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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大昏君全文阅读

作者:样样稀松     我真是大昏君txt下载     我真是大昏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西洋神机,新晋裕妃(求订阅)

    消息在皇宫里已经传开,因宫婢张裕儿召幸有孕,皇帝下旨册封其为裕妃,别居长春宫。

    听说王良妃把她的白猫都撸得快没毛了;还听说皇后大度,为皇帝贺,并给张裕妃挑选了老成持重的宫人侍候。

    宫中的气氛也有所变化,说是喜气充盈倒不至于。但皇帝心中畅快,宫人们也觉得能轻松一些,却是真的。

    连进宫晋见的孙元化,也感觉到了皇帝的愉悦,笑容似乎就没从脸上消失过。嘴上更是一个劲儿地夸赞,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要当爹了,管他是不是哪咤,老子也能降服他!

    当然,高兴是高兴,可朱由校对孙元化的夸奖却是真的,可不是随心所发。

    在当时,操炮者以闽籍炮手最佳,他们是从西人那里偷学去的技艺。但并没有形成理论,而是凭经验发射。

    而孙元化则将耶酥会教士的数学几何知识,以及葡籍教官传授的炮术结合起来,编成了我国第一部炮学专著《西洋神机》。

    虽然《西洋神机》只是初稿,还有很多不足和需要完善的地方,但却是操炮技术的跨跃式进步。

    借助于铳规、铳尺和矩度仪等简易实用的工具,可以将复杂的弹道计算变成简单的标尺刻划,进行精确的距离测量和角度定位。

    再结合葡籍教官所传授的装弹填药等技巧,炮手的培养和训练便能摆脱经验主义的束缚,从而可以进行大量地培训。

    “孙卿的这本书便作为武学炮科的教材,但还要注意保密。”朱由校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能保密一时是一时。

    孙元化拱手道:“万岁英明。微臣也是这样想的,但战阵交锋,万一有炮手被俘……”

    朱由校对此也只能苦笑,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是尽量避免了。”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接着说道:“徐卿年纪大了,你这个学生就要多做些工作,为老师分担。朕有意设技术官员这个职级,你回去好好想想,上个题本。”

    孙元化有些不解,问道:“万岁,这个技术官员,亦是按照文官或武将的品级来定吗?”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技术官员没有太大的行政权力,但同品级者,与文官或武将是同等待遇。有关退休恩养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朕觉得,这样会让工匠们无后顾之忧,一些独门技艺也不会再敝帚自珍,秘不示人。”

    中国古代的工匠们常常讲究什么“传子不传女”,还担心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常常要留一手。

    所以,这种所谓的祖传技巧很容易失传,或是越传越少,乃至最后湮灭。

    朱由校想把官员区分成行政官员、技术官员和武将这三种,进而形成重视科学技术的观念。

    同时,利用退休金制度,也让工匠们尽量没有保留地展示和传授技艺。

    当然,这样做的效果应该也是有限。但要推出专利制度,现在的条件还真是不具备。

    而且,按照当时人们的思维和心理,能当“官”才是人生成功的标志。估计孙元化、张焘等西学人才,也有这样的想法。

    不管是不是这样想的,朱由校都将给予那些搞科技的人才一个官阶和职衔。

    这样,他们也不用去从政,就专心搞好科技和学术。历史上,孙元化的从政就是一个很悲剧的例子。

    而更深一层的含义,则是鼓励人们走多样化的道路,不是只盯着科举这个独木桥。

    如果掌握和研究旁门之技同样能当官,应该会让一些人动心,也会让一些人凭着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去学习。

    孙元化并不是全明白朱由校的想法,但也知道这对于包括他在内的西学人才,乃至工厂的高级匠人,都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微臣明白。”孙元化躬身拱手道:“回去后便马上拟定章程,上呈御览。”

    朱由校笑着颌首,伸手示意孙元化坐下,缓缓说道:“事有轻重缓急,工作也不用事必躬亲。管理可是门学问,如何使生产效率提升,还要多想办法。”

    孙元化知道皇帝着急的是军工生产,以及自发火铳的研制,马上回奏道:“万岁放心,微臣已经按照旨意成立了攻关小组,并且细化了工厂的生产管理章程。”

    稍顿了一下,孙元化保证道:“最迟下个月,应该能看到效果。”

    “那朕就拭目以待啦!”朱由校笑着说道:“没有别的事情,今天就到这儿吧!”

    孙元化赶忙起身施礼,告退而出。

    好消息不少啊,少年皇帝在殿内慢慢踱着步,摸着下巴露出愉悦的笑容。

    大奖开在张裕儿头上,其实也不意外,朕枪法准哪!

    当然,客观分析的话,就能看出张裕儿虽然只是个宫婢,但除了名分,受到的宠幸也只比皇后张嫣少一点,和两位妃子差不多。

    因为朱由校经常晚睡,有时懒得动弹,便在乾清宫就寢了。

    你想啊,一个人睡太冷,得抱着搂着取暖不是。贴得太近,就很容易情绪激动,擦枪走火啥的。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应该是在身体方面,张裕儿十七,比张嫣和两位妃子都大了一岁。以前经常干粗活儿的缘故,也让她甚是健康。

    两世为人,三宫六院,突然知道自己将有儿女,朱由校的感觉是复杂的。但主要还是高兴,下旨册封也极是利索。

    只不过,张裕儿有了名分,就只能搬去长春宫,不能呆在乾清宫。这让习惯了丫头在身旁的朱由校,多少有些不适和遗憾。

    因为,乾清宫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本着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连皇后张嫣也是不能随便来这里的。

    好在还有小白可以撸,可以吸。

    朱由校看了一眼正在窗口晒太阳的喵星人,一副慵懒欲睡的模样儿,也没打扰它。转身走到殿角的沙盘前,他又琢磨起来。

    纸上谈兵,朱由校虽不直接干预前线将领的指挥,但也喜欢这种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感觉。

    如果他觉得很有实现的可能,便去密信征询意见。说不定,他的灵光一闪就真的创出奇迹了呢!

    旅顺,金州,辽南四卫……朱由校的目光又在辽东半岛上打转,琢磨着之前便有的设想。

    张盘应该是会占领旅顺的,虽然现在没有黄石的增援,但也是击退了建奴的第一次进攻的。

    如果不仅仅是击退,而是故意把建奴诱来攻打,再以重兵在南关这个最狭窄的区域两面登陆,岂不是能来一场歼灭战?

    但要打歼灭战,就要料敌从宽。如果敌人派一万人马来攻,切断敌人后路并要两面阻击,恐怕需要两三万人。

    光是东江镇估计是不行,还要加上登镇、津镇。依靠现在的通信联络和协调发动,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准备了半天,建奴不上当怎么办?

    朱由校轻轻摇了摇头,并不是全部否决,而是准备和熊廷弼、袁老师用密奏商讨一下。

    但他的目光依旧集中在辽东半岛上,哪怕不打歼灭战,在南关掘壕筑墙或设墩堡,占领这么一大块地方,也是不错的选择。

    朱由校看好的地方就是后世的大连地区,而南关即南关岭,后世的大连市甘井子区北前关屯,东西距海只有十里,是辽东半岛的最狭处。

    光是占据岛屿,对建奴到底还是不够威胁。

    而占领金州,不仅有旅顺这个良港运输粮饷,还会有土地耕种,能安置十数万辽民,可为永固之桥头堡。

    有了牢固的立脚点,便可以继续向北与建奴争夺辽南三卫,就算不成功,也会牵制建奴大量的人马。

    朱由校思之再三,才离开沙盘,回到桌案铺纸提笔,给袁老师写信。

    ………………

    长春宫是内廷西六宫之一,位于太极殿之北,咸福宫之南。

    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明间开门,隔扇风门,竹纹裙板,次、梢间均为槛窗,步步锦支窗。

    宫殿左右有帘帐与次间相隔,梢间靠北设落地罩炕,为寝室。殿前左右设铜龟、铜鹤各一对。

    东配殿曰绥寿殿,西配殿曰承禧殿,各三间,前出廊,与转角廊相连,可通各殿。

    张裕妃坐在明间,透过窗子,望着外面发呆。

    这两天好象做梦一样,从宫婢一下子变成了妃子、贵人、娘娘,换上了华丽的衣服,又搬进了这座宫殿,还有宫人毕恭毕敬地侍候……

    但她并没有多少的惊喜,或许是还没适应吧。懵了好长时间,倒觉得没有在皇爷身边那般快活。

    轻抚过小腹,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可就是因为里面有了小娃娃,自己的境遇才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吧?

    张裕儿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倒象是叹息一般。

    以后连乾清宫也不能随便去了,想见皇爷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个妃子虽然比“铲屎官”大多了,可一点也不让人舒服。

    微微嘟起小嘴,新被册封的张裕妃显得很是有些闷闷不乐。

第四章 恩宠温存,朱聿键出牢(求订阅)

    “娘娘,这里风有些大。”宫女躬身请示道:“要不要换个地方坐?”

    看着殷勤的宫女,张裕儿作势起身,却早有宫人上前搀扶,弄得她更加地不习惯。

    刚进到殿内落座,便有宫人禀报,万岁驾到。

    张裕儿赶忙迎出准备跪接,却被笑意盈盈的朱由校伸手扶住。

    “还跑?”朱由校嗔恼地看向几个宫人,斥道:“裕妃有了身子,你们都小心侍候着。”

    “皇爷,奴婢——”张裕儿脱口辩解,又意识到称呼有点不对,偷偷吐了下舌头,改口道:“臣妾没有什么感觉,不用太过小心的。”

    朱由校摇了摇头,挽着张裕儿进到殿内。

    王体乾亲自捧着自鸣钟,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进殿就开口询问:“娘娘,您看这自鸣钟摆在哪儿合适?”

    张裕儿伸手指了指,说道:“王公公,请放到那张桌子上吧!”

    王体乾痛快答应着,放好自鸣钟,知趣地退了下去。

    坐在榻上,朱由校伸手揽着张裕儿的腰肢,随便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开口问道:“搬过来住得还习惯吧?”

    “回皇爷,奴,臣妾觉得挺好。”张裕儿微垂着头,在少年皇帝手臂的用力揽抱中,顺其自然地靠在朱由校的肩膀上。

    朱由校轻轻一笑,说道:“总要习惯的。朕已经派人去召你的母亲和妹妹,让她们进宫陪你一段时间,估计也快到了。”

    “皇爷——”张裕儿刚抬起头要致谢,少年皇帝已经亲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小嘴。

    好半晌,朱由校才松开怀抱,看着满脸绯红的丫头,笑得满足又畅快。

    自己的种儿,就在这丫头肚里发芽成长呢。不管是男是女,想起来都让人心情愉悦。

    当然,最好是个大胖小子,好好培养,或是指定几个亲信顾命。就算自己没了,这江山也比崇祯坐要强得多吧!

    张裕儿轻轻咬了下嘴唇,大胆地揽住皇爷的胳膊,把脸贴在皇爷身上蹭着,有些幽怨地说道:“其实,臣妾更愿意呆在乾清宫,呆在皇爷身边,不想现在这样儿。”

    歪过头,嗅着丫头身上的馨香,朱由校也有些无奈,说道:“也不能一辈子做宫女啊!早早晚晚的事情,朕也没想到你的地这么好。嗯,朕的枪法也准。”

    地好?张裕儿不太懂,也没问,继续搂着皇爷的臂膀,轻轻闭上了眼睛,幽幽地说道:“臣妾以后想见皇爷也不容易了呢!”

    “有什么不容易的。”朱由校也知道丫头说的是事实,但还是安慰道:“朕会常来看你的。”

    “还有白娘娘。”张裕儿眨着大眼睛,期盼地望着皇爷。

    朱由校这回却摇头,说道:“孕妇不能和猫狗等小动物接触,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他(她)好。”说着,朱由校伸手抚着张裕儿的小腹。

    张裕儿还是不懂,但也不敢执拗。只是大眼睛中的眸光,稍微黯淡了一些。

    “跑啊跳啊的,以后不许再做。”朱由校岔开话题,叮嘱道:“每天适当地走一走,还是有益的。”

    张裕儿点着头,说道:“臣妾知道了,皇爷放心就是。”

    朱由校轻轻颌首,捏揉摆弄着丫头的小手。

    张裕儿把脸靠在皇爷肩头,微闭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安祥。

    没规矩,或者说是不太懂规矩,恰恰是朱由校喜欢张裕儿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张裕儿身上,朱由校看到了心地纯净、天真直率,而在皇宫中,却是极为难得的。

    外面传来了声音,朱由校有些不舍地拍了拍张裕儿的小手,说道:“是你母亲和妹妹来了。”

    张裕儿随着皇爷起身,屈身施礼谢恩,“臣妾谢皇爷恩典。若是不合宫中规矩,见过面儿便让她们回去。”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倒不用着急,先住些时日吧!”

    张裕儿觉得不太妥当,可见皇爷已经迈步而出,她也赶忙跟上去。

    段氏和婉儿得了王体乾的提醒和指点,已经跪在阶下,连头都不敢抬。

    “还不拜见万岁?”见皇爷走出,王体乾又开口提醒。

    “民妇拜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段氏连连磕头。

    小丫头张婉儿也象小鸡啄米似的叩下头去,这孩子实诚,额头碰到地上青砖才算完事儿。

    “免礼平身吧!”朱由校上前伸手把小丫头拉起来,对着那双懵懂的大眼睛,不由得呵呵一笑。

    他把小丫头额头上的灰土擦了擦,又捏了捏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儿,再次发出欢畅的笑声,转身而去。

    “启驾回宫。”王体乾拉长声音,带着宫人簇拥皇帝远去。

    张裕儿施礼送驾,见皇爷走远,才起身把母亲扶起。

    段氏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儿,还要给女儿施礼,被张裕儿拦住,扶携着进入殿内。

    “这,这就是我儿住的地方?”段氏眼睛都不够看了,惊讶而感叹,“外面的几间也都是?”

    张裕儿扶母亲坐下,笑着说道:“是啊,这里叫长春宫,孩儿也才搬进来两天。”

    说着,她招呼怯生生的婉儿,“别怕,这里是阿姐的宫殿,桌上有瓜果点心,随便吃。”

    张婉儿咧开小嘴,收起了几分畏怯。有会来事儿的宫女,笑着上前引她去吃东西。

    看着穿着华丽的女儿,段氏只是张着嘴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自家出了个娘娘千岁呀,这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了。

    在亲人面前,张裕儿少了几分失落,多了几分骄傲。人之常情,谁还不好个面子。

    “娘娘,今晚要多加几个菜吧?”有宫人上前提醒,“您现在吩咐,奴婢去通知御膳房。”

    为了不浪费,朱由校对宫中的膳食制度也作了调整。通常是提前一天,由他和嫔妃太妃们按菜谱点菜,标准是六菜一汤。

    这样的话,御膳房可以提前预备食材。就不会出现每天杀一头驴,几头猪,不吃也得预备着。就为了应付皇上的心血来潮,突然想吃了。

    张裕儿想了想,说道:“不用了,六个菜也够吃,就别临时起意,给人家添麻烦了。嗯,多来点主食便好。”

    停顿了一下,张裕儿吩咐宫人拿来菜谱,送到母亲眼前,笑着说道:“母亲,您想吃什么就点,明天就能做好送来。”

    段氏看着菜谱,眼睛有点花,足足有一大张纸,没有上百,六七十个却是有的。关键是她不识字呀!

    见母亲发愣,张裕儿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件事情,便开口说道:“那女儿就替您点了,反正要住几日,都尝一遍也不错。”

    正在此时,张婉儿咬着蜜饯跑了过来,钻进段氏怀里,巴望着菜谱。

    “婉儿识字呀?”张裕儿摸了摸小妹的头,笑着问道。

    张婉儿腼腆地笑了笑,伸出小手指点着菜谱,吭吭哧哧地说道:“……羊——肉,红——…——肘——子……”

    …………………分隔线………………

    阳光可真暖,也真刺眼。

    走出承奉司那住了近十年的小屋,朱聿键左手扶着老爹,右手不禁抬起遮住眼睛。

    “世子爷,世孙爷,您二位这边请。”王府的内官媚笑着伸手相引,“赶紧沐浴更衣,朝廷派来的公公还在前堂等着呢!”

    世子朱器墭身体有些虚弱,对放他们父子出来也充满了疑惑,听到朝廷派人来,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眨着眼睛,显得迟钝。

    朱聿键猜测是自己偷偷递出的书信起作用了,但也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处置,若是把书信交给祖父,什么也不做,那可惨了。

    和父亲来到屋内,香汤沐浴,换上新衣,又由内官引着,前往王府前厅。

    一路上,朱聿键还是惊疑不定。朱器墭却是没有太多的想法,很是木然,就是听天由命的状态。

    来到前厅,便看到一个内官正和老唐王闲聊,气氛还算融洽。

    只是老唐王见到儿子和孙子,脸上闪过几丝尴尬,但随即又恢复了慈祥之态,还笑着伸手介绍道:“这便是犬子器墭和孙儿聿键,还不过来见过卢公公。”

    朱器墭和朱聿键赶忙上前,虽说一个是世子,一个是世孙,但卢公公却是朝廷派下来的,相当于钦使。

    卢九德却很客气,马上起身还礼,连声说道:“折杀杂家了,世子、世孙快快免礼。”

    客套一番后,众人落座。老唐王才开口说道:“京师开宗学,万岁命宗人府查察宗藩中适龄好学者,选拔入学。”

    说着,他用别有意味的语气对儿孙说道:“器墭,还有聿键,虽说是宗人府选拔,可被选之人也要有自知之明,是否入学,也要三思而定。”

    朱器墭被老爹折磨怕了,听这口气,似乎是不想让他们去京师入宗学,便拱手欲推却。

    “孙儿和父亲已经商量过,愿意去宗学。”朱聿键却抢先开口说道:“若能习一技之长,亦能报效国家。”

    朱器墭有些吃惊地转头看着儿子,不知道他怎么如此大胆,敢逆着祖父的意思行事。

    老唐王的脸色阴沉下来,盯着这个陌生的孙子。也确实是陌生,八年以来,他就没见过。

第五章 汝非坐食终老之辈(求订阅)

    “如此甚好。”卢九德呵呵一笑,将此事确定下来,“那世子和世孙便准备一下,随杂家走吧!”

    老唐王更加错愕,嘴张着,半晌才说道:“卢公公,怎地如此匆忙?多少让犬子和孙儿好好准备,明日再走不迟。”

    卢九德摇头道:“这边带上世子和世孙,杂家还要去他处办差,哪里敢耽搁。再者,去宗学是学习,不是使奴唤婢、养尊处优,还需要准备什么呢?”

    老唐王还待分说,朱聿键又抢先说道:“卢公公请稍待,某与家父马上准备,很快就好。”

    说着,他向老唐王跪倒磕头,“孙儿和父亲不愿坐食民脂民膏,欲有作为,报效国家,还望祖父允准。”

    老唐王皱眉思索,还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朱聿键已经再叩下头去,“谢祖父宽容允准,孙儿和父亲这便准备一下,马上离府就学。”

    卢九德冷眼旁观,待朱聿键起身拉着懵懂的老爹下去准备,才对老唐王笑道:“恭喜王爷,世子、世孙皆有上进之心,唐藩荣耀,指日可待啊!”

    老唐王脸色变幻,见事情已不可挽回,也只好强笑着谦逊两句,又让内官去准备些钱财衣物。

    虽然说对儿子孙子不待见,可出去就是代表唐王府的脸面。

    况且,老唐王也想着借机让儿孙少点怨念,在外面少说王府的不是。特别是他苛待儿孙,偏宠小妾的烂事。

    “儿呀,这是为何?”朱器墭眼见旁边无人,低声问着儿子,“我看父王是不愿意的,你违逆了……”

    朱聿键说道:“父亲,在这里囚禁,亦不知何日得脱?朝廷既开宗学,正能趁此机会得脱牢笼。就算日后生变,难道还比现在更糟?”

    朱器墭无奈地叹了口气,嘴巴张了张,眼见有人过来,又赶忙闭上了嘴。虽然心中并不同意儿子的主张,可事到如今,也不好再反悔。

    本来就没啥东西,只是几件衣服和几本书,父子二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待再回到前厅时,老唐王让人准备的钱财衣物也准备好了。

    卢九德也不耽搁,向着老唐王告辞。朱器墭和朱聿键叩别,随着卢九德出府而去。

    出了南阳城,卢九德便命停了车驾,来到车前,笑殷殷地拱手说道:“世子、世孙,杂家还有差使,就不送二位到京城了。”

    朱器墭有些惊疑,问道:“卢公公,难道还要去别的宗藩挑选宗室子弟?”

    卢九德呵呵一笑,说道:“万岁设宗学,宗藩子弟是自愿入学。若是无上进之心,又哪里有朝廷派人挑选强拉的道理?”

    朱器墭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

    “卢公公,可是万岁特意召某父子进京入学?”朱聿键拱手问道。

    卢九德点了点头,向北拱手道:“万岁看了世孙的题本,亦知世子、世孙被囚于王府承奉司,特命杂家顺路走一遭。”

    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朱聿键,很郑重地交代道:“万岁认为世孙有志气,不同于坐食终老的宗藩子弟。世孙可要努力上进,勿让万岁失望啊!”

    朱聿键立刻跪倒在地,向北叩首,“微臣谢万岁隆恩,入宗学定然刻苦学习,报效国家,不负君恩。”

    卢九德上前把朱聿键扶起,又交代护送人员一路小心照顾,和朱器墭和朱聿键告别后,方才带着几个随从向东而去。

    说是顺道也真是顺道,就是绕了一点。而卢公公真正的任务是去南京,整顿或者说是重建南京京营。

    没错,要说京营,除了京师,南京也有。

    南京京营,永乐时,设守备官节制。洪熙初,以内臣同守备。宣德末,设参赞机务官,景泰间,增协同守备官。成化末,命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

    嘉靖二十四年,设立振武营,选南京各营锐卒及淮安府、扬州府丁壮者充任。池河营、振武营各有营兵三千。

    隆庆时,罢振武营,其卒仍隶大、小教场及神机营。

    而南京以守备及参赞机务为要职,守备以公侯伯充之,兼领中军都督府事。协同守备以侯伯都督充之,领五府事。参赞机务以南京兵部尚书领之。

    对这样一个仅次于京师的重镇,明朝皇帝当然不会单凭公侯伯去坐镇。

    所以,从仁宗朱高炽时候开始,便开始设南京守备太监。

    作为“护卫留都,为三千里外亲臣”,南京留守太监的地位比守备南京的武臣要高。

    比如在公堂上的座次,守备太监“据首席,而协同者为侯伯则上坐,都督则侧坐耳”。

    而卢九德因为随曹化淳整顿勇卫营有功,也显示出了才干,才被朱由校简拔,前往南京任职。

    刀把子、枪杆子必须要牢牢握在手里,才能保证改革的深入推进。而京师和南京,则是朱由校抓兵权的两大要地。

    而卢九德到了南京,先整顿旧有部队,等增援西南战场的新军撤下来,很大一部分则将作为骨干,建立南京的勇卫营。

    目送着卢九德等人远去,朱器墭父子上车,向京师行去。在车里,朱聿键才把实情告诉了父亲。

    朱器墭感叹唏嘘,觉得儿子这番冒险的结果不错。

    也真赶上万岁圣明,没直接派人去责问老爹。否则,他们可能就不是光被囚禁的待遇了。

    要知道,自永乐之后,明朝皇帝对于宗藩都不太上心。只要老老实实的遵守朝廷规矩,宗藩的家事却是不太管的。

    也就是说,如果直接责问,老唐王大可以编造借口搪塞。就说儿孙不孝,冲撞自己,朝廷又能怎样?

    “万岁圣明。”朱聿键虽然还有些年轻气盛,可也对万岁的这番措置极是感激和佩服。

    既把他们父子二人救出囚笼,还没有与祖父撕破脸皮。

    但朱聿键也有些疑惑,不晓得万岁如此用心,真的是被自己所上的题本打动,还是另有深意。

    抬头望向车外,阳光明媚,风景迥异,朱聿键暂时放下疑虑,享受着这八年以来久违的舒适和惬意。

    …………………分隔线…………………

    朝廷所实行的战略收缩,虽然有弃土失地的议论,但确实使辽东的形势稳定下来。

    如果依旧守广宁,只隔着辽河对峙,少不得会时不时地传来警报。而且,朝廷往广宁运送粮饷的耗费和压力,也相当沉重。

    户部郎中沈廷扬海路运粮成功的消息登载于报,皇帝大加赞赏,升沈廷扬为户部主事,兼海运大使,负责海运粮饷输辽。

    而运输路线也作出了调整,粮饷先运登州,再输宁远和东江。也就是不再从天津转运,省费更多。

    这样一来,就等于把漕运分薄了,正符合朱由校大兴海运,渐废漕运的整体策略。

    自徐鸿儒造反被剿灭,已经过了两个多月风平浪静的日子。

    这段时间,邸报、大明论坛报上登载的消息少有轰动性的,除了秦王被押送京师比较令人震惊。

    但就在这看似安宁的气氛中,东江军突然发动,对后金展开了接连的攻势。

    天启二年九月初六,东江军副将陈继盛率兵袭击并占领了后金的樱桃涡、涡站;

    九月初十,登镇派出一部人马突然登陆长生岛,威胁复州;

    九月十二,辽镇的一部由觉华岛乘船出海,占领连云岛,威胁盖州;

    九月十四,在登、辽两镇人马的策应佯动下,东江军左协由张盘率领,登岸占据后金弃守的旅顺堡,并立刻挖掘构筑工事;

    九月十六,东江军前协毛承禄、右协孔有德在毛文龙亲自指挥下,相继攻克满浦、昌城,并成功伏击了后金的援兵;

    显然,后金对于东江军的突然发动,以及实力的暴涨,是出乎意料,且没有明确的判断。

    而且,只把沿海十几里变成无人区,以便提高预警时间,对于变强的东江军,显然是不够的。

    所以,在东江军发动之初,后金军是措手不及的。

    东江军相继占领的樱桃涡、涡站、旅顺、昌城、满浦,驻守的后金人马并不多,旅顺更是被弃守的空堡。

    但在伏击战中,毛承禄、孔有德所部的火枪兵,再加上掷弹车,借助于地利和预设工事,却展现了很大的威力,杀死杀伤敌人上千,几乎全歼了这支傻傻撞来增援的敌军。

    除了津镇外,这是辽、登、东江三镇首次的联合行动,策应、佯动、牵制、虚实、袭攻结合,立刻使后金陷入了四面皆警的紧急状态。

    恐怕连后金也没想到,辽西战略收缩,并不意味着明军的畏敌怯战,反倒是开辟了新的战场。

    而且,时隔大半年的时间,明军反守为攻的战线竟是如此广阔,力度亦是超乎意料,战术打法也有了新的改变。

    但四面闻警,建奴的损失也并不算大。老奴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分兵抵挡明军的攻袭。

    大贝勒代善率正红、镶红二旗,带着岳讬、萨哈廉等将领,扑奔满浦、昌城;

    二贝勒阿敏率镶蓝旗,带斋桑古和济尔哈朗等将,扑奔金州旅顺;

    三贝勒莽古尔泰率正蓝旗,及部分蒙古附庸军,前往盖、复二州增援;

    八贝勒皇太极率正白旗,移师岫岩,以作各军策应;

    老奴则以三旗人马坐镇沈阳,指挥各部行动。

第六章 旅顺大战之序幕(求订阅)

    这个时候就看出后金的弱点了,兵力不足,全部动员也绝不会超过十万。而能出动的最大机动兵力,则在六万上下。

    也正因为如此,朱由校基于上帝视角,才有五年平辽的计划。说不上是自大吹牛,在当时确实有实现的可能。

    只要稳住战局不冒进,只要不让太多的蒙古诸部投向后金,只要不给后金有抢掠的机会,耗下去也能把建奴逼得去啃树皮草根。

    当然,这需要财政支撑得住,需要内部相对稳定,不能爆发大乱。

    用朱由校的话来讲,就是老子暂时要闭关修炼,猛升级憋大招,才不跟你玩儿大的。但还要时不时地捅咕几下,不能让你消停了。

    而辽镇、登镇、东江镇也切实地贯彻皇帝的意旨,把这种袭击攻打当成实战练兵,也折腾折腾建奴。

    但也不是所有的袭攻都是敌来我走,张盘关于金州的作战计划便得到了毛文龙和登莱巡抚袁可立的赞同,也得到了朱由校的支持。

    所以,东江军看似多点进击,其他地方闹腾得挺厉害,但真正的重头戏却是在旅顺,就看后金上不上当了。

    此时,旅顺堡外的野外工事已经接近完工,壕沟、胸墙、鹿砦密布;城内的粮草物资也囤积得差不多,城墙的修复也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这些工作可不是左协独力完成的,一万多广鹿岛辽民乘船而来,参与了此次土木作业。

    而直接参与旅顺堡作战的,也不是左协的六千人马(包括两千火枪兵)。

    现在,赶来并肩作战的,有辽镇的一千五百火枪兵,由参将何可纲统领;

    还有津镇火枪兵一千五百人,由新晋游击贺赞率领;登镇的一千五百火枪兵,由新晋参将张榜统率。

    贺赞在历史上不是很出名,其父贺虎臣,接替沈有容,现任登莱总兵。

    历史上贺虎臣最后是在宁夏与蒙部插汉虎墩兔部作战时捐躯;

    贺赞则积官至京营副将,在李自成打到北京时,京军六大营皆不敢战,贺赞独率部卒迎击,中矢牺牲。

    参将张榜则是在镇压徐鸿儒造反中,表现勇猛,而被提拔重用的。

    相比于贺赞这个年轻游击,还有名声不显的张榜,何可纲的名头可是比较大。历史上的辽东四大猛将,在坚守锦州时拒不投降,被祖大寿所杀。

    可以说,现在几位忠勇将领齐聚旅顺,这样的布置连朱由校也觉得信心十足。

    除了兵强将勇外,登镇、津镇、辽镇还为旅顺之战支援了大量的粮草弹药,光掷弹车就有两百多架,炮弹三千多颗。

    “这里再挖深半尺!”张柱子跛着脚,走得却不慢,用手中长长的标尺插在壕沟内,监督着防御工事的挖掘。

    “嗯!”故意显出沉闷的声音回应着,壕沟内戴着笠子的辽民用力地掘出泥土,堆在沟沿上,还用力地拍了拍。

    张柱子身上穿着红胖袄,但与正规军有所区别的,是衣袖上缝着的一圈黄布条。这是东江镇特有的后备军的标志,是按照皇帝要求建立的。

    听到应声,张柱子便转身要去继续巡视监督。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疑惑地转过头。

    那个挖掘的人以为张柱子走了,轻轻长出了一口气,把锹立在沟边,伸手脱下鞋子,磕打着,倒出里面的泥土。

    “好大的胆子。”一声斥喝从上方传来,阴影笼罩下来,吓了英子一大跳。

    张柱子很生气,自己组织的民工队,怎么还混进来个女人。这要让军官知道,岂不是认为他收了好处,胡塞进来人滥竽充数。

    英子赶忙把笠子掀开一些,露出故意涂黑的脸面儿,抬头冲着张柱子连打噤声的手势。

    通过少女脸上那特有的茸毛,微圆的脸,大大的杏眼,张柱子也认出来了。他皱着眉毛跳下壕沟。

    这时,前后的几个辽民也凑过来,陪着笑向张柱子低声解释说情。显然,他们是早知道的,却不出声地替英子瞒着。

    “英子爹生病了,她出来也是想挣几升米回去熬粥喝。”

    “这丫头不偷懒,俺们都看在眼里。要是差了,俺们帮她就是。”

    英子微垂着头,低声说道:“张大哥,俺真没偷懒。您回来再看,俺挖的这段肯定合格。”

    张柱子看着丫头被汗水冲得灰一道白一道的脸庞,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岛上的百姓虽然饿不死,可也过得艰难。

    就这挖土掘沟的体力活儿,管饭吃,一天给五升米(合六斤左右),还都争着抢着来。先到先上船,够数儿就不要了。

    这丫头能混进来,也是旁人看她可怜,给她打掩护。

    张柱子想明白了,哪还忍心责怪。他默不作声地爬上沟沿,又回头说道:“你别累着,等俺检查完回来帮你挖。”说着,跛着脚走远了。

    英子抿嘴笑了笑,冲着几个乡亲连连道谢。待大家散去劳作,丫头搓了搓手,又抡锹干了起来。

    …………………

    旅顺原有南北二城,北城已被后金所毁,现在只余南城,乃是永乐十年所修筑。夯土包砖,周长一里三百步,城门二,南曰通津,北曰仁和。

    城不在大,对于防守方来说,越大需要的兵力越多,被敌人攻破的可能也越大。而象旅顺堡这样规模的,其实就非常适合坚守。

    也正因为这样,袁可立、毛文龙才同意进行旅顺战役。而熊廷弼派出何可纲前来助战,更是想在实战中考察验证火枪结合工事进行防御的威力。

    当然,光是被动防御还不是旅顺战役最终的目的。按照袁可立的布署,防御成功后将适时展开反击,争取收复金州,以使旅顺稳固地掌握在明军手中。

    旅顺的战略位置相当重要,从明军的三方布置来看,环绕渤海湾的登州、莱州,还有天津,它们的中继港口,便是旅顺。

    如果能够稳固地占领旅顺,甚至是金州,就等于把辽镇和东江镇连成了一片,登镇、津镇可为后援,协同作战的效能大幅提升。

    而对于后金来说,如果让明军在陆地上建立稳固的桥头堡,则将牵制其相当多的兵力,影响其向辽西明军的进攻。

    也就是说,如果后金不想龟缩于辽、沈,还想着主动出击开战的话,就不能容忍旅顺驻有数量较多的明军,不能容忍明军能通过旅顺港口迅速运兵。

    这与朱由校担心后金不来争夺,白白地调动大军,有所不同。或者说,他被历史带偏了判断,不认为旅顺是兵家必争之地。

    因为历史上,旅顺是后金几次主动弃守的。且明军占据之后,也没对后金造成太大的威胁。

    反倒是在围绕旅顺的几次攻防战中,相继战死牺牲的明军将领就有张盘、黄龙、张惟鸾等人。

    但熊廷弼、袁可立,乃至毛文龙,都认为后金必来争夺旅顺,才各自派来精锐助战。

    当然,现在的防御反击的布置还是相当谨慎的。毕竟新军初建,战斗力有多强,火枪加工事的威力有多大,还没有经过实战的考验。

    而朱由校虽然没有遥控指挥,也没有对作战方略指手划脚,但他一直以来都不催不急,禀持的稳战进取的宗旨,还是被下面的官员们所贯彻实施。

    此时,在旅顺的猴石山(203高地)上,几位明军将领正在这个能俯瞰旅顺港的高处指点着、布置着作战方略。

    在后世,这里的位置相当重要,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在当时,没有远程火炮能够对旅顺堡和港口内的船只构成威胁,也就显得不是那么紧要。

    张盘伸出手臂,指着港口和旅顺堡说道:“港口内留少数几条炮船,其余的都在海上待机而动。左协固守旅顺堡,待敌攻坚受挫、人困马乏后,诸位便可率军杀出。”

    何可纲沉吟了一下,说道:“只以左协坚守,某看还不是固若金汤,不若以某率的火枪兵为预备队,共同防御如何?”

    “能得何兄相助,张某求之不得。”张盘拱手致谢,从谏如流,接受了何可纲的建议。

    看着地图,张榜伸手点了点,说道:“那我和贺兄弟便带人在大黑山先与建奴小战一场如何?”

    大黑山被誉为辽南第一山,原称大赫山、大和尚山、老虎山。位于金州城和旅顺堡之间,还有兵家必争之地的卑沙城。

    虽然建于晋代的卑沙城已经是坍塌损毁,但有山峦森林作掩护,依然是打伏击,或是坚守挫敌的良地。

    关键是大黑山南临黄、渤海,对于有水师的明军来说,撤退也相当方便。

    张盘想了想,答应下来,又调侃道:“二位可别打得太狠,把建奴吓跑了,旅顺堡的布置可就白费了。”

    “晓得,晓得。”张榜连连点头。

    贺赞辈份小,应该算是侄子,但大家都以兄弟相称,他也默认,但言语不多,礼数也很恭谨。

    张榜伸手一指远方,说道:“大黑山打一仗,我们便移师双岛湾,听张兄发信号,侧击攻城的建奴。”

    “正是如此。”张盘哈哈一笑,说道:“我已从左协拔出两千长枪兵,分与二位,定能杀建奴一个人仰马翻。”

    长途赶来支援作战的都是火枪兵,少了长枪兵或刀盾手,到底还是有些不足。

    张榜和贺赞不说,张盘也看得清楚。作为东道主,对客军自然是要照顾得周全一些。

    “多谢张将军。”贺赞拱手致谢。

    张榜呵呵一笑,说道:“张将军盛情,却之不恭。”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既已商议妥当,某和贺兄弟便先行赶去大黑山,先行布置。”

    “有劳二位。”张盘拱手道:“祝二位将军首战获胜,壮我大明军威。”

    何可纲也拱手道:“祝二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张榜爽朗地一笑,拱了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贺赞则端正施礼,才跟在张榜身后,一路下山。

    张盘与何可纲相视一笑,再次居高俯瞰,纵横如线的壕沟密布,如蚁般忙碌的人影,令二人的雄心信心油然而生。

    …………………………

第七章 西南破局(求订阅)

    枪声如爆豆般响个不停,仿佛没有间隔般频繁。

    当然,这是水西叛军的心理作用,不停射来的铅弹远没有那么密集。

    但在白烟升腾中,徐徐前进的明军火枪兵,不断爆发出来的闪光,令从没见过这种打法和场面的叛军,如临地狱。

    轰,轰,轰……十几门虎蹲炮发出怒吼,将成百上千的铁砂子泼向敌人。

    惨叫哀嚎不绝于耳,又面对着如喷吐火焰烟雾的怪兽般逼近的敌人,叛军终于临近了崩溃的边缘。

    “停止射击!”

    “停止射击!”

    “停止射击!”

    随着旗号和战鼓敲击的变化,军官们高声喊叫着,火枪兵停下脚下,有条不紊地装填弹药。

    枪声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火炮在轰鸣。但这却不是结束,而是大爆发的前奏。

    跪、蹲、立,前三排火枪手采取了令敌人感到惊讶迷惑的姿势。然后,他们看到更密集的火焰,更浓烈的白烟。

    集火射击之后是什么,每个火枪兵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看着后三排火枪手从身旁走到前列,射击过后的火枪手默默地把刺刀安在了枪头。

    “开火!”随着军官战刀的挥下,又是一声几乎分不清个数的密集轰响。

    鼓声猛地激昂起来,战旗斜指向前方。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蓦地爆发,明军官兵猛地加快了脚步,挺着刺刀,向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叛军发起了凶悍的冲锋。

    “杀!”

    “杀!”

    “杀!”

    在这如海潮般汹涌的冲锋中,每个士兵都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将一声声呐喊从胸中迸发。

    在心胆俱丧的叛军眼中,敌人如同噬血的恶狼猛兽,个个都是狰狞的面孔,就这么不可阻挡地冲了过来。

    崩溃了,叛军终于崩溃了,还未接战就被彻底打垮了!

    在惊惶失措、恐惧失声的惊呼尖叫声中,叛军开始了狼狈的溃逃。人马践踏,旗帜歪倒,混乱得谁也制止不住。

    但如狼似虎的官兵并没有放缓脚步,更加奋勇地追杀而来。

    噗!刺刀扎进一个叛军的后背,在迸溅的血花中,只是脚步一顿,刺刀又被拔了出来。

    徐小七呲着牙,对于拿刺刀捅人已经有了经验,不能扎太狠,容易被卡住。他加快脚步,又与战友们并肩向前冲锋。

    杀人有快感嘛?!各人有各人的感受,但对徐小七等官兵来说,这就是本职工作,把敌人杀得血肉横飞,也确实让他们很兴奋。

    追杀的痛快,令明军更加疯狂,叛军则连头也不敢回,丢枪扔刀,只恨少生了两条腿。

    就连一些跪地求饶的叛军,也被明军官兵干掉了不少,完全收不住手了。

    马蹄的轰鸣声在战场上响起,几百湖广骑兵冲杀而来。面对全无战心的叛军溃兵,他们捡便宜的心思昭然若揭。

    将旗下,孙应元发出了停止追击的命令,和几个军官又开始探讨此战的经验和不足。

    新军初建,换装训练。虽然称得上是甲坚兵利,但在战术上确实也有很多不足之处。

    这也正常不过,就象在火枪时代,战术打法也是一直在摸索中不断完善一样。站在后世的角度看,觉得当时的人们很傻,战法很笨,未免就有点苛求了。

    历史已经证明,所有新战术的产生和出现,都会遇到反对的阻力。原因很简单,没有经过实战的证明,当时的人们又怎么能做出判断?

    火枪轮射,保持火力的持续性和连续性,尽量远程杀伤敌人;敢于刺刀见红,在近身肉搏战中不畏惧任何敌人。

    朱由校虽然没有生搬硬套,可还是把这两个原则写进了《步兵操典》。在他看来,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两点,就完全具备强军的资格。

    而水西叛军,显然比建奴容易对付多了。

    首先是装备:叛军披甲的不多,也达不到重甲,甚至是多层甲胄;弓箭有,但却没有多少建奴的长弓重箭;

    其次是作战方式:叛军其实擅长的是山地作战,借助于山林、河谷的复杂地形,很难在短期内剿灭。但在堂堂正正的阵战中,却并不占优势。

    叛军之所以折腾得这么凶,主要是发动得突然,且内地的卫所兵不堪。等到各地明军重视起来,叛军就接连失败了。

    而调来的这六千京营,可不是卫所兵能比的。不仅武器装备精良,战斗力更是远超其他明军。

    随着六千精锐的到来,新任贵州巡抚王三善也接到了朝廷的严令督促,分兵三路向贵阳开进。

    六千京营和湖广明军四千作为中路,首战新添,再战龙里,又接连收复七里冲、毕节铺,击杀叛军悍将安邦俊,俘安邦彥弟弟阿伦,斩杀叛军上万。

    “叛军战力不过如此,比之建奴差之远矣!”黄得功撇嘴摇头,甚是鄙夷。

    徐弘玉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也顺便吹嘘一下自己,“黄兄所言极是。某在辽南与建奴打过,确实凶顽。”

    曹变蛟嘿然而笑,说道:“来之前不就看过情报资料,水西叛军尤擅山林作战,平原冲阵却极一般。咱们此行,也就是锻炼一下而已。”

    京营参将朱纪,也是骁勇善战之辈,听着这几个观摩团的家伙在胡吹,倒也觉得顺耳。

    只不过,作为指挥作战的将领之一,朱纪还是要压压他们的狂妄,便开口说道:“莫要小瞧叛军。武器不行,装备差劲,打赢他们也没什么值得骄傲。”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万岁差我等前来助战,一是尽快解贵阳之围,二是让官兵们见见血,在实战中尽快成长。”

    黄得功眨巴眨巴眼睛,不以为然。他不仅见过血,还砍过人头呢,那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呢。

    曹变蛟点头称是,说道:“击败叛军容易,想要剿灭却难。水西地方四千里,深山大箐、沟谷纵横,非熟悉地形地势难以深入。”

    “主要还在于粮草物资的运输。”徐弘玉附和道:“大军深入,一旦被切断粮道,必致惨败。”

    不远处的孙应元也听到了,但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把万岁的密旨告诉他们。

    而现在,中路突破已经达到目的,就看另两路大军的进展,才能决定最后解围贵阳的时间了。

    其时,王三善统率三万人马也接连收复普安、新兴,打通了贵州上六卫的通道。

    云南和广西官军先后收复平夷(今云南省富源)、沾益二城,将云南境内的叛军基本肃清,入黔参战。

    在这三路大军的夹攻下,水西叛军对贵阳的围困已近崩溃,安邦彥无奈率军退守陆广河,六月围城却只换来了损兵折将的最终结果。

    但这不是明军大举反攻,直捣水西的转折点,而是“长期围困,四面迭攻,渐次荡涤,一劳永逸”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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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平辽灭奴,还是剿灭水西,竟然都不是能迅速取得彻底胜利的战争。这一点,让朱由校很郁闷。

    建奴野战厉害,凶悍敢战,战力要胜过目前的明军;水西叛军战力不高,却据有地利。

    尽管时代不同,但西南剿匪的艰难,朱由校前世可是看过电影电视的。

    当然,朱由校要感谢小姬,感谢她给他看的那些如电影般闪过的场景,让他有了出手改变历史的办法和机会。

    如果任由奢安之乱按照历史上的轨迹发展,会再打上十六年。

    四川巡抚徐可求死难,贵州巡抚王三善死难,西南大将之冠的鲁钦兵败自刎,更有逃入贵阳城的四十余万百姓,在十月围城中会被吃到只剩两万多人。

    朱由校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但他也只有一次机会改变历史的轨迹。

    然后,以后的发展,至少西南战事就不再是他能够预测,并且能再轻易地遥控指挥的了。

    所以,朱由校要抓住最关键的时机破局,并将正确的平叛方针策略布置下去,以使日后的战争进程和结果,不会比历史上更差。

    而且,朱由校的目的已经不仅仅是平叛那么简单。更不会容忍历史上十数年的战争之后,水西安氏依然是力量强壮。

    土司必须削平,改土归流必须实行,战争也不可避免。只不过爆发的不是时候,使明朝必须同时打两场战争而已。

    所以,从长远来看,对奢崇明和安邦彥的安抚绥靖是绝对不可能的。早早晚晚的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一鼓作气彻底消灭,别留尾巴。

    朱由校坐在御椅中,口述着圣旨,“着兵部发文,由京师、广东火器局各拔鲁密铳两千杆,闽省调鸟铳两千杆,由川、黔、滇、楚四军分领。”

    “着赴援的京营调派教官,分赴川、黔、滇、楚四军,教习火铳战法。”

    “晋朱燮元为兵部尚书,总督云、贵、川、湖、广西军务,赐尚方剑。”

    “鲁钦改任贵州总兵,屯驻遵义……”

    “晋许成名为四川总兵,屯驻毕节……”

    “贵州巡抚王三善驻兵贵阳,总兵张彥方驻普定……”

    “秦良玉督师奋战,功劳卓著,封夫人、锡诰命,进二品服;并晋总兵官,授都督佥事,赏银千两,赐甲胄、仪刀、锦袍、御镜各一……”

    “封马祥麟为石砫宣慰使,秦民屏进副总兵,秦翼明、秦拱明晋参将,赐甲赏银。”

    “着围剿水西叛军各部,抽调精兵,招募山民,组建山地作战部队,贵精不贵多,以半年为限……”

    ………………

第八章 你想得民爵嘛(求订阅)

    更新计划是没有特殊情况,每天两更,中午和晚上,请朋友们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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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少年皇帝的连番口谕下,对有功将领赏功晋封,并布置五省明军对水西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

    这些旨意将走正常的程度,也就是送到内阁,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朱由校也掌握了些窍门,那就是事先与内阁成员进行沟通。

    比如对平定奢安之乱的战略,他就与孙承宗和兵部官员进行了仔细认真的研究和讨论。甚至于他圣旨中的布置方略,就有很多兵部研究的结果。

    当然,对于少年皇帝的稳健方略,孙承宗佩服之余,也对国家财政表示了担心。

    同时对付辽东和西南的两场战争,虽说暂时还能支撑。但以后呢,据大致的核算,一年可能至少需要七八百万两银子。

    如果时间拖得过长,好象也只有加派多征这一个办法了。比如,再征万历四十八中止的辽饷。

    但朱由校却根本没想从老百姓那里搜刮,也不认为钱花得越多,事情就会办得越好。

    明末的历史已经证明,朝廷的钱是没少花,但有多少落到了实处呢,多少贪官污吏伸手分肥呢?

    当然,在整顿吏治的基础上,开源节流也是必须的。而开源更加重要,节流也不至于到节衣缩食的地步。

    看着桌案上摆放的镶着精美外框的镜子,少年皇帝露出了畅快的笑容。这就是银子,就是钱哪!

    “皇爷,通州商会会长吴大章奉召晋见。”王体乾进殿禀报。

    朱由校点了点头,将吴大章召进殿内。

    吴大章进殿便跪倒叩头,呈上自己所写的销售策划。

    御用商人?皇商?有那么点意思,但还有区别。

    “赐座。”朱由校伸手取过宫人转呈的策划书,专心翻阅着。

    吴大章恭谨地坐了小半个屁股,微垂着头,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皇帝是否满意。

    说实话,看到样品,接到任务,吴大章是激动和兴奋的。

    无它,这显然又是一次大好的机会。赚钱倒在其次,得万岁青睐赞赏,得个民爵,才是他最期待的。

    民爵推出,并让李旦和颜思齐先行获得后,朝廷并没有再滥发,这就显得难得而珍贵了。

    没钱的时候想发财,发了财就又想提高地位,提高名望。

    不光商人如此,是个人就一样,**或者说人生目标,会不断改变,也可以称之为不断进取。

    凭什么,不过是两个海盗,怎么能堂而皇之地穿上六品官服,享受到朝廷的礼遇。吴大章心中不服,却忘了自己曾经行贿偷税。

    所以,皇帝的差使交代下来,吴大章是拼了命地想办好。召集了商会的能人,点灯熬夜,终于拟定了国内销售的策略和计划

    “喵呜!”小白从外面进来,向着皇帝叫了一声,好象打招呼,然后就跳上自己专属的猫树,懒懒地趴在上面。

    朱由校只是瞟了一眼,便又接着看手中的资料。

    很详细,他交代的几点都包括了,还有补充和完善。在明朝能做到这个样子,相当不错了。

    朱由校轻轻放下资料,颌首笑道:“用心了,做得很好。”

    吴大章赶忙起立躬身,说道:“万岁若不满意,草民回去再改。”

    “便依此进行吧!”朱由校把资料递给旁边的宫人,对吴大章和颜说道:“差使办得好,朕有赏赐。”

    吴大章心中暗喜,虽然极想得到民爵,可还是躬身谦辞道:“草民能为万岁效力,乃是无上荣幸,岂敢再要赏赐?”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本来朕是想赐你个民爵的,既然你如此说,那便算了。”

    啊?!吴大章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有这样玩儿的,俺明明是谦让一下,您还真不给啦?

    朱由校看吴大章那样子,抿了抿嘴角,缓缓说道:“想来,你还不知朝廷赐民爵的条件和标准,只以为是捐钱捐物。那朕就说给你听听……”

    赐民爵确实不光是为了商人兜里的钱,要是按钱财多少来定,那就俗了,也不符合朱由校的深意。

    文治可赐爵,军功可赐爵,义商也可赐爵。这三种,都将是朱由校所要逐步颁布实施的赏功激励。

    “何为义商,并不在身家多寡,而在于有仁有义有担当。”

    朱由校向下按了按手,示意吴大章坐下,沉声说道:“国家危难、百姓疾苦时,能出钱出力,不求回报,所行义举能令人顿生敬意。”

    “若是遇灾荒而囤积居奇,坐视千万百姓饿死;甚至与外敌勾结,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来换沾满血腥的银子。可谓丧心病狂,纵是家财万贯,又岂配得上义商二字?”

    皇帝骤然提高的声音吓了吴大章一跳,刚刚坐下又站了起来躬身聆听圣训。

    朱由校似乎发泄完了胸中的忿愤,吐出了一口长气,继续说道:“诚信经营,致富思源,回报社会。这是朕对义商的定义,你可回去细思之。”

    “是,是,草民牢记圣训,回去定时时揣摩,永生不忘。”吴大章恭谨无比地答应着。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短短数语,想来你也未必会明白。留意这几日的《大明论坛报》,上面会有刊载。”

    “草民遵旨。”吴大章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大明论坛报》,草民每期都看,时时有顿悟之感。”

    又不是什么内功秘籍,还顿悟?

    朱由校笑了笑,也不想纠正,说道:“吴铮不错,你有个好儿子,可要记得行商做事正正当当,莫误了他的前程。嗯,你且退下吧!”

    吴大章心中凛然,跪倒在地,叩首施礼,告退而出。

    朱由校看着吴大章退出,目光一扫,才发现王良妃所养的那只猫咪,不知何时又来了。

    此时,猫咪正老实地趴在猫树下的地毯上,还不时抬头看一眼上面的小白。

    这只猫咪身上是白的,只在脑门上有块黑,象片树叶。所以,朱由校就管它叫“叶黑”。

    朱由校瞅着这两只猫咪,一个安静相守,一个恍若不见,不由得失笑。

    看着“叶黑”,朱由校不由得暗自点头。

    朕就服你,皮糙肉厚很抗揍,还特么的死不要脸。有这泡妞神技,应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吧,朕先祝福你哈!

    ……………………

    上海,海商总会。

    海商有钱,不是吹的,光看这修筑的总会的会所,就能知道一二。

    特别是那金字牌匾,可是御笔亲题。

    那字,飘逸空灵,风华自足,画园劲秀逸,平淡古朴,便是当时的大家董其昌,也不遑多让。

    废话,那就是老董写的,朱由校不过在上面盖了个印而已。可你把老董叫来,打死他也不敢认哪!

    当然,董大师是懂事儿的。在字体风格上都稍有变化,没敢使出自己的真本事儿。

    此时在海商总会的议事厅内,李旦和颜思齐这两位正副会长,正有些目炫神迷地欣赏着桌案上的宝镜。

    几面宝镜反射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在议事厅的墙壁上留下道道光影,更增添了几分绚丽多变。

    吴铮镇静沉稳地喝着茶水,刚收到京城送到的宝镜时,他也如李、颜二人现下的神态一样。

    颜思齐用力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转向吴铮拱手道:“吴大人,还请说下章程,此宝物价值几何,如何售卖?”

    李旦缓缓坐下,捋着胡须,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手在细微的颤抖。

    吴铮呵呵一笑,起身又拿出一块镜子,放在桌上,说道:“李兄、颜兄请看,此为西夷所制的镜子。只这一半大小,据说便值千两银子。”

    李旦和颜思齐现出惊诧的神情,又上前细观,发现这块镜子比那些宝镜的明亮度清晰度差了不少。

    “如此说来。”颜思齐伸手指了指,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表情,说道:“那这宝镜岂不是至少要卖到三五千两银子?”

    吴铮笑而不语,回到座位上,翘起了二郎腿。

    李旦垂下眼睑想了想,说道:“三五千两嘛,没有问题,或许还能卖得更高些。这样,宝镜由某独家销售海外,王大人只说价格就行。”

    耶?!颜思齐一瞪眼睛,“由你独家销售,当某是死人哪?”

    李旦斜睨着颜老大,鄙夷道:“某看你刚才的模样,好象觉得三五千两银子太贵,卖不出去似的。”

    颜思齐的眼睛瞪得更大,强辩道:“哪有,某是觉得这价格太,太便宜了。”

    吴铮赶忙插话劝开,“二位稍安勿躁,待本官把这销售的章程交代清楚,才作决定不迟。”

    镜子作为奢侈品,卖得价高赚得也多,这自然是好事儿。但买得起的人也不多,这就又限制了总的收益。

    所以,朱由校也制造锡汞齐法的镜子。耗时长,成本高,价格反倒比制造起来简单快速的银镜要低,上哪说理去?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能把镜子分开档次,让受众面更广。同时,也会对千里之外的威尼斯制镜业以沉重的打击。

第九章 何为义商,你白日做梦

    要说价格,同样是锡汞齐法,大明卖得就比你便宜;要说品质,大明还有银镜超过你。

    在镜子的大小上,朱由校也进行了划分,使价格能拉开差距。

    巴掌大的锡汞齐镜子一千二百两,书本大的两千两;银镜则分别是三千和五千两。

    而这还是零售价,给经销商的供货价则要减去三成。也就是说,你能按照零售价卖出去,只是一面镜子就至少能赚四五百两。

    “圣上只赏赐了朝鲜一面,倭国的德川秀忠和德川家光和一面银镜。”吴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国内的销售商已经确定,这销往海外,就要多多倚仗二位了。”

    李旦微微颌首,颜思齐点了点头,二人听明白了,也意识到这是个发大财的机会。

    倭国银子多,大名也多,号称三百藩。而领地超过万石的也大有人在,但因为不是大名,领地不能称为藩。

    也就是说,以最少的购买量,也就是一藩一面的话,那就是三百;要是加上有万石领地的,数量就又会翻上一番。

    何况,这么好的镜子,会只买一面?那是不可能的。就德川幕府吧,不买上十面八面的,好意思领导那些大名吗?

    李旦和颜思齐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谁也不主动移开,争抢的意思很明显。

    “除了倭国,还有南洋,还有西夷。”吴铮不紧不慢地说道:“万岁的意思,倭国的市场由二位独占,南洋由其他海商销售,西夷嘛,让他们来这里直接购买。”

    李旦收回目光,望向吴铮,拱手道:“既是万岁的意思,敢不遵旨而行。”

    吴铮摆了摆手,说道:“还不是那么简单。”

    停顿了一下,吴铮看着李、颜二人,郑重地问道:“二位可知何为义商?”

    …………………

    “卓哉弦高子,商隐独标奇。效谋全郑国,矫命犒秦师。赏伸义不受,存公灭其私。虚心贵无名,远迹居九夷。”

    当新的一期《大明论坛》呈现在人们眼前时,“义商”这个名词的出现,开始刷新人们的认知。

    无商不奸,义不从商。即便是在后世,对于商人的定义和评价,也经常用上这两句话。

    说白了,商人就是唯利是图,黑心敛财之辈。什么道义,在钱财面前,根本不是商人应该考虑的事情。

    但现在,朝廷,或者是皇帝发出了不同的声音,把“义”加进了区分商人的标准。

    何谓“义”:诚信守法,忠君爱国,乐善好施,回报社会……

    通过这个对“义”的定义,很多人才明白为何李旦和颜思齐会被授民爵,会得到皇帝赏赐的这份尊荣。

    上海开埠、港口建设,多赖李、颜二人的慷慨出资;购粮输台,运送移民,这也是响应朝廷号召,出钱出力。

    而且,李、颜二人近期又派出船队,前往南洋诸国运粮。据说是直接海运至辽东,以助朝廷的平辽之战。

    参与海运输粮的还不仅仅是李、颜两家,还有海商林家、杨家,这就令人感到惊奇了。

    难道都是冲着“义商”这个名头,都想着得到朝廷赏赐的“民爵”?

    “等到那些傻瓜醒悟过来,也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李旦的养子李国助坐在宽敞的船室里,手中玩着银镜,把光影反射到舱壁,又左右晃动。

    许心素微眯着眼睛,作为李旦的拜把子兄弟,他自然知道此番运粮不过是个开始,以后将成为常态。

    购粮输辽,并不是朝廷要海商们无私奉献作亏本买卖,但利润微薄却是肯定的。这也就是海商们不愿去干的主要原因。

    如果你想讨好朝廷,奔着“民爵”使劲,那自然没有话说。可在这之前,并没有多少人揣测到朝廷赐爵的标准和条件。

    就是李旦、颜思齐、许心素、杨天生等人,也不清楚朝廷的深意。

    在他们想来,李旦和颜思齐能获民爵,乃是朝廷招揽海商的手段,谁钱多,谁势大,就给予恩赏,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

    但现在,他们才清楚了皇帝的所思所想。这是要为一部分商人正名,或者说是把商人进行区分。

    义商将得到朝廷的认可,享受优惠政策,得到扶持;而那些违法失信,唯利是图的商人,下场肯定不会好。

    “商人重义,虽然新鲜,可也不无道理。”许心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缓缓说道:“以往是乐善好施,图个好名声。现在——”

    看着许心素所作的手势,李国助颌首赞同。抬到忠君爱国和回报社会的高度,一下子就让这个“义”变得高大上了。

    “万岁亦是重‘义”。”李国助也不管哪个方向,拱了下手,说道:“许叔和家父亦是这样告诉小侄的。”

    许心素笑了笑,说道:“万岁之‘义’,与吾等小民又大不相同。你只须记得两样,忠心和实心,便定然吃不了亏。”

    李国助想了想,拱手道:“许叔金玉良言,小侄受教。”

    从这么长的时间的经历中,李旦、颜思齐和许心素等人,都有了这样的感觉,得出了这样的判断。

    别的皇帝他们不太了解,但多少知道一些。毕竟是经历过的,比如万历。

    依他们原来所想,皇帝嘛,高高在上、九五至尊,这全天下都是他的,就是捐献的再多,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吧?

    但朱由校的行事却给了他们全新的印象,那就是有来有去,并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对于李、颜二人出资,使上海开埠、港口扩建等工作顺利进行,皇帝赏了他们民爵的尊荣,以及奉书插旗的照顾;

    这次购粮输辽,则又把倭国的镜子专卖权给予李、颜两家。同时,还给了他们另外的份额,允许他们向南洋销售。

    李旦和颜思齐都找人算过,镜子作为独家商品,赚大钱是毫无疑问的。朝廷给了供货价,他们能卖到多少就凭自己的口舌和本事儿了。

    也就是说,零售指导价是三千两的镜子,你卖到五千,甚至是一万,也不用向朝廷多缴钱。

    当然,皇帝急用钱,不会等你慢条斯理地卖高价。给你的份额如果六个月内不能如数付款的话,就要收回公开拍卖给别家。

    但这也影响不大,凭李、颜的身家,自己出钱囤一批货,又算什么呢!

    而一个知道回报的皇帝,实在是太难得了。对于李、颜二人来说,这才是值得报效,并能让二人安心的最大原因。

    所以,李、颜二人才组织船队,分赴安南、占城、暹罗等国,既是购粮输辽,也是试销宝镜。

    当然,船上还有瓷器、丝绸、茶叶、白糖等俏销货物,售出后又能赚上一笔。

    且不说许心素、杨天生、李国助等人率船前往南洋贸易。在上海,海商总会的两位正副会长又上演了一场口舌之争,全不同于外人所看到的融洽。

    颜思齐闯进李旦所住的宅院时,李旦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树荫下的小方桌前,准备对着红红的大螃蟹下手。

    不远处的铁皮炉子,厨子在翻腾着,肉香四溢,随风而来,闻之令人口中生唾,垂涎三尺。

    “哟,小颜来了。”李旦呵呵笑着,好象全没看到颜思齐那副怒容,伸手相让,“真是巧啊,快坐,一起品尝这美味佳肴。”

    颜思齐没坐,瞪着李旦大声道:“某听说你把宝镜的货款筹齐,准备运往京师?”

    李旦眨了眨眼睛,说道:“嗯,好象有这么回事。某这个人的脾气你也了解一些,可不愿意欠着别人的,何况是皇家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旦拿着小锤子,不紧不慢地抓过一只蟹,在整只蟹的各个部位敲打着。

    “我——”颜思齐翻了翻眼睛,一屁股坐在李旦对面,伸手抓过螃蟹,咔吧掰掉蟹腿,直接用牙咔咔地嚼吃。

    李旦轻轻摇了摇头,又拿起桌上的圆头剪剪下蟹脚蟹螯,再拿钎子,相当文雅矜持地吃着。

    颜思齐看了看,李旦面前的家伙不少,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形制都甚精致。

    他不知道,加上小方桌,这些食蟹工具简称为“蟹八件”,是专门为吃蟹而设计制作的。

    “少打岔。”颜思齐噗噗吐了两口蟹壳渣子,皱着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呀?撇开我,可真够坏的。”

    李旦耸了耸肩膀,说道:“某知道你刚购进了生丝、茶叶,数量不少,怕你没那么多现银。”

    颜思齐一时语塞,转而又瞪着李旦,“你怎么知道的?”

    李旦呵呵一笑,说道:“要是手头紧,和某说一声嘛!最近又出资修宗祠,又大笔采购,还在东番建庄园,你这银子花得挺冲啊!”

    要比身家,颜思齐自是不比李旦。为了能重列宗祠,他更是大手笔,不吝啬。

    没想到,他能知晓李旦的情况,李旦也把他的底给摸得清清楚楚。

    “要不,把你的宝镜份额让出来,某给你现银。”李旦笑得象个老狐狸,看着有些发窘的颜思齐。

    “你——白日做梦。”颜思齐腾地站起,宝镜能赚一大笔,特别是刚问世,更是奇货可居,没想到李旦竟打这个主意。

第十章 重赏沈廷扬,建奴来攻

    李旦也不恼,向下按着手,待颜思齐坐下,才缓缓说道:“在倭国销售宝镜这个事儿呢,某想和你好好商议一下。”

    颜思齐哼了一声,闷声道:“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先说说吧!”

    这时,厨子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过来。

    李旦不无得意地说道:“这是某从南京请来的师傅,明炉烤鸭号称一绝。来,尝尝。”

    烤鸭师傅嘿嘿笑着,说道:“要说烤鸭,大抵看卖相就知道好坏。可这老卤对不对味﹐却非得行家口舌亲尝方知。”

    说完,师傅退下,桌上多了一盘烤鸭,和一碗红卤。

    颜思齐自顾自倒了杯酒,先拿起筷子挟肉品尝。入口皮酥肉嫩﹐肥而不腻,不禁点头赞道:“你倒是会享受,这鸭子烤得不错。”

    李旦吃着鸭肉,品尝着红卤,笑着说道:“这般年纪了,便把钱财看得淡了。趁还有口气,某就想把这各地的美菜佳肴都尝尝。”

    拿起帛巾擦了擦嘴,李旦看着颜思齐,说道:“先说说在倭国销售宝镜的事情吧……”

    按照李旦的想法,两家独占倭国市场,也别各行其是,恶性竞争。联起手来,控制价格,利益最大化,岂不是更好?

    “不管赚多少,咱们两家对半分。”李旦笑着说道:“如果你不放心,那就用你的人在倭国售卖。”

    颜思齐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但对李旦背着他缴纳钱款还耿耿于怀,斜瞅着李旦说道:“说得好听,可你预缴货款怎么个说道儿?”

    李旦淡淡一笑,说道:“颜老弟的货款,某已经备好了。只要你同意,明天便可一并运往京师。”

    颜思齐愣了一下,有些不相信地瞅着李旦。

    李旦挑了下眉毛,很诚恳地说道:“你我二人和衷共济,才是万岁的期望。某怎么会独自行动,让外人议论,让万岁失望呢?”

    颜思齐一时下不来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李旦大度地一摆手,笑道:“来,来,咱们喝酒吃菜,开怀畅饮。”

    颜思齐只好端起酒杯敬了一下,还兀自嘴硬道:“倭国那边你安排吧,生意上,你还是满老实的。”

    李旦哈哈一笑,举杯与颜思齐一碰,一饮而尽。

    ………………………

    海商,海运,是否能逐渐改变大明的运输方式,逐渐取代漕运,朱由校还要从长计议。

    而沈廷扬的海试成功,则给了少年皇帝更大的信心。

    看着叩首晋见的沈廷扬,朱由校掩饰不住的赞赏和喜悦,“免礼平身,沈卿辛苦了。”

    一句辛苦,从皇帝口中说出,现代人是无法理解当时臣子听到的激动反应的。

    沈廷扬鼻子一酸,觉得有万岁这句话,自己所受的委屈,所经历的艰难危险,都算不得什么了。

    “为万岁效命,为朝廷出力,微臣不敢言辛苦。”沈廷扬用力眨了下眼睛,拜谢起身,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斜签而坐。

    朱由校一笑,说道:“朕闻沈卿慷慨有侠义,怎地坐得如此拘谨?忠臣待君,不可装假哦!”

    沈廷扬尴尬地笑了笑,坐实了绣墩,拱手道:“微臣惭愧,惭愧。”

    “忘家捐资,试行海运,沈卿有何惭愧?”朱由校朗声说道:“居官尽如沈廷扬,天下又有何难治?”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虽然沈廷扬现在只是个小小的户部主事,提举也不算多大的官儿。但皇帝这么说,沈廷扬便是百官楷模,有名臣之义。

    “微臣——”沈廷扬拱手想要谦逊,已经被皇帝抬手制止。

    对着旁边的宫人做了个手势,太监立刻走上两步,拿出圣旨对沈廷扬说道:“沈廷扬接旨!”

    “微臣沈廷扬接旨。”沈廷扬离座而跪,没想到皇帝这般心急,还未听他上奏言说,便有圣旨颁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廷扬忠心国事,忘家捐资……晋户部郎中,专管海运司,赐麒麟服、玉圭,赏银二千两……”

    户部主事,秩正六品;户部郎中,秩正五品。这中间还隔了一个从五品,沈廷扬便是升了两级。

    而且,赐服、圭玉,更是代表着荣誉,不是官职高低能评定的。

    “微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廷扬叩首谢恩,声音都有些发颤。

    接过圣旨、赐服、玉圭和银子,又由宫人帮他捧着,沈廷扬强抑着心中激动,落座之后拱手道:“微臣有奏,海运之事……”

    虽然海试成功,但还有不少地方需要完善。比如航线,船只,以及沿途的航标船、指示塔等等。

    沈廷扬此次走的航线也没有最后固定,他还需要探索,需要调整。

    “……西暗沙咀需设置航标船、竖立标旗,指示长江入海的船只进出……”

    “……在江阴的夏港、需沟等九处,设置标旗指引行船……”

    “……龙山庙前应高筑土堆,四周用石块砌垒;于每年四月十五日开始(春季漕运开始之日),白天高悬布旛,夜间悬点灯火,以指挥船只行驶……”

    朱由校耐心地听着,知道这都是沈廷扬等人冒着风浪和危险得出的建议,岂能不加以重视?

    听完沈廷扬的上奏,朱由校说道:““沈卿所奏,朕都准了。龙山庙的土堆就算了,改建成永久灯塔,派人日夜驻守。花费多些,也没关系。”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补充道:“朕已命海商从南洋运粮输辽,他们应该会走深海,船大风险也小。沈卿以为如何?”

    沈廷扬想了想,说道:“走深海倒是能避开近海暗礁,只是这航线,还是要进行规划,以便固定下来。微臣以为,在一些小岛上建灯塔,是为万全之举。”

    “朕准了,就由沈卿去做。”朱由校又摇了摇头,说道:“沈卿还有造船的工作,若脱身不开,可保举与你同试海运者来承担。”

    沈廷扬低头想着,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朱由校适时地给沈廷扬吃下定心丸,也是鼓励,“但是个人才,沈卿便不必瞻前顾后。”

    沈廷扬放下心来,说道:“微臣有一忠仆名沈三,在海上颠簸十余年,经验至为丰富……”

    “那就是他了。”朱由校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沈卿是海运司主管,就先委他个大使之职,从九品干起。告诉沈三,若是干得好,品阶自有升迁。”

    “微臣代仆谢万岁隆恩。”沈廷扬起身拜谢。

    朱由校的兴致颇高,又和沈廷扬谈了半天的海运事宜,让他回去写个详细的题本,沈廷扬才告退而去。

    又是一件大事将要完成啊,少年皇帝在殿中踱着步,心情舒畅。

    镜子的销售基本上也安排妥当了,全是代理销售的方式。虽然赚得少了,但却省心,出货数量也有保证。

    吃独食也不是不行,但要投入的人力造势宣传,还有打开各方面的销路所耗费的时间,却不是朱由校所希望的。

    就凭生产镜子的成本,卖到一千多两银子,已经是大赚特赚。自己吃肉,还不让别人喝点汤?

    何况,以供货的额度为筹码,以定义的“义商”的标准,还大大减少了粮饷输辽的运价和损耗。

    这也真不是用“义商”来忽悠,而是朱由校真的要对某些奸商劣商下手的前奏。

    走到沙盘前,少年皇帝的注意力又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辽东。

    新军初建后的第一战,即使不能大胜,也不至于遭到重挫吧?

    而就在少年皇帝时不时地围着沙盘打转,急等着辽东的战报时,围绕着旅顺堡的激战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阿敏所率的镶蓝旗,以及部分蒙古人和汉军,在大黑山就遭到了明军的拦截阻击。

    依托着山林和工事,明军在卑沙城附近的大道两侧给予了敌人一定的打击后,便迅速撤退。

    死伤了数百人,对于阿敏等人来说,这个损失并不算什么。尽管明军的火枪甚是犀利,并不弱于弓箭,可也没让建奴太过警惕。

    当然,阿敏有着丰富的征战经验,在南关留了三千精兵,以确保后路的安全,才挥师南下,直抵旅顺堡。

    当看到旅顺堡的防御布置,阿敏等人是新奇和讶异的。这完全是他们没有想到,也没有看过的防守姿势。

    “胆子大了呢!”斋桑古是老奴的同母弟弟舒尔哈齐的儿子,也就是老奴的侄子,眼见敌人摆出的架势,不禁乐了。

    阿敏也笑了起来,扬鞭一指,说道:“敢在城外作战,胆子确实不小。”

    济尔哈朗是舒尔哈齐的六儿子,也是阿敏和斋桑古的弟弟。与两位哥哥不同,他为人比较低调,又是努尔哈赤抚养长大,与皇太极等皇子甚是亲近。

    对于两位老哥的嘲讽,济尔哈朗并不赞同。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他也没看出明军的阵势有啥厉害,但还是很谨慎地说道:“二位兄长,明军敢这般布置,说不定会有阴谋诡计,还是小心为上。”

    斋桑古呵呵一笑,也没责怪这个向来软弱的兄弟,说道:“六弟说得也对,便先让汉军攻上一阵,咱们看看明军这阵势有啥厉害之处。”

    停顿了一下,斋桑古又阴笑道:“我再派五个牛录押后,若有时机,便发动猛攻。”

第十一章 激战旅顺堡

    阿敏颌首赞同,传下号令,命汉军列阵,在城北发动进攻。

    随来的汉军人数并不多,有不到两千人。阿敏也没指望他们一举攻破敌人的防御,就是想看看敌人的布置有什么玄虚。

    说白了,就是试探,用汉军不值钱的命来进行试探进攻,还能消耗明军的弹药。

    在建奴调动人马,排兵布阵的时候,张盘与何可纲简单商议了一下,也作出了相应的调整。

    长枪兵、刀盾手、弓箭手通过战壕开到前面,再辅以少量火枪兵,正面迎战降奴的汉军。

    而更多的火枪兵则悄然集中在敌人攻击面的两翼,能够形成交叉火力,对敌人进行猛烈而凶狠的打击。

    何可纲也把自己所率的一千火枪兵从堡中调出,这本是作为预备队使用的。但此次援助东江,就是要在实战中练兵,有机会那还不上?

    而在张盘看来,要充分发挥火力,还是以打击建奴为主。如果提前暴露,建奴恐怕被吓得不敢进攻。

    汉军嘛,装备既差劲,战力也不高,可不值得浪费太多的弹药。

    盾牌在前遮挡,弓箭手负责压制掩护,汉军手持刀枪,缓缓迫近壕沟。

    这是一道宽有两丈余,深达三尺的遮挡壕,壕内埋有很多半尺高的尖木桩。

    有点奇怪是吧,三尺深,不过齐腰高,甚至不用填壕,只要避开尖木桩就能冲杀过来。

    但这正是武学中研究出的一个新战术,为的就是吸引敌人直接进攻。这道壕沟不是为了阻挡,而是为了迟滞,让火枪手有更多开火射击的机会。

    道理很简单,如果你觉得能趟过一条小河,还会费力修一座桥吗?

    而且,这不仅是对敌人推进的迟滞,也将成为敌人败退时的障碍。

    当然,任何一种新战术的推出,都要经过实战的考验。而张盘和何可纲敢在旅顺堡下使用,却显示了十足的信心。

    果然,这种布阵让建奴没有多做准备,便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

    嗖,嗖,嗖……一丛丛箭雨掠过壕沟,落在明军阵地上。有胸墙战壕掩护,根本伤不到明军士兵,倒霉到家的除外。

    举着盾牌,在军官的嚎叫指挥下,汉军跳下壕沟,注意着脚下,向前缓缓逼近。

    明军阵地上并没有动静,就这么看着敌人越过壕沟,又爬上三尺高的沟沿。二十多米外,就是一排钉在地上的鹿砦、木桩。

    弓箭射了过来,既不密,也不猛,这似乎增添了汉军进攻的勇气和胆量。

    “上,上。”军官督促着,“冲上去!”

    汉军继续向前推进,十五米、十米……

    轰,轰,轰……

    十几门火炮从木桩后发出怒吼,有佛朗机,也有虎蹲炮,它们喷吐着烟火,把无数碎石铁片,迎头射向汉军。

    这是一次猛烈的打击,也是防御战的开始。箭矢密集起来,佛朗机快速更换子炮,继续发射。

    一百来杆火枪也开始射击,采取的是五轮连射法。在白烟升腾中,枪声响个不停,间隔很短,给人以持续不断的错觉。

    在闪光和白烟中,铅弹瞬间飞越五六十米的距离,轻松洞穿敌人的甲胄,污血顺着孔洞激喷而出,化为一股股血箭。

    军官大声嚎叫着,命令弓箭手拼命掩护压制,督促着手下继续前进。

    但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腹部,甲胄也没能挡住死神的呼啸。

    军官捂着伤口倒在了地上,痛快地挣扎着,发出令人心颤的惨叫,血水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炮声停息了下来,火枪还在射击,倒在鹿砦木桩前敌人越来越多。而负责掩护的弓箭手却已经骨软筋疲,射出的箭矢有气无力。

    但敌人还是逼近了,顶着盾牌,开始用刀斧枪杆去破坏面前的障碍。

    战鼓声响了起来,顶盔贯甲的明军长枪兵跳出战壕,呐喊着冲了上去,把长枪隔着鹿砦木桩猛射过去。

    噗噗噗……伴着瘆人的锐器入肉的声音,冲到第一排的敌人发出了惨叫哀嚎。锋利的枪尖撕开了他们的甲胄,带着碎骨烂肉捅进身体。

    后面的汉军涌上来,也端起手中的枪,向前方乱刺过去。隔着障碍物,双方怒目圆瞪,闪亮的、沾血的枪尖收缩往来,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望着前方陷入了近战厮杀,而汉军已经露出兵疲力竭之象。斋桑古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向着阿敏看了一眼。

    阿敏用力点了点头,觉得时机已到。战力凶悍的五个牛录往上一拥,必能击溃当面敌人,并将敌人的防御体系打崩。

    号角呜咽,鼓声隆隆。早已经列阵等待的一千多建奴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向前冲杀而来。

    这边的旗号鼓声也变了,长枪兵迅速后退,进入战壕胸墙之后。一百名火枪手则发出凶悍的一轮齐射,将已经伤亡很大的汉军打得几近崩溃。

    而这时,终于传来了让他们撤退的号令。看着涌来的本军精锐,汉军们如蒙大赦,知趣地向两旁闪开。

    箭矢密密麻麻,掠过天空,射到明军阵地之上。一轮,两轮,三轮,在弓箭的掩护下,建奴越过宽壕,准备冲击挡在前面的最后一道障碍。

    突然,黑压压的一群东西从明军的阵地上升起,越过半人高的胸墙,掠过鹿砦和木桩,飞过前面建奴的头顶,准确地砸进了宽壕之内。

    牛录额真讷哈齐的亲兵反应很快,举起盾牌遮挡,被沉重的冲击力压得腿一弯,差点跪倒。

    一阵砸击声,夹杂着痛呼,不少建奴被从天而降的重物砸倒,引起一阵不大的混乱。

    讷哈齐低头去看,象是一个黑乎乎的硬陶尖球,好象还有一点火星闪动。

    “轰!”脚下猛然爆发了轰鸣,震得讷哈齐耳朵嗡嗡直响,眼睛也被闪得一阵发黑,然后,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在宽壕内响了起来,几十颗轰天雷迸射出火光、碎片,激射向周围的建奴。

    这还没完,又一群轰天雷凌空飞来,砸向宽壕内的敌人。

    一些轰天雷落地滚动,引线冒着嗞嗞燃烧的火花。有的轰天雷因为引线短些,竟在空中便猛烈爆炸,在耀眼的火光和黑烟中碎片激射,杀伤面却更大。

    硝烟弥漫,火光闪现,巨响震耳,弹片横飞。

    五十架掷弹车把两三百颗轰天雷接二连三地抛掷过来,几乎覆盖了建奴所在的那一大段宽壕。

    惊呼、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旋即又被黑烟、火光和巨响所压下。在这如同地狱的屠宰场内,也不知有多少建奴被炸死炸伤。

    冲在前面的建奴也被这突然的异变所震惊,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甚至是停下,目瞪口呆地回头望着。

    枪声猛然响了起来,比刚才密集了数倍不止,无数铅弹挟着热量和死亡,射向障碍前的建奴。

    胸墙上的火光闪现是如此密集,几乎连成了一片,伴着无数枪响所带来的浓重白烟,遮蔽视线。

    侧面、正面,上千火枪手的轮播攒射,让建奴如同陷入烟火之海的困兽,伤痕遍体,血肉横飞。

    牛录额真可罗哈猛然被亲兵扑倒在地,随即是身旁响起的巨响。

    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流了下来,亲兵的身体不动了,就趴在他的身上。

    可罗哈推开这个忠心保护自己的手下,眼见亲兵的脖子上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正汩汩流出,已经没救了。

    抬头四望,可罗哈看到一个正向自己这边奔来的亲兵,突然就象被狠狠敲了一闷棍似的停了下来,晃着倒在地上抽搐,鲜血从他的脊背处流淌而出。

    “轰”,这是可罗哈听到的世间的最后一个声音,一颗铅弹打中了他的脸,立时血肉模糊。

    赵猛子歪着脑袋瞄准了一个跌跌撞撞的敌人,在硝烟中,这个家伙显得模糊而怪异。

    扣下板机,火绳落下,然后一团白色的烟雾在眼前升起,那个家伙看不见了。

    借着火枪后座的推力,赵猛子一个侧身,把空枪递给身后的战友。稍等了一下,一个战友把另一把装填好的火枪推到了赵猛子手里。

    赵猛子又默默地转身架好火铳,安好火绳,枪口指向了另一个敌人。

    还没等他瞄准开火,一颗铅弹激射而至,击中了建奴的肚子。

    这个建奴仿佛被重重地打了一拳,脚步一顿,腰一弯,双膝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跪倒在地。

    就这么保持着跪倒踡缩的姿势,建奴还挺了一会儿,才颓然扑倒下去。

    赵猛子翻了翻眼睛,枪口微转,向着一个硝烟中的身影扣动了板机。

    在广宁他开始只是个义勇,后来才在大量的扩充守军时,成为了一个兵。

    然后又随军退到宁远,接受了两个多月的严格训练,成为了具有战斗经验的一个老兵。

    而现在这样的战斗,对赵猛子来说,并不比坚守广宁时更紧张凶险。尽管没有了宽厚高大的城墙,但他也不再是原来胆小恐惧的菜鸟弱鸡。

第十二章 屠杀,狙击

    在广宁作战时,赵猛子见过了很多血腥,也在打扫战场时砍过死人头。但他发现,没有什么比自己亲手干掉敌人更痛快的事情了。

    看着敌人在鲜血喷溅中被击中倒地,赵猛子恨恨地咬了咬牙。

    他娘…的!要不是这帮杂碎,老子一家还在广宁好好的住着,哪会象现在,亲人分离。

    他娘…的!要不是这些强盗,老子没准已经和那个被媒婆夸上天的姑娘……

    狠狠地扣动板机,赵猛子咧开了嘴,快意地看着一个敌人被击中,倒在地上发出比杀猪还惨的叫声。

    牛录额真讷哈齐又躲过了一劫,只是脸上被弹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望着在硝烟不断倒地上的士兵,他既愤恨又无奈,还有更多的后怕。

    如果是面对面的用刀枪厮杀,凭自己的身手和经验,他有自信对付四五个敌人,可现在,根本就没有施展的机会。

    血还在流,腿已经发麻,感觉不到疼痛。讷哈齐撑着一杆长枪,费力地往回移动着。

    一个被弹片击中面部的士兵在地上呼痛滚爬,血从捂脸的指缝中汩汩流出;一个士兵凄惨地仰躺在地,从胸口露出一点木桩的尖端。

    讷哈齐转移目光,没办法,他现在除了救自己,谁也帮不了。

    而宽壕内那些看起来不密,威胁也不大的尖木桩,却成了快速逃离的最大障碍,甚至是夺命的利器。

    透过如烟如雾的模糊,讷哈齐看到了不远处的沟沿,爬上去,就出了这片血火地狱。他看到了希望,身上似乎也多了些力量。

    但是,一颗凌空落下的轰天雷,把讷哈齐又砸进了地狱。

    虽然戴着头盔,可这飞来落下的力道还是沉重,没把讷哈齐当场砸死,就已经是很幸运了。

    在晕头胀脑中,讷哈齐倒在了地上。然后,在他恐惧绝望的眼神中,近在咫尺的轰天雷爆发出了刺目的闪光。

    突然发生的变故,令阿敏等将领目瞪口呆。而正在前面亲自指挥的斋桑古,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爆炸激起的硝烟尘土遮挡了斋桑古的视线,他的心也变凉变冷,沉入了深渊。

    这是预谋已久的打击,但他没有看出来,五个牛录,一千五百建州勇士,就这么被他送进了屠宰场。

    火枪依然象爆豆般密集,爆炸的火光还在闪现,数量已大为减少。

    少了爆炸巨响的掩盖,枪声听得更加清晰。但已经不是整排齐放的轰鸣,敌人在自由射击,意味着这场屠杀进入了尾声。

    硝烟在逐渐稀薄,刺鼻的硫磺的味道扑到脸上、钻进鼻里,斋桑古双目圆瞪,死盯着前方。

    视线还是模糊,刺鼻的味道却越来越重。终于有幸存者从烟雾中现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一个,两个,三个……这些侥幸活命的家伙狼狈不堪,脸上是灰土泥道儿和掩不住的恐惧,身上沾着血污,扔了兵器,头也不回地逃。

    视线又清晰了一些,惨叫哀嚎听得更清楚。

    一片凄惨的景象,终于呈现在斋桑古的视野中。

    在宽壕内,血肉遍地,尸体枕籍,伤员哀嚎;残肢断臂、兵器破旗乱七八糟地散落在被轰炸的区域内。

    再把目光放远些,鹿砦和木桩前的尸体更是触目惊心。横七竖八,层叠密布,绵延几十米之长。

    在斋桑古震骇惊诧的目光中,明军阵地上鼓号一变,刀盾手和火枪兵迅速开出,向着狼狈败退的敌人发起了反击。

    枪声再次密集起来,火枪兵以前进射击法追杀着敌人,从背后把一个个头也不敢回的建奴打倒在地。

    惨叫、哀嚎在阵阵枪声中,显得是那么无助而绝望。屠杀就发生在斋桑古眼前,一个个建奴在喷溅的血花中,倒地、翻滚、狼哭鬼嚎。

    斋桑古目眦欲裂,他何时看过这样的凄惨景象。

    一个个勇猛凶悍的建州勇士,就这么象猪狗似的被敌人射杀。

    从远而近,不,在斋桑古的角度则是由近及远。敌人显然是一个都不想放过,尽管这是不可能的。

    刀盾手毫不留情地砍杀着地上的受伤建奴,说起来,他们倒是在做善事,给痛苦挣扎的建奴一个痛快。

    斋桑古下意识地挟紧马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些可恶的敌人全部砍死。

    直到亲兵急驰而来伸手拉住了缰绳,并提醒他不要靠近战场,斋桑古才清醒过来。虽然还是忿恨难当,可他也没有继续往前冲。

    只不过,就在斋桑古难以控制而前进了几十米后,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而他还茫然不知。

    虽然明军的新军制已经规划了轻、重火绳枪和长枪、刀盾兵的比例,但在初期还不能保证标准的执行。

    现在正在集中精力生产制造鲁密铳,大型火绳枪鹰铳只能暂时从葡人那里购买,并少量装备部队。

    象张盘的这个协,就只配发了十枝鹰铳,与已经装备了两千鲁密铳相比,比例低得可怜。

    但鹰铳的威力,以及战术应用,还是在《步兵操典》有所记述。朱由校可是把这种重型火绳枪,当作后世的狙击步枪看待的。

    很多新军将领也认为这种射得远、打得狠的火枪,可以作为袭击敌人重要头目的一种手段。

    张盘也是一样,挑选出三十名膀大腰圆的士兵,专门训练鹰铳的射击。

    鲁密铳的有效射程大约为五十米,最大射程一百五十米;鹰铳则分别是一百米和两百五十米。

    当然,那时候的火枪想要进行精准射击,是很困难的。但使用集火射击的战术,还是能很大地弥补缺陷。

    此时,在胸墙后的十名鹰铳手终于有了一显身手的机会。在军官的命令下,以最大装药量装填药弹,瞄准了一百五六十米外的斋桑古。

    这么远的距离,是鹰铳手所没有尝试过的。而按照各自的射击经验,他们调整的角度也不尽相同。

    严格地说,这就是概略射击,几乎全是靠蒙。能不能打中,运气更主要。

    “轰!”几乎在军官发出命令的同时,十枝鹰铳从不同的角度激射出重达四十克的铅弹,向着目标飞了过去。

    斋桑古完全没有防备,他还咬牙切齿地看着凄惨的战场,强自遏制住调兵继续猛攻的冲动。

    明军阵地上突然爆起的轰鸣,以及腾起了白烟,并没有引起斋桑古的注意。但瞬息之间,铅弹便已经射了过来。

    就在斋桑古的旁边,一名亲兵突然从马上栽了下去,口吐鲜血。

    铅弹打在了他的胸口,虽然没有击穿,但如同一柄铁锤敲击,钝伤在所难免。

    没等斋桑古有所反应,一颗铅弹极为凑巧地斜着撞上了他的左脸。

    然后,已经不是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了,差不多就是个烂西瓜被锤爆的绚烂场景。

    一声悲嘶,斋桑古的座下战马挨了一枪,扑通一声侧倒在地。

    在几个亲兵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被打烂了多半个脑袋,如同绽放绚烂烟花的斋桑古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这,这是能征惯战、英勇凶悍的斋桑古贝勒?

    亲兵们缓醒过来,惊呼哭嚎着跳下马,扶起已不成人形的斋桑古,如丧考妣。为啥,主将阵亡,他们可是有责任的。

    望远镜中,看着建奴哭嚎着拥尸而去,张盘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何可纲放下望远镜,甚是激动喜悦,开口道:“若是建奴恼羞成怒,拼命来攻,那就好了。”

    张盘把望远镜在手中转了个花儿,笑道:“某也这般想,就怕建奴不会如此轻易中计。”

    何可纲呵呵一笑,说道:“看起来象是个不小的头目,说不定就来报仇雪恨了呢!”

    “希望如此。”张盘轻轻颌首,传下将令,救治伤员,备足弹药,做好迎战的准备。

    经过此番防御作战,张盘与何可纲的信心更加高涨,对于击败敌人更有把握。

    在二将的观察,建奴此来不到万人,凭旅顺堡的三千火枪兵、两千长枪刀盾兵,足以抵挡。

    如果建奴敢于分兵四面包围,张盘就准备集中力量反守为攻,突击一面。

    何况,港中还有号船,通过烟火传信,可以联络张榜和贺赞前来,内外夹击之下,建奴必败无疑。

    当然,张盘也有些遗憾。如果东江军再有援军助战,比如孔有德的右协,全歼来攻的建奴,也是大有可能。

    先不说旅顺堡的守军如此调整布置,准备迎击建奴的进攻。此时,阿敏和济尔哈朗正抱着亲兄弟的尸体,在嚎啕大哭。

    不过是试探性的进攻,斋桑古督军再攻也算不得。阿敏和济尔哈朗在远方看着,也没太替斋桑古担心。

    可转眼间便是形势突变,明军又是疯狂轰炸,又是密集的火枪攒射,猛烈的火力很快就将进攻的部队打垮。

    阿敏和济尔哈郎同样是惊讶震骇,明白了些明军布阵的奥秘,也知道上了当。

    但时间并不大,死得一塌糊涂的斋桑古便被亲兵们抬了回来。这让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觉得难以置信。

第十三章 迭次阻击,恩赦蠲免

    巨大的悲痛瞬间占据了二人的身心,他们甚至忘了处罚失职的亲兵,以及询问悲剧发生的经过。

    鼻涕眼泪横流,阿敏和济尔哈朗为失去亲人而痛哭。而因为这三个刽子手的杀戮,又有多少人已经品尝过了这样的哀痛。

    …………………

    “轰,轰,轰!”路旁的几个碎石堆突然毫无征兆地爆炸,几股黑烟腾起,碎石在空中激射。

    正在行进的建奴被炸得晕头转向,受伤的战匹嘶叫惊跳,受伤的士兵惨叫惊呼,陷入了一阵混乱。

    地雷应该是发明于宋代,明朝的时候,戚继光更发明了最早的触发地雷,使用了燧石钢轮作为发火装置。

    但这种触发地雷价格昂贵、加工工艺复杂,也就没有大范围地使用过。

    而这次对建奴的地雷袭击,则是把十数枚轰天雷的引线拧在一起并延长。再用空心竹竿通到隐蔽的点火处,由潜伏的明军士兵根据时机点火引爆。

    在武学中学成返回军队的将领们,按照自己对《步兵操典》的理解,开始各显身手。对本部军队的战术打法,也是各有侧重不同。

    张盘还算是比较正规,防御工事挖得一丝不苟,更注意轻、重火枪和掷雷车的搭配使用。

    而孔有德则着重于训练战阵,希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击败建奴,把他们追得狼狈逃窜。

    当然,这与将领们的性格,以及对新战术的理解有关。侧重点不同,却不意味着某支部队只能守,或是只能攻,只不过是更擅长某种打法而已。

    与张盘和孔有德有所不同,毛承禄的思维更灵活,想法更独特。他在武学时便有沿鸭绿江秘密北上,抄袭建奴老家的设想,或可约略看出他的性格和特点。

    相继攻克满浦、昌城,并成功伏击了仓促赶来的建奴援军后,毛承禄建设在交通要道再次设伏,对建奴进行拦截。

    毛文龙同意了毛承禄的建议,以少量部队防守满浦、昌城,以杨继盛的后协、毛承禄的前协和孔有德的右协依次凭险设伏,迭次阻击,打击来援之敌。

    就在建奴遭到轰炸,陷入混乱的时候,两侧的山坡树林中猛然爆发出阵阵轰鸣。

    白烟升腾中,火光不断闪现,几百枝火枪向着大路上的建奴射出呼啸的铅弹。

    与此同时,更远的地方也爆发了如爆豆般密集的火枪轰鸣,还有更为震耳的爆炸声。那是被故意放过去的建奴前锋,现在也遭到了猛烈的打击。

    山坡上数百枝火枪不断冒出火光,一个个建奴发出惨叫惊呼,或慌忙躲避,或被击中倒下。

    遭到突然打击的建奴很快就进行了调整,而明军似乎也因为火枪装填缓慢的原因,枪声逐渐稀疏下去。

    在军官的指挥下,建奴以弓箭为先,进行压制和还击,又有手持刀盾长枪的步兵向山坡上攀爬,攻击偷袭的敌人。

    但等建奴费劲巴力地爬上山坡搜杀,明军已经撤退,只留下一个个简易的蹲身隐蔽处,以及还残留在空气中的火药味。

    萨哈廉立刻命令一队人马快速赴援,解救被阻隔,并正在遭到围攻的几百前锋。

    但骑兵不过前进了一里多地,两旁又是一阵凶狠猛烈的火枪攒击。

    建奴连人带马不断地扑倒在地,惨叫声,马嘶声,此起彼伏。受惊的、中弹未死的战马,乱跑乱撞,更增加了建奴的混乱。

    “不——”牛录额真布颜图悲痛地嚎叫,他看到兄弟的面门开花,血肉模糊,身经百战的建州勇士就这么死于马下。

    血花在喷溅中绚丽绽放,在不到百米的官道上,人和马的尸体到处都是,还有痛苦呻吟、哀嚎的伤员,以及惊惶着滚下马寻找隐蔽的建奴。

    每一次火枪齐射,都有人或马倒下去,带起一阵惨叫和嘶鸣。

    一团血雾从亲兵队长的后背爆起,他转了个身,然后一下子跪在地上,就在牛录额真布颜图的眼前。

    又是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腹部,低头看着汩汩冒血的伤口,亲兵队长的神情中满是吃惊和不可置信。血从指缝间不停溢出,他怎么捂也是白费。

    一个近在咫尺的亲兵又被击中倒地,他捂着脖颈处,口中嗬嗬连声。

    铅弹破开了他脖颈处甲叶,鲜血不断的从伤口喷射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枪声还在持续,每次齐射就如同大炮的轰鸣,带来一片死伤,一阵惨叫哀嚎。

    牛录额真布颜图的眼睛都红了,武勇凶悍的建州猛士,就这样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便凄惨地倒在血泊之中。

    突然,战马暴起嘶鸣,一下子挣脱开了缰绳,疯了似的前冲后突,又踢又撞。又是一排火枪打来,布颜图被一个亲兵合身挡住,但右腿传来一阵剧痛,狼狈地半跪倒地。

    两个亲兵拼命上前,架着布颜图逃窜躲避。

    火枪的射击又稀疏下来,山林间人影晃动,明军又转移了阵地。

    有一种战术好象叫依次阻击,简单地说,就是设置多道关卡阵地,让敌人来闯。

    明军并不知道这个战术名称,朱由校也不知道。

    但现在使用的却正是这个打法,不断地后退,不断地伏击,尽量发挥地利和火枪攒射的威力,不断地给予敌人杀伤。

    再次遭到阻击,也再次冲上山坡扑了个空。建奴不得不放慢速度,派兵沿着山坡行进搜索,大队则在官道缓慢前行。

    等到建奴大队赶到前锋遇袭之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凄惨血腥,如同屠宰场般的景象。

    几百建奴的前锋部队被上千火枪兵左右夹击,已经全军覆没。

    尸体横陈枕籍,血腥味弥漫于空气中,因为气温高的缘故,升腾得更加浓烈。

    鲜血还在流淌,连大地似乎也无法吞下这一汪汪的红色液体,很多地方都形成了小血洼。

    死者形状各异,惨不忍睹。夹杂于尸体之间的,还有很多的弹坑,散发着缕缕白烟。

    而就在前方百米外,两条壕沟横亘于官道,一道胸墙战壕更如坚墙厚壁般难以逾越。

    在岳讬、萨哈廉等将领愤怒如狂的目光中,明军的旗帜迎风招展,鲜红的眼睛刺痛了他们的狗眼。

    ……………………分隔线……………………

    京城,紫禁城。

    李成成走在宫中的甬路上,手中拿着报表,向着乾清宫方向行去。

    她并不太清楚皇爷突然召见的原因,还以为是要询问商铺的经营情况。

    尽管在商铺应该是被皇爷记住了姓名,但她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奢望。当然,如果皇爷看重,当个女官,也是很让人喜悦的。

    前方的树荫下,坐着个小女孩,穿着新衣服,不是宫女的打扮,可也不象公主的奢华。

    李成成走近观看,才发现小女孩在不停地抹着眼泪。

    见有人过来,小女孩投来希翼期盼的目光,扁着小嘴儿抽泣道:“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李成成蹲下身子,好奇又疑惑地问道:“你是从哪个宫走出来的,要去哪里呢?”

    张婉儿抽了抽小鼻子,却忘了长春宫这个名字,大眼睛眨着,长睫毛忽扇着,好容易想起姐姐的名字,吭吭哧哧地说道:“我姐叫张裕儿,我就是从她住的地方走出来的。”

    张裕儿呀,就是那个陪皇爷的女子。那应该就在乾清宫侍候吧,可怎么把妹子也带进宫了呢?

    李成成有些纳闷,她并不知道张裕儿已经被封为裕妃的事情。

    “你认识我姐姐吗?”张婉儿很是期待地问道。

    李成成点了点头,看小丫头可爱的样子,也真是喜欢,便开口笑道:“那我领你去乾清宫,你姐姐应该在那里。”

    嗯,嗯,张婉儿用力点着小脑袋,站起身乖巧地拉住李成成的手。

    李成成牵着张婉儿,一边闲聊着,一边向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少年皇帝刚刚命刘若愚拟了圣旨,派人送去内阁。

    这道圣旨可是憋了很长时间,直等到李旦等海商前往南洋购粮输辽,朱由校才觉得可以颁发了。

    没错,这正是众多士绅地主所期待的恩赦蠲免旨意。可尽管他们已经补缴了拖欠,蠲免对象依然不包括他们,也真是打脸。

    最先得到蠲免的是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纳赋税五两银子以下的民户,今年免交;

    而蠲免一半赋税的则包括北直隶、山东、四川和贵州,受到闻香教起义和奢安之乱波及的地区,则是全免;

    不管是哪个地区蠲免,都同样把五两银子作为一个基准,也同样把地主豪绅排除在外。

    与此施政相配合的,则是邸报和《大明论坛》上的圣谕。

    “军兴以来,天下缙绅、承差知印吏员以及名色儒官儒士,皆有优免不等,此辈悉是殷实之家,以入赀进身者。有何功于朝廷,反蒙宽政?”

    “今议行文司、道、府、州、县,将之前优免丁粮银两另造ー册报数觧部,此乃裁恩滥,以佐军兴,似不为厉也。”

    什么意思,就是告诉那些官绅儒生,国家多事之秋,你们这帮王八蛋都颇有家资,可不仅不出钱出力,还心安理得地拿着优免,要脸不?

第十四章 政务繁杂,李成成晋见

    这次蠲免没有你们,以前的优免也要造册上报,咱们以后还得好好算算账。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你九五至尊的皇帝,这么刻薄寡恩好吗?你不依靠读书人,不依靠乡绅,这龙椅坐得稳当吗?

    稳当,可稳当啦!

    御书房内,皇帝朱由校坐在椅内,听着刘若愚继续念着奏疏题本,一点担心的样子也没有。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地主士绅嘛,也不是战乱时有坚固堡寨的地方豪强,一堆怂货而已。

    “准奏,让孙元化加紧自发火铳的研制;调毕懋康入工部的事情,朕也准了。”

    对于燧发火枪的研制,朱由校现在已经不是太过急迫,反正急也没用。

    但孙元化等人却不敢懈怠,坩埚炼钢的技术愈加成熟,所出钢材的质量愈发稳定,给燧发枪的研制打下了基础。

    而现为顺天府丞的毕懋康,则因上书陈述火器之利,认为“夷狄所畏中华者,火器也”而得到朱由校的赞赏。

    通过徐光启和孙元化等人的考较,都认为毕懋康于器物制造上颇有独到见解,请调工部任职。

    毕懋康,朱由校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应该也是历史名人无疑,便一并准奏,调其入工部,任右侍郎。

    “唐王世子世孙已至京师,现在馆驿暂住……”

    朱由校挠了挠头,朱聿键象是个可用的宗室。可当他知道这个家伙和万历爷爷一个辈份,是他的叔祖时,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不仅给自己找了个叔祖,还有朱聿键他爹呢。好象,好象得叫曾叔祖了。

    “先让朱聿键入宗学,唐王世子身体虚弱,暂时静养调理。”朱由校想了想,还是先看看再说,别急着召见。

    宗学已经开始授学,尽管来的宗室子弟并不多,但架子得搭起来,不能等“猪”醒悟了再开张。

    既然是要让宗藩子弟自食其力,四书五经啥的就不用讲。

    宗学里暂时开了术算、律法、水利农耕、百工这四科,就算学不会手艺,日后也能经个商,或是做个小官吏。

    连信王朱由检也被朱由校送去了宗学,窝在府里没见识,多出来看看,多学点有用的。

    四民之事皆可,唯独军队不能让宗藩子弟沾手,这也是朱由校的原则。

    “都察院毕自肃有奏:万岁颁下圣旨,令官员自查自纠以来,已有一千三百余名官员清退田地……”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期限已至,让毕自肃派御史严加查察,隐瞒不报的官员,重加惩处。”

    坦白从宽的机会给你们了,还心存侥幸,就别怪朕无情了。

    “还有——”朱由校又想起一事,吩咐道:“黄册和鱼鳞册的清查编订,着各地方官府加紧,务于年底前上报户部。”

    金口玉言,言出必行,这是一个皇帝树立威权的不二法门。没有这样的力度和威信,日后的改革政策势必难以推行。

    而从年初到现在,改革正在逐渐的推进,已经有了半年多的时间。

    被严惩的贪腐渎职官员创下了纪录,被抄家治罪的士绅之多也令人震骇。但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改革铺平道路。

    铺不平就铲平它,朱由校深知改革只是刚开始,还未真正触碰到利益集团的痛处,还未遇到真正的阻力。

    只不过,在越来越强大而集中的皇权下,利益集团也只是渣渣,朱由校有这样的自信。

    又批阅了几个题本,朱由校暂时让刘若愚停下来,他想歇一会儿,也想思考一下。

    喝着茶水,朱由校在思索帝国银行的开张和经营。尽管已经制定出了大概的章程,但这个新生事物要成功推出,还不是那么容易。

    准备金嘛,朱由校东挪西借,已经攒了五六百万两。再加上支持自己的海商、通州商团的资金,应该是够的。

    但是否就直接推出银元,走出废两改元的步伐,朱由校还不是很确定。

    其实,对于废两改元,朱由校是挺急的。

    因为,铸币能大赚一笔,就是铸息。不光是银元,铸造铜钱也是一样。

    比如铸造一元银币,连成本带工价,可能只有0.8至0.9两,但却能当一两银子用。

    当然,朱由校不是光想着赚钱。而是改变银两这一落后紊乱的货币制度,加强货币稳定并促进工商发展。

    但朱由校也知道,废两改元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一是火耗没了,地方官员会少了个进项;其次则是银两、银币有差价,难免会有投机取巧之辈从中上下其手。

    还有铸造银币的工艺,是机制还是传统铸造,成色几何,以及民间和商人对其流通于市的认可。

    朱由校思虑良久,还是决定相信集体智慧,等户部那边研究商议的结果。

    尽管穿越者有着未卜先知的优势,至少在历史发展的大势上能够准确把握。

    但朱由校还是没有悍然把廷推制度给废除,只是依靠自己的强势将其弱化了一些。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如果没有瞎扯淡的党争,集体智慧作出的决定,还是正确的居多。

    朱由校不能寄希望继任者也象自己那般英明神武,万一是个混账东西呢。至少保留廷推制度,多少也是个制约。

    所以,基于这样的思维,朱由校将对党争采取持续的严厉打压,尽量维持廷推制度。虽然对他的制约已经很小,且不影响他继续推进改革大业。

    正在喝茶思索,王体乾从殿外进来禀报,李成成前来晋见,还领着裕妃的小妹妹。

    朱由校有些迷惑,但还是宣召进来,想看看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又来到乾清宫的。

    李成成进来便叩头拜见,在外面就已经知道弄错了。张裕儿已经晋封为裕妃,不在乾清宫侍候了。

    这让她的心里有些惶恐,也升起羡慕之情。

    那张裕儿不过是个宫女,既没有太美的容颜,也没有很高的学识,却有这样的造化。

    张婉儿别的不会,入宫前却是被教得会磕头。小丫头就象在长春宫时那样,小鸡啄米,磕头磕得实诚。

    “起来吧!”朱由校淡淡地说道:“李成成是吧,你是怎么和婉儿碰到一起,又领她来乾清宫的?”

    李成成赶忙躬身答道:“皇爷恕罪。奴婢不知道裕妃晋封之事,还以为她在乾清宫。这位小妹妹在宫中迷了路……”

    朱由校了然,伸手相招,张婉儿懵懂又有些畏怯地走到跟前皇帝姐夫面前。

    “记住了,你姐姐住在长春宫。”朱由校取过手帕,给小丫头擦了擦脸,带着和煦的笑容,“想要看皇宫,便让宫人领着,不要自己乱跑。”

    “万岁爷,奴家记住了,长春宫。”张婉儿眨着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还咧开小嘴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豁牙。

    奴家?朱由校听着小丫头这个自称,想笑。

    他伸手摸了摸张婉儿挎着的小书包,吩咐宫人取过糖果点心给丫头装满,才对王体乾吩咐道:“让宫人送她回去。时间长了,裕妃该着急了。”

    “是。”王体乾应承着,满脸堆笑地招呼婉儿,将她领出了殿外。

    朱由校收回目光,看着垂首躬立的李成成,缓缓说道:“朕召你来,是觉得你有些经营之能。皇家的生意嘛,是为了贴补宫中用度,以及给宫人发放些福利,却不好假手外官……”

    银镜的买卖已经分销出去,但京城的份额却被朱由校留了下来。除此以外,他还准备重整北京的外织染局,并新建制造香皂肥皂的工厂。

    赚了钱,不管是入内库作内帑,还是施恩行善,都花得顺手,花得仗义。有条件,有人手,不能浪费了不是。

    何况,有些花费想让户部拔款,也有困难。比如招收的孤儿,吃穿住行,建校学习,这些花费暂时也只能从内帑拔款。

    而作为皇家每年主要收入的金花银,一百多万两已经拿出一半用于西南平乱,另一半估计也要花费在辽东。

    所以,朱由校得多想赚钱的道儿,才能不动老底,把今年的用度支应过去。

    李成成仔细地听着,也明白了皇爷的用意,有关培训宫女的。可她却不知皇家竟然也会缺钱,心中多少有些讶异。

    朱由校讲完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朕拟了些章程,你去那边的小桌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记录下来,一起问朕。”

    “是,奴婢遵旨。”李成成躬身施礼,款款移步,来到了殿角的小桌旁,拿起桌上的文件资料看了起来。

    朱由校看李成成也没敢坐,和声说道:“朕准你坐下看。”

    “奴婢谢皇爷恩典。”李成成再施礼,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朱由校伸手取过桌上的题本,是徐光启写的,翻开看了起来。

    编制历法,为历代王朝所重视。但是到了明末,却明显地呈现出落后的状态。

    这一方面是由于此时欧洲以日心说为基础的天文学快速发展,另一方面则是明王朝禁研历法政策的结果。

    而明代施行的《大统历》,是继元代《授时历》,日久天长,已严重不准。

第十五章 编撰历书,原来是她

    自成化年间开始,陆续有人建议修改历法,但建议者不是被治罪,便是以“古法未可轻变”、“祖制不可改”为由遭拒。

    万历三十八年十一月日食,司天监再次预报错误。朝廷遂决定由徐光启与传教士等共同译西法,供修改历法时参考,但不久又不了了之。

    朝廷不了了之,徐光启却还惦记着此事。

    现在,兵器火药局等工作,已被他的弟子,以及其他能人所承担。他便上奏请开设历局,重修历法。

    对于什么祖制、古法,朱由校哪会当回事儿。既然历法不准,那就重修改过来呗!

    提笔批阅,朱由校允准徐光启所奏。沉思了半晌,少年皇帝又给徐光启写了一份较长的批示,或者说是解释。

    金尼阁带来的书籍非常多,除了朱由校指定的十几本外,徐光启和传教士们还准备翻译另外的一些。

    这其中,就有丹麦天文学家第谷·布拉赫的学说。

    不可否认,第谷所做的观测精度之高,是同时代的人望尘莫及的。他所编制的一部恒星表相当准确,后世仍然具有价值。

    但他的宇宙观却是错误的,他认为所有行星都绕太阳运动,而太阳率领众行星绕地球运动。而这一体系在十七世纪初传入我国,曾一度被接受。

    而哥白尼虽然出版了《天体运行论》,但日心说在当时并没有树立起绝对的权威,争议很大。

    所以,历史上的《崇祯历书》认为第谷体系才是正确的,天文用表均以第谷体系为基础进行编算,也引用了大量第谷的观测资料。

    朱由校作出指示,是觉得既然要动用人力、花费金钱和时间来编历书,那就尽量一次弄得最好最科学。否则,不是有浪费之嫌嘛?

    别以为朱由校是狗拿耗子管闲事,在封建社会,学天文习历书可是统治者相当禁忌的事情。

    在明朝之初,便有“国初学天文有历禁,习历者遣戍,造历者殊死”的规定。指着星星乱说话,那是要被砍头的。

    什么夜观天象,那不是平常人能干、敢干的事情,是朝廷设立的钦天监的专业。

    徐光启要以西人的天文学说为主来重编历书,肯定会受到钦天监,以及民间反对西学势力的反对。

    所以,朱由校的态度至关重要。

    皇帝说了,中国是世界中心,那老外献上的万国地图就赶紧修改,把大明放中间;

    皇帝还说了,紫薇星怎么怎么的,天圆地方是真理,别人哪敢犟嘴?

    朱由校写完了给徐光启的回复,也将会在《大明论坛》和邸报上给他支持,这才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目光一扫,朱由校发现小白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小桌上,正与李成成在眼瞪眼。

    唉,铲屎官有了小宝宝,不能和你在一起玩儿啦!

    朱由校猜测是小白看错了,以为铲屎官回来了,才跑过去亲昵。估计现在也看清了,不是铲屎官。

    李成成盯着这只白猫咪,看它热情地跳上来,然后那异瞳闪出似乎是疑惑的神色,接着有些失望的耷拉下大脑袋,觉得甚是可怜,便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

    小白发出“喵呜”叫声,本已有些黯淡的异瞳又明亮起来,大脑袋也抬了起来。

    那就再摸摸,李成成抿起嘴角,微露笑容,心中也甚是喜欢。

    小白没有躲避的动作,反倒是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李成成的手。

    朱由校没有出声,就静静地看着。

    猫咪和主人有感情是正常的事情,突然没有了熟悉的张裕儿。小白确实很失落,这些日子就显得郁郁寡欢。

    朱由校也给小白又安排了个宫女侍候,但小白却不喜欢,多数时候都宁肯呆在猫树上。

    人和动物之间能否亲昵,能否长相厮守,也是一种缘份,或是感应吧,就象人和人的相处一样。

    朱由校很理解小白的寂寞和失落,也就不想打扰小白和李成成的互动,又拿过题本看了起来。

    相对来讲,朱由校对于武将,以及几位信重的大臣的题本或奏疏,一般是亲阅的。

    原因也简单,写的比较容易看懂,不用费太多的脑细胞。武将一般文化有限,直白好懂;信重的大臣则知晓少年皇帝的脾气禀性,有意这么做。

    现在拿在少年皇帝手中的题本,则是登莱巡抚袁老师上奏的。

    徐鸿儒造反被镇压下去,在江淮招兵也完成,袁可立又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终于可以专心于登镇的训练和加强。

    而袁可立上奏,则是陈述今年的作战方略,也是让少年皇帝莫要心急。当然,袁可立不知道皇帝虽少年,却是稳如泰山。

    按照袁可立的战略布署,将训练五万水陆精兵,打造战船千艘。

    当然,这都是需要钱的,也就是题本中所要求的,拨付足够的费用“修战舰,备器械,更呼吸岛帅,驶千帆继其糒”。

    对于正在进行的袭扰战,袁可立还是力持谨慎,以练兵为主。同时,也是检验新军改制后的实际战力。

    朱由校对此也甚是赞同,平辽不能太过心急,只要稳得住,不给建奴送人头,不让他们抢掠得手,灭建奴就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对此次袭扰胜败如何,朱由校还是持乐观态度的。

    原因很简单,明军的武器装备,乃至战术打法,都有了提高和改变,建奴未必会适应。

    虽然之前明军的火器也不少,可一是质量低劣,二是士兵差劲,根本发挥不出威力。

    但现在却已不同,经过半年多的严加训练的明军,装备了精工打造的,射程和威力都胜过鸟铳的鲁密铳。

    建奴还以老眼光看待,老战术应对,肯定要吃亏。

    至于袁老师伸手要钱,朱由校马上着户部如数调拔。若是户部有困难,他就先用内帑补上。

    别的都能省,唯独这打仗的事情,朱由校一点不含糊。

    肉痛归肉痛,但这可是关系到大明江山,还有自己的龙椅稳不稳当的最要紧所在。

    呵呵呵呵,突然响起的笑声,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绪。

    原来是小白得寸进尺,扑进了李成成的怀里,拱奶蹭胸,惹得李成成发笑起来。

    李成成笑过之后才觉得不对,抬头看时,正与少年皇帝投来的目光相碰。心中惶惧,她赶忙把猫咪放到桌上,跪倒请罪,“奴婢该死,请皇爷降罪。”

    朱由校看到小白跳下桌子,跑到李成成前面冲自己“喵呜”地叫着,不禁想起了初见张裕儿时的情景。

    也是跪倒请罪,也是小白挡着象求情,朱由校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初见张裕儿的时候。

    定了定神,朱由校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起来吧,朕不怪罪。”

    李成成战战兢兢,也不敢再坐,垂着头躬身肃立,却不知道少年皇帝正微皱着眉头在打量她。

    原来是她?朱由校终于从记忆中搜寻出来,那是和小姬离别前所看到的幕幕场景。嘴角上翘,少年皇帝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此时,王体乾进殿禀告,御史傅宗龙在外候见。

    朱由校起身离座,径自前往正殿接见傅宗龙。

    来到正殿升座后,朱由校便宣傅宗龙入殿,待其进来跪倒拜见,和声说道:“免礼平身,赐座。”

    傅宗龙谢恩之后,在绣墩上欠身坐下。

    朱由校细细打量之后,开口说道:“傅卿于去年上奏,所言西南叛乱之事,朕觉得甚有见地,特召傅卿来详细垂询。”

    傅宗龙拱手道:“微臣是云南人,又在川黔任过职,于黔中要害及土酋逆顺,将士勇怯,颇为知之。”

    朱由校颌首微笑,说道:“甚好。”说着,他拿过一个题本让傅龙看了一下,说道:“此是傅卿所上的题本,有些问题,朕还想问问。”

    奢安之乱刚起时,身为御史的傅宗龙便上书朝廷,请拔库银给云南官兵,开建昌交通,打通由川入滇的道路。

    另外,傅宗龙还上书,说自己知晓叛乱的土酋禄千钟、设科、龙文治、安效良等人的生平底细,愿以四川巡按兼贵州监军的身份过去消灭这帮小丑。

    其时,朱由校还是原来的朱由校,虽然交给内阁讨论,但并未实施。

    现在,朱由校已经不是原来的朱由校。他让刘若愚翻拣整理有关西南战事的题本时,看到了这个傅宗龙的平叛方略,立时觉得是个人才。

    但说得头头是道儿,未必就能安邦定国。朱由校禀持谨慎,还要再考较一番。

    偏殿,除了辽东沙盘,又多了一个西南的演示沙盘。地形地势算不上精确,也没法精确。否则,明军也不会吃亏失败了。

    君臣二人就在偏殿内,开始了研讨西南平叛方略。

    “万岁请看。”傅宗龙指点着沙盘,说道:“水西之地,一半是在水外,又有仡佬、龙仲、蔡苗等土酋相助叛贼。叛贼拥有河流天堑,外有屏藩,我军却无险可凭……”

    朱由校点头赞同,说道:“傅卿所言甚是。鸭池河既是敌之天堑,亦是进军之后的绝路,不可不慎。嗯,傅卿继续说。”

第十六章 屯守为攻,后宫

    傅宗龙得到肯定,精神再振,说道:“微臣以为,我军当先夺鸭池河以东之水外六目,与叛军共据天堑。然后在各个渡口修工事,再命官兵练习水战……”

    “……根据渡口大小,分别设置水寨,挖深沟,筑高台,设立烽火台、炮台。不使粒米粒盐运入水内,不使一个叛贼逃到水外……”

    “……耕作之季,派兵渡河袭扰,使叛军不敢靠河居住;我军可在鸭池河沿岸大兴屯田,以解粮草物资长途运输之难,并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傅宗龙的讲述让朱由校更加信重,以守为攻,封锁围困,正是他要彻底解决水西安氏的原则和宗旨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问道:“军屯嘛,具体如何实行?”

    傅宗龙显然是有过研究的,也对贵州的人文地理相当熟悉,对皇帝的问题侃侃而谈。

    “微臣以为可效祖制,以卫所法推行屯田。客兵聚散无常,不能久驻,不若将屯田分给有功将士,作为世袭产业,但禁止买卖……”

    “屯田所源,一可清理各卫所原有田地,二是所夺反贼之土。若行此政,不消朝廷招徕移民,黔省人户自然增加……”

    朱由校没有马上作出回应,微垂眼帘陷入沉思。傅宗龙则微微躬身,恭谨地静候。

    这也相当于移民,只不过是把客兵留在了贵州。不过,再稍加完善,好象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朱由校沉思良久,抬起头,问道:“依傅卿估计,客兵要多少人马屯田,平叛需要多长时间,花费几何?”

    傅宗龙犹豫着,迟疑着,终于咬了咬牙,说道:“微臣以为兵力当用五万余,时间应在三年,每年花费或在八十万两。”

    好半晌,皇帝都没有出声。

    傅宗龙暗自后悔,是不是说得时间太长,花费太多,把万岁吓着了。可这,已是自己努力往少里讲了。

    就在傅宗龙心怀忐忑的等待中,少年皇帝突然哈哈一笑,朗声道:“傅卿啊,可别太硬充啦!”

    傅宗龙疑惑地抬头,却发现皇帝已经转身离去,直奔正殿。

    重新升座后,朱由校才对着躬身肃立,有些惶恐的傅宗龙说道:“傅卿回去准备一下,圣旨很快就到,着你去巡抚贵州。”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微笑着说道:“三年很好,五年也可;每年百万银子,朕也准了。傅卿切记,稳步进取,必竟全功。”

    说着,朱由校的脸色严肃起来,沉声道:“朕,不想等到平叛结束,还有水西安家这个名字。”

    傅宗龙大喜,但听到最后的强调,却是心中一凛,但还是跪倒叩谢,“微臣遵旨。”

    朱由校轻轻颌首,拿过文件递给宫人,说道:“这些是朕和兵部的商议,傅卿回去细看。方略的细节或有不同,但主旨却是一样。”

    “是,微臣回去定好好研读。”傅宗龙双手过头,接过文件。

    朱由校和煦地说道:“傅卿平身。到了贵州,好好巡查实际情况,有何建议和改动,直接上奏。”

    “微臣明白。”傅宗龙起身再躬。

    “傅卿可退下了。”朱由校往后倚了倚,有些放松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等到傅宗龙告退而去,朱由校靠在椅中微闭上眼睛,为自己的判断和决定感到十分欣慰。

    难得有个能持稳健方略平叛的官员,自己和兵部所定下的策略,也就不用太担心会落实不力了。

    而现在的贵州巡抚王三善,固然是个能将,但他的骄傲却是让朱由校难以放心。况且,他还是个守旧的能将,所行之事不符合朱由校的心思。

    稍微歇息了片刻,朱由校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来,坐起身子,对宫人吩咐道:“拟旨,着右副都御史、并抚治郧阳的蔡复一晋云南巡抚,即刻上任。”

    ……………………

    长春宫。

    张裕儿拦阻了母亲对小妹的惩罚,把婉儿拉到身边,取过宫人递上的湿毛巾,给小妹细心地擦干净脸蛋儿。

    “婉儿这般可爱,皇爷都没怪罪呢!”张裕儿笑着捏了捏妹妹的脸蛋儿,说道:“还给你装了这么多好吃的,高兴吧?”

    张婉儿咧开小嘴,嘻笑道:“我磕头磕得好啊,每一下都到地呢!”

    张裕儿笑着点头,又问道:“可看见白娘娘了,就是一只白胖的猫咪,它是不是又在睡懒觉?”

    张婉儿摇头道:“我没看见猫咪呀!”

    张裕儿有点失望,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又嘱咐了妹子以后不要乱跑,才打发她去玩耍。

    段氏逐渐适应了宫内的生活,从惶恐小心变得胆大张狂起来,这让张裕儿很不高兴,要她出宫回家。

    见张裕儿得了空儿,段氏凑近过来,腆颜道:“裕儿呀,娘知道错了,再不对人吆五喝六乱叫唤。”

    张裕儿看着母亲陪着小心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母亲须记得,让您和小妹进宫来陪,已经是皇爷格外开恩。少不得有人嫉妒眼红,来寻不是。”

    顿了顿,张裕儿加重了语气,告诫道:“若不能谨小慎微,母亲便是害了女儿。自古以来,失了恩宠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又有多少,她们的结局恐怕连宫女都不如呢!”

    段氏脸上现出悔恨,连连点头,说道:“女儿变成娘娘千岁,娘是有点太得意了。以后一定收敛,一定改。”

    张裕儿轻轻颌首,觉得也不好太过深责,便把母亲拉到身旁坐下,随意地聊着天。

    “婉儿,小心别碰着宝镜。”段氏抬头看见婉儿站在桌前,正对着能照得人纤毫毕现的宝镜做怪样儿,不禁又开口斥责。

    张婉儿轻轻吐了下舌头,乖乖地跑到一边。

    张裕儿笑了笑,打心里喜欢这个小妹妹,可还有件事情梗在心里。她也想白娘娘,可不知道皇爷为啥不准。

    …………………

    坤宁宫。

    皇后张嫣正揽镜梳妆,为晚上皇帝的驾临作准备。

    宝镜中,粉红似白的脸庞,明眸善睐秋波流转的大眼睛,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都是那么真亮清晰。

    册封了张裕儿之后,皇帝驾临坤宁宫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这让张嫣颇为欣喜,也觉得越来越能摸到皇爷的心思。

    有情有义,知道爱惜,甚至是懂得补偿的九五至尊,在历史上还真是挺少见。

    张嫣读过不少书,特别是封建社会要求女人的什么《女诫》,更是熟习。

    所以,她从不去乾清宫,以免有“妇人干政”之嫌;对于张裕儿有孕册封,她心里有点小嫉妒,可也没太恼怒。

    皇帝嘛,三宫六院还不是正常,临幸宫女也不算稀奇,宫女由卑而贵的也不少,万历的母亲李太后就是一例。

    但张嫣禀持着谦恭大度贤德,不敢背上善妒的坏名声,皇上显然是觉得有所亏待,来得勤了。

    梳妆已毕,贴身宫女翡儿便上前扶着张嫣起身,笑着恭维道:“皇后千岁美得赛过西施貂婵,怪不得皇爷来得这般勤呢!”

    张嫣心中受用,却不露出得意忘形之色,淡淡地笑道:“莫要轻佻,还不去看看煮的汤如何了。”

    翡儿满口应承着,转身去了外面。

    这是张嫣从府上带进宫的侍女,算是很亲近的人了。自幼丧母,又没有姐妹,想得到张裕儿那样的待遇,也是不可得。

    走到窗前,张嫣望着外面,期盼夫君前来的同时,却也有几分小忐忑。

    听父亲派人传信儿,有人想与他合伙做点生意。是正当生意,类似于出书之类的好事情。既能得名,又能得利,张国纪颇为心动。

    尽管父亲说得挺好,听起来也不错,但张嫣还是比较谨慎。自己的身份不同以往,一国之母啊,稍有不慎,污名就会从天而降。

    “万岁驾到!”宫人尖声通传,打断了张嫣的思绪,她赶忙出殿相迎。

    朱由校上前拉起皇后,笑着携手入殿,看起来心情不错。走到殿门口,朱由校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问道:“好香啊,做的什么好菜?”

    张嫣赶忙答道:“是臣妾煮的滋补汤,准备给裕妃送去补身子的。”

    “宝珠有心了。”朱由校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迈步走进殿内。

    张嫣赶忙命宫人摆膳,又亲自上前奉上茶水。

    朱由校接过茶碗,喝了两口,鼻中嗅到幽香,不禁抬头看着张嫣,颌首赞道:“皇后是越发漂亮了,这妆容也好看。”

    张嫣今年虚岁才十六,还在成长,与多半年前又有很大不同,更加地成熟。再加上正值青春,就是不打扮,也有一种诱人的魅力。

    听到皇帝夸奖,皇后还是忍不住脸泛红晕,有些娇羞,打岔道:“陛下,看您今天很高兴,可是又有什么好消息?”

    朱由校微微颌首,说道:“是朝政上的事情,确是有几个好消息。”

    张嫣立刻不问了,沉吟着开口说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禀奏。”

    朱由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皇后有事就说,不须如此正式。”

    张嫣便把父亲所说的事情如实禀奏,刚刚还脸色轻松的少年皇帝,听着听着,神情凝重严肃起来。

第十七章 再攻旅顺堡

    太阳火辣辣地悬在天空,地上升腾而起的不仅有令视线扭曲的雾气,还有混杂其中的血腥味。

    一架架盾车缓缓地从东面向明军阵地逼近,象一个个丑陋的小怪兽,时隔两天,建奴再次开始了对旅顺的进攻。

    在首次进攻遭到惨重伤亡,连斋桑古也被当场打死后,济尔哈朗拼死劝住了暴跳如雷的阿敏,没有继续展开进攻。

    五个牛录损失了近千人,阵亡了三个牛录额真,汉军也是差不多的伤亡,这已经使来犯的万多后金军少了近五分之一的人马。

    而且,明军战术的变化更令人震惊。

    连冷静下来的阿敏也不得不承认,想击败敌人,攻破敌人的缺德阵地,不做好准备,不调整打法,是肯定不行的。

    于是,建奴不得不用两天的时间去伐木打造器械。而盾车这种建奴最常用的攻坚装备,自然是不会少的。

    很多人对建奴的印象似乎就是骑射,对建奴最依靠的盾车倒是知之不多。

    其实,建奴在初期屡战屡胜的两大杀手锏,便是盾车和重甲步兵。每当建奴碰到强敌的时候,通常都会祭出这两样法宝。

    特别是在辽沈大战时,建奴与白杆兵、戚家军血战,损失比较惨重后,老奴还特别下令:“遇敌若无盾车,切勿出战。”

    也就是说,不仅是在攻城时使用盾车,建奴在野战时也常常将其作为致胜手段。

    而阿敏、斋桑古和济尔哈朗在初抵旅顺,没有盾车的情况下就展开进攻,就已经获罪了。

    如果一举获胜那自然什么都不用说,可一旦落败,两人受到重惩,就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所以,对于今天的进攻,阿敏和济尔哈朗亲自督阵,希翼着能一举取胜,弥补自己的罪过,更是为兄弟报仇雪恨。

    只不过,仓促打造的盾车在防护上是有很多缺陷的。而且,建奴以前用来抵挡明军火器的棉甲加铁甲,现在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为什么以前很有用呢,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明军装备的火器多是什么神枪、快枪、三眼铳,威力不足。

    而鸟铳的威力要大一些,但装药少,以至于“虏多明光重铠,而鸟铳之短小者未能洞贯……宜纠工急造大号鸟铳,可以洞透铁甲”。

    轰!在阿敏和济尔哈朗的目光注视中,明军阵地上腾起了一股烟火,一枚数斤重的实心炮弹打了过来。

    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出低平的弹道,撞上了一辆盾车,立时将粗制的盾车护板击穿,又崩溅出不少碎木刺,激射如飞。

    两个推车的汉军惨叫起来,捂着脸倒地翻滚。

    轰!又是一炮轰击,炮弹没有击中盾车,却从两辆楯车之间飞了过去,在车后的建奴阵列中掀起了一道血肉横飞,接着便是一阵惨叫哀嚎。

    实心炮弹的射程远,如果是硬质地面,弹跳中能打穿一队士兵,更是对付盾车的最佳武器。

    但东江军装备的火炮不多,且都是老旧型号,什么佛朗机、虎蹲炮。

    而真正的野战炮,京师的兵器局才开始铸造,分为五斤炮(六磅)和十斤炮(十二磅)两种,数量不多,还没有开始配发给部队。

    建奴以盾车为掩护,顶着明军的稀疏火炮,慢慢靠近了那道曾让他们的同伴血流成河的宽阔壕沟。

    此时,阵地上的两门中号佛朗机突然发出了怒吼,在火焰闪烁和白烟升腾中,

    炮弹不断射来,竟然打出了一个漂亮的连续轰击。

    几辆盾车被击毁,无数木块碎屑飞扬而起,更有一些激射向车后的建奴。

    箭矢在盾车后升起,黑压压的一片,向着明军阵地掠空飞来过来。

    “举盾!隐蔽!”军官喊叫着,火枪兵纷纷将身体贴在胸墙上,刀盾手则举起盾牌,遮挡自己和掷弹车发射兵。

    抛射的箭矢带着一定的弧度,无法对胸墙后的明军士兵构成威胁。而在战壕内,哪怕是蹲身隐蔽,也会轻易躲避开建奴的弓箭。

    盾车在壕沟前受阻,而建奴的推进也到此而止。

    发射兵敲开铁钩,一架架掷弹车扬起了木杆投臂,黑压压的震天雷带着点点火星掠空而过,飞过战壕,越过盾车,砸进了建奴的队列之中。

    时间过去了数秒,一声声巨响此起彼伏地爆发开来,亮光一个接一个地迸现,黑烟一股一股地升腾。

    视线在烟雾火光中变得模糊了,但在阿敏和济尔哈朗的目光中,还是能看到烟火升腾中,士兵们发出惨叫哀嚎,在弹片激射中血溅翻滚。

    空中的箭矢一下子变得稀疏,盾车后的建奴虽然能挡住火枪的攒击,火炮的直射轰击也能抵挡一二,但这次凌空轰炸依然令他们陷入了混乱。

    阿敏和济尔哈朗对视了一眼,都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明军在战术打法、武器装备上的改变,令二人有些无措,更感到心惊。

    显然,第一次进攻的惨败,并没有完全试探出明军的真实战力和打法。

    就以这种抛射而来的、落地爆炸的武器为例。在射程上,还是被阿敏和济尔哈朗,以及建奴官兵所低估了。

    说白了,在第一次的试探进攻中,明军有所隐藏和保留。而这道宽阔却不深的壕沟,在距离上的设计,也不是那么简单。

    宽壕内,有着乱七八糟的障碍,盾车推进会很困难,重甲步兵的冲击也会被迟缓。

    阿敏犹豫了,咬住了嘴唇,不知该不该下达冲锋进攻的命令。

    轰,轰,轰……

    明军阵地上,经过降温又重新装填的几门火炮再度发威,向着建奴的盾车猛轰。

    在木屑横飞中,由盾车组成的防护不再完整,遭到轰炸的死伤和混乱,也使后面盾车上前填补的速度变得缓慢。

    十门鹰铳发出了齐射,铅弹从缺口射进建奴队列,脑袋被打飞、胳膊被打断,在一篷篷的血肉横飞中,重甲步兵也不堪一击。

    号角呜咽着响了起来,阿敏终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在壕沟前迟疑不动,只能是白白付出死伤。应该在盾车被全部摧毁前,用重甲步兵越壕作战。

    在军官的嘶吼和组织下,一丛丛弓箭向着明军阵地疯狂倾泻,身着重甲的汉军呐喊着冲过盾车,跳进半人来深的宽壕,硬着头皮向着明军阵地冲杀而来。

    没错,呐喊声中夹杂着恐惧,他们就是冲锋在前的炮灰,消耗明军的火药和子弹,并为后面的建奴创造更好的进攻机会。

    绕过宽壕内又增加的障碍,汉军向前向前,冲过壕沟,跳上沟沿,面前就剩下几十米外的鹿砦木桩。

    火枪爆豆般地响了起来,一排一排的的持续射击,使腾起的烟雾越来越密,浓重的硝烟很快就覆盖了阵地前方,吞噬了所有的人和物。

    阿敏眯起了眼睛,和济尔哈朗交换了下眼神,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号角声一变,象是狼哭鬼嚎般难听,响彻战场。

    这不是撤退的命令,而是又一次猛烈的进攻,就在东面,是建奴故意隐藏的对向进攻。

    没错,阿敏和济尔哈朗不仅打造了盾车,还制定了比较周密阴险的进攻计划。

    在他们看来,己方的兵力肯定多于明军。但如果四面同时进攻,就有些平均用兵,难以形成攻坚破阵的锋锐。

    所以,在四面虚围旅顺堡的同时,他们选择在一面佯做猛攻,吸引住守军的大半兵力,再在另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猛然突入,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阿敏和济尔哈朗不仅亲自来到佯攻面指挥,更把盾车全部调过来,摆出了猛攻的架势。

    而在另一面,两千人马已经悄悄运动隐蔽于围城部队的后面,就等着这边一声令下。

    但阿敏等人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旅顺堡中高高立起的木制瞭望塔。

    如果只是普通瞭望塔还不算什么,他们更不知道瞭望塔上的军官举着望远镜,而不是依靠人的目力来观察军情。

    当听到号令时,早已等得心焦难耐的甲喇额真莫西勒翻身上马,狼嚎一声,率领着两千重甲精兵纵马急驰,奔过前方部队让开的通路,直冲到宽壕前面。

    建奴纷纷甩蹬下马,毫不迟疑,举盾挥刀,跳下宽壕。他们狰狞着面目,高声呐喊着,冲向明军的阵地。

    数百建奴在马上便向明军阵地射出一丛箭雨,跳下马又换上强弓,向着前方射个不停。

    要想得手,阿敏等人认为就是一个快字。趁着明军被佯攻所吸引,多半还会调过人马增援,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不仅是大量装备了火绳枪、掷弹车,并且挖掘了大量土木工事的新军的任务,建奴也是一样。

    宽大的正面,稍显稀疏的进攻队形,盾牌加重甲的防护,建奴学乖了。或者说是惨重的伤亡,让他们不得不改变。

    但挡在他们面前的只是鹿砦和木桩,以及威力胜过鸟铳的鲁密铳嘛?

    当密集的爆炸声和火枪声响起,即便是远在另一面的阿敏和济尔哈朗,也是相顾失色。

    这——比这面的反击还要猛烈?!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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