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协战两旗,仓鼠李成成
一连串的爆炸此起彼伏,烟尘升腾,几乎把进攻士兵的身影全部笼罩遮蔽。
大贝勒代善铁青着脸,站在一处土丘上瞭望着前方。手中不时挥动马鞭,发泄般地抽打着土地。
这已经是两天以来遭遇到了第六次阻击了,壕沟、路障,火枪攒射、炸弹轰击,招数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却让代善等人头痛不已。
山林、官道,明军步步设防,不断地杀伤建奴。然后又不断地后退,不给建奴包抄堵截的机会。
当然,也不是一点机会不给。由萨哈廉率领的一支骑兵,便在迂回绕袭的路上遭到了猛烈的伏击,差点丢了性命。
代善这才判断出当面的明军数量不少,差不多和他率领的部队相当。据他的观察,至少看到了三个不同的建制旗号。
而且,明军的战术打法的改变,令代善等人十分不适应。
特别是威力增强的鲁密铳,无论是射程,还是破甲能力,都不是建奴以前所碰到的鸟铳、三眼、快枪所能比的。
即便是身着重甲,在较远的距离挡住了铅弹,很多建奴也受了钝伤。或是骨折,或是内脏受损,战力大打折扣。
如果是在较近距离遭到射击,哪怕是重甲,也哪以抵挡激射的子弹。
而建奴拿手的箭术,则在明军的预设工事前失去了原来的犀利。并不弱于弓箭射程的火枪,更是能与之抗衡对射。
当然,阻力是有些大,可明军并不死守,固守阵地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半天。几支旗号的部队似乎是在轮番作战,交替后退。
“父亲。”长子岳托策马而来,跳下马背,直奔到代善跟前,躬身施礼道:“现在已经接近鸭绿江,不如两旗猛攻,击溃敌人,让他们无处可逃。”
代善用力摇头,说道:“当面之敌的兵力只是一半,甚至更少,就算猛攻破敌,后面还会有另外的敌人防守阻击。”
伸手一指前方的战场,代善用教训的口气说道:“你好好看看,敌人的武器和打法已有改变。要是密集冲锋的话,我军会增加多少死伤?”
岳托望着前方烟火升腾的战场,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我们就这么不温不火地慢攻慢进?”
代善哼了一声,望着远方,缓缓说道:“我已经派出两支千人队,分为南北两军,穿山越林,斜插敌后。”
岳托眼前一亮,躬身道:“父亲英明,此真乃妙计。敌之火枪凶猛,可若近身肉搏,必然溃不成军。”
代善微翘嘴角,说道:“能否成功还要看当面敌人的反应,若真以为能抵挡住我军进攻,当不会象前两天那般急着后退。”
岳托点头称是,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布置,那就是麻痹敌人,争取粘住他们,等待绕袭部队的到位。
但事情会如代善父子所希望的那样发展吗?
毛文龙以三协战两旗,他的整个作战计划究竟是怎么制定的?
……………………分隔线…………………
家居六载还遭谤,并信从前史不真。
背锅公公曹化淳在临终前才有这样的感慨,而少年皇帝朱由校却还知道另外一句话,那就是“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不信嘛,那就给你们讲两个故事,就是天启帝的老婆的故事。
曾经有一位妃子叫张裕妃,因为得罪了魏忠贤和客氏,被幽于别宫,也就是宫殿间的夹道,并绝其饮食。
数日后,可怜的张裕妃饥渴难耐,匍匐着爬到屋檐下喝雨水止渴,却因雨水不洁而更加虚弱,十四天后,被活活饿死。
还曾经有一位妃子叫李成妃,为人甚是机敏且仗义,吸取了张裕妃被饿死的教训,事先在宫墙夹缝间私藏了许多食物。
没想到,未雨绸缪还真的救了她一命。魏忠贤和客氏觉得她不听话,也用对付张裕妃的办法把她关起来。
苦熬十余天,等天启帝想起李成妃,召见她时,客氏派人打开宫门,发现李成妃安然无恙,以为是有神仙保佑,便没有再加害她。
刚听这故事有什么感受?可怜张裕妃的悲惨而逝,佩服李成妃的机敏得生?
可你仔细品,就会发现,这故事有些玄幻,玄幻得你自己都不会相信。
朱由校此时就若有所思地看着新任铲屎官——李成成,就是历史上会成为他媳妇儿,并象仓鼠一样偷藏食物而侥幸活下来的李成妃。
你藏的啥食物啊,是带防腐剂的方便面,还是真空包装的小面包火腿肠?你都藏哪啦,宫墙缝里,塞得进去嘛?檐瓦之间,你怎么爬上去的?
而这就是《明史》所载,让朱由校很是忿懑。都说“读史明智,鉴往知来”,可这《明史》真有那作用,还是错误连篇,尽是胡扯?
若是由此来推断,魏忠贤和客氏在史书上的斑斑劣迹,倒也未必是真。而他们加害熹宗妃嫔之事,也未必是实。
尽管有这样的感悟,朱由校也没有什么接回客氏,或是纵容魏忠贤的想法。
内宫整肃得已经相当不错,该放出的放出,该处置的处置。宫人少了,隐患也少了。
外有曹化淳、魏忠贤、卢九德等公公,内有王体乾、方正化、李凤翔等宦官,朱由校并不是要特别重用太监,但忠心耿耿的却是不论出身、贵贱。
就象东林党,多加罢黜贬谪的同时,也重用了左光斗、杨涟、李邦华等人。目前看来,效果还是挺不错的,清屯充饷、整顿京营都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但是——
朱由校收回了目光,拿起东厂递来的密奏,翻阅了起来。
重用厂卫的耳目作用,是朱由校掌握朝野风向,防备文官集团反弹的主要手段。
但百密一疏,到底还是有人在搞事情,并且拉上了国丈张国纪。要不是皇后张嫣禀告,朱由校还真被蒙在鼓中。
虽然还不清楚背后是何人指使,但朱由校基本上确定不是支持自己的。
出版《大明论坛》那样的报纸,这是要在舆论上跟自己作对?
朱由校扳着指头数了数,对自己不满的大概有这么几个,被罢黜贬谪的东林党和三党官员,清屯充饷中缴还土地的权贵地主,将在“因粮”实施时受损的豪绅。
至于被抄家下狱、等着秋后问斩的那些家伙,不太可能再咸鱼翻身,也没有那样的能量。
还有宗藩,朱由校也不认为他们有这样的胆量。
范围缩小了,朱由校也乐了。就这些家伙嘛,还想跟自己掰手腕,真是可笑啊!
一抬头,朱由校便对上李成成偷偷投注过来的目光。
李成成赶忙避开,装模作样地摸着小白的大脑袋。
朱由校笑了笑,正想逗逗这个未来的小“仓鼠”,看见王体乾捧着密奏匣子进殿,又收回了心思。
密奏不是什么高官呈上的,而是朱由校派至山西的秘密锦衣卫探悉的情报。
皇商八大家,朱由校忘不了这么出名的明末卖国贼。
但他也看过地图,就依现在边外的情况而言,想走私给建奴物资,却是不太可能的。
因为建奴还局促于辽东,宣大边外是蒙古诸部,且是亲明的蒙古诸部,大车小辆千里迢迢运去辽东,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可尽管现在还不行,不代表将来,更不能说那些卖国贼不与建奴交通声息,递送情报。
所以,朱由校虽然没有轻易下结论,也没有急着下手,但却秘派锦衣卫对那八家进行严密的监视。
现在,秘派的锦衣卫终于送来了情况汇报。
果然如此,朱由校看过密奏,禁不住冷笑起来。
辽西战略收缩,海上严密封锁,使建奴无处打探情报。就算有汉人密谍潜入关内,也无法轻易返回。
所以,建奴派出了依附的蒙古人作间谍,从边外入境,联系上了范家。
应该是这样没错,朱由校作出了判断,却不想马上动手。
他要下一盘大棋,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把建奴搞得分崩离析,至少也要陷入一场混乱。
相对于此,对于已经不太缺钱的少年皇帝来说,抄几个汉奸卖国贼的家,砍些脑袋,就变得不太主要了。
早晚是朕的,还跑了你个卖切糕的了?
朱由校提笔写了回复,封入匣中交给王体乾,命他马上派人送出。
李成成又偷眼去瞅皇爷,直到现在,她也搞不懂皇爷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再把经营商铺的事情交给她了。
就因为这只白白胖胖的猫咪吗?
李成成低头看着小白,心中的疑惑难以解开。
心中虽有疑惑,但李成成却没觉得不好,甚至是有些小窃喜。想想张裕儿的经历,不就是从侍候猫咪开始,跃上枝头变凤凰的。
她行,我就不行?论相貌,自己比她要美;论才学,李成成自认也要远超。既有才,又有貌,还能不讨皇爷喜欢?
“成成。”朱由校从御椅中起身,伸展着胳膊,很随意地吩咐道:“抱上小白,陪朕出去走走。”
“奴婢遵旨。”李成成恭谨地施礼应承,抱起胖猫,跟在皇帝身后,出了大殿。
…………………
第十九章 平西南之策
四川,永宁。
“微臣谢陛下隆恩。”秦良玉再拜叩首,双手捧过圣旨。
皇帝的赏赐晋升是很丰厚的,不仅是对秦良玉,还有她的儿子,她的兄弟。
不仅有官职,还有赐物赏银,而锡诰命,在封建社会,更是一个女人的尊荣体统。
送走钦使,秦良玉心中喜悦激动,穿上御赐锦袍和盔甲,佩上仪刀,在御镜中立刻出现了一位雄纠纠的巾帼英雄。
走近桌案,秦良玉仔细观察这面能照得人纤毫毕现的御镜,也察看自己脸上的妆容,是否有不好之处。
房门被轻轻敲响,秦良玉应声之后,其弟秦民屏推门而入。
“阿姐真是英姿飒爽。”秦民屏也穿上了御赐甲胄,显得精神威武,笑着恭维了秦良玉一句。
秦良玉淡淡一笑,向北拱手说道:“万岁隆恩,你我姐弟自当奋勇征战,方是不负皇恩。”
秦民屏颌首称是,说道:“军议的时间快到了,小弟的意思,应该提前去议事厅等候。”
秦良玉沉吟了一下,觉得兄弟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军议,更有在众将面前耀武的心思。
因为自己是女人,还有所率人马为土兵的缘故,颇有些明军将领轻视少礼。
总兵李维新就是最过分的一个,没打仗时挥臂吹嘘,打起来就闻风而逃。失败回城后,更是拒白杆兵于外,不容许秦良玉率军入城。
这次皇帝加恩赐赏,正好在李维新等人面前炫耀一下,打打这帮人的脸。
“走吧,阿姐。”秦民屏伸手相请,又加了一句,“莫误了军议。”
秦良玉有些无奈,眼看军议的时间也快到了,便不再迟疑,迈步走了出去。
永宁府衙已经是新任兵部尚书朱燮元的临时指挥部,他还总督云、贵、川、湖、广西军务,并赐尚方剑。
秦良玉姐弟来到府衙,便被引到花厅暂坐等待。
秦民屏左瞅右望,却没发现李维新那个王八蛋,心中有点小失望。
花厅内已有不少将领,有认识的,也有陌生的,更有数人的军服与旁人不同。这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
“那是京师来的,小弟听人说过。”秦民屏见阿姐脸现疑惑,在旁低声介绍道:“以数千之众独打一路,贵阳解围,功劳甚大。”
秦良玉微微颌首,说道:“京营精锐,战力自是不俗。”
正在此时,一个军官进来通报,请众将前去议事厅。
众人纷纷起身,在军官的引领下,来到旁边的厅堂内落座。
少顷,一声干咳后,朱燮元迈步走了进来。
“末将拜见大人。”众人起立躬身,施礼拜见。
朱燮元微笑颌首,走中正中的座椅中坐下,向下压了压手,说道:“诸位请坐吧!”
待众人落座,朱燮元才朗声说道:“此次召诸位来,乃是传达兵部命令……”
不知是限期剿灭叛贼,还是……很多将领都竖起耳朵,听着也猜测着。
“……总的作战方针是:四面迭攻,渐次荡涤。各部不可冒险深入水西,务要屯兵险要,四面包围,逐步压缩,绝其资储,尤以食盐粮食为主……”
秦良玉正思索着,却被朱燮元的话语所惊,有些吃惊地望向朱燮元。
兵部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采取费时耗资,但却最是稳妥的作战计划。
绝其资储,也就是要封锁水西与外界的通道。还强调了食盐,可谓是极为准确地了解贵州地区的情况。
贵州的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造就了它独有的文化,不缺水,也不缺粮,可唯独缺少了一样赖于生存的东西,那就是盐。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竟然一颗盐都不出产,这也导致了当地的人民生活得十分艰苦。
历史上的贵州人民因为缺盐,才发明了以酸代盐,以辣来代盐,从而逐渐形成了贵州人舌尖上的口味选择和饮食文化的传承。
而黔省的食盐多是由四川流入,即所谓的“川盐入黔、山货入川”。
为了不空跑,贵州背盐人通常是背着山货,翻山越岭到四川,把山货卖掉,再换成盐巴背回贵州。
而更令秦良玉等人感到震惊的还在后面,朱燮元传达完兵部行文,并布署了各部驻防范围后,面色严正地挺身站起,郑重地取过圣旨,朗声道:“万岁有旨。”
众将赶忙起身,单膝跪地,恭迎圣旨。
“……自太祖开国,于归化各族皆一视同仁……然奢崇明、安邦彥丧心病狂,妄起刀兵,致生灵涂炭,其罪恶滔天,绝不宽恕……”
“……附叛助逆之土目,若能幡然醒悟,朝廷既往不咎;若势穷而降,其地改土归流,土官罢黜问罪……”
朱燮元朗声念着圣旨,心中也佩服少年皇帝的机谋智断。
首先是宣布朝廷没有大规模改土归流之意,并警告那些暗中帮助奢崇明、安邦彥的土司赶紧收手,以免朝廷日后算账;
其次是以强硬姿态表明朝廷不会接受奢崇明、安帮彥的投降,一定要彻底剿灭,斩杀二贼;
最后则是对参与叛乱的土酋及水西四十八土目进行威胁利诱,助逆附逆者必除其官削其地,反正投诚者则会保留原来地位;
朱燮元相信,此道圣旨公开晓谕后,平叛战争肯定会迎来新的变化,且将是好的转机。
公开叛乱的是奢崇明、安邦彥,可还有不少暗中帮助他们的土司,使得平叛战争变得艰难。这与外界传闻,朝廷要改土归流有很大关系;
再说水西内部,全境为十三则溪,下设四十八土目;每一则溪置一穆濯为笃,又以一慕魁镇之,犹汉代之封国。
通俗点说,水西土司这个整体,是由很多类似于小部落的单位组成的。能合便能分,总有畏惧害怕,或是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的。
就算是土目没有投诚之意,此道圣旨公布,也会增加奢崇明、安邦彥的怀疑,怀疑手下有没有异心。
所以,一方面示之以威,表示彻底剿灭的决心;一方面又分化瓦解,威逼利诱,增加叛军分裂的几率。
朱燮元佩服皇帝的英明和智谋,却不知道朱由校所相信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句话。
宣完圣旨,众将起身,有的神情平静,有的稍显讶异,还有的甚是惊愕。
朱燮元向北拱了拱手,说道:“万岁已拔调一半金花银支应平叛作战,又下旨拔调粮草物资。我等务要精诚协作,稳扎稳打,斩叛酋之首以报朝廷。”
“末将等敢不竭诚效力,以报皇恩。”众将躬身施礼,齐声应喏。
…………………
改土归流虽然是大势所趋,但影响极大,需要充分的准备,且不能以快刀斩乱麻的简单方式进行。
朱由校很明白这一点,但对水西,对奢崇明和安邦彥,却是一定要打垮剿灭。然后,水西地区还会有一些小土司存在,却不会再对朝廷构成威胁。
以大分小,这有点历史上推恩令的意味,但又不尽相同。
关键还是要抓住时机,以稳为主地进行推进,进行改革。
打建奴要稳,平奢安之乱要稳,制服蒙古诸部也要稳,朱由校感觉自己快稳如老狗了。
没办法,大明现在就是这样的形势,越急越要出事。
奢安之乱打了十几年,好象将来还会有个姓沙的土司叛乱,在云南搞得天翻地覆的。
“草民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草民拜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稍显稚嫩但却很整齐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皇帝的思绪,面对着跪倒一地的儿童,朱由校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皇后张嫣笑着连连点头,转头对皇帝说道:“孩子们真可爱,不是嘛?快让他们起来吧!”
朱由校颌首称是,朗声说道:“你们是我大明的未来,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作大明的栋梁之才。”
“草民谢万岁隆恩。”孩子们事先都被教过基础礼仪,回答得甚是整齐。
少英院,是皇帝亲自命名的,取少年英才之意,住着主要是北直隶招收的男女孤儿六七百人。
正如朱由校所说,他们是大明的未来,是他亲自指定教材,准备从小培养的栋梁之才。
为此,皇帝不惜将皇家西苑分成两半,盖房建屋,建起这座又是福利院,又是学校的少英院。
从收养安置,到安排宫人照顾,再到教材编订等工作,这帮孩子有的已经在此住了两月有余。
进来时的面黄肌瘦,到现在的干净整洁,吃饱穿暖,还是皇帝亲自收养,让很多懂事的孩子如同做梦一般。
按照朱由校的指示,少英院也分为两部分,年龄在六岁以下的住在一起;按时授课的则是六岁至十岁的孩子。
孩子们叩谢起身后,似乎少了一些畏怯。皇帝和皇后又令宫人分发糕点糖果,气氛便更显宽松。
“这些小丫头,真是可爱呀!”张嫣在皇帝含笑颌首的鼓励下,走到了女孩子中间,摸摸头,捏捏脸,显得亲切又和蔼。
觉察到裙裾有人拉动,张嫣转头去看,却是一个大眼睛的女娃,天真无邪地仰脸望着她。
第二十章 反守为攻,主动撤退
今天有些琐事儿要处理,只有一更四千字,请朋友们多多谅解。
.....................分隔线…………………………………
接触到张嫣的目光,女娃咧开小嘴,嘴角还沾了点心渣,有些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皇后千岁,天天吃啥呀?”
张嫣咯咯笑着,用绢帕给女娃擦了擦嘴角,反问道:“那你天天都吃什么呀?”
“我呀——”女娃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早晨喝的粥,吃的花卷,还有香香的小咸菜;中午吃的米饭,还有肉汤和炒菜;晚上,晚上——还不知道呢!”
被这天真幼稚的回答给逗得,张嫣笑得花枝乱颤,伸手叫过宫女,抓了好些糖果给这女娃,还嘱咐道:“多吃饭,快快长,授课时也要认真学哦!”
小丫头乐得直点头,脆生生地说道:“谢谢皇后千岁,我都能识二十,二十多个字了。”
“嗯,好厉害呀!”张嫣摸摸丫头的小脸蛋儿,又把她的新衣服整理了一下。
另一边,朱由校还在交代着秉笔太监刘克敬。要说现成的老师,宫中的太监便能充任。
孩子们学识字、算术、地理、历史这四门基础学科,一般是六年学制,考试合格后,便要去高等学校,进行专业细分,继续学习。
“皇爷尽管放心,奴婢亲自挑选的宫人授课,按皇爷送来的教材教。”刘克敬恭谨地回着话,“只要他们认真学,定会让皇爷满意。”
朱由校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这五六年时间,着重是基础学习,不可宽松,亦不需太过严厉。朕觉得还有尚待完善之处,刘伴若有建议,亦可提出。”
“奴婢省得。”刘克敬躬身应承。
朱由校目光一扫,看到刘若愚匆匆赶来,知道是有紧急公务。不知哪里又出了变故,他微皱起了眉头。
那就是皇帝呢!可真是年轻,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吧?
朱由校没有注意到,在孩子们中间,有一双秀目时不时地投注过来,打量着他这个九五至尊。
…………………分隔线……………………
辽东,岫岩。
几张《大明论坛》放在桌案上,皇太极手里拿着一张,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
自从明军战略收缩,与后金脱离接触,并对各边关加紧盘查后,使后金的情报搜集陷入了困难的境地。
以归附的辽人为间谍,以逃难的身份倒是能进入关内。但进易出难,怎么再潜回后金却是个大问题。
而登镇、东江在海上封锁得也极为严密,又断了后金一条打探消息的通道。
对于明军的这一重大战略调整,皇太极思虑之后,不仅心惊,更是钦佩不已。
多大的魄力,才能作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只是一个主动收缩,便使己方陷入两难境地,更为日后的攻城掠地制造了极大的困难。
首先,中间空白地带的存在,使明军的预警时间大大提高,建奴的快速奇袭几乎失去了效果;
其次,宁远、觉华皆为军守,不留百姓居住,但有逃出后金占领区的辽民,连城都不准入,直送关内。这一招儿,使后金惯用的内奸破城术失去了作用。
而这几份《大明论坛》报,乃是李永芳所派的蒙人间谍潜入明地,通过重金贿赂山西商人得到,又费了很多辛苦,才从张家口出关,送回后金的。
不管怎样,这样一条情报路线算是基本确定下来。不怕花钱,只要能得到情报,打探到明廷的动静。
好半晌,皇太极才放下报纸,若有所思地对一直静静等待的罗绣锦说道:“某越看越觉得明朝的小皇帝不简单,你怎么看?”
罗绣锦是辽阳人,以诸生身份投降后金,为皇太极所重,留在身边听用。
听到皇太极询问,罗绣锦想了想,说道:“贝勒爷未免高看他了,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又能有何见识?在下以为,这些策划是另有其人。”
皇太极挑了下眉毛,问道:“另有其人?你指的是谁?”
罗绣锦摇了摇头,说道:“在下不知,但自觉猜测无错。”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颌首道:“倒也有些道理。小皇帝登基有两年多了,若真是英明睿智,也不会到现在才显露出来。”
罗绣锦附和道:“贝勒爷说得极是。当务之急,在下以为应先打探出这背后策划之人。”
“抚顺额驸那边已经派人继续刺探,若有结果,某必能知道。”皇太极顿了顿,说道:“现今之形势,于我大金颇为不利呀!”
罗绣锦知道这话是真的,皇太极此举是想证明对他的信任。要知道,广宁虽有挫败,但后金从上到下也并没有觉得有危机之感。
而皇太极从这些报纸上却看出形势不利,罗绣锦也甚是钦佩。
说到底,后金的底子太薄,与庞然大物般的大明对阵,不怕急攻,就怕消耗,还有封锁。
明军摆出现在的架势,虽无近在眼前的压迫,但时间越长,越能显出效果。但后金能意识到危机,并急着思索对策的,却并不多。
罗绣锦思索半晌,说道:“在下以为,可行离间计,将熊廷弼调离辽东;其次,对毛文龙所部加强打击,以解后顾之忧。”
皇太极微微一笑,说道:“此计与某正相合。只不过,若要成功,恐要耗些时日。况且,熊廷弼似乎颇得小皇帝信重,离间计成与不成,亦在两可之间。”
“三人成虎。”罗绣锦说道:“何况熊廷弼脾气火爆,不甘谦恭下人,朝堂舆论对他并不推许。”
“朝堂啊——”皇太极眯了下眼睛,因为不太了解情况,也不敢轻下结论。
正在此时,亲卫进来禀报,二贝勒阿敏所派信使送来急报。
皇太极皱了皱眉,有不祥之感,命亲卫把信使带进来。
“围攻旅顺堡受挫,斋桑古阵亡……”听了信使的讲述,皇太极颇为震惊,急问道:“踞守旅顺堡的敌人有多少兵力?”
信使单膝跪地,答道:“据二贝勒判断,约有五六千人。”
皇太极觉得这与自己的猜测差不多,旅顺堡不大,也就能驻守这些兵力。
可二贝勒阿敏所率领的部队足有一万多,怎么会攻打不下,还要派人向外求援呢?
“那二贝勒所率人马,损失了多少?”皇太极沉声问道。
“回贝勒爷,我军三次进攻,伤亡超三千。”信使有些丧气地垂下头,“二贝勒要把守南关的人马调来攻城,和硕贝勒认为要保证后路,加以劝阻,又命小人前来请八贝勒派兵驻防南关。”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后路要确保无虞,和硕贝勒此议实是稳妥。”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起来吧,把战事的经过详细说来。”
……………………
旅顺堡外。
二贝勒阿敏恨恨地望着远处明军的阵地,马鞭子一下一下地空抡着,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
远处,明军的阵地上竖起了很多高竿,一颗颗人头悬挂其上。这样的挑衅和示威,令阿敏愤恨难当,身旁的将领们也是怒火上涌。
虚实结合,对向袭攻,被寄予厚望的军事行动却遭到了惨败。
不仅仅是因为明军早有防备,火器凶猛;连肉搏厮杀这个原来的弱项,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这才是令阿敏等人感到震惊的事实。
盾车在宽壕前难以施展,重甲也难以抵挡犀利的鲁密铳,连引以为傲的近身肉搏也不能再轻易击垮明军,还有什么制敌获胜的手段?
“兄长,回营吧!”济尔哈朗见大哥又有暴走的迹象,赶忙上前劝说,“待援军赶到,一举击败敌人,定要让他们千刀万剐。”
阿敏象牛似的从鼻孔喷出两股粗气,不甘心地又望了一眼,猛地拔马,一声不吭地向营寨奔去。
济尔哈朗无奈地叹了口气,紧随在兄长马后,向前驰去。
三板斧都使过了,非但没有击败敌人,反倒是损兵折将,甚至连旅顺堡都没有接近,实在是令人沮丧又无奈的事情。
“贝勒爷——”
亲兵的呼唤,让济尔哈朗勒马回头,不用亲兵说话,他已经看见了旅顺堡升起了两柱笔直的狼烟。
昨天是一柱,今天是两柱?济尔哈朗紧皱眉头,虽然不清楚明军发出这个信号是什么意思,但他有不祥的感觉。
最稳妥的行动应该是暂时退到南关,等待援军到达,再前来攻城。
可这个建议昨天已经被阿敏否决。理由嘛,是担心明军借机逃走,不能为兄弟斋桑古报仇雪恨。
济尔哈朗沉吟良久,抬头再看那两柱狼烟时,还是下了决心,上马去追兄长。部队伤亡不小,还是先行撤退比较安全。
可还没等济尔哈朗追上兄长进行劝谏,西北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火枪的轰鸣和爆炸的巨响。
声音离得很远,听起来有点隐约模糊,但济尔哈朗却蓦然勒马而停,紧紧皱起了眉头。
西北方向,那是通往南关、金州的大路,如果被切断,岂不是等于隔绝了己军?
“你们快去打探,看看是何情况?”济尔哈朗回头命令几个随从,看他们纵马而去,才继续去追兄长。
身后,隆隆的战鼓声震撼天地,早已准备好的旅顺堡的明军,一队队开了出来。
数里外的大道上,一队向南关转送伤员的建奴,已被凶猛的火枪攒击打得屁滚尿流,或死或逃。
贺赞指挥着所部一千五百火枪兵,和张盘所借的五百长枪兵列阵以待。
张榜率领的一千五百火枪兵,配合五百刀盾手,则布置在两翼山坡上,与友军形成凹字阵形。
建奴丢弃的板车,被尽数斩杀的建奴伤兵,还有横七竖八的乱树枝,挨着大路被砍倒挡路的大树,组成了绵延几十米的路障。
旗号摇动,贺赞看着友军迅速作出回应,年轻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并没有全歼建奴的奢望,堵住另外的小路也是现有兵力不能胜任的。但与旅顺堡友军前后夹击,大量杀伤敌人,却不是太困难。
马蹄声轰鸣,正在远处向这里疾速而来。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贺赞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有一种悠远深邃的感觉。
呛啷一声,贺赞抽出了腰间的利刃,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腰刀向前一指,高声吼叫道:“准备迎战!”
吼,吼,吼!
长枪如林,斜指向前;火枪横平,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凛凛杀气。
……………………
鸭绿江横在眼前,浪花翻卷,在岸边的滩上发出阵阵喧嚣。
大贝勒代善面无表情地瞭望着,隔江就是满浦,还有昌城,可他却不敢轻易渡江。
什么穿插绕袭,什么粘滞吸引,对于惯于游击、嗅觉灵敏的毛文龙来说,根本就不会上当。
何况,此次作战的主要目的便是练兵,也通过实战检验战术打法,哪里会与建奴硬战不退的道理?
死伤不少,才算推进到鸭绿江,这让代善等人十分郁闷。大骂毛文龙奸滑,可于事无补,眼前的困难才是最重要的。
伐木扎阀,搭设浮桥,建奴是能够过江的,但撤至对面的明军会让他们这般容易地达到目的吗?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领教了明军新式火器的犀利后,代善不得不对接下来的行动产生疑虑。
“安营,伐木扎阀,派人侦察对岸情况。”代善思索良久,终于下达了命令。
接着,他勒马而走,对凑上来欲献计的宁完我理都没理。
宁完我是辽阳的边民,老奴叛明,攻取辽阳后,宁完我投奔了后金,在萨哈廉手下做事。
对于降金汉人,代善十分轻视,这与皇太极完全是两个态度。
代善所率的正红、镶红两旗止步鸭绿江。而东江军却改变了布署,放弃满浦、昌城,正向南转进。
这个命令下达得有些突然,毛承禄、孔有德等人满心疑惑,不知道毛帅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暖风吹在脸上,毛文龙骑马而行,稍落后些的是东江军的两位副将,陈继盛和苟真怀。
有意放慢了速度,毛文龙侧脸对苟真怀说道:“某突然下令弃守满浦、昌城,众将想必多不理解。苟将军,你以为如何?”
对于苟真怀,毛文龙一直有点琢磨不透。按说应该是皇帝派来的监军,可人家平常好象什么都不管。无论是军议,还是行军打仗,都很少干涉。
第二十一章 烤地瓜出炉喽
苟真怀眨巴眨巴眼睛,嘿然一笑,说道:“两个屁大点儿的小城,守不守无关紧要。”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依末将所想,毛帅是觉得以战代练的目的达到,不必再在满浦、昌城与东虏大战。而东虏若占此二城,又不能屯驻大军。二城隔着大江,日后我军攻袭,东虏救援不及,则又是一场大胜。”
毛文龙眸光一闪,对苟真怀有些刮目相看。
没错,这两个原因,虽不是最全面,也道出了他弃守二城的主要意图。
苟真怀在马上拱了拱手,说道:“圣上有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东江军与东虏作战,便是要机动灵活,不拘一城一地之得失。”
毛文龙反复咀嚼这句话,不禁有些动容,拱手道:“圣上天姿聪慧,所言精妙绝伦,令毛某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啊!”
接着,他又向苟真怀拱手笑道:“苟将军,万岁再有这兵法妙义,还望不吝赐教,不要敝帚自珍才是。”
苟真怀拱手还礼,说道:“毛帅愿听,末将必言无不尽。”
顿了顿,他又询问道:“不知毛帅移师转进,又要兵指何处?”
毛文龙轻轻拍了拍腰间的佩刀,笑道:“某欲故地重游,去镇江一遭。”
镇江即九连城,属于后世的丹东。它北倚镇东山,西临横道河,南距鸭绿江五里,对岸为朝鲜义州。
从地理位置上看,镇江南障四卫(金、复、海、盖),东顾朝鲜,十分重要。
与张盘执着于旅顺、金州等地一样,毛文龙却一直盯着镇江。
从战略上看,大军半扎朝鲜,半扎镇江,夹江而守,最为有利。
苟真怀想了想,笑着拱手道:“毛帅这故地重游说得妙,末将便腆颜相随,劳毛帅作向导啦!”
毛文龙哈哈大笑,说道:“自当如此,谁让某对镇江甚是熟悉呢!”
两人边行边谈,对各自的印象又有加深,也更加了解各人的脾气禀性。
而毛文龙也看出这苟真怀不是个简单人物,平常不哼不哈,肚子里真有料,也定有密奏万岁的权力。
……………………分隔线…………………
改革,又被古人叫做“鼎新革故”;阻挠的保守派呢,又称之为“变法乱常”。
而改革不可能方方成面面都照顾到,既然要对原有的权力、利益、社会秩序等进行新的调整,就肯定会有一部分人的利益会受到损害。
不管是经济利益上的,还是权力上的,抑或是思维观念上的,冲突都是在所难免。
因此,在改革进程中,如何能一边推进,一边还能尽量保持社会的稳定,就非常关键了。
古人也总结过这方面的经验教训,提出了以“小变”求“不变”,逐渐推进深入的策略。
朱由校当然也知道改革与发展,以及稳定这三者之间是密不可分的。
特别是在明朝处于内忧外患之时,就更要把握好这个尺度,妥善处理好三者之间的关系。
所以,“因粮”这个政策只是透露了下风声,朱由校在今年并不打算实施。
秋天快要到了,从各地上报的情况来看,年景总体上还不错。特别是他非常关注的陕西,还算是风调雨顺,只有陕北要差一些。
但有恩赦蠲免,陕西、山西、河南的老百姓多少能够喘上口气。等到明年,番薯更大面积地推广种植,吃饭的问题就差不多能解决了。
英明神武吧,多半年的时间,搞成这样儿,很牛掰啦!
唯独让朱由校的英明睿智有点小缺陷的,就是土豆。
按照徐光启呈上的题本,土豆在京郊的试种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产量不高,质量也不太好。
朱由校仔细思考过之后,也得出了应该是正确的结论。
土豆刚传入中国,肯定没有经过基因改良。原产地的气候土壤等条件,也肯定和京郊不同,出现问题,并不意外。
朱由校觉得这个土豆要适应环境的话,好象得多种上几年,或是十几年,才能成为高产作物。
幸好,幸好自己没有强令各地种土豆。连番薯也是只在顺天府和北直隶地区推广种植,收成很不错。
鼻中闻到了熟悉的香甜的味道,少年皇帝放下题本,正看见“仓鼠”李成成不老实算账,眼睛老往外瞟。
王体乾带着宫人正在外面烤地瓜,皇帝亲手设计的烤炉,就是个铁皮桶样儿的玩艺儿。
“成成,去外面看看。”少年皇帝很随意地吩咐道:“闻着挺香,烤熟了给朕拿进来一块。”
“奴婢遵旨。”李成成答应得利索,起身便出了御书房。
朱由校又拿起题本,想吃烤地瓜就得等一会儿。皇帝嘛,得矜持一些。
现在,一些重臣的题本拿到了御书房看,另一些则在乾清宫东暖阁由刘若愚念给他听。
现在拿到手中的题本是沈有容上奏的,有关皇帝征询开设水师学堂的事情。
因为是皇帝的意思,沈有容在措辞上很是小心谨慎。但朱由校看出来了,沈有容是持保留意见的。
理论化、系统化、实战化地培养水师将领,朱由校是想仿效武学的做法,使明军的水师在军官的素质上得到提高。
但这与传统的水师将领的成长、晋升相违,因为明朝水师将领基本上都是边学边练,从实践中一步步走上来的。
而且,水师军官要熟悉的不仅仅是作战,还有驾驶、导航、海情、风向,甚至是天文地理。按照朱由校的要求和标准,就实在是有点太高了。
朱由校陷入了沉思,难道海军和陆军不能一样?
翻看着题本,朱由校再次细阅了一遍,终于觉得找到了些问题。
还是教育程度的问题,还有海军将领本来就少,而海军学堂的培训周期长的原因。
而武学能快速成才,是因为明军步骑方面的将领很多,目前主要学习的就是火枪加刺刀的战术运用。
看来是自己说得不够详细,才让沈有容产生了错误的理解。
朱由校想明白了,也不准备改变自己的计划。把知识理论化、系统化,取代经验主义,这是科学的发展观,没毛病。
香气越来越浓,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体乾捧着盘子小跑进来,笑着呈给皇帝,“皇爷,番薯烤好了,这味儿真是诱人呢!”
烤地瓜呀!朱由校看着盘中已经剥过皮,露出的金黄色、软绵绵、热腾腾的瓜瓤,不由得呵呵一笑,伸手取过盘边的勺子,挖了一块就放进嘴里。
嗯,香、甜、面、糯、烫,吃进肚里,浑身都舒坦。
“王大伴也去尝尝,味道着实香甜。”朱由校笑着说道:“让宫人多烤些,给后宫贵人都送去。她们若是喜欢吃,便让御膳房做。”
王体乾连连应承,笑着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皇爷只管放心。”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朱由校一口一口地吃着烤地瓜,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也准备让明朝人都有那种感觉。
不为别的,给地瓜打个广告。
《大明论坛》要刊载地瓜的产量,适合种植的地区。街头巷尾也要有“卖烤地瓜的”,让香甜的气味飘起来。
当然,朝廷对地方的政策,也必不可少。没有对地方官府的强制,没有地方官府的引导,种地的百姓几辈子才能知道种地瓜的好处?
李成成走了进来,蹲身施礼,老老实实地回到小桌旁,提笔算账。
脸蛋儿还沾着一抹灰黑,地瓜看来是吃过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偷藏?朱由校有些好笑,却也没去逗她。
…………………
长春宫。
张婉儿捧着块烤地瓜,吃得欢快,小脸儿上,嘴角边,沾了些烤焦的灰黑。
“又甜又糯,味儿还香。”张裕儿放下勺子,笑着称赞道:“烤地瓜是吧,以后能常吃到吗?”
宫女也不清楚,回话道:“奴婢也不知道,娘娘要召送来的公公细问嘛?”
段氏说道:“万岁赏的,定是金贵东西,想多吃也不容易吧?”
“那就算了,让他回去吧!代我谢过万岁的赏赐。”张裕儿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喜欢吃,可也不想讨人嫌。若真是很金贵,自己岂不是得寸进尺?
正说着,外面宫女进来禀告道:“娘娘,小赵公公还带了万岁的口谕,说是贵人若是喜欢吃这烤番薯,可派人去通知御膳房。”
哦,张裕儿眉毛一挑,甚是欣喜。
旁边的张婉儿更是眼睛放光,抬头脆声道:“阿姐,我还想吃。”
张裕儿抿嘴一笑,伸手叫来小妹,用绢帕给小花猫擦干净脸,温声道:“今日就算了,时辰已有些晚。明天,明天阿姐派人去给你要。”
“好吧!”张婉儿懂事儿地点点小脑袋,又伸手小心地摸摸阿姐的肚子,疑惑地问道:“这里面有个小娃娃吗?那他(她)得有多小啊?”
咯咯咯,张裕儿笑得清脆,抚着小妹的头说道:“他(她)会长大呀,你也是一样的!”
张婉儿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却已被母亲拉到一边,不准她再碰。
张裕儿轻抚小腹,感觉有点鼓,可也不是很明显。
第二十二章 舆论争锋?砍头如切菜
“赶紧收拾收拾。”段氏在旁催着宫人,“万岁晚上要过来呢!”
看着宫人在整理打扫,张裕儿心里美美的。
皇爷没忘了自己,时不时地来长春宫就寢。
可却不再做那羞羞的事儿了,就是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说会儿话,相拥而眠。
就是这样,也让张裕儿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却不知道,朱由校除了不想冷落她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累了,想睡个好觉儿。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没错。可天天耕作,体壮如牛也受不了呀!
看到小妹想离开,张裕儿想起件事情来,问道:“婉儿,今天女官教的都学会了嘛?”
张婉儿背对着阿姐吐了下舌头,回过身带着讨好的笑容,“阿姐,我都学会了。”
“学会了呀?”张裕儿歪头看了看小妹,微笑道:“那就去默写出来给我看。”
停顿了一下,张裕儿故作严肃地说道:“若是写错了,就罚你重写一百遍。”
“一百遍嘛——”张婉儿立刻长长了眼睛,磨磨蹭蹭地挪到桌前,看着宫女给她磨墨,小丫头的脸变成了苦瓜。
张裕儿想笑,又用绢帕掩了嘴,目光却温柔起来。
若是皇爷在身边,让自己写一百遍,两百遍也行啊!
……………………
《逸周书.芮良夫》有这样一句话:“以言取人,人饰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饰言无庸,竭行有成。”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以一个人的言论来判断品质,人们就会掩饰自己的言语;以一个人的行动来判断,人们就会竭力于做实事。
按照朱由校的理解就更简单了,那就是不仅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
世上的大忽悠多了,你若是不能分辨真假,被忽悠瘸了都是小事儿,被忽悠得智商下线,才最可怕。
就比如东林党,宗旨多好。又是宽赋恤民,又是反对矿税、保护工商,还有澄清吏治、唯才是举,对老百姓、商贾,还有读书人,可都是一张大饼。
可实际上呢,崇祯是怎么被坑死的,还不是被东林党这帮“正人君子”忽悠的。
在野时说得天花乱坠,一副忧国忧民的高尚嘴脸;上台后,贪墨**,废除工商税,暴增农业税,活生生造成了明末此起彼伏的农民大起义。
正因为朱由校有着上帝视角,知道历史上明朝是怎么被这一帮王八蛋给毁掉的。
所以,他可以为了稳定,暂时把只会耍嘴炮而无实际工作能力的官员驱离朝堂,以便尽快进行改革大计。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这帮虚伪无耻的家伙们失去了应有的警惕。而且,随着权力的集中,枪杆子的把握,朱由校已经敢于挥起屠刀。
“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
朱由校听着刘若愚的解释,微抿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先贤荀子的话没错,可被阻碍改革的保守派故意曲解,或者说是断章取义,想在舆论上与朕争锋,真是一群蠢货。
所谓:行王道的君主,使百姓富裕;要称霸的君王,使士兵富裕;欲取得民心的君主,让士大夫富有;快亡国的君主,才搜刮民脂民膏,充实府库……
听起来没毛病,但却会是阻挠向富豪士绅加赋税的借口,也巧妙地讽刺了朱由校搜刮钱财,充实国库的行为。
可惜呀,朕的聚敛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贪图享乐,却是为了大明,为了这个国家。
而你们,算什么民,算什么百姓?个个都身家丰厚,还不够富有?
不与民争利,我呸!在你们口中的“民”不就是商人和士绅嘛,跟平头百姓半点不沾边。
朱由校沉吟半晌,吩咐道:“召东厂代提督王国忠即刻来见。”
这就要下手了,朱由校可不想玩什么放长线钓大鱼的小聪明,而是要在尚未形成舆论时就消灭于萌芽。
什么真理越辩越明,什么在舆论上交锋并打倒对手,朱由校根本没这么想。
你以为《大明论坛》是给老百姓看的?按照当时的教育普及率,有几个老百姓能读书看报?
能够操纵民间舆论,并蛊惑煽动老百姓,这正是那帮乡绅士人最擅长,也是唯一能与皇权抗衡的手段。
所以,朱由校要痛下狠手,趁着顽固派刚刚涉足报纸,还未成气候的时候,就消灭他们。
同时,这也将是一个严正的警告。想跟朕打擂台,门儿都没有。
兴利除弊,振兴大明!
朱由校要推进深化改革,就只需要一个声音。什么嗡嗡叫的苍蝇,一拍子打死。
至于自己的老丈人张国纪,只能算是引蛇出动的一个棋子。经过此事,想必也会老老实实,不敢再自作主张了。
……………………
京师的醉仙楼内,几个纨绔少爷正在聚饮快乐。
准确地说,其中有两个已经算不得纨绔,就是寿宁侯家的张军能,武靖侯家的赵辉祖。
赵胖子已经不胖了,现在算是标准体形,就是脸上的肉还比别人多一些。
至于张军能,这在平地上,也完全没有了坐船时那副软脚虾的模样。正口沫横飞地白话,精神头儿很足。
“在武学呀,某可是见识了三山五岳的高手。”张军能连说带比划,“有一个能举起石狮子,还有一个脑袋贼硬,把缸都撞破了……”
在张军能口中,武学简直成了杂技团,有大力士、铁头人,就差胸口碎大石的了。
赵辉祖在一旁暗自撇嘴,可看别人听得如醉如痴那副傻样儿,也有几分骄傲,塞进嘴里的菜也香了不少。
其实张军能不是自愿进的武学,是被老爹揪去的,要让他重振寿宁侯家的门楣;赵胖子则是被好友又求又拉,勉为其难地去武学相陪。
他俩年轻,还不知道家里大人的想法。皇帝的一系列举措,已经触动了京中的权贵武勋。把自家子弟往武学里送,也是为了多条后路。
“在武学呀,那些监生、举人出身的能和咱相比?”张军能一杯酒下肚,愈发地兴奋,吹起来也没边儿,“咱可是在辽东与东虏血战过,砍过人头的。”
哦,啊,几个纨绔发出惊叹之声,连连点头。
赵胖子适时地给好友挟了根鸡腿,好塞住他的嘴。并用眼神示意,别再吹了,快漏了。
张军能没领会,以为赵胖子是嫌自己没吹他,立刻伸手拍着赵胖的肩膀,向纨绔们说道:“还有辉祖,在辽东那就一个猛,光人头就砍了三四个。”
啊,哦?众人惊叹声中,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就赵胖子那熊样儿,能砍三四个人头,那俺们不是能砍七八个?
赵胖子脸不红心不跳,呵呵一笑,说道:“捡漏,全是捡漏儿。跟着别人往前冲,地上有没咽气的建奴,俺就砍掉他的狗头。”
说着,赵胖子还挥起手掌,左一下右一下,举重若轻的动作,嘴里还配着音,“咔嚓,咔嚓,就跟切萝卜似的。”
张军能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这个死胖子,还形神并茂,吹起来比俺还厉害呀!还没咽气的,咱们砍的都是死人好不好。
那也了不得呀!众纨绔佩服极了,纷纷出语称赞,就这胆气,比他们强百倍呀!
“赵哥,真英雄啊!”一个纨绔满脸钦佩,伸了伸大拇指,又端起酒杯道:“某敬你一杯。”
赵胖子举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开口说道:“诸位兄弟呀,有些话呢,说了,可别不爱听哈。”
“赵哥这是说的啥话呀?”一个纨绔摆出你很见外的神情,大声说道:“咱们兄弟还有啥不能说的?”
“对呀!”
“就是嘛!”
在众人的齐声附和下,赵胖子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缓缓说道:“要说咱们哪,不缺吃不愁穿,靠着祖上的荫庇,这辈子就是啥也不干,也是冻饿不着。”
张军能也挺好奇这胖子有了什么感悟,好象个老师似的,伸手给他倒了杯酒。
赵胖子对着好哥们儿礼貌地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可这辈子就这么混过去吧,怎么也不是那么回儿事。”
说着,他指了指张军能,“就说能能……”
“滚!”张军能笑骂道:“别叫俺小名。”
赵胖子哈哈一笑,浑不在意,说道:“就说老张,还有在下。等老了的时候,还能跟儿孙讲讲征战沙场的事。让他们知道,咱也爷们儿过。”
“赵兄说得在理。”有人点头赞同,说道:“我家老爷子也这样说过,也不用非去战场,可也别游手好闲,总得学点啥,以后没准儿就得自己挣饭吃。”
“是啊,感觉这世道在变哪!”又有人发出感慨,“朝廷这政策,这举措……”
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谈话,本就临窗,不用拥过去,探头就能看见。
“是东厂番子。”有人眼尖,一下就看了出来。
“不知又去抓什么人了?这阵仗可是不小。”
眼见几十骑旋风般疾驰而过,众人又回到了酒桌上。
第二十二章 辽东人哪,血战厮杀
经这一岔,赵胖子也没了当老师的劲头儿。然后便是男人们喜欢的话题,风花雪月,花魁娘子,一阵阵淫笑怪叫在屋内响起。
等到吃饱喝足,众人出了酒楼,醉眼惺忪地拱手作别,各自离去。
“没喝多吧?”张军能斜眼瞅着赵胖子,调侃道:“要不要去喝花酒?”
赵胖子摆了摆手,说道:“就这一天假,还是回去洗洗涮涮,再好好睡上一觉。”
张军能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地说道:“小宝随观摩团去了辽东,也不知道怎么样儿了?”
三人组变成二人团,赵胖子也觉得有点怪。刚想说话,不远处一个吆喝买卖的声音吸引了他。
“渴水,渴水,酸甜可口的渴水。”一个半大丫头在叫卖,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在忙活,而令赵胖子注目的是这丫头的辽东口音。
而所谓的“渴水”,就是明代的果蔬型饮料,有林檎(沙果)渴水、木瓜渴水、五味子渴水、杨梅渴水等。
张军能目光一闪,似乎猜到了赵胖子在想什么,笑道:“酒后口渴,走,咱们去喝上两碗。”
赵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要了两碗杨梅渴水。
“辽东过来的?”张军能喝着渴水,看似随意地问道。
“是啊,是啊!”中年汉子停下手,憨憨的脸上挤出几分笑容。
张军能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样,还过得去吧?”
中年汉子搓了搓手,说道:“俺们是投亲的,有亲戚帮衬,还能混个肚饱。”
赵胖子喝光渴水,深深地看了那个丫头一眼,随手把一块碎银扔进了收钱的大碗里,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客官,您这给多了。”中年汉子伸手招呼着,还要找钱。
张军能用力摆了摆手,说道:“收着,让你收着,不用找了。”
快走几步,追上了赵胖子,张军能伸手搂着好兄弟的肩膀,笑着说道:“走,咱哥俩儿找个地儿再喝几杯。听说城东开了个烤肉店,味道不错。”
赵胖子痛快地答应着,笑得总有点勉强,“走啊,你还不晓得某的酒量吧,喝你两个来回都没问题。”
两人说笑着走远,身后还隐约传来中年汉子的道谢声。
…………………
快入秋了,还是这般热啊!
张柱子停步在木栅门前,抬起胳膊擦了擦汗,才高声叫道:“家里有人吗?”
时间不大,随着清脆的回应,英子裹着湿头发走出屋子,隔着栅栏院门便认出是张柱子,赶忙又加快了脚步。
“张哥,快进来。”英子打开院门,笑着相让,把湿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便要接张柱子背着的口袋。
“不用占手,俺给你放在门口。”张柱子走过去,把米袋子放在门边。
英子手忙脚乱地拿了凳子,倒了碗水,又拿出湿布巾给张柱子擦汗。
“这粮食发得还真快。”英子忙活完,有些惊喜地问道:“俺还估摸着得秋后呢!”
张柱子喝了两口水,擦了下嘴,说道:“听说是从南洋海运来的,不是咱们大明产的。”
南洋?不晓得是个什么地方。英子笑了笑,也没继续追问。
张柱子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说道:“这是药材,给军队预备的。我托人要了一包,熬了给老伯喝吧!”
英子伸手接过,连连感谢,“张大哥,劳你这么照顾,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谢我干什么,都乡里乡亲的。”张柱子站起身,说道:“听说朝廷还要派大船过来,专门捕鲸鱼的。咱们打鱼种田,也多辛苦点。”
突然又想起件事情,张柱子赶紧说道:“对了,家里赶紧搭个棚子,或是盖间小屋。朝廷要送一批鸭子给各岛,得好好养着。以后啊,这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英子用力点着头,看张柱子的衣服上有个破洞,便笑着说道:“先别忙着走,俺去取针线,给你这衣服上补几针。”
“不用麻烦了。”张柱子低头看了一眼,浑不在意地说道:“我还得去通知别人,军队估摸着也快回来了,还得多做准备。”
“打胜了吗?”英子停下脚步,瞪大眼睛询问道。
张柱子笑着点头,说道:“虽然还没确切的信息,但旅顺堡是肯定守住了。我估计,建奴的死伤是少不了。”
英子咧嘴笑了起来,说道:“咱们挖的那些沟有用呗,我看军队训练时那轰轰的象打雷的动静,就知道差不了。”
张柱子连连颌首,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跛着条腿出了院门。
凝视着远处那瘸跛却厚实的背影,英子抿起嘴角,久久站立,直到颠簸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
旅顺堡外。
战场上,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了一片,不时又被爆炸的巨响和火枪攒射的轰鸣所压盖。
一方是前后夹击,一方是逞勇顽抗,厮杀惨烈异常。
一个士兵倒下去,又是一个士兵顶上来,长枪吞吐,刀光泛寒,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此时显得脆弱不堪,瞬间而逝。
又是一排火铳的爆响,几百名明军火枪兵突然从侧翼的山坡上出现,把无数铅弹向着建奴无情地打过去。
与前方明军战阵交接,正在拼杀的建奴人马太过密集。明军几乎不用瞄准,只管一排一排的用火枪攒射。
白烟不断弥漫升腾,建奴不断地人仰马翻。惨叫声,马嘶声,此起彼伏。有中弹未死的马匹,在疯狂地奔跳嘶叫,更增加了建奴战阵的混乱。
这五六百明军火枪兵立于山坡,以四排轮射法,不断地射击,并保持着火力的持续性。
“快,快,推到这儿,对,就在这里。”军官指挥着,吼叫着,十几架掷弹车又推又抬,在战阵后准备就位。
一颗颗轰天雷放进抛射布兜,火线被点着,锤子砸开铁钩,发射,发射!
黑乎乎的炮弹越过明军战阵,砸进了建奴的队列之中。十斤的玩艺儿从天而降,砸不死也是晕头转向。
看着脚下嗞嗞冒烟的炸雷,即便是富有经验的凶悍建奴,也忍不住恐惧嚎叫。
爆炸在闪光之后一个接一个地响起,即便是没被弹片击中的建奴,离得近的也失去了听觉,眼前阵阵发花。
轰天雷抛射不断,每一声轰鸣爆炸过后,都有建奴受伤倒下。
有如湖水中扔下的石块,激起一圈涟漪,却是血肉横飞的激荡。建奴的战阵越来越无力,越来越稀疏。
随着前方的战兵被消耗,两军的战阵脱离了接触,拉开了些距离。
轰天雷的投掷放缓了,但火枪兵又有了施展的空间。
在军官的哨音和喊叫指挥下,一队火枪兵越过刀盾手长枪兵,举枪射击;浓烈的白烟刚刚弥漫升腾,又一队火枪兵上前,举枪开火。
一排排的铅弹射向敌人,战阵也缓缓向前逼进,阵后的掷弹车也紧紧跟随。战阵有如无可阻挡的厚墙,再次向建奴压了过去。
坏了,坏了!
济尔哈朗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心直往下沉,意识到失败恐怕已经成为现实。
这样的对阵是济尔哈朗尽力避免的,在双方盔甲装备差不太多的状况下,在六七十米的距离对射,火枪的杀伤远胜于弓箭。
而且,战场并不宽阔,骑兵也施展不开。
最关键的是,大路被突然冒出的明军切断后,阿敏并不认为是难以冲破的阻碍,也不必全军回师。
可当阿敏率一部人马前去攻打阻路拦击的明军后,旅顺堡的明军却突然出动,逼得济尔哈朗不得不率部迎战,以防兄长的部队遭到夹击。
可这样一来,两线作战,建奴便陷入了被动境地。
一番交战过后,济尔哈朗发现明军的火枪犀利、轰炸猛烈。
他这才故意快速后退,吸引明军上前,再猛然回扑而上,冒着激射的铅弹付出死伤,要用近战肉搏击溃敌人。
但出乎济尔哈朗意料的是,明军在近战中虽不占上风,但却没被轻易击败。
现在,双方又形成了这种作战态势,甚至是更加恶劣。
而己军遭到打击挫败后,士气已低,再来一次猛扑近战,恐怕也难以奏效了。
“速去禀报二贝勒,我军需马上绕路撤退。”济尔哈朗叫过亲兵,压低声音吩咐道:“若损失惨重,镶蓝旗恐会不再由他掌握。”
济尔哈朗知道兄长的脾气禀性,再加上兄弟阵亡,如果不晓以厉害,恐怕会死战到底。
但他知道这边已经挡不住了,败退只是时间问题。而阿敏那边的战斗还在继续,依然没有取胜的迹象。
拖延下去的后果就是被越来越紧地夹在大路上,连逃出去的路都会被封死。到那时,也只有全军覆没这一个结果了。
亲兵领命而去,济尔哈朗咬牙下令,弓箭手与敌人对射,甲兵下马准备步战,又抽调部分人马攀上山坡,截击迂回而来的敌人。
在人数上,济尔哈朗已经看出敌人占着优势,现在这样的消耗战更对己军不利。
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拖延时间,替兄长阿敏挡住敌人,争取撤退的时间。
第二十四章 击溃建奴
形势发展得很快,明军在付出伤亡的同时,还在执着而勇敢地向前推进。
当明军前锋停步调整时,在队后跟进的掷弹车再次发威,把轰天雷接二连三地扔向建奴。
一声爆炸便是一片伤亡,耀眼的闪光,震耳的巨响,血肉横飞,惨烈哀嚎,削弱着建奴的残余斗志。
爆炸的硝烟还未消散,对面一个个火点便爆闪开来。
明军的火枪攒射再次发威,铅弹一排接一排,带着死亡的热量,射向站着的敌人。
前进,射击,轰炸……顶着弓箭带来的伤亡,明军顽强而勇猛地继续推进。
看着己方人马不断地流血倒下,退后重整的战阵再度面临崩溃,济尔哈朗目眦欲裂,抽出长刀,准备拼力冲锋。
而就在此时,明军阵列中突然推出了三辆小车,在建奴逐渐惊恐的目光中,黑洞洞的炮口正指向他们。
在刀盾手的掩护下,拿着火把的炮兵发射手点燃的引线。
火星急窜着,钻入了药室。随着一声轰响,一道灼热的火光闪现,成百上千的弹丸扑向建奴,浓密的烟雾同时腾起。
佛朗机炮加霰…弹,战阵前面的建奴,立刻被喷射而出的密集弹丸打倒了一大片。
这还没完,佛朗机炮的射程较短,威力较小,但优点却是速度快。熟练的炮手,更换子铳只需几秒钟的时间。
轰!又是一片横扫过来的密集弹雨,建奴身上喷出一股股血雾,有的当场死亡,有的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炮接着一炮,仿佛死神的镰刀,毫不留情地收割着建奴的生命。
完了,完了!济尔哈朗的心沉到了谷底,在这样的凶狠打击下,军队的最后意志必然会被摧垮。
炮声停了下来,硝烟逐渐散去,济尔哈朗看到了一片凄惨的景象。
尸体横陈,伤兵倒地,难忍的疼痛使伤兵翻滚着,扭曲抽搐着,发出非人的哀号。
一个军官的手中没有了武器,双手捂着冒血的肚子,只是勉强不倒。他目光茫然而呆滞,似乎还不能相信发生的事情。
明军的战阵再次在战鼓声中前进,一阵排枪响起,这个建奴军官再次被弹丸击中,喷溅着血花倒地死去。
“贝勒爷。”前去向阿敏禀报的亲兵赶了回来,急切地说道:“二贝勒命令您马上撤退。”
济尔哈朗目光有些呆滞,望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明军旗帜,并没有反应。
“贝勒爷!”亲兵一把拉住济尔哈朗的缰绳,再次大声重复着阿敏的命令。
济尔哈朗的眼珠一轮,恢复了些生气。
明军的战阵还在稳稳地向前推进,而己方部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当两辆炮车再次推出来,指向后金军时。济尔哈朗知道大势已去,断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最后望了一眼死伤枕籍的战场,济尔哈朗满心悲惊,猛地拔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没错,说是撤退,可这是阵前哪,和逃跑溃败没有什么区别。
尽管建奴的阵后有战马,但那些倒地的伤兵呢,就等于全部放弃了。
明军没有追赶,也追赶不上,几阵排枪过后,战阵依旧是稳步前进。
面无表情地把刺刀扎入建奴伤兵的胸口,用脚一踩手上一拔,染血的刺刀在空中停留一下,又指向了下一个目标。
冯大铁和战友们脚下踩着建奴的尸体,斩杀着建奴伤兵,步伐坚定地向前,向前!
…………………
镇江。
城头已经换上了东江军的旗帜,残破的城垣,熏黑的城墙,显示着刚刚结束不久的一场大战。
驻防的五百建奴一千多西虏和汉军,在两协上万东江军的围攻下,已经全军覆没。
尽管毛文龙很想占据镇江,为隔江而望的新义州、铁山提供屏障,但也知道目前还不是时候。
扫荡周边,迁民清野,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就算弃守镇江,也要给建奴留下一块无人之地,让他们难以长期驻守。
已是入秋时节,天气虽还没减热度,但原野上已经能看出季节变化的些许迹象。
站在城头,瞭望远方,毛文龙甚是感慨。
这其中,不仅有故地重游的感触,更有连番作战后的感悟。
“我军还需要有一支擅长山地作战的部队。”毛文龙伸手一指远方,开口说道:“非如此,不能阻遏东虏,护镇江周边之安全。”
镇江城很小,但地区很大,扩展开来就相当于后世的丹东市,包括了凤城、宽甸、岫岩等县。
从地形地势上看,北高南低,以山地和丘陵为主,平原谷地只占十之一二。所以,又有“七山一水分半田,半分道路和庄园”之称。
在毛文龙看来,北面的山地和丘陵,正是阻遏建奴来攻的天然阵地。
尤其是宽甸和凤城的北面,地势最高。山峦起伏,树林密布,对于擅长平原野战的建奴来说,难以发挥其优势。
而通过几场战斗,毛文龙等将领对于借助地形和工事,用火枪和掷弹车坚守,都是信心很足。
“津镇倒有近千毛兵,不知能否调来?”苟真怀沉吟着说道:“火枪兵嘛,阵地防守甚好,山林作战,倒是未必合适。”
停顿了一下,苟真怀又笑着补充道:“好在有刺刀,和长枪一样的作用。嗯,某觉得叫刺棍儿更形象。”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也觉得那刺刀不象刀,还挺丑的。
陈继盛笑了两声,说道:“山地作战,还是要加强训练。不说这镇江,便是从朝鲜借的新义州和铁山,要是能在外围山地阻遏建奴,也能多安置辽民,大力屯田耕种,以缓军需。”
毛文龙轻轻颌首,表示赞同,缓缓说道:“山地作战的部队要训练,阵地防御也要加强。通过几次作战,某觉得在平地挖设工事也很厉害,倒也不必非得倚城,或是据险抵御东虏。”
“壕沟加胸墙,确是御敌良法。”苟真怀伸手拍了拍城墙,说道:“只要够快速,在野外也能自保。如果有了武钢车,就更省事儿了。”
毛文龙看了苟真怀一眼,说道:“今年朝廷的花费太多,万岁数次支出内帑,这武钢车和野战火炮的装备,怕是要等到明年了。”
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了腰间御赐的战刀刀柄上,毛文龙想了一会儿,说道:“不如咱们先行打造一批,虽然粗陋些,可也不会比建奴的盾车差。”
“车阵确实是野战防御之利器。”陈继盛说道:“定好形制,便让百姓打造,付他们些粮食即可。”
苟真怀笑了笑,说道:“粮食不会缺的。万岁已让海商从南洋运粮输辽,还有明年将在东江镇各地各岛种植番薯,就更会缓解乏粮情况。”
向西拱了拱手,苟真怀继续说道:“万岁英明,圣聪睿智,诸事已经安排得妥当。捕鲸、养鸭等办法,会使辽民无饿腹之苦,东江军也有肉鱼可食。”
毛文龙和陈继盛赶忙开口称赞,管它效果咋样儿呢,皇帝要做的,就是好啊,就是好。
…………………
都说鲸鱼肉好吃,象小牛肉那样嫩,可朕身为九五至尊,怎么能吃不着呢?
朱由校当然要吃,一定要吃。不仅是自己的口舌之欲,还能解决东江军民的吃饭,甚至是营养问题。
历史上东江镇曾收留了近百万辽民,如果让这些辽民都吃好养壮,再配备足够的盔甲武器,光从这些辽民中招募兵员兴许就能灭了建奴。
“皇爷,奴婢算好了。”李成成恭谨地走过来,呈上一张报表。
朱由校伸手接过,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颌首道:“嗯,算得没错。”
这是一张类似于后世的统计报表,进出余等项目都有,看起来一目了然。
把银镜的销售分包给李旦、颜思齐、吴大章等商人,朱由校却是没想到他们会把钱先行支付。
甚至李旦和颜思齐还多给了,理由是银镜卖给了某个外国的王室大头,给的价钱出人意料的高。
是上道,还是巴结讨好?朱由校不想仔细分辨,也不想多收这所谓的“冤大头”的钱。
皇帝需要讲究信义嘛,这要看对谁,更要看目光是否长远,胸襟是否广阔。
既然已经定了销售分成的规矩,朱由校就不想破坏它,哪怕多给的钱财很是诱人。
况且,银镜销售的最大市场并不是倭国,也不是南洋诸国,更不是国内。尽管在两三年内,这三个主要市场的销售不会饱和。
那朱由校认定的最大市场是在哪呢?
这也很容易想到,就是通过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甚至是后来的英国佬,品质远超威尼斯的银镜将行销全欧洲。
就那个什么法国人引以为傲的镜厅,用的啥破玩艺儿,锡汞齐镜子啊,档次太低了。
换成大明的银镜,一下子就能卖近千面,这得赚多少钱哪!
朱由校强忍住扳指头的冲动,放下报表,冲着李成成笑道:“做得不错,朕有赏赐。”
“奴婢的本分,不敢领皇爷的恩赏。”李成成心中高兴喜悦,但还是依礼推辞。
“那就算了。”朱由校摆了摆手,“你且退下吧!”
第二十五章 发展物流,疾风识劲草
啊?!李成成的心情立刻郁闷了。皇爷呀,人家只是谦辞一下,怎么就算了呢!
朱由校哈哈一笑,伸手拉开抽屉,取出一面小圆镜,递给李成成,“给,朕赏你的。”
李成成的心情——这一上一下又一上的,皇爷您不带这样儿的。
不过,接过这面小镜子,李成成是真的欣喜若狂,蹲身施礼谢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年轻的女子。
皇爷桌案上摆的那能把人照得清晰异常的镜子,她都偷偷照过好多回了,也知道这镜子价值连城。
可这想都不敢想的宝贝就这么到手了,虽然小了点,可李成成兴奋得还是差点跳起来。
看着丫头喜不自胜又强忍着的模样儿,朱由校颇为心动,但他还是忍住了。
媳妇儿易求,铲屎官难觅啊!
朱由校发出无奈的感慨,提笔给吴铮写了回复。
同时,也告诉李旦和颜思齐,赚多了就去做善事,象收养孤儿的福利院,舍药助老等等。
什么叫回报社会,这就是。对弱势群体多些体恤关照,也是减轻国家的负担。
这边写完,朱由校又拿起吴大章的上书,沉吟了一下,提笔回复。
对江南士绅商贾的失望,使朱由校更加倚重已经被收服的通州商帮。当然,也这也与他重视北方的发展稳定有很大关系。
还是那个宗旨,不会让商帮白白地出钱出力,朱由校也给他们提出了一条生财拓展之路。
商业的发展,会倒逼很多行业兴起和扩张。最直接的,朱由校能一下子想到的,就是物流仓储运输,还有邮政。
朱由校的设想是依托驿站,朝廷出土地,商帮建客店货栈,自主经营,按规纳税。
没有比这更省事更快捷的办法了,驿站的设置是按照距离,又都是官道之上。等于是现成的规划选址,甚至有一些房屋和人员也是现成的。
说到古代的驿站,还真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产物。不仅是朝廷的邮政通讯系统,还是公立的招待所和物流中转站。
因为官员可以凭借勘合或者火牌免费吃住,并更换马匹。在特殊时期,驿站还要为朝廷转运粮草、军器物资。
在元朝后期,随着**体制的加重,驿站也成为权贵官员白吃白住的免费福利。甚至是商人、僧侣等人,也可以用钱卖到在驿站吃住的证明文书。
这无疑增加了朝廷的财政开支,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太祖朱元璋开国后,就明确规定驿站只能供给朝廷要办事出差的官员,其他人一律不能使用。
为了警诫官员百姓,为了证明此项法律的权威严肃性,朱八八甚至还处死了一个朝中权贵。
但到了明朝后期,驿站制度同样重蹈了元朝时的覆辙,只不过是严重程度上还有些差别而已。
当然,驿站的**还不值得让皇帝亲自出手。毕自肃的督察院,已经把滥用驿站作为考核官员的项目。
严格控制勘合,确定招待标准和人数,驿站采取登记上报制度。这三管齐下,再加上重惩严治,改变目前的状况还是很见成效的。
现在,再把客店货栈建起来,加强物流运输,推出邮政系统,增加民间通信。获得的收益不仅会改善驿丁的生活,更会使老百姓受益。
小李子,这回你丫的还会造朕的反?老老实实当邮递员吧!
朱由校放下了笔,露出了得意又有点狡黠的笑意。
……………………………分隔线…………………………
贵阳。
破围之后已有两个多月,战乱造成的创伤还未全部恢复,但已经显出了新的气象。
招流移,广开垦,恢复经济,贵州巡抚王三善坐镇贵阳,很快就开始了安定社会、重振地方的一系列举措。
有赖于皇帝所拔的金花银,买粮安民,招兵实军,王三善又是勤政实干的官员,地方很快就安定下来。
而明军在陆广河、鸭池河与叛军对峙,因为缺少水战官兵及船只,并未急于渡河作战。
围城叛军损兵折将后,又有一些少数民族土目归降投靠于明军,安邦彥自觉势弱,亦不敢过河进犯,沿河深挖堑壕,增兵防守。
陆广河乃是乌江上游鸭池河流经修文、息烽两县境内的一段,在水西南境。
《志》云:水西之河,最大者曰陆广,其上流曰鸭池,下流东注,曰黄沙渡,会于清水江,又东会于涪江,鸭池或曰即鸭池河。”
敌我双方都以河为防线,加紧准备和布置,等待着下一次作战交锋的时机。
现任贵州巡抚王三善是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宦海沉浮几十年,已是快六十岁,还是不附权贵,刚正不阿。
同时,他对官场的尔虞我诈、党争倾轧甚是失望,数次告假回家,并逾期不回。万历四十七年,他借着为妻子回原籍奔丧的理由,就再也没有回朝。
直至明泰昌改元,光宗皇帝即位,封王三善为太常少卿,他才无奈又回到京城。
奉命平叛以来,王三善殚精竭虑,集兵积粮,终于在京营援军的力助下,三路猛攻,击败叛军十万,解了贵阳之围。
以少胜多,王三善颇有些志得意满,但令他感到不悦的则是京营官兵不肯听他号令。
准确地说,是不执行他要渡过陆广河,趁胜攻打叛军的命令。可对于防御叛军卷土重来,京营官兵倒是布置严密,无隙可乘。
等到朝廷任命朱燮元总督五省军事,王三善也接到平叛方略后。他才明白,京营是按照圣上旨意行事,非是胆小怯战。
稳健进取,不得冒进深入。无论是朱燮元的行文,还是朝廷的旨意,都再三强调了这一点。
王三善纵是有些意见,也不敢擅自行动。按下心中的不满,王三善还是把朝廷的布置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经过两个多月的恢复,百姓基本上安定,官军也稳定了防线,对水西的封锁也日渐严密起来。
此时,王三善和原贵阳巡抚李枟,刚刚视察完城外新建成的火药兵器厂,骑马返回城内。
李枟是个有才干的官员,在贵阳保卫战中脱颖而出,以不足三千兵,招募义勇,抵挡住安邦彥叛军数月围攻,足见其勇略。
本来历尽艰辛,卸任在即,应该是如释重负,一身轻松的李枟,却是闷闷不乐,心情沉郁的样子。
王三善是知道些端倪的,无它,朝臣的攻讦。
在安邦彥反叛之前,李枟就看出这家伙居心叵测,而贵阳的城防和存粮更令他忧虑。
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多次上疏朝廷,请求增加兵员、军饷。
然而,朝廷正急于征辽,无暇它顾,对李枟的请求置之不理。就在此时,李枟又被朝臣攻击,于是六次上疏,乞求退休。
朝廷议以王三善出任贵州巡抚,责令李枟在新任巡抚未到任前继续任职。然后是安邦彥反叛,贵阳被围,李枟也承担起了保卫贵阳的重任。
数月围城,险情迭出。李枟团结士绅,招募义勇,与巡抚御史史永安等官员殚精竭虑,终保贵阳不失。
在最危急的时候,李枟甚至作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即“焚书籍冠服,预戒家人,急则自尽,皆授以刀环”。
按理说,这样的贡献,这样的功劳,朝廷肯定会予以嘉奖。王三善接任后,和李枟都上奏朝廷,请求给予有功人员以奖赏。
但朝廷那边还未有回复,却传来风声。御史蒋允仪弹颏李枟,说安位在袭水西土司之职时,李枟向他勒索金盆,导致安氏叛乱。
风声啊,并未见邸报,也未见朝廷问询,李枟还不能上书自辩,心中能不郁闷嘛!
“李大人。”王三善颇为同情,忍不住开口劝慰道:“捕风捉影的事儿,未证实前,不必为之忧心烦扰。”
李枟苦笑了一下,说道:“多谢王大人宽慰。只是贵阳被围前,已有朝臣攻讦,某已上疏乞退。没想到现在,又……”
看着李枟连连摇头,王三善也很无奈。人在前面拼命,后面还有弹劾攻击的,风气如此,屡见不鲜。
关键是隔着数千上万里,你能了解什么情况?道听途说还是好的,胡编乱造也不少见。
“万岁是明君。”王三善拱了拱手,说道:“自是能分辨正误,叙李大人孤城坚守之功。”
李枟眨巴眨巴眼睛,也拱手道:“万岁圣明。”
见李枟的心结还是未解,王三善也没办法,岔开话题,询问起贵阳周边的风土人情,以多了解情况。
快到城门时,有两骑疾驰而出,看到王三善等人,赶忙上前禀报,钦使已至,请两位大人赶紧去接旨。
王三善和李枟不敢怠慢,赶忙催马急奔,赶至巡抚衙门。
衙门中的官吏已经在正厅摆好香案,跟随钦使而来的,还有一位文官,正陪着钦使在偏厅喝茶说话。
王三善和李枟赶忙上前见礼,钦使倒还客气,让二人稍坐,等巡按御史史永安到了再一并宣旨。
相对于王三善,李枟是心怀忐忑的。不知道这圣旨颁下,是奖是惩,听到的风声,到底是真是假。
第二十六章 降旨施恩,辽东又大捷
时间不大,巡按御史史永安匆匆赶来。这也是在贵阳保卫战中,协助李枟出策划策,贡献极大的有功之臣。
见人已到齐,钦使便起身来到正厅,在香案前肃立,待三人跪接,开始宣旨。
王三善调任都察院,即刻回京,准备主持明年京察工作;
李枟调任云南巡抚,移驻沾益;史永安则升任沅州巡抚,移驻偏桥。
除此以外,另有一道圣旨是嘉奖贵阳保卫战中有功之士,包括四川参政潘润民、云南提学佥事杨师孔、学官周良翰等都有升迁。
甚至连没有功名的诸生,如青年才俊杨文骢、王孙章等,都蒙恩入京陛见。
只不过,圣旨上的人事调动,让三人都感到很诧异。
特别是王三善,更是不明所以。按理说,主持京察可谓是大权在握,每逢京察之期,各党各派都要争得头破血流,可就偏生落在他的手里。
谢恩接旨后,三人随钦使来到偏厅。经钦使介绍,才知道这位乃是新任贵州巡抚傅宗龙,前来接替王三善的。
傅宗龙身为新任巡抚,却甚是低调谦虚,言谈之中没有丝毫盛气凌人之感。
他还告诉三人,贵州巡抚将移驻陆广,而四川巡抚已是朝廷新任命的蔡复一,移驻永宁;总督兵马的朱燮元设府遵义,再加上移驻偏桥的沅州巡抚史永安,对水西形成四面围攻。
显然,傅宗龙是挟圣命而来,这样的布署也是朝廷的最新平叛方略。
“王大人曾任吏部文选,因才用人,不阿权贵,万岁甚是嘉许。”
傅宗龙向着王三善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京察大计,由督抚承担,亦是新举,可见万岁对王大人的信重。”
“不敢,不敢。”王三善连忙拱手道:“蒙万岁信任,本官敢不尽心竭力,忠于国事。”
这么一说,王三善心里就舒服多了。不是因为自己的平叛工作不好,而是万岁要另委以重用。
傅宗龙转向李枟,拱手道:“李大人坚守孤城,功劳卓著。朝廷已叙功,恩旨应该很快便到。另外,李大人任云南巡抚,万岁还有交代,期许既深,担子亦重啊!”
李枟心中已是松了口气,叙功不是很重要,这番任命已经证明弹劾自己的事情只是谣传,或者说是万岁已经作出了判断。
“万岁英明,本官报国以忠心,岂可贻君父忧?”李枟拱手朗声回答。
傅宗龙又与史永安说了几句,提醒他注意移驻偏桥后的安全。
随后,他才拿出朝廷的细致平叛方略,将各项举措一一详述。
在此偏厅内,已是云、贵两方督战大员会聚(沅州亦属贵州),可形成三路策应之势。如何协同作战,封锁围困,至关重要。
其实,傅宗龙虽然是传达圣意,但对皇帝的心思却并不完全了解。
朱由校认为李枟独守孤城,有勇有谋,是个人才。调他去云南任职,除了平叛外,还有加强滇省兵备,防备滇省的土酋叛乱。
而这些,傅宗龙并不清楚,李枟也只有在接到密旨后才会明白一些。
…………………
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贞。
在奢安之乱中涌现出了不少名将和忠勇之士,也暴露出了一些贪生怕死之辈。
能者上,庸者惩。
李枟、史永安,还有官卑职小的四川参政潘润民、云南提学佥事杨师孔、学官周良翰,以及诸生杨文骢、王孙章等,在贵阳保卫战中,显露出了忠贞和勇敢。
大浪淘沙,或者说是时代给予的机会。他们抓住了,也被朱由校看中,记在了本本儿上。
辽东需要有才干的官员、勇武的战将,西南也同样需要,那将是少年皇帝所设定的未来的战场。
而这些熟悉西南情势的官员和才俊,重用的重用,需锤炼成长的入京面圣,接受少年皇帝安排的学习和训练。
当然,谁也不知道皇帝如此施恩的背后,蕴含着怎样的深谋远虑,怎样的宏图大志。
而当报捷的信使再次沿途呼喝,并疾驰过京城的街道,在民间再次掀起一股振奋之气时,少年皇帝正提起蘸满朱砂的毛笔,一勾定生死。
没错,就是勾决人犯。
在秋后要处决的人犯的名册上,皇帝只需要在某个名字上打个“勾”,就意味着一条生命在这世上消失。
李三才,崔呈秀,王好贤,李子通……有贪官污吏,有造反叛贼,还有豪绅地主。
少年皇帝虽然觉得笔有千钧之重,但还是认真而郑重地勾掉一个个人名,给这些生命的结束定下倒计时。
已经尽量少了株连,也就是什么夷三族、诛九族之类的刑罚。只是首犯的人头,家眷得到恩赦,将流放至东番、海南岛,还有云南。
大明待开发,或是开发不够的地方,还有很多。
终于勾决完了人犯,朱由校又细致地检查了一遍,才放下笔,把名册一合,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王体乾恭谨地躬身而立,手里捧着报捷的奏疏。
“王伴,把奏疏呈上来吧!”少年皇帝平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体乾赶忙上前,双手呈上奏疏。皇爷沉稳多了,可不象上次那般急切失态。
朱由校伸手取过,打开阅看。
这是旅顺堡激战获胜的奏报,辽镇、登镇、津镇、东江四家联手,共出动约万余人马,击败阿敏所率的镶蓝旗,共斩首四千三百六十二级。
这四千多首级,有真夷两千一百三十一,其余则为降奴汉军和附金蒙人。
单从战绩看,这已经是辽东开战以来的最大胜利。但朱由校只是一眼扫过,便专注于作战的经过。
大黑山拦击,旅顺堡外的防御战,再到最后的合击获胜,奏报上写得很是清楚。
一次胜利已经不能让少年皇帝喜不自胜,他最关心的还是新军的新战术,到底有怎样的效果?
仔细看过两遍,朱由校得出了获胜的关键,极其简单的三个字:不——适——应。
就是这么回事,建奴初次对上新军的战术打法,根本就不了解,还按原先的手段来应战,不败才奇了怪呢!
以前的明军也没少装备火器,单兵主要使用的是鸟铳和三眼。威力小不说,鸟铳的质量和士兵的训练,才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鸟铳频繁的炸膛,明军鸟铳手在使用时往往心惊胆颤,对鸟铳的杀伤力也缺乏信心。
当面对纵横驰奔、呼啸冲杀的建奴骑兵时,他们在心理上承受着多方面的巨大压力。
而缺乏严格的训练,更令他们在作战中心慌手乱,填装不能自如,常常不能正常发射出铅丸。
建奴骑兵就抓住明军的这个弱点,在阵前虚晃,待明军鸟铳乱放后,再加速冲锋,进行近身肉搏。
明军的鸟铳手放完一枪,根本就来不及填装,鸟铳没有刺刀,用烧火棍当然打不过凶悍的建奴。
所以,没有敢战的肉搏近战兵保护,就算明军装备着火器,在野战中也难以与建奴争锋。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浑河血战,最精锐的火器部队戚家军,最勇悍敢战的近战步兵白杆兵,相互配合,才打得建奴损失惨重。
对于明军的火炮,建奴就用盾车来对付。等接近之后,还是猛冲上来用近战肉搏击败明军。
所以,不管是武学的教授,还是与建奴交战过的将领,差不多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明军的近战厮杀是最大的缺陷。
此次旅顺堡防御战能够大获全胜,一是鲁密铳的犀利出乎建奴意料,二是掷弹车扔出的轰天雷,发挥出了开花弹的威力。
当然,预设的完备工事,更是取胜的关键因素。
则令朱由校感到欣慰的,则是最后的野战中,长枪兵刀盾手顶住了建奴的近战冲杀。
虽然处于下风,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却是难能可贵的。这证明新军半年多的严格训练,以及军中的严刑峻法起到了作用。
朱由校仔细阅看,认真思考,心中喜悦之际,也知道该继续加强新军的武器装备了。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整体实力上不如大明的建奴,学习改进的动力和**应该更加旺盛。
这次吃了大亏,以后的战法肯定会有所变化。
如果我是建奴,该如何对付明军装备的犀利火器,并扭转对阵的不利局面呢?
朱由校思虑良久,微微一笑,把报捷奏报收好,准备先交给兵部和武学,由他们研究讨论,得出结论后,自己再看能不能拾遗补缺。
“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啊!”
朱由校嘴上这么说,可脸上并没有丝毫的肉痛神情,笑着对王体乾说道:“前线将士拼死作战,这赏银和抚恤不能拖,也不能少。”
“皇爷恩赏官兵,实为明主之仁。”王体乾躬身答道:“奴婢以为,户部若是不敷,再动用内帑不迟。”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着户部拔付赏银。嗯,对于有功将领,朕也是要加赏的。最近内库的进账,应该足够了。王伴要替朕省钱,却不可寒了前线将士之心。”
“是,皇爷英明。”王体乾见皇爷明白自己的苦心,暗自窃喜。
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王体乾可以退下。
把身体舒服地窝在御椅中,朱由校摸着下巴在琢磨,是不是在京师搞点什么活动,让老百姓能切实地感受到前线胜利的好处。
不能花太多钱,要惠而不费,整点啥好呢?
……………………
第二十七章 经营东江
在皇帝正为怎么与民同乐苦思冥想之时,经历了旅顺堡大战的明军各部已经撤出陆地。他们带着作战的经验,以及各人的感悟,各自归队。
以战代练的目的达到,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但得益于阵地防御的优势,在总体的战损比上,却是扎扎实实的一场胜利。
部队要补充休整,弹药物资需要补充。明军虽然获胜,也很清醒,不想与建奴在陆地上继续纠缠。
撤回驻地最快的当然是东江镇左协,广鹿岛近在咫尺,不到半天,大小船只便陆续入港靠岸。
大胜的喜悦过后,便是不可避免的悲伤。埋葬战死的同袍,医治伤员,好几天的时间,沉郁压抑的气氛才逐渐淡去。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乱的常态,悲伤是暂时的,生活还要继续。也不是人们健忘,而是习惯了。
因为伤亡多是近战肉搏兵,左协也是各作战部队中损失最大的,伤亡超过两千。就算兵员补充得快,也至少需要两三个月的训练,才能达到齐装满员。
“看来,某得去皮岛走一遭了。”张盘放下招兵的统计表,苦笑一声,说道:“拜见大帅,请他接济左协兵员。”
游击尚学礼想了想,说道:“将军擅离驻地,有些不妥。不如派末将去,将军只写一封书信。”
张盘有些犹豫,沉吟半晌,终是表示同意。
写好书信,交给尚学礼,又叮嘱几句,送他出去。张盘却没有回屋,带上几个亲兵,骑马在岛上巡视。
登镇巡抚袁可立对于东江军还是寄予厚望的,对东江军的物资供应也不吝啬。得益于此,左协倒还不缺粮食,这也保证了严格训练能够保持时间和强度。
当然,这是军粮,优先保证军队。对于老百姓,却还只能限量供给。
因为靠海,老百姓还能捡拾海鲜,在近海打渔,倒也能混个温饱。
在军队既能吃饱,还有饷银,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是颇有吸引力的。再加上辽民多数都与建奴有仇有恨,参军也比较踊跃。
只是岛上人口有限,想要把左协补充齐整,还是力有未逮。
已是金秋的收获季节,岛上种了些麦子和大豆,都泛出喜人的金黄色。老百姓们在抢着收割,欢声笑语传出去老远。
没有地主,岛上的有限耕地的产出,归全部岛民所有,按户分配。一个老秀才被众人推举,虽无正式官职,却是起着县长或镇长的作用。
“张将军。”
“张将军。”
因为张盘为人亲善,对岛上百姓时有帮助,百姓们都甚敬服。所过之处,都拱手打着招呼。
微笑着还礼,张盘没有倨傲之态,还不时询问一下百姓的生活和难处,很是平易近人。
张柱子从田里小跑过来,微跛的腿脚只是让他走路的形象有所改变。除此以外,倒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张盘笑着跳下马,对这个奋勇作战而伤残退役的老兵,他甚是尊重。
“张将军。”张柱子拱了拱手,说道:“等收完庄稼,就马上恢复训练。最多一两个月,就是赶不上咱东江军,也不再是束手待杀之辈。”
张盘欣慰点头,说道:“不必如此着急。百姓们在吃喝上不比军队,训练太重,恐伤了身体。”
停顿了一下,张盘又补充道:“王一宁大人正在各岛巡视,安排农业和渔业生产,以后的情况应该会有好转。”
张柱子说道:“听说是要捕鲸,几艘大船已经在海洋岛太平湾停靠,正在岛上建什么加工设施。因为人手不够,某正询问百姓,愿意去的近日便将坐船启程。”
张盘对捕鲸也没什么了解,不知道会带来多大的改变,便随口说道:“那肯定会有好处,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鲸须可以制成刷子、伞骨,鲸肉是极好的动物蛋白,鲸油可以食用,还可以制造肥皂、蜡烛,以及用作炼钢和工业上的润滑剂。
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只有朱由校,把此作为一个产业,准备在黄海北部展开捕鲸和加工。而海洋岛,则是一个加工基地。
如果全靠外面输送补给,东江军加上不断逃出建奴统治区的辽民,对于朝廷的压力实在是太大。
可要是能内挖潜力,发展几个能创造效益的产业。比如捕鲸加工,不仅能让军民改善生活,也能减轻朝廷的后勤负担。
所以,朱由校让登镇的袁老师给东江镇拔调了几艘大船,船上安装守城巨弩,以海洋岛为基地,专为捕鲸之用。
至于加工,当然是初级的,提炼出鲸油,腌制或熏制鲸肉,也就仅此而已。
思路之开阔,在当时的大明,朱由校敢自诩第一。嗯,估计没谁头铁,敢跟皇帝争高下。
张盘继续和张柱子聊着,全民皆兵,既是朱由校的意思,也符合张盘等人的设想。
此次弃守旅顺,下次就要稳固占领,并争取在南关构筑防线,从而把金州隔绝,成为陆地上的桥头堡。
按照张盘估算,至少能安置七八万辽民,大大缓解海岛上人多物少的困难。
而安置的辽民之中,肯定有很多新近逃来投奔的,其中有没有建奴的奸细,不用想都知道。
所以,把岛上经过训练的百姓迁去一批,成为稳定基层的中坚,监视敌谍的耳目,就是相当不错的办法。
按照朱由校的话说,那就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将军。”一个骑手疾驰而至,下马施礼道:“东江通判王大人乘船入港,请将军前去会面。”
哦,来得真快呀!
张盘笑着点头,伸手拍了拍张柱子的手臂,翻身上马,带着亲兵直奔港口而去。
东江开镇,虽然有点地盘,可设县建府又不合适。
朱由校就弄了个比较模糊的官名,东江通判,主管东江军占领区的粮食、农业、畜牧渔业、诉讼等民政事务。
这样,把军、政分开,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军阀的产生。另外,也是尽量让占领区更好地开展社会生产,减少对外的依靠。
王一宁有胆气,能谋划,得到了朱由校的垂青,从袁老师幕下简拔任命。虽然他在名义上只是个六品官,却有密奏之权,却不是别人能够想到的。
感激万岁的擢升信重,王一宁是愈发的勤勉用心。皇帝密奏中交代的差使,更是尽心竭力,不打丝毫折扣地执行。
在目前,王一宁的主要工作是建好捕鲸基地,开始捕鲸的试验。
当然,也不能光指望着捕大鱼,各岛百姓也要加大近海捕捞。所需的渔船,将由设在身弥岛的船厂提供。
在身弥岛上耕种不行,但有很多的松树和橡树。东江军所用的一些船只,以及数量更多的大小渔船,便是在那里进行打造。
此次巡视广鹿岛,王一宁便带来了十余艘中型渔船,可在近海进行捕捞。
在码头上,张盘迎接了王一宁,寒喧已毕,便在港口旁的房屋内进行叙谈。
“朝廷在竭力供应东江军民,但我等也要为君分忧,尽量减轻朝廷负担。”
王一宁落座之后,便阐明了此行的工作和宗旨,“除了开展渔业,明年开春,还将在各岛全部种植番薯、南瓜……”
番薯,南瓜?!
张盘不知道这两种是什么东东,既是民政,他也不多问,便静静地听着。
土豆的种植算不上失败,但推广种植的计划泡汤了。既然有番薯,朱由校倒也不太失落。
但是,徐光启又介绍了一种高产作物,具备了推广种植的条件,就是南瓜。
南瓜在明代开始进入中国,在《本草纲目》上就有记载。
但初期时的国人,误以为南瓜来自东面的倭国,故名之为“倭瓜”,或是“东瓜”。而倭人则以为南瓜来自中国,所以称它为“唐茄子”。
所以说,南瓜是由皇帝金口确定,什么倭瓜、东瓜,都不是官方定名。
与番薯的优点相似,南瓜的产量大、易成活、营养丰富,荒年可以代粮。在万恶的旧社会,穷苦百姓便是依靠“瓜菜半年粮”渡日的。
王一宁讲完之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笑着对张盘说道:“各地各岛都要设民政官,以便督促管理。也不必有什么功名,只要在百姓中有威望便可。”
停顿了一下,王一宁又补充道:“最好是年轻些,身体比较健壮。工作挺多的,可不轻松啊!”
张盘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影子,但还有些犹豫,沉吟了一下,他还是向王一宁进行了举荐。
“岛上有位退役士兵,虽脚有点残疾,却并太影响行动,组织百姓、训练民兵也甚为积极勤勉。只是——好象没读过书,也不知是否符合王大人的要求。”
王一宁笑道:“张将军把这位军中勇士叫来,本官要看看才好决定啊!没读过书不要紧,不影响行走的残疾也没关系。只是勤勉肯干,本官就觉得甚好。”
张盘心中一喜,赶忙派人去叫张柱子过来,让王一官面试考察。
……………………
第二十八章 毛文龙之患,当速灭耳
皮岛。
“虽说是四镇联兵作战,但东江军左协还是其中主力。”毛文龙拍着桌案上报捷的文书,捋须笑道:“旅顺堡一战,建奴败亡溃奔,着实令人振奋。”
陈继盛颌首微笑,说道:“与咱们一样,阵地防御显出威力,日后作战,将更有信心。”
苟真怀拿过文书,又细看了一遍,缓缓说道:“建奴吃了大亏,以后作战或许会有改变。我军还应严加训练,在火枪优势的基础上,再补齐近战的短板,便可大胆与敌对战。”
“苟副将一语中的。”毛文龙表示赞同,说道:“若左协近战强悍,建奴在旅顺堡落败,就不只是损失几千人马这么简单了。”
顿了顿,毛文龙接着说道:“至于建奴改变作战方式,依本帅之见,也只有加厚甲胄一法。鹰铳摧坚破甲,至为凶猛,可向朝廷申请,多加拔调。”
“还有建奴的盾车。”毛文龙最后补充道:“火炮可加以摧毁,也需朝廷多加制造,装备各军。”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说道:“花费不小,制造也需时日,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满足我军需要。目前来看,还是多加袭扰,以牵制疲敌为主要作战方式。”
苟真怀点头赞同,笑道:“正当如此。这不到一年,各镇官兵已有明显变化,皆赖圣上苦心筹措。我等还是要扬长避短,多为万岁分忧才是。”
“万岁英明。”毛文龙拱手道:“料事如神,早有安排。鹰铳与火炮的装备,正按计划进行。”
苟真怀笑了笑,拱手道:“万岁英明睿智,我等望尘莫及。”
陈继盛知道这两人肯定有什么秘密,涉及到皇帝,他也不敢打听,同样拱手恭维了几句。
密奏权,苟真怀有,他也猜到毛文龙会有。
同样,毛文龙知道苟真怀带着监军的职责,肯定会有密奏权。但他也有,这也是故意说给苟真怀说的。
毛文龙自认成为镇帅后,并无违法乱纪之事,领军作战也是尽心竭力。
此番向苟真怀透露一下,也是提醒他,自己有密奏申辩的权利。若有什么差错,最好不通过圣上,直接告诉他更为妥当。
苟真怀岂能不明白毛文龙的意思,却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只要你忠心国事,不欺瞒圣上,有点小毛病某也不会向皇上告状。但要欺君,就是拿金银财宝来,也莫怪某不客气。
当然,对于身负监军的责任,苟真怀是承认的,皇帝也是耳提面命,亲自交代过的。
而监军这个官职和名称,朱由校不喜欢。作为军制改革的一部分,不仅是东江镇,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正在逐步予以清除。
但实际上,只是职权和名称有了改变,原来的监军或是被削减了权力,或是被军法官和督饷官所取代。
比如西南平定叛乱的各支军队中的监军,按照最新的圣旨,就只负责给刍粮、核功罪,不得专进止。
也就是说,监军这个职位暂时保留,但已经不能节制武将的军事指挥,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出现文武不和、进退牵制的局面。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皇帝对于“以文制武”的极度厌恶,只认为是战事当前的从权之举。
甚至被调到京师主掌明年京察的王三善,也不知道皇帝换掉他最主要的原因,恰恰是他令监军道臣节制诸将。
而傅宗龙在奏对时却反其所为,终于让皇帝下定了决心,擢升并悉听其谋,委以重任。
…………………………分隔线……………………………
东江军的突然发动,以及各军镇的配合行动,给了建奴措手不及的沉重打击。
移师岫岩的八贝勒皇太极所率的正白旗,得到二贝勒阿敏的求援急信后,刚要起兵出动,镇江被明军围攻的消息又传了过来。
从距离上看,到南关要比到镇江远上一倍,先救援哪个,这让皇太极一时难以作出决定。
再从情报上分析,阿敏的镶蓝旗虽败,但还有不少的兵力,守住南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而镇江被占领,意味着这支打着毛文龙旗号的明军,已经摆脱了代善的两旗人马。
至少,代善要率军从满浦、昌城赶去镇江,要比他率部急援晚上一两天的时间。
这样分析下来,皇太极便更改了原来的决定,派人去给阿敏送信,让他坚守南关,切勿再去攻打旅顺堡。
稳住这边后,皇太极便率正白旗星夜驰奔,向东直扑镇江。
结果显而易见,皇太极来晚了,镇江被攻破,守军全军覆没。
而明军,则已经撤退,留给他的只是一座战后的空城。
问题又来了,是在镇江驻防,还是回头去增援南关的阿敏呢?
至于分兵,一部守城,一部增援,皇太极根本不用去想。那样的布置,岂不是又给明军再次来攻的机会?
幸好,在镇江城驻扎一日后,代善派出的镶红旗,在岳托的率领下赶到,使皇太极能够抽身回援。
岳托的到来,也给皇太极带来了不算太好的消息,让他更加明悉现在的作战态势。
在明军的迭次阻击下,代善的两红旗伤亡了三千多人。又在鸭绿江边准备了两天,才渡过江去。没有预计的明军拦击,满浦、昌城也是空空如也。
也就是说,代善这路人马也是没有什么战绩,更谈不上收获。尽管和阿敏的战败来比,已经是强了很多。
“这是明军的袭扰作战!”在前往南关的路上,皇太极作出了判断,“窥我大金之虚,急攻快撤,并没有正面作战的意图。”
罗绣锦深以为然,说道:“贝勒爷所言极是。只是这般窥虚进退,也确实难防。依某所料,此去南关,也多半无功。敌应已弃旅顺堡,扬帆而去了。”
皇太极点了点头,虽然有了判断,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谁让后金就那么点人马,还占着那么大的地方呢!
如果处处分兵驻守,正给明军以个个袭破的机会,真正的取死之道。
苦笑了一下,皇太极说道:“恐怕,大贝勒也正头痛不已呢!”
罗绣锦知道皇太极说的是满浦、昌城,大贝勒代善肯定是左右为难,是守是弃,难以抉择。
“隔江小城,不守也罢。”罗绣锦也很无奈,摇着头说道:“东江毛文龙,渐成心腹之患矣。”
皇太极望着远方,慢慢眯起了眼睛,沉声道:“毛文龙之患,当速灭耳!”
这已经不仅仅是袭扰的问题,有东江军在,后金就无法集中兵力对辽西展开进攻。此番作战,似乎就是在向后金发出警告。
或是收缩在辽沈,放弃大片占领区,与等死相差仿佛;或是灭掉东江军,放心西进;或是急攻进取辽西,寄希望于速胜,让东江军反应不及。
这三条路摆在皇太极面前,虽然第二条最好,但要灭掉屯驻海岛上的东江军,又谈何容易?
…………………………分隔线…………………………
北方的秋天来得比南方要早一些,气温不冷不热,阳光还是温暖的,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菜市口的问斩刚刚结束,茶余话后的谈论还将持续,朝廷的“奇谋异勇科”又马上要开始了。
在天启二年,竟然开了两科武举,尽管第一科有些不太正规,也足以令世人感到惊讶。
而这第二科则是按部就搬,经过了县试、乡试两级考试后,所选拔出来的武举。
没错,赶至京城参加会试的都已经是武举人出身。只不过,圣上重视武人,又增武进士一阶,并与文举一样,增殿试,加传胪赐宴。
不仅是皇帝重视,参加会试的武举人数也创造了历史纪录。
原因很简单,很多被赐武举出身的武学学生也加入会试,要争个武进士出身,甚至是夺个武状元。
尽管朱由校对武学出来的学生和军官不看出身,但当时的观念使然,有了出身,个人觉得荣耀,也觉得会被人高看一眼。
其实,这与后世也差不多,拿着名校毕业证,骄傲,自豪;若是再考个研,有了硕士头衔,自我感觉就更好了。
这样的情形是朱由校所没有料到的,但经过考虑,他也没加以制止。既然有上进之心,又何必给人泼冷水呢?
当然,在考试题目上就要有所改动,以保证最大的公平。
酒楼内,怂货三人组又聚在了一起,为参加战地观摩团,刚从东江军回来的张宗宝接风洗尘。
“那火枪打得叫一个猛,五排轮流,就有不间断的感觉。”张宗宝两杯酒下肚,脸色有些涨红,手上比划着,正跟两个兄弟讲述自己的战场所见。
张军能点着头,说道:“训练时便能看出端倪,排枪攒射的话,步兵想冲到近前,不容易。”
赵胖子大嚼着嘴里的牛肉,有点含糊不清地问道:“那建奴的双层重甲呢,能不能抵挡住火枪?”
张宗宝喝了口酒,缓缓说道:“你怎么问这外行儿话?能不能破甲,那得看距离和射程。离得远了,甭说重甲,光着膀子也伤不着啊!”
第二十九章 火绳枪之王,宣大总督
“你光膀子试试!”张军能哈哈一笑,说道:“咱都是武学的,耀祖说得不清楚,你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呀?”
张宗宝放下酒杯,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若是在五十步以内,就是不能击穿双层重甲,那钝伤多半也能让建奴吐血骨折。”
“要是鹰铳——”张宗宝撇了撇嘴,“百步之内,披着双层重甲也能要他的狗命。”
赵辉祖咽下了嘴里的肉,喝了口酒,说道:“我就看好鹰铳,擦着伤挨着死,连人带马都能一枪撂倒,那才叫猛呢!”
张军能斜着眼睛看看赵辉祖,取笑道:“嘴上说得好,你能用那家伙?”
赵辉祖脸也不红,说道:“还是能放上一枪两枪的。”
张宗宝呵呵笑着,说道:“鹰铳的后座力真的是很大,非身体壮实并有大气力者不能使用。”
赵辉祖说道:“听说上面正在研究这事儿,没准儿就能改变,并在军中普遍装备。”
“倒是有这样的议论。”张军能点头道:“还有新式武器,听说很快就要分发各军使用。”
张宗宝在外观摩,消息已不是很灵通,对什么新式武器,他不太关心,只是对鹰铳能否普遍装备感兴趣。
鲁密铳的重量不超过十斤,鹰铳却达到了十六斤。
沉重的枪身使其必须用支架支撑来保证稳定性,后座力也很大,必须是强壮高大的士兵才能使用。
尽管有这样的限制和缺陷,但鹰铳的惊人威力,还是受到明军将领的钟爱。
而张军能听到的改进,以及新式武器的列装,也都是真的。
在武器装备,或者说是在科学技术上不断升级,对建奴形成碾压,一直是朱由校的思路和宗旨。
按照他的设想,不断地给兵器火药局下达新的研究项目,并适时地给予一些启发和指点。
比如重型火绳枪的局限,在重量上暂时没办法削减,可对于后座力的缓冲减震,朱由校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什么液压减震,什么多孔橡胶,他知道也没办法弄出来。
但在枪托上加钉一层软木,用皮子再包上棉垫,并给士兵佩戴斜挎式的厚厚垫肩,则可以缓冲一部分后座力,降低能够使用鹰铳的身体要求。
至于新式武器,则是早已有设想的单兵手榴弹。
只不过,朱由校不想太敷衍。制成轰天雷那样的导火索式明火装置,对士兵来说,也比较危险。
现在有了玻璃,碾成粉,再用拉毛铜丝、硫磺和细铁管,以及类似于火绳的延时引线,就能将手榴弹制成拉发引爆式。
这样的装置,除了装填的火药不同,构造与后世已没有太大差别。
当然,这些都不是三人组能够知道的工艺秘密。三人也不关心,继续闲聊着其它消息。
“你们没有考武进士的想法?”赵辉祖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停留在张军能脸上,“能能,你书读得不错呀,不照量照量?”
张军能对赵胖子叫自己的小名甚是不满,翻了翻眼睛,可也没斥骂,随口说道:“没出身的想出个名,夺个彩儿,咱们用不着。”
张宗宝点头赞同,说道:“在武学,考上武进士也没大用。这是万岁抬举武人,主要是给民间或卫所的那些人增加条出路。”
赵胖子明白了,笑道:“也是这么回事。要想晋升,还是得凭真本事儿。军功啊,打仗不就是为了这个。”
三人继续吃喝谈笑,张军能忽然若有所思,偷看了一眼赵胖子,然后象是随意地对张宗宝问道:“东江军那边怎么样儿,还吃那种大锅的饭食嘛?老百姓呢,过得咋样儿?”
张宗宝愣了一下,但注意到赵胖子投过来的目光,有些明白张军能的意思了。
略微想了一下,他便开口说道:“朝廷的供应还是满充足的,我回来时,便有从南洋运粮的海船靠岸。不仅给军队用,还要分给各岛的老百姓呢!”
“那就好,那就好。”张军能举起酒杯,笑道:“来,喝酒。”
“喝酒。”赵胖子举杯,似乎轻松了不少。
“喝酒。”张宗宝和张军能暗地交换了个眼色,三只酒杯碰到了一起。
…………………
“是时候大量装备鹰铳了,单兵火绳枪的王者,能在较远距离击穿一切甲胄。”乾清宫御书房,朱由校坐在御椅内,提笔给孙元化写下最新的指示。
燧发枪的研制已经现出曙光,火绳枪的制造便可放缓速度,并将大部分产能转向鹰铳。
而早就从葡人手中订购的两千枝鹰铳,已经完成并运到了六百枝,将先分配给辽镇和东江镇。
新式武器除了手榴弹外,还有改成拉发延时引爆的开花轰天雷,以及加装火油的燃烧轰天雷。
在现有的武器上进行升级改造,使其具有多样的效果和威力,无疑是最为经济且快捷的办法。
红夷大炮多要装备水师,野战炮的产能就要压缩,大明现在的军工制造产业还处在发展壮大期,朱由校着急也没用。
在全国多建几个兵工厂呗,朱由校也想啊!可摊子铺得太大,资金、技术人员、人力、质量等等,怎么保证?
好吧,好吧,和灭建奴、平西南叛乱一样,不能急,得稳住,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不是五年平辽嘛,现在还不到一年,已经把建奴打哭了呢!
王体乾进来禀告,巡抚宣大的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奉召晋见。
朱由校没有应声,头也没抬,直到写好才放下笔,对躬身肃立等候的王体乾说道:“宣他进来吧!”
时间不大,相貌魁伟的朱童蒙进到御书房,跪倒拜见。
“免礼,赐座。”朱由校打量着这个堪称文武全才,且为官刚介,敢于在朝中东林势力正盛时为熊廷弼分辩的官员。
“微臣谢万岁恩典。”朱童蒙施礼已毕,在绣墩上坐下,眼帘微垂,不敢直视圣颜。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朱卿的题本,朕都看了,很有见地。整饬宣大军务,也做得甚好。”
皇帝的话停了下来,朱童蒙躬身拱手道:“蒙万岁夸赞,微臣愧不敢当。”
天启元年,奉命去辽东调查熊廷弼的朱童蒙,回京后为熊廷弼辩解,并弹劾冯从吾等建“首善书院”,一下子得罪了东林党,在兵部的日子可不好过。
而就在他将被排挤出京,去就任苏松兵备时,朝廷突然降旨,给他加衔,并命他去巡抚宣大。
朱童蒙虽然蒙圈,但忠于国事,也没推托,带着几个护从离京上任。
在宣大,朱童蒙实心任事、兴利除弊。对挟赏要索者,坚决拒绝;拖欠者,及时查补。使宣大两镇的明军,呈现了新的气象。
这些政绩都被少年皇帝看在眼里,也使他有了判断,做出了决定,把宣大总督这个重任交给朱童蒙。
宣府,即张家口,九边重镇之首,有京师北大门之称;大同,也是边关重镇。
自嘉靖时弃守河套后,宣大的地位便愈发突出。所谓精兵劲卒多聚于此,又分设两镇,以责专成。
为了统一指挥,密切协调两镇的行动,明廷又设宣大总督,以统一重大军政权事宜。
由此可见,宣大总督不是一般的封疆大吏,而是肩负国防重任、京师安危的朝廷大员。
从品阶和资历上看,总督则是超越各级总兵,兵部尚书以下最高级别的军事长官,只有最富军事经验的将领或官员才能担当此任。
“宣府、大同两镇官兵,每镇兵员暂定三万。”
少年皇帝命宫人给朱童蒙上茶,拿出一份文件看着,交代着,“朱卿此去,严格训练军队,半年之后,朕要看到六万强军。”
朱童蒙赶忙躬身道:“微臣定竭心尽力,不负皇恩。”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朕给朱卿选了一些能员猛将,助你一臂之力。”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的面色严肃起来,说道:“朱卿不仅要练精兵、镇边关,还要抚蒙古诸部,招归化蒙人,并探悉河套形势。”
朱由校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河套丢失,我大明北方边防无宁日。东胜卫,朕是早晚要重建的。不管是五年十年,此乃朝廷必行之策。”
“河套存则边患息,河套失则边患起。此方略若实现,可保大明北方百年安定。朱卿以为如何?”
“万岁英明,河套确乃重地,必要收复。”朱童蒙赞叹着躬身领命,心中亦是凛然,自觉肩上担子更重,却也钦佩皇帝的雄心壮志。
明初,太祖驱逐元将王保保于塞外后,光复河套并设东胜州。
永乐年间,朱棣为防漠南诸卫及塞王异动,将漠南诸卫及塞王尽迁关内,东胜卫城逐渐荒废。
正统三年,明朝重新在河套地区设立东胜卫。但因新设东胜卫孤悬草原、粮草不济、守御困难,后又迁至延、绥地区。
此后,河套地区防务空虚,逐渐为漠南蒙古诸部占据,宣告明朝彻底失去了河套这块兵家必争之地。
第三十章 面授机宜,一低头的温柔
河套地区对大明的重要性勿庸讳言,但明朝统治者却在此出现了盲点,将无比重要的河套地区拱手相让。
这就使得整个北部的防御体系,在大同与宁夏之间出现了空档,给明朝带来了持续不断的袭扰与损失。
当然,即使恢复东胜卫,驻兵防御的物资运输和消耗,也是一个巨大的困难。当年弃守河套,这个应该是主要原因。
但朱童蒙现在不会说,也不会问。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考虑这个实在是不合时宜。
“朕说得够多了。”朱由校笑了笑,喝了口茶水,又接着说道:“最后补充一个,那就是宣府的茶马互市。规矩要改,一步一步地来,不可操之过急……”
宣府,也就是张家口,从隆庆五年开始,在大境门外元宝山一带,就逐渐形成了“茶马互市”的边贸市场。
来自蒙古草原的牲畜、皮毛、药材、毛织品、银器,与内地商人运来的丝绸、茶业、瓷器和白糖,在这里交易,并促进了张家口的繁荣。
对于朱由校来说,互市贸易不仅是笼络安抚蒙古诸部的手段,更是有利可图的一个大买卖。
尽管对于卖国的蝗商八大家他要放长线有大阴谋,但不意味着要让他们继续靠边境贸易赚钱。
说白了,朱由校要用自己的“皇商”垄断边贸。蝗商八大家嘛,只能是漏点残羹冷炙当喂狗了。
与“奉书插旗”是差不多的操作,但朱由校的定义,更愿意把这个办法叫做“进出口许可证”。
“实施许可证制度,对现在的边贸应该没有什么影响,更能增加朝廷收入,只不过是商人有所不同罢了。”
朱由校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掌纹,缓缓说道:“待朱卿练好精兵,再实施计口销售不迟。现下,先摸清蒙古诸部的情况,做好准备吧!”
“万岁深谋远虑,微臣万分钦佩。”朱童蒙真的是服气了,这环环相扣的谋划,连军事带政治,还有商业,多管齐下还怕不能制服西虏?
朱由校笑着压了压手,将两份文件递给宫人转给朱童蒙,开口说道:“这是总的方略政策,还有朕挑选的能员干将名单。朱卿可歇息几日,再召他们议事。至于以后是否合用,朱卿可自专。”
朱童蒙接过文件收好,又有宫人送过密奏匣子,见皇帝再无吩咐,他知趣地躬身告退。
御书房内又安静下来,朱由校轻轻叩击着椅子扶手,微垂眼帘,若有所思。
孙传庭、朱童蒙、吴用先、卢象升,再加上蓟镇总兵杨肇基、宣府镇总兵尤世威、大同总兵孙祖寿,以及新任命的宁夏总兵马世龙、延绥镇总兵贺虎臣,北方边防线上可谓是名臣勇将云集。
没错,卢象升将以右参政兼副使的身份,协助朱童蒙赴宣大整军经武。
而原登镇总兵贺虎臣调任延绥镇,并不是不够忠勇,而是他不擅长舟师水战。西北是他的家乡,那里更能发挥所长。
接任登镇总兵的则是驻防扎舟山,灭倭杀贼屡有战绩的新晋总兵张可大。张可大不仅能打,还博学多才,治政也有成绩,颇有儒将之风。
如此多的能员干将,半年以后,各军镇应该是兵强马壮,能和蒙古诸部好好聊聊了吧?
朱由校盘算着时间,觉得终于把九边重镇安排得妥当。只要保证粮饷充足,以后的工作就不用自己事必躬亲,太过操心了。
诸葛亮咋死的,累死的呗!
一个合格睿智的领导,可不要无巨细,啥事儿都亲自去做,亲自去管。
要懂得“抓大放小”,要会识人用人,集中时间和精力去解决主要矛盾,才能牢牢掌握工作的主动权。
荀子有言: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
朱由校觉得选贤任能才是为君之要,若臣子皆是碌碌之辈,你就是累死也没用。
就象崇祯,唉,这还真是个啥事儿都能想起他来的典型。
朱由校自失地一笑,看看时辰。虽然有点早,可也没什么工作要处理了,便起身走了出去,摆驾东宫王良妃处。
东宫王良妃,西宫段纯妃,与皇后张嫣一起被皇帝钦点册封,算是资格最老的。
可却让一个侍候猫咪的宫女抢了头彩儿,嘴上不说,可心里头谁也不得劲儿。
皇后张嫣要作出母仪天下的大度,段纯妃则是个温软的性子,两人表现得都不太明显。
相比较而言,王良妃则显得心急毛躁,这也是性格使然。
朱由校倒不着急,还跟张嫣、王良妃、段纯妃科普过一些常识,让她们平常多活动,多锻炼,身体健康了,成熟了,才更有机会。
不仅仅是嘴上说,朱由校还设计了几种简单的运动器械,让工匠打造后安装在各个宫里。
张嫣和纯妃还有些矜持,不太好意思在器械上运动锻炼。最听话,最积极的,却是王良妃。
这天又是锻炼得香汗淋漓,王良妃赶紧沐浴。她掐算着时间,等皇爷驾到,正好能打扮得美美的,洗得香香的迎候圣驾。
温暖的香汤包裹着身体,在浴桶中,王良妃舒服得微闭上了眼睛。
直到外面传来“万岁驾到”的声音,她才蓦地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招呼宫女拿浴巾和衣服,却看见皇帝已经走了进来。
没人敢拦着皇帝,里面洗澡的又不是旁人,那是他的妃嫔。
“臣妾——”王良妃娇羞难当,缩进浴桶,吭哧道:“失礼,未能迎驾,请万岁勿要怪罪。”
朱由校看着抱胸遮掩、微露出白玉般肌肤,又娇羞无限的王良妃,心中一动,油然生出又怜又爱的感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绝色,赞一声袅娜,那绝色袅娜里有蜜甜的忧愁――”
王良妃抬起眼帘,回味着皇爷刚才的吟诵,不知道是什么词牌,但听起来却象是呼吸着芬芳的花香般惬意舒服。
看着自己的女人的眼神变得迷离、温润、绵软、柔媚起来,朱由校摆了摆手,挥退了宫女,迈步走了过去……
浴桶有点小啊,得弄个大的才好啊!
…………………………分隔线…………………………………
南京,翰林院少詹事周延儒府邸。
“动用东厂番子,就这么给杀了?这,这,昏君啊!”周延儒扔下书信,白发须眉乱颤,顿足而骂。
座中的吴昌时取过书信,阅看之下也是脸色大变,哆嗦着嘴唇嗫嚅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二人因何又怒又怕,因为前往京师要办报开学院的贺王盛、陆献明、李逢申等人已被东厂缉捕,并被治以妖言惑乱之罪,已在京师被斩首。
这几个人都是有点名气的读书人,当时的称谓叫“郡中名士”。可朝廷就这么咔嚓咔嚓都给砍了,干净利索得令人震骇。
不仅是这几个人,被牵连的还有御史梁梦环。作为在京师的接洽人,梁梦环已被抄家问罪,估计最轻也是个流放。
说起来,这几位“郡中名士”可不是自己要去京师的。而是看在钱财,和乡宦士绅的相请上。
当然,这几位名士的出身,也决定了他们不会赞成朱由校的改革。从这一点来看,他们也是发自内心地想和皇帝或朝廷作对。
办报开书院,朝廷并没有禁令,或者说暂时没有。
于是,感觉到朝廷,或者说是皇帝对士绅地主的满满恶意后,这些家伙便想在舆论上进行抗衡。
在他们的计划中,先把报纸办起来,文章言辞别太锋芒毕露,以免引起皇帝的警觉。
而在京师主持此事的御史梁梦环,则授意他们接近国丈张国纪,用恭维溜须和钱财拉张国纪一起办报。
这一招儿很损,先是把张国纪当做挡风的墙。等到报纸有了影响,与朝廷争辩时,世人又会看到老丈人反对皇帝女婿的情景。
有点讽刺,也有点滑稽,连自家人都不赞成,皇帝还真是孤家寡人啊!
可事情就坏在此,谁也没想到张国纪得到过教训,生怕对已是一国之母的女儿有什么牵连,把此事先告诉了张嫣。
而且,谁也没想到皇帝竟如此狠辣,立刻出动东厂番子,将这些人全部拿下,杀了个人头滚滚。
报纸呢,一期还没出,人就都没了。
周延儒顿足而骂,又是唉声叹气,等目光转注到吴昌时身上,不禁皱起了眉头。
吴昌时的脸色已是刷白,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小的汗珠,伸出端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怕了,这家伙怕了。
周延儒突然也觉得身上泛起一股凉气,汗毛都竖了起来。
皇帝如此狠辣,会不会顺藤摸瓜,追查到自己?吴昌时恐怕也是想到此处,才吓得这般模样吧?
而且,刚才自己还骂了昏君来着。
周延儒眨巴眨巴眼睛,脚有些发软,赶忙在椅中坐下,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来之,莫要惊惶。细思朝廷定罪之名,极为敷衍,甚至有枉杀之嫌,便知不会大事牵连。”
吴昌时眼珠一轮,看着周延儒,努力镇静下来思索,觉得周延儒所说有理。尽管不能完全放心,但多少得到了些安慰。
第三十一章 怕了呀,江南耳目
“此事暂且作罢。”周延儒捋着胡须说道:“这段时间,与那些乡宦士绅也少些来往。”
吴昌时稍显迟钝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这个办法也不好用,还是暂时避开风头为好。”
周延儒不置可否,表面上显得镇静,其实内心里却怕得要死。他是真没想到,皇帝是如此强势,话都不让说,直接就拿刀剁过来。
既然要这般狠辣,也就坐实了皇帝对乡宦士绅的不满,动手是肯定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高无上的皇权,加上对军队的掌控,再就是皇帝不怕污名,这样的话,谁还能抵挡抗衡?
周延儒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才开口说道:“我等日后行事要千万小心,不可留下把柄。朝廷,可能就等着降罪施罚呢!”
吴昌时用力点头,说道:“在下明白,这便疏远那些有劣迹的乡宦士绅,免得牵连己身。”
周延儒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东虏猖獗,西南未靖,万岁只怕也是被钱逼得。为富不仁者,遭到打击,也怪不得别人。”
吴昌时仔细琢磨,发现周延儒的口风变了。刚刚还骂昏君来着,现在怎么又体谅起来,反倒骂起为富不仁的乡宦士绅了?
形势比人强啊!
吴昌时嘴上附和,心里也做出了判断:周延儒怕了,是真的怕了。
还有那些参与此事的乡宦士绅,估计也被皇帝这凶狠的一刀给砍蒙了,吓傻了。
…………………
奔竞请托、行为张扬、隐漏钱粮、好持公论、包揽词讼,乃是明朝后期江南士子和生员的基本社会形象。
士绅更是结社成帮,干预行政,把持乡里;侵夺小民产业,奴役乡民,横行不法;接受投献,蓄奴成风……
大儒顾炎武曾总结道:“今天下之出入公门以挠官府之政者,生员也;倚势以武断于乡里者,生员也;与胥史为缘,甚有身自为胥史者,生员也;官府一拂其意,则群起而哄者,生员也;把持官府之阴事,而与之为市者,生员也。”
对于生员的恶习劣行,顾炎武甚至将生员与乡官和胥吏,比作“天下之病民”的三种人。
同时,顾炎武还主张:“废天下之生员而官府之政清,废天下之生员而百姓之困苏,废天下之生员而门户之习除,废天下之生员而用世之材出。”
虽然现在的顾炎武还只是**岁的小孩子,还没有这样的深刻见解,但生员士绅之恶,已是积重难返,朱由校岂能不知?
也正是因为这样,户部尚书李起元的《改革清查监生官吏班办纳银,及裁革効劳冠带制度》,才得到了朱由校的大力支持,开始推行实施。
这算是整顿生员、扫除劣习的第一步。对生员虽有触动,但朱由校看来,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当然,朱由校也没有太过心急,今年暂时到此为止。他要把精力着重放在军事上,冬天要再把建奴打哭。
可暂时中止,并不是就继续放任不管,朱由校要做好准备,并把打击生员士绅作为一个长期工作来干。
现在,东厂代厂督王国忠正躬身肃立在御书房内,听着少年皇帝在面授机宜。
因为皇宫每年都要用到大量丝织品,于是在明清时期,朝廷便在丝织业最发达的江南,设立了三大织造局,分别为:江宁织造、苏州织造与杭州织造。
其中又以江宁织造在历史上最为出名,这当然是清朝的事情了。但在明朝,三大织造局还是只有比较单一的业务。
“王伴接掌三大织造局,并不是负责督办宫中和朝官所用的绸缎衣物,而是继续现在东厂的职责,作朕在江南的耳目。”
朱由校缓缓说道:“江南官员的贤愚廉贪,士绅生员的违法犯罪,以及地方的雨水收成、民情疫病等等,朕不嫌繁琐事小,都想知道。”
王国忠明白自己这段时间代掌东厂做得不错,皇爷是认可的,才会外放自己去独当一面。
“皇爷放心,奴婢省得。”王国忠躬身答道。
朱由校伸出手指轻轻摇了摇,说道:“不,你还不是太明白。朕今天就告诉你,江南的很多生员和缙绅,徒知尚爵而不知尚德尚齿,乃是国家的蛀虫……”
“士绅暴横霸道,为害一方者当扫除;生员偷税漏税,包揽富户钱粮,隐吞应纳钱粮者,当严惩;乡宦目无法纪、掣肘官府、势焰嚣张者当除籍抄家……”
扫除、严惩、除籍抄家,淡淡地从少年皇帝口中说出,王国忠用心记着,却并不觉得如何严苛。
这些都是按律处置,皇爷并没有来个“欲加之罪”。
也就是说,皇爷并不想用阴暗手段进行大规模的清除,而是光明正大地依法办理。
“只暗中侦悉查察,掌握罪证。”朱由校强调道:“先交与地方官府,由他们去处置。”
说着,朱由校嘴角微翘,露出几丝冷笑。这样一来,正好看看哪些地方官有能力敢担当,哪些已经被乡绅腐蚀,徒具其名。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朱由校不会如此。
诸生中有不堪之辈,也有沈廷扬这样的忠臣能官,先以法处之,倒也不急于使用不光明的手段。
“王伴若有事难抉,可先行密奏。”朱由校最后交代道:“还有,南京京营正在整顿重建,如有民变,事出紧急可去与卢九德商议处置。”
王国忠跪倒叩头,“奴婢遵旨。此去定办好差使,不负皇恩。”
朱由校点了点头,和声道:“朕相信王伴的能力,定能为朕分忧。嗯,可退下回去准备了。”
王国忠告退而出,朱由校微微眯起眼睛。
这段时间的考察,王国忠还是能令他满意的。既是外放去做他的耳目,准备对江南的生员乡绅下手,也因为魏大爷快回来了。
想到老魏带回来的银子,朱由校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帝国银行啊,准备金终于是凑得差不多,可以加快筹建的步伐,争取明年就开张赚钱了。
朱由校刚高兴了一会儿,又想起熊廷弼要继续添置战马、装备,组建骑兵的题本来。
紧挣不够慢花的呀,少年皇帝又苦笑起来。
在李起元的兴利除弊之下,财政虽有起色,但支应这样的大笔花费,还是只能依靠内帑。
好在,京师就有太仆寺、行太仆寺以及苑马寺,养了不少马匹,可以直接拔调过去。而且,还能通过边市从蒙古诸部购买战马。
但骑兵建立容易,维持和供养却很令人肉痛。武器装备、人吃马嚼,一个骑兵相当于五六个步兵。
扳着指头算了算,包括已经出关到锦州一带驻防的三千骑兵,朱由校觉得今年最多也只能再给熊廷弼三千骑兵的花费。
而这还是装备不全的骑兵,反正现在只是训练,不能拉出来跟建奴打,以后再慢慢补上也来得及。
只不过,东江军也要有一支骑兵,毛文龙已经上奏请设,袁老师也同意了。
朱由校轻抚额头想了一会儿,咬咬牙,再给东江镇拔两千战马。今年的金花银全造进去,应该够了。
要不是自己靠卖镜子赚了些钱,要不是万历老爷爷还给留了遗产,皇家连年关都过不去啦!
想到赚钱,朱由校觉得晾了荷兰人和英国佬这些天,也差不多够了。
互市贸易,可以,但要按大明的规矩来;在通商口岸设立商铺货栈,也可以,交租金呗。但想驻兵,门儿都没有!
好说好商量,朕可以先忍着。等到大明海军强横起来,把你们都打回老家去。
…………………分隔线…………………
新航路的开辟,加强了欧洲与世界各地区的联系和贸易,欧洲市场上流通的商品种类大大增加,包括亚洲的丝绸、织品、香料、棉花、茶叶,美洲的黄金白银、烟草、毛皮,非洲的黄金、象牙等等。
十七世纪初,荷兰陆续成立了十四家以东印度贸易为重点的公司。
为了避免过度的商业竞争,这十四家公司合并为一家联合公司,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
荷兰的国家议会授权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起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的麦哲伦海峡,具有贸易垄断权。
那时的东印度公司,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民营企业或股份制公司,里面掺杂了皇亲国戚、地方大员投入的资金,也就是所谓的权贵资本主义。
万历三十二年,荷兰东印度公司韦麻郎率三艘巨舰,趁明军换防之际,占领了澎湖岛。以互市为名,企图永远占领澎湖列岛。
时任都司的沈有容经过严密部署,不顾自身安危,单舟驰往荷兰舰船,指陈利害,严正晓谕,迫使韦麻郎退兵。
万历三十四年,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在马六甲海峡击败西葡联合舰队,掌握了远东除中海海域外所有的制海权。
万历四十七年,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总部迁至巴达维亚(今雅加达)。若干年内,荷兰建立了一系列殖民据点,建起了一个东方殖民帝国。
第三十二章 荷兰总督,再授民爵
天启二年,巴达维亚总督库恩决定进攻澳门,取代葡人,并打开对华贸易的大门。为此,他计划纠集十六艘战舰,一千余名士兵。
舰队当中竟然还有四艘英国船入伙,可见殖民者虽有矛盾,但在本质和利益上,还是大同小异的。
也就在荷兰人筹划准备的时候,消息却不断传来,使得原来的计划有了修改,甚至是中断的可能。
首先是在倭国的荷兰商人传回来的,大明开放海禁,并与倭国达成直商协议,互相承认奉书插旗和朱印状。
在倭华商已获大明朝廷特赦,“中国船长”李旦和甲螺颜思齐率先归明,倭国作为获取中国商货的中继作用大幅减弱,还可能将最终丧失。
倭国加强了对朱印船贸易的管制,禁止西部大名拥有载重五百石以上的大船,朱印状只发给与将军关系密切的京都一些豪商。
同时,倭国幕府还下达禁令,对私下与西方商人经商的西部大名实施严惩,以避免其壮大经济实力,并得到先进武器。
这些突然的变化,使总督库恩不得不暂停军事进攻的计划,重新审视取得对华贸易的渠道和方法。
显然,沿袭之前的贸易方式:卖洋货给倭国,换成银子再在倭国购买大明商货。不仅要付出更多的银子,还有不能持续长久的危险。
而倭国幕府的政策改变,显示出会继续加强对外国船只的贸易活动的管制,这对荷兰商人来说,可不是好事。
当然,大明开放海禁,一下子增加了青岛、上海、厦门、宁波、广州等通商口岸,这意味着荷商有可能从大明直接贸易,通商互市。
在倭国的荷商就看到了这个契机,已经通过华商作为中间人去大明试探通商的可能,以及具体的条件。
这个时候动武,冒着激怒大明朝廷的危险,显然是不合适的。
库恩此时正坐在总督府内,手中把玩着一面镜子,把光影映在墙上,不断地移动着。
副总督韦特耸耸肩膀,说道:“这确实是令人惊奇,比威尼斯人造出来的好上数倍不止。在欧洲,应该是极受贵妇淑女喜受和欢迎的。”
库恩的手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说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葡萄牙人用火枪火炮,还有海船作为交换,从明国得到了一批镜子。”
韦特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意外。如果我们在澳门,也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停顿了一下,韦特又强调道:“或者在其它合适的地方,比如漳州或广州建立一个堡垒,保持一个驻地,也是不错的选择。”
殖民者就是殖民者,和强盗没什么区别。
在他们眼中,别国的地方都是他们可以任意建立军事地点的存在,除非打不过。
“英国佬偷偷派人坐着‘中国船长’的商船,已经去与大明协商互市了。”库恩露出耐人寻味地讥笑,“他们以为做得很隐秘,不想让咱们知道。”
韦特皱了皱眉,说道:“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不会参与我们的军事行动了?”
“那还要看他们与大明谈得如何。”库恩把镜子放了下来,说道:“在倭国,英国佬无法与我们竞争,已经退出。大明开放海禁,倒是又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韦特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抬头说道:“垄断,我们一定要垄断明国的对外贸易。”
库恩笑了笑,说道:“垄断是我们的目标,但却不是现在。如果明国的贸易条件我们能够接受,那就先插进去一只脚,然后再视情况而定。”
韦特颌首赞同,说道:“当然,现在不是时候。先取得贸易权,而不是激怒明国,才能与葡人,或者是英国佬竞争。否则,岂不便宜了他们?”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库恩点着头,又疑惑地问道:“你相信那些游记中的记载,说明国拥有几十万、上百万的军队嘛?”
对于荷兰人来说,他们根本不相信各种游记中提到的,有关中**队的数字。所以,在与明朝交涉时,经常提出不自量力的狂妄条件。
韦特也不知道,挠了挠头,说道:“上百万不可能吧,十几万肯定是有的。”
库恩摆了摆手,不再纠结此事,说道:“等普罗文他们的消息吧,在明国,他们应该能看到比游记更真实的情况。”
………………………
乾清宫。
海商黄程深深地叩下头去,口称:“草民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朱由校只是看了黄程一眼,便注目于他旁边跪着的小年轻。
郑芝龙,尼古拉斯一官,历史上的东亚海上霸主。
此时,郑芝龙跪在地上,感受着建筑、装饰、气氛等,所带来的综合在一起的皇家威严,连大气都不敢喘。
黄程起身躬立,脚轻轻点了点地,示意还跪在地上的外甥站起。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又收起那一丝微笑,朗声说道:“此次差使,黄程办得甚好。火枪火炮正是我大明急需,能用宝镜交换,为我大明省了巨多费用。”
黄程躬身答道:“草民为国效力乃是本份,能为万岁分忧,更是荣幸。”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此次办差成功,一是万岁英明睿智,二是宝镜品质优良,三是郑一官通晓葡萄牙文。”
“郑一官自是功不可没。”朱由校再次打量了下郑芝龙,说道:“接下来还有两件差使要交由你们去办,便是与荷人和英人通商互市之事。”
黄程和郑芝龙恭谨地听着,知道这是皇帝信重的表示。与葡人达成协议,也肯定会有赏赐,就不知道会是升官,还是赏银。
“英人尚不足惧,荷人却不可不防。”朱由校缓缓说道:“先稳住他们,朕需要三年时间,才有压服荷人的实力。但稳住也有底线,荷人若得寸进尺,朕也不惧与他们开战。”
尽管现在的大明水师,还没有达到朱由校的要求。但优势在于船多人多,还在自家门口,用狼群战术的话,荷人也占不到便宜。
“你们对英荷两国的情况可能不甚了解。”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朕给你们简单说说,对你们与他们打交道,也甚有好处。”
荷兰,这个面积仅四万多平方公里、自然资源贫乏的小国,在摆脱西班牙统治后,短短几十年发展成欧洲海上强国。
据统计,当时荷兰的舰船拥有一万六千余艘,占欧洲总吨位的四分之三,世界运输船只的三分之一,被称为“海上马车夫”。
而英国于十六世纪晚期,打破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垄断,脱颖而出,逐渐发展为强大的殖民主义国家。
但荷兰倚仗海上力量和资本雄厚,排挤英国商人,并垄断各国的贸易,使英荷两国的争斗不可避免。
当然,矛盾是逐渐尖锐起来的,现在的英荷两国处于竞争状态,英国也还不具备挑战荷兰的实力。
对于皇帝的渊博知识和透彻分析,黄程心悦诚服。
没错,虽然他是海商,也见过英人和荷人,但对两国的情况却根本不了解。
郑芝龙也是非常震惊,他以为自己去过马尼拉,通晓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语,便是见多识广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对于西夷的了解,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层面。政治、经济、军事实力,这些可不是他所能知道的。
黄程和郑芝龙当然也不知道皇帝的心中所想,文官太迂腐,与狡滑且贪婪的西夷谈判,还得是商人。
朱由校讲得差不多了,命宫人宣读圣旨,赐黄程民爵六等;郑芝龙则暂被授予四夷馆通事一职。
“办好差使,朕还有封赏。”
待黄程和郑芝龙跪倒谢恩后,朱由校又笑着说道:“郑一官还年轻,朕看是个可造之才。听说你还有兄弟,熟习海上生涯,亦可为朝廷效力。”
“草民…微臣谢万岁隆恩。”郑芝龙用力叩下头去。
朱由校点了点头,能抓住时机在数年内崛起而成为海上霸主,郑芝龙是个有眼光、有本事儿的。
而他恰恰为海军人才的缺乏而发愁,先让郑芝龙办好与英、荷的通商互市,再视情况提拔他。
或是搞对外商务,或是送去水师,在自己设置的逐渐严密的组织机构内,他们会有发挥才干的机会。
不光是郑芝龙,还有历史上的十八芝,或许都有机会成为大明的官员或将领。哪怕是经营海商,路子也比以前宽了很多。
交代清楚,面授机宜,把谈判的相关文件给了黄程和郑一官,朱由校才令二人告退。
黄程和郑一官出了乾清宫,向宫外行去,依然为皇宫的富丽堂皇和威严气势所慑,不敢喜形于色。
直到出了午门,黄程才长出了一口气,腰板挺直,显出意气风发的得意模样。
“阿舅亦是六品民爵,与李旦、颜思齐同阶了。”郑一官向黄程拱手致贺,笑着说道:“办好现下的差使,万岁说还有封赏呢!”
黄程忍不住心中的快意,哈哈一笑,说道:“在海商总会中,李、颜因有民爵而自视甚高。如今阿舅亦有爵称,能令人刮目相看,心中甚是高兴啊!”
停顿了一下,他对郑芝龙语重心长地说道:“万岁对你甚是赏识,可要抓住这个机会。经商虽能发家致富,却要经历波涛艰险,不如官员既稳当又显耀。”
郑芝龙眨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阿舅的指点并没有马上作出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