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用汉兵、备火器
地上已经洒了一层,雪还在下着,落在手上、脸上。
努尔哈赤抖了抖身上的雪,走进屋子,顺手摘下了帽子。身后有人殷勤地接过,又接过老奴向后甩开的大氅。
坐在当中的椅中,努尔哈赤摆了下手,吩咐道:“扬古利,你也坐下吧!”
“谢汗王。”舒穆禄·扬古利也算是“开国元勋”,还娶了努尔哈赤的女儿为妻,封超品公,地位仅次于贝勒。
沉吟了半晌,努尔哈赤缓缓说道:“依你所见,占领半个金州的明军已是稳住阵脚,难以攻破啦?”
扬古利躬身道:“卑职以为猛攻非为上策,明军倚仗工事和火器之利,将使我军伤亡惨重。”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就如攻打广宁城,还有阿敏兵败旅顺堡,确是不能重蹈覆辙啊!”
扬古利想了想,说道:“明军防御虽强,但野战依然难敌我军。”
努尔哈赤苦笑了一下,说道:“可他们不与我军在野外交战哪,如之奈何?”
对于代善进攻受挫,退守金州卫城,努尔哈赤是很恼怒的。冬季攻势在即,明军占领旅大,实在是一个有力的牵制。
但他没有急于责罚,而是派扬古利等人前去查看。在这期间,努尔哈赤又接到了大后方遭到袭扰的消息,急派三贝勒莽古尔泰率军前去,却是扑空。
同样,二贝勒阿敏所率的镶蓝旗也没有机会,东江军陈继盛所部也提前撤退。
经过这场四面袭扰之战,努尔哈赤除了恼火之外,也发现明军尚不具备与后金军正面交锋的能力。
也就是说,封锁和围困,以及牵制和消耗,才是明军的战略宗旨。
虽然意识到了,却不代表努尔哈赤有办法破解,反倒是让他极感头痛。
很简单,后金想“民殷国富”,就只能从大明进行掠夺。而这也是努尔哈赤制定的国策,或者说是战略。
现在却不好抢了,主要就是明军的战略收缩,使后金的强盗战略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封锁、围困,再加不断的袭扰,则更加剧了后金财政和物资供给上的困难。
当然,要说支撑,肯定也能做到。再缺粮食物资,也不可能把人全都饿死。土地多少会有产出,渔猎也会有收获。
但这样的支撑,或者说是维持,却是以不断衰弱作为代价的。大明、蒙古诸部,可都虎视眈眈,等着机会猛扑上来的。
所以,没有人畜财帛,通过联姻与蒙古部落结成的同盟也会分崩离析;不能发展壮大,对于后金来说,就差不多是在坐以待毙。
别看后金叛明以来屡战屡胜,但整个战略形势却并不乐观。到现在为止,也只有科尔沁部算是正式结盟。
内喀尔喀虽然也与后金通婚、盟誓,但却阳奉阴违,仍与明朝通款。同时,努尔哈赤要求内喀尔喀断绝与察哈尔关系,亦加以拒绝。
察哈尔部就更不用说了,林丹汗拿着明朝的银子,蔑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女真之主”,还扣押了后金使臣硕色乌巴什,可谓是敌意满满。
还有参与封锁后金的朝鲜,虽然比较弱,但要攻打降服,努尔哈赤认为时机不对,且不是那么容易。
首先,朝鲜虽然相助明朝,但自萨尔浒之战后(老奴放回了五千朝鲜俘虏),便再未出兵直接参与战争。
现在后金对付明朝尚且吃力,蒙古诸部又不安分,攻打朝鲜实在是节外生枝,给自己增添敌人。
其次是打败朝鲜军队容易,占领朝鲜大片土地也不太费力,但降服不容易,消化更是困难。
最重要的还是明军能坐视不理嘛,显然是不可能的。至少要出动两万人马吧,来回需要两三个月吧,再来一次四面围攻,怎么对付?
再说了,不打威胁最大的东江军,你去打朝鲜,不是主次不分嘛?从地瘠民穷还多山的朝鲜,除了人口,你又能抢到多少物资?
努尔哈赤已经不知道考虑权衡过多少遍了,觉得要打也是先东江军,然后才是朝鲜。
当然,冬季进攻的目标不只一个,由最初的宁远、觉华,到东江军盘踞的义州、铁山,再加上现在的辽南旅顺,已经是三个选择。
而从抢掠的目标来说,首要目标应是宁远、觉华;要从去除威胁的角度来考虑,则是东江和旅顺。
但打东江不容易,最多是把东江军从义州和铁山赶到海岛上,损伤不了他们的根基,还会卷土重来。
而且,攻下义州和铁山,也无法派兵驻防,至少长期守卫是不可能的。
辽南旅顺嘛,调集重兵前去进攻,应该能够攻下来。但按照阿敏、代善,以及扬古利的描述,伤亡惨重或是不可避免。
关键是付出重大伤亡重新占领了旅顺,实际意义又有多大?本来就是弃守的,再抢回来就能长期驻防了?
努尔哈赤轻抚额头,发现东江和旅顺都有些形同鸡肋。
如果只是占地盘,而不能消灭或是重创明军,也无法从根本上消除其骚扰袭击的威胁。
其实,努尔哈赤的纠结和苦恼,以及目前东虏的处境,并不是因为朱由校的计策多么高明,而是国力较量的结果。
历史上,在袁可立任职登抚的数年时间里,便多次打败后金军,相继收复旅顺、金州、复州,以及望海堡和红嘴堡等战略要地。
史载:“四卫已空其三,沿海四百余里之地奴尽弃之而不敢据,所余者酉虏千人而已”。
连努尔哈赤对袁可立建立的海上长城也是无计可施,只能蜷缩蜷缩再蜷缩,缩了好多年。
如果袁可立能多干几年,如果明廷继续以钱粮支持东江镇,如果不是把大量钱财物资投入到宁锦防线那个无底洞……
如果这些如果都能实现,不说能成功平辽吧,至少也会让建奴实力大损。
历史没有如果,但有朱由校,还有得到重用和支持的袁老师、熊大臭嘴、毛大队长,以及象张盘、何可纲、金国凤、杨国柱等忠勇战将。
所以,东虏的处境比历史上更困难,努尔哈赤也是更加烦恼,甚至是郁闷愤怒。
扬古利想为汗王分忧,也曾苦苦思索过对策。在他看来,暂时收缩,或者叫诱敌深入,才是上策。
后金军在野战上占有优势,那就要争取到机会来发挥。而攻坚的伤亡,不是后金军能够承受的。
“汗王。”扬古利拱手道:“依卑职之见,可学明军收缩战术,以诱敌深入,再施以雷霆打击。铁骑驰突、野战无双,正是我军之长,必可击败冒进之敌。”
努尔哈赤沉吟半晌,轻轻点头,说道:“言之有理。以退为进,而不必疲于奔命。”
停顿了一下,努尔哈赤又沉声说道:“明军火器凶猛,本王亦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火炮火铳,我们也有。”
后金军在与明军的连番作战中,确实缴获了相当数量的火炮火枪。但火炮是老式的将军炮,或是佛朗机,火铳则是鸟铳和三眼。
只不过,在性能上的差距,努尔哈赤并不是十分清楚。更不知道宁远城有着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红夷大炮,他的目标终于确定下来。
都知道后金军骑射厉害,肉搏厮杀更是凶悍无比,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使用火炮的时间也很早。
早在攻打辽阳时,后金军就使用了火炮(缴获的)。当然,无论是性能,还是制造能力,以及炮兵的素质,他们都不能与现在的明军相提并论。
而这也得益于朱由校的雷厉风行,以最快的速度购买红夷大炮,聘请炮师,雇佣炮兵教练,培训炮兵人才。
学习可以,但想超越——呵呵,做梦去吧!
如果朱永校知道努尔哈赤要玩儿火器,估计得乐得满地打滚。
不知道自己啥文化水平啊,知道物理化学是啥不,懂斜抛不,还想玩高科技?
扬古利自是不会象朱由校这般吐槽,听汗王说要用火炮火枪,不禁开口问道:“汗王欲扩充汉兵随军征战?”
天启元年十二月,努尔哈赤宣布在汉人中实行“百人设百长”制度。第二年“分河东尼堪”为“汉总兵官各四千男,副将各三千男,参将、游击各二千男”。
这些汉人不仅要纳税、出徭役,而且有当兵的义务。即“著二十人抽一人从军”,凡出兵者,马匹器械由这二十人合摊,这就是后金军中的汉兵。
这些汉兵被调往城里,连带着妻、子,也就是人质的意思。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城市驻防,手中武器也受到严格控制。
按照史料记载:“一百兵备十大炮,八十备长炮;有一百兵以意私役之”。可以看出,汉兵主要属于炮兵,并用于城市防守。
对于扬古利的疑问,努尔哈赤缓缓说道:“往时汉兵不用,因不用火器。自广宁受挫,明军又屡仗火器以固守。我军火器既备,何不多用以我全胜之势?”
停顿了一下,努尔哈赤又补充充道:“此乃八贝勒所建议,你以为如何?”
扬古利赶忙躬身道:“我军若增火器,可以破彼之固守,使彼之兵不能与我军相敌抗。”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道:“我已命额驸佟养性挑选熟练火器的部分汉兵,进行火炮、鸟枪施放训练,以器械精良,操演娴熟为要。”
“汗王英明。”扬古利躬身恭维道:“以佟额驸管理汉兵,极是得当。”
努尔哈赤摆了摆手,说道:“现在的形势不利,也不必讳言。今冬必然要发动进攻,以胜利振奋人心,震慑周边。”
扬古利颌首赞同,又听了老汗的叮嘱,才起身告退,前去办差。
…………………
第六十六章 燧发枪问世
倾向胜利者、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后金今年已是连连遭到挫败,周围的敌对势力不说马上趁火打劫吧,轻视却是必然。
如果不能扭转颓势,说不定就会有某个势力蠢蠢欲动。努尔哈赤不能预测可能的变故,他的忧心和急躁,也是正常思维。
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看来,用汉兵、备火器,是夺明军长技,扭转被动态势的良法。
但在朱由校看来,历史上明清战争的结果,决定因素不是什么先进和新式的武器,而是大明的腐化造成的。
说到底,武器固然重要,但在没有形成碾压优势的情况下,人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
而依现在的科技和制造水平,还造不出飞机大炮机关枪。要打败东虏,就必须在官兵身上下工夫。
凭大明的人力优势,哪怕是只装备大刀长矛,只要军队奋勇敢战,也足以打残东虏吧?
当然,如果能力允许,武器搞得先进,最好是引领世界潮流,这也是穿越者的尿性。
而朱由校命好,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管天管地管空气,还有很多的人才。只要用得好,他只要提出思路,就自然有人去帮他完成。
拿着火药兵器局献上的新式火枪——自生火铳,朱由校兴奋而激动。
虽然他的木头枪起到了很好的提示作用,但变成实物,孙元化等人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苦。
燧发枪与火绳枪的构造大体相同,只是击发装置的差异。
火绳是要固定在火绳夹(也就是后来枪的击锤)上,扣动板机,使火绳落下,点着引药,再点燃发射药。
燧发枪则是把火绳换成打磨好的燧石片,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扣引扳机,在簧片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
一个是明火,并不需要击锤有多大的力量;一个要靠击打摩擦生出火星,就必须要有较大的力度。
这也就是朱由校认为的技术难点,弹性强的弹簧或者钢片。
坩埚炼钢虽然成功,但要摸索出合适的配比和工艺,造出质量较为稳定的弹性钢,依然需要长期的试验。
扳动击锤,朱由校端枪瞄准,扣动了板机。
燧石片重重敲在铁砧上,迸射出几点火星,仿佛暗夜中闪现的光芒,照亮了皇帝的眼睛。
“好,甚好。”朱由校深吸又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没有镶金嵌玉,但他还是很珍重地把样枪让宫人收好。
抬头看向殿中躬身肃立的二人,朱由校强压激动,维护着皇帝的矜持,虽然声音有些变化。
“孙卿,毕卿。这将是送给朕的最好的新年礼物。”朱由校赞了一句,转头看了一眼刘若愚,吩咐道:“拟旨:孙元化加资治尹(文勋正三品),升授通议大夫(文散阶正三品),赐飞鱼服、圭玉,赏银二百两;”
“毕懋康加赞治尹(文勋正四品),升授中宪大夫(文散阶正四品),赐斗牛服,赏银百两……”
“微臣谢万岁恩赏。”孙元化和毕懋康跪倒叩头谢恩。
毕懋康是明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授中书舍人,后累迁广西道监察御史、右佥都御史、陕西巡按、山东巡盐御史。
但他在历史上的闻名,却是十几年后编辑的《军器图说》,其中就首次介绍了燧发枪(书中称为自生火铳)。
现在,得到徐光启和孙元化的引荐,蒙皇帝的赏识擢升,毕懋康弃政从工,提前十数年造出了燧发火枪,可列青史。
朱由校哈哈一笑,不掩畅快的心情,说道:“之后还有恩旨,孙卿、毕卿且回去等候。”
孙元化和毕懋康再次谢恩后,告退而去。
耶!朱由校用力挥了挥拳头,燧发枪加刺刀,领先近百年哪!东虏、建奴,你们拿什么跟朕打?
皇帝兴奋地离座而起,在殿内来回踱步。
接下来就是大规模制造并装备,再加上纸壳定装弹药,据说训练有素的士兵能达到一分钟五发的速度。
嗯,嗯!燧发枪的装备,还意味着战术的改变,还需要军队的重新训练和适应。
而且,不是特别大的雨雪天,燧发枪便能照常使用。这无疑增强了步兵的野战能力,大反攻也有了胜利的基础。
一年吧,朱由校估计着制造、装备、训练等所需的时间,以及野战火炮的制造规模,又定下了一个新的时间表。
能过个好年啦!朱由校心中期盼,自觉已经尽其所能做好了准备。
宁远、觉华是不用太担心的,棱堡加红夷大炮,建奴要来,就看能打死多少了。
东江镇本部也基本安全,大不了暂时放弃陆上的屯田之地,撤到海岛上,建奴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有收复不久的旅大,才是朱由校放心不下的。为此,他调拔了一批火炮,还派了武学毕业的炮兵军官,增强旅大地区的防御力量。
尽管都是些老旧火炮,如佛朗机、虎蹲炮等等,但依然具有威力,用于阵地防守,也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至于红夷大炮,除了宁远又增调了十几门外,朱由校暂时不会再拔给陆军,而是全力供应水师和沿海要塞。
另外,朱由校还让袁可立、毕自严做好增援旅大的准备,并继续向旅大地区运送粮草弹药。
应该没问题的,肯定能守住的,建奴也承受不起那么大的伤亡。
朱由校反复给自己打气,增强自己的信心。
别说,这招儿挺管用。皇帝再次摆弄燧发枪时,又是心情大好,笑得畅快。
应该出去打几枪吧?朱由校拎着燧发枪走到门口,还没最后决定,铲屎官匆匆而入。
“皇爷,奴婢没找到白娘娘。”丫头匆忙施了一礼,焦急地对皇帝禀告。
没找到?难道是叶黑那个臭不要脸的,靠着死缠烂打的执着,把俺家的白娘娘给拐跑了?
朱由校觉得拿叶黑练枪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等他皱眉思索完毕,抬头看向“铲屎官”时,却不由得心里一动。
管它叶黑叶白呢,皇宫里就这么一个家伙,你让白娘娘也没的选呀!
第六十七章 壁咚真厉害,大棒和胡萝卜
李成成今天身着桃红色的三领窄袖,露裙二、三寸,外护袖镶着白色皮毛。脸蛋儿微红,被寒风吹得象涂了胭脂,朱唇微张,皓齿微露。
朱由校看着温婉秀美,又有几分急色的女子,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向前迈步,逼视着李成成,鼻子一哼,“嗯,你说没找到?”
李成成有些惊慌,赶忙退了一步,想施礼告罪,却发现皇爷又进了一步,离她的脸不过半尺远。
“皇爷恕罪。”李成成只得再退,脸现惊惶,“奴婢再去找,一定能找到。”
“是嘛?”朱由校强绷着脸,步步逼近,直到丫头背靠墙壁,退无可退。
李成成感觉到后背的凉意,脑后也贴到了墙上,象是被困得无处可逃的小白兔。
嗯,在朱由校看来,是一只被猫逼到墙角的无措小仓鼠。
李成成刚想往旁边躲,朱由校的一只手臂已经抬起,按在墙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就在丫头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皇爷的脸,惶恐无措,翕张着嘴唇想要再告罪求恳时,皇爷的脸突然变大了。
嗯,是贴近了,贴得没有了一点缝隙。
暖阁内安静下来,李成成慢慢闭上了眼睛,思维在热吻中飘飞,脑中一片空白。
好半晌,在喵呜的叫声中,朱由校才不舍地慢慢移开,真香!
李成成张开眼睛,神情还有些迷离。
“嗯,猫咪回来了,朕也罚过你了。”朱由校现出了坏坏的笑容,说道:“多穿点衣服,陪朕去打枪。”
李成成眼珠一轮,才算恢复了神智。
然后丫头便是满脸红霞,羞赧得低下头去,不敢看皇爷的笑脸,只有蚊子般的声音轻声应道:“奴婢遵命。”
嘿嘿,壁咚真厉害,朕终于有使出这招儿的机会啦!
…………………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但在嘉善县掀起的杀戮,却在江南士绅生员头上蒙上了浓重的阴影,使他们心惊胆战,哪有欢庆的心思?
这也正常,杀了一批劣绅生员,抄家流放了数千人口,可并不意味着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新晋江苏巡抚魏广微火速上任,公开声称“将用法严峻,意在锄强去暴。势恶土豪,必剪除殆尽。”
同时,朝廷颁发法令,凡是因违法革除功名和士绅之名者,终身不得科举入仕。
从嘉善县开始,江南各府县的地方官也都纷纷强硬起来,开始大力清查隐漏钱粮、严惩横行不法的豪奴恶仆。而直接的受损团体,自然是士绅和生员了。
在杀鸡儆猴的威慑下,大部分有投献诡寄、偷税漏税等不法行为的士绅生员,都主动清退补缴,终有畏法之心。
但也有一部分贪婪之辈,心存侥幸,清退补缴得不彻底,以为能蒙混过关。
而被金钱蒙蔽双眼的这帮家伙,却忘了这已经不是地方官府在独力清查,东厂也涉入其中。
所以,一个月的宽赦期刚过,得到东厂情报的各地方官府便开始从重从严惩处不法。
按照朝廷的最新命令,逾期瞒报不报,没有清退补缴者,有功名的一律革除,有优免的一律取消,还要罚没其一半财产,并杖五十,枷号示众三日。
处罚重不重?从历史上来数,还真不是最严最狠的。
汉武帝时,凡查实偷税者,除没收其全部钱财外,还要罚戍边一年;
唐朝后期为防止茶叶的贩私偷税,制定了严厉的处罚规定:“私鬻(卖)三犯皆三百斤,乃论死;长行群旅,茶虽少皆死……”;
宋朝法律规定,凡贩卖私盐偷逃税的,贩一两以上“决杖十五”;敢于暴力抗税,“持杖盗贩私盐,三人以上,持杖及头首并处死”。贩卖私茶“一斤即杖一百,贩至二十斤以上弃市,贩私酒“五斗处死”。
元朝私贩盐、茶、酒等货物与偷税者同罪,均“杖七十,徒二年,财产一半没官”。
就连邻居不告发偷税,也要杖一百,“诸匿(偷)税者,物货一半没官,于没官物内一半付告人充赏。
明朝惩治偷逃盐、茶等重要税收的刑罚有所减轻,但经济处罚依然很严厉。即使偷逃小税,处罚也毫不含糊,一旦偷税则要罚钞千贯。
不管是私贩货物偷税,还是隐漏田亩偷税,在性质上都是一样的,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一个个平日道貌岸然、风度儒雅的乡宦和生员,很快就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除功名、罚没一半财产、打屁股、枷号示众,这一连串从政治、经济,再到个人尊严的严刑峻法,把不法乡宦和生员的遮羞布毫不客气地给扯了下来。
“……素负清名者,其华屋园林,佳城南亩,无不揽名胜,连阡陌;其立身行事,不知尚德尚齿……”
“……营营逐利,虽有陶朱猗顿之富,日事干请,如饥犬乞怜……”。
与不留情面的严惩重罚相配合,《大明论坛》也是加大力度,口诛笔伐,痛揭劣绅生员的种种不法。
别看平常人五人六,又称诗书门第,又称行善之家的,可看他们干的事情,贪婪无耻,与饿狗无异。
这骂得可真是够狠,惩处时也不给丝毫体面。什么斯文书生,什么两榜士绅,就是要你们斯文扫地,脸面丢光。
伴随着严厉打击,由北直隶和南京京营调动的官兵,也分驻江南八府,用刀把子、枪杆子镇住了将兴而未兴的噪动。
这个时候,那些势恶土豪、违法士绅才真正看出朝廷的铁腕,皇上的决心。
被严惩的心怀怨忿,却只能噤声收敛;心存侥幸的恐惧忧虑,赶忙向官府自首求宽,生恐晚上一步,便遭到打击摧磨。
但此时,新任江苏巡抚魏广微正在嘉善县,由县令刘理顺相陪,为受宠若惊得如在梦中的郑元进父子授匾祝贺。
在鞭炮鼓乐声中,御笔亲题的“勤完国课,奉公守法”牌匾高高挂于门楣,盖着的红布掀开,彰显着郑家所获的殊荣。
“万岁,万岁,万万岁!”郑元进和郑少康跪倒在地,三拜叩首。
就因为自己谨小慎微,从朝廷打击“闻香教余孽”看出端倪。既不敢有拖欠,更不与其他劣绅土豪交结闹事,赋税钱粮也早早缴清,竟有这般荣光。
第六十八章 败家儿子挣来的封赠
郑元进心情激动,起身对着魏广微、刘理顺打躬作揖,热情地往郑府让。
魏广微却只是来出场作个秀,也结识一下知县刘理顺。从万岁对他的耳提面命中,他知道刘理顺颇有前途。
“万岁赐匾,是无上荣耀,亦是鞭策激励。”魏广微对郑元进告诫道:“若是因此骄衿而触犯国法,这辜恩之罪——”
郑元进赶忙再三保证,“请大人放心,吾家清白之遗,既有田在籍,虽膏枯髓竭,亦尽以输官,万不敢辜负圣恩勉励。”
“如此便好。”魏广微冲着刘理顺点了点头,说道:“刘大人,本官这便回转。日后若有难决公务,尽可上报,本官自会秉公处置。”
“多谢魏大人。”刘理顺躬身道:“下官恭送大人。”
魏广微笑着点了点头,钻进轿子,在众人的躬身相送中扬长而去。
“草民多谢刘大人美言。”郑元进携儿子深施大礼,向刘理顺致谢。
能得圣上赐匾,固然是皇帝又打又拉的手段,但没有刘理顺的举荐,皇帝哪知道郑家这个土豪。
刘理顺抬了抬手,沉声说道:“嘉奖守法士绅乃是圣上隆恩,本县合格者实是不多,郑家积极输纳国课,又内敛自检。这份荣耀,亦是该当的。”
停顿了一下,刘理顺又严肃地说道:“杜门埽轨,兢兢自守,以不涉公门自励。切记,切记。”
说着,他又转向郑少康,告诫道:“汝为生员,便当读书自好,自我约束,循规蹈矩。”
郑少康躬身受教,“学生谨记大人教诲,万不敢轻捍法网。”
“多谢大人告诫。”郑元进诚恳地躬身说道:“在下将‘勤完国课,奉公守法’列为家训,令子孙谨守。”
“如此甚好。”刘理顺脸上露出了点笑模样儿,说道:“本官还有公务处理,这便告辞了。”
“刘大人慢走。”郑元进明白刘理顺的告诫,也就不与官府走得太近,更不敢给别人留下交结官府的话柄。
刘理顺拱了拱手,带着几个衙役回转县城。
对于圣上赐匾,每县只给一至两个名额,刘理顺是赞同且佩服的。
有打击,也有嘉励,才能更好地引导舆论,倡导风气转变。同时,也能起到稳定地方的作用。
让人们都知道,朝廷不是看江南士绅生员眼眶子发青,一味的严惩打压。只要你遵奉功令,敛迹守法,就不用有太多的担心和顾虑。
何况,朝廷已经降低了江南八府一州的钱粮定额,或许还会有其它的减免政策。
这样一来,老百姓得到了喘息,士绅地主也同样少了赋税繁重难支的借口,再隐漏就得不到太多的同情。
“整纲饬纪,一洗从前积习”,这才是万岁的目的。但这也只是开始,为改革之政扫清障碍。
刘理顺也只能揣测到这个程度,却不知道皇帝还有哪些政策要施行。为何要如此铁腕无情,难道将要实施的政策会有更大的阻力?
他的猜测是对的,却并不知道皇帝接下来的一步步改革,会带来多大的轰动和影响。如果不能令士绅生员畏法守法,阻力又将是多么的巨大。
当然,朱由校也知道贸然推出新政并不妥当。而且,在狠狠打击劣绅生员的同时,也需要安抚一下。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与这个比较相似的手段吧!或者叫恩威并施,更加地贴切。
地主中找了代表,生员中自然也不会落下。朱由校也想借此表明态度,铁腕打击的不是某个群体,而只是针对不法之徒。
只要你违犯了国法,不管你是“德高望重”的乡宦,还是“才华横溢”的生员,都别觉得恃有护符,朝廷会姑息放纵。
崇明沈家门前,此时也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那是相当的热闹。
御笔亲题的“重誉矜节,忘家报国”牌匾高挂于门楣,老爷子沈庸身着冠服,殷勤而热情地陪着钦使。
古代有封赠臣子父祖的制度,在世的称“封”,已故的称“赠”。如果臣子品级很高,还可以封二代、封三代。
这和封臣子的母亲、妻子诰命是一样的恩宠,实现臣子“光宗耀祖、显亲扬名”的人生理想。
按照封赠的规定,沈庸获得了与儿子沈廷扬同品的文散阶奉议大夫的封号。
这般巨大的惊喜让沈庸激动得难以自已,早忘了曾骂过儿子多少次“败家子”了。
“沈老爷子有个好儿子,可见勤课子弟,家教渊源哪!”苏杭织造太监王国忠送匾而来,少不得一番夸赞。
沈庸连连谦逊道:“公公过奖,过奖了。”边说,边往里面让,“敝宅已备薄酒,还请公公不要推辞。”
王国忠呵呵一笑,说道:“那杂家就不客气了。”
沈庸陪着王国忠入宅,沈家人又热情地招呼着亲戚朋友,以及乡邻入席庆贺。
沈老爷子亦是海商豪富,自万历朝鲜之役起,应明廷征调,航崇明沙船载水兵物资增援朝鲜,到达过釜山。。
万历四十七八年间,明朝与后金作战,再调崇明沙船增援辽东,沈家的船队到达过三坌河。
故沈家熟知海道,沈廷扬也是自小耳濡目染,常往来贸易于青岛、烟台、旅大、秦皇岛、天津一线,对海道航路了然于胸。
有钱,大摆宴席庆贺这等天大喜事,对沈家来说算不了什么。也因为有钱,才经得起沈廷扬“破家海运,自费买船购粮”的折腾。
但现在,沈廷扬就不是折腾了,“忘家报国”的金字标签在身,可谓是诸生楷模,前途一片光明。
而沈老爷子也得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败家子”儿子,给自己这个商人折腾了做梦也想不到的文散五品官。
谁说皇帝对江南商贾恶意满满,谣言,纯属谣言。一下子封个五品文散,可比民爵更高大上不是。
至于什么“勤课子弟,家教渊源”,沈庸不觉得是过誉。咋的,从俺和俺那“败家儿子”开始,老沈家荣光了,往后三代四代,一样有出息。
第六十九章 进京游学
看那报纸上,都写俺“败家儿子”怎么自费海运,怎么忠心报国啦!谁能这么造害家财……啊?啊!
提前造势,广而告之。朱由校自然比谁都懂。
什么“杀士坑儒”,看看很多乡宦生员的斑斑劣迹,与地痞恶霸无异,简直就是地方的邪恶势力。
光空说还不行,得一一罗列出来,打你们的脸,扯你们的遮羞布。
“青衿日恣,动以秦坑胁上官,至乡绅则畏之如伥子,间有豪民拥姝丽游宴,必邀一二庠士置上座以防意外”。
原来生员挟娼出游饮宴还遮遮掩掩,现在不仅不畏流言,还为乡绅保驾护航,什么玩艺?
“国初,民间有以生员举者,辄相怨詈,如服重役。盖学规甚严,诸生俱宿斋舍,日夕课业有程,不得休沐,人以为苦也。其时师道也甚尊严……今师道日替,弟子视其师顾如侪偶,相谑者有之矣。”
以前的生员士子因学规严格,还知尊师重教,还知用心苦读。现在呢,师生前后地位变化,生员也多不勤奋,哪里还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志气?
“自贫儒偶躐科第,辄从县大夫干请书册,包揽亲戚门生故旧之田实其中。如本名者仅一百亩,浮至二千,该白银三百两,则令管数者日督寄户完粮……是秀才一得出身,即享用无白银田二百亩矣”。
江南钱粮拖欠严重,与生员免役逃税大有关系。生员不但自身漏税,更包揽富户钱粮,隐吞应纳钱粮。道貌岸然之下,竟是如此一番偷税贪婪的嘴脸。
“至民间兴讼,各倩所知儒生,直之公庭。于是吴中相侮,遂有‘雇秀才打汝’之语。”
生员在民间诉讼中常常造事生非,兴讼揽讼,觅取好处。雇秀才打汝,就反映出生员在官司词讼方面的优势地位和恶劣行径。
《大明论坛》连续刊载文章,列事实,举例子,言词犀利,入骨三分,把乡绅生员的种种不法公之于众。
这番舆论挞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法者心怀惴惴、颜面扫地;叫屈者羞愧噤声;守法者心中警惕,愈发读书自好,循规蹈矩。
“全清退补缴了吧,一点隐漏不法都没有吧?”吴昌时又问了一遍管家,得到肯定回答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夏允彝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吴昌时已经被吓出了毛病。自己持身清正,倒是“夜半不怕鬼敲门”。
而朝廷的最新法令也确确实实打到了生员士绅的要害,革除功名、除士绅之名,且终身不得科举入仕,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厉害。
以前为什么刹不住士绅生员的嚣张和不法,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犯罪的成本太低”。
现在可好,不仅重罚严惩,更是一下子把你的凭恃给打掉。不是生员,不是士绅,就是老百姓一个,看你还怎么牛,还拿什么得瑟?
别说官府了,地痞流氓,甚至原来低头哈腰的老百姓也能凌铄你。落差之巨大,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那这一切你又怪得了谁呢?
朝廷已经数次给予警告,编订黄册、鱼鳞册,丈田查册,清理积欠隐漏,这已经是数个月之前便开始的工作。
你以为朝廷不会认真;你以为地方官府还象以前一样软弱,甚至是同流合污;你以为有不法行为的又不只你一个;你以为……
好吧,你以为的没有发生,朝廷的惩处虽重,可也算不上“不教而诛”;就是“枉法杀士坑儒”的议论,也被报纸上列出的罚没数字所冲淡。
这和处置李三才是差不多的路子,杀人还要诛心。
你看看那些被罚没的乡宦生员的家产,哪一个是穷困的。
不说家财万贯,也是上等人家,可还是贪婪无耻。拿着优免,照样隐漏偷税,又怎么值得同情?
“吴兄。”夏允彝提高了声音,才把吴昌时的魂儿叫回来,但目光还有些呆滞,傻傻地看过来。
拱了拱手,夏允彝开口说道:“所谓君子之学,贵于识时;时之所急,务之恐后。是以在下与陈人中、徐闇公将往京师游学,不知吴兄可愿同行否?”
吴昌时想到在京城被砍掉的几颗脑袋,脸色有些变,赶忙摇头道:“在下欲苦心攻读,便不随列位游学了。”
夏允彝也不以为意,又劝说道:“俗儒是古而非今,撷华而舍实。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出外见识一番,或许受益匪浅。”
顿了一下,夏允彝又补充道:“再者,朝廷也开设新学,培养‘经世济用’之才,去看看也好。”
吴昌时还是摇头,说道:“在下还是觉得走科举正途为好,还请夏兄莫要见怪。”
夏允彝笑了笑,说道:“各人有志,某岂能勉强?既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
吴昌时起身相送,将夏允彝直送到宅门,才转身而回。
在冷风中,夏允彝紧了紧冬衣,加快了脚步,心中对吴昌时变得这般沉闷孤僻感到奇怪。
但很快,他又再度思索起朝廷开新学的事情来。
这是报上所刊载的告示,其中有几句朴实浅白的话让他颇有触动,包括同去京师的陈子龙、徐孚远也是一样。
为何而读书,可学到经世济用之能?身为生员,于国于民又有何贡献?享受朝廷优免,心安理得吗?
这三个问题乍看起来,并不难回答。但仔细思之,却又答得有些心虚,不能昂然无愧。
待到了京师,看过听过思过,才能全部解答心中疑问吧?
夏允彝呼出一股白气,露出期待的神情,脚步簌簌作响,踩踏着微冻的路面,向远方奔去。
而这次欲进京师游学,最积极的倡导者其实是陈子龙。他是松江华亭人,徐光启是上海县法华汇人,在后世,都属于上海人。
对于徐光启的为人和学问,陈子龙十分敬佩,称赞徐光启“负经世之志,生平所学,博究天人,而皆主于实用。至于农事,尤所用心。盖以为生民率育之源,国家富强之本”。
历史上,也是陈子龙整理了徐光启遗下的《农书》草稿,灿然而成《农政全书》六十卷,也抒发了他自己的社会经济主张。
此番进京,陈子龙主要的目的便是拜望徐光启,向他请教“当世之务”。
而徐孚远和夏允彝也被近段时间朝廷的举动所困扰,为好友诚挚相邀,便也一同前往。
……………
第一百七十章 银元,江南商会的讨好
京师的冬天可比南方冷多了,这是刚刚返回的勇卫营总兵孙应元的最初感受。
但新的感受的却远不只此,在武学,他正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方形绳圈内拳来脚去的打斗。
新科武状元戚世光,又与冤家对头徐三少碰上了。话不投机,戴上棉盔、厚手套,还有护裆,比武场上见真章。
而这个擂台,还是皇帝吩咐修建的。较量的规则,也是皇帝拟定的。按后世的叫法,就是自由搏击。
开始的时候,武学的学员们还以为是皇帝的惩罚。是万岁被殿试中熊猫眼、脸青肿的武进士给气的。
但很快,他们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好事者还根据胜负编了排名,这更加激发了学员们的积极性。
都是武人,能动手就别哔哔,直接又干脆。
何况,还有排名榜呢,谁不想打遍武学无对手,夺个第一的名头?
戚世光晃了晃头,被徐三少的重拳打得有点晕。但徐三少想趁胜追击,又被戚世光抓住了破绽,一个背口袋,摔到了擂台上。
“好,这招儿漂亮。”孙应元拍手叫好,从目瞪口呆也变成了兴致盎然。
周遇吉也鼓掌赞赏,笑着对孙应元说道:“要不是官阶所在,某也是极想下场打一架的。”
孙应元瞅了瞅周遇吉,调侃道:“不是找借口吧?某看这两个家伙都不含糊,咱俩上去要丢脸哪!”
周遇吉哈哈一笑,神情慢慢平和下来,缓缓说道:“新火枪要装备了,京营是第一批。咱们不仅要让士兵熟练使用,还要研究摸索出新的战阵打法。”
孙应元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解,问道:“火枪还是火枪,按照以前的阵列有问题?为什么要用新战法?”
周遇吉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我和你也说不清楚,等装备出几百人,你看他们使用,就会看出不同的。”
停顿了一下,周遇吉接着说道:“京营也要分批去前线参战历练,就象你率队去西南一样。见见血,增长实战经验。等到敌困兵疲,便是各军全部出动,一举奠定胜局的时候了。”
“这个我倒是能猜到。”孙应元微微颌首,说道:“现在按兵不动,一是严格训练、装备齐整,其次也是麻痹敌人,使其不知我军真正的实力。”
说着,他转头看向周遇吉,笑着问道:“依你揣测,还需要几年时间?”
周遇吉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练骑兵,装备火枪火炮,再训练好,至少需要两年吧!”
“差不多。”孙应元点了点头,目光移到擂台上,伸手指着笑道:“胜负已分,你输了。”
场中,戚世光被裁判举起了右手,徐三少正倚着绳子在喘息,脸上露出不甘之色。
周遇吉爽朗一笑,手上一抛,崭新的银元在空中划着弧线飞起,被孙应元伸手接住,笑得愈发畅快。
年前发饷,官员俸禄,官兵颁赏,全部换成了新铸的银币。
朝廷也下发旨意,“以库平纯银六钱四分八厘为价格单位,定名为圆”,“一圆银币,总重七钱二分,银**,铜一一”,银两通用。
北京、南京两家帝国银行开业,商贾百姓可以用银两七钱二分折合银币一元的标准进行兑付。
显然,皇帝为图喜庆,在新年前推出了银币,但还是很谨慎的。
银两制度并没有被一下子废除,先是银两银元并行流通。
兑换银行也暂时只设了两家,尽管圣旨中已经规划了广州、汉口、西安、苏州等多家银行的地点。
准备金的充足,北京、南京两家铸币厂的建成投产,对外战争的形势日好,对江南士绅生员的打击,都给皇帝迈出废两改元的第一步,增添了底气。
新政推出没多长时间,但已经接连有好消息传来。海商总会和华商总会率先支持,首批便兑换了六十万两的银币,并将用于对外贸易。
啥,银币还没那么多,得等一等!没事儿,银子先交上存着。俺们有钱,也不着急花,等得起。
令朱由校有些小意外的是江南商会的反应,支持的热情程度不亚于他亲手扶持,并为其作主的两大商会。
江南商会不仅在南京银行兑换银元三十万,还来到京城,再兑换三十万。一样地先交银子,然后老老实实地等着。
虽然没有大造声势,但江南商会相信银元刚推出,皇帝肯定很关注。此时正是得到皇帝青睐,争取与两大商会平起平坐的好时机。
朱由校确实知道了,江南商会成立后的举动,他也都得到了消息,也不得不佩服商人嗅觉的灵敏。
能够揣摩到自己的心思,看出两大商会得到圣意眷顾的关键所在,并希望用实际行动来获得相等的地位。
朱由校也猜出了江南商会的目的,这般讨好献媚让他心中舒坦。有三大商会的支持,废两改元的速度便可大大加快,这是好事啊!
劣绅、生员、奸商,这是朱由校列入打击计划的目标。虽然对江南商会有了些好感,但计划没变。奸商还是要打击,义商则要支持。
而且,将来的商会只需要一个全国性质的。如果能不费太大力气便整合起来,朱由校没理由拒绝。
此时,在乾清宫的御书房内,朱由校正在对郑一官面授机宜。
“这是唐默的资料。”朱由校示意宫人转递给郑一官,缓缓说道:“看其所为,倒可称为商士。你去与他谈一谈,透露下朕的意思,看他有何打算。”
商有士行,便是说有些商人虽行商贾之事,却有轻利重义之举。甚至,一些商人之行还比某些士人更高尚,当时将此类商人称为“商士”。
此次江南商会来京师的为首者叫唐默,松江大贾,诸生出身。征引儒士,馆于家中教导子弟。平常也不忘行善乡里,倒是符合义商的标准。
“在商言商,朕最不喜的便是官商勾结,侵蚀国利。奉公守法,诚信经营,此为第一,朕最看重。”
第七十一章 皇家咋过年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笑着对郑一官说道:“这件差使办好了,便调你去户部。嗯,朕有意在户部新增个机构,需要一些能员干吏。”
“微臣遵旨。”郑一官躬身说道:“请万岁放心,微臣定会办好差使,让万岁满意。”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你有两个兄弟名芝虎、芝豹,既惯于海上风波,便先去东海水师历练。待海军学堂建起,再去进修。”
郑一官再次躬身谢恩,“微臣谢万岁隆恩。”
“郑卿可退下了。”朱由校挥了挥手,有些懒散地往椅中一靠。
“微臣告退。”郑芝龙躬身退了出去。
走在出皇宫的路上,郑芝龙渐渐挺起了胸膛。
在四夷司做个通译,虽然算是他的专业,谁让他鸟语会的多呢,可这毕竟不是他的所愿,升迁的机会太少。
谁不想当官,当大官,都说历史上的郑芝龙是个官儿迷,可这也是人之常情,现今也不例外。
皇帝对商业的重视并不是那么难猜,李旦、颜思齐、吴大章等人,可是既赚着钱,又有了官身。
也就是说,户部将要新增的机构肯定与商业有关,也肯定会受到万岁的持续关注,就象今年新建的武学,新建的宗学,新建的新学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这个新机构中任职,干出成绩就能晋升。
只要给某机会,还愁不能步步高升,还愁不能光宗耀祖,显扬声名?
而且,万岁对自己还算是不错的,说是简在帝心有些过,但安排自己的兄弟,则说明并不讨厌自己啊!
郑芝龙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更觉得精神振奋,前途光明。
御书房安静下来,朱由校轻抚额头,又重新梳理了一下要处理的政务,觉得没什么重要的了,可以松散松散了。
过年了呀,穿越而来的第一个春节,还真是挺期待的。朱由校随手拿过文件,看着内府报上来的春节花费。
不管是民间,还是皇家,春节都是隆重而欢庆的。在古代,春节又名元旦,与冬至、万寿圣节(皇帝生日)并称为三大节宴。
从腊月二十四祭灶开始,宫中就开始准备过年了。宫眷、宦官们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皆蒸点心储肉,将为一二十日之费。
而从这天开始,到正月十七日为止,按照惯例,宫中每天都在乾清宫前燃放花炮。只有遇到大风天气,才会停止半天,或者一天。
同时,皇宫内会安设鳌山灯、扎烟火。皇帝每天都会去看,当圣驾到来时,就会燃放花炮;皇帝回寝宫时,也会放大花炮。
话说明武宗特别喜欢玩,他在位时期,鳌山灯最为壮观,宫中的蜡烛全被用尽,还要到宫外去采购,景象非常壮观。
到了腊月三十日这天,宫中开始更加忙碌起来,“门旁植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檐楹插芝麻秸,院中焚柏枝柴,名曰?岁”。
这一天,皇帝还会下旨,命令勋贵和外戚前往昌平各处皇陵祭祀。
皇帝也会在太庙、世庙举行盛大的“祫祭”仪式。所谓“祫祭”就是将明朝列祖列宗的牌位供奉在太庙里面,举行合祭。
元旦这天则要举行大朝会,先由百官向皇帝祝颂、呈献礼物,然后是皇帝赏赐百官,包括赏赐金银、举行宴会。
不过,赐宴在明宪宗以后就变成给红包了,所谓“上令免宴赐以节钱钞”。
但朱由校却又恢复了元旦赐宴,倒不是钱多了烧得,而是有着很强的政治目的。
过年聚会嘛,这个可以有,不在于吃喝有多好,要的是这个气氛。加强与官员的联系,增加凝聚力,激发报效皇帝之心,很好嘛!
要知道,能参加皇宫赐宴,那可是相当尊荣体面的事情。退休回家,还能跟儿孙好好吹。
所谓“调鼎十年空伴食,君恩一饭报犹难“,封建社会就是如此。嗯,后世你要参加过国宴,也够你吹一辈子的。
朱由校看过宫廷赐宴的菜单和标准,觉得只是场面大。饭食呢,并不算丰盛,更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可吃饱肯定是没问题。
但这是《大明会典》上写的,照着做便是,还能省点钱呢!
场面大,够讲究,要的就是彰显皇家威严,体现敬天法祖的精神。
朱由校放下文件,起身披皮袍,出了御书房。
清冷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地上的积雪早被打扫干净,只有抬目望去,才能看见树上枝头挂着的白雪。
“去长春宫。”朱由校突然想张裕儿了,对着宫人吩咐一声。
宫人们赶紧准备,很快便簇拥着皇帝启驾而去。
………………
长春宫。
张裕儿看着小妹放学回来,不由得开口问道:“从今儿开始就放假了?”
张婉儿回答道:“是啊,一直到正月二十五呢!”
说着,小丫头凑到阿姐跟前,笑嘻嘻地说道:“阿姐,我想要个两道杠,让宫人给我做一个呗!”
两道杠?什么东西?张裕儿不解地看着小妹。
张婉儿伸手比划着解释道:“就是这么大的白布,上面有两个红道道,能戴在胳膊上。”
“戴那玩艺儿有啥用?”张裕儿摸摸小妹的头,说道:“是少英院搞出来的?”
张婉儿连连点头,说道:“两道杠是班长呢,三道杠是大队长,可威风了。”
哦,张裕儿抿嘴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小妹的脸蛋儿,问道:“不是学院发的,你戴着有啥意思?好好学习,好好表现,咱争取个三道杠哈。”
张婉儿噘起了小嘴儿,有些闷闷地垂头不语。
张裕儿看妹子这小模样,不由得笑了几声,说道:“要过年了,娘要带你回家,过完年再进宫来。”
张婉儿立刻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问道:“让娘回去,我陪着阿姐可好?”
咧开小嘴,张婉儿笑得讨喜,“阿姐一个人多寂寞,我就当个小宫女,陪着阿姐好不好?”
第七十二章 朕是幸福小丈夫
张裕儿看着小妹求恳的模样有些犹豫,段氏正走进来,说道:“她既不想家,就留下她,说个话儿解个闷儿。”
转向小女儿,段氏又叮嘱道:“在皇宫里可不准乱跑,更不准淘气,要乖乖地听话,别给娘娘惹麻烦。”
张婉儿的脑袋点得欢实,说道:“听话,不乱跑,乖乖的,陪阿姐说话解闷儿。”
张裕儿笑着摸了摸小妹的头,虽然嘴上不说,可也算是默认下来。
段氏数月不回家,也有些惦记,对女儿也不放心,可谓是挺为难。幸好张裕儿已经与侍候的宫人相熟,这些宫人看起来也挺尽心。
所以,张裕儿请示了皇帝后,准许段氏回家过年,过完年再回来。
对于自己在这个世上的第一个骨肉,朱由校还是非常在意的。让段氏进宫侍候,虽然不合皇宫的规矩,可也是最为安全的考虑。
“娘都收拾好了,明早就出宫。”段氏看着女儿,满脸都是不舍的神情,“冬天冷,外面地也滑,可得千万小心。哪里不舒服,赶紧让宫人去禀告万岁,让太医来看。吃东西也要注意……”
张裕儿听着母亲的絮叨,含笑点头。虽然已经说了好几遍,可却没有厌烦的神色。
虽然从小就被送进宫,感情应该没有那么深厚,没有那么亲密。但血浓于水,张裕儿能感觉到母亲的爱,那种带有愧疚的、补偿性质的母爱。
外面传来宫人“万岁驾到”的声音,才让段氏打住了嘱咐,慌忙招呼张婉儿跪倒。
朱由校迈步进殿,先冲着张裕儿摆了摆手,面露不悦地说道:“不是说过不用施礼了嘛,你是不想朕过来是吧?”
“臣妾不敢。”张裕儿赶忙收住蹲下的身体,只是微微躬身垂首。
朱由校看了一眼跪着的段氏和小婉儿,语气平和了一些,一边吩咐着“免礼吧”,一边越过二人,挽着张裕儿进了内殿。
段氏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赶紧起身拉着婉儿出去回避。
张裕儿的小腹已经隆起的明显,但还没有到臃肿的程度。待宫人奉上茶水,朱由校便挥退左右,揽着张裕儿坐在榻边。
“朕看过太医的例诊,一直挺好的。”朱由校伸手小心地轻抚着张裕儿微圆的小腹,微笑着说道:“你感觉怎么样,若有不舒服,马上就派人向朕禀报。”
张裕儿把手放在皇帝的手上,心里感觉到踏实,温声答道:“臣妾感觉挺好的,嗯,觉得他(她)也挺好的。”
哦,能感觉到了?
朱由校立刻激动起来,趴在爱妃的腿上,耳朵贴在小腹上,认真地倾听起来。
张裕儿抚着皇爷的脸面,享受着这种亲昵带来的甜蜜,笑得那么地舒心。这不是皇帝第一次没有威严,在亲密相处的时候,张裕儿就已经习惯。
朱由校似乎听到了新生命的噪动,感觉到了心绪的宁静。
此时,他不是九五至尊,就是一个幸福的小丈夫,毫无形象地与自己的女人亲昵。
…………………分隔线…………………
冷风卷着雪花刮了一夜,到天明时,才停了下来。在平静的、明亮的冬日下,到处都雪白得那么照眼。
英子和老爹已经把院中的雪堆到了一起,打开院门,又开始清理外面村路上的。
这里离旅顺堡不过十几里,是“六丘半水三分半田”的旅顺地区不多的平地村庄之一。
经过张柱子的劝说,以及不错的待遇,英子爹终于同意留了下来。还有英子的姑姑一家。
而所谓的不错的待遇,就是与驻守旅大地区的官兵一样的口粮标准。另外,则是先到先得所划分的耕地。
这些留下来的百姓也不闲着,或是上码头卸船,或是帮军队干些杂活儿,或是在海边捡拾海鲜,或是在近海乘船捕鱼。
开始的时候,百姓们还有些不太安心,担心建奴再打过来。
但随着防御设施的完善,登镇援军的赶到,大小火炮的布置就位,还有海上舰船的巡逻警戒,百姓们的心才算是基本安定。
而驻防的官兵也同样是保持着足够的兵力和警惕,高高的瞭望观察塔,巡逻的海船,防御设施的完善,都为了一个目的,熬过这个冬天。
等到朝廷拔调的两千匹战马运到,左右两协立刻抽调会骑马的官兵,组建了快速反应部队,并试探性地前出防线,侦察金州卫城的建奴情况。
随着天气转冷,金州卫城的建奴后撤之后。张盘又在原有防线的基础上,向前挺进十余里,结冰固桩,又设置了两道阻隔,用骑兵巡逻,提供预警。
这样一番布置下来,虽然嘴上不说,还是要求官兵继续保持警备,但张盘和孔有德都认为是万无一失。
以前还担心建奴蹈冰绕袭,现在这么长的海滩,不可能发现不了。
失去了突然性的袭击,狭长的沿海区域又不可能有太多的人马,又有海陆两面的夹击,建奴若来,只能是送人头和战功了。
之所以还要每天亲自巡视,之所以不说万无一失的话,就是怕底下的官兵泄劲儿放松。
太阳越升越高,却并没有多少暖意。
终于清理完了积雪,英子和老爹回到屋里刚歇了会儿,便听到外面铜锣敲得咣咣响。
“好象是要发什么东西?”英子的耳朵挺好使,起身说道:“我去看看,说不定是发米发面,还发肉,让咱们过年能吃上饺子呢?”
英子爹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想得挺美。能和官兵一样的口粮,我就挺知足了。”
英子不信邪,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心里想:不说发肉吧,发面也好,鱼肉也能包饺子呢!
对于东江百姓来说,发米是正常的,多是从南方,或是南洋运来的。发面嘛,军队倒是有过,但也不多。
出了屋子,英子便把头巾裹好,手往袖管里一插,向着村公所走去。
村子住的人不多,往村公所的路上也没见到几个。看见村公所的大院门时,阿桃喊叫着从后面赶了上来,挽起英子说笑着进了屋。
第七十三章 来家吃饺子呀,烟草
“这俩丫头,来得倒快,可咋还空着手呢?”村上唯一的老秀才坐在火炉前,抬头看了一眼,便笑着挥手轰人,“去,去,回家拿盆或是袋子来。”
两个丫头伸手使劲扇着风,还是被烟味呛得咳嗽。
“大爷,这,这是要发啥呀?”英子才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开口问道。
老秀才呵呵一笑,说道:“要过年了,你说发啥?发面,发猪肉,吃饺子呗!”
“发多少呀?”阿桃的眼睛瞪圆了,也放光了。
老秀才举起巴掌,说道:“每家五斤面,十斤肉。”
“每家呀,咋不是每个人呢?”阿桃脸上带着笑,调皮地说道:“俺家人多,就不多发呀?”
“家口超过五人,每多一个,加一斤。”老秀才捋着胡须说道:“再加两斤肉。”
英子瞅着阿桃笑道:“这么算的话,包的饺子是足够吃了。”
“回家拿盆去喽!”阿桃拉着英子便要往外走。
老秀才赶忙叫住,给两个姑娘发了条子,在本上做了记录,说道:“拿了家什直接去后屋领面领肉,就不用来这屋挨呛了。”
说着,老秀才又拿出烟袋锅,往里装着烟,吓得两丫头赶忙逃也似的跑了。
时间不大,英子先赶了回来,来到后屋便看见张柱子正切着肉,再很认真地一块一块地称好用麻绳系好。
“来了。”张柱子看见英子,笑着点了点头,接过盆过称后装面,又指了指用麻绳系好的猪肉,说道:“自己挑吧,肥瘦没法细分,斤两倒是不差。”
英子看了看,挑了块肥瘦均匀的,笑着说道:“这样的肉包饺子才香呢,一咬全是油。”
张柱子嘿嘿地笑着点了点头,把面称好,端给英子。
英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张大哥,过年一个人和面剁肉的挺麻烦。俺爹说,要是得空儿,就家里来吃饺子。”
张柱子愣了一下,看着英子眨巴眨巴眼睛,转身取过一块肉,递到英子手中,憨笑着说道:“那你先把俺的肉拿去,面呢,俺得空就送去。”
英子眨着眼睛,突然噗卟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抑地说道:“张大哥是属猪的不成?你的肉,俺们可不敢吃呢!”
张柱子呆怔了一下,也明白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不由得挠着脑袋笑了起来。
“俺先走了。”英子收住笑声,把一条肉放下,说道:“张大哥,你得空儿一块送去吧!”
张柱子赶忙点头,满口答应着送英子出屋。到了门口,他又想起件事情来,说道:“旅顺堡的供销社开张,卖的货挺多挺好的。”
英子笑了笑,说道:“这我知道,明天想去看看呢!”
停顿了一下,姑娘看着张柱子问道:“张大哥明天有空儿嘛,十几里路,搭伴儿走也安全。”
张柱子用力点头,说道:“俺也去,明天还发伤残退役金呢!”
英子抿嘴一笑,转身出屋而去。
…………………
屋内烟雾袅袅,张盘挨近窗子,开了条缝子,虽然有些冷,可还是觉得这样更好。
孔有德有滋有味地抽着烟草,很是满足,也很是感慨地说道:“没想到朝廷连这都能送来,这个年过得真是舒服啊!”
说着,他抬头看向张盘,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呀,又提神,又御寒,还能忘忧呢!”
中国的烟草历史可以追溯万历三年,烟草由吕宋传入福建等沿海地区。
起初,明朝人根据音译称它为“丹白桂”。后来称它为烟酒,因为抽烟会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就像喝酒一样,所以也叫“干酒”。
到了明末,烟草大规模种植,军队中也开始流行吸烟。因为南方气候潮湿,吸烟能去湿气,南方的士兵抽烟者尤多。
后来,吸烟的习惯被传到东北后,又被开发出了“御寒”的新功能。
而烟草在军队中流行,也有其原因。因为,对于经常处于劳苦、疲惫、压力之中的士兵来说,抽烟能起到镇痛、放松和提神的作用。
在战争的紧张和恐惧的压力下,军人需要用抽烟来放松和自我安慰,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一战和二战。
特别是在二战时期,很多国家的军队,就把烟草列为正式的军需品。甚至有军人表示,吃的差的没关系,没烟抽的话,连仗都打不了。
在明末历史中,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崇祯就曾下达过禁烟令,但当时在辽东与后金苦战的兵部尚书洪承畴,却上奏说“辽东士卒,嗜此若命”,导致禁烟无疾而终。
而崇祯之所以要禁烟,并不是意识到吸烟有害健康。而是民间种烟面积的增加,影响到了粮食的种植,影响到了国家的财政收入。
朱由校对此倒是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断,相比于残酷战争的伤亡,以及持续数十年的灾荒,烟草对百姓健康的伤害,对寿命的降低,简单可以忽略不计了。
所以,继乱砍滥伐破坏环境,捕杀鲸鱼破坏生态后,他又准备干一件招人骂的事情——烟草专卖。
既然难以禁绝,又何妨由国家掌握,成为一个财源,去做些其他利国利民的事业呢?
比如说继续降低农税,让土里刨食的农民的负担更轻一些;比如加大对军队的投入,打造世界领先的强悍的武力。
当然,皇帝决定在以后出品的香烟上一定要有警示:“吸烟有害健康,未成年人不得吸烟”。
尽管这对于不得不忍受着二手烟的张盘等人,一点也没有减少折磨。
对于孔有德的赞誉,张盘苦笑摇头,说道:“某是消受不起,孔兄尽管随意便是。”
孔有德呵呵一笑,又抽了几口,才磕掉烟灰,正色起来,“东虏要发动的话,也在年节前后。咱们这里不用太担心,就怕他们不来送人头。如果是东江本部,或者是辽西的话,咱们还得做好出击牵制的准备。”
张盘点了点头,说道:“主要是野战,咱们要有充分的准备。厢车的打造,还要继续进行。”
“天气方面也要考虑。”孔有德补充道:“刮风下雪,对火枪的影响不小。”
张盘微微颌首,说道:“总会碰到不利的天气,敌人也会利用这一点。近战肉搏不可避免,不能让士兵养成没有火枪就不能打仗的习惯。”
孔有德嘿嘿一笑,说道:“右协的近战肉搏还算说得过去,某着重训练的就是这个。”
“孔兄更喜骑兵吧?”张盘笑着说道:“训练得也有章法,有空儿的话帮某也训练下左协的人马。”
孔有德摆了摆手,故作谦逊地说道:“自家事情,不必如此客气。”说着,他起身道:“今天发饷,咱们也去露个脸儿,给督饷官捧个场。”
张盘呵呵一笑,穿戴着说道:“以前有钱没处花,这回可有花钱的地方了。”
“除了酒,某就买烟草。”孔有德晃了晃手中的小烟斗,笑道:“这小东西做得也精致,一钱银子买得值。”
张盘笑着摇头,和孔有德走出屋子,带上亲兵绝尘而去。
…………………
第七十四章 旅大开市贸
东江僻处海外,饷银不拖欠,可除了自己攒着或是留给家里,官兵们还真是没地儿花。
朱由校也知道东江的情况,认为这种封闭对于东江的发展不利,也不利于国家财政。
按照现在的配给制模式,朝廷就得老是投入,东江军民创造的经济效益也体现不出来!
所以,让东江象其他地方一样,逐渐恢复正常的经济活动,便从今年年节前开始了。
供销社,这个名字有点怪的产物提前几百年出现在明朝人的面前。
先在旅大、皮岛开张,货物的品种不算多,但对于久僻海外的东江军民来说,依然是很轰动的大事情。
旅顺堡中满是军需物资,为了安全,平民百姓是不许随便进入的。供销社就设在离堡不远的小村里,将来的规划也将成为集市。
棉布丝绸,日用百货,烟酒粮茶,酱醋调料,货品并不算太多,可明码标价的销售还是挺热闹。
来的不光是本地百姓,还有从岛上来的居民,以及轮换休息的官兵。军人都刚发了军饷,跑来看看缺用,逛一逛松散一下也是好的。
多长时间也没逛过商市,没买过东西的英子和阿桃都瞪大了眼睛,左瞅右看,发出惊叹之声。
“这布真好看。”阿桃盯着色彩绚丽的丝绸,眼都不眨一下,艳羡又遗憾。
英子也喜欢,但也知道那不是穷家小户能用得起的,打岔道:“看这棉布,多厚实,是松江出的吧?”
阿桃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伸手摸了摸,说道:“厚实是厚实,可颜色太素了。”
英子看把好姐妹的注意力给拉回来了,便招呼着伙计,要买一些针头线脑,还有棉花。
“他们用的不是银子吧?”阿桃好奇地看着一个大兵拿银元买了烟酒,找回了一个小的银元和一些铜钱。
伙计笑着解释道:“是啊,那是朝廷年前刚铸造的银元,与银两通用。东江镇发的军饷,就是新银元,兵爷们可喜欢了。”
英子眨着眼睛问道:“能给俺们看一看嘛?”
“行啊!”伙计痛快地答应着,拿过一大一小两个银元给丫头们看,“看,这大元上面印的可是万岁爷。”
“万岁爷呀!”阿桃挤过脑袋,瞪大眼睛看着。
英子翻看着银元,为其精美而喜爱,问道:“以后就只能用这样的钱啦?”
“现在是元两通用,以后估计就只能用银元了。”伙计笑着伸手一指,说道:“在那边的房子,就能用银子兑换银元。当然,你不换也行。”
东江军发饷全改银元,也是出于节省的目的。
你想啊,要是发银子,以后还要运回去铸币,一来一去的运输就很耗费。索性全部换成银元,再设兑换点,逐步把百姓和官兵手中的银子换走,一举两得。
英子有些不舍地把银元交还给伙计,挑选好商品,掏出一块碎银子,说道:“一共是五钱七分一厘,我这可是一两的足银。”
伙计笑着点头,赞道:“娘子算得真快,这五六样商货呢!”
阿桃急着催促道:“你快找钱,四钱二分九厘,别找差了。”
柜台里的掌柜注目过来,打量了一下,迈步走过来,对伙计吩咐道:“抹一厘,找四钱三分。”
说完,笑着对两个丫头说道:“二位小娘子是本地人啊,有没有兴趣来本店卖货?管饭,还给工钱。”
英子和阿桃对视了一眼,有些迷惑,没有马上回答。
掌柜的笑道:“店里的伙计呢,家都不在这里,若是长期在外,有诸多不便。所以,早就决定要在本地招人。我看二位算账挺快,倒挺合适。”
哦,这样就明白了。伙计们不想长期呆在这偏僻地方,离开家离开亲人,谁也不愿意呀!
“那——”阿桃转了转眼珠,问道:“给多少工钱啊!”
掌柜的伸手去拿银元,在“朱小头”上停顿了一下,却拿起了“半元”龙币,向两个丫头展示了一下,笑着说道:“一个月给一枚,一年就合六个大元哪。还管饭,就是干挣钱。”
英子的眼睛亮了起来,盯着“半元”龙币,就差点头答应了。
“长年干活儿不休息呀?”阿桃也是颇为心动,但还是追问了一句。
掌柜的笑了,有点小狡黠,说道:“一个月歇三天,过年呢,歇五天。”说完,他又补充道:“朝堂上的大臣,过年也只有五天假哦!”
英子刚要点头,阿桃却偷偷拉了她一把,对掌柜的说道:“这样吧,俺们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来给您回复。”
掌柜的笑着点头,说道:“宜早不宜迟哦,到正月初六没回音,俺们可就不招了。”
说完,他又让伙计拿了两张门神画送给英子和阿桃。
两个丫头道了谢,转身而去。
“初六啊,他们是急着想赶回家过元宵节呢!”阿桃撇着嘴说道:“瞧不上咱们这地方,根本就不能长住。”
英子点头附和,说道:“谁也不想背井离乡,谁都想和家人在一起嘛!”
“要我说呀,一个月给一个大元,他们兴许也能答应。”
阿桃眼中闪着点小狡滑,挑了挑眉毛,晃着手里的年画纸筒,抱怨道:“就给张画,咱们这才有多少人家,留着也卖不出去。”
英子呵呵笑道:“那你倒是不要啊!”
“白给的为啥不要。”阿桃笑了起来,说道:“我想去换个大元,过年讨个喜兴。”
辽民搬迁,虽然家当损失惨重,但银钱之类的能随身带着,每家有个几两,也不算太稀奇。
英子比较赞同,说道:“我想再换个小元,编个彩钱随身带着。那个龙头好凶的样子,能镇邪吧?”
“这个办法好,我也换一个。”阿桃拍着手。
英子转了转眼珠,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对阿桃说道:“哎呀,我忘了给老爹买药材的事儿了。”
“那我陪你去呀!”阿桃开口说道。
英子摇着头,说道:“不麻烦你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这样,一个时辰后,咱俩在村口碰头,一起回村。”
阿桃觉得也行,正好看到同村的另一个姐妹,便和英子挥手分别,跑着叫着追了过去。
英子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在村口,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那里东张西望地等着呢!
…………………
第七十五章 东江经营,建奴发动
皮岛。
紧张警备的级别并没有削减,但却掺杂了喜庆。供销社的开张,更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将近一年的物资匮乏,使军民们积聚了不少的消费热情。不说丝绸棉布烟酒糖茶这些比较贵的,针头线脑之类的却是过日子必不可少的吧!
“这是中华商会主办的。”王一宁陪着毛文龙等将领走在集市里,作着介绍,“商货的价格并不高,他们也不是为挣钱来的。”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本帅对此倒是有所耳闻,想是冲着民爵,或是为让万岁高兴吧!”
苟真怀买了一瓶烧酒,就在手里拎着,笑道:“他们也是图个长远,等东江镇的地盘扩大了,百姓增加了,他们的名声也打响了。等平辽之后,这跑商的可就数他们最厉害了。”
王一宁说道:“要是能来回贩货不空跑,他们的赚头更大。东江的出产还是少,要继续想办法增加才好。”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旅大若能稳固,则辽南四卫可期;辽南若能占据,则可图定辽右卫。”
从盖州卫至定辽右卫(治所凤凰城)划一条从西到东的直线,就能看出毛文龙的设想。
这等于把辽东沿海纵深近百里的地区全部占领,并与辽南战区连成了一片。
退一步讲,如果辽南稳固,东江军再占据镇江地区,就能起到呼应之势。一东一西,会令后金顾此失彼。这也象兵书上所说的,成犄角之势。
而镇江(丹东)地区的北部多是山地丘陵,森林丰富广袤,不仅有人参药材山货,还能获取动物皮毛,这可都是辽东地区的特产,也是对外销售的紧俏商货。
苟真怀笑了笑,说道:“平辽第一位,出产第二位。目前的情况,还要王大人多多费心才是。”
话没说得太透,可却提醒了毛文龙,军不干政,打仗是本职工作,什么出产和经济,还是少管为好。
说白了,东江军的任务是平辽,而不是为了出产的目的制定军事计划。能占领更大的地盘当然更好,可也别勉强。
毛文龙立刻明白过来,赶忙亡羊补牢,说道:“苟将军所言极是,本帅亦是如此以为。待我军战力再增,便占镇江,夺定辽右卫,与辽南呼应攻守,可迫东虏收缩辽沈,坐困等死。”
王一宁连连点头,自是希望地盘增加,人口增多,他才能更好贯彻实施朝廷的意图,尽量实现自给自足。
走出集市,各人都买了些商货,随意地闲聊说笑着。几个匆匆赶来的军官,则破坏了这松散闲适的气氛。
毛文龙和苟真怀听完汇报,赶忙与王一宁道别,急急地赶回军营。
谁都想过个消停年,但东虏显然不会让你如意,他们发动了。
…………………
大贝勒代善率正红、镶红二旗,蒙、汉附庸兵数千,进驻复州,前锋至栾古关,兵压旅大;
二贝勒阿敏率镶蓝旗、八贝勒皇太极率正白旗,兵进镇江,似要进攻新义州、铁山;
而在这表面的佯攻之下,老奴亲率两黄旗,和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以及蒙汉附庸兵一万多,已开过冰封的辽河,向辽西浩荡开去。
除了镶白旗主杜度留守辽沈外,佯攻加主攻,后金几乎动用了全部的机动兵力,可谓是全力出击,以求一逞。
为什么选择辽西作为主攻目标,原因其实也简单,主要还是出于抢掠的目的。
而旅大和东江的价值则相对要小很多,顶多是把明军击退,再回到海岛上,却依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被袭扰的问题。
历史上,东江军曾数次轻松占据后金弃守的旅顺堡,后金并没有视为大患,就能看出后金对沿海地区的轻视,或者说是无奈。
既然攻打旅大和东江都不能重创明军,也抢掠不到多少物资,后金把目标放在宁远、觉华也就不是那么奇怪了。
宁远、觉华已经是明军在关外的最后堡垒。如果失败,就只剩下山海关一道屏障。
所以,明军不可能弃守,肯定要全力防御。
正因为非常重要,屯积的粮草物资肯定非常充足。光是弃守广宁,从右卫屯运走的米豆就是很惊人的数量。
综合考虑之下,也只有攻打宁远、觉华,后金才有可能解决已经出现苗头的经济危机。
没错,自年初广宁挫败后,没有多少收获的后金在四方布置的封锁下,越来越感到了粮草物资的匮乏。
历史总是相似的,现在的后金很象己巳之变之前的形势。
那是后金第一次攻入关内,皇太极亲率数万大军,绕道蒙古突入边墙,直逼京师。
从结果来看,皇太极的抄掠成功了,抢到了大批物资和大量人口。
但从军事上来分析,突入抄掠就是不折不扣的军事冒险。
只要明廷用重金打造的关宁军有一点点主动进攻的**,后金敢冒老巢空虚的危险,进行无后方无后勤的长途奔袭、孤师深入吗?
而深究后金不得不冒险的原因,则是在宁锦大战失利后,因为一无所获、空手而归,后金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饥荒。
据《清实录》记载,“时国中大饥,斗米价银八两,人有相食者。国中银两虽多,无外贸易,是以银贱而诸物腾贵。”
有银子也没用,没处买粮食呀!人有相食者,可见当时饥荒有多严重。
也正是在大饥荒的逼迫之下,皇太极才不得不走了一着险棋,以此度过危机。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所以,己巳之变不是什么深谋远虑、用兵如神,不过是被饿惨了的疯狂行动。
现在的努尔哈赤也是差不多的思维,必须把“以战养战”的战略贯彻下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能让后金的经济免于崩溃。
而这次发动进攻,努尔哈赤也是在冒险,冒的是失败后存粮大量消耗,经济危机更加深重。
要知道,打仗和呆着不动,粮食的消耗是大不一样的。
平常喝点粥,少活动,起码饿不死;可上了战场,战士要拼命厮杀,精神压力和运动量都大,你至少得来干货,让他们吃饱饭吧?
第七十六章 建奴的火器部队
从辽沈到宁远,上百里的路,运粮的消耗也不小吧?关键是明军战略收缩太缺德,让后金在行进的路上根本得不到补给。
一眼望不到边的行军队伍在寒风中向前行进,其中有两万人马盔明甲亮,正是努尔哈赤倚之为攻坚精锐的重甲兵。
除了重甲兵,努尔哈赤还准备了火器部队,全由汉兵组成,携带着火炮和鸟铳,助力攻坚。
从思路和准备上看,努尔哈赤是正确的,也是尽其所能。但他却不知道,宁远城头架设着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红夷大炮。
至于重甲兵,也将在明军大量突击装备的鹰铳前,变得脆弱不堪。
当然,现在的老奴还是颇有信心。特别是看着这千军万马铿锵而行的难挡威势,更对此战的胜利有着很大的期待。
伸手叫过佟养性,努尔哈赤开口问道:“此番进攻宁远,火炮至关重要。能否破城,便要倚仗火炮之威了。”
佟养性赶忙躬身答道:“汗王放心,卑职必督率汉兵,发挥火炮之威,攻破宁远坚城。”
这次随军出征的五千汉兵,共携带了五十门火炮,都是在历次作战中从明军手中缴获的。其中大中号将军炮三十门,佛朗机二十门。
大将军炮因为有数道炮箍,形似竹节,又被称为竹节炮。
后期为减重而去掉铁箍,改为光素炮身,并“于装药发火著力处加厚,前后加照星照门,千步外皆可对照”。
而大将军炮又有被改制成佛郎机样式的,常备子铳三四个,能快速发射,称为无敌大将军。
可以看出,这些火炮都是老型号,既笨重,威力又不是很大。特别是跟红夷火炮相比,更是差得很远。
而且,这些发射实心炮弹的火炮,对于壕沟胸墙工事内的明军,杀伤力也显得很是不足。
这也很正常,明军改变了战术打法,大半年都在试验摸索。后金想要找到对付的办法,又岂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能组建火器部队助战,能携带火炮攻城,还能组织重甲精锐冲锋,对于后金来说,已经算是反应很快,思虑较为周详了。
对于佟养性的保证,努尔哈赤甚为高兴,颌首微笑,说道:“你曾建议自行铸炮,多备火器。待此战建功,本王便派你负责。”
“多谢汗王。”佟养性再次躬身拱手,顿了一下,他开口说道:“我大金军纵横驰聘,野战无敌。若再有炮营攻坚,则破城掠地再无阻挡。”
努尔哈赤说道:“所言极是。若广宁之战时有火炮助阵,恐怕会是另外一个结果。”
举目望着路旁呼喝口号拖曳炮车的汉兵,努尔哈赤沉吟了一下,说道:“本王知明军火铳犀利,却不知明军火炮如何?”
佟养性想了想,说道:“据卑职所知,明军火炮或是重量有减,或是铸造年代较新。但在威力上,应与我军相差仿佛。”
努尔哈赤露出放心的样子,连连点头,说道:“如此便不足为惧了。”
伸手叫过传令兵,老奴吩咐道:“告诉三贝勒,加快行进速度,清除沿途之敌。”
“是,奴才谨遵汗命。”传令兵施礼已毕,绝尘而去。
前锋队伍中,三贝勒莽古尔泰正和弟弟德格类并马前行。能得到随父汗出征的机会,他是极为兴奋喜悦的。
因为这意味着战功,战功则意味着在诸贝勒中地位和声望的提高。
而在努尔哈赤废了代善太子之位后,继承人自然是多人觊觎。
阿敏虽是二贝勒,但他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从这层关系上看,就已经没有了资格。
莽古尔泰英勇善战,参加了萨尔浒、讨伐叶赫部等作战,战功赫赫,位次还在皇太极之上,确是汗位很有力的竞争者。
皇太极在当时并没有太过有利的条件,可以说是很低调。尽管努尔哈赤多次称赞过他的谋略,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很受宠的大妃乌拉那拉氏所生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都是小屁孩儿呢,又没什么功劳,并不为人所看重。
都说莽古尔泰粗鲁无谋,母亲也地位低下,被传位的可能性不大。但当时,谁又知道努尔哈赤是怎么想的,莽古尔泰尽力争取也是人之常情。
但从此次进攻辽西所作的安排来看,还是能看出努尔哈赤的一些倾向和偏重的。
旅大、东江这两个集团,从兵力和将领来看,自然是东江的毛文龙更难对付。派皇太极来佯攻牵制,正是信重的表示。
而随军攻伐,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将领,指挥谋划自是老奴的工作。战功可能会有,但绝不是继承的必须条件。
这一点,莽古尔泰没看清楚,说他粗鲁也没错,头脑确实是比较简单。
接到父汗的将令,莽古尔泰一边命部队加快速度,一边对兄弟德格类笑着说道:“上次广宁挫败,实是我军不擅攻坚。现在有火炮轰城,又有重甲勇士,宁远必被攻破无疑。”
和莽古尔泰比较,德格类还是挺谨慎精细,但战事未开,也不好说泄气的话,便委婉地说道:“只要谋划得当,进攻得法,获胜的把握自是很大。”
莽古尔泰嘿嘿一笑,说道:“你呀,还是这般小心。”
拍了拍马背上的大铁盾,莽古尔泰自信满满地说道:“此番攻打宁远,且看某冲战破敌,再立大功吧!”
德格类赶忙加以阻止,说道:“兄长勿要冒险,你乃一旗之主,临阵厮杀非你本分。”
“好,好。”莽古尔泰摆着手敷衍道:“某便在后指挥,不身先士卒了。”
德格类知道是敷衍,耐心地劝解道:“明军火器犀利,斋桑古便是不小心,亡于旅顺堡的……”
哎?莽古尔泰突然伸手一指,叫道:“好象是头野猪,待某射杀它,晚上烤了来吃。”
说着,莽古尔泰纵马奔向原野,摘弓抽箭,真的是一副打猎的架势。
德格类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他是借故离开,只好命令几个亲兵跟上保护。
……………………
第七十七章 准备过年啦!
过个消停年,对于朱由校来说,并不是什么奢望。
尽管后金发动了,从刚刚传来的消息看,也没有看出其真正的目的,以及真正的进攻对象。
但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够到位了,钱粮和弹药物资都准备得充足,各军镇的警惕性也很高,都有迎战的布置。
如果这样还不行,朱由校也没办法了。况且,在皇宫里他就是心急,也不能乱指挥。
宁远修得那么坚固,有熊廷弼亲自坐镇,又有红夷大炮,建奴就是来个十万八万的,也攻不下来;
觉华的防御设施也很完备,有何可纲等人指挥,还有水师助战,海面又不一定结冰,建奴想要攻破,不是一般的困难;
旅大张盘、孔有德的两协,还有登镇的援兵,凭借完善的纵深防线,以及拔付的火炮、鹰铳,坚守应该是把握很大,不会失守;
东江毛文龙本部的人马最多,武器装备也不差。再加上毛大游击队长的机敏,纵是陆上守不住,撤到岛上却是没有问题吧?
该死的建奴,过完年再打呀,就差这么几天啦?
朱由校心里骂了一通,来到沙盘前,再次认真仔细地分析一番,多少放下心来。不放心光惦记也没用,等着后面的消息吧!
虽然建奴的发动让朱由校有些不爽,但这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这么急于进攻,倒是更坚定了朱由校继续封锁围困的决心。
尽管在他的记忆中,历史上后金的第一次大饥荒似乎是在几年后,好象是袁崇焕通市卖粮给亲金的蒙古部落,间接缓解了后金的饥荒。
但现在与历史上已经很不一样,后金的窘迫之态已显,经济危机提前发生,也是大有可能的。
这次再抢不着,明年就更完蛋了!
朱由校冷笑起来,心中恶意满满,对“五年平辽”的小目标又增加了几分信心。
“皇爷。”王体乾进来禀报,“午门外放烟花都安排好了,暖棚也搭起来了,要不要现在就通知后宫的诸位贵人?”
尽管过年有在乾清宫放花炮的规矩,但朱由校觉得光宫中人自己看有些浪费,便作了更改。
一是不从腊月二十四开始,而是从二十八开始,直到大年初一;二是改在午门外的空地,并准许京师百姓前来观看。
除了放花炮,还有宫中的鳌山灯、扎烟火,也都移到午门外展示,彰显与民同庆的气氛。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裕妃那里要多加小心,多派宫人照顾着。她若不想去看,就不要勉强。”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传皇爷口谕。”王体乾知道是因为裕妃有了身子,皇爷特别看重,恭谨地答应着。
可惜后宫不准放花炮,怕引起火灾。朱由校略有些遗憾,但还是知道孰轻孰重,没有改这个规矩。
“除夕在乾清宫也放些花炮吧!”朱由校又开口吩咐道:“宣后宫诸妃前来,陪朕吃个年夜饭。”
虽然没这规矩,可在皇宫里,这也不算什么。这也是皇爷在照顾诸位妃嫔,不用去午门观赏。
王体乾躬身答应着,并没有马上去办,继续等着皇爷的吩咐。
朱由校又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吃饺子会放幸运物吧,王伴说给朕听听。”
明朝宫里过年也通常是在初一五更起,焚香放花炮,饮椒柏酒,吃水点心,也就是饺子。
饺子里也有藏银钱的,吃到的预意着一年吉利。皇帝自然没那么俗,饺子里放的是小竹牌,上写奖品。
比如竹牌上写着“玉佩”,你吃到了便拿着去领奖,皇帝就赏你块玉佩。
嘿,这个有意思哈。
朱由校笑了起来,说道:“既是如此,便宣三位皇妹也来。奖品嘛,多发些。过年嘛,图个喜庆热闹。”
行,皇爷说啥就是啥!
王体乾谄笑着领命,还不忘恭维皇爷顾念亲情。
该省的省,不该省的,朱由校从不吝啬。
打击劣绅生员,又捞了一笔,在年前便正式推出了官员退休金制度,对辛苦又忠心的臣子还发放了年终奖。其中,王体乾和老魏等公公,也在其中。
其实,皇帝的赏赐不在于钱多钱少,给你说明圣上心里有你,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王实等贪腐公公的下场,老魏和老王都看在眼里。还有那些被抄家的贪官,实实在在表露了万岁的喜厌。
你贪个金山银山又能花多少,一朝入罪,连脑袋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城郊有养老所,退休有养老金,钱是足够花,还有小太监侍候着。
只要老老实实办差,根本就不用担心老了的生活问题。这可比花钱养干儿子,还不知道是不是白眼狼强多了。
这可都是托万岁的福,你尽心竭力地报效就行了。
嗯,还要祈祷万岁健康长寿,能始终罩着自己。要是换个主子,不说改规矩吧,还能那么信重恩宠?
王体乾领命要告退,朱由校又伸手止住了他,说道:“朕要出宫走走,王伴马上安排。”
“皇爷——”王体乾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劝阻,躬身道:“奴婢这便去布置。”
好长时间没“微服私访”了,天天在皇宫里,看着那些面孔,朱由校有点憋得慌。
………………
卢剑星当上百户了,可却逐渐偏离了原来锦衣卫的工作,快变成皇帝的贴身侍卫了。
每天大概是早朝结束的时间,卢剑星便带着几个兄弟赶到乾清门,在专设的门房内等候。
不管皇帝出不出去,你都得做好准备,得随传随到。
所以,王体乾安排起来也很快。时间不大,身着便装的皇帝和李成成便出了乾清宫,坐上车,在几个便衣侍卫的保护下,悄然进入了京师的街道。
自广宁大胜后,辽东已久未传警,却是有几次报捷的使者高喊着纵马奔过街道。
尽管辽东很远,胜败并不怎么影响生活。但人心的安定,还是能在不少地方体现出来。
而年节将至,不管是富豪,还是平头百姓,大门都少不了新对联,少不了挂上灯笼。
商家店铺更是张灯结彩,老板和伙计都是笑意满脸,接待着前来光顾的顾客。
第七十八章 柳麻子说书
撩开车帘,朱由校除了看街市上的热闹,还留意寻找着另外的一个群体——乞丐和流民。
要饭的多了,甚至是卖儿卖女的流民,可以从另外的侧面反映出京师,乃至国家的状况。
乞丐是有,但不多;卖儿卖女的流民嘛,朱由校没看到。
这当然不是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太平盛世也有乞丐,也有卖儿卖女的。但入目的景象,多少让朱由校得到了些安慰。
有些自欺欺人哪!
但朱由校也不是见穷人就撒钱的圣母,更不想做别人吃不上饭他就难过得要绝食的白莲花。他在努力,并已经使很多人的生活变好,这就够了。
就象他无法阻止小冰河期的到来,但他在尽力阻止它成为一场灾难,至少要降低这场大灾难所造成的伤害。
朱由校自失地笑了一下,轻轻敲了敲车厢,待车子停下,他和李成成便下来沿街闲逛,王体乾在稍后亦步亦趋。
这样的景象好熟悉呀,王体乾看着前面的一男一女,不由得发出感慨。
只不过是张裕儿换成了李成成,不知道皇爷为啥喜欢那个什么“铲屎官”。估计用不了多久,李成成和张裕儿一样,晋位妃嫔呢!
其实朱由校也时常会想,为什么历史上小木匠的女人,也会成为自己的女人。相识、相知,似乎冥冥中注定了会走到一起,不用费力去找。
象张裕儿,李成成,就这么在偶然中来到自己的身边,还似乎有种看不见的吸引力在勾着自己。
嗯,小木匠虽然在位时间短,可女人却不少,好象是七个,还是九个来着?
朱由校转头看了一眼穿着披着貂皮斗篷的李成成,有红似白的脸庞,乌发柔顺,再被白色的毛领一衬,煞是好看。
李成成赶忙低眉顺眼,避开皇爷的目光。
嗯,倒是象个跟着相公逛街的小媳妇,就是明朝也不兴挽臂啥的。
朱由校收回目光,嘴角上扬,露出意味深远的微笑。
待朕集齐七个媳妇儿,就可以召唤神龙,或是别的啥神物儿了吧?
朱由校正想着美事儿,便看到前方有不少人,拥在一间茶馆的门口,还吵吵嚷嚷的。
停步注目,朱由校甚是好奇。不待他说话,王体乾已经快步上前,这会来事儿的。
不一会儿,王体乾便打听出究竟,赶回来禀报道:“龙爷,这家茶馆请到了江南柳麻子来说书。可门口要收钱入场,一人要一钱银子,才有人吵闹。”
柳麻子?!朱由校想了想,好象有那么点印象,可又想不起来。
王体乾看出皇爷的迷惑,又接着补充道:“柳麻子大名叫柳敬亭,常在扬州说书,名声很大。”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朕知道了。走,咱们进去听听,也见识下这位名满江南的说书大师。”
“龙爷稍等,奴婢安排一下。”王体乾赶忙走开几步,伸手招呼卢剑星等人。
时间不大,王体乾安排已毕,卢剑星带着两个锦衣卫贴近,将朱由校等人围护起来。来到茶馆门前,伸手分开众人,为朱由校开路。
他们三个的身手和力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有人还想发火斥喝,可被卢剑星等人瞠目一瞪,立时便觉得背生凉意,马上识趣地闭上了嘴。
门口站着的两个茶楼伙计也看出这几个人不好惹,不等开口,王体乾已经一枚大元递了过去。
“请,客官请进。”伙计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把朱由校等人请了进去。
绕过茶楼门前的屏风,便进到特意布置的大厅。茶桌分隔排列,正前方的桌椅应是说书人的舞台,上面有折扇和醒木,声名远扬的柳麻子还未到。
已经有不少顾客坐到了茶桌旁,卢剑星目光一扫,躬身相请,把朱由校等三人让到靠边但却很合适保护的茶桌旁。
然后,他和两个兄弟在侧方就座,等于把朱由校等人与其他茶客隔开。
几个人落座,便有伙计过来招呼。点了茶水和瓜子,朱由校等人便静等着柳大师登场。
隋唐时,人们已把故事称作“话”。说唱艺术发展至宋朝,由于城市繁荣,商业兴旺,市民阶层壮大,通俗的文娱活动迅猛发展,出现了数以百计的职业“说话人”。
而在明朝,评书的表演形式已经大体成型,但与后世还是不太一样。比如柳敬亭表演的,准确来说,应该是扬州评话。
说到柳敬亭,在明末清初的历史时期,可以说是相当出名。
不只是在民间,他受到了广大百姓的喜爱追捧。文人士大夫中,写作诗文称誉柳敬亭者也很多。
比如黄宗羲、张岱、吴伟业都写过他的传记,孔尚任在《桃花扇》中还生动地描绘了柳敬亭豪爽、勇敢、侠义的行为。
朱由校听过他的名字,是在王忠国的密奏中提及的。柳敬亭虽然是一个江湖艺人,但与所谓的江南士子关系很密切。
时间不大,又有些茶客慕名掏钱进来,茶楼内的声音嘈杂起来。
李成成有些不适,与皇爷平起平坐,又是在这有些纷乱的环境里。在座的好象没有几个女人呢?
朱由校感觉到了丫头的不安,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和煦地笑着点了点头。
李成成下意识地也点了点头,抿嘴露出笑意,皇爷的这个小动作给了她不少的安慰。只要皇爷在身边,她的心安定了许多。
“看,柳先生出来了。”随着茶客兴奋的提醒,众人都注目过去。
柳麻子,柳敬亭?!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他可不只是来听书的。带着某些猜测,或者说是某些怀疑,他仔细地打量着走上讲书台的“麻脸儿”。
脸上虽有些麻子,但却不算丑陋;身材中等,也不算魁梧,倒是有几分文绉绉的气质。
“鼓板轻敲,便有风雷雨露;舌唇方动,已成史传春秋。”
“五方土音。乡俗好尚,习见习闻。每发一声,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飒然浮空;或如风号雨泣,鸟悲兽骇。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变色。”
这些都是记载于史书的,对于柳敬亭的赞誉之词。
第七十九章 俺叫柳麻子咋啦?
或有夸张,但他的说书艺术也确实达到了精湛圆熟,出神入化的境界。
醒木一响,全场皆静,只听见柳麻子的声音在茶楼里回响。
听说柳麻子最拿手的是《水浒传》,特别是《武松打虎》、《醉打蒋门神》、《十字坡打店》更是闻名遐迩。
而今天说的书,正是《武松打虎》,柳麻子说起来却与小说并不相同。用他的语言和词汇来描述刻画,倒比小说更加细致入微、绘声绘色。
“……且说那武松到店里打酒,却见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忽然他猛地大吼一声,店里空的缸和瓮都嗡嗡作响……”
朱由校轻轻颌首,暗自赞叹。
柳敬亭真不是浪得虚名,他说书并不拘泥于既定的本子。而是大胆地发挥和再创造,于细微处传神,平淡处亦渲染得精彩,很有自己的特色。
等说到了老虎现身,武松已是被说得栩栩如生,老虎也活灵活现,令人如身临其境,紧张得屏住呼吸。
突然,柳麻子停了下来,冷眼盯着一桌,那里有三个年轻的文生模样的家伙在交头结耳。
“柳先生生气了。”有人低声解释道:“这是柳先生的规矩,听书的得安静坐听,但凡有嘁嘁喳喳、打哈欠等举动,他就中断,谁也没法勉强他。”
听众们正听得上瘾,柳麻子一停,就如酒鬼喝到一半被抢走了酒杯,忒难受。再听人这么一讲,都忿然看向“罪魁祸首”。
那三个年轻文生也意识到了,那么多道怪罪埋怨的眼神,他们又不是瞎子。
“三位,请你们出去吧!”有伙计上前赶人,面色不善。
三个文生互相瞅瞅,其中一个脸沉了下来,露出几分怒色,霍然起身,指着柳麻子说道:“你招摇撞骗也就罢了,还装腔作势令人迁怒我等。好,本不想揭穿你,这可是你逼的。”
说着,他扫视众人,朗声道:“你们都被骗了,他根本不是柳敬亭,乃是假冒的。借柳先生的名声,骗取钱财。”
哄!听众们起了一阵喧哗,或是疑惑,或是惊讶,看看这个,又看向说书人。
柳麻子倒是真沉得住气,也不慌张,看着揭露他的文生,反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文生认为这是嘲讽,愈发生气,大声说道:“在下在扬州见过柳先生,面色黄黑,满脸疤瘢,为人悠闲随意。你呢,哪里象了?”
听众们仔细观瞧,确实如此。但也不知道真假,多是面露狐疑,等着柳麻子作解释。
柳麻子不慌不忙,轻敲了下醒木,对着文生说道:“在下何时自称‘柳敬亭’了?”
“你想耍赖?”文生瞪大了眼睛,反问道:“你不是报名‘柳麻子’吗?”
柳麻子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没错呀,在下姓柳,脸有麻子,人们都叫俺‘柳麻子’。”
站起身,柳麻子向四下一拱手,说道:“在下自江南而来,以绰号自报,不算是招摇撞骗吧?”
不光文生懵逼,听众们也晕了。没错呀,人家一直报的都是“柳麻子”,没说是柳敬亭啊。
不要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朱由校抿起了嘴角,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相声中的台词,还想到了“雪碧”和“雷碧”,“六个核桃”和“大个核桃”。
“你,你这个——”文生眨巴眨巴眼睛,强撑道:“为什么用和柳先生相同的绰号,而不用真名?分明是,是——”
蹭热度,山寨名字,以假乱真,朱由校替这家伙想了好几个,也不知道贴切不贴切。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爹妈给起的名字俺不喜欢,自称就和绰号一样。”
柳麻子倒象是浑身是理儿了,再次拱手,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俺走到天边也是叫‘柳麻子’。便是柳先生当面,也没有逼人改名的道理吧?除非他妙手回春,把俺脸上的麻子给去掉。”
呵呵,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听书嘛,成了听相声了。
越来越多的人露出笑容,这个有意思哈。回去跟人白话白话,更有趣呢!
另两个文生皱了眉头,发现还真没什么理。就是人家说叫“柳敬亭”,要争辩起来,你还不准重名重姓了?
“走吧。”两个文生起身招呼着同伴,不想继续这无益的纠缠。
夏允彝也很无奈,忿忿地挖了柳麻子一眼,和两个同伴离开了茶楼。
柳麻子也没有继续恶语相向,见好就收显出他的明智。
他向着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这名字确实容易令人误会。但在下也是勤学苦练,不敢以名欺人。若是诸位觉得在下说得不好,多花一钱银子权当接济在下,过年能吃顿饺子;若是觉得说得还行,那咱们就继续?”
“继续,继续。”有人急不可耐地叫道。
“接着讲,接着说,武松和老虎都等急了。”有人打趣调侃,激起了一阵笑声。
朱由校微微一笑,起身离去。
说书人身在底层,平实无奇的语言表演风格,更受平民百姓的喜欢。
这似乎可以作为一个宣传朝廷政策的手段,为那些没读过书、不识字,也看不了报纸的百姓们明智解惑。
出了茶楼,朱由校笑着对卢剑星说道:“意犹未尽吧?以后可常来听听。”
卢剑星讪笑道:“卑职觉得这柳麻子说得不错,拳法上也交代得清楚,应是个练家子。”
朱由校看了卢剑星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拳理清楚,却未必能打。”
卢剑星不是很明白,但也没敢争辩,放慢了脚步,与同伴们又回复到了暗中保护的状态。
你不知道有个金老爷子吧,那武打小说写得。你要真去和他切蹉,能打他十个。
朱由校不相信柳麻子嘴皮子厉害,还是个武林高手。但能说得这般逼真,应该是下过苦功,至少是向习武之人请教过。
边走边逛,朱由校突然看见两个洋传教士从街巷中走出,边走还在辩论,似乎是有关哥白尼和第谷的。
仔细观察了一下,朱由校好象想起了什么,吩咐王体乾道:“巷子里是朕赐给徐光启的府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