重要差使,知道皇帝是让他脱身另有任用。负责管理的官员嘛,不同于技术官员,只要勤谨认真的,还是比较好找的。

    见皇帝再无吩咐,孙元化起身告退。

    看着孙元化的背影,朱由校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孙元化、宋应星、王徽等人固然是这个时代的科学精英,但要成为符合他标准的老师,还得经过他的教导啊!

    思索了一会儿,朱由校收起了思绪,踱步到沙盘前,紧盯着辽西的宁远。他的目光似乎飞越千里,正在目睹着炮火轰鸣、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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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硝烟弥漫,枪炮声震天动地,宁远城下的激战厮杀,还在继续。

    严格来说,战斗虽然激烈,但城池固若金汤,明军守得顽强,而后金军却是损失惨重,且还未见到破城的希望。

    明军放弃城外阵地,退防守城,给建奴带来的,只是短暂的狂喜。

    当大批攻城部队涌到城下,准备一鼓作气猛攻城池时。

    明军已经达到了退守的目的,将敌人诱引到城下,开始用凶狠而猛烈的火力,给建奴带来地狱般的残酷和凄惨。

    说实话,光从远处看宁远城的怪异形状,能约略猜出其中的意图。不就是马面的变形,减少城上攻击的死角嘛!

    但真正直面类似于棱堡的猛烈火力时,城下的建奴才知道它的威力,才知道攻打这样的城池等于陷进了血火的深渊。

    城上不仅有数不清的火枪在喷吐致命的弹丸,还有火炮在轰鸣,将成百上千的霰…弹劈头泼下。

    漫天的箭雨向着城上飞去,城头遮挡箭矢的悬牌很快就密密麻麻。尽管与城上的对射处于劣势,但这却是目前建奴唯一能展开的反击手段。

    轰!火光一闪,城上的佛朗机射出的弹丸在空中散开,形成了一个相当大的覆盖面,建奴的弓箭手倒下一片。

    火光闪得更加密集,几十枝重火枪的轰鸣几乎在同时爆发,无坚不摧的铅弹在城下激起了一团血雾飞腾。

    “冲,冲过去呀!”佐领彰古力把铁盾举在头顶,大声嘶吼着。

    按照他的作战经验,也是攻城的常规作法,抵近城墙是比较安全的。因为敌人要探出头来攻击,难度不小,且易受伤。

    而不管是凿城挖墙角,还是架梯蚁附攻打,前提都是靠近城墙,彰古力的指挥没毛病。

    他是这样喊的,也是带头这样做的。只是前方城墙的形状,让他稍微犹豫了一下。

    迟疑只是一瞬,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彰古力在权衡取舍。是贴近城墙突出的尖角,还是尖角的斜面,抑或是两个尖角中间的那段平面城墙呢?

    已经有士兵呐喊嚎叫着冲了过去,他们的手里不仅有刀枪,还有凿墙挖掘的工具。彰古力也做出了决定,奔着最近的城墙跑去。

    铅弹一波一波地射下来,不断有士兵中弹倒地,彰古力还看到了打空的铅弹在冰雪的土地上撞出一个个小坑。

    火枪可真多!彰古力刚发出感慨,一颗铅弹便打中了他的铁盾。

    虽然没有击穿,但却撞出了可怕的凹陷。巨大的冲击力使彰古力脚下一顿,举盾的手臂被震得近乎麻木。

    一具尸体沉重地倒在了彰古力的旁边。没错,在倒地之前,这个建奴便已经断了气。

    沉重的铅弹击中了这个建奴的肩颈处,撕裂了皮肉,击碎了骨头,震断了颈椎。

    他的脑袋和身子似乎只剩了一点皮肉相连,倒地之后,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据曲着,翻白的眼睛如同死鱼般可怖。

    彰古力强迫自己转移目光,重新迈步前进,向着自己看好的地方靠近。

    已经有一小队人贴近了城墙,挥舞工具开始凿挖。城上的守军在抵挡,但却不是将头探出城墙,或者是看也不看地往下砸滚木擂石。

    一阵猛烈的铅弹从侧面射来,把这一小队建奴打得死伤累累。紧接着,又是一次火枪的攒射,又倒下了不少的建奴。

    彰古力看在眼里,犹豫迟疑着自己还要不要去刚才看好的地方。一走神,他的脚下被尸体绊了一下,有些狼狈地摔倒翻滚。

    这个狗啃屎虽然狼狈,却救了他一命。十几颗铅弹呼啸而来,就打在原来的地方,几个士兵被击倒,或死或伤。

    而彰古力摔倒之后,视角的改变,也让他大吃一惊。斜侧面的城头上火光闪个不停,火枪在发出一排排的齐射,目标就是斜对面城墙下的士兵。

    也就是说,当城墙下的后金官兵在凿墙挖城时,他们遭到的打击是来自于侧后方,而不是当面。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血火战场

    令彰古力更感恐惧的,是当面城墙上的守军也在攻击。

    他们扔下了几个冒着青烟的轰天雷,在连续的爆炸下,城墙下的后金官兵或死或伤,浇水凝冰的城墙上只留下了几个浅浅的锹镐的印迹。

    这样的打击——彰古力趴在地上,在近距离重新审视喷吐着火焰和白烟的宁远城墙,终于明白了如此构筑布防的阴险和毒辣。

    不管是攻打斜面,还是那一段比较正常平直的城墙。都会遭到对面或交叉火力的射击,还有城头上的滚木擂石,甚至是当头扔下来的轰天雷的轰击。

    这可是全方位的打击,根本没有死角,也就是根本没有攻城后金军以为比较安全的所在。

    一股股白烟在城上升腾,明军的火枪攒射一轮接着一轮。正面的、侧面的交织在一起,在彰古力的感觉中,仿佛没有停顿。

    轰,轰,轰……更加震耳欲聋、威势惊人的轰鸣声响了起来,城头上的火炮在更亮的火焰和更浓的白烟中发出怒吼。

    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掠过,砸向了远方。彰古力感到庆幸,却不知道这是佟养性督促着汉兵推炮而来,吸引了城上明军的火力。

    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即便是闭气性不好的佛朗机,在射程上也与后金军带来的老式火炮相当。

    说到老式火炮,明军城上也是不少。除了二十多门红夷大炮外,其实都不能算是新式的。

    炮弹掠过攻城的后金军,飞过壕沟和障碍物,落地弹跳,激起一路血肉横飞,或是楯车、炮车的支离破碎。

    红夷大炮再度发出怒吼,威力和精度远超其它火炮,目标确定在一群悄然靠近宁远的建奴骑兵身上。

    在第三枚红夷大炮的炮弹落地弹跳,无坚不摧地打穿了半个建奴骑兵队列后,老奴在众将的强拥下,无奈地退了回去。

    别以为不张旗鼓,就会让你漏网过来观察战局。在后面坐镇指挥,自然会显得迟钝,就让那些建奴为此而多付出伤亡的代价吧!

    熊廷弼放下了望远镜,但炮兵指挥官罗立却发现了新目标,指示着炮兵调整炮口,瞄准了在前面指挥的莽古尔泰。

    发挥红夷大炮的精准、射程和威力,用来狙击敌方重要将领,这也不是什么出奇的战术。

    当然,即便红夷大炮的精准度很高,也只是相对其它老式火炮来说的。同样在自己的有效射程内,重型火绳枪的命中率还要高于红夷大炮。

    毕竟,指望炮弹在几百米或近千米的距离外,砸中或打死一个人,运气比技术更为重要。

    此时,城下的彰古力还活着。不得不承认,他的运气很好,经验也丰富。但时间一长,好运气也不能再保住他的狗命。

    后金军不仅有楯车,还有一种尖顶的攻城车。上面象屋顶,倾斜是为了减轻滚木擂石的损害。

    头顶有遮挡和掩护,建奴在车下便可以比较安全地凿墙掘城。彰古力便是瞅准机会钻过来,才在枪林弹雨的攻击下活到现在。

    头顶响起砸击的轰隆声,紧接着旁边响起爆炸,弹片打在攻城车厢上咣咣作响。在彰古力的提心吊胆中,攻城车再次抵挡住了这次破坏性的攻击。

    城墙上厚冰已被凿开一大块,露出了墙砖,几个建奴愈发兴奋,更加卖力挖掘开凿。

    又是一声爆炸,声音要小了许多。但烟火很快就象毒蛇般蹿了进来,城上的明军使用了爆裂燃烧弹,并扔下了拔着火药油脂的棉被。

    随着火势的增大,呛人的浓烟也充斥车厢,建奴再也呆不住了。猛咳着、流着泪、淌着鼻涕,纷纷狼狈逃出。

    外面的火枪还在不断轰鸣,一排铅弹打过来,几个建奴或死或伤,有的一时不死,身上还着了火,发出凄厉非人的惨叫跌撞滚爬。

    彰古力以迅速的动作蹿出了攻城车,他要在看好的一个小坑里躲藏隐蔽。

    铅弹在身旁呼啸,就在他离小坑只有一个鱼跃的距离时,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大腿。

    这是一颗重火枪的子弹,巨大的破坏力几乎打飞了他的半条腿。在血肉横飞中,他发出惨叫,脸朝下栽倒在坑沿。

    一个包衣连滚带爬翻进了小坑,满脸的汗,脸色苍白,嘴唇还在不停的颤抖。从其充满恐惧的眼神中,便能看出他被吓得要崩溃了。

    “救,救我。”彰古力费劲地抬起头,发出哀求的声音。

    高高在上的奴隶主,对着奴隶发出乞求,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但重伤的彰古力已经想不到这些,只剩下了最简单的求生欲。

    赵怀一瑟缩着,傻愣愣地看着这个向他哀求的女真大官儿。好半晌,才眼珠一轮,伸手把彰古力拖了进去。

    彰古力痛嚎着,仰脸倚在坑边,城头上火焰闪灭,一排排的子弹倾泻而下。硝烟在空中飘荡,忽浓忽淡,象是云在随风而动。

    巨痛已经减轻,并不是赵怀一替他包扎,而是鲜血的不断流出,使肢体在寒冷中变得麻木。

    目光所及,彰古力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腿,也感到了冷意正蔓延全身。他微微侧了下头,看到了那个缩在一旁的包衣。

    “狗奴才,快,快把我的腿,勒,勒紧包好。”彰古力喘着气骂道。

    为什么受伤要死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是这个胆怯卑贱的包衣?

    彰古力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不平衡,平常的颐指气使,视包衣如草芥,全然忘了要指望这个包衣救他。

    赵怀一下意识地行动起来,可他没学过战场救护,也没有合适的东西来捆伤包扎。

    看着包衣手忙脚乱,却全然不知如何处理,甚至还碰痛了自己的伤口,彰古力斥骂道:“蠢,蠢货,把衣服脱了,快包伤。”

    赵怀一如木偶般听话,伸手就脱衣服,根本不顾及自己会被冻着。

    “蠢货,狗奴才。”彰古力闭上眼睛,嘴里还骂着,尽管声音微弱下去,“回去,砍你的狗头。该死的,汉狗。”

    意识有些恍惚,彰古力也没有了多少力气,甚至包好伤,他可能也活不了。

    好象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彰古力缓缓睁开了眼睛,触目还是血肉模糊的腿伤,该死的包衣并没有给他包扎裹伤。

    有些费力地转了下头,彰古力看到了那个包衣。刚想开口斥骂,他突然发现包衣的眼中已不是恐惧,而是冰冷和仇恨,甚至有几分疯狂。

    噗!彰古力想要发出的声音全部堵在了喉咙里,那是他的匕首,被包衣拿在手中,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脖子。

    大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彰古力眼中的光迅速消失,难以置信就是他最后的表情。

    赵怀一推开了尸体,主要是那张死人脸和死鱼般的眼睛不能对着他。

    这个动作似乎消耗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捂着脸重新缩成一团,鼻涕眼泪随着双肩的颤抖,不停地流了下来。

    包衣,奴才,他们的命在建奴眼中连狗都不如。

    冒死推楯车的是他们,稍有畏缩,便被砍杀;受伤倒地也会被立刻杀死,建奴不想他们的惨叫哀嚎影响士气。

    同村的二牛死了,被一刀砍掉了脑袋;索子也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一支箭矢插进了他的脖子……

    尽管在城下被劈头盖脸的枪炮吓得要死,但赵怀一却已是见过了不少人的死亡,看到了太多的鲜血和可怖的死状。

    如果不是彰古力叫嚷着要杀他,他还是那个提线木偶,生不出反抗之心。但在杀了彰古力之后,瞬间升起的仇恨怒火也被后怕全部取代。

    轰!火绳枪向后猛地一顿,推开了马五的肩膀。

    尽管有不准观察战果的军规,但视线所及,马五还是看到六七十米外的目标爆起了一团血雾。

    非死即伤,或者是没了九成的狗命!马五抿了下嘴角,收枪后退。

    尽管马五的弓箭射术在明军中堪称翘楚,但他也喜欢这重火枪的威力。已经是管着好几百人的军官了,他还是要打上几枪杀上几个建奴才过瘾。

    重甲嘛,重火枪打击起来才更有效,弓箭的破甲能力还是不够。而且,一枪打得敌人血肉横飞,更有震撼力,心里更舒爽。

    退到后列,虽然戴着铁面,可从露出的眼睛能看出马五的欢欣笑容。那杆重火枪的本主接过枪,以熟练的动作装填火药,并把裹着油脂丝绸的铅弹推入弹膛。

    用浸油脂的麻布和丝绸包裹弹丸,不仅是火枪的应用,炮弹也是如此。一是增加气密性,二是能倾斜枪口而弹丸掉不出来。

    “再打一枪。”马五毫不客气地伸手取过枪,走到了向前移动的队列中。

    枪的本主直了眼睛,也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却被长官欺负得直翻眼睛,铁面下肯定是委屈的表情。

    攻城的建奴和包衣已是死伤累累,而城上的悬牌,明军官兵的盔甲铁面,则在抵御弓箭上显出了极大的作用,伤亡很小。

    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建奴还是顽强地在城墙上立起了几架钩梯,重甲兵开始向上攀爬。

    呯的一声响,钩梯上的建奴整个人趴在了梯上,嘴里喷出发黑的污血和内脏碎块。

    从侧后方射来的铅弹重重地击在他的后背上,虽未穿透重甲,但巨大的冲击力被他的身体全部吸收。

    建奴不仅内脏受损,还被击断了脊椎。勉强在梯上停留片刻,便扭曲着身子重重地摔了下去。

    一排铅弹呼啸着射了过来,猥集于钩梯下的建奴被击倒数个。

    城上又扔下了轰天雷,连续的几声爆炸激起浓重的硝烟,这一群顽强的建奴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越来越多的轰天雷和爆炸燃烧弹从城头砸下,爆炸的火光和迸溅燃烧的火焰在城下闪现,敌人在惨叫哀嚎,在烟火中扑腾乱跳,如同地狱中的群魔乱舞。

    好不容易攻到城下,莽古尔泰是万般不甘心无功而退的。即便面对着如此惨景,以及伤亡惨重的攻击,

    他嚎叫着、咆哮着,带着十几个亲兵纵马奔驰着,督率着数千女真人、蒙古附庸兵、汉兵继续冲到城下进攻。

    看着士兵携带着钩梯、推着攻城车越过壕沟,迫近城池,莽古尔泰稍微消停下来,嘴里喷出浓重的白雾,瞪着牛眼望着不断喷吐着烟火的城头。

    在莽古尔泰左侧百米左右,佟养性指挥着汉兵冒着不断轰击而来的炮弹,付出了重大的伤亡,终于把十几门火炮推至壕沟前架好。

    用直射轰击城头是不可能的,吊射也不用想,那得多远的距离,多大的仰角?

    按照佟养性的估测,火炮在此轰击,顶多能打到城墙的中下部。但按照要轰开城墙的目的,这已经足够了。

    几颗炮弹从城上飞来,砸在还未设置好的火炮阵地上,弹跳着,在惨叫和惊呼声中,又有不少汉兵非死即伤。

    佟养性带着两百多真夷嚎叫怒骂,挥刀张弓,弹压着因为恐惧而有些混乱的汉兵,督促着他们架起火炮,装填弹药。

    但莽古尔泰的指挥打乱了佟养性的计划,也是两下没有协调好。大量士兵又攻到城下,使得火炮并不能马上开始轰击。

    紧皱着眉头,佟养性命令亲兵去找莽古尔泰,希望他让城下的士兵暂时退到壕沟里,好让他开炮轰城。

    即便是后金的汉官中的高品级,可在真夷将领和官员中,佟养性也是低了一头,更不用说是身为贝勒的莽古尔泰了。

    而粗鲁暴躁的莽古尔泰,显然是佟养性所不愿直接面对的。没有指挥的意思,就是商量和建议,佟养性也有点害怕瞪起大眼珠子、横眉咆哮的那个莽夫。

    轰!一枚炮弹带着呼啸飞来,以低平的弹道弹跳着,将一辆炮车砸得支离破碎,成了一堆零件。

    佟养性举目望向远处,寻找着莽古尔泰的大旗和身影。

    努尔哈赤不能说胆怯,手下将领官员已经慑于明军威力强大的火炮,拼死拦阻着不让他靠近。

    但身为前线指挥的莽古尔泰,如果连将旗都不敢张举,不仅是贪生怕死,又怎么指挥进攻后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惨败

    轰,轰,轰,轰!接连的巨响让佟养性悚然转头,那是已经熟悉的大炮的轰鸣,射程、威力和精准度都令佟养性心惊胆颤。

    半晌,炮弹没有落下,显然不是指向这里的轰击,佟养性稍微松了口气。

    但当他再次转头看向莽古尔泰的大旗时,不禁大吃一惊。大旗不见了,或者说是倒了。而那一大群骑兵已是人仰马翻,陷入了一片混乱。

    原来——佟养性一下子明白过来。那几声大炮发出的巨响,是明军对莽古尔泰的集火轰击。

    至少有四门大炮,佟养性做出了判断,心中立刻浮现出不祥的感觉。

    其实是六门,几乎是南面城头上布列的所有红夷大炮,有同时发炮的重叠,令佟养性出现了判断失误。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六枚炮弹从不同的角度打向了莽古尔泰所率领的数百骑兵,不仅造成了很大的伤亡,还打倒了莽古尔泰的大旗。

    城头守军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甚至枪炮声也为之停顿了下来,更显得声音喧嚣而巨大。

    可短暂的停顿过后,城头上继续响起了枪炮的轰鸣,更加密集,更加猛烈。

    城下的敌军也发现了异常,主将的旗帜倒了,或是不见了。这在古代战场上就意味着士气的低落,甚至是失败。

    人心一变,不要命继续进攻的就变成了极少数。就象快到饭点了,多数工作者会心猿意马,等着熬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休息了。

    但要熬过去也不容易,城上的火力凶狠,好象也想着在敌人撤退前,多打死些,多收割些人头。

    一边是人心惶惶,就等着下课——嗯,是鸣金撤退;一边则是加紧杀戮,生怕多放跑了敌人。

    呼啸的子弹如雨点般倾泻,有的是火枪射来的,有些是火炮喷出的霰…弹,无心恋战而又暴露的敌人遭到了守军疯狂的杀伤。

    凄厉的鸣金声终于响了起来,在血火地狱中苦苦挣扎的敌人终于如蒙大赦,加快脚步撤退。

    但想逃出生天,又岂是那么容易?

    城上的火枪火炮开始延伸射击,将头也不敢回的敌人一个个打倒在地。

    几门佛朗机炮以最快地速度喷射霰…弹,炮手们挥汗如雨,几乎将一个相对固定的区域反复轰得没有能站立的敌人。

    鸣金撤退的命令是努尔哈赤下达的,这是一个痛苦而又万般无奈的决定,意味着攻打宁远的彻底失败。

    虽然在红夷大炮的射程外观阵,但一拔接一拔的探马来回报告,努尔哈赤对于战局的了解只是稍有些滞后而已。

    冲到城下的人马伤亡惨重,努尔哈赤是知道的。可对这样的局面,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等到火炮推上去,或许就有改观;一旦撤退,现在的死伤就毫无意义。费了那么大力气攻到城下,岂不是前功尽弃?

    在这样的心理作用下,努尔哈赤在咬牙坚持,还存着一丝侥幸和幻想。

    但莽古尔泰的大旗倒下,宁远城上猛然增强的凶猛火力,终于击垮了努尔哈赤的最后一线希望。

    尽管承认失败很痛苦,但两个儿子都阵亡,已经明白地告诉老奴,后金军的伤亡会有多么惨重。

    这是比广宁还要坚固,比广宁还要难攻多少倍的堡垒。望着闪烁火光、升腾白烟的城池,老奴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

    更令老奴感到绝望的是明军的犀利火器,不仅是那种打得又远又狠的火炮,还有能洞穿重甲的火枪。

    而明军拥有这两种火器,已经是破解了老奴出征时自恃的攻城战术。

    比炮战,明军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还有威力更大的火炮;重甲兵攻城,又无法抵挡那种犀利的火枪。

    所以,发出撤退的命令,老奴已经是很明智,分析判断得很清楚了。

    但与撤退的命令同时发出的,却是令佟养性所部开炮轰城,这多少令人感到惊讶和诧异。

    不远处的范文程面无表情,心中却充满了无力感。在见识了明军的武器和防守后,他得出了与努尔哈赤相同的结论,尽管他明智地没有提出什么建议。

    而努尔哈赤下达给佟养性的命令,他也听到了。略微思索了一下,他有些明白了努尔哈赤的心思。

    在别人看来,努尔哈赤是没把汉兵的命放在眼里,死多少也不在乎。而轰城不管有什么效果,都是一种胸中怒火的发泄。

    范文程却想到了更深一层,那就是此番挫败后的形势变化,以及明军的行动。

    始终缩在宁远,等着在城下消耗后金军的力量,显然不是熊廷弼的风格,也不是明廷想要的结果。

    趁胜而进,对遭到挫败、实力受损的后金展开更有力的压迫,并配合东江夹击后金,应该是不出意外的行动。

    范文程看得很清楚,后金虽攻城失败,但在野战上,明军还是难敌后金。所以,倚枪炮、逐城推进,便是明军极可能采取的战略战术。

    努尔哈赤命令佟养性开炮轰城,也是考虑到此,而向明军发出的警告,以达到拖延明军向前推进的目的。

    说白了,努尔哈赤就是告诉明军,俺们也有火炮。一般的城池,守城的兵力不多,可要小心俺们出击攻打了。

    按照范文程的估计,要修筑宁远这样的坚城,并配备上那种威力巨大的火炮。耗费的钱财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

    拖延明军在辽西推进的速度,努尔哈赤显然预料到了此次挫败对于后金的影响。

    这可不仅仅是需要一个休整恢复的时间,还要防备蒙古诸部的反复,以及东江军的趁势反攻。

    说白了,努尔哈赤对于明军的装备和战力有了新的认识。

    就算明军贸然推进到广宁城,给后金军造成了突击围攻的机会。努尔哈赤也认为攻城将至少是一场伤亡相当的消耗战,不是后金的实力能够承受的。

    范文程几乎可以确定,在撤军的过程中,努尔哈赤会下令摧毁沿途的城池。锦州、大凌河等等,还有广宁,这些城池将不会成为明军现成的堡垒。

    对于攻打城池,汗王已经没有了信心,甚至是产生了恐惧感啊!

    范文程抬头看向大纛旗下被众将围护的努尔哈赤,身影似乎还是硬挺,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巍然不动,谁又知道他的心里会是这样的变化呢?

    先挫于广宁,再败于宁远,后金不是没认识到攻坚的劣势,也不是没有进步。重甲步兵、火炮、壕桥、攻城车,已经是尽其所能的准备,却败得更惨,死得更多。

    明军的变化——范文程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年的时间,令人难以置信。

    轰,轰,轰......远处的炮声打断了范文程的思绪,包括努尔哈赤在内,都眺目观望。

    还有破城的希望嘛?估计努尔哈赤等人都不存着这样的想法。不用真正的炮战,明军那威力极大的火炮,就已经让他们有了最后的结论。

    可既然把炮拉来了,汉兵的命又不当回事儿,那就轰城试试吧!既是发泄,也能知道火炮对攻打城池到底有多大的效果。

    一颗颗炮弹划着弧线飞向宁远城,撞击在城墙上,迸溅出一团团的冰屑和灰末。

    城上的火炮开始还击,以数倍的炮弹砸向汉兵的火炮阵地,激扬起一簇簇的雪尘泥土,又弹跳着飞远。

    佟养性接到命令毫无怨言,反倒表现得很积极,带着些亲兵督促着汉兵填装弹药,又奔到远处,命令更多的汉兵把更多的火炮推到前面。

    在城上火炮的轰击下,汉兵们心惊胆颤,听着周围不断响起的同伴的惨叫哀嚎,更加手忙脚乱。

    火炮在那个时代应该是威力最大的武器,但操作起来不仅繁琐,而且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事故,反伤自己。

    比如火药填多了,会炸膛;打完一炮,忘了用湿拖把把炮膛内的残渣和火星清除,装火药会是什么结果也可想而知。

    而在训练的专业程度和时间上,汉兵也远远不够。能掌握填药装弹的步骤,能把炮弹打出去,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至于战场上的表现,你指望被视为草芥的奴隶有拼命精神,有稳如泰山的心理素质?

    轰!一声巨响过后,在烟火升腾中,火炮炸膛了,殃及了周围的不少汉兵,立时是一片惨叫哀嚎。

    箭矢凌空掠过,将几个向后逃跑的汉兵射倒在地。建奴骑兵在奔驰弹压,毫不留情地射杀怯懦畏缩的汉兵。

    在佟养性和建奴的威逼下,又有十几门火炮推到壕边,填药装弹,向着宁远城发射。

    城头上的火炮在还击,步兵也开了出来,一边杀戮伤兵,一边割取首级,一边沿着壕沟向前推进。

    建奴虽有火炮,但实心炮弹对壕沟内的步兵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而明军火枪兵一旦推进到最外的壕沟胸墙,就可以用重火枪直射操纵火炮的汉兵,比城头上的火炮更加精准。

    一颗颗首级被挑上高竿,还有明军的欢呼和呐喊。炮声还未停,明军似乎已经开始庆祝胜利。

    努尔哈赤的身体终于晃了一下,抓缰绳的手上青筋迸出,两腿下意识地夹紧马腹。战马以为主人发出了指令,踢嗒着向前迈步。

    一等总兵官扬古利手疾,催马上前,探身拉住了缰绳,急道:“汗王,此乃敌人诡计,勿为此诡计所激。”

    努尔哈赤眼睛一动,从怒火中烧中清醒过来。老奴苦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扬古利抓缰绳的手臂,表示自己晓得利害,不会冲动。

    扬古利松开了缰绳,却不敢远离,贴身保护着努尔哈赤。

    抢回尸体固然有利于士气,但又将为此而死上多少人呢?

    努尔哈赤无奈又无力,城下数百米的血火区域如同屠宰场,他是绝不会再把建州勇士再填进去的。

    而明军如此张扬,打的什么主意,可谓是昭然若揭。

    远方的炮战分出了胜负,其实胜负是早就注定的,汉兵炮队只是用鲜血和生命来让建奴见识效果,增加些经验罢了。

    当明军的重火枪在百米之内开火,给汉兵以重大杀伤,连督战的建奴骑兵也不敢靠前的时候,努尔哈赤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佟养性如蒙大赦,带着残存的汉兵,推着炮车,在明军枪炮的追杀下,头也不回地退了下去。

    眼见后金军退了下去,根本没有再冲上来抢夺尸体的意思,熊廷弼倒也不是如何失望。

    如果只凭着冲动和愤怒作战,努尔哈赤也到不了今天。想当年在李成梁手下时,不过是个家奴。没有一番隐忍的功夫,也不会被李成梁抬举。

    现在,后金军十有**是要退兵了。在坚城之下伤亡惨重是一方面,劫掠不到物资,他们也坚持不了几天。

    熊廷弼命令众将加强防守,命令出城的官兵打扫完战场便回城,不准备再把人马放到城外了。

    野外天寒,将士们需要好好休整。而建奴若再来攻城,就倚城给予杀伤,战果并会不比壕沟胸墙工事差。

    对于熊廷弼来说,此战已经算是打完了,尽管建奴只是收兵回营,并没有真正地撤退。

    但他现在要想的,却是战后的布置。向前推进是肯定的,锦州或大凌河将成为另一个堡垒。

    打得太狠了呀!熊廷弼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

    可以想见,后金军经历了两次攻坚的惨败,应该不会再妄想有辽、沈那样的胜利。

    这样一来,毁城似乎就成了建奴必然的手段,明军也就失去了向前推进的现成堡桑。

    凭借壕沟胸墙,配以火枪火炮,应该也能大量杀伤敌人,甚至是令敌人围攻不成、铩羽而归。

    熊廷弼倒是有这个自信,只是觉得没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火炮的威力会有很大的减弱。

    至于修筑被摧毁的城池,熊廷弼觉得皇帝十有**不会同意。

    花费太多是一方面,要是性价比高,皇帝也不会吝啬。但从来往的密奏中,皇帝似乎不赞成堡垒推进的战术。

    从圣上弃守广宁、锦州、大凌河等城池,一气退到宁远坚守,应该是很谨慎的性子。

    而堡垒推进,却是最为稳妥的战法,圣上为何不想采取呢?熊廷弼对此颇为不解。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限时行动,别不把村长当干部

    爆炸的火光一个接着一个,泥土雪尘纷扬上半空。硝烟弥漫中,岳讬依稀看到火枪攒射的火焰。

    轰天雷升腾的硝烟很快被寒风吹散、变淡,呈现在岳讬视线内的一幅凄惨的景象。

    拒马前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后金军的尸体。死去的人形状各异,血肉模糊。

    鲜血涌流出来时还是滚热的,但很快就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冷却、粘稠,丧失了流动。

    尸体周围的土地已经看不见白色的雪、黑色的土,全是刺目的腥红色。

    明军的火枪还在喷吐着火焰,败退的建奴不时被从背后射来的铅弹击中,发出惨叫,倒在地上。

    受伤未死的建奴伤员,嚎叫惨呼,有的在地上滚翻扭曲,有的在挣扎爬动,痛苦不堪。

    岳讬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那些败退下来的士兵。因为恐惧,因为体力的消耗,很多士兵看起来都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样子。

    抬头看了看明军踞守的阵地,数排被浇水冻结在地上的拒马,以及拒马后严阵以待的明军阵列,岳讬犹豫了。

    从奉父命率人马由间道抄袭明军后路,岳讬所部已经遭到了三次类似的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人马更增。

    现在,建奴已经发动了三次进攻,依然无法突破明军的当道坚守,伤亡却已经过千。

    绕道抄袭,本就追求快速隐蔽,岳讬所率的六千人马没有携带楯车,也没有火炮,连重甲兵都很少。

    而在这片狭窄的区域内,建奴的纵横骑射也没有发挥的空间,被明军牢牢地阻挡,前进不得。

    岳讬犹豫迟疑了,相似的情况他见过。随父亲增援满浦、昌城时,就被明军层层阻击,壕沟胸墙加上火枪、轰天雷,杀伤力很大。

    显然,明军再次采用了这种战术。岳讬几乎可以确定,就算突破了这道阻击,后面还会有一道或数道防线。

    不断地进攻,不断地被消耗,最后会剩下多少人马,又会被多少伤员拖累?

    岳讬紧皱着眉头,想到这样的结果,决定放弃这次抄袭,不再继续进攻。

    这是明军的诡计,让你觉得有希望而不断付出代价地前进。但最后,除了死伤,根本不会有收获。

    转头看着重新整队要发动进攻的部队,岳讬摆了摆手,取消了进攻。他又叫过亲卫,让他们飞马回报代善,迂回抄袭的行动受挫。

    岳讬的决定是明智的,什么迂回抄袭,明军根本不给建奴这样的机会。

    张盘和孔有德的两协军队击退了萨哈廉所部后,占领了石河驿。但只过了一天,部队便趁夜悄然回撤了。

    从出动到回撤,并不是看战果大小,也不是看进攻的难易,而是有着固定的时间。

    而这场牵制作战的计划,则是经过东江镇总部修改批准,毛承禄的前协赶来支援助战的一次协同行动。

    作战时间也是毛文龙确定的,六天,不管战局如何,必须要回撤旅大,确保这个辽南桥头堡的万无一失。

    而岳讬所部遭到的阻击,便是毛承禄指挥前协所进行的。

    这样的布置,显然出乎了代善的预料。他亲率镶红旗赶来支援萨哈廉,并没有走得很急很快,想给岳讬的迂回争取时间,想让明军再往前突出。

    可事与愿违,正行军于路上,便接到萨哈廉派人报告,明军已趁夜撤退。紧接着,岳讬派来的信使赶到,迂回绕袭的计划遭到挫败。

    代善疑惑之余,派人召回岳讬,又赶忙催军急行,与萨哈廉所部会合后,追击明军。

    从旅大出击到石河驿,距离很短。尽管代善率人马急追,却已是来不及了。

    天寒地冻,构筑壕沟胸墙类的土木工事相当困难。天有不测风云,下起大雪的话,火绳枪的效能会大大下降。

    这是两个制约明军长时间作战的主要因素,毛文龙还考虑到了其他建奴部队的支援。比如皇太极和阿敏。

    六天时间,萨哈廉、岳讬所率的正红旗都遭到了失败,伤亡将近两千。东江军则完成了牵制任务,且颇有战果。

    而随着努尔哈赤率部从宁远撤军,宣告了建奴冬季攻势的惨败,明军再次获得了一场空前的胜利。

    ……………………………分隔线………………………………

    尽管东虏在辽西再次发动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京师,但气氛却没有广宁之战时那么紧张。

    或许是年节的喜庆冲淡了人们紧张、惶恐的心情,也或许是明军屡次报捷,使人们有了些许的信心,相信军队能够击退来犯之敌。

    而春节在当时可算是最隆重的节日,但要论最热闹,却非上元节(元宵节)莫属。

    从节期长短来看,上元节在汉代只有一天,唐代变为三天,宋代则延长到五日。明代更是自初八点灯,一直到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所谓“上元十夜灯”。

    南京号金粉之地,灯市以秦淮河最为出名。也不知是灯好,还是美人好。

    而北京的灯市,据史载也是盛况非常。

    当时的灯市在在东安门外迤北(今灯市口一带),“是时四方商贾云集,珠石奇巧,罗绮绸缎,古今异物毕至。更有技艺百戏,于市上演出,观者男妇交错,挨肩擦背,热闹非凡。”

    看这描述,已经不仅是灯市热闹,还是个大市场,还是个大庙会。连女人都可以大大方方的出来观灯玩耍,怪不得上元节又被为“古代的情人节”。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看对了眼又如何,还能象现代似的猴急地去开房?

    今年约了,明年上元节或许再能相见。浪漫倒是浪漫,倒也是满考验感情的真挚和牢固的。

    “……乡人扎秫稭作棚,周悬杂灯,门迳曲折,长三四里,称为‘黄河九曲灯’,经常有走在其中一时迷路不能出来的呢!”

    朱由校批完一本奏疏,抬头看着讲得精彩的李成成,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说得朕也心痒难耐,想去观赏一番了。”

    李成成脸上的热切慢慢消失,轻轻摇头道:“皇爷万金之躯,不可白龙鱼服,游于市井。”

    朱由校呵呵一笑,知道李成成的心思,却不说破,随手又拿过一本奏疏,翻开细阅。

    李成成是极想去看热闹的,但皇帝若是听了她的描述而去逛灯市,她岂不是有怂恿蛊惑之罪?

    何况,皇爷的身份何等尊贵,安全何等重要,岂能轻易去那人流拥挤的纷乱之地?

    朱由校确实很想去观赏明朝的灯市,但也有着几分警惕,不会轻易涉险。

    这一年多来,他得罪了很多人,以后将得罪更多人。从《大明论坛》上刊载的文章,从皇帝的思维行动,猜测出来并不困难。

    弑君啊,这个祸及九族的大罪,还真的未必能吓阻某些人的企图。只要他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殃及不到自己。

    所以,朱由校虽然屡次出宫,却都做了尽可能安全的防范和措施。即便是在宫内,他也对宫人进行背景调查,不断将可能有问题的放出宫去。

    对外,朱由校更是利用厂卫,对官员,主要是文官,进行监视。这种做法在历史上不能称为明君,但为了自身的安全,朱由校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李成成见皇爷不置可否,心中不免忐忑。看皇爷专心批奏疏,一时也不敢贸然打扰,心中有些后悔刚才对上元节灯市热闹的描述。

    这时,王体乾入内禀告,吏部尚书陶朗先在外候见。

    朱由校批阅完手中的题本,方才正襟危坐,命人召陶朗先进殿。

    四十五岁的陶朗先是六部九卿、内阁中的最年轻者。论才干,曾任登莱巡抚的他,除了战略目光外,治理能力并不下于袁可立。

    如果没有他在登莱打下的基础,袁可立也不能在短时间内便干出成绩。

    所以,朱由校对陶朗先是比较倚重的。象孙承宗、李起元,年纪太大,想用也用不了几年了。

    “微臣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陶朗先进殿之后,施礼如礼。

    朱由校抬了抬手,说道:“免礼平身,赐座。”

    陶朗先把手中的题本交给宫人转呈御前,才恭谨地在绣墩上坐下。

    “吏转官”不是朱由校画的大饼,而是要抓紧实行的改革方案。作为吏部长官,陶朗先是肯定要按皇帝的意思拿出具体章程,并颁布实行的。

    朱由校接过题本,打开细细地阅看了一遍,沉思半晌,开口说道:“总体上不错,细节还需再琢磨。比如尚文政治之害处,最易在下层低层暴露。纵是不可避免,难以消除,也要有一些警诫和处罚的措施。”

    所谓“尚文政治”,相当于后世的文书政治,弊端不小。因为政治上的许多花样(文与法)都尽付胥吏,搞得不好,其影响与结果应是相当严重?

    举个简单的例子,“情有可原,罪无可逭”与“罪无可逭,情有可原”,虽然只是颠倒了一下顺序,所要表达的意思就大不一样。

    再比如《水浒传》中武松杀西门庆,衙中胥吏笔头一动,改为“斗杀”,使得重罪变轻,武松得以保住性命,发配远方。

    朱由校也知道“玩字眼儿”是某些文官和胥吏的拿手好戏,想要杜绝是不太可能的。可就象贪渎无法消灭一样,难道就因此而不制定相关的处罚法律?

    陶朗先领会了皇帝的意思,又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万岁,微臣有些担心。吏转官之制推出,科举正途是否会受到影响,招致天下举子的不满?”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只要科举取仕的数量不变,朕以为不会。陶卿也不必担心官员太多,以致财政不敷。只要是有才能的吏,给他们出路,对国家来说,有利无害。”

    冗官、冗员、冗兵,历史上的不少朝代都出现过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在明朝,至少在现阶段,冗官或许有,但绝不会是在基层。

    吏转官之后,自然要享受官员的待遇。什么俸禄,什么退休金,算起来要花很多钱。

    但朱由校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搂钱的手段自然是他的底气之一。

    而吏转官之后如果廉洁,如果自好,收起那些暗中作梗、以权谋私的伎俩。国家财政收入的增加,应该能足以抵挡吏转官之后,朝廷所给予的待遇上的提升。

    要知道,胥吏所要经手的工作,大抵有铨选、处分、财赋、典礼、人命、狱讼与工程。而政事,差不多也就这七项而已。

    而铨选可疾可迟,处分可轻可重,财赋可侵可化,典礼可举可废,人命可出可入,讼狱可大可小,工程可增可减。

    这里面的门道儿多了去了,胥吏都是专业人、专门家,从中上下其手、侵蚀国利、盘剥百姓的机会多了去。

    “吏治,吏治,胥吏治而天下治。”朱由校又强调着这个制度推出的重要性,“处于基层,与百姓直接打交道的,就是胥吏。没有前途和出路,他们岂能自好?又岂能不中饱私囊而为国为民?”

    陶朗先思索半晌,躬身拱手道:“微臣愚钝,谢万岁圣语提点。”

    给官吏提高待遇,给他们上升的空间和可能,是让官吏有干劲儿,珍惜自己的前途。

    同时,监督也不可或缺。一方面是好好干以求晋升,一方面是违法乱纪遭到严惩,自己惦量着办吧!

    至于什么举报制度,公示财产之类的政策,朱由校也将一步一步地推出实施。对于贪腐官员,他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陶朗先起身告退,回去再作细化,再来呈奏。皇帝对此事十分关注,他也不敢懈怠玩忽。

    朱由校再次看阅了陶朗先的题本,轻轻叹了口气。

    不仅是基层,六部中的书记文案等等,也是胥吏。他们比基层的胥吏要强一些,可同样面临着出路窄、难晋升的困难。

    而基层官员的数量既少,专业性也不强,不得不依靠胥吏处理实务,这是在一段时间内难以改变的事实。

    基层胥吏啊——朱由校突然想起一句话“别不把村长当干部”,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检举和告密,有个边才叫袁崇焕

    改革由上而下开始,可能是比较容易。但要落实到位,执行有位,基层却也是极为关键的因素。

    否则,政策推出一大堆,看似大刀阔斧,却根本见不到实效。更有甚者,歪嘴和尚念经,好好的政策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脑、手机,信息通讯不发达的古代,想要依靠都察院“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朱由校现在并不只是要监察百官,还有士绅、商贾的不法,也要严惩重处。

    历史上,对于官员的监督,武则天曾“铸铜为匦”,铜匦分为四面,分别涂以青、丹、白、黑四色,各有投信开口。

    朝东青匦名曰“延恩”,献赋颂、求仕进者投之;朝南丹匦名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朝西白匦名曰“申冤”,有冤屈者投之;朝北黑匦名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技者投之。

    可以说,武则天发明了历史上最早的“意见箱”,是广开言路,鼓励谏诤之举。

    但随后,“意见箱”变成了“检举箱”,告密之风大盛。武则天还规定:“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

    告密者不仅享受优厚的待遇,所告之事若合圣意,还可破格升官。即便所告非实,也不会受到惩罚。

    于是,在不告白不告、告错也无罪的鼓励下,“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置匦”也就偏离了保证言路畅通、下情上达的初衷,成为武则天加强政治控制力,排除异己、打击政敌的手段。

    再说到对商贾不法行为的监督打击,汉武帝的“告缗”令则可以做朱由校的参考。

    所谓的“告缗”令,同样是检举揭发,对象则是富豪商贾,不法之罪则是偷税、漏税。

    如果查证属实,朝廷没收偷税者全部财产,全家流放边疆一年,而被查获者一半的财产将奖励给检举揭发者。

    虽然“告缗”令使国家收入大幅增加,但却严重的打击了商业的发展,一度出现了商业者减少,物价飞涨的局面。

    作为具有穿越者视野和思维的朱由校,可以借鉴,却不会照搬照用。

    “意见箱”或叫“检举箱”可以有,但却是为了保证打击贪腐、审理冤滞、下情上达,而不是兴起告密之风。

    对士绅商贾的不法可以举报,也有奖励,却不必奖额太大,令人贪心大炽,诬告盛行。

    既要惩治贪官污吏,又要打击不法商贾士绅,还要尽可能保持社会稳定,促进工商业的发展,收取更多的税金。

    挺复杂是吧,但这个平衡是必须要掌握的,与优柔寡断或是雷厉风行无关。

    作为偌大帝国的掌舵人,朱由校认为这才是负责任的表现,而不是拍拍屁股就做出决策。

    而决策是否正确,耳聪目明是必不可少的。这对于深处皇宫的九五至尊来说,要做到却并不容易。

    密奏制度是一个获取正确信息的渠道,另一个就是在历史上被人诟病的厂卫制度了。

    东厂厂督魏忠贤此时就跪在御书房内,并没有因为皇爷似乎忽略了让他免礼平身,而有丝毫不满。

    相对于官员来说,身为内官而口称奴婢,倒是更显得与皇帝的亲近。皇爷急着看自己呈上的报告,说明是要务。能办要务,没显出了皇爷的信重。

    朱由校也确实不是有意让魏大爷多跪一会儿,粗略看过报告,他眼睛一抬,才缓缓说道:“魏伴平身吧!”

    魏忠贤再次叩头后才站起,躬身而立。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查得很细,魏伴辛苦了。”

    抬手制止了魏大爷要表示的谦逊,朱由校继续说道:“对于重点人物,还要紧盯不放,不可松懈。发展内部眼线,嗯,相当好,魏伴着实用心了。”

    “奴婢敢不尽心竭力。”魏忠贤躬身答道:“皇爷放心,外面哪个敢对皇爷有不敬之语,有不忠之心,绝逃不过东厂的耳目。”

    在官员家中收买安插眼线,尽管朱由校这么提醒指点过江宁织造。但魏忠贤无师自通,他还是很赞赏魏大爷的心思巧妙。

    这下子,连官员晚上和哪个小妾睡,什么姿势干活儿,估计都逃不过皇帝的耳目了。

    而有些官员的财产来源很可疑,已被皇帝重点关注,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下一步要重点调查与江南商贾有勾连的官员。”朱由校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收住,吩咐道:“数量应该是不少,特别是那些东林官员。”

    “奴婢明白。”魏忠贤脸上现出不屑的神情,说道:“就是那些平常慷慨激昂,临事却无一策的废物。”

    朱由校点了点头,对老魏的总结很满意,说道:“朕这里也有些名单,会让人整理后送到东厂。”

    魏忠贤口中称是,却是心中暗凛,知道皇爷还有别的信息渠道,却不知道朱由校是来自于前世的记忆。

    “你的侄子魏良卿来京师投奔,就先让他去镇抚司办差吧!”朱由校淡淡地说道。

    魏忠贤赶紧跪倒,替侄子叩谢皇恩浩荡。

    挥退了魏大爷,朱由校沉思良久,觉得既算是赏功,又敲打了一下老魏,让他不敢欺君罔上。

    至于魏良卿,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放到镇抚司当个锦衣卫,算是安排工作领份工资,倒不希望他能干得多出色。

    朱由校收起思绪,又批了几份题本,宫人禀报,信王殿下在外候见。

    信王朱由检进来施礼拜见,看到的是皇兄和煦的笑容,亲切的招呼。

    既然已经不打算放几位藩王出外就藩,总得给人家安排个差使。朱由检虽然年幼,也向皇兄请旨,去礼部观政。

    “在礼部观政,可长了见识,学到了什么知识?”朱由校微笑着问道。

    朱由检坐在绣墩上拱手倾身,说道:“回皇兄,臣弟学到了不少礼乐、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觉得视野开阔了许多。”

    礼部下辖仪制、祠祭、主客、精膳四清吏司,分掌礼乐、学校、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

    如果在现代,礼部则相当于外交部+教育部+文化部+宗教事务局+民族事务委员会,再加办公厅的部分职能,以及国宾馆等等,不可谓不重要。

    当然,在明朝,礼部职能虽多,在六部之中的分量却是不及兵、吏、户。朱由校表面上对工部也是格外看重,礼部的地位就更低了一层。

    但在朱由校心里,礼部的外交、教育、民族事务等职能,对于国家的重要不言而喻,只是要分先后轻重。

    比如现在外敌内患并存,天灾也日益临近,抓军队、搂钱、稳定社会,才是头等大事。

    “嗯,外交之政确实重要。”朱由校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大明之外有无数国家,是敌是友,是打是抚,如何相处,可是一门大学问。”

    朱由检笑道:“皇兄说的是,臣弟也没想到,在万里之外竟有那么多西夷国家,什么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还有英国、法国,成天你打我、我打你的。”

    礼部虽然不是朱由校目前重点关注的部门,但有些知识他还是交代要掌握清楚。

    有传教士带来的地图,以及说明,礼部算是把这世界上的国家能弄得清楚一些,不是红毛夷、西夷地混为一谈了。

    “皆是利益之争啊!”朱由校停顿了一下,说道:“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朱由检用心揣摩,似有所悟地颌首,说道:“皇兄此语精僻,臣弟定铭记于心。”

    停顿了一下,朱由检笑了笑,说道:“皇兄,臣弟在礼部还发现了人才,不知可否向朝廷推荐?”

    “既是人才,为国举贤又有何不能的?”朱由校示意宫人给朱由检奉茶,随口说着,伸手端起了茶杯。

    朱由检得到了皇兄的鼓励,开口说道:“户部主事袁崇焕乃进士出身……”

    呃!朱由校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不由得连连咳嗽。

    王体乾赶忙上前给皇爷轻拍后背,朱由检也站了起来,满脸的关切。

    半晌,朱由校止住咳嗽,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稍微缓了缓,朱由校神情很是怪异地瞅着朱由检,说道:“你继续说。”

    朱由检眨巴眨巴眼睛,接着说道:“袁崇焕为人慷慨负胆略,好谈兵。任邵武知县时遇老校退卒,辄与论塞上事,晓厄塞情形,堪为边才。”

    朱由校垂下眼帘,并不如何责怪朱由检。袁崇焕在历史上多次得到破格使用,不是毫无道理的。

    第一次是被御史侯恂推荐,擢升兵部职方主事;第二次单骑出阅关外,还朝具言关上形势,廷臣益称其才,超擢佥事,监关外军;孙承宗行边,又得重用……

    在朱由校看来,袁崇焕一是占了进士出身的光,又自称精通兵事,在崇文抑武的大环境中屡番得到文官的看重;其次则是袁崇焕纸上谈兵的本事也确实厉害。

    明清之际的史学家、文学家张岱曾对袁崇焕有过评价,说得是相当不客气,称其:“……攘臂谈天下事,多大言不惭。而终日梦梦,堕幕士云雾中,而不知其着魅魇也。五年灭寇,寇不能灭,而自灭之矣……”

    也就是说,袁崇焕在言语上确实有煽动力、蛊惑性,难怪很多人都视其为边才,谓其精通兵事。

    在“众正盈朝”的时期,袁崇焕能凭着“放卫星”而获得神奇的提拔和晋升。但在朱由校看来,把袁崇焕用于军事,官越大,形势坏得越快,辽事败得越惨。

    “三年知县的工作经验,跟老兵学用兵、晓厄塞,没经历过一场战争。”朱由校嘴角微翘,淡淡地笑着说道:“臣弟真的认为光看嘴说,就能看出是边才?”

    朱由检有些愣怔,下意识地问道:“原来皇兄知道此人?”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广宁战事一起,袁崇焕便私自出关,谓之阅关外形势。回朝后大言不惭,‘予我军马钱谷,一人足守山海’。朕不问其私自离职之责,只是将其调离兵部。”

    “单骑出阅关内外,还是有些胆略的。”朱由检说完,又转折了语气,说道:“皇兄将其调离兵部,也是小惩大诫,英明之举。”

    朱由校摆了摆手,笑道:“朕的英明之举是在于观人行动,而不是听人言语。若以高谈阔论为真,天下又有多少边才、名将?由检,袁崇焕是不是边才,还要多观察啊!”

    “皇兄说的是,臣弟受教了。”朱由检觉得皇兄对袁崇焕的印象已经不好,也就不再分辩,点头称是。

    朱由校往椅中靠了一下,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东江毛文龙,文疏学浅,却是从实战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辽镇熊廷弼,先中武举,弄湖广第一;后考中进士,算得上是文武双全。”

    话风一转,朱由校继续说道:“然文武双全者毕竟少之又少,以文官统军作战弊端重重,已在辽事上有过殷鉴。广宁之战若不是拿掉王化贞,恐又是一场惨败。而王化贞的大言惭惭,当时也甚得朝堂诸公赞誉。”

    朱由校冷笑了一声,坐直身子,说道:“请兵六万,一举荡平,现在看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还有朝堂诸公,平时慷慨陈词,临事却无一策。这便是文官之流的通病,朕已改了不少,但还是远远不够。”

    王化贞,袁崇焕,有相似之处吗?朱由检微皱眉头,陷入了思索。

    “日后的统兵将领,将皆是武学出身。”朱由校终于讲出了自己的最终设想,“当然,这只是军事指挥。饷粮、军法是要节制的,但却绝不能干涉军事指挥。”

    朱由检有些明白了,说道:“监军可以有,但只是给刍粮,核功罪,不得专进止。”

    “由检聪慧。”朱由校觉得不得打击过甚,还是赞了一句,说道:“奢安之乱初时猖獗,监军道臣节制诸将,文武不和,进退牵制,是一重要原因。辽东连败,文官统军之敝,亦是暴露无遗。”

    …………………………

第一百二十章 无题

    文武并重,这是朱由校在逐步推行实施的用人之策。

    武学就是培养将领的摇篮,不管你是进士,还是举人,抑或是更高的官员,想走武途,就必须是在武学接受培训和学习。

    熊廷弼和毛文龙是比较特殊的例子,但只是目前不进武学而已。在朱由校的长远计划中,这两个人也是要在武学走一遭的。

    并不是不相信老熊和毛大队长的能力,而是武学中的某些军事理论已经是属于超前的知识,他们两个也未必清楚。

    而且,在朱由校看来,这样的规范制约,也杜绝了象王化贞、袁崇焕等人统兵领军的道路。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情,外行领导内行,没个不出事。纸上谈兵、大言不惭,不仅害己,更危害军队和国家。

    只有制度建立起来,才能避免象袁崇焕这样的,凭着大话炎炎而获得神奇般的擢升。

    识人、用人,说起来简单,可真的是一个非常难的事情。如果朱由校不是有前世的记忆,历史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他也未必会比朱由检强多少。

    灭建奴、平辽东,谁不着急?五年平辽,之所以会被历史上的崇祯相信,还不是因为他想相信,他急于解决这个令人头痛的大问题。

    但越是着急,就越要谨慎,头不能发昏,不能被豪言壮语的吹嘘所诱惑。

    朱由校自认在性格上,还是胜过朱由检很多的。起码他认为自己是个有担当的,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

    要证明这一点简直太容易了,张裕儿就是明证。肚子越来越大,就是龙精虎猛的朱由校搞的。

    “皇爷,这是杨太医的例诊,裕妃身子正常,皇子也健康着呢!”王体乾谄笑着把诊书呈给皇爷。

    朱由校伸手接过,心情大好,笑道:“王伴怎知是皇子,没准儿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呢!”

    “皇爷喜欢皇子便是皇子,喜欢公主便是公主。”王体乾笑容不变,话也答得可喜,“春节的时候,皇爷吃到了如意,那定然是一年都称心如意的。”

    朱由校呵呵笑着,边看诊书,边说道:“太医院的调查,王伴用心了,也辛苦了。老家的子侄,若有合用的,便叫来京师抬举一下吧!”

    王体乾赶忙跪倒叩头谢恩,感激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演技快要赶上魏大爷了。

    倒也不能说是表演,皇爷的恩赏说明自己的地位稳稳的。

    魏忠贤的侄子刚得了锦衣卫,他的后辈也得了抬举,显见皇爷的信重不比老魏差啊!

    至于朱由校为什么调查太医院,原因也再简单不过。他想多活几年,想有一大堆自己的孩子,想孩儿他娘也健健康康。

    而明朝皇帝长寿的少,活到六十岁往上的只有太祖、成祖、嘉靖。短命的却多,更有几个的死亡十分可疑。

    若说短命的皇帝都是太医害死的,那就太可怕了,连朱由校都要送太医们一个老牛掰的称号“屠龙圣手”。

    但刨除有意的谋害,就只能归咎于当时医疗水平的低下,以及太医们的水平太差了。

    大病治不好,小病治不了。太医院的药方还与“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共同荣登京师的四大不靠谱。

    等朱由校搞明白了明朝太医制度,又看过王体乾的调查情况,不由得感叹这不靠谱之一的“太医院药方”还真是不靠谱。

    首先,明朝有医户,和兵户、匠户一样,都是世代为业,老子干啥,儿子就干啥。太医呢,也因此有世袭的标签。

    一听到世袭,除了自己这个皇帝,朱由校差不多都会立刻生出要坏菜的感觉。

    医户制度也是如此,闭塞的传承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医学发展,使得医学水平难以提高。

    捐纳制度的盛行,又使不少人不用钻研医术,即可入职太医院,对明代宫廷医疗危害巨大。

    其次是太医院经过朱八八的改革,变成了皇家的私人卫生院。入职的太医平常并不怎么看病,没有实践,不治死些人,怎么增长经验,怎么提高医术?

    最后,太医们给皇亲国戚看病,能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成了太医们信奉的原则。

    开的药是吃不死人,可也难治病。什么虎狼之药,更是不敢开。完全照着医书来,根本不敢有自己的发挥。

    综合了这些因素,朱由校还敢信太医,除非他脑袋秀逗了。

    所以,他特意下旨,从常州府无锡县召来了女医杨涵易入太医院,由她给妃嫔进行例诊。

    在明代,民间精通医术的妇女渐多,皇帝规定由衙门选取其中佼佼者,到司仪监御医处会选,选中的入官册,以备召用,许多民间女医都以此为荣。

    尽管女医因为性别的原因,哪朝哪代都不可或缺,但历史上真正出名的却并不多。

    其中留名于史书的大概有四位,分别是晋代的鲍姑、西汉的义妁、宋代的张小娘子和明朝的谈允贤。

    而女医杨涵易则是谈允贤的后代,既学到了谈家的祖传医术,又对曾曾曾(也算不清了)祖母谈允贤所著的《女医杂言》颇有研究,在江南很有声名。

    朱由校召杨涵易进京入太医院,却并没有把她作为皇家的私人医生。

    一来是怕业务量太少,耽误了杨涵易的医学长进;其次则是将其作为提高女人社会地位的标榜,走出解放妇女的第一步。

    为此,朱由校不仅保持了宫廷中的女医制度,还在京师为杨涵易设立医馆,并命其广招学徒,既做到了悬壶济世,又能培养更多的民间女医。

    在现代,妇产科有男大夫一点也不奇怪。即便如此,还有很多女患者不愿让男医生接诊呢!

    在古代有“男女大防”这层阻碍,许多女患者,就更是羞于请男医诊治,因此延误病情是常有的事情。

    而朱由校从女医作为突破口,除了培养更多的女医护,救治更多的女患者,还有建立野战医院,组建随军女医护兵的打算。

    培养男医护兵,伴随一线部队冲锋陷阵,这已经是开始实施的措施。

    但朱由校觉得,妇女更适合干这个。哪怕不是在前线,在后方的医院救治护理,也很不错。

    可惜,没人知道皇帝的长远谋划,可能也无人理解什么提高妇女地位,什么让妇女走出家门。

    在很多时候,朱由校都是孤独的。尽管已习以为常,但那种感觉真的不是太好。

    当呼喝着“辽东大捷,斩首数千”的信使纵马奔过京师街头,当王体乾又屁颠屁颠地跑来抢先报喜时,朱由校终于一扫郁闷,离座而起。

    这是超过广宁之战的大捷,辽镇官兵在城下共获得首级三千多级,死在壕沟外面,再加上被抢走的尸体,估计也有三千左右。

    这还只是当场被打死的,被炸伤打伤的呢,怕是有一多半会不治死亡。

    或早或晚死去的敌人,总数按少了算,恐怕将近一万。这其中有蒙古人,有汉兵,真夷按四五千死亡计算,应该是靠谱的。

    一旗万把人,这等于报销了一半,老奴该心痛得哇哇哭了吧?

    还有建奴的大头目,据在城下俘虏的包衣和汉兵供述,老奴的第十子德格类被打死是确定无疑的了。

    至于另一个大头目,熊廷弼的奏疏上没敢确定。看旗号是莽古尔泰,是死是伤不好判断。

    没关系,一个一个地都特么干掉,让老奴断子绝孙,这是朱由校的终极目标,与平辽也是一样的结果。

    再次战胜东虏,不仅仅是鼓舞人心,更是推进改革的动力。皇帝没御驾亲征,可谁的功劳他也能沾一份儿。

    没有皇帝的英明神武、知人善任、大力支持,哪来的将领忠诚,哪来的将士效命,哪来的接连胜利?

    从努尔哈赤起兵叛明,明军屡战屡败,已失大半辽东;但令人丧气的颓势,却在皇帝即位后被扭转,你能说不是皇帝的功劳?

    不信你去扫听扫听,辽镇的熊廷弼,东江的毛文龙,哪个不得充满崇敬地说一句“万岁圣明”?

    这就是推动改革的底气,就象张居正重用戚继光,在军事外交上励精图治,以此提高自己的威望是一个道理。

    “待首级送到,再筑京观。”朱由校看过捷报,很快就作出了决定,“朕要去太庙献俘,仪式要隆重;清明节,朕还要亲去忠烈祠致祭,文武百官、京中勋贵随行。”

    王体乾喜色满脸,好象比皇帝还高兴,听着吩咐连连答应。

    朱由校沉吟着,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想了一会儿,对王体乾问道:“王伴,去查查,京师有多少户人家?”

    王体乾大约猜出朱由校的意思,答应着便要转身告退。

    “等等。”朱由校又改了主意,摸着下巴思索半晌,说道:“算了,每户发钱太麻烦,花费也太多。从内库拿两万两银子,全买酒,贴上‘御赐祝捷酒’的红纸,送到京师各家酒楼,让人免费喝,喝完为止。”

    “皇爷施恩万民,古之明君亦未有之。”王体乾一脸崇拜敬仰的神情,躬身道:“皇爷放心,这事儿交给奴婢,一定办得令您满意。”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道:“嗯,王伴辛苦,办好差事,朕有赏赐。”

    打胜仗啦,又打赢了,光是捷报频传,老百姓可能会兴奋高兴几天,茶余饭后议论一番,也就过去了,并没有得到什么实惠。

    朱由校要让大家感受一下打胜仗的切身好处,这个好处不用太大,是实打实的就行。

    比如说吃到肚里,喝进嘴里,那肯定有直接的感觉呀!要说发银子,就是以户计,朱由校还是有些心疼,有些吝啬的。

    这个元宵节,京城会更热闹啊!朱由校想着满街痛饮、到处酒鬼的景象,突然觉得买酒似乎也不算是个好主意。

    此时,李成成抱着小白走了进来,秀眉微蹙,似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紧着她进来的是叶黑,李成成几次转身用脚推着驱赶,叶黑赖皮赖脸的也不走。

    朱由校正在思考酒鬼的问题,并没有看到李成成的怪异神态,听到猫咪叫唤,才抬起头。

    “舍得回来啦?”朱由校伸手想抱小白,这些日子就呆在王良妃宫中,不知道李成成怎么给抱回来了。

    李成成噘了下嘴,又象抱怨又象憋屈地把小白放到桌案上,抽抽着脸说道:“皇爷,您看小白,都,都成什么样儿了?”

    朱由校也没细看,嘿然笑道:“不就是又胖了吗?说明它过得挺好。”

    “不是胖了。”李成成急着纠正,伸手抚着猫咪说道:“皇爷,您看小白的肚子。”

    朱由校这才伸手过去,抓起猫咪的前腿儿仔细观察,果然,小白的肚子大了不少,明显是怀上了。

    喵呜!叶黑在下面叫了一声,仰着猫脸眼巴巴地瞅着。

    “你这个混蛋,还敢叫唤?”朱由校虽然有过预想,可预想成真还是挺生气,瞪着叶黑斥骂道:“真想一脚踢死你。”

    喵呜!小白叫了一声,伸舌头舔了皇帝一下。

    朱由校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摸摸小白的大脑袋,没好气地说道:“行,看你面子,留着它。”

    说完,他转头吩咐李成成,“再弄个猫窝,跟小白的在一起。自家的好白菜让猪给拱了,也没招儿,认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成成不懂怎么又扯到猪拱白菜了,以为皇爷气得胡言乱语,也不敢多说,赶忙下去给叶黑安家。

    “没脸没皮的,朕就服你。”朱由校斜瞅着叶黑,也真是无可奈何,还能让小白没生小喵就变成寡猫?

    要说叶黑不仅死不要脸,还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会看人眼色。见朱由校虽然没笑,可也知道风头过去,这关通过了。

    喵呜!叶黑发出讨好的叫声,身体一蹿,上了桌案,挨着小白,亲亲热热的样子。

    你特么的比朕强啊,这一窝少说也得有个两三只吧?朕辛苦耕耘,才有一个,还不知是不是哪吒呢?

    朱由校看着两只喵星人挨在一起,挠着头,竟生出了几分羡慕。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帝又磨刀,大明迫击炮

    辽东大捷鼓舞人心,再一次击败东虏,且杀敌数量再创新高,预示着辽西稳固,京师安如泰山。

    况且,一年来东江、登、津三镇协同用兵,也不断小胜,将东虏牢牢地封锁桎棝,使东虏疲态尽显,更使人们的心态不复前几年的惶恐害怕,或是切齿痛恨。

    皇家为此大捷出钱购酒,借上元节与万民同庆,又使京师的欢欣气氛为之高涨。

    就在这样的气氛和情形下,《大明论坛》上刊载的文章,却在某些人心中掀起了惊天波澜。

    官商不分,政之大弊;亦官亦商,国之大蠹…..

    文章并不隐讳,直批当时盛行且习以为常的官商和官商勾结。

    在当时,要说无官不商,显然是夸张之语。但官员涉及商业的,却也不在少数。如果反过来说,无商不官,倒是更加切合实际。

    不是每个商人都是官,而是多数商人都与官员有关系。或是有官僚资本掺杂,或是从交结的官员那里得到便利和好处。

    所以,朱由校利用掌控商会的手段,逐步剔除参与商业的官员,应该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推特治国川建国,舆论先行朱由检。

    《大明论坛》所代表的皇帝的倾向,以及朝堂上的风向,都是确定无疑的,有一年的时间为证。

    皇帝在磨刀啊,读过报纸且能读懂报纸的人,差不多都有这样的猜想和判断。

    拖欠赋税的士绅被一刀砍倒,阻挠清屯充饷的权贵地主被一刀剁翻,哄闹公堂的劣绅生员被杀了个人头滚滚……

    桩桩件件,不用掰指头去数,都会让人明白些皇帝的套路。现在,官商已被定为国之大蠹,是一指头捏死,还是一脚碾死,没人置疑皇权的力量。

    只不过,惶恐不安是在官商和官商勾结者之间悄然蔓延传染,并没影响到上元节的热闹欢乐。

    京师此时正沉浸在上元节的狂欢气氛之中。与往年夜里观灯逛市的人流攒动相比,今年的酒楼却是顾客极多,生意极好,且不分白日和夜晚。

    酒水免费,后世的宣传和营销手段,被朱由校在不经意间推了出来。而京城酒楼的推波助澜,则使这次“赐酒祝捷”活动更加的热烈。

    “为辽东大捷贺,为大明贺!”

    “为大明贺,为圣天子贺!”

    酒杯碰在一起,几个新学的学员饮尽杯中酒,开怀大笑起来。

    陈子龙等人并不好酒,但辽东大捷这等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还是相约到酒楼庆祝一番。

    “此次大捷,据说全是凭恃红夷大炮?”徐孚远望向陈子龙,似是相询般地问道。

    陈子龙已是徐光启的弟子,在新学上完课便去徐府帮忙编撰整理徐光启早已有志要出的《农书》。所以,徐孚远觉得陈子龙能知道得多一些。

    陈子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红夷大炮威力甚大,此次大胜东虏,确实建功不小。但要说是全部凭恃,却又不准确。”

    徐孚远笑了笑,补充道:“当然,主将指挥得当,将士浴血厮杀,更是功不可没。”

    张以太端壶给诸人斟满酒,说道:“辽东战事自去年广宁大捷后,便是屡有小胜。某看,辽东颓势已然扭转,京师不会再闻警而惊了。”

    “闻警而惊倒是没有,因战败而丧气积郁、无心读书倒是真的。”夏允彝感慨着,叹息着,说道:“住在江南,关心辽东战事的人不是很多。某些高谈阔论,现在看起来也是不切实际。”

    陈子龙颌首赞同,说道:“都以为战争很遥远,是远在北方的事情。议论一番,也就过去了。”

    苦笑了一声,陈子龙继续说道:“其实,这是国家的事情,也是每个大明子民的事情。可有些人,就是不明白,或是故意装着不明白。”

    王季重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地问道:“三位仁兄,说的是那些拖欠赋税的士绅、偷税漏税的商贾,还有参与商业谋取私利的官员?”

    陈子龙没有什么迟疑,立刻说道:“是啊,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战事耗费多少,国家财政已入不敷出,他们却只是为了私利,行那不法之事。”

    “陈兄是受到了徐大人的影响吧?”张以太有些好奇地问道。

    陈子龙也不否认,颌首道:“家师确有教诲,但皆言之有理。你们不知辽东战事一年花费多少吧,东江开镇又增多少饷粮吧,安置数十万辽民……”

    夏允彝有些直眼,看了看别人的表情,摇头道:“我等还真是不知道花费如此巨大,朝廷财政如此窘迫。”

    “该是国家收上来的赋税、杂税,都被拖欠偷漏掉了,能不窘迫吗?”陈子龙冷笑一声,说道:“家师对某说,若不是圣上敢担污名,通过打击道貌岸然的贪官劣绅,筹措出军费。辽东、西南的形势,恐怕不会这么快稳定并有起色。”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王季重说道:“打起仗来,千军万马的军需岂会是小数目?”

    夏允彝若有所思地说道:“未加赋而军用足,圣上英明啊!”

    “对老百姓加赋税嘛?”张以太摇头道:“若要加税,也是对富者。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徐孚远略显惊咦地看着张以太,问道:“张兄崇尚道家?”

    张以太哈哈一笑,说道:“哪个有理,某便崇尚哪个。难道徐兄觉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不对?”

    徐孚远笑了两声,说道:“那倒不是。某也颇赞同张兄,博采众长方为正道。”

    “我等入新学,不都是要博采众长、经世致用?”夏允彝笑道:“来,御赐祝捷酒,当痛饮之。”

    众人举杯共饮,又聊起了别的话题。什么最近的趣闻轶事,家乡的风土人情,出名的人物等等。

    “可惜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想邀其欢聚共饮也是不成。”张以太有些遗憾地说道:“至于那处宅院,某又去过。不管是相邻的人家,还是府上的下人,却都打听不到沈兄的底细。”

    “不好,不好。”陈子龙摇头道:“沈兄既是隐瞒,想必是有些不便的。朋友嘛,贵在交心,私下打探至为不妥。”

    张以太脸红了一下,拱手道:“在下亦知唐突,怎奈好奇心作祟,一时忍耐不住。诸位莫怪,莫怪。”

    夏允彝笑着摆手,表示不必在意,他也甚是好奇,问道:“那宅院的下人亦不知沈兄行踪?或是不敢说吧?”

    张以太不太确定地说道:“某也不知。不过,看门的倒是认得我等,说是家主交代,我等若是闲暇,尽管去那里消遣,只管当作自家一般。”

    “沈兄还真是热情慷慨。”徐孚远笑道:“只是某觉得,沈兄若不在,我等呆着也不自在。”

    陈子龙点头,说道:“上次相聚,沈兄留下话,日后定有机会,倒也不必过于心急。”

    停顿了一下,他展颜笑道:“家师对某说,圣上已派人去寻肥料,能使土地增产至少两成。若能成功,实是我大明之幸,百姓之福。”

    “增产两成?!”张以太粗略地算了一下,抚掌笑道:“真是如此,世上将再无饿馁,当真是个好消息。”

    王季重苦笑了一下,说道:“张兄算得不对。增产两成固然是好,可当真能到了百姓手中,入了百姓之口?某看,却是未必。”

    众人很快就明白了王季重的意思,不禁皱眉沉思,欢快的气氛顿时有些低落下来。

    …………………

    不管是大捷,还是自己这个九五至尊有了子嗣,抑或是其他的大喜事,朱由校都不准备借此搞什么减免赋税的政策。

    就象土地的收成是丰是欠,地主都不会吃太大的亏。减免赋税看似是恤民,但能捞到最大实惠的又有多少是平头百姓?

    虽然去年就有过按缴纳赋税的额度,来确定减免的对象。比如五两以下减免,五两以上照收。

    可朱由校也知道,在地方官府的减免名单中,肯定有不少是不该享受此待遇的。

    但知道是知道,朱由校也没先严查再施恩。

    真正的平头百姓,也确实能得到松缓的,这才是主要目的。而占了便宜的,以后有你拉清单的时候。

    翻阅着孙元化呈上的兵器火药局的生产和存贮数据,朱由校计算了一下,觉得可以逐步给辽镇和东江镇换装了。

    还是火枪,可从火绳变为燧发,差不多是硬生生地进步了五六十年。按照火枪的发展历史,则差不多是发展到了最后。

    膛线火枪其实算不上一个大阶段,而后装枪、壳装弹药则是结束了火枪的历史使命。

    当然,朱由校不用在科技树上爬得太快太高。只要能压过建奴,超过西夷,就应该能够满足了。

    天启二年,是收缩防线、稳住阵脚、加强军备的一年;天启三年,则应该是逐渐由守转攻、由袭扰向正面作战过渡的一年。

    东江镇没什么好说的,加大投入,换装燧发枪、配备火炮,以增强野战能力。

    辽镇的推进也提到了日时议程,但老奴在退兵时拆毁城池,则使朱由校多了些顾虑。

    尽管熊廷弼挺有信心,在呈上的题本中表示只依靠壕沟胸墙,就算守御不住,敌我伤亡的比例也至少能达到一比一点五。

    朱由校之前有过拼人兑子的想法,但现在,一比一点五也不能令他满意。

    热兵器对冷兵器,有代差的战争,不应该是这样的打法,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伤亡比。

    在火枪的使用上,明军已经远超建奴。但这还不够,换上燧发枪也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火炮还要增加,威力也还要增强。可一旦在运输和机动性上有所要求,红夷大炮就显出诸多不足了。

    太重了,转运不便,难以为明军提供快速机动的炮火配合。

    尽管兵器火药局正在制造野战火炮,但朱由校一直对火炮打实心弹颇为诟病,他更喜欢炮弹落地能爆炸的杀伤效果。

    掷弹车虽然效果不错,但缺陷也明显,射程太短。

    如果有一种火炮,重量较轻,射程接近红夷大炮,还能发射开花弹。再利用野战工事,建奴想攻下来,那头得有多铁?

    这种炮不用发明创造,在嘉靖年间创制的毒火飞炮便是。

    此炮由熟铁打制,发射装有延时引信的生铁外壳开花弹,射程保守估计为三百米,堪称明朝的迫击炮。

    孙元化曾提出建议,由兵器火药局制造此炮,并装备部队。

    但朱由校没有允准,因为射程达不到他的标准。而且,圆形空心炮弹的制造相当费时费力。

    当时没有同意,可形势有了变化,朱由校准备生产制造迫击炮,当时叫臼炮。可毒火飞炮就算了,他有更好的选择。

    在米国的南北战争时期,m1852式二十四磅臼炮可谓是非常出名。

    实际上,就是一种有着短而粗厚的炮管,靠大角度曲射来发射开花弹来进行杀伤的武器。

    因为夜间发射的炮弹燃烧的引信向外喷射出火花,令炮弹在夜幕中看起来就像拖着炎尾的流星一般。又被称之为“弗兰克福特的流星”。

    不算底部厚木板做成的基座的话,这种臼炮的重量只有一百五十六斤,极易布署和移动。而最大射程则在千米左右,符合朱由校的标准。

    同时,因为结构极其简单、重量也较轻的缘故,这种火炮的制造成本很低。

    说得再形象些,这个臼炮类似于一口大缸,短而粗的那种。有炮耳,可以调整发射角,四十五度时能打到千米开外。

    你可以想象一下,在双方排兵列阵战的战场上,千米开外已足以轰击敌人指挥官及大旗,那会是怎样的效果?

    两军还未交战,主将已经阵亡或受伤,由此造成的军心浮动、人心惶惶,应该是不可避免的。

    擒贼先擒王,红夷大炮没打死老奴,那就让他尝尝未战先挨炸的滋味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战后

    穿越者的通病就是能利用科技碾压的,绝不用蛮力取胜;能投机取巧,谁还费劲巴力?

    建奴此次攻打宁远失败,应该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建奴带火炮,制壕桥,烧木桩,却也引起了朱由校的警惕。

    论学习能力和积极性,如果不是自己在大力引导推进,作为新兴势力的建奴,显然要超过沉疴缠身、效率低下的老大帝国。

    之所以在《大明论坛》上的捷报文章中提到红夷大炮建威,朱由校也有让更多的人认识到科技力量的意图。

    至于说到泄密,自从宁远之战后便已经不算秘密了。而且,朱由校还授意御用笔杆夸大了红夷大炮的威力,吓吓建奴也是满有用的。

    建奴要仿造怎么办?朱由校并不是太过担心。据他估计,在有现成样品的参照下,建奴要成功也至少需要个两三年。

    而两三年的时间,如果还不能把建奴打残、剿灭,朱由校觉得自己就白当这个皇帝了。

    提笔在密奏中给熊廷弼写了回复,朱由校同意了开春向前推进至锦州和大凌河城的计划。就算是个残破的城池,城基还在,修筑壕沟胸墙也不困难。按照建奴目前的攻坚能力,至少是一换二的作战。

    这还不是主要的,只守不攻也不符合熊廷弼和朱由校的心理。

    按照老熊的设想,如果建奴来攻打锦州或大凌河城,明军便借水师之利,实施登作战,倚大凌河为屏障,切断建奴的后路。

    对此,朱由校是赞同的。明军水师的强大,已经远超历史,自然不必非从宁远出动援兵。

    登镇、津镇、东江镇,甚至是辽镇通过觉华岛的水师,都可以实施这样的行动。

    而且,建奴新败,朱由校判断没有半年的时间休整恢复,不具备主动进攻的能力。而辽西地区的河流甚多,也会成为建奴所面临的困难。

    朱由校停下笔,思考了半晌,又写下了重要的提醒。大凌河城和锦州要守的话,必须保证两个月以上的存粮。

    这是考虑到万一的情况,如果建奴围而不攻,以壕困城,也不得不防。

    两个月嘛,朱由校觉得反应再迟钝,各部明军也应该行动起来。或支援或牵制,对建奴展开反击了。

    而且,两个月呀,建奴的粮草物资能够撑得住?凭他们的运输能力,能够供得上?

    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朱由校收起笔,再复阅一遍,才把密奏回复封好。

    向前推进到锦州、大凌河,是战略反攻很重要的一步,也是朱由校相当谨慎的决定。

    与宁远不同,正处于辽西走廊的狭窄地形,因为缺少回旋余地,后金骑兵无法施展。

    但到了锦州和大凌河,等于是出了辽西走廊,到了东北平原,建奴的迂回绕袭等招术便有了用武之地。

    松山、杏山、塔山等地,一旦被建奴绕击占领,锦州和大凌河城就被切断了与宁远的联系,成为孤军死守的城池。

    历史上的经验已经明明白白地给朱由校上了一课,但今时不比去年,军心稳定、粮饷充足、武器精良的明军,已经具备了与建奴死战的能力。

    “宣兵器火药局总监孙元化晋见。”朱由校转头吩咐宫人,准备把生产制造大明重型迫击炮的工作付诸实施。

    红夷大炮虽然威力很大,但朱由校觉得陆地作战的局限性太强,还是拔付给水师为好。

    而暂且削减产量,集中人力物力制造野战火炮和重型迫击炮,为明军再增战力,应该是比较灵活而正确的决定。

    建奴经过两次挫败,实力已有降低,正是加紧压迫的时候,绝不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东江镇应该是能直接打击建奴的军事力量,如何让他们更好发挥呢?朱由校微皱着眉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

    天津。

    宁远战事结束,报捷使者走海路由天津登岸,直驰京师。

    津抚毕自严便知道自己卸任在即,很快就将赶赴北京,接受帝国银行行长的职务。

    果然不出所料,不几日,京师便有宣旨官赶到,召毕自严交卸工作,入京晋见皇帝。同时,也给李邦华宣读了圣旨,正式接任津抚一职。

    别人不知道帝国银行行长的重要性,毕自严却早在与皇帝的密奏来往中获悉了很多,明白这将是一个不下于户部尚书的重要职务。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以后的任命,毕自严也加紧学习了不少知识,并有了自己对银行发展的规划和设想。

    明朝已有票号、钱庄或类似于此的民间金融机构,这方面的运作门道儿还是能找到人询问的。

    换句话说,帝国银行将来才是大明的钱袋子。发行、控制货币,对外提供贷款、汇兑等业务,以后还有对金融业进行监理的职能。

    毕自严可是明末有名的经济人才,尤善于综理复杂的经济事务。

    他任津抚并兼督饷侍郎,不仅与登抚袁可立策应,互成犄角之势,并用戚继光遗法,使天津武备大大增强。而且,他催督辽饷的工作也做得出色。

    正是有着理财的才干,毕自严才能认识到帝国银行对于国家的重要,以及皇帝的长远目光,佩服皇帝赚钱的手段。

    铸币的币息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且随着银币发行量的增加,直至完全取代银两。毕自严粗算之下,怕不下一两百万两。

    当然,这不是一下子赚到的,废两改元差不多要三五年的时间,平均下来就显得不那么多了。

    但帝国银行马上就要开展汇兑和贷款业务,这可是一大笔收入,且是长期稳定的。

    别人看到的是皇帝要拿商贾开刀,毕自严却知道皇帝只是针对官商,针对不法商贾。

    而对于商业活动,皇帝却是鼓励和扶持的。原因很简单,商业越繁荣,市面上的钱流通越快,银行才能越赚钱。

    李邦华已在天津呆了数月,说是观政,已经加了右都御史,以表彰他整顿京营之功,接任津抚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交卸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都有准备,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自然很快。

    “景会兄此番入京陛见,定是到户部就职。”李邦华并不知道帝国银行的事情,以为凭毕自严的理财之能,肯定是户部尚书李起元的后备。因为李起元的年岁大了,身体听说也不太好。

    毕自严也不说破,密奏上的事情,他哪敢说出来。

    “孟暗是私下揣测,某却不知要去何处任职呢!”毕自严沉吟了一下,岔开话题,说道:“孟暗就任津抚,可见陛下的信重。但陛下最恶党争误国,孟暗可要慎之,勿被小人利用。”

    李邦华与邹元标是同乡,相互之间还是师友关系,又替顾宪成说过好话,被人视为东林一派。

    毕自严好心提醒,希望他不要与某些人来往,免得遭到谤毁,为圣上所不喜。

    作了这么多年官,毕自严的政治嗅觉不可能迟钝。报纸上有关官商的文章一出,他就意识到有一大批官员会被牵连其中,东林党的更是不少。

    李邦华的脾气喜欢辨别是非,但却不是迂腐。何况皇帝并不是妄加罪名,拖欠赋税、侵占屯田、偷税漏税都是不法,该惩处,只是手段狠辣了些。

    对于毕自严的好意,李邦华笑了笑,说道:“多谢景会兄提醒。某接任津抚,既为辽东的后方,亦是京师的屏障,自当效景会兄和袁抚尽忠职守,不负万岁之望。”

    毕自严和袁可立很相象,识大局、顾国家,虽然在思想上倾向东林党,但在党争中却共取中立态度。

    李邦华说会效袁、毕二人行事,也就委婉地表明自己不会参与党争,只干实事。

    毕自严笑了笑,捋须感慨道:“到了咱们这般年纪,还要什么意气之争?为国家尽忠,为百姓做点实事,此心可慰啊!”

    李邦华颌首表示赞同,说道:“东虏连遭挫败,颓势已成。此时万不是放松的时候,正要继续打击,使其一蹶不振,直至最后平灭。党争误国,亦会葬送平辽大局,某岂能不知?”

    毕自严见李邦华有了明确表态,也放下心来,交代道:“津镇额兵万五,虽是四镇中最少的,战力也有差距。但作为后方支持,却不能懈怠。”

    李邦华说道:“景会兄放心。某会多争取派兵助战,增强津镇官兵的战力。待到与东虏决战之时,津镇亦能有所表现,不会逊于其他军镇。”

    毕自严举起茶杯,说道:“东虏若灭,则国家安定,万民安居。我等若有幸建功,亦不愧此生。为大明贺,为圣上贺。”

    李邦华笑着举杯,朗声道:“为大明贺,为圣上贺。”

    ……………………

    登州。

    “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宜厉乃诚。”

    山呼万岁后,登抚袁可立完成了接旨地全过程,宣旨的公公也收起了严肃,把圣旨捧到袁可立的面前,满脸是笑地说道:“恭喜袁大人。”

    袁可立双手接过圣旨,和公公寒喧客套几句,才把他送了出去。

    “恭喜大人。”登镇总兵张可大躬身施礼,向回转的袁可立致贺。

    宁远大捷,再加上辽南牵制之功,皇帝特加袁可立兵部尚书衔,赐白镪文蟒,以彰其调度之功。

    袁可立笑了笑,正色道:“上眷太深,本官愧受啊!”说着,他招手示意张可大坐下,命下人奉上茶水。

    张可大知道要商议要务,正襟危坐,静等上官开口。

    袁可立喝了口茶水,手捋胡须想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登镇不仅是辽海前线的后勤转输基地,更有光复辽东的重任。练兵已近一年,亦有数次助战。观甫,今年若有大行动,登镇官兵还有何欠缺?”

    圣旨是走在明面的,密奏则要快上一两天。皇帝要加大对建奴的袭扰和封锁,以策应辽镇向东推进。

    袁可立虽节制东江、登镇,但更多精力放在了物资转运和招兵练兵上,对于登镇的实际作战能力,他还是要询问主将张可大。

    张可大沉吟半晌,拱手答道:“登镇官兵轮流出战,已有过半具有实战经验。但与东江镇相比,还是有所不如。可若要守御,登镇却有一万五千的战兵可用。”

    袁可立想了想,觉得有这一万五千战兵,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既然能守御,自然可以把东江镇的人马解放出来,由他们担任主攻。

    “旅大地区有五千战兵防守,应是无虞吧?”袁可立看着张可大,再度开口询问。

    张可大对此倒是有些信心,毕竟登镇官兵数次协助作战,都是在辽南的旅大地区。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袁可立现出笑容,说道:“观甫,要加紧练兵。待到春暖冰开,登镇官兵便要大举出动了。”

    张可大赶忙躬身道:“大人放心,登镇人强马壮,水师更是强悍,必能建功而回。”

    “如此甚好。”袁可立微笑颌首,说道:“水师陆战,当为训练重点,切记。”

    “末将明白。”

    ………………………

    辽南旅大。

    自出兵牵制后金军,在石河驿小胜后便撤回来的明军,并没有全部缩回原来的地盘。

    有一部三千人的官兵,在金州城驻扎,与旅大明军形成犄角之势。既是预警,也是前出,更是旅大的前哨。

    孔有德率军屯驻南关,作为金州城驻军的后备和支援。张盘则在旅大占领区的木场驿、青泥洼驻防,又是孔有德所部的后援。

    而最初的桥头堡旅顺,则成为了军事物资的屯积基地,由登镇的三千人马驻防。

    虽然说差不多又回复到了战前的状态,但张盘和孔有德所部经过这次小胜,精神状态却是大不一样,有了主动出击的**和与建奴野战的信心。

    战车好使啊,军队一撤回来,一边休整,一边开始了乱砍滥伐,大造战车,准备着下一次的出击作战。

    而朝廷对辽南的重视更令人鼓舞,上元节刚过,京营便派来了百人的训练队,并运来了数千燧发火枪,开始了紧张的换装训练备战。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战后(二)

    冬季的寒冷犹在,再有月余才会嗅到春天的气息。旅大明军的训练却是热火朝天,更有一万多辽民在修盖房屋,安家落户。

    除了岛屿,旅大已经是东江镇所占领的最稳固的地区。在南关的掘壕割断、工事密布、重兵防守,建奴想要攻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仅是张盘、孔有德有这样的信心,毛文龙也觉得十分稳固。所以,才把东江那边的辽民迁到旅大一批。按照皇帝的意思,辽民能就地安置是最好的。

    如果按照面积大小和承载能力,旅大地区安置五六万,甚至十余万百姓是没问题的。

    尽管耕地数量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但海路运粮,再加上其它副业,总比迁到内地安置更加简单方便。

    而且,这些就地安置的辽民,还将为东江镇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员,对建奴形成越来越大的压力。

    现在,原来被荒弃的村、屯重新被修理建设,土地被划分。大批移民的到来,使得旅大地区多了不少的人气,正逐渐摆脱战争所摧磨的荒凉景象。

    “开击锤至装药状态。”

    “开药锅!”

    “取药包!”

    “翻转药包!”

    “手指卡药!”

    “咬破药包!”

    “装引药!”

    “闭火门盖!”

    …………….

    随着军官的大声口令,士兵们不断重复着,掌握着比以前要简化不少的装药填弹的步骤。

    简化是简化了,但以前的动作已经形成了记忆,要改过来也需要一个过程。

    张盘不引人觉察地走开一步,躲开孔有德有滋有味喷出的烟雾,继续专心地看着士兵的训练。

    朝廷的长远计划不是他能揣测的,就象这次换装训练一样。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并不是因为宁远大捷,而做出的临时决定。那样的话,在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也就是说,战争的进程被朝廷,或者说是被皇帝在战略层面很好地控制着。起码到现在为止,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到没?”一股烟味袭来,孔有德不知趣地凑了过来,指点着说道:“这新式火枪打起来可比老式的快多了,兵和兵之间还能站得密,那火力要强上一倍不止啊!”

    张盘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武学研究、京营通过实践训练得出的结论。更重要的是,在一般的雨雪天也能使用,这可就解决大问题了。”

    “没错,没错。”孔有德连连点头,说道:“这样就不用太担心天气的影响,在野外也敢与建奴长时间交战了。”

    张盘笑了笑,说道:“如果能在半年内全部换装的话,今年秋冬季的攻势,发动的将是咱们吧?”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就算是只有一半部队换装,我看也能发动进攻。今年秋天吧,赶在秋收前,就算不能重创建奴,争取把辽南三卫的庄稼都烧光,建奴熬过冬天也会很难。”

    “这是个好办法。”张盘开口赞道:“围困封锁,就是要令建奴物资匮乏,难以壮大。烧田断粮,等于是从建奴嘴里夺食,效果更显。”

    停顿了一下,张盘稍显无奈地摇了下头,说道:“只是在建奴统治下的辽民,要吃苦了。”

    孔有德看了张盘一眼,对他的心软有些腹诽,但也没说出来。

    为了岔开话题,孔有德又笑着拍了拍腰间的短铳,说道:“有时间的话,咱俩比试一下呀,看谁的枪法更好?”

    张盘呵呵一笑,对御赐的燧发短铳也极是喜爱,特别是短铳枪柄两边刻的“忠勇”和“无畏”,不正是他的志向和抱负。

    “这帮家伙——”孔有德突然目光一转,笑骂道:“是来告别的嘛?大男人弄这种婆婆妈妈的事儿,去武学可是他们的造化。”

    军官的入武学再分配,可是皇帝控制军队的重要手段。只有中级军官,或者是表现特别突出的下级军官,才会有这个机会和待遇。

    比如这几个要去武学进修的军官,学期满了之后可未必会再回到原部队。

    而通过中下级军官的拢络,以及对粮饷、军法的控制,朱由校还是不太担心会出现军阀。

    张盘转头,看到几个联袂而来的军官正向这边走来,不由得哈哈一笑,和孔有德一起迎了上去。

    ………………………….

    皮岛。

    宁远大捷,东江镇本部并没有太大的行动。

    除了毛承禄率本部人马在旅大协同作战,虽有小胜,但牵制的作用很有限,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因为努尔哈赤根本没收到急报,也不是因为牵制而退兵。

    但这不重要,宁远坚固异常,兵强马壮,武器装备比东江镇还要精良充足,并不需要牵制或支援。

    能趁着老奴率兵出战而获得小胜,削弱建奴的实力,朱由校就已经很感满意。他现在不是很看斩获,而是看部队的战力,以及精神状态。

    所以,该赏赐的赏赐,该表彰的表彰。辽镇是大功,东江也不落下。

    呯!一声枪响,白烟升腾,十几米外的靶子被打了个窟窿。

    “毛帅好枪法。”苟真怀率先喝彩,众将也跟着大声叫好。

    毛文龙用力摆手,笑道:“你们哪,这样的距离某再打不中,岂不是眼花手抖,该回家养老了?”

    嘴上这么说,可毛文龙的心情还是非常愉快,珍而重之地把御赐短铳收好。

    虽然一协统领之上的都有御赐,也都是短铳。但张盘等人的不过是花纹稍好看,材质却还是钢铁。

    而副将的短铳则是银柄,镇帅级别的更是镶金,雕刻的也极是精美。

    御赐之物嘛,本不在多少,也不在于是否贵重。

    皇帝就是赏你张大饼,那也是皇恩浩荡,能令人激动不已。皇帝想着你呢,怕你饿着,这情意可比啥都重啊!

    但级别分出来,却既是看重,又是激励。

    毛文龙的金把手铳,看着能不令人羡慕?那你就好好干,没准日后也能如此风光。

    谈笑了一会儿,毛文龙召众将入内议事。众人知道这是大帅接到圣上旨意,又要新的布置,都敛容就座,等待大帅开口。

    毛文龙命亲兵端上茶水,又随和地笑道:“喜烟者随意,不必拘束。都是军人,粗豪率直不掩饰,才是本性。在本帅这里,也没那么多讲究。”

    众将发出笑声,待毛文龙抽上烟,几个烟鬼才敢动作。不一会儿,屋内便腾起了袅袅烟雾。

    吐出一口烟,毛文龙干咳一声,沉声说道:“今年——将是反攻开始的一年。围困封锁还要加强,与建奴的作战更要升级,不仅要令其物资匮乏,更要不断削弱其军事力量。”

    毛文龙站起身,用一根教鞭点着铺在桌上的地图,说道:“旅大地区已经稳固,以此为基,可向复、海、盖三州进击,争取尽夺辽南四卫或三卫。”

    教鞭转了个方向,又点在镇江地区,毛文龙继续说道:“镇江地区将是东江本部要尽力夺取的,以与辽南成犄角之势,甚至是连成一片。”

    说了要尽力达到的军事目的,毛文龙看了看众将,坐下来抽着烟说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

    毛承禄瞅瞅别人,好象都有话要说,可有人冲他挑眉毛,好象在让他起头。

    挠了挠头,毛承禄斟酌着字眼,吭哧道:“大帅,末将觉得我军兵力未必充足,火枪换装也不知要等多长时间。”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袁大人已经调动登镇人马,会协助我军守御占领地。这样的话,旅大、皮岛、铁山等地就不会占用我们太多的兵力。”

    顿了顿,毛文龙接着说道:“至于火枪换装,并不是我军不能发动进攻的借口。朝廷拔多少,我们就用多少。难道用大刀长枪弓箭,就不敢与建奴厮拼了?”

    “末将明白了。”毛承禄被义父训了一句,老实了,可却瞅了那个挑眉毛的家伙一眼,拿他当出头鸟啊,这个混蛋。

    副将苟真怀笑了笑,说道:“朝廷正全力打造新式火枪,有半年时间,就算不能全部换装,我东江军也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士兵用上新武器。刨去长枪手和刀盾兵,还有炮兵,也差不多是全军配备了。”

    毛文龙点了点头,对此结论表示赞同,又补充道:“旧火枪的威力在防御战中依然可观,完全可以合理分派利用,并不是要全部抛弃。”

    “另外——”毛文龙伸出手指强调道:“石河驿之战,车营显示出相当威力。兵部已经发来图样,要我军就地打造,大量装备。”

    众将交头结耳低声议论,毛文龙自顾自地说道:“军民齐动,尽快打造出两千辆。每协装备五百辆,其余的留作备用。”

    “这倒不算困难。”副将陈继盛得到毛文龙的眼神示意,笑着说道:“军队参与打造,要留意心灵手巧者。日后在使用时,若出现故障,也能自己维修,甚至是就地打造补充。”

    车营对于众将来说并不陌生,抵挡骑兵冲锋,驮载火炮、物资,军队中本来就有不少车辆。只不过,现在有了规制和图样儿,功能更强,更加实用而已。

    见众将没有异议,毛文龙开始布置工作。

    除了这些以外,朝廷令各协扩军一千,并给每协拔调马匹,拔付火炮,以提高部队的机动和野战能力。

    又是一笔大投入啊!众将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朝廷如此力度的支持,所要的自然是多打胜仗,多杀建奴。

    …………………………

    宁远。

    熊廷弼把玩过金柄燧发手铳,思路也差不多理清,铺纸提笔,开始给皇帝写密奏。

    相对于张盘等人的敬佩和惊讶,熊廷弼却是知道得很多。皇帝的平辽计划不敢说全部知晓,起码大概的思路是了解的。

    但熊廷弼也同样是惊讶的,惊讶的是皇帝那么年轻,竟有这份沉稳。不用别的,就是这样不急不躁,才是建奴最害怕,最难对付的。

    而皇帝在最新的密奏中,同意了熊廷弼向前推进的计划,并将在三个月内为辽镇增兵一万。而这一万兵有从津镇调动的,更有京营的六千飞骑营。

    显然,皇帝也意识到推进至锦州、大凌河城,已不是辽西走廊的狭窄地带。进入东北平原作战,骑兵就显得很是重要。

    如果加上满桂的归化骑兵营,辽镇就已经有了近万骑兵。这远超其他的北方军镇中,已是稳稳的实力第一。

    除此之外,皇帝还告诉熊廷弼,将派炮兵,调火炮,助守锦州、大凌河城。同时,更有一批武学军官将充实辽镇,并带来更加厉害的防守技术。

    建奴新败,在三个月内发动进攻的可能性极小。

    况且,春暖花开,河流解冻,从辽沈到锦州路途中的大小河流,也会令建奴感到头痛。

    而按照熊廷弼的布置,大凌河城驻军四千,以为锦州前哨;锦州驻兵六千,以为大凌河城后盾。

    建奴要一一攻占的话,至少要付出一万五千人死伤的代价。显然,这是建奴所不能承受的损失。

    如果建奴围城打援,想发挥野战的优势,熊廷弼却不准备从宁远出兵支援,而是要借水师绕袭建奴后路。

    所以,对于皇帝要驻军囤积两个月粮食物资的要求,熊廷弼是赞同又钦佩的。这意味着朝廷又要花费一大笔钱,把物资运至锦州、大凌河城。

    当然,皇帝也希望辽镇能为朝廷减轻点负担。开春向东推进后,在锦州周边种些苜蓿、豆子之类的,多少解决一下马料的问题。

    熊廷弼也理解皇帝的不易,在密奏中满口答应。不仅是锦州,在宁远也会扩大种植面积,以便就近提供补给。

    但皇帝还提出了将领任命的建议,锦州守将何可纲,大凌河城守将则看好金国凤。

    对于这个建议,熊廷弼稍感讶异,但还是表示同意,并在密奏中恭维了几句“万岁英明,知人善任”。

    何可纲和金国凤也是熊廷弼比较满意的将领,虽然不是排在第一第二的位置,但守城死战,也是能够胜任的。

    皇帝似乎对某些辽镇将领有些成见,比如祖大寿。熊廷弼停下笔,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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