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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我真是大昏君txt下载     我真是大昏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辽镇在行动

    辽镇虽然退至宁远、觉华,与建奴拉开了距离。但今冬极有可能成为建奴的进攻目标,武器装备自然是优先供应装备。

    更关键的是,有一个事事想在前面的皇帝。鹰铳刚开始大规模制造,熊廷弼和毛文龙就通过密奏得到了皇帝的指示。

    利用部队中的少量鹰铳,辽镇便提前开始了鹰铳火枪手的选拔和训练。

    同样,东江镇也在鹰铳运到前,便得到指示,训练了一批士兵,基本上完成了火枪手的准备。

    而为了减轻弹药物资的运输压力,在辽镇和登镇都建起了土窑,烧制轰天雷的砂陶壳体。

    这样的调整,使得京师的兵器火药局只需要派出工匠,并供给颗粒状的火药和发火装置,便能就地进行组装制造。

    看起来是为了节省运费,但实际上的效果却很显著。前线的武器弹药储备日增,越来越具备连续作战的实力。

    在人力和兵员上,大明具有绝对的优势。物资上再充足起来,封锁围困再加上频繁的扰袭作战,拖垮建奴的进程将大大缩短。

    而辽镇实力的不断增强,也使更积极的作战设想,在逐渐占据上风。

    轰,轰,轰!

    鹰铳的轰鸣不断响起,回荡在训练场上空。

    经过改进的缓冲装置很有效果,从士兵的反应上,便能看出来。

    如果说之前使用鹰铳的需要是一流的健壮身体的话,现在中等状况的也能胜任。

    几个将领也上前试射,然后聚在一起谈论研讨。

    “鹰铳如此威猛,光等着建奴来攻,甚是被动。就算锦州地理位置不利于增援,先在松山、杏山、塔山据险坚守,也不失为进取之意嘛!”

    刚从武学毕业归建的黄得功,已经晋为游击,对于目前辽镇被动防御的策略,颇有些微词。

    祖大寿瞅着黄得功,觉得这家伙有点飘啊。还进取,明显不符合朝廷稳住辽西,消耗东虏的战略嘛!

    这宁远的城防和工事如铜墙铁壁,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等东虏前来攻打,以逸待劳地杀伤他们,多稳当。

    再说,因为朝廷的财力有限,也为了减轻后勤负担。辽镇的额兵暂时只有六万。

    宁远两万五千人,觉华八千,山海关两万四千,再加上前出锦州的三千骑兵。

    依这样的兵力,防守有余,进攻不足。若是再多占城池堡寨,总是感觉有分兵势弱之嫌。

    见众人的反应好象不太热烈,黄闯子瞪着大眼珠子说道:“予某三千兵马,足够弹药,在松山驻防,可挡数万建奴。”

    金国凤呵呵一笑,说道:“黄将军的武勇,自是不用怀疑的。但某以为,要采取主动,怕是要等到明年。”

    抬手止住黄得功,金国凤继续说道:“武器装备还未充足,士卒训练也是时日尚短。关键是朝廷的财政吃紧,到明年若有缓和,才是改变策略之时。”

    祖大寿点头赞同,以学长的口吻对黄得功说道:“黄闯子啊,莫要只看辽西,只看宁远。你不是随观摩团去过西南,还不知道朝廷是在打两场战争?”

    “某岂能不知?”黄得功晃晃大脑袋,辩解道:“正是打两场战争的消耗大,某才想着尽快解决东虏吗!”

    转头看着与他同在武学进修的守备黄龙,黄得功挑了挑眉毛,说道:“小黄,你说对不对?”

    很多进武学的军官都比较茫然迷惑,不知道圣上为何会看中官卑职小的自己,黄龙就是一例。

    但这样的机会谁会不珍惜呢?

    而每次从武学派出的军官,皇帝都亲自召见,设宴饯行,期盼殷殷。就更让他们感恩戴德,让外人也高看一眼。

    听到本家要拉自己助阵,黄龙不由得苦笑,沉吟着说道:“建奴野战厉害,奢安叛贼则依靠地利,都是不能急切图之的。火枪虽猛,但受天气影响甚大,还不算是百战百胜的利器。”

    黄得功翻了翻眼睛,却也知道黄龙说得对。在武学就有这样的教学,对火绳枪的不足有深刻的分析。

    心中有些不甘,黄得功嘟囔道:“某看还不如去龙骑营,打建奴倒能更痛快。”

    有人笑着岔开话题,说到了铁面具如何装饰,才显得更凶悍威武,众人又是一番各抒己见。

    此时,被黄闯子羡慕的龙骑营已经前出至锦州,与满桂的飞骑营一起,成为宁远的前哨部队。

    如果只是驻防锦州,或是预警,两支骑兵部队的前出就意义不大。

    按照熊廷弼的设想,龙骑营和飞骑营仔细勘察了锦州至宁远的险要之地,并选定了数个地方作为预定的战场。

    既然要发挥各自所长,飞骑营就负责邀战诱敌,以及追杀落败的敌人。

    而龙骑营则负责伏击,用火枪杀伤敌人,并打散敌人的队形,造成混乱,以利飞骑营的冲锋反击。

    “过于险要,不宜伏击。”杨国柱驻马观察,摇头否定。

    守备樊化龙有些不解,开口问道:“大人,难道咱们不是要倚险伏击吗?”

    杨国柱笑了笑,解释道:“伏击是没错,但倚险却是未必。你想啊,若是一眼便能看出险要,建奴如何敢大意?又如何能成功伏击之?”

    樊化龙恍然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便要使敌麻痹大意,放松警惕。”

    杨国柱赞赏地看了樊化龙一眼,说道:“火枪战术也要求不高,壕沟胸墙在平地亦能发挥作用。”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刚刚走过的那段官道,两旁是矮丘枯草,某看就不错。”

    樊化龙表示赞同,和杨国柱率领一百多骑兵,又返身回去仔细观察勘测。

    “听说京营也要派兵来辽东参战,就和调兵去西南平叛差不多。”樊化龙一边指挥士兵插旗标记,一边开口询问。

    杨国柱点了点头,说道:“今年是不会了,明年十有**要来辽东。不仅是京营,还有津镇,会经常抽调人马,以战代练、增长实战经验。”

    樊化龙猜测道:“这是暗中积蓄力量,准备给建奴一次沉重的打击吧?”

    杨国柱笑道:“咱们辽镇和东江镇,是直抵建奴的两把刀;而登镇和津镇,则是待机射向建奴要害的利箭。”

    樊化龙呵呵一笑,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廷的布置很厉害呀,一旦发动,建奴定然措手不及。”

    杨国柱若有所思地望向南面,沉声说道:“只要‘四方布置’的策略不变,不出数年,建奴必被剿灭。”

    是否朝令夕改,是否摇摆不定,杨国柱也不敢十分确定,也知道关键所在,只是不敢明说出来而已。

    ……………………

第五十一章 谣言无损朕心

    在古代的封建王朝,君主的贤愚对于国家实在是太重要了。

    甚至可以说,一人可兴邦,一人亦可亡国。

    特别是到了明末,积弊重重,满身疮痍,就更经不起皇帝的瞎指挥乱折腾。

    最好的例子就是崇祯,呃,朱永校也很无语,这实在是个绕不过去的反面典型啊!

    虽说明亡的责任不全在崇祯,但他神助攻,加速了明朝的灭亡,这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所以,朱由校要稳,要谨慎,可折腾却是必须的。因为不兴利除弊,苟下去的结果他比谁都清楚。

    但他折腾得有度,折腾的对象也有选择。

    而支撑皇帝改革,并逐渐把改革向纵深推进的信心和动力。除了皇权,就是对军队的掌握,以及战力的不断强大。

    所以,尽全力支持军队,勒紧裤带保证军需,就是朱由校坚定不移的策略。

    对外战争的胜利,也确实加强了皇权,增加了皇帝的权威。

    朝堂的清理虽然还未竞全功,但那些嗡嗡乱叫的声音,已经被压制。反对皇帝的,也不得不隐藏起来,等待跳出来的时机。

    但总有不知死活的家伙给皇帝添堵,让皇帝龙颜大怒。

    殿内寂静得可怕,魏大爷跪在地上,汗珠在额头层层沁出,后背也感到冰冷潮湿。

    他能感觉到皇爷的目光正利剑似的射在他的身上,尽管御座上的朱由校一言不发,甚至连动都没动。

    这种无形的威压,倒不是朱由校故意为之。他真的生气,很生气,这让老魏感觉到了咫尺天威。

    随着对角色的融合,以及威望的提高,朱由校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严。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这就是天子权威的根源所在。

    事情的起因是京师出现的流言,关于皇后张嫣出身的。

    在谣言中,张嫣是盗犯孙二的女儿,因孙二被处斩,便将张嫣托付给生员张国纪。但张国纪隐情不报,犯有欺君之罪。

    朱由校有怀疑的目标,一是被砍头的几个“郡中名士”的同党或后台所为,报复张国纪出气;

    其二则是客氏,会不会暗中造谣,或是指使魏忠贤,来发泄被赶出宫的怨忿。甚至希望扳倒张嫣,而又有回宫的希望。

    除了这两个怀疑对象,当然还可能有朱由校所不知道的个人或势力。甚至于,只是没有什么目的性的坊间传闻而已。

    “奉圣夫人最近可好?”皇帝的声音冰冷却平淡,但听到老魏耳中,却如一记重锤。

    他明白了,明白皇爷为何突然召他晋见,又是这样的凛然寒意。

    老魏深深地叩下头去,颤声道:“奴婢不知。”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老魏虽然掌着东厂,但东厂也有皇帝的耳目。

    老魏是个聪明人,皇爷不喜,客氏失势。这么明显的事情要是看不出来,怎么爬到九千岁,权倾朝野的?

    但皇帝没有交代,老魏也没派人盯着客氏。所以,这个“不知”才是正常的回答。

    “起来吧!”朱由校的吩咐,让老魏如蒙大赦。

    “谢皇爷恩典。”老魏叩头谢恩,才起身垂首躬立。

    朱由校斟酌了下字眼,缓缓说道:“京师的风传,你也知道了。诽谤皇家,胆子不小啊!”

    “奴婢这就派人细查。”老魏暗自咬牙发狠,奏道:“皇爷放心,奴婢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兴师动众闹得满城风雨,要暗中进行。”

    说着,皇帝露出一丝讥笑,说道:“其实,这些谣言对朕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出身?朕不看重那个。”

    “只不过——”皇帝话风一转,又变得严肃起来,“如果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或是有什么势力要阻碍朕的改革大计,就绝不可放纵。”

    “奴婢明白了。”老魏心中暗凛,差点办错了事情。

    本来只是坊间风传,要是大肆捕人追查,岂不是火上浇油,使之传得更广,影响更劣?

    “明白了就好。”朱由校摆了摆手,“魏伴可以退下了。”

    “是,奴婢告退。”老魏躬身退出,凉风一吹,顿时感到浑身冷意,不禁缩了缩脖子。

    盗犯的女儿?哼,哼!

    朱由校脸上的讥讽之意更浓,朕会在意这捕风捉影的流言,冷落甚至惩处枕边人嘛?

    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不过是张国纪的欺君之罪,与张嫣又有什么关系?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鼠天生会打洞。

    那特么的是魏晋的门阀制度好不好,已经被历史车轮碾成了渣渣。

    “来人。”朱由校提高声音,唤进宫人,吩咐道:“去告诉皇后,今晚朕在坤宁宫用膳就寢。”

    “等等。”朱由校又伸手叫住了宫人,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折好递给宫人,“把这个也交给皇后。”

    张嫣可能也听到些风声,此时不用别的,更不用多说什么,亲近就是最好的慰籍。

    ……………………

    树叶在冷风纷纷凋落,在飞鸟般,飞舞盘旋,落到地面又蹦跳着跑远。

    皇后张嫣静静地站在亭内,好象在看着秋末初冬的萧瑟之景,又好象什么也没看,自顾自地在沉浸在暇想之中。

    关于她出身的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是张国纪转告的。

    虽然惶恐无措,但张国纪还是诅咒发誓地保证,都是谣传,他就是张嫣的亲生父亲。

    对此,张嫣是相信的。但她相信有什么用,父亲的信誓旦旦也只能聊以小慰,于事无补。

    身为一国之母,却无端被泼了一盆污水,张嫣心里凄苦,可又向谁去说?

    甚至于,为了仪表的端庄,为了皇后的雍容大度。张嫣要力持镇定,连愁苦也不敢露出,更不要说放声大哭来渲泄一通了。

    “皇后千岁。”贴身宫人躬身请示道:“风冷,当心着凉,还是回宫吧!”

    张嫣的眼珠一轮,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不妨事。在宫里憋闷,本宫再在这里呆一会儿。”

    宫人想了想,说道:“那奴婢去给千岁拿披风来。”

    张嫣嗯了一声,听着悉悉嗦嗦的脚步声走远,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还不好向皇爷分说,除非皇爷询问。可皇爷若不问,心中却有了芥蒂,又该如何是好?

    伸出纤纤玉手,拈起石桌上的落叶,转动着叶茎,看着枯黄的叶片在旋转,张嫣既觉苦闷,又觉无奈。

    又是踩着枯叶的脚步声,比离去时要急促得多。张嫣有些心烦,微蹙秀眉,转过头去。

    宫女抱着披风匆匆而来,脸上带着喜意,近前施礼道:“娘娘千岁,万岁差人来告,今晚在坤宁宫用膳就寢。”

    张嫣的秀眉舒展开来,但还不是十分心宽,她不知道皇爷听没听到风言风语。

    “皇爷还给千岁写了字条。”宫女笑着呈上。

    张嫣打开字条,上面是皇爷那熟悉的笔迹,写着一句诗“一笑十年尘风定,是非自有后人说。”

    抿起嘴角,张嫣微笑起来,仿佛花儿在太阳照射下绽放,一切都光明起来,连心里也透亮。

    “走吧,回宫。”张嫣没接披风,将字条折好捏在手中,脚步轻盈,裙裾轻飘,向着宫殿走去。

    ………………………

第五十二章 二张会旅顺

    连续灰暗阴郁的天气终于过去,风也卷去了树上的枯叶,预示着冬天的来临。

    旅顺堡的工事已经修好,周边要地也筑寨掘壕,形成了完备的防御体系。

    港湾内,近百艘大小船只排列停泊,从俯瞰全港的高处望去,平静得象湖泊中的画舫游船。

    “左协六千战兵,再加上张将军所带的五千人马;弹药物资充足,各据险要。便是数万建奴来攻,也足以抵挡。”

    张盘信心十足,扬手指点着,有股意气张扬的气势。

    新任登镇总兵张可大是万历年间的武进士出身,既能打,还有才,堪称文武双全,又有儒将之风。

    在浙江守卫瓜州时,张可大擒拿劫贡船的贼人有功,先后升为游击、参将。后随总兵王鸣鹤平定西南,有功。

    后随调往宁波,驻扎舟山,多次击败入犯倭寇,升副总兵。

    而且,张可大尽心海防,每每亲自巡视,将沿海地形、兵力强弱绘制成《海防图说》上交朝廷,并由此而得到了朱由校的看重青睐,升任山东登莱总兵官。

    现在,查看过旅顺的布防,对张盘的自信满满,张可大倒也理解赞同。

    尽管在南方作战屡建功勋,但张可大自认为对建奴知之甚少,趁此机会带出登镇人马来以实战练兵。

    要知道,登镇扩充完毕,却只有张榜所部经历过实战。

    所以,张可大本着练兵的想法,派来五千援军,并运来登抚袁大人所拔付的相当数量的粮草物资。

    如果只是这些事情,张可大也不值得专门跑一趟。精于水师作战的他,其实有更凶悍的作战策略,要与张盘进行沟通商讨。

    “张将军固守旅顺堡,若东虏来攻,登镇张榜所率一协,与孔将军的右协,可联合作战,将其困于旅顺堡下,予以全部歼灭。”

    张可大对旅顺堡的防御很满意,也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此设想已得袁大人首肯,着你我及孔将军共同商议决定。”

    张盘没有多想便表示赞同,这不算什么奇谋,老早就有这样的作战计划。

    如果阿敏第一次来攻打旅顺堡时,明军的兵力更多一些,就不是前后夹击,而是彻底切断其退路予以全部消灭了。

    当然,新军初战,力持谨慎也是正常。

    “挑断南关岛最狭处、引海水以自固的方案,朝廷虽是未准。但挖壕立堡建立防线,效果也相差仿佛。”张盘说道:“那样速度更快,花费更少。”

    说着,张盘向张可大拱了拱手,谢道:“有张大人所派的一协人马,则足以守住此防线,于辽南建不拔之基。”

    开河断南关岛,隔绝百三十里的地域建立稳固基地,奏到朝廷后,立刻遭到了朱由校的否决。

    准确地说,是否决了开河,而不是建立陆上基地。

    挖掘一条十余里的人工运河,花费二十万,从工价上看倒是不高。

    但对于朱由校来说,这是性比价极低,且太过耗时,作用如何也不好说。

    能阻挡建奴进攻,这条运河要挖多深多宽,有挖掘机嘛,动用多少人力,要耗费多长时间,建奴会眼瞅着你挖嘛?

    困难当然是能够克服,但挖出的运河冬天会不会结冻?又费钱,又费人力,别到最后被建奴蹈冰而过,工夫全白搭了。

    渤海是半封闭的内海,冬季受西伯利亚强寒潮侵袭,时常出现严重的冰封灾害。比如觉华岛被屠,就是因为十余里的海面结冰冻实。

    黄海嘛,冬季冰情相对渤海要少一些、轻一些,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综合这样的考虑,朱由校认为建立十余里的壕沟胸墙工事,比挖掘人工运河要合适得多。

    为了更加保险,他才把大量的铁丝加工外包给民间作坊,希望在短时间内制造好并运到旅顺,为壕沟胸墙工事再添上铁丝网障碍。

    别小看简单且能快速铺设的铁丝网,在一战中,至少数万士兵因其而死。

    特别是采取多重布置,足以拦阻建奴的骑兵和步兵,使他们遭受到火枪的密集攒射而难以移动。

    当然,张盘和张可大现在还不知道这项新的设防战术,而武学也正在对皇帝提出的新设想进行研究和实验。

    但张盘却想到了地雷和尖桩栅栏,并决定把它用于防御。

    在他看来,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十里左右的防线,不用挖河也能守得住。

    有了登镇的一个协,再加上孔有德的右协,已经符合他足够兵力的预计。也就是说,现在可以征发大量民工,趁着土地未冻采取行动了。

    只要安全度过冬季,明年开春就可以在这块百十里的土地上屯耕,使占领愈发的稳固。

    而有了坚固的桥头堡,便可进而窥三州而合海外之势,使平辽战争进入一个更加有利和主动的阶段。

    其实皇帝比张盘更急着要在辽东半岛占领陆上基地,更何况旅顺还是辽海咽喉,对“四方布置”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张可大本来是想借水师之利,把建奴诱到旅顺堡下,再登陆切断其退路的。

    但建奴没有反应,再等下去就入冬了。而以三协之兵、两万之众推进到南关,倒也不失为进取之策。

    想到这里,张可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便加紧准备,近日便开始行动。”

    得到张可大的首肯和赞同,张盘喜出望外,拱手施礼致谢。

    虽然张可大率领的登镇官军算是客兵,但在年龄资历,以及职衔上都高于张盘。如果他不配合,张盘却是指挥不动的。

    其实,张盘是没想到登镇总兵会亲来旅顺堡,而张可大也没想到会让张盘难做。

    好在两人挺投脾气,张盘是诸生出身,张可大也手不释卷,都是文化人嘛!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二人取来地图,研讨商议。具体行动确定下来后,将由张可大坐镇旅顺堡,前线指挥则由张盘、孔有德担任。

    这样的安排,既照顾了张可大的身份,也方便了具体的作战指挥,算是两全其美。

    ……………………

第五十三章 特遣队在行动,大袭扰开始

    深沉又长长的静寂之中,偶尔响起乌鸦的叫声。

    透过树木的间隙,毛承禄举着望远镜瞭望着原野,以及更远的堡寨升起的袅袅炊烟。

    建奴完全没有防备,这是可以肯定的。而马上就要实现自己筹划已久的敌后奇袭了,毛承禄有些激动。

    情绪影响到身体,连日来饥餐露宿、穿林绕路的疲累似乎都减轻了大半。毛承禄放下望远镜,和几个明军士兵退回到密林深处。

    东江军扩编到五协,兵力充足之余,毛文龙也把养子毛承禄屡次提到的计划付诸实施。

    尽管抬举之意明显,但苟真怀和陈继盛也都认为这个计划相当可行。东虏的兵力主要在辽东辽南,大后方空虚,正是袭扰的好机会。

    所以,毛承禄从前协精挑细选了两千精锐组成特遣队,带足干粮沿鸭绿江秘密北上。

    然后趁夜偷渡,进入长白山区,翻山越岭,潜行数日,到达了目的地。

    按照后世的地图和名字,特遣队现在到达的地方是在白山地区,即将攻打的沙松牌也是个不大的堡寨。

    比毛承禄还要激动的是柳三,他就是这附近柳屯的人。此次奇袭,他还担任着向导。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乡亲,他们在建奴的刀子和鞭子下,生活得肯定很凄惨吧?

    柳七心绪翻腾,默默地戴上头罩和铁面,在火枪里填好弹药,装上刺刀。

    毛承禄已经做好布置,猛狮搏兔,必尽全力,四面围攻,不准备放掉一个敌人。

    “出发!”

    听到军官的命令,柳七立刻行动,走在队伍前头,引领着战友沿着山路出了树林。

    在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消失在天边时,数支明军走过空旷的原野,向沙松牌包围过去。

    而在数百里之外,陈继盛率领东江军后协正登上海滩,向着东沟(后世东港市)进发。

    东江军总兵毛文龙则亲自指挥中协,率兵乘船由大洋河入海口突入辽东。

    登陆后,连下燕山屯、黄土坟、小甸子,虽无大的战绩,却迁走辽民数千,并继续向纵深挺进。

    毛承禄深入敌后袭扰,其他部队则积极行动以为策应,再加上旅顺明军的行动,差不多整个辽东都动了起来。

    ……………………

    先发制人,赶在建奴冬季进攻之前,打乱其布署,消耗其物资,至少使其不能从容准备。

    东江镇提议,登抚袁可立牵头联络,津抚毕自严和经略熊廷弼积极响应,一场出人意料的大袭扰,就此拉开了帷幕。

    尽管按照当时的通讯条件,相隔几百里的各部明军,想做到步调一致,十分精确,是不太可能的。

    但辽镇、津镇还是尽其所能,在相差不是太大的时间内,展开了策应的军事行动。

    觉华岛驻军抽调三千兵马,由何可纲率领,乘船由大辽河突入,并登岸进行袭扰。

    在大辽河地区陷入混乱之际,住在牛庄至娘娘宫六十里外之红草屯、柳七屯等五乡的辽民趁机叛逃,以秫秸系筏,渡河西去。

    而在叛逃之前,辽民往往诱杀或毒死建奴官兵。这些事情,都被记录在了女真人的文书之中。

    如哈哈纳牛录之坐台诸申(女真)三人,被结交为友的辽民骗至家中杀之;驻某地之七名诸申,被邀去辽民家饮药酒,俱皆殒命……

    后金对辽河广大地区汉人的残暴统治,终于激起了很难再苟且偷生的辽民的反抗。逃亡是被动的,奋起抗争则是渲泄怒火的主动行为。

    随着津镇的舰船突入普兰店湾,人马登陆占领石河和三十里堡,建奴统治区已经是处处闻警,陷入了全面的被动。

    哪里是主攻,哪里是佯动,分不清楚了。

    而导致建奴陷入被动的原因,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情报方面的滞后,甚至是相当地匮乏。

    从张家口或大同进出大明,再绕道返回辽东,不仅耗时危险,得到的情报也极为有限。毕竟,山西商人知道的也不多。

    所以,建奴大概能知道辽镇和东江军的实力,但对处于二线的登镇、津镇,却是缺乏了解。

    而从年初大明的新军初建,再逐渐到各个军镇的整顿,以及军制的改变,到现在已快一年的时间。

    可以说,此次反攻是新军长期积累之后的一次爆发。最有积极性的则是武学毕业,在各军镇任职的军官。

    而津抚毕自严,登抚袁可立,也乐见其成。

    花了朝廷那么多钱,皇帝更是要啥给啥。也该是让皇帝高兴高兴,知道这些投入都用到了实处,没白花。

    同时,检验所部新军的训练成果,以战代练增长实战经验,也是从巡抚到军官的共同目的。

    而且,建奴在沿海的收缩战略,也使登陆变得更容易。

    总之,突然爆发的一拥而上的乱攻,使建奴产生了认知和判断上的混乱,一时间不知往哪里投入重兵。

    如果是在去年,甚至是在年初,建奴也不会如此为难。

    但在经历了旅顺堡之败,满浦、昌城、镇江等役后,对于明军战力的提升,建奴已经有了警醒,有了新的认识。

    所以,建奴不敢随便派出几千人马,就狂妄而自信地认为能击败来袭之敌。

    大贝勒代善率正红、镶红二旗,以及岳讬、萨哈廉等将领,前往盖州、复州增援,并攻击由旅顺堡北上金州的明军;

    三贝勒莽古尔泰、八贝勒皇太极率正蓝、正白两旗,迎战毛文龙;二贝勒阿敏率镶蓝旗前往迎战陈继盛;多罗贝勒杜度率镶白旗前往辽河。

    虽然老奴手中只剩下了两旗兵力,但他觉得已经足够了。辽西明军离得甚远,前来袭扰更要渡过数条河流,困难不小。

    而辽东的明军的兵力和战力是有所提高,但在辽东,还不能占据优势。特别是野战,还是老奴的信心所在。

    但辽河这边也得防范,虎墩兔是否会有所行动,老奴也拿不准。

    分析判断得没错,可老奴却没意识到这是明军取得优势的开始,更漏掉了毛承禄所率领的特遣队。

    …………………

第五十四章 兴利除弊即可振作国势

    既然放弃了遥控指挥,朱由校得到消息时,还为这突然的反攻感到惊讶。

    年前搞一波,然后过个消停年?这帮家伙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吧?

    朱由校轻抚着额头,你们就不能让朕过个消停年?

    不是说好的等建奴过来嘛?这兵马一动,粮草物资的消耗,又是一笔计划外开支啊!

    “李卿,户部已筹措出对各军镇的年节犒赏,这很好啊!”朱由校希翼地看着户部尚书李起元,和颜说道:“这个,反攻东虏的花费——”

    李起元垂首躬身,奏道:“回万岁,现户部只有崇文、浒墅、九江、北新、淮安、杨州各钞关解京之银共十五万两。”

    朱由校听出意思了,不说这十五万够不够,老李是不想给,户部可就那点银两压底儿了。

    李起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谏议道:“启奏万岁,微臣以为改革已初见成效,但还有些窘迫。宫殿营造,似可延后进行。”

    营造?朕没干什么呀?

    除了数月前以工代赈,让涌入京师的辽民把三大殿的废墟清理干净,铺了铺青砖,种了些花花草草嘛?

    眨巴眨巴眼睛,朱由校明白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李卿误会了。那不是营造,是为了皇宫防火所用。还有冬季取暖,朕不用炭火,能省些银子。”

    宫殿都是木制,还修得挺高,可连个避雷针都没有,怪不得老挨雷劈,老着火呢!三大殿就是这么的烧的吧?

    这个问题也是朱由校刚发现的。防火防盗防雷劈,这事儿不能拖,冬天好象也打雷吧?

    至于冬季取暖,朱由校也让人把各宫改成火炕火墙,直接烧煤炉,不用什么火盆柴炭。

    在皇宫中,冬季的炭火供应都是有数的,什么皇太后、皇后、皇贵妃等等依次递减。可即便这样,炭火的用量也相当惊人。

    不仅耗费大,用火盆取暖还容易一氧化碳中毒呢!

    而李起元进宫看到的,便是工部派来的匠人按照皇帝画的图纸,在挖坑埋铁板、安装避雷针呢!

    李起元不明所以,觉得要防火你得买大缸、堆沙子呀,弄粗粗的铁丝能怎么防火?

    朱由校却不想解释,说道:“朕看过钞关的收入报告,虽有增加,可幅度不大。只有商税,才最有潜力。”

    说着,他拿出一份文件,由宫人转给李起元,继续开口说道:“商税明年要改革,这是朕的一些想法,李卿拿回去召人研究一下。”

    “是,微臣遵旨。”李起元躬身接过文件,问道:“万岁,明年要蠲免苏松二府的部分税粮,是不是缓行?或是暂不宣布,到秋收后看情况再定?”

    朱由校沉吟着,没有马上决定。

    苏松的税粮在全国首屈一指,有“苏松税赋半天下”之称。

    这夸张的形容,可不是赞誉,苏松老百姓更不想炫耀。因为税赋的沉重压力,几乎全部压在他们的身上。

    史载:农夫终岁勤动,还租之后,不彀二三月饭米。即望来岁麦熟,以为种田资本。至夏中只吃粗麦粥。日夜车水,足底皆穿。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苏松百姓主要通过“棉布折银”来缴税。即所谓:“所繇共百万之赋,三百年而尚存视息者,全赖此一机一杼而已。”

    朱由校要对江南士绅和生员进行打击,就想着先给老百姓好处。按照今年的蠲免政策,免除赋税五两以下的百姓之家。

    李起元觉得年初就宣布,有些不妥。万一发生大范围灾害呢,你还出尔反尔,蠲免政策不作数?

    朱由校知道李起元的谨慎,也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名声考虑。

    思虑良久,朱由校微微颌首,“李卿乃老成谋国之言,此事便暂不对外宣布吧!”

    见皇上从谏如流,李起元甚是欣慰,又向朱由校汇报了南京留都的财政情况。

    南粮岁额八十二万七千有奇,可累年积逋已至数百万。郑三俊调任南京户部尚书后,力祛宿弊,一一厘剔,核虚冒领,国库复又充实。

    芜湖、淮安、杭州三座钞关的司官李友兰、霍化鹏、任俶皆贪,郑三俊弹劾,都察院查实皆抄家治罪。

    尽管郑三俊干得不错,但朱由校却不准备让他长期管理南京户部。

    不是郑三俊同情东林的原因,而是郑三俊乃传统官员,与杨涟、左光斗、方震孺等人一样,刚正不阿是优点,缺乏变通和灵活也是固有的缺点。

    厘剔、核虚、严禁侵占、弹劾贪渎,这些都不是什么有创意的手段。就象清屯充饷一样,只要铁面无私严格依法执行就能干出成绩。

    而这样的传统官员,因为缺乏创见,并不是朱由校要长期使用,并寄予厚望的能员。

    其实,经过大半年的观察和适应,朱由校也逐渐看透了很多。所以,他才有意放缓了改革的步伐。

    所谓兴利除弊,并不是要推倒重来,甚至不用太过颠覆的新政策。

    只要官员们放弃党争攻讦,实心任事,不贪腐不渎职,大明的国事不说焕然一新,大有起色却肯定是显而易见的。

    说白了,只要吏治清明,朱由校觉得大明就能续命,至少能再撑个十几二十年。

    事实已经证明了朱由校的判断,这大半年的时间,除了军制上的改革,其他方面的新政好象真没有什么。

    不过是加强了对官员的监督,把国家已经制定的法律法规严格执行而已。

    但大明的国势却能为之一振,积逋缴清,财政好转,百姓纾困,外战捷报频传。

    归根究底,政策上的失误还不是大明衰败的主要原因。官吏的腐化,商绅的贪婪,生员的堕落,才是重要的因素。

    而官吏、商绅、生员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构成了大明的上层建筑,直接影响到了大明的兴衰。

    有了这样的感悟,朱由校自是不急于推出有违祖制的新政,以免遭到非议和攻讦,引起思想舆论的混乱。

    只要拣起太祖的严惩肃贪,对违法乱纪的贪官污吏、劣绅地主、堕落生员进行打击整治,大明的政治经济,乃至军事,就会有起色和好转。

    简单嘛,朱由校虽不是十分确定,可也有了七八分把握。

    都说崇祯是穷死的,大明是财政崩溃导致的灭亡。

    但大明真的缺钱吗,恐怕缺的是朝廷,国库能跑耗子;有钱的是官商士绅,个个富得流油。

    “留都的府库复盈,朕甚是欣慰。”朱由校听到汇报,还是很高兴的,至少西南平叛又有了资金支持。

    李起元颌首微笑,说道:“微臣以为当嘉奖郑三俊。”

    “自当如此。”朱由校笑了起来,说道:“忠心任事的臣子,朕是不会亏待的。李卿也是一样,恩旨很快就到。”

    “微臣谢万岁隆恩。”李起元也不客气,施礼谢恩后告退而去。

    朱由校想了一会儿,郑三俊要再用一段时间,然后还是要派到地方去任职。

    因为郑三俊也是从地方干起的官员,很有些实干和为民着想的精神。

    他在任直隶真定府真定知县时,从南方招工匠打造水车做取水之用,民闲开垦增扩不可数计,大得水田之利,民间号为“郑公车”。

    以中宪大夫知归德(今商丘市)府时,适逢河口决堤,受水患而致岁饥。郑三俊抚育灾民,修水利、复田、保民生。对宗藩侵占百姓田舍,亦严厉禁止。

    对能实心任事、为民造福的官员,朱由校还是比较宽松的。但对高谈阔论、肆意攻讦的狗屁清流言官,不管何党何派,他却没什么客气。

    虽然户部拿不出银子,但这难不住朱由校,甚至不用动老本。

    不管是文官,还是内官,贪腐者皆是皇帝打击严惩的目标。

    王国忠接掌苏杭织造后,卸任回京的太监李实便被老魏拿下。贪赃的二十余万两银子进了内库,着实让朱由校龙颜大悦。

    好吧,朕左手进右手出,犒赏将士们不吝啬。

    朱由校盘算了一下,应该是足够了,还能剩下点。

    心情又好了起来,朱由校也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太财迷。

    可没办法呀,自己不紧着划拉,不算计得精细些,龙椅都坐不稳了。俺可是立志再活五百年的男人,得想得长远些,不能胡造乱花不是。

    殿门口有人影闪过,朱由校眼光一扫,发现是李成成,抱着小白逡巡着走进来,低眉顺眼地在殿角的小桌旁坐下。

    仓鼠李成成变成猫奴,听起来就很喜感。

    朱由校抿嘴笑了起来,开口叫道:“过来,陪朕玩儿猜正反面的游戏。”

    李成成的脸立刻泛起晕红,慢腾腾地从抽屉里拿出银元,羞怯地蹭了过去。

    小样儿,好象朕欺负你似的。

    输了我亲你,赢了你亲我,多公平?

    朱由校很大度地一摆手,不知羞地说道:“不占你便宜,你先抛,朕来猜。公平吧?”

    李成成垂下头,羞赧地轻咬了下嘴唇,心道:这还不占便宜,还公平呢,皇爷您可真,真那个。

    ……………………

第五十五章 有圣上作主

    这就是说好的公平竞争,不占便宜?

    范永斗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大声说笑的吴大章,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离去。

    按照定下的章程,边外贸易的许可证不用买,交上抵押金,就能获得。

    但是,关键就在这个但是上。

    拿到贸易许可证只是第一步,却并不意味着你能直接出边与蒙古人贸易,因为总揽贸易的已经御定为中华商会。

    什么意思,就是你有贩运商货的资格,但买家将是中华商会。也允许你定商货的价格,中华商会的建议是加价一成。

    当然,你加几成是你的自由,可这个价格能不能卖出去,可不好说。人家中华商会可不是付现收购,而是卖出去再给钱。

    况且,中华商会也有购货的渠道,大概的价格是门儿清,你骗不了人家。

    价格定得高了,中华商会就说卖不出去,堆在货仓里干交保管费吧!

    价格定得低了,中华商会卖给蒙古人可不是这个价。大头儿是人家的,跟你没关系。

    话虽然没明说,但中华商会的建议就基本是确定的价格。只给你一成的利润,还要再交商税,乐干不干。

    垄断,赤果果的垄断!

    范永斗等人预计许可证可能很难拿,朝廷会偏向于吴大章,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只是普通的商人,这样的条件,这样的赚头儿,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这八大家在之前的边贸中赚得可不是这样的小钱儿。没错,在曾经垄断边外贸易的他们眼中,这点赚头儿就是小钱。

    朝廷要把持边外贸易,这是昭然若揭的意图。

    是为了赚钱,还是通过经济手段加强对蒙古人的控制,或是两者都有,你猜来猜去也没啥用。

    肉骨头是没有了,汤水嘛,想喝还是能喝到的。

    范永斗等人捏着鼻子交了抵押金,拿到了许可证,可不愿意再看吴大章那副嘴脸,纷纷退席。

    吴大章却是得意洋洋,正与几个套近乎的商人讲着边贸新政的好处。

    “货仓客栈都是本商会修建,对诸位都有优惠。都是贩货行商的,这其中的辛苦,某是最清楚不过的。”

    吴大章先是感同身受的模样儿,接着又变了循循善诱的口气,“诸位知道中华商会已经得了朝廷的允准,依托驿站建仓设店吧?这就是为了方便商贾运货的,既安全又可靠。”

    你觉得这是中华商会在做赔本买卖?建仓设店是要花钱,但经营起来不赚钱嘛?发展起来后,还可以再增加运输等业务。

    “在下对中华商会甚是仰慕,也对吴会长急公好义极是钦佩。”一个商人拱手说道:“不知,要加入商会需要什么条件?”

    吴大章见众人都露出关注的神色,不禁干咳了一声,正色说道:“条件很简单,诚信守法,忠君爱国。”

    伸出胖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吴大章的脸色更加严肃,“罔利之徒,黑心之辈,纵有家财万贯,本商会也是绝对不收的,误收了也马上除名。”

    “好叫诸位得知,本商会与海商总会蒙万岁青眼,是有上书权的。”吴大章环视众商人,朗声说道:“若有官员枉法欺压,自有万岁作主。”

    哦,啊!原来有着这样的背景,怪不得要垄断边外贸易,这是万岁的意思啊!

    众商人发出惊叹羡慕的声音,望向吴大章的眼色又大不相同。

    人家得赐民爵,可不一般。而加入中华商会,受到了官府的欺压敲诈,也是有处诉冤,还是九五至尊给作主呢!

    吴大章很深沉地望着众人,不时轻轻点头,胖脸上又现出和煦的笑容。

    没骗你们,这真是俺们中华商会的特权。万岁恩准的,会给合法守法诚信经营的商人作主。

    ……………………分隔线……………………….

    “只要依法行事,朕自会给你们作主。因循庸碌,所能维持的地方安定,也是沆瀣同污……”

    嘉兴府嘉善县县令刘理顺看着衙下喧嚣鼓噪的乡宦生员,想起了万岁的话,也下定了刚硬到底的决心。

    胡成、张瑞跪在堂前,互递眼神,都露出了几丝欣喜的笑意。

    这两个家伙没什么身份,或是称为豪奴更贴切。

    但他们可都是乡宦徐廷教的义男,倚仗主人势力,收租勒索赠耗,放债逼写子女田房,可谓是劣迹斑斑,造孽多端。

    而象徐廷教这样的豪强士绅,他们的万贯家财,也多是靠这些豪奴恶仆从百姓那里掠夺勒逼来的。

    可以说,胡成、张瑞就是主人的鹰犬,是乡宦作威作福的打手,也是他们敛财掠地的工具。

    “胡成、张瑞放债勒索,逼死良民董大分。”刘理顺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朗声说道:“现在证据确凿,人犯已认罪画押,尔等鼓噪……”

    “冤枉啊,冤枉啊!”胡成鬼哭狼嚎,打断了刘理顺,“草民放债是实,但董大分之死与草民无关。认罪画押是因受刑不过,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啊!”张瑞得到了提示,立刻撅起屁股,哭叫道:“不招就要被板子活活打死了。”

    生员周文攘上前一步,拱手道:“县尊大人。胡成、张瑞乃徐乡宦的仆佣,徐乡宦向来驭下极严,想必案情有些曲折,还望大人为民作主,重审此案。”

    刘理顺冷冷地看着这个本县有名的讼棍,沉声道:“案情清晰明了,本官依法而断,又何来曲折?若是认为本官断案不公,可诉至府衙。聚众鼓躁,屑越纪纲,尔等不畏国法乎?”

    周文攘并无惧色,大声说道:“大人说得轻巧。诉至府衙,长途奔波告状而耗费资财、延误劳作的损失,谁人承担?明明是冤案,大人一意孤行,不惧张贴檄文之讨乎?”

    刘理顺大怒,指着周文攘斥道:“大胆狂生,巧舌诡辩,哄闹公堂。来人,与本官拿下。”

    这不仅仅只是两个豪奴犯法的事情,还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矛盾。

    刘理顺心里清楚,此事绝不能退让。否则,自己威望大降,这帮家伙得寸进尺,之些整顿政务的努力将全部付诸东流。

第五十六章 哄闹公堂,辽东激战

    在嘉兴府,因为历史原因,各县所辖的田地有互相交错之处,往往户籍在此县,而田地却在别县,造成了地方利益的矛盾和冲突。

    以嘉善和秀水两县为例,从万历年间起,一直到现在,争田纳赋的问题二十多年也未解决。

    刘理顺上任后,与秀水县知县会勘田粮,并召集本县乡宦到衙门,以查册丈田的结果进行通告。

    本地乡宦则依据嘉善之亏册抽丈嘉善之亏田,并送上公述公书一纸,称田不宜丈,册不宜查。

    刘理顺反复申明,令乡宦书押。号称“五老会”的五名乡宦拒不书押,回去后鼓动生员贴传帖,欲鼓噪闹事。

    而刘理顺审结豪奴逼死人命案,则正好成了事件爆发的导火索。

    几名衙役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上前,便要索拿周文攘。

    周文攘却是见机得快,急速后退几步,大声鼓噪道:“乱捕滥刑,不公不公。”

    有备而来的生员和豪民立时响应附和,拥上前去殴打衙役。

    一时间人声哄乱,杂物纷飞,公堂之上一片混乱。

    刘理顺气得火冒三丈,“大胆,哄闹公堂,激起民变……”,他大声喊叫着迈步上前制止喝阻,却被衙门县丞书吏挡住,连拉带扯地退到后衙。

    …………………分隔线………………………

    地上覆满了白霜,干燥坚硬。

    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几十米长的道路上,流出的血还未冷透,冒着丝丝雾气。

    柳三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走在刚刚结束的战场上,军鞋踩在地上簌簌作响。

    噗!面无表情地把刺刀扎进一个建奴的胸膛,垂死者只是手指动了动,死鱼般的眼睛呆住了,无神地望着冷寂的天空。

    柳屯没了呀!

    柳三胸中的憋闷渲泄出了一些,嘴中呼出一股白雾,抽出刺刀,又向前迈步走去。

    柳屯的百姓或死或逃,只剩下了被烧过的一片废墟。

    据说,只是因为一个女真人吃坏了肚子,便怀疑是有人投毒,召来兵马,屠戮烧杀。

    没了呀,柳屯,还有熟悉的乡亲们!

    柳三的眼前似乎闪过一个个面容,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有些机械地又补了一刺刀,他也不管是死还是活,从刺刀上滴落的血,才能让他心中更痛快一些。

    周围的脚步声多了起来,更多的明军士兵过来打扫战场。盔甲被扒下,银两被取走,首级当然也不落下。

    尽管新军已经取消了以首级论功的规定,但只限于个人。首级的赏银朝廷还照旧拔付,再分发给作战部队,作战勇猛的自然也会得的多一些。

    这也不是最为合理万全的办法,但朱由校和兵部,乃至武学,也都没研究出更好的。

    至少这样的规定,杜绝了战场上争割人头造成的混乱。而这样的教训非常深刻,朱由校认为是非改不可,哪怕办法不是最好。

    一具具无头尸体扔进了路旁的沟里,连土都不盖,狼吃狗刨就是最终的结局。

    人声的嘈杂,让柳三回复了些神智。幸好有铁面遮挡,没人看到他的异样神情。

    “快,动作快点。”军官在高声催促,“马家寨已经没几个建奴了,打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

    马家寨呀,好象赶集时去过一回,那时年纪还小。

    柳三又听到了熟悉的地名,精神微振。嘿地一声,抬脚将无头的建奴踹到路旁的沟里。

    高岭、沙松牌、白石镇、马家寨,毛承禄在简易的地图上勾划着。

    这四个是比较大的堡寨,小村屯则打下了七八个。大大小小十数场战斗,消灭了数百建奴,还活捉了十几个军官,数十名女真人平民。

    努尔哈赤起兵反明后,接连占据了大片的土地,辽东的大量汉人被掠为奴,成为家内奴或拖克索(农庄)内从事生产的奴仆。

    所以,即便是女真平民,也是奴隶主的身份,对农奴和奴隶实行残酷的压迫和虐待。

    但毛承禄没有马上杀掉这些俘虏,献俘阙下相当有诱惑力,可比几十颗人头更显军功。

    而这些村镇的辽民,正携家带口,挑担推车,由派出的士兵引领,沿着特遣队潜进的道路提前撤离。

    在鸭绿江边隐蔽着上百条小船,有东江军和朝鲜兵看守,负责转运百姓和特遣队进入朝鲜。

    再打下两个堡寨,就得撤退了。

    毛承禄估算着时间,觉得别太贪功,更不能太过深入。

    这两千官兵可是他前协的精锐,一定要安全地带回去。跟建奴打仗,以后的日子还长远着呢!

    ………………………

    轰鸣声逐渐停息,硝烟在寒风中也很快消散。

    大贝勒代善眯起了眼睛,不用看得仔细清晰,他也知道进攻又失利了。

    草草挖出的壕沟并不深,胡乱钉在地上的木桩也不密,可就这么挡住了他所率领军队的脚步。

    盾车不是被击毁,后面的士兵便被抛射而来的轰天雷炸得七零八落,密如雨点般射出的箭矢对明军也威胁不大。

    关键不是一道防线,敌人的兵力也不是一般的多。突破过两次,但随即便被更加猛烈而密集的火力打得损失惨重。

    然后就是敌人的反冲锋,盔甲齐备,还戴着狰狞可怖的铁面具,长枪兵以密集队列呐喊着冲杀,把被打乱阵形的后金军杀得七零八落。

    代善越来越怀疑这种拉锯战是敌人故意为之,或是要消耗己方的兵力,或是在演练什么战术。

    视线更清晰了,进攻的四个牛录狼狈地败退下来,壕沟和木桩前满是倒毙的尸体和哀叫惨嚎的伤员。

    几个后金兵哭嚎着奔近,他们背抬着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代善的心头立刻浮起了不祥的感觉,催了催马,瞪眼想看个仔细。

    这,这是勇猛的巴图鲁哈尔萨?!

    代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甲喇额真哈尔萨几乎被拦腰打成了两截,肠子从血肉模糊的巨大伤口处拖落在地。

    虽然代善也知道明军有一种火枪非常犀利威猛,但看到的都是远处中枪、血肉横飞的情景。

    可这回,他终于看清了,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冷得他牙齿都丝丝作痛。

第五十七章 旅大防御,望洋兴叹

    这样凶悍的武器,连哈尔萨的重甲都形如纸片,实在是——久经征战的勇士,却连厮杀的机会都没有,便死得这般凄惨。

    代善无力地摆了摆手,移开目光,实在是不想再多看一眼。

    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代善连头也不愿回,沉声吩咐道:“停止进攻,后退安营。”

    稍许的沉默过后,岳讬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谨遵将令。”

    再一次击退了建奴的进攻,张盘、孔有德、朱昌国等将领抓紧时间调整布置,撤下去部分人马休整,换上了新的生力军。

    而在这条简单的防线后面,上万军民正在抓紧施工,宽大的壕沟,密集的木桩,更加坚固的防线已经成形。

    而每隔三十余米,便有一个巨大的土堆,高有五六米,夯实后将架设火炮,居高临下轰击敌人。

    张柱子跛着一只脚,却走得不慢。巡视检查了一遍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犹豫了一下,他跳下了壕沟,从英子手中抢过铁锹,说道:“去喝碗热粥再来。”

    英子用衣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笑了笑,也不客气,转身爬上去,向着不远处热气腾腾的大锅走去。

    大锅内的白米翻着滚,混合着鱼肉、干菜,冒出一阵阵诱人的香气。

    “来,丫头。”一个老汉笑着拿起大勺子,给英子盛了稠稠的一碗。

    英子嘴上道着谢,双手捧着碗,走到旁边的沟坎上一坐。手里是滚烫的感觉,鼻中是混合的香气,她不由得抬头再次瞭望。

    只要打退建奴,这里就是新的家,还能分到土地耕种呢!

    岛上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对于土地的渴望,使很多本来就在土里刨食的辽民很是兴奋激动。

    相对于日后的希望,眼前的管饭管饱,以及那几升米,似乎都不算太重要了。

    英子不知道是岛上好,还是这陆地好。

    一个女孩家家,最在意的还是安全。慢慢吃着粥,丫头又胡思乱想地纠结起来。

    一个健壮的姑娘笑嘻嘻地过来,打着招呼,坐在英子旁边。她叫阿桃,和英子是最好的玩伴儿。

    “这半天跟打雷似的,听着还有点心惊肉跳呢!”嘴上这么说,可阿桃脸上却没有多少惊吓的表情,粥喝得欢快。

    现在确实不怎么害怕,实在是明军的兵力很是雄厚。

    除了原来的东江两协、登镇一协外,何可纲所率领的登陆袭扰的辽镇官兵,不与反扑的建奴作正面交锋,也浮海来援。

    两万多官兵,与建奴兵力相当,却有阵地可依托,有犀利的火器在手。他们在十里长的防线上轮流防御,沉重地打击了来攻的建奴。

    同时,军民加紧修筑第二道、第三道防线,以形成纵深防御。

    英子咯咯笑了起来,打趣道:“你的胆子那么小嘛?看这胃口可不象啊!”

    阿桃端了端碗,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嘛,人家得多吃两碗好好压压惊呢!”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英子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家里定好了没,要不要搬到这里来?”

    阿桃点了点头,说道:“官上不是说要发十亩地嘛,俺爹说有地种,心里踏实。”

    英子想了想,说道:“可岛上应该更安全吧?建奴能让人消停,时不时地来攻打,连睡觉都不安稳。”

    阿桃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官兵那么多,应该能挡得住。”

    见阿桃也不是很确定,英子不再说丧气话,笑着说道:“听说官上要给百姓也发枪,那种很厉害的火枪。建奴来了,就拿火枪打他们。”

    阿桃抿嘴笑了起来,说道:“是张大哥告诉你的?这个事情,俺们可不知道。”

    英子装作没听懂,起身晃了晃空碗,说道:“粥太稠了,再来碗稀的解解渴。”

    “等俺一会儿呀!”阿桃赶紧把剩粥吃到嘴里,含糊地叫着,快步追上好姐妹。

    …………………

    海浪轻涌着,一波一波漫上沙滩,又悄然退去。

    舟船不急不缓地向远处行驶,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皇太极和莽古尔泰的视线之外。

    “无胆鼠辈。”莽古尔泰口中喷着白雾,不甘而又鄙夷地骂道。

    毛文龙率领中协袭扰一番,带着数千辽民乘船而去,让赶来交战的建奴扑了个空。

    不说中协是刚建立,就是老兵团,毛大队长也没有与建奴硬刚的想法。

    主战场是旅顺,是金州;次要战场则是后金的大后方,是毛承禄的特遣队。他和陈继盛都只是策应、牵制,再就是带中协出来逛逛,长长经验。

    但建奴不知道其中的虚实,冲着毛文龙的帅旗,还是派了两旗人马。

    皇太极没有象莽古尔泰那般愤怒,他微皱着眉头,在琢磨明军四下发动的真正意图。

    难道是预料到了大金将在冬季发动进攻,而先发制人?借此打乱我军的布署,消耗我军的物资,削弱或阻止我军的冬季攻势?

    抑或就是单纯的袭扰,并没有太大的战略目的?

    皇太极不能确定,尽管从目前来看,己方的损失并不大。但确实被调动了,粮草物资也消耗了,对冬季的攻势也会有影响。

    “老八,在想什么呢?”莽古尔泰看了皇太极一眼,问道:“是没逮到毛文龙,心里不舒服?”

    皇太极笑了笑,摇头道:“毛文龙狡滑异常,逮不住才是正常。我在想,明军这般发动,到底想干什么?”

    莽古尔泰眨巴着大眼珠子,说道:“捞一把就跑,就是穷折腾呗,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苦笑着说道:“就是这样的穷折腾,才不好对付。长此以往,也足够令人头痛了。”

    莽古尔泰挠了挠脸,点着头赞同道:“不怕打仗,就怕打不着。毛文龙就是苍蝇、蚊子,嗡嗡叫着让人烦。”

    皇太极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三哥,派人急报父汗,咱们等等命令吧!”

    两人勒马而回,皇太极脸上没表露出来,但心中却还在思索,揣测着明军的真实目的。

    ……………………

第五十八章 杀士坑儒?小夜的心思

    看不出目的的行动才是好行动,或许只局限于军事上,才能出其不意,取得更好的效果。

    但已经知道了朝廷的不满,知道了朕的倾向,还敢行为张扬、篾视法纪,又是倚仗着什么,谁给他们的狗胆?

    乾清宫大殿内,早朝在进行着。

    皇帝朱由校面色如常,但心绪却不平静。

    嘉善县哄闹公堂的事情已经禀报上来,生员和豪民砸毁县令轿伞、执器,殴散衙役,并将县令刘理顺围堵于后衙家宅。

    可能也是怕把事情闹大,这些人并没敢对刘理顺施加暴力。待到地方驻军赶到便各自散去,却又张贴檄文驱逐知县。

    而朱由校得到的消息是由东厂报上来的,比正常报送朝廷的还要快两三天。

    所以,今日朝堂上将要讨论此事的处理,对于朱由校来说,已经可有可无。因为他已经作出了决定,派出了厂卫,要大开杀戒了。

    但看看朝臣们的态度和意见也好,这又是一个甄选官员的好机会。

    “启奏万岁,微臣弹劾嘉善知县刘理顺,处置失当,险激起民变……”

    朱由校看着给事中王元翰,淡淡地问道:“依王卿所见,刘理顺该当如何处置啊?”

    “微臣以为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王元翰躬身奏道:“生员、乡宦皆知书识礼,行事或有偏差,亦是意气所激,而未尝有穷凶极恶存乎其间。”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容和煦,对殿中众臣问道:“众卿,你们如何看待此事?”

    “微臣附议王大人。”

    “微臣亦弹劾刘理顺……”

    朱由校轻轻颌首,面色平静,把这几个王八蛋记在心里。

    都察院老大毕自肃眉头越皱越紧,出列奏道:“乡宦生员哄闹公堂,篾视法纪,恐夷虏不为过。微臣以为,当置重典,以儆效尤。”

    吏部尚书陶朗先上前奏道:“乡宦生员之害,早已有之。其猖獗之势成,屑越纪纲,决裂名分,无复子民之分,当从重惩处。”

    “毕大人将乡宦生员比作‘夷虏’,实太过矣!”

    “陶大人所言乡宦生员之害早已有之,实乃危言耸听,全无实据。”

    陶朗先反辩道:“苏州仇凌尚书,嘉兴讦万通判,长洲抗江大尹,镇江辱高同知,皆一时蜂起,难道不是实据?”

    毕自肃瞪起大眼珠子,亦反驳道:“出入公门,勾结胥吏,干预行政,武断乡里,行径之乖张恶劣岂少了?”

    眼看朝堂又要变成菜市场,皇帝朱由校抬手下压,干咳了两声,镇住了场子。

    “此事朕自有主张。”朱由校不喜不怒,朗声说道:“是非曲直要调查清楚,才能定论。朕已派人前去查察,待有了结果,再议不迟。”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准备退朝,便照例问道:“众卿可还有本奏?”

    见无人上奏,朱由校起身离座,结束了这次早朝。

    回到御书房,朱由校已是面沉似水。

    乡宦生员之害,他是知道的。本想着依法处置,一个个地精准打击,可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也给了朱由校下定决心的理由。按照陶朗先所说,其猖獗之势已成,不用铁腕,难以慑服。

    杀士,坑儒!这帮家伙不就是以为朕不敢背上这样的坏名声嘛!

    昏君?!哼哼,朕就再进一步,坐实这个称呼又如何?

    朱由校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觉得打下乡宦生员的猖獗和张扬还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传统、风气,这是历史形成的,短时间内想彻底纠正,谈何容易?

    或许,朕真正的希望,只能是寄托在少英院的孩子们身上,他们才是大明能持之久远地强盛的基础。

    这样想着,朱由校起身离座,招呼宫人取来便服换上,然后迈步出去,前往少英院。

    …………………

    六天一休,少英院的安排挺紧,孩子们的学习也是挺忙碌的。

    但能吃得饱、穿得暖,对这些孤儿来说,已是天大的福分,没有谁抱怨辛苦。

    今天正好是休息日,孩子们能轻松一天,痛快地玩耍。

    操场上有不少的运动器械和游乐设施,什么单杠、双杠、滑梯、秋千等等,吸引了很多孩子们在欢笑嬉戏。

    除了器械和设施,还有很多孩子在玩儿跳格子、踢键子、打沙包。

    天气已凉,但还不是特别寒冷,孩子们更是不在乎。

    幼稚!无趣!

    走出图书室,刚借了本诗书的小夜摇了摇头,撇起了小嘴,对满操场疯玩儿的熊孩子很是腹诽轻视。

    说别人幼稚,小夜也才十岁。但她和多数孩子不同的是,在文化知识上不是零基础。

    从出生到八岁,家境富裕使小夜的童年是快乐幸福的。但一场意外的大火却毁掉了一切,身上的烧伤已经愈合,可心灵的创痛却时不时地午夜梦回。

    拿着书走到池塘边,在冬日的阳光下,小夜翻开书,漫步在甬路上。

    长大后能干什么?现在吃饱穿暖,上课睡觉,再加上一天的玩耍,相信很多孩子很满足,且因为年幼而不会去多想。

    但小夜却有这样的思虑,虽然模糊,但已比别的孩子显得成熟了些。至少,她觉得自己是有志向的,比那些傻孩子……

    比如这个——小夜看着蹲在树下正专心致志的小丫头,不由得翻了翻眼睛。

    小丫头感觉到身旁有人,歪头瞅了一眼,笑嘻嘻地说道:“姐姐。”

    嘴倒真甜,胖嘟嘟的小脸儿也蛮可爱的。

    小夜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着急走了,蹲身下来,问道:“你在干啥呢?”

    小丫头用手里的树枝捅了捅树上的虫洞,说道:“有虫子钻进去了,我等它出来,拿小棍戳死它。”

    小夜很惊讶,瞅着这可爱的小丫头,缓缓眨巴了下眼睛,问道:“为什么要戳死它呀?”

    小丫头看了小夜一眼,反倒是她觉得这么询问很奇怪似的,说道:“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树呀,不能让虫子钻洞咬它。”

    嗯?树还不都是一样的,怎么还有喜欢不喜欢的?

第五十九章 万岁,你都吃的啥呀

    小夜觉得自己跟这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有代沟,实在不能理解她的思维和想法。

    小丫头也看出小夜的迷惑不解,伸出手拉着小夜站起身,绕到树的另一面,指点着说道:“姐姐你看,那上面有我的名字。”

    树上的叶子已经零落掉尽,裸露出一些斑驳的疤痕,其中一个疤痕颇象个歪扭的很丑的“月”字。

    “啊,你叫小月!”小夜仰头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来,不由得恍然笑了起来。

    小丫头咧嘴笑着,却又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说道:“我叫五月,可找啊找,也没有找到有‘五’的树。”

    这样啊——小夜想了想,试探着说道:“要不咱们自己刻一个?就是没刀子,等上厨房借一把菜刀来试试……”

    “小孩子要刀子做什么?”

    随着清亮的声音,朱由校拐过甬路,走了过来,身边只有李成成陪着,其余宫人都远远地缀在后面。

    两个女孩听到声音却没看到人,等绕过大树,才发现走来的朱由校和李成成。

    小夜还没认出来,五月却欢叫一声,紧跑几步,跪倒磕头,脆声道:“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呵呵一笑,对这不怕自己,还主动跑过来相迎的小丫头甚是喜爱,差点上前抱起来。

    李成成上前扶起五月,笑着拂掉小丫头额头上的尘土草屑。

    “民女拜见万岁。”小夜也赶忙跪倒施礼。

    “免礼。”朱由校再度抬手示意,问道:“朕听得不太清楚,你们两个丫头嘀嘀咕咕的,要拿刀子干什么?”

    “回万岁。”小夜先开口说道:“树上有个疤象‘月’字,再添上个‘五’,正好是五月的名字。”

    五月咧开小嘴笑着,说道:“万岁,我叫五月。”

    “五月,嗯,名字不错。”朱由校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天真浪漫的丫头,心情也好了不少。

    五月笑得愈发开心,仰着小脸儿,脆声问道:“万岁爷,您天天都吃啥呀?”

    哈,是你这个“都吃啥”的小丫头,同样的询问,当时是问的皇后张嫣。

    对老百姓来说,皇帝怎么享福,都吃的啥,确实是很好奇的事情,个人也有个人的猜想。

    比如有一个笑话,说两位陕北老农谈论皇帝的生活。

    一位老农说,皇帝肯定住在大屋里,前院一油锅后院一油锅,想吃油条炸油条,想吃麻花炸麻花。

    生活局限了想象力,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老农,所能想到的人生奢华的享受无过如此。

    朱由校伸手摸摸五月的头,笑道:“朕早上吃的花卷、米粥,还有香香的小咸菜。中午嘛,还不知道呢!”

    万岁爷吃得跟五月一样呢,嗯,不是今天一样。

    五月不知道皇帝在逗她,信以为真地说道:“我们前天吃的就是这些,今天早上是肉包子,可香啦!”

    李成成抿嘴笑着,没想到皇帝也会骗小孩,开口说道:“五月呀,万岁还给你们带了糖果点心,后面的宫人给拿着呢!”

    五月的眼睛亮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先给五月拿一些。”朱由校吩咐完李成成,又对五月鼓励道:“可要好好学习,不得太过贪玩哦!”

    嗯,嗯,五月的小脑袋点得欢实,说道:“我,我都认识快一百个字啦!”

    李成成牵走了五月,朱由校的目光注视到小夜身上,扫过她手中的书,温言问道:“唐宋诗词啊,可都能认得?”

    小夜躬身答道:“回万岁,除了个别生僻字,民女全都认得。”

    哦,朱由校略一沉吟,便猜出了大概,说道:“到少英院之前,读过几年书吧?”

    小夜说道:“民女五岁时,先母便教认字……”说着,小夜垂下头去,声音低沉了些,“直到去年六月,正好四年有半。”

    “今年十岁了呀!”朱由校感慨着点了点头,知道每个孤儿都有自己的苦痛,也不便细问。

    小夜展颜一笑,“回万岁,过了年民女就十一啦!”

    朱由校为这阳光的笑容点赞,含笑颌首,随意地问道:“少英院初建,应有不合理不完善之处,但会越来越好,象一个大家庭般温暖。”

    小夜眨着大眼睛,心头涌起一股冲动,躬身道:“万岁,民女有些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朱由校稍显惊愕,看着小夜,半晌微微一笑,说道:“说来听听。”

    在冬日微暖的阳光下,年轻的皇帝在前缓步而行,更年轻的女孩随在身后。一个在讲,一个在听,平静而温馨。

    ……………………

    当《大明论坛》上连续登载文章,以更猛烈更严重的字眼抨击不法乡宦生员时,很多人都意识到皇帝的怒火,但却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

    隆庆年间,无锡曾发生生员驱逐知县一事,事件比嘉善县发生的要恶劣得多;常州知府李幼滋亦曾被五县诸生合击,差点毙命。

    但最后的处理结果呢,官方只逮系带头闹事者,革去生员功名,竟不置重典。

    也正是因为宽纵和从轻发落,使得乡宦和生员的气焰嚣张之极。而嘉善县的事发,也正是知县刘理顺的作为,触动到了他们的利益。

    准确地说,是触动到了嘉善县乡宦的利益。他们与刘理顺的矛盾也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更不是一下子尖锐起来的。

    查隐漏钱粮,丈实际田亩,编查黄册、鱼鳞册,哪一个工作不是损害乡宦生员的利益,偏刘理顺还认真得很。

    所以,事情的发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就算没有惩处豪奴这个导火索,冲突也早晚会爆发,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凶横暴戾,无复子民之分。”

    “猖獗之势成,屑越纪纲,决裂名分,真宇内异变。”

    “风气恶俗,不特地方有司私派横征,民不堪命;而缙绅居乡者,亦多倚势恃强,视细民为弱肉,上下相护,民无所控诉也。”

    “倚藉主势,收租勒索赠耗,放债逼写子女田房,各却蔽主酿祸,造孽多端。”

    …………………

第六十章 杀他个人头滚滚

    郑元进认真地在报纸上划着重点,不时摇头,嘴中发生倒吸凉气或啧啧之声。

    “父亲。”郑少康走进屋内,满脸笑意,说道:“与舅父合开的织造工坊已经全部办妥,择吉日开机,父亲可要前去?”

    郑元进摆了摆手,说道:“耐不得路途颠簸,为父就不去了。”

    停顿了一下,郑元进抬头看了看儿子,不悦地斥道:“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就为了请为父去参加开机仪式,没把妻子也领回来吧?”

    “没有,就儿子一人回来的。”郑少康赶忙说道:“缨络和小昭都挺好,父亲不用担心。”

    郑元进摇了摇头,说道:“你赶紧回去,不用担心为父。”

    郑少康挠了挠头,说道:“父亲,哄闹公堂的事情,咱们又没掺和,用不着这般害怕吧?”

    “你懂什么?”郑元进用力点了点报纸,说道:“朝廷十有**要从重惩处,咱家没参与,可万一有人胡乱攀咬呢?”

    停顿了一下,郑元进又说起了自己的人生感悟,“哪个庙里都有屈死的鬼呀!你带着金银细软在外,为父守着田产地契在家。万一出事,估计也能保住一头。既不是谋逆大罪,朝廷想必是不会大肆株连的。”

    郑少康挠了挠头,暗自为难,实在是不忍把老爹独自留下。而要出事,十有**也是这头。

    “走吧,走吧!”郑元进缓和了口气,摆手催促着儿子,说道:“咱家既没有隐漏赋税钱粮,寄冒包揽也全部清退,没事儿的。”

    “等等。”郑元进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叮嘱道:“江南商会先别挨边儿,他们和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不一样,朝廷什么态度,圣上是喜是厌,都不好说。”

    江南商会成立已经有段日子,商会章程的第一条便是“忠君爱国,诚信守法”。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江南商会是在响应万岁对于“义商”的定义,有邀宠献媚之嫌。

    但朝廷没表态,皇帝也没反应,似乎在观察江南商会到底是不是言行一致。

    而在这风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不准的团体,还是最好别沾。

    郑少康无奈答应着,出门又交代了管家和仆佣,才不舍地出门而去。

    屋内,郑元进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自家几乎已经没有把柄让官府治罪。而且,自县令刘理顺上任后,诸般举措郑家也是遵照无误、极为恭顺。

    如果朝廷要兴大狱、施重罚,当事人刘理顺的话语就很关键,不知道他会不会秉公而言,放过郑家呢?

    郑元进的担心不是多余,朱由校确实怒了,要下狠手。而刘理顺是本县知县,情况最了解,也自然要尊重下他的意见。

    但总的原则是不变的,参与此次哄闹公堂的都不放过。不管是被怂恿或收买的生员豪民,还是幕后的乡宦士绅。

    而且,只是哄闹公堂、篾视法纪,却是治不了太重的罪。所以,朱由校特别指示,将此事件升级到煽动民变、图谋不轨的高度。

    这个罪就大了,形同造反。也只有这样,朱由校才能动用“厂卫”,避开明朝正常的诉讼限制。

    朱由校也知道身为皇帝,在封建社会是握有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力。但破坏司法的正常程序和法律制度,埋下的隐患很大,最好加以避免。

    说白了,如果是叛逆谋反,则司法诉讼的种种限制都可以逾越,“厂卫”干预司法也就属于正常行为。

    而此时,在县衙的大牢内,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周文攘等主犯终于签字画押,象死狗般的被拖走。

    东厂的掌刑千户孙云鹤拿过口供,冷笑一声,起身前往衙门,见到了知县刘理顺。

    尽管孙云鹤的品级要高于刘理顺,但临出京时,皇帝曾面授机宜,要他适当尊重下刘理顺的意见。

    孙云鹤立刻明白,刘理顺得陛下看重,日后仕途光明。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倨傲。

    “本官猜到徐廷教在幕后主使,还有这‘五老会’也不意外。”刘理顺看完口供,甚是气愤,“可没想到,竟有如此多的生员参与其中。”

    孙云鹤淡淡一笑,说道:“刘大人,在本县还有哪些乡宦士绅和生员有劣迹,正好一并处理,也为刘大人出口恶气。”

    刘理顺犹豫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说道:“口供中所列已甚详细,本官没有补充了。”

    尽管不知道皇帝要如何惩处,但肯定会很严很重,刘理顺心里还是清楚的。

    他也知道,自己只要说出名字,就差不多决定了一个人或一家人的命运。

    尽管很气愤一些人的不法,但刘理顺还是想明正法纪,走正常的司法诉讼加以惩办。

    “刘大人真是——”孙云鹤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心善哪!既是如此,某也不强求,这便办差去了。”

    “孙大人——”刘理顺起身叫道:“不知将如何处置这些哄闹公堂的乡宦生员?”

    孙云鹤看着刘理顺,别有意味地说道:“刘大人,这事儿就别操心了。圣上要为你铺路,你可别误了大好前程啊!”

    刘理顺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眼瞅着孙云鹤转身而去,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孙云鹤虽然没有明说,但刘理顺也知道如何处置乃是圣上决定的,不可能更改。

    而且,既是提到了铺路,想必这些绊脚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流放啊,也好,没有雷霆手段,自己还是举步维艰,打不开局面。既辜负了万岁的期望,也没有为国为民作出贡献。

    听着外面人喊马嘶,刘理顺知道是东厂的人带着驻军出发行动了。但他却不会想到,流放已是最轻的刑罚。

    日近中午,各路办差的人马开始陆续返回,押解着平日骄矜暴横的乡宦和生员。

    衣冠楚楚的读书人,道貌岸然的士绅,如今已是狼狈不堪。个个衣裳脏乱、发篷髻散,被如狼似虎的官兵驱打着,一路走进县城,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围观。

    押解着人犯的队伍还没完,却是豪民恶仆,这些家伙平日作恶多端,立时招来了胆大百姓的啐骂。

    “徐廷教等五老全部被锁拿关押了,还有他们家的那些恶仆。”

    “嘿嘿,你不知道吧,这些平日威风的乡官已经被抄家封门,完蛋了。”

    “哄闹公堂这么大的罪吗?连秀才、监生、举人老爷都给锁拿了呢!”

    …………………

    在老百姓的议论纷纷中,东厂番子贴出了告示,立时如地震般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煽惑民乱、图谋不轨,主犯就地正法,家眷流放三千里。

    告示贴出没一个时辰,在县城外的荒坟岗,便上演了一场血流成河的砍头大戏。

    等到官兵押解着人犯来到刑场时,刑场周围已经满是观望的人。他们站立着,等待着,甚至有推搡拥挤,想要得到一个看得更清楚的地方。

    “看哪,那不是徐老爷。”有人吃惊地叫着,立时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低语。

    徐廷教双手被绑在身后,花白的头发已经散乱,脚上还掉了一只鞋,跛行着被押了过来。

    因为一步一拖的缓慢,让旁边的官兵有些不耐烦,用枪杆推了他一下。

    动作并不大,也不重,本来是帮助他加快脚步,可徐廷教却脸朝地摔了下去,一时无法站起。

    人群里发出了一小阵哄笑,住着高宅大院,平素趾高气扬的老乡宦如此狼狈,让升斗小民油然升起一种快意的感觉。

    “活该!”有人忿忿地骂道:“养了那么多恶奴,造了那么多孽,活该被砍头。”

    仇富心理嘛?或许是吧!但希望看到过得比自己好的家伙倒霉,确实是很多人的心理。

    徐廷教被拉起按跪于地,他的目光呆滞,嘴唇翕动,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周文攘被押了过来,或者说是被拖着。他的头往后仰着,目光空虚无物,嘴巴松驰地张着,似乎在喃喃自语。

    县衙的书办陈四维也被押了过来,他的头耷拉着,象是被折断了脖子,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十个人犯被按跪排好,刽子手举起了刀,在周围突然陷入的死寂中,大刀猛地砍了下去。

    ………………

    主犯一共是二百一十六名,刘理顺木然地坐在县衙内,被砍头的名单和数字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散。

    乡宦、生员、恶奴,没有几个是罪该至死的。

    但刘理顺知道,他们变成屈死的鬼也是咎由自取。

    朝廷要振作革新,万岁要兴利除弊,这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实。而且,本意是要逐步而缓和地进行,却愣是被这些家伙给逼成了雷霆之威。

    改革刚刚开始,就有人蹦出来阻挠破坏,不打下这样的势头,以后的政策如何推出,岂不是要夭折无功?

    砍掉这二百多人头,既是警告,也是宣示决心。

    兴利除弊、革新振作是坚定不移的方向,谁敢螳臂当车,就毫不留情地碾碎它。一番杀戮,就是要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而徐廷教、周文攘之流为何激起圣上的怒火,就因为他们篾视官府,目无法纪。改革要想进行,乃至成功,做不到令行禁止,岂不是空谈无效?

    刘理顺终于理清了朝廷的思路,或者说是圣上的心思。

    有些木然的眼神灵活起来,刘理顺伸手铺纸提笔,端端正正地写上“请查隐漏纳税田亩、严惩豪横欺隐缙绅疏”。

    …………………

第六十一章 余波难息

    嘉善县杀得人头滚滚,消息象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嘉兴府。然后,又继续扩散,震动着江南八府一州,最终将蔓延至全国。

    嘉兴。

    “就这么全杀了?!”吴昌时哆嗦着手,摸到茶碗,本来不热的温度,却仿佛烫了他似的,又猛然缩了回来。

    夏允彝眉头皱成了疙瘩,沉声道:“哄闹公堂确是篾视法纪,但朝廷大肆诛戮,并冠以莫须有之名,实非正道。厂卫横行,亦非社稷之福。”

    吴昌时垂头不语,好半晌才低声说道:“杀一儆百罢了。朝廷屡下诏令,各地方官却困于乡宦生员阻挠,诸般工作皆难施行。”

    停顿了一下,吴昌时抬头看了夏允彝,说道:“在江南,隐冒投献诡寄有多严重,你我也都心知肚明吧?”

    看着吴昌时有气无力的样子,夏允彝沉吟了一下,说道:“事出有因,若不是江南赋税沉重,又岂会多出这些隐漏手段?况且,隐漏或作恶者,自有国法处之,何以滥加罪名,非刑杀之?”

    “厂卫亦有司法之权吧?”吴昌时叹了口气,说道:“不给生员些许体面,可见朝廷之震怒。夏兄,结社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没错,张溥碰壁而回,夏允彝又来交友,欲成立新的师生、亲友相传的“几社”。

    夏允彝有些疑惑,说道:“我等结社,以诗文酬和,社友们互相以文章道德激励,又有何禁忌?”

    “禁忌倒是没有。”吴昌时苦笑了一下,说道:“就怕有人攀诬,引得朝廷降罪责罚啊!正是风头,还是小心为上。”

    夏允彝正要开口说话,吴家仆人进来送上最新一期的《大明论坛》。

    吴昌时赶忙拿过来翻看,急迫的样子让夏允彝都怔愣住了。

    “朝廷降低明年江南的钱粮赋税了?”吴昌时自语着,一脸疑惑地看着报纸。

    夏允彝挑了挑眉毛,猜测着说道:“应是杀戮过甚,以宽政安抚人心吧?”

    吴昌时眨巴眨巴眼睛,没吭声,继续看报。

    “缙绅家居,务美宫室,广田地,蓄金银,盛仆从,受投谒,结官长,勤宴馈而已,未闻有延师训子,崇俭寡欲,多积书,绝狎客者。”

    “各处乡绅,侍势武断,凌虐桑梓,欺侮邻民,大为地方之害。今当加意整饬,严行禁止,令各绅士始知遵守法度,循分自爱,不敢稍涉外事。”

    吴昌时摇了摇头,叹息道:“夏兄请看,这就是朝廷对士绅的态度。嘉善县只是个开始,远不是结束啊!”

    夏允彝沉吟着说道:“虽是如此,但字辞间也缓和了不少。某觉得象嘉善县那般滥杀,却不大可能了。”

    吴昌时不表赞同,目光一闪,注意到另一篇文章,细看之下,立时象是找到了真理,“夏兄请看,对于结社,朝廷也表明态度了。”

    说着,不待夏允彝过来观看,便开口念了起来,“士人胜衣冠,即无不广交游,谈社事,浸淫既久,乃至笔舌甚于戈矛。树党援,较胜负,朝廷邦国,无不深中其祸。”

    “文社行,人间投刺,无不称社弟。盟会盛行,人间投刺,无不称盟弟者。甚而豪胥市狙,能翕张为气势者,缙绅蹑屐问讯,亦无不以盟弟自附。政事之乱乱于是,官邪之败败于是,人心之溺溺于是,风俗之敝敝于是……”

    吴昌时抬起头,连连点着报纸说道:“夏兄,朝廷如此看待结社,难道不得小心谨慎?”

    夏允彝挠了挠头,说道:“文社、盟会中或有害群之马,但亦不可一言概之。朝廷之结论,过矣!”

    吴昌时瞪大眼睛,伸手指点着,“这岂只是朝廷结论,乃是圣上之语!”

    上谕?!夏允彝吃了一惊,赶忙抢过报纸观看。文章上虽无上谕字样儿,但笔名却已经被视为万岁。

    尽管无人证实,圣上也从来没承认。但大家都这么看,夏允彝也不得不紧皱眉头,陷入了沉思。

    ……………………

    雷厉风行的严厉处置,不仅是地方掀起波澜,朝堂上也是震动非常。

    或是匪乱,或是灾害,死的老百姓可不是二百多个,每年也不是一次两次地发生。

    但性质是完全不同的,杀士坑儒,这是要被写进史书的,岂是扣上一顶“煽惑民乱、图谋不轨”的帽子能掩盖的?

    官员们有的是物伤其类的感觉,有的是对“厂卫”行事狠辣的忿恨和恐惧,有的则是为圣上的名声感到忧心……

    害怕、怨恨、恐惧、忧虑……种种情绪在不同的官员心头涌动,但对已经定性且处置完毕的大案,却没有几个敢蹦出来乱喷的。

    皇帝的杀心已显,你还要为“图谋不轨的罪犯”申辩,是活够了吧?

    不管官员们的反应如何,这些日子以来,朝堂上却甚是平静。皇帝跟没事儿人一样,官员们也象聋子瞎子似的,此件大案竟无人再提。

    过去了吗?当然不是,但也只能在心里搁着。

    皇帝不提此案,但事情却没有结束。

    嘉善县县令刘理顺的奏疏得到了批准,开始大力清查本县士绅乡宦隐漏钱粮赋税。

    这本来就是朝廷所下达的计划中的工作,还包括黄册、鱼鳞册的编查重订。可以说,刘理顺是在继续做本职工作而已。

    但此时上疏请奏,意义却非同寻常。一是表达了他的决心,其次则是朝廷的迅速奏准和嘉勉,也等于给了其他地方官比较明确的指示。

    道理很简单,朝廷已经用铁腕震慑,你再不趁热打铁,就只能说明你的工作态度有问题,甚至可以说与劣绅同流合污。

    隐漏钱粮赋税是什么秘密吗?谁都知道的事情,就差公开了,你的治下就没问题?开什么玩乐!

    而朱由校的真实目的也在于此,不只是为一个刘理顺撑腰打气,而是为所有想实心任事却又受到羁绊的地方官员站台鼓劲儿。

    二百多颗脑袋,换不来生员士绅的退缩服贴?

    朱由校相信改革的困难是肯定有的,阻挠破坏、调皮捣蛋、不要脸的也肯定不少,但不要命的恐怕不多吧?

第六十二章 降赋税、清隐漏

    望着飘飞在空中的零星雪花,廊檐下的朱由校眯了下眼睛。

    朕胸怀天下,考虑的不是二百多人的脑袋,而是千人、万人、千万人的生命。

    为了振兴大明,为了不重蹈尸山血海的惨景,你们死得其所啊!

    “皇爷。”王体乾再次捧上貂皮斗篷,“风大了,当心着凉。”

    朱由校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十几米,迈步进了东暖阁。在冬季,这里改成了他的办公场所。

    阁内暖暖的,这里可是有着皇宫中极少修筑的地道取暖设施。虽然挺费煤的,但地热就是令人舒适,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皇爷。”李成成起身施礼,“奴婢已经算好了,您现在要看吗?”

    她也跟着享福了,小桌子搬到角落,成了贴身的女秘,嗯,还是会计,铲屎官,暖床丫头……

    朱由校伸手接过文件,走到御座旁坐下,随便地翻看起来。

    降低江南八府明年的钱粮赋税,是早已有之的想法,被李起元给劝谏住了。但意外事情的发生,又让朱由校拿出来提前告知。

    江南地区的钱粮赋税确实很重,这在之前便说过。也正因为这样,隐漏钱粮的现象极为严重。

    比如生员揽富户钱粮,立于自名下隐吞;比如缙绅逼迫勒令小民投献,或隐漏纳税田亩,将应纳赋税转嫁到小民头上等等。

    而繁重的赋役负担使百姓难以承受,又不得不投靠享受优免特权的缙绅大户,以求庇护。

    所以,朱由校才降低钱粮,让升斗小民喘口气。同时,也能减少一些不得不投献豪绅地主的百姓。

    而实际上,如果各地能把隐漏钱粮的田亩数清查明白,再执行李起元的建议,取消监儒杂流的优免,明年能收上来的总赋税不仅不会减少,还可能增加。

    这样多好,老百姓减轻了负担,国家收的赋税钱粮还不少,只是士绅生员要多出血了。

    看过李成成依据户部的数据,进行的粗略估算,朱由校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也更厌恶贪婪无耻的江南士绅生员。

    户部的数据也不准确,但也看出大概。等到刘理顺等地方官员清理完隐漏,这个数字才更精确,能收上来的赋税也会大增。

    本来想悠着来,过个消停年再说的。可这帮贱皮子,非逼朕发飚!

    朱由校放下手中的文件,觉得顶多再过一年缓冲缓冲,就能推行摊丁入亩了。

    当然,这个摊丁入亩与历史上还不太一样。而且,还要看整体的形势,内部的,对外的,应该是一个综合的考虑。

    而更关键的还是对外战争的结果,不断的胜利既能振奋民心士气,还能增强自己的威望。

    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嘛!

    没有英明神武的万岁爷,哪能扭转辽东败势?不仅边关息警,更压得东虏难以动弹。

    所谓“君明则臣直”,就是说先有明君,后有贤臣。换到国家兴衰上,也应该差不多吧?

    朱由校突然苦笑了一下,恐怕只是罗织罪名“杀士坑儒”就坐实了昏君之名,难以洗白了呀!

    正在此时,王体乾匆匆而进,呈上由登州巡抚袁可立奏来的辽东军报。

    朱由校赶紧打开阅看,脸上慢慢浮起欣悦的笑容。

    奏报中先说了旅顺之战,明军击退了建奴两旗的进攻,在天寒地冻前构筑起四道防线,实现了纵深防御,基本上稳固了对旅顺的占领。

    然后是东江军其他各协的作战经过和具体战果,除了抢回数万辽民外,最大的战绩则是毛承禄的特遣队。

    大小十余战,斩首四百二十三级,俘虏男女真夷六十九人,不日即押送进京献俘阙下。

    “着内阁议赏。”朱由校笑得畅快,把奏报递还给王体乾,说道:“应该能过个消停年了。”

    “有此捷报,过年自是更添喜气。”王体乾谄媚地恭维道:“全是皇爷英明,前线将士粮饷无忧,方能用命沙场。”

    朱由校笑着微微颌首,觉得这说得是事实,没啥可谦虚的。

    要不是自己百般筹划,四下划拉,哪能在大半年的时间里,让东江军装备齐全,战力大涨?

    有了大半个金州这百十里的陆上基地,对建奴的牵制更加有力,兴许就使其冬季攻势破产了呢!

    如果再给两个协的守军拔调一批战马,增强他们快速出击的能力,应该会有更好的效果吧?

    ……………………

    旅顺,准确地说应该是半个金州。嗯,就叫旅大吧,已经被明军牢牢占据。

    在南关岛的最狭窄处,间距一里多地的四道壕沟木桩防线横亘,彻底挡住了建奴南下的脚步。

    壕沟不算深,也只有四五米宽;木桩也不算密集,间隙足以容一人通过,甚至不用侧身。

    但这些阻碍的后面,却是战壕胸墙,以及密集而凶猛的火枪火炮掷弹车。

    代善在损失了两千多人马后,无奈地选择了放弃,退至金州卫城,与明军进行对峙。

    进攻的压力大减,并没有让明军放松。

    军民们一边继续加强正面防线,一边在东西的沿海地带掘壕立栅,立起瞭望塔台,以防严冬时海水结冰,建奴趁机蹈冰绕袭。

    而大量的铁丝被运到旅顺,在跟随而来的工匠的指导下,铁丝网这种新的防御工具被应用于沿海防线。

    一米来高的木桩,数道铁丝缠绕其上,上下分布数层,用钳子拧接出倒刺,然后一直绵延出去。配合着前方的壕沟,形成了令人生畏的牢固防线。

    张盘拧好铁丝倒刺,伸手指试了试,满意地连连点头。

    这样的防御设施很容易布置,对于后面的守军来说,火枪射界更开阔,射击起来更容易。

    可以想象,敌人猥集于壕沟和铁丝网前,将遭到什么样的猛烈打击。

    “大人。”旁边的辽民看着张盘,目光又移到了他手中的钳子上。

    张盘咧嘴一笑,把钳子还了回去,带着几个亲兵继续巡视。

    被动防御肯定不能长久,巩固防线后便是继续向北拱。只有占领更多的地盘,缓冲的地带更宽广,这里才会变成万无一失的永固之基。

第六十三章 留民旅大

    虽然建奴退守金州卫城,还不甘心,似乎有积聚力量再图进攻之势。但局部的作战态势,却已经处于不利的地位。

    还是明军的水师,可以从东西两个方向登陆,抄袭建奴后路。其中以从普兰店湾突入,攻占石河驿或新金最具威胁。

    也就是说,建奴明智的话,就退出整个金州,加强复州的兵力,遏制住明军的北上袭扰牵制。

    没办法,谁让辽东半岛三面是海呢!这样的地理条件,注定了擅长骑射的建奴,难以与舟师纵横的明军长期对抗。

    当然,野战的缺陷不能弥补的话,明军继续深入辽南,也有不小的风险。

    野战——张盘抬头看了看灰茫茫的天空,雪花在零落地飘,掉在脸上带来丝丝冷意。

    火绳枪怕雨雪啊,张盘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阵地防御还能加盖遮顶草棚啥的,在野外哪有那个时间和条件?

    所以,明军今年的表现不错,但也只是袭扰牵制和消耗。想要真正地出击作战,野战能力必须有突破性的增长。

    张盘想到了骑兵,但不知道京营正在训练的“骑兵墙”战术,他认为要与建奴硬碰硬的话,至少需要三年的严格训练。

    而朱由校不仅想到了骑兵,还有步兵,燧发枪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当然,还有野战炮等武器。

    按照朱由校的时间表,争取在一年的时间里,至少给辽镇、东江镇装备齐全,对建奴形成两面夹击,形成反攻之势。

    张盘不知道皇帝的时间表,虽然也急迫地想使军队更强,更猛地打击建奴,但也知道朝廷对东江军已是竭力支持了。

    将近一年的时间,东江军从无到有,发展壮大,钱粮物资耗费多少,他能不清楚吗?

    不光是东江军,还有几十万的辽民。不是朝廷运粮输款,多方安置,还不知道要冻饿死多少人呢!

    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微跛的步子,抡锤的有力动作,立时便被张盘认了出来。

    对这个退伍老兵,张盘有着特别亲近的感情,迈步走了过去。

    咣,咣,咣!

    张柱子抡着大锤连砸数下,将木桩砸进了土里。土地只冻上了表面薄薄的一层,还不算太费力。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他带着几个百姓便要去下安下一个木桩。

    “老张。”一声呼唤叫住了张柱子。

    “张大人。”张柱子转头看清,躬身施礼。

    张盘上前托了下他的胳膊,笑着说道:“先让他们去干,某和你说些事情。”

    张柱子点了点头,把锤子交给别人,又吩咐了几句,才随张盘走到一旁。

    沉吟了一下,张盘开口说道:“天气转冷,施工不便,粮草物资也有限。军队营房修建完毕后,百姓多数还是要回到原住的岛上。等到明年开春,才是大批返回,建屋屯垦的时候。”

    张柱子知道这些,没说话,等着张盘继续往下说。

    “但也要留下部分精壮百姓,你更是走不得。”张盘笑了笑,说道:“先收拾出老村屯的房屋,也够居住了。你带着他们,把田地丈量好,登记造册,明年就少了很多麻烦。”

    “而且——”张盘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某估计,建奴不会与我军长期对峙,可能会很快退出金州。应该会有很多辽民趁机脱离建奴统治,或从海上,或从陆地,前来投奔。”

    张柱子想了想,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把他们暂时留下来,又有些不放心,由我和留下来的精壮百姓看管?”

    “看管?”张盘点了点头,说道:“嗯,看管和照顾兼而有之吧!”

    “明白了,大人。”张柱子说道:“有些胆子大的百姓是想留下来生活的,先到先得,田地先紧着他们挑,也就没问题了。”

    张盘拍了拍张柱子的胳膊,摘下自己的棉手套塞给张柱子,笑道:“这些事情你可以灵活处理,反正朝廷也不收赋税钱粮,有地种自然是好事。”

    张柱子又询问了几个问题,比如给精壮百姓拔些枪刀武器之类的,张盘一一答应。

    事情交代完毕,张盘才挥手告别,带人离去。

    张柱子看着张盘等人远去,戴上了手套,里面还是温乎的。这是给军队的装备,老百姓却是没有,只能是自己去做。

    但他现在不是感慨有手套真好,而是为收复旅大地区,并能守之长久,而感到兴奋和喜悦。

    虽然张盘没有说,他也没问,但从安置百姓的计划中,他能看出张盘的信心。而这,也是军队的信心和底气。

    呼出一口浓重的白雾,张柱子带着欢欣的笑容,快步向远处钉木桩的百姓们走去。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这里是安全的,官兵肯定守得住。

    …………………

    皮岛。

    参与袭扰行动的各部人马已经全部返回驻地,但也只放松休整了数日,又紧张起来。

    随着冬季的来临,建奴的进攻将指向何处?东江军折腾得欢实,会不会成为建奴攻打的重点目标?

    皮岛、身弥岛是不用太担心的,但鸭绿江封冻的话,满浦、昌城,以及新义州和铁山,就很可能遭到建奴的攻打。

    尽管也构筑了很多防御工事,可在地理位置上,却没有旅大地区的优势。

    而且,这可是圣上在密奏中提醒过的。你要是掉以轻心,真蒙受了重大损失,可就是失职渎职了。

    按照往常年份的情况,鸭绿江封冻还要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如何完善防御,就是毛文龙等人要殚精竭虑的工作了。

    “满浦、昌城只留少量驻军,作为警戒和监视。”陈继盛看了毛文龙一眼,继续指点着地图说道:“兵力集中于新义州,并把屯田的老弱迁到岛上。”

    毛文龙轻轻颌首,看似赞赏,却没有做出肯定的答复。

    其实,陈继盛的建议并不符合他的心思。鸭绿江结冻,建奴不仅可以直接跨江来攻,还可以从中游绕袭,对新义州形成多点进攻。

第六十四章 欲恢全辽,先复四卫

    如果只是单纯防守的话,不仅防线太长,防守的兵力也会单薄,容易被建奴攻破一点而造成不利的局面。

    把征询的目光看向苟真怀,毛文龙虽然没说话,苟真怀也不会沉默。

    因为,这样被动防守的战略,不符合东江军的实际情况,更与圣上交代的原则相悖。

    苟真怀伸手指在地图上划了半个圈,说道:“要守整个新义州,防线实在是有些过长。某觉得,既然老弱百姓要迁走,新义州守不守,意义就不大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满浦、昌城嘛,某同意陈副将的意见,只留少数人马警戒和监视。敌人若大举来攻,可以随时弃守。”

    毛文龙同样微微颌首,继续问道:“苟将军,那我军要如何行动,反击建奴的进攻?”

    苟真怀笑了笑,说道:“某觉得,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的。皮岛留一协守军,有水师配合,建奴就只能望洋兴叹。其他两协,不如直赴辽南,与左右两协共同作战,攻打辽南四卫。”

    皇帝对辽南四卫的热心是令人惊讶,也是令人鼓舞的,这意味着朝廷将在物资上的大力支持。

    而先守住,再加强,就是毛文龙和苟真怀的真实想法。

    其实,这也是朱由校受到了影响,而意识到辽南四卫对于五年平辽的至关重要。以前也有认知,却没有这般强烈,这般重视。

    兵部尚书孙承宗在题本中便明确指出:“欲恢全辽,必先复金复海盖。盖四卫在三岔河东,而实全辽膏腴之地。”

    “辽西七百里,北山南海,宽者不过数十里,狭者十余里耳。其旧镇辽阳,在河之东,然开原、铁岭一带,俱切近北鄙,地亦荒瘠。唯四卫膏腴,而又近海,辽之所以富实。”

    武学的教授和军官也多有此议,认为“如自四卫入,则置刃于腹,而且迫于辽、沈,彼猝至而璩败。”

    显然,孙承宗等人对于辽南四卫的重视程度,还要超过朱由校。这让皇帝有些奇怪,并让孙承宗等人详细阐述其中原因。

    得到了更详细的奏报后,朱由校才明白过来,这是两个时代认知的差别,是他这里出了点问题。

    什么黑土地,北大仓,不存在的!北大荒倒是有,但可比他想的还要“荒”得多的多。

    辽东半岛以长白山分割,渤海海湾右岸是一片狭长的冲积平原。

    而北起本溪连山关,南到旅顺老铁山的千山山脉横贯整个辽东半岛,造成了辽东半岛西岸海岸曲折,港湾众多,岛屿棋步、河流短促的地理特征。

    在明朝,四卫地区对于辽东十分重要。不仅是地理位置,更体现在经济方面。所谓“金复海盖,并称沃饶”,“金复海盖四卫,乃辽阳第一膏地,粮草全屯在此”。

    说白了,辽东的开发程度太低了,辽南四卫是发展最好的,盛产粮食,可以称为辽东的粮仓。

    既然如此重要,为何建奴没认识到,或者说是重视程度远远不够呢?

    其实,这也不难解释。

    首先,女真是渔猎民族,本就不擅耕种;其次是建奴叛明后,可谓是屡战屡胜,靠抢掠就过得挺滋润,也是靠抢掠而强大,又哪里会安抚辽民重视农业耕种呢?

    朱由校琢磨明白后,立刻亡羊补牢,对旅大地区加强了支持的力度。

    武器弹药、粮草物资的大量供给还不算,他还让袁老师抽调登镇官兵赴援旅大,要全力守住这个桥头堡,以便将来夺取整个辽南四卫。

    就算不能全部占领,也至少要破坏当地的耕作和收获,让建奴没有发展农业自给自足的机会。

    不让你抢掠,还不让你发展或扩大生产。就凭后金的家底,以及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也不用等到小冰河期,有个小天灾**的,也足够让建奴挨饿了。

    皇帝在战略上的调整改变,毛文龙和苟真怀自是在密奏中获知。所以,才有在旅大合兵,扩大辽南占领区的设想。

    当然,密奏的规矩他们比谁都清楚,却是不方便告诉陈继盛的。

    “所谓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苟直怀望向毛文龙,眨着眼睛说道:“对吧,毛帅。”

    毛文龙用力点头,微笑道:“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失人存地,人地皆失。苟将军所言极是,本帅极为赞同。”

    看向地图,毛文龙说道:“东江军初成袭扰辽南时,有几处海岸结冰,颇为困难。若今冬还是如此,我军便从这里或是旅顺上岸,与左右两协合军,并力进攻复州。”

    毛文龙所说的这里,乃是大连湾。因大连湾周边没有大河入海,海水盐度比较高,且大连湾开口朝向黄海,使海水流动性强,也轻易不会结冰。

    只不过,这样的登陆,就不是抄袭,而是象增援旅大的性质。但这样却是最保险,四协兵力在辽南展开大战,也足以使建奴感到棘手了。

    “左右协占了旅顺,登镇津镇辽镇也可安全登陆,共同作战。”陈继盛觉得既是要正面作战,兵力自是越多越好。

    毛文龙颌首说道:“辽镇要防东虏进攻,登镇津镇当无问题,袁大人、毕大人必会支持,张总兵亦是擅长水师作战。”

    嘴上这么说,毛文龙却觉得以四协之兵,足以在辽南掀起风浪,迫使建奴不得不回兵救援了。

    但陈继盛并没有说完,还坚持自己的战法,继续说道:“末将以为守全州防线太长,但只守州城却可消耗敌兵力。请准末将率四千人马,构筑工事、屯积物资,独力坚守义州城。末将有信心打出不逊旅顺堡的战绩。”

    这样啊——毛文龙捋着胡须,看看陈继盛,又看向苟真怀。

    陈继盛这是准备死守到底,也不用友军援救,就在义州城与建奴死磕到底了。

    按照旅顺堡的战损比,再加上现在武器装备的加强,四千人马至少能拼掉上万建奴吧?

    苟真怀呵呵一笑,说道:“陈兄忠勇可嘉,某甚是钦佩。但依某看来,守义州不如守铁山。三面是海,又直对皮岛,可夹击建奴,杀他们个狼狈不堪。”

    铁山郡位于平安北道西部沿海铁山半岛上,东、西、南为西朝鲜湾,南有包括皮岛在内的盘城列岛。

    从地理位置看,这里与旅大地区比较相似,虽然没有那么狭长,更没有那么突出入海,但水师登陆,对来攻的建奴还是能够造成很大的威胁。

    毛文龙笑着点头,说道:“苟将军此计甚妙。陈将军,铁山郡城就交给你部防守了。”

    陈继盛躬身领命,虽然守铁山有些保守,但运输粮草物资、屯积弹药也很方便。毛帅和苟真怀这也算是照顾他,退而求其次,他也没太大的怨言。

    而且,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对敌应战的策略。

    在新义州和铁山,该修的工事还是要修,建奴要是来得兵少,直接抵挡,或是主动出击,也是可以采取的战法。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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