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枨鬼闹长安 上
“发生了什么事?”薛绍狼狈的稳住身形,随即也有些脑火的向前面的车夫问道。
“世子息怒,前面忽然冲出一个疯子,如果不停车非得撞上他不可!”前面的车夫这时也十分委屈的道。
“杀……杀人了!有人……有人死在里面了~”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车前一个凄厉的男声尖叫道,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恐惧。
张纵和薛绍听到这里也是吓了一跳,两人立刻打前面的车门,结果只见一个满脸惊恐的男子尖叫个不停,双手也像是抽风似的指着旁边的小巷子。
这里是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只是因为天快黑了,宵禁也快要开始了,所以街道上的行人都脚步匆匆的想早点回家,现在听到这个男子的尖叫,周围的不少人也都停下脚步,毕竟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无论哪个时代都一样。
“世兄,要不要去看看?”薛绍满脸兴奋的向张纵问道,他是好事的性子,遇到热闹就喜欢凑过去,更何况是杀人这种事,他长这么大也还是头一次遇到。
张纵本不想多事,但这时已经有好事之人闯进小巷子,随即也满脸惊恐的逃了出来,似乎是见到什么恐惧之极的事情,这让张纵也有些好奇,于是就和薛绍一起下了马车。
“哇~”张纵和薛绍刚到巷口,就有一个人猛冲出来,扶着墙直接吐了起来。
薛绍看到这里也露出犹豫的表情,反倒是张纵更加感兴趣了,于是他迈步进到巷口,这让犹豫的薛绍也终于一咬牙跟了上去,结果刚一进巷子,立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张纵迈步向前走了十几步,前面是个九十度的拐角,而当他们转过拐角,一眼就看到一幅血腥残酷的画面,只见一个男子仰面躺在地上,胸口却被剖开,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内脏,鲜血更是溅射的四处都是,两面的墙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
“咝~,开膛手!”张纵看到眼前的一幕也倒吸了口凉气,做为一个福尔摩斯迷,而且又从小看过九百多集柯南,精通上千种杀人手法的人,他脑子里立刻就蹦出“开膛手杰克”的名字。
“不对,这个受害对象是男人,而且他的内脏好像……”不过张纵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特别是当他仔细观察受害者的内脏时,发现对方胸口的肋骨被折断,露出一个大洞,里面的心脏竟然不见了。
“枨……枨鬼!”薛绍这时也看到了受害者胸口的大洞,当即也惊恐万状的大叫道,本来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些好事者,结果当听到“枨鬼”这个名字时,几乎所有人都吓的尖叫一声,然后一轰而散,再也没有人敢上前。
“枨鬼?就是那个传说中专门吃人内脏的鬼怪?”张纵倒是听说过枨鬼这个妖怪,不过这时他忽然发现死尸的额头似乎有东西,正想上前查看,却没想到薛绍这时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就冲到巷口,然后“哇哇~”的大吐起来。
看到薛绍大吐特吐的模样,张纵也无奈的一笑,随即走上前帮对方拍着后背,说起来也是薛绍倒霉,他们之前在李贤府上刚吃过酒宴,李贤家的厨子相当不错,结果薛绍这个吃货吃了个的肚圆,现在倒好,全都吐出来了。
好半天薛绍这才吐干净了肚子里的东西,最后干呕几声实在吐不出来了,这才直起身子擦了擦嘴,他毕竟年纪小,阅历也太浅,见到死尸时一半惊吓一半恶心,发生呕吐也很正常。
正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武侯也终于赶到,随即将所有在场的人扣押,发生了人命案,这已经超出了武侯的职责范围,需要等到县衙派人来盘查,如果县衙也处理不了,就要上报京兆府,甚至由大理寺来亲自审理。
“世兄快走,这可是枨鬼吃人,咱们可不要招惹这种鬼怪!”薛绍这时也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拉着张纵就上了马车,武侯本来要上前阻拦,但是当薛绍的随从亮明身份后,武侯也不敢阻拦,只能放他们离开。
“你不会真的相信所谓的枨鬼吧?”张纵看着薛绍慌张的模样也不禁感到好笑道,他本以为薛绍只怕城阳长公主,现在看来他还怕鬼。
传说中枨鬼身披狗皮,长着一双铁钩似的爪子,能够把人的肚子一下子剖开,然后就会取走人的心肝吃掉,十分的凶恶,这种鬼怪在后世可能知道的人很少,但在大唐这个时代,却是最为热门的鬼怪,没有之一,就像清朝的狐妖一样。
“不信也得信啊,当年太宗皇帝时,京城就发生过枨鬼吃人的事,当时吓得不少人彻夜不眠,为此朝廷不但加强了宵禁,甚至还调大军入城,可是闹出不小的乱子!”薛绍这时满脸惊惧的道,小时候他不听话时,城阳长公主可没少拿枨鬼吓唬他。
“那只是流言,当流言达到一定的规模时,哪怕是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张纵却是丝毫不信的摇头道,哪怕是科技发达的后世,也从来没有证明这世上有鬼,至少他活了两辈子从来没见过鬼。
“咦?不对,如果没有鬼,我是怎么穿越的?”张纵这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当下心中暗道,自己这种情况应该是魂穿,既然有灵魂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鬼怪都是真的呢?
“这可不是流言,如果说太宗时的枨鬼案太过久远,那么眼下的枨鬼案可做不得假,据我所知,这已经是长安城第五起枨鬼吃人的事了!”薛绍这时双手抱臂一脸恐惧的道,看样子他真的是被吓坏了。
“第五起?”张纵听到这里也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再次追问道,“你是说之前已经发生了四起,而且每个人的心脏都被挖出来了?”
“没错,这就是第五起,之前我只是听说,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今天竟然亲自遇到了!”薛绍十分肯定的道。
“五起连环杀人案,没想到长安城也不太平啊!”张纵听完摸着下巴自语道,做为一个侦探迷,他对这种连环杀人案自然充满了兴趣,不过兴趣归兴趣,他也不想和这种连环杀人狂正面交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更好,只是不知道长安城有没有名侦探?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薛绍更是让府中加强守卫,这时天都已经黑了,张纵陪着薛绍吃过晚饭,然后就回自己的住处休息,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长公主府前院的一个小院里,十分的幽静,薛绍甚至还安排了侍女仆人,不过张纵不太喜欢被人伺候,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让仆人在下人房休息,只有需要他们时才叫他们。
因为刚吃过晚饭,睡觉还有点早,所以他磨好了墨,拿起毛笔开始练字,大唐这个时代,一手好字尤其重要,甚至在参加科举时,对举子的第一要求就是必须要有一手好字,可以说字就是举子的第二张脸,否则文章写的再好,也很难被选上。
不过就在张纵刚写没几个字,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这让他也有些惊讶,想不明白这大晚上的谁会跑来找自己?
当下张纵扔下笔打开房门,结果发现薛绍和薛宁儿兄妹二人站在外面,他们背后还有大批的奴仆,这让他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世兄,现在枨鬼闹的这么厉害,我和宁儿担心你的安全,所以就带人保护你了!”薛绍一挺胸膛做出一副勇气十足的表情道,旁边的宁儿更是把小脑袋瓜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说实话!”张纵也有些无语。
“咳,刚才我给宁儿讲故事哄她睡觉。”薛绍尴尬收起自己的表演挠了挠头道。
“然后你就给宁儿讲了枨鬼吃人的故事?”张纵哭笑不得的道。
“嗯嗯!宁儿很害怕,我……我也有点怕,所以就来找世兄聊天了。”薛绍急促的点头道,他其实早就知道瞒不过张纵。
“你身后有这么多人还害怕?”张纵却是伸手一指薛绍身后的奴仆,再次哭笑不得的道,宁儿本来就胆小,薛绍这个不靠谱的哥哥还给她讲鬼故事,偏偏自己也是个胆小鬼,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都是些靠不住的,听到枨鬼吃人的事后全都怕的不行,我认识的人里,唯独世兄你最胆大,竟然一点也不怕枨鬼!”薛绍先是白了一眼身后的奴仆,随后又拍起了张纵的马屁。
“真拿你们没办法,进来吧!”张纵无奈,只得让薛绍和薛宁儿进来,不过薛绍还是不放心,吩咐奴仆和府中的守卫全都守在院子里,把整个小院守的像座铁桶一般,别说枨鬼了,估计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进不来。
“世兄你会讲故事吗?不要鬼故事!”刚一进来,宁儿立刻向张纵问道。
“讲故事还真是我的长项,你想听什么类型的,传奇、童话、侦探、探险等等随你挑!”张纵也十分大方的道。
听到张纵会这么多故事,薛宁儿也兴奋的直拍手,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门外传来一个侍女的声音道:“启禀世子,府门外有人求见!”
第六十一章 枨鬼闹长安 下
“不见!”薛绍听到外面的禀报却有些不耐烦的道,三更半夜的,他本来就害怕,这时更不愿意见外人。
“可是那个人说他是世子和张公子的熟人,今天还一起吃饭聊天。”外面的下人再次禀报道。
“吃饭聊天!他姓王还是姓骆?”张纵听到这里也立刻惊讶的向外问道,除了薛绍外,他今天也只和这两人一起吃饭聊天。
“姓骆,他说自己是长安县的主薄。”外面的下人再次禀报道。
“骆宾王!他来做什么?”薛绍听到这里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请他进来问问就知道了!”张纵也再次开口道,既然是骆宾王,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说不定对方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
薛绍其实不太喜欢骆宾王,不过听到张纵的话也只得无奈点头,随后吩咐下人请骆宾王进来,本来王府的专门会见客人的大殿,但薛绍和薛宁儿这时都吓破了胆,哪都不敢去,无奈之下也只能请对方来张纵这里的书房了。
不一会的功夫,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薛宁儿由侍女带着先去了卧室,张纵和薛绍让人打开门,果然看到骆宾王被一个管事送了进来。
“在下深夜来访,望世子和张兄不要怪罪!”骆宾王倒是十分知趣,进来后也立刻向两人赔罪道,毕竟他深更半夜跑到别人家里打扰,实在不是一件礼貌的事。
“观光兄客气了,不知你要见我们可有什么事情,难道说是王兄出了什么事?”张纵也立刻上前问道,他首先猜测的就是王勃是不是出事了?
“这件事与王兄无关,确切的说,在下是为了枨鬼案而来!”只见骆宾王这时忽然露出一副苦笑开口道,之前在酒宴上时,他一直表现的十分爽朗豁达,但提到“枨鬼”这两个字时,却是眉头紧锁苦笑连连。
“枨鬼!”旁边的薛绍吓了一个激灵,当即身后退了一步躲到张纵的身后,他现在对这两个字有点过敏。
“枨鬼案?这就是朝廷对这件连环杀人案的命名吗?”张纵却注意到骆宾王说的是枨鬼案而不是枨鬼,这让他也是心中一动猜测道,另外他也终于明白骆宾王的来意了,肯定是因为他们回家时遇到的枨鬼杀人事件有关。
“连环杀人案?张兄你对这种案子的称呼还真是十分贴切!”骆宾王再次苦笑一声,这才点头道,“不错,长安这几年时常发生杀人剖心的案件,手法十分的凶残,而且经过衙门的查证,可以确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几年?不是说长安城只发生了五起枨鬼杀人的事情吗?”张纵听到这里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如果几年时间只发生了五起案件,那这个凶手的犯案频率是不是有点低?
“五起只是衙门放出的假消息,其实许多案件都被隐瞒下来了,主要是怕引起百姓的恐慌,其实枨鬼案一共发生了二十七件,也就是死了二十七个人了。”骆宾王再次苦笑一声道,为了这件案子,他们这帮长安的官员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骂了。
“二十……二十七个!肯定是枨鬼干的,一般人哪有这么凶残!”张纵背后的薛绍听到这里也是惊声叫道。
张纵这时却是看了薛绍一眼,他还是太年轻,并不知道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是人而不是鬼。
“我这次前来,也是因为今天发生的枨鬼案,虽然死者死在小巷子里,但围观的人太多,整个犯案现场早就被破坏了,我们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虽然武侯扣押了一批人,但这帮人都坚信是枨鬼所为,根本问不出什么,幸好我听武侯说世子和张兄曾经路过那里,所以就想来询问一下,不知道你们在现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骆宾王这时也终于把自己来的原因讲了出来,其实来这里主要还是见张纵,虽然他和张纵只是刚相识,但通过今天的交谈他也能感觉到,张纵这个人有胆识有见识,肯定不会像那些愚民百姓一样认为是枨鬼杀人。
张纵当然不会让骆宾王失望,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身后的薛绍却再次抢先质疑道:“不对啊,你不是主薄吗,怎么管起查案的事了,这不是应该由县尉来负责吗?”
薛绍的话也一下子提醒了张纵,当下他也有些疑惑的看向骆宾王,结果对方更是苦笑连连,好一会这才解释道:“不瞒二位,因为枨鬼案一直未破,县尉被上头逼的走投无路,最后干脆辞官回乡了,结果刑部逼京兆府,京兆府逼县衙,县衙的吴县令年纪大了,又气又急之下一病不起,现在整个县衙的事都压到我头上了。”
张纵听到这里也有些无语,本以为骆宾王是个狂放不羁的人,但现在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身上背着那么大的压力,他今天在酒宴上竟然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也真是难为他了。
“观光兄辛苦了,不过今天我与三郎虽然见到了那个受害者,但当时情况混乱,我也没细看,只是发现他胸口的肋骨被折断,心脏消失不见,周围的墙面上到处都是鲜血,现场十分的血腥!”张纵当下回想了一下今天见到的场景回答道。
“不错,这个凶手十分的丧心病狂,而且受害人基本没有什么联系,就像是他随机选择的一般,杀人后也要取走心脏,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骆宾王听完张纵的回答也有些灰心丧气的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张纵看到对方的样子有些不忍,于是多嘴了一句道。
“张兄有什么发现?”骆宾王听到这里也是精神一震,当即抬头追问道。
“也不能说是发现,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加以推论,观光兄你可以参考一下,如果不准确你也不要取笑我。”张纵不太有底气的道,虽然他喜欢看推理小说,但他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真实的案件,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
“张兄你尽管说,我现在也是毫无头绪,说不定你能帮我找到破案的关键线索!”骆宾王这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他手下虽然也有几个擅长破案的不良帅,但也拿这件案子没有办法,到现在连凶手的毛都没有捞到一根。
只见张纵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这才开口道:“发现尸体时,天已经快黑了,当我们赶到现场时,我发现墙壁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这说明凶手是在大白天杀人取心,而且那个巷子虽然僻静,但旁边就是一条十分热闹的街道,所以凶手在行凶时,随时都可能有人进到小巷,这也要求凶手的动作必须要快。”
说到这里时,张纵顿了一下接着双道:“杀人,剖开尸体的胸口取出心脏,不但要求动作熟练,而且力气也要极大,毕竟光是胸骨就不是那么容易切断的,所以我怀疑凶手有很大的可能是一个强壮的男人,而且胆子极大,视律法于无物。”
“没错!我手下的几个不良帅也是这么说的!”骆宾王听到张纵的这些话也是兴奋的一拍桌子道,张纵能得出与不良帅相同的结果,这说明他果然有真材实料,特别是张纵只见一桩案子就能有这样的结论,这可比他强多了。
“好,确定的凶手是强壮的男人,另外凶手杀人取心时,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他正对着凶手,身上肯定也沾上了不少的鲜血,他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离开小巷走在大街上,所以他要么在巷子里换下血衣,要么就是准备了一辆马车,而我更倾向于后者。”
“为什么?”薛绍这时再次探出头来好奇的追问道。
“因为换衣服太麻烦了,而且万一血流喷到脸上或头发上,更难以清洗,这些都需要时间,而凶手又要担心有外人闯进小巷,所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离开现场,如果他有辆马车的话,这一切就变得简单多了。”张纵再次推理道。
“有道理,如果对方有马车,那是不是也要有个车夫,如此说来,他应该有个同伙了?”骆宾王也顺着张纵的思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很有可能!”张纵也点头赞同道,杀了那么多人却没有被抓住,极有可能有同伙接应他。
“张兄的一番话,简直让我有豁然开朗之感,不知你还有什么发现?”骆宾王当即兴奋的再次追问道,一直没什么进展的案情现在有了新突破,这让他似乎看到了破案的希望。
“恐怕要让观光兄失望了,我也只是看了几眼现场,得到了这几点线索,至于其它的就实在看不出来了。”张纵这时却摇了摇头道,他只是个推理小说迷,不是什么大侦探,不可能看几眼现场就找到凶手。
听到张纵如此说,骆宾王也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随即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眼睛一亮再次道:“张兄你只看了几眼现场就得到如此多有用的线索,如果我把其它案子的卷宗也让你看一遍的话,你是不是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第六十二章 讲故事
“世兄你真的要帮那个骆主薄破案?”薛绍有些担心的向张纵问道。
“我只是帮他参谋一下,真正破案还要靠他们衙门里的人。”张纵伸了个懒腰回答道。
刚才骆宾王请求张纵帮忙,他可以把枨鬼案的案宗交给张纵查看,希望他能从中找出什么线索,对此张纵考虑了片刻后也终于点头答应,于私他也想过一把侦探的瘾,于公他也不想这么凶残的罪犯再出来害人。
看到张纵答应,骆宾王也十分高兴,今天已经太晚了,于是他与张纵约定,明天会亲自将案宗带来,到时他们一起商量一下案情,最后张纵也亲自送他出了门,而这时已经半夜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估计今天晚上骆宾王都别想睡了。
“那万一真的是枨鬼吃人呢,世兄你就一点也不怕?”薛绍这时还是十分担心的问道,他可没有受过什么唯物思想教育,事实上这个时代的人大都迷信,极少有人像张纵这样完全不相信鬼怪之说。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东西是人,我连人都不怕,更何况鬼了!”张纵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薛绍听到张纵的话却是不明所以,毕竟以他的年纪和阅历,想要理解这句话实在太困难了。
回到房间,只见薛宁儿也立刻跑了出来,哪怕有侍女陪着,她还是害怕,而且之前张纵答应要给她讲故事,结果还没讲就被人打断了,她可还一直记着这件事呢。
“你想听什么故事?”张纵也没忘答应薛宁儿的事,于是进来后主动开口问道。
“传奇!”薛绍和薛宁儿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道,大唐这个时代涌现出大批的传奇故事,比如《古镜记》、《白猿传》之类的,民间上下对这些传奇故事都十分的喜爱,甚至最初的武侠小说也脱变于唐传奇。
“没问题,今天我就给你们讲一个《虬髯客传》!”张纵当即从脑子中挑了他们肯定感兴趣的传奇小说,《虬髯客传》虽然出现于唐朝,但其实是中唐时代才出现的,现在根本没有这个故事。
“当年隋炀临幸江都,司空杨素掌大权,生活奢侈糜烂。一天,布衣书生李靖求见杨素,并且献上了自己的治军之策,结果杨素对李靖十分冷淡,也并没有接纳他的军策……”
张纵讲的并不是原版的《虬髯客传》,而是从中添加了一些自己编造的情节,使得整个故事更加的圆满、生动,而且故事中涉及到了杨广、杨素、李靖、李世民等真实存在的人物,也使得这个故事更加真实。
当然最重要的是,薛绍就是李世民的亲外孙,现在听到自己的外祖父出现在故事里,而且故事里的李世民虽然还没有起兵,但却已经英明神武,使得豪爽大气、有逐鹿中原之心的虬髯客主动放弃争霸的野心,这简直就是大拍李世民的马屁,薛绍当然听的是喜不自胜。
不过很可惜,虬髯客传虽然精彩,但却太过短小了,哪怕张纵往里面加了许多情节,但还是不到半个时辰就讲完了,而薛绍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张纵竟然还有如此好的口才,讲的故事更是前所未闻。
“世兄再讲一个,这个太短了!”薛宁儿这时也两眼放光的抓住张纵手臂轻摇道,她也是第一次听如此精彩的故事,刚才本来还有些困意,但现在却完全不困了。
“好好好,让我想想!”张纵无奈答应,既然薛宁儿觉得故事短,那就讲个长一点的。
“有了,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越女剑》的故事!”张纵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故事道,越女剑虽然是金庸的短篇小说,但也有将近两万字,同样也是借助历史背景来讲述一个精彩的故事,最重要的是主角是个女子,薛宁儿肯定会喜欢。
“世兄快讲!”薛宁儿这时殷勤的给张纵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然后双手托腮等着张纵讲故事,旁边的薛绍却忽然有些吃醋,他给薛宁儿讲了那么多故事,却从来没有这种待遇。
张纵也没有客气,当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随后这才开口讲起越女剑的故事,小说的体裁一直处于发展之中,相比越女剑这种后世成熟的武侠小说,虬髯客传就显得有些粗糙了,特别是越女剑开篇就是吴越两国剑士的紧张比拼,立刻就把人吸引到了故事之中。
将近两万字的越女剑,张纵也不可能把每个字都背上来,但故事情节他却记得十分清楚,所以哪怕他用自己的语言把整个故事讲下来,最后也花了一个多时辰。
“阿青好厉害,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厉害的剑法吗?”薛宁儿听完故事后两眼放光,抓住张纵的手臂就不放手。
“这只是故事,不能当真的,不过练习一下武艺的确可以强身健体,遇到危险时也能保护自己。”张纵笑着开口道,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一个受过训练的技击高手,的确能够以一当十,不过像阿青那种一人败三千实在太过玄幻了。
“我不管,我要习武,如果我能像阿青一样厉害,看太平还敢不敢欺负我!”薛宁儿却忽然站起来神采飞扬的大声道,甚至边说还边做出挥剑的动作,似乎是在与幻想中的太平比武。
“完了,我家宁儿要习武,这以后还怎么做淑女?”薛绍看着自己抽风的妹妹也不由得一捂脸道,宁儿从小就十分文静,但现在只是听了个故事,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长公主好像也是从小习武吧?”张纵听到薛绍的话当即笑着挤兑道。
“我娘……我娘她是公主,当然不愁嫁,宁儿要是变成一个暴力狂,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薛绍强撑着道,不过他话里话外都承认自己老娘可从来不是一个淑女,否则他也不会被管教成这个样子。
薛宁儿蹦跶了一会后,终于把心中的兴奋发泄了出来,随即就再次抱紧张纵的手臂撒娇道:“世兄再讲一个,里面的女子一定要像阿青这么厉害!”
不过宁儿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响想更夫的梆子声,连响三声表明已经三更天了,这让张纵也打了个哈欠道:“今天太晚了,你们快回去睡吧,明天再讲好不好?”
“是啊是啊,都这么晚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薛绍这时也在旁边帮腔道,听了张纵的两个故事,他对枨鬼的恐惧也被冲淡了许多,现在已经不怎么害怕了。
“不嘛,我还想听,世兄你就再给我讲一个嘛,而且我一点都不困!”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薛宁儿却撒起娇来,她简直太喜欢张纵讲的这些故事了。
看到妹妹对别人撒娇,做为兄长的薛绍也感觉心中酸溜溜的,不过他倒是与薛宁儿深有同感的道:“这倒也是,以前听我娘讲故事我会睡着,可是听世兄讲故事,我却感觉越听越精神,丝毫没有半分的困意,你的故事简直太勾人了!”
张纵听到这里也有些无语的一拍脑门,他竟然忘了武侠小说本来就容易让人沉迷,想他当年上中学时,在被窝里拿手电看武侠小说的事可没少干,甚至因此彻夜不眠,看来现在薛绍和薛宁儿兄妹也和当年的他有同样的感觉。
“好吧,那再给你们讲一个盗帅楚留香的故事,不过这个故事相当的长,哪怕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我今天只讲其中的一个小片段,以后有时间了再给你们继续讲!”看着薛宁儿哀求的模样,张纵也不忍心拒绝,于是开口提议道。
“好啊好啊,世兄你真是个大好人,以后我天天有故事听了!”薛宁儿兴奋的拍手叫道,她现在终于知道三哥薛绍为什么老是去找张纵了,因为张纵身上简直有太多让人着迷的地方了。
张纵也没想到来到大唐的第一个张好人卡是被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发的,当下也无奈的一笑,随后讲起楚留香的故事,金庸的武侠虽然精彩,但大多借助于真实历史的大背景下,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宋朝以后的故事,当然也不是不能讲,只是需要介绍许多的背景设定,相比之下,古龙的小说就没有太多的历史背景,讲起来方便多了。
不过张纵刚讲了几章楚留香的故事,薛宁儿就已经困的快睁不开眼睛了,小脑袋瓜也是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虽然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但还是敌不过汹涌而来的睡意,毕竟小孩子瞌睡起来谁也挡不住,哪怕故事再精彩也不行。
相比之下,薛绍却是越听越有精神,对于风流倜傥的楚留香简直是爱的发狂,不过最后薛宁儿在侍女的怀中睡着后,张纵也停下讲述,然后把薛绍赶回去睡觉,他也同样累了。
因为睡的太晚,所以第二天张纵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结果他刚坐起来,薛绍就冲进来叫道:“世兄你终于醒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呢!”
“谁在等我?”张纵揉了揉眼睛随口问道。
“第一,我和宁儿等着你讲楚留香的故事,第二,那个骆主薄带着案宗来了,等着你给他分析案情。”薛绍伸出两根手指道。
第六十三章 超度符
长公主的客厅之中,骆宾王一边品茶一边随手翻看着带来的案宗,这几年来发生的枨鬼案全都在这里了,足足装了一个大箱子这才送来。
相比骆宾王的淡定,大厅中另一个中年人才却显得有些焦躁,特别是他们已经来了小半个时辰了,却连人也没见到,这让他也十分不耐烦的走来走去,侍女送上来的茶水也被他一饮而尽,根本品不出任何味道。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坐一会?”骆宾王最后也被中年人的脚步声打扰的看不下案宗,这才忍不住开口道。
“我就是个跑腿的,而且昨天又发生了枨鬼案,所有人都在忙着查找线索,我却只能在这里干等着,你说我怎么坐得下来?”中年人却还是来回走动的道,他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留着着一把凌乱的大胡子,两只牛眼里充满了血丝,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让你坐你就坐,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不是你我能够放肆的地方!”骆宾王这时也眼睛一瞪怒道,他这个主薄虽然是文官,但以前可上过战场杀过人,所以生气之时也颇有威仪。
看到骆宾王生气,中年人也只得悻悻的坐了下来,不过他还是不甘心的问道:“主薄您找的人到底靠不靠谱?咱们县衙上百名兄弟,查了几年也没查出什么线索,难道他一个人就能把案子破了?”
“别拿你手下的那帮酒囊饭袋和张兄相比,人家昨天只是看了几下案发的现场,就推断出凶手是个强壮的男子,而且还有同伙,最重要的是他们应该有一辆马车,这就大大的缩小了咱们的调查范围,比你们这帮人强太多了!”骆宾王再次白了对方一眼道。
“我……”中年人听到这里也为之语塞,不过随即他还是嘴硬道,“虽然缩小了调查范围,可是整个长安城上百万人,家里的马车的强壮男子简直成千上万,甚至还不能排除凶手住在城外的可能,这让我们怎么查?”
“所以我们才带来所有案宗,等下你也要给张兄介绍一下调查的结果,这样才能让他找到更多的线索!”骆宾王这时也放下了手中的案宗道,这件案子已经拖的太久了,而且死的人越来越多,上头又逼的厉害,如果他再不破案的话,恐怕他这个主薄的官职就要保不住了。
就在骆宾王的话音刚落,就听客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只见张纵与薛绍结伴走了进来,骆宾王也急忙站起来行礼道:“大清早就来打扰张兄的清楚,望张兄不要怪罪才是!”
“观光兄客气了!我昨晚睡的太晚,结果醒来时就已经日上三竿,让观光兄久等了!”张纵也笑着还礼,随后他也看到了大厅中神色有些不善的中年人,于是好奇的问道,“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县衙的不良帅周吾,枨鬼案主要就是由他来负责!”骆宾王也急忙向张纵介绍道。
唐代将主管侦缉逮捕的差役称为不良人,因为这些差役主要是由一些以前有过恶迹的人来充当,因为只有罪犯才最了解罪犯,相当于以毒攻毒,所以这些人被称为不良人,而他们的头目则被称为不良帅,相当于明清时期的捕头。
骆宾王介绍过周吾后,也狠狠的向他使了个眼色,对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上前向张纵行礼道:“不良帅周吾拜见张公子!”
“不必客气,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箱子里就是案宗吗?”张纵也看出这个周吾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他也没有废话,直接进入主题道。
“不错,不过在看案宗之前,还是让周吾给你大概介绍一下案情,以及我们现在查到的一些线索吧。”骆宾王开口提议道。
张纵听后也立刻点头,随后两人都看向周吾,只见周吾清了清嗓子道:“最早的案件发生在三年前的上元节,因为上元节没有宵禁,整个长安城彻底狂欢,直到第二天早上时,有人在城西的永和坊发现一具被挖掉心脏的死尸,因为城西是我们长安县的辖区,所以这个案子就一直由我们来主办……”
随着周吾的讲述,张纵也对枨鬼案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自从三年前的上元节发生了第一起挖心杀人案后,短短一年竟然死了九个人,而且这九个人全都是男性,心脏全都被凶手带走,因为这种杀人手法酷似传说中的枨鬼,所以案子就被称为枨鬼案。
不过在凶手杀了九个人后,却忽然沉寂了下来,一直到年底都没有再犯案,本来县衙都以为这桩案子要做为悬案处理了,可是没想到第二年枨鬼案再现,而且这次死的是九个女人,同样少了心脏。
“今年也就是第三年了,死者再次变成了男人,而且从过年以来,已经死了八个了,也就是说,只要凶手再杀一个,他应该就会停手,再想找到线索就难了,说不定只能等到下一年他再次犯案了!”周吾最后也有些痛心疾首的道,他已经追查这个案子三年了,但却连凶手的毛都没有抓住一根。
张纵听后也大皱眉头,据他所知,连环杀手都有特定的杀人目标,一般不会更改,但这个枨鬼案的凶手却有些不寻常,竟然先杀九男再杀九女,现在又变成了杀男人,唯一没变的就是“九”这个数字,难道说九对他有特殊的意义?
接下来周吾又介绍了一下他们这几年的调查结果,不过很显然,他们虽然查了三年,但得到有用的线索却是少之又少,甚至之前他们都没有确定凶手有没有同伙,还是张纵昨天的推理确定了同伙这件事。
等到周吾说完,张纵这才拿起箱子里的卷宗看了起来,而且他是从第一件案子看起,因为一般来说,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件案子都十分特殊,而且凶手是第一次犯案,也更容易留下线索。
唐代的案宗不像后世那么详细,上面只记载了受害人的一些信息,包括仵作验尸的结果,以及一些凶案现场的情况等等,只是这些记录中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咦?这个是……”不过就在这时,张纵忽然惊讶的轻叫一声,因为他看到了案宗中的一条记录,而且还附上了图形。
这是一张符篆的图形,张纵对道家没有太多研究,自然也看不出这张符篆是干什么的,不过他看不懂没关系,案宗上记录了这张符篆的作用。
“超度符,可以让横死之人的魂魄化去怨恨,从而脱离地狱苦难!”张纵轻声的将符篆的作用念了出来道。
“没错,这个超度符也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每个受害者的脑门上都被贴了这道符篆,我们也曾经查过京城的各大道观,希望可以找到画符的人,但却一无所获,估计这道符篆是凶手自己画的。”骆宾王听到张纵的话也立刻解释道。
“原来如此,昨天我见到尸体时,就发现他的额头似乎有东西,只是当时没时间细看,想来应该就是这个所谓的超度符了。”张纵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又翻看了一下其它的案件,果然每个死者头上都被贴上了超度符。
“那你们现在查清楚凶杀人的原因,以及他为什么要拿走死者的心脏吗?”张纵忽然向周吾开口问道。
“刚开始我们怀疑是仇杀,毕竟一般人就算杀人,也不会用挖心这种手段,可是后来我们发现,死者间并没有什么联系,更没有共同的仇人,所以我们怀疑凶手是随机杀人,而之所以取走心脏,我们怀疑这与一些邪术有关,比如以人心炼药之类的。”周吾再次回答道。
张纵听后点了点头,这倒是与他想的差不多,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心理变态,所以拿走受害者的心脏做为收藏,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那个超度符很有问题。
“其实在我看来,这个凶手的本意也许并不想杀人!”只见张纵考虑了片刻,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他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你竟然说他不想杀人?”周吾听到张纵的话也一下子暴怒道,他本来就觉得张纵不靠谱,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出如此荒谬的话。
“周吾不得无礼!”骆宾王当即对周吾呵斥道,不过他看向张纵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怀疑,毕竟张纵的话也实在太离谱了。
第六十四章 案发区域
“你们有没有想过,凶手为什么要留下这个?”面对周吾和骆宾王的质疑,张纵却十分淡定一指案宗上的超度符图形问道。
“这不是明摆着吗,凶手可能崇信邪术,自然害怕被他杀死的人变成恶鬼找他索命,所以才用超度符超度死者,求的只是一个心安。”周吾毫不犹豫的回道。
“你最后一句倒是说对了,凶手求的是一个心安,可是做为一穷凶极恶的杀人狂,他为什么会心中难安呢?”张纵再次淡定的反问道。
“这……这算什么问题,我怎么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周吾也被张纵的问题问住,一时间也有些词穷。
“想要破案,我们就必须把自己当成凶手,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张纵这时猛然提高了声音,“据我所知,防止鬼魂索命的办法有许多,比如可以把死者的鬼魂封在体内,或是直接打散,或是让死者鬼魂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等等,可是他为什么要用超度这种相对来说存着几分善意的办法?”
张纵的话一出口,骆宾王也不由得大为惊讶,周吾能做到不良帅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个蠢人,这时也同样露出沉思的神色。
“所以我说凶手他其实并不想杀人,确切的说,杀人不是他的目的,取走人心才是真正的目的,而且凶手每年只杀九人,先是九男再是九女,颇有祭祀的味道,所以凶手取心的确很有可能是用于某种邪术。”张纵最后把自己的结论再次讲了出来道。
“可是就算知道了凶手的目的是人心而不是杀人,又对我们破案有什么用处呢?”周吾这时犹豫了片刻再次问道,不过这次他的态度也大为转变,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求教的意味。
“很有用处,现在我们对凶手所知不多,所以只能一点点的拼凑凶手的信息,这就像是玩拼图似的……”
“啥是拼图?”没等张纵把话说完,好学的周吾就打断他问道,其实别说他了,旁边的薛绍和骆宾王同样不知道拼图是什么。
张纵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有些无奈,一千多年的代沟实在太大了,有些很简单的事情他都需要重新解释一遍。
无奈之下张纵拿起一张纸,随手画了个人脸,然后撕碎后演示了一下这才道:“假设图上的人脸就是凶手,但在撕碎之后,我们就不知道凶手的真容,所以只能将碎片收集起来一点点拼出凶手的真容。”
说到这里张纵顿了一下接着又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个强壮的男人,而且有帮手,有马车,另外所有死者都是一击毙命,剖胸取心的手法也十分的干净利落,由此我推断,凶手可能参过军,也可能是屠夫一类的职业,而且崇信邪术,这也大大缩小了寻找凶手的范围。”
“可是就算有了这些,整个长安城上百万人,我们想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么一个凶手,依然是难比登天啊!”周吾这时忽然又有些丧气的道。
“放心,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张纵再次自信的一笑,随即就向薛绍道,“三郎,家里有没有长安城的地图,越详细越好!”
“有,我爹的书房就挂着一幅,我让人去取来!”薛绍立刻回答道,说完就吩咐下人去取地图。
地图在古代属于管制品,一般人家还真没有,不过薛绍的父亲曾经做过左奉宸卫大将军,也就是京城十六卫之一,后来改名为左千牛卫,负责京城的防守,所以家中也存有京城的地图。
不一会的功夫,下人就将一幅长安城的全图送了过来,足足有桌面大小,上面画着长安城各个坊区与街道,可谓十分的详细。
张纵拿起第一起枨鬼案的案宗,然后找到案件的发生地,并且标注在地图上,然后又将第二件案子的发生地点也标注在地图上,随着标注越来越多,张纵的眉眼也越来越舒展,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一些东西。
“张兄,你把案发地点标注在地图上有什么用?”骆宾王这时有些不解的问道。
张纵这时也终于把昨天自己遇到被害人的地点也标注上,这才放下笔指着地图问道:“观光兄再仔细看一下,这些标注的地点其实已经说明凶手所在的位置了!”
“什么!”骆宾王与周吾几乎异口同声的高叫一声,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世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些案发地点有些在长安县,有些在万年县,刚才你标注的时候也在默记,可是案发地却好像没有任何规律,一会东一会西的,凶手根本没有固定的作案地点。”薛绍这时也同样一脸疑惑的问道。
张纵却是再次得意的一笑,随后只见他拿起笔,然后将三年前的九起案发地点连了起来,结果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随后他又把去年的九起案件连起来,又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虽然这两个圆形有些交叉,但总的来说,去年的圆形更大一些。
最后张纵把今年的八起案件连起来,又画出一个更大的不规则图形,这次的范围更大,几乎把前两个图形都圈到了里面,不过看着地图上的三个图形,薛绍与骆宾王等人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观光兄,如果你是凶手的话,现在要杀一个与你完全不相干的人的话,会选在哪里作案?”张纵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忽然向年纪最大的骆宾王问道。
“这个……”骆宾王沉思了片刻这才抬头道,“如果我要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么我肯定会选一个我熟悉地形的区域,这样才能方便我杀人后安全离开。”
“完全正确,长安城这么大,谁也不敢说对全城的每个角落都了若指掌,所以凶手犯案时,肯定会选择自己熟悉的区域,而这个区域一般来说,是以他的居住或时常活动的地点为中心,所以你们再看这三个图形,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张纵再次得意的指地图道。
连环杀人案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四处流窜作案,这种案件最为麻烦,因为很难定位凶手的位置,另一种就是固定在某个区域作案,比如眼前这个枨鬼案,虽然作案地点不固定,但都是在长安城的范围内,于是就可以通过这种办法来确定凶手的位置。
“原来如此,今年的案发地点范围比去年的大,去年的比前年大,这说明凶手的胆子越来越大,作案区域也开始向外扩张,但这三个图形的中心位置却是惊人的一致,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在这三幅图形的中心位置!”周吾不愧是办案多年的不良帅,当即一拍大腿兴奋的道。
“不错,三幅图形的中心位置并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居住在这个区域内!”张纵说到这里一手拍在三幅图形的中心位置,而那里正是一个名叫宣义的坊区,确切的说是宣义坊的东南区域。
“太好了,只要确定了区域,再有之前对凶手的推断,哪怕把宣义坊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凶手给找出来!”周吾再次兴奋的一拍大腿,相比整个长安城,宣义坊就要小多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张兄简直是天纵奇才啊!”骆宾王同样也是赞叹的大声道,之前他们对这个案子是一头的雾水,可是经过张纵的分析,他几乎已经看到破案的希望了。
“观光兄先不要夸我,这些也只是我自己的推论,能不能成我也不敢保证,你们还是赶紧派人去宣义坊查探一翻,对方有明显的特征,特别是崇信邪术,想来应该有一些异于常人的表现。”张纵再次开口道,他能帮的也只有这样了,至于接下来的行动就要看周吾这些不良人了。
“张公子恕罪,在下是个粗人,刚才多有得罪,希望您大人与大量,不要与小人计较!”周吾这时也对张纵心服口服,他是个爽快人,有错就认,丝毫不拖泥带水。
张纵并不是小心眼的人,对此也哈哈一笑,并没有把周吾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案情紧急,骆宾王与周吾感谢过张纵后,也立刻急匆匆的离开,他们需要把撒出去的人手都调集到宣义坊,甚至把调查范围扩大到宣义坊周围的几个坊,只要有一丝的可能就绝不能放过。
不过刚送走骆宾王两人,薛绍和薛宁儿就缠着他讲故事,无奈之下张纵只得继续充当说书人的角色,也多亏他前世喜欢看书,倒也不愁没有故事可讲。
七天之后,洛阳那边传来消息,巡视洛阳的李治与武媚娘夫妇终于要回来了,不过这个消息却很快被另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所掩盖:闹得长安城人心惶惶的枨鬼案终于抓到凶手了!
第六十五章 案子告破
贞观十七年七月,民讹言官遣枨枨杀人,以祭天狗,云:其来也,身衣狗皮,铁爪,每于暗中取人心肝而去。于是更相震怖,每夜惊扰,皆引弓敛自防,无兵器者剡竹为之,郊外不敢独行。太宗恶之,令通夜开诸坊门,宣旨慰谕,月余乃止。
上面的记载出自《新唐书》,先不说有没有枨鬼这种妖怪,光是这种流言造成的影响就十分严重,百姓们晚上不敢睡觉,甚至手拿弓箭自保,没有弓箭的人干脆用竹子做武器,大白天都不敢出城,整个长安城都陷入到一种恐慌之中。
也正是有贞观年间的先例,所以长安城再次发生类似枨鬼的连环杀人案时,各级衙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消息,怕的就是引起百姓的恐慌。
不过现在案子总算破了,张纵与薛绍跟着报信的不良人来到宣义坊的东南角,这里是连成一片的住宅,因为宣义坊这里靠近朱雀大街,中间仅仅隔了一个永达坊,所以这里也算是长安城的繁华区域,地价并不便宜,能够在这里居住的,一般都是长安城的中上人家。
案子告破,骆宾王也第一时间通知了张纵,刚好他也想看看凶手长什么样子,所以就与薛绍一同前来,不过刚才来的时候,城中不少人已经得到消息,现在宣义坊中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群,如果不是有不良人开路,恐怕他们根本挤不进来。
“张兄你终于来了,多亏了你的帮忙,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这个凶手!”这时骆宾王热情的迎上来,激动的一把抓住张纵的手臂道,这个案子总算是破了,他也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
“观光兄客气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凶犯的?”张纵这时十分感兴趣的问道,虽然他划定了这片区域,但同样也有上千户人家,想要从中找出凶手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就是按照张兄你说的那些特征,然后用最笨的办法,将符合条件的人全都筛选出来,然后派人暗中盯着这些人,结果还真是巧了,就在昨天,这个凶手竟然再次准备犯案,刚好被我们跟踪的人抓了个现行,受害人重伤但侥幸逃得一命,这样他们想抵赖都不成了!”骆宾王再次兴奋的道。
“今年最后一次犯案,还真是就差一点,如果让他成功了,恐怕想要再找到他就不容易了!”张纵听后也有些感慨道,也多亏了骆宾王他们的动作快,这才能及时抓住凶手,同时也挽救了一条性命。
“张公子快请进,这里就是凶手的住处!”正在这时,只见周吾从前面的一片住宅中走出来,当看到张纵也十分热情的迎上前道。
“能进去吗?”张纵虽然很想进去,但还是开口问道,因为他知道衙门肯定要搜查凶手的住处,从而寻找更多的证据,一般人肯定不会让进去。
“没问题,凶手已经全都招了,证据我们也找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是在进行最后的清尾。”周吾这时也轻松的笑道,大案得破,他也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了。
张纵听到这里也不再迟疑,跟着周吾和骆宾王一起进到这所宅子,结果刚进大门,就见一男一女被五花大绑,两人背后都有两个不良人看守,他们正是犯下枨鬼案的凶手,男人是主谋,而女人则是他的帮手,同时也是他的妻子。
“男人叫胡志,本来是个屠夫,因为手艺好,无论是羊还是猪,到了他手里都是一刀毙命,所以有个混号名叫胡一刀,后来靠着手艺开了两家肉铺,在长安城也算是富户了。”周吾这时指着这对凶犯介绍道。
“那他们要人心做什么?”张纵这时也好奇的问道。
就在张纵的话音刚落,只见两个不良人从房间里抬出一个担架走了出来,架子上躺着一个全身僵直的少年,因为天气热,所以少年只穿了小衣,露出干瘪瘦弱的四肢,上面甚至看不到什么肌肉,只是一层皮包着骨头,而少年的脸色灰败无比,简直与死人无异,也只有勉强能转动的眼睛表明他还活着。
“这是……”张纵看着这个骷髅似的少年也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说这个少年也是受害者之一?
“这是他们的儿子,三年前得了怪病,身上越来越无力,最后直接瘫痪在床,全身肌肉萎缩的不成样子,他们之所以挖人心,主要是用一种邪术炼药,为的就是给他们儿子治病,不过现在看来根本没什么效果。”周吾这时继续介绍道。
本来垂头丧气的胡志夫妇这时也看到被抬出来的儿子,两从也立刻挣扎着大叫道:“放开我儿子,不要伤害他,一切都是我们做的,与他无关……”
不过周吾他们却根本不理会这两人,当下挥手让人把少年抬了下去,张纵看到这里也心生不忍,但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根本活不了多久了,甚至他怀疑对方得的可能是“渐冻人”之类的绝症,否则四肢不会萎缩成这个样子。
也许是因为见到那个身患绝症的少年,张纵的心情也变得有些糟糕,当下草草在凶手的宅子里转了一圈,而院子里的胡志夫妇依然在凄惨无力的叫喊着自己的儿子,他们虽然丧失了人性,但对儿子的爱却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走出凶手的大门后,张纵也长长的吸了口气,随后缓缓的吐出,这才感觉胸口的郁气消散了一些,而旁边陪着骆宾王也看出张纵的异样,当即笑着开慰道:“张兄你还是太年轻,这个世上可怜的人多得去了,但有些人却是即可怜又可恨,你也不必因为他们坏了心情!”
“多谢观光兄,不过那个少年应该是无辜的,你们会怎么处置他?”张纵还是有些关切的问道。
“刚才他的样子你也见到了,就算他有罪,恐怕也活不到审问的时候,所以衙门一般都是找到胡志的亲戚,让他们代为照顾对方。”骆宾王再次开口道。
听到少年有人照顾,张纵也点了点头,他并不是什么滥好人,自然不会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时间已经不早了,张纵与薛绍也告辞离开,虽然这片街区已经被衙门封锁了,但是出了街区后,外面依然是人山人海,许多人都是附近几个坊赶来看热闹的。
“世兄你看外面这帮闲人,不干活跑来看热闹,把路都给堵了,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这么多时间?”马车因拥挤走的极慢,薛绍也忍不住吐槽道。
“好奇心是人的天性,之前枨鬼的流言就能传的满城风雨,更何况现在枨鬼案的凶手被抓住了,估计明天一早,整个京城都会讨论这件案子!”张纵淡定的一笑道。
不过说到这里时,张纵忽然灵机一动,李弘就要回来了,而且印刷术也搞出来了,虽然印刷的书籍还没有大规模上市,但影响力已经传出去了,而自己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另外一样影响力巨大的东西也给搞出来?
第六十六章 薛仁贵的弓
“世兄你出名了,现在整个长安都在讨论着你帮朝廷破获枨鬼案的事!”大清早上,薛绍就一脸兴奋的闯进张纵的卧室高叫道。
“我不是早就出名了吗?”被吵醒的张纵不满的翻了个身,面向里打算继续睡,昨天晚上薛绍和宁儿两人又是缠着他讲故事到半夜,他最近感觉自己的睡眠严重不足,都不到十个小时了,自己还要长身体啊!
“这次不一样!”只见薛绍却是不依不饶的上前将张纵翻过来再次兴奋的道,“之前出的都是小名,现在却是出大名了,现在府门外都围着不少好事之人,就是为了见一见你这位破了如此奇案的神探!”
“这帮人真是无聊,真该把报纸早点搞出来,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看八卦!”张纵不满的嘟囔一声,但还是坐了起来。
“报纸?什么是报纸?”薛绍也十分敏锐的听到张纵口中的新名词,当下好奇的追问道。
“这个以后再说,昨天晚上你们睡的那么晚,难道就不困吗?”张纵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问道。
“不困啊,我以前每天都要早起读书,现在母亲不在,我倒是轻松了许多,只是早上还是不习惯睡懒觉。”薛绍理所当然的道。
张纵听后也有些无语,看来无论哪个时代,读书的孩子都是最苦逼的,幸好自己上辈子已经受过这种苦了,这辈子好好的享福就行了。
“世兄你快起床吧,咱们去门口看看,外面真的围了好多的人,据今天出去买菜的管事说,连菜市场的人都在议论你,可以说这次你是真的出大名了!”薛绍再次兴奋的道,说着拉着张纵就要让他起床。
“这有什么,上次我把双色蔷薇搞出来时,不同样也有许多人议论吗?”张纵却是不以为然的反问道,不过他还是顺势下了床了,毕竟他总不能比薛绍还懒吧,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肚子饿了。
“不一样,上次双色蔷薇只是被人当成一件奇闻,人家只记得双色蔷薇的名字,却很少会记住世兄你的名字。”薛绍摇头解释道。
“那硝石制冰呢,我记得朝廷还出告示公告全城,上面就有我的名字。”张纵再次不死心的问道。
“硝石制冰的确很有用,但告示上只写了‘匠人张纵献制冰之法’,相当于顺便提了一句,而且硝石的价格也不便宜,能用得起的也是少数人,所以很少会有人注意,另外香皂也是如此,甚至不少人都以为香皂是我娘想出来的办法。”薛绍再次解释道。
“那林邑稻……”张纵最后想要再挣扎一下,但说到一半就自己闭上了嘴,林邑稻还在推广之中,想要见到成效最少要三年,因此在这之前,朝廷也没有太过宣传,许多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林邑稻的事。
“相比之前那些东西,枨鬼案却是与长安城中的每个人息息相关,甚至昨天他们还在担心枨鬼会不会跑到家里吃掉自己的亲人,结果仅仅一晚上,案子就已经破了,根本没有什么枨鬼,有的只是一对为了儿子杀人的夫妻,而且破案的还是衙门之外的人,这种事简直已经可以写成传奇了!”薛绍说到最后也露出羡慕的表情,自己怎么就没有张纵的本事。
张纵听后却十分的淡定,区区传奇而已,他穿越这件事都已经是玄幻了,而且他相信以自己的见识,以后会创造越来越多的传奇,所以区区一个案子根本不足为奇。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大叫道:“不……不好了,郡主……郡主受伤了!”
“什么!”张纵和薛绍听到这里全都吓了一跳,随即拔腿就往外跑,不过张纵跑出去又跑了回来,抓起一件衣服披上后这才开始追薛绍。
不过让张纵和薛绍没想到的是,薛宁儿并不在她住的院子,而是在薛绍父亲以前的书房,当两人来到这里时,只见薛宁儿捂着手正在哇哇大哭,旁边的侍女正在给她手上抹药。
“怎么了,怎么会受伤?”薛绍这时一脸心疼的跑上前问道。
“郡主说要来老爷的书房拿东西,让我们在外面守着,结果没想到郡主竟然拿出老爷的宝剑玩,这才不小心划伤了自己。”旁边的侍女也一脸委屈的解释道。
“我……我想习武练剑,没想到父亲的宝剑太沉了!”薛宁儿这时抽泣着小声道,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张纵和薛绍这才看到地面上扔着一把宝剑,这让两人都是哭笑不得,特别是张纵,之前薛宁儿听武侠小说入迷,一直吵着要练武,他以为对方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真的行动了。
“你这丫头真是不要命了,父亲留下的东西你也敢乱动,看母亲回来怎么骂你!”薛绍嘴上虽然骂着,但还是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然后亲自给薛宁儿涂抹,其实她手上的伤不重,只是被锋利的宝剑划开一条一寸长的伤口,也并不伤,估计过几天就能长好。
张纵捡起地上掉落的宝剑掂量了一下,以前在电视上看武侠看,那些武林高手拿着宝剑舞的十分好看,让人感觉宝剑好像轻若鸿毛似的。
但当张纵真的拿到手里才发现,宝剑其实并不轻,比如他手中这把足有五六斤重,拿起来有点压手,挥舞起来也颇有份量,如果力气足够大,宝剑也足够锋利的话,一剑砍掉敌人的脑袋也并非不可能。
当下张纵把宝剑入鞘,然后挂回墙上原来的位置,这里是薛绍父亲薛瓘的书房,虽然他父亲已经去世了,但这里依然保持着当年的模样,据薛绍说,城阳长公主偶尔也会来书房呆上片刻,从这里也能看出来,城阳长公主与薛瓘的感情还是相当深厚的。
“咦?”不过就在这时,张纵忽然发现宝剑旁边的一个架子上摆放着一张长弓,大唐尚书,弓箭在民间也十分常见,张纵也见过不少的弓箭,可是眼前这张弓却是十分特别,主要是弓身极其粗重,而且弓臂又长,显然这是一张超级硬弓,一般人根本别想拉开这种硬弓。
薛绍这时也给薛宁儿上好了药,小丫头这时也终于不哭了,当他看到张纵在打量着书房里的弓时,也不由得笑着上前道:“世兄可知这张弓的主人是谁?”
“这里是你父亲的书房,当然是你父亲的弓了,难不成还是别人的弓?”张纵听到这里也露出奇怪的表情,书房是个很私密的地方,特别是像薛这种贵族家庭,书房甚至比卧室更加重要,一般没有主人的允许,连女主人都不能进入。
“我父亲虽然做过将军,但他可拉不开这种五石弓。”薛绍却是笑着摇头道。
“五石弓!”张纵听到这里也是大吃一惊。一般能开一石弓,就是合格的弓箭手了,而两石弓则可以称为重弓手,三石弓已经是少之又少,传说当年李世民年轻时就能开三石弓,至于五石弓,整个大唐军中也只有寥寥几人能拉开。
“难道是他!”张纵忽然想到一个人,随即兴奋的大声道,“薛仁贵薛老将军,肯定是他,传说中也只有他能拉开五石弓!”
“哈哈~,世兄猜的不错,整个大唐军中,能开五石硬弓的也只有薛老将军了!”薛绍这时也是大笑一声道。
“不对啊,薛老将军的弓怎么在你家里?”张纵忽然又有些疑惑的道,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薛仁贵现在应该在鸡林道担任总管,负责镇压高句丽遗民。
“这件事说来话长,薛老将军与我们家都是出自河东薛氏,只是他是南祖房,我们家是西祖房,虽然隔得有点远,但论辈份的话,薛老将军其实与我平辈……”
张纵听到这里也是一捂脸:“这么说你还是薛老将军的族弟了?”
“对啊,不过薛老将军德高望重,我可不敢托大叫他一声族兄,只是这几年老将军时运不济,而这张弓也要从五年前的大非川之战说起……”
随着薛绍的讲述,张纵也终于明白了这张弓的由来,原来当年薛仁贵兵败大非川,导致原来的吐谷浑落于吐蕃之手,但严格来说,这场大败的主要原因不在薛仁贵身上,而是在副总管郭待封身上。
正是因为郭待封不听号令,这才被吐蕃杀的大败,导致唐军的粮草辎重全都丢失,吐蕃又调集了四十万大军围攻薛仁贵的主力大军,在粮草物资匮乏之下,薛仁贵也只能与吐蕃议和,唐军也退出吐谷浑。
大非川之败后,朝中有不少人都要拿薛仁贵问罪,毕竟他是主将,当时又有一些薛仁贵的政敌从中兴风作浪,眼看着薛仁贵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
幸好当时薛绍的父亲薛瓘看在同族之情,再加上又知道薛仁贵着实冤枉,于是就说动城阳长公主,夫妇二人一起上书为薛仁贵求情,最终薛仁贵也只是革职为平民,而且很快又得到重新启用。
“薛老将军为了感谢我父亲,于是就把自己用的弓送给了父亲做为留念,只是没想到父亲还没来得及把弓带回长安,就在房州去世了,这把弓还是母亲带回来的。”薛绍说到最后也露出伤感的神色道。
张纵听完后也有些感慨,薛仁贵英雄一世,但却在晚年经历了大非川之败,记得张纵在后世看关于薛仁贵的记载时,心中甚至生出“英雄迟暮”四个字,着实让人惋惜。
“提到薛老将军,他最近也遇到一件麻烦事,前段时间甚至还给母亲写过信,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解决?”薛绍这时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于是再次开口道。
第六十七章 上弓弦
薛仁贵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特别是他参军之后,几乎可以说是纵横战场、百战不败,征辽东、败契丹、灭高句丽,最被人津津乐道的“三箭定天山”,更是将九姓铁勒打的一蹶不振,从此铁勒再也无法形成对大唐的威胁。
但是当薛仁贵五十六岁时,却迎来生平最大的败绩,那就是大非川之败,如果是一般的名将,经历了这种惨败之后,恐怕会让之前的声名尽毁,甚至在后世也不会被列入名将之列,但薛仁贵之前的战绩实在太显赫了,所以哪怕有这样的败绩,在大唐这个名将如云的历史上,薛仁贵依然可以列入第一等的名将之中。
不过薛仁贵的霉运却刚刚开始,他在因兵败而被革职后,仅仅不到一年时间,就再次被被启用,这次担任鸡林道总管,主要是镇压一些高句丽遗民,不过在这帮高句丽遗民的背后,却是恩将仇报的新罗。
当年新罗被高句丽差点灭国,新罗女王甚至亲自给李治写信,而且还送上亲手做的刺绣,几乎是以妾室自称,但是当大唐灭掉了高句丽后,新罗却贪心不足的想要吞并大唐打下的高句丽故土,所以这几年一直在暗中支持高句丽遗民作乱。
也正是背后有新罗的支持,所以高句丽的遗民才会叛乱不断,为此朝廷不但派了薛仁贵,而且还派了另一个重臣刘仁轨,就是那个在白江口大败倭国水军,打得倭国向大唐跪下叫爸爸的牛逼人物。
刘仁轨虽然是个文臣,但却是个军事天才,尤其擅长水战,本来他掌管水军,薛仁贵掌管陆军,两人配合之下大败新罗,现在的新罗王名叫金法敏,更是数次上书请求李治想要议和,但李治气新罗背信弃义,就是不同意,铁了心的要灭掉新罗彻底的荡平辽东,从这一点上来看,李治也真是个狠人。
“这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你说薛老将军遇到了麻烦?”张纵听到这里却有些疑惑的向薛绍问道,刚才对方说薛仁贵遇到麻烦,可是听他讲了这么多,似乎并没有什么麻烦。
“别急啊,马上就要讲到了,而且就是最近才发生的!”薛绍说到最后也是叹息一声,接着才把薛仁贵最近遇到的麻烦讲了出来。
原来最近朝廷忽然发出一道圣旨,要把掌管水军的刘仁轨召回京城任职,本来这也没什么,完全可以派另一个将军接管水军,但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竟然让本来掌管陆军的薛仁贵掌管水军,而陆军则由另一个大将李谨行掌管。
要知道薛仁贵虽然是名将,但他最擅长的其实是指挥骑兵作战,当年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崭露头角时,正是单枪匹马、一身白袍,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后来大部分时间也都是与北方与西域的胡人作战,每次都是以骑兵为核心,杀的敌人闻风丧胆。
但是现在谁也没想到,朝廷竟然让薛仁贵这么一个擅长骑兵作战的将军指挥水军,虽然水陆两军在一些战法上有些相通,但实际上却有很大的区别,哪怕薛仁贵想从头学起,但他现在已经年过花甲,就算是想学也没那个精力了。
“事情就是这样,薛将军最近一直上书,想要让朝廷将水军委派给别人,为此他甚至还给我娘写了信,希望我娘帮他劝说一下舅舅,但这种军国大事,我娘也不方便插手,所以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也不知道朝廷那边会怎么解决?”薛绍最后双手一摊无奈的道。
“朝廷为什么要把刘大总管从辽东召回来,难道就不知道临阵换将是军中的大忌吗?”张纵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恼火的道,把刘仁轨忽然调回来就已经是昏招了,可是现在又让不擅长水战的薛仁贵掌管水军,这简直就是乱来!
“听说,就是听说啊,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上次你见过的那个独孤寿是个消息灵通的家伙,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好像是弘表哥他向舅舅建议,这才将刘大总管从前线调回来的。”薛绍再次开口道,并且一再强调消息来源并不怎么可靠。
张纵听到这里也是大皱眉头,李弘怎么会做出这种昏头昏脑的事情来,难道他就不担心辽东的战事发生意外吗?
“世兄,这件事咱们就先别想了,反正表哥也快回来了,到时见到他问一下就知道了!”薛绍看到张纵眉头紧皱,当即转移了话题,说完还双手提起架子上的五石弓笑着问道,“世兄要不要试试,看看能不能拉开这五石硬弓?”
薛绍的话也立刻引起张纵的兴趣,这可是薛仁贵的佩弓,要知道薛仁贵可是以善射闻名,三箭定天山的故事更是人人皆知,说不定这张弓就是当年他射杀铁勒人时用的弓。
想到这里,张纵也立刻兴奋的连连点头,不过想要用这张弓还必须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弓弦挂上去,像弓弩这种武器,不用的时候需要把弦去掉,这样才能保持弓身的弯度,从而不会让弓的弹力下降。
不过光是这第一步就把张纵给难为住了,因为无论两人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把弓身扳弯,更挂不上弓弦,甚至两人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也只是让弓身弯了一点弧度。
“这弓是人用的吗,我怎么感觉都可以当成床弩用了?”张纵最后累的满头大汗,随即也无语的道,床弩是守城用的,据说上弦时需要用牛拉开弩臂,而眼前这张弓的弹力之大,他实在不相信有人能用双手拉开。
“我还就不信了,把府里几个力气最大的侍卫都叫来!”薛绍这时也犯了的脾气,拉不拉开弓倒是其次,今天一定要把弓弦给挂上去!
随着薛绍的吩咐,很快有四个虎背熊腰的侍卫赶来,这几人的胳膊都比张纵的大腿要粗,其中有一个还是长公主府的护卫头领,名叫周扬,据说当年还跟着李绩征讨来高句丽,立下不少的军功。
“世子您要用这张弓?”带头赶来的周扬看到薛绍和张纵两人扛着的弓也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当年他跟着李绩征讨高句丽时,薛仁贵是副总管,他曾经亲眼见过这张弓的威力,别说薛绍了,连他都不敢说能把这张弓拉开一半。
“别废话,你们快来帮我把弓弦挂上!”薛绍也听出周扬的话中之意,当下脸色一红强硬的道,他当然知道自己拉不开,但他现在和这张弓较上劲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弓弦挂上。
周扬当然听出薛绍在嘴硬,不过也只是嘿嘿一笑没再说什么,随即他就上前接过弓介绍道:“世子你们上弓弦的方法不对,一般来说,上弓弦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把弓立在地面上,一手抓住上头向下压,把弓身弯到一定程度后挂上弦就行了,这种适合一般的弓,或者力气比较大的人用。”
说到这里周扬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另一种叫背弓式,就是专门对付这种硬弓的……”
周扬边说边演示,只见他把弓的一头拄在地面上,然后让人在背后抵住弓角,防止它滑开,随后他站在弓前双手向后,抓住弓的另一头,然后猛然用力,就像是背后背着一张弓似的,借助腰腹的力气,使得弓身弯曲。
不过就算周扬的力量惊人,但也没能把弓身弯到挂弦的程度,另外两个侍卫也上前帮助,再加上后面的那个侍卫,四个人合力总算是把弓弦给挂上了。
“世子,弓弦挂上了,您和张公子谁先来?”周扬双手托弓送到薛绍和张纵的面前笑呵呵的问道。
张纵和薛绍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早就放弃了试弓的打算,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不过薛绍却眼珠一转向周扬笑道:“周统领,你试试能不能拉开这张弓?”
没想到周扬听到薛绍的话却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毕竟军中最崇尚武力,薛仁贵更是号称神射,他也早就想试试这张弓了,哪怕拉不开也不算丢人。
所以周扬也立刻答应,随即就在外面的空地试着拉弓,结果他把自己憋的脸色通红,额头上的血管爆出老高,但最后也只能拉开一半,至于另外几个侍卫,能拉开三分之一就已经眉开眼笑了。
看到这里,张纵和薛绍更是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了,以他们的小胳膊小腿,周扬一个人就能揍他们十个,面对这张超强硬弓根本就是蜻蜓撼柱。
最后薛绍让周扬他们把弓弦去下来,然后放回了原来的架子上,以前他只听说过薛仁贵神勇,但耳闻为虚,以前并没有什么切身的体会,现在总算是间接见识了薛仁贵的实力了。
三天之后,李治与武媚娘从洛阳回到长安,李弘与城阳长公主等人也一同回来,而张纵在考虑再三后,决定还是去见李弘询问一下薛仁贵的事情。
第六十八章 又见李弘
花圃的翻修终于完成了,也多亏了大唐房屋大都是木制结构,所以替换起来也比较简单,唯独比较花时间的,还是张纵亲自规划的厨房和卫生间,这两个地方用到的新东西也最多,比如水管、瓷砖之类的。
张纵与薛绍迈步进到厨房,只见整个厨房的四面墙包括地面都贴满了白色瓷砖,显得十分的整洁,而紧邻着窗子的位置,则垒着两个炉灶,只是薛绍走过去打量着这两个炉灶后却露出疑惑的表情,其中一个炉灶十分正常,看起来应该是烧木柴或木炭的,但另一个炉灶就有些奇怪了。
“世兄,这个炉灶怎么只有直上直下的一个洞?”薛绍最后忍不住向张纵问道。
“这个炉灶暂时还用不上,是为以后准备的。”张纵笑着解释道。
“以后?炉灶这东西还用得前提前准备?而且你这个炉灶的样子也太奇怪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炉灶?”薛绍还是好奇的追问道,他喜欢美食,也喜欢看人做菜,所以对厨房里的东西十分熟悉,只是这种奇怪的炉灶却是第一次见。
“呵呵,这个暂时也解释不清楚,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张纵再次神秘的一笑道。
看到张纵不说,薛绍也没有办法,当下两人在厨房转了一圈后,张纵还特意打开水阀试了试,一股清澈的水流也立刻流出,这让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出了厨房,一眼就能看到一个新建起来的高台,这个高台其实就是张纵家中的小水塔,水塔下是水井,不过现在却被他将井壁加高了许多,免得落进去杂物。
另外用于提水的辘轳也被架在高台上,这样可以直接把水提到高台,然后倒进高台上一个大水缸里,水缸下面有孔,使得水流可以顺着水管通往厨房和卫生间,形成一个简单的供水系统。
薛绍对这个小水塔十分好奇,当下顺着梯子爬上去,然后提了桶水倒进水塔里,随即就兴奋的向张纵道:“世兄,这么大的水缸,里面都能养上一群鱼了!”
“去!我这水可是用来吃的用的,不是用来养鱼的!”张纵白了他一眼,随后又进到卫生间试了试马桶,马桶的储水箱挂在高位,旁边垂着一根绳子,用的时候拉一下绳子,水流会从水箱顺着水管冲进马桶,将里面的脏物冲下水道,这下也总算解决了张纵最难以适应的厕所问题。
另外卫生间分为三部分,除了马桶间和最外面的洗漱间外,最里面还有浴室,一个贴着瓷砖的大浴池,唯一可惜的是没有热水管,想要泡热水澡就必须先烧开热水倒进去。
将焕然一新的家中参观了一遍后,张纵也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一直指挥着工匠们施工,但之前对于能否达到自己的要求也心中没底,毕竟这个时代太落后了,不过现在看来已经超过他的预期了,甚至有些地方工匠们还做了一些改进,比他原来设计的还要好。
“世兄,你这里简直太方便了,以后如果我想来住几天的话,你可不要拒绝!”这时薛绍也兴奋的跑进来再次道。
“没问题,你想住多久都行!”张纵也是大笑一声,心中对日后的生活也充满了期待。
房子翻修了,家中的家具也全都换成了新的,这些家具也是让木匠们按照张纵的要求打的,样式十分的新颖,甚至他还让人打造出一排木制的沙发,但却不是放在客厅,而是放在自己的书房里,方便他日后躺沙发上看书。
房子早就凉了几天了,完全可以住人了,所以在当天下午,张纵就把自己的行李从城阳长公主府搬了回来,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别人家再好,也不如自己家里舒服。
当然张纵之所以这么急着搬回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李弘已经回来了,而且他已经与对方约好,要在今天晚上去芙蓉苑与对方见面。
月上树梢,当张纵听到墙对面传来三声击掌声时,这才将梯子竖在墙上,然后顺着梯子爬上墙头,墙边立着一个木制的高台,这是当初太平公主偷窥他家中时让人造的高台,现在倒是方便了张纵进出芙蓉苑。
说起太平公主,她在李治和武媚娘回京的同时,就被带回了皇宫里,虽然大唐的风气开放,公主也不像后世那么管教严格,但她想要再次出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让张纵也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担心对方再缠着自己了。
张纵顺着高台的楼梯下来,只见李弘就笑呵呵的站在前面,看到他也不由得笑道:“没想到我刚离开一段时间,你就帮朝廷破了一件大案,这让我也十分好奇,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没有让我知道?”
“咳,我也只是提出一些建议而已,真正破案的还是骆宾王和周吾那些人。”张纵被李弘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干咳一声道。
“你就不必谦虚了,我在洛阳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如果没有你的指点,恐怕骆宾王这个老才子就要倒霉了。”李弘再次一笑道,骆宾王虽然只是个小主薄,但在士林之中颇有才名,他当然也听说过。
李弘说着拉着张纵来到上次的凉亭中,桌子上的炭炉中也在烧着热水,旁边还放着各种茶具,随后李弘亲自给张纵沏了茶这才开口道:“这茶是南边送来的新茶,上次你叮嘱过后,我连茶都不敢喝了,等下你走的时候带走几块。”
“谢太子!”张纵也急忙道谢,虽然大唐的煮茶喜欢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如果只用茶饼的话,味道还是不错的。
“对了,难得你主动要求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李弘这时也终于问起了正事,之前都是他主动找张纵,但这次却是张纵主动找他,所以他也猜到张纵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不错,我从三郎那里听说,刘仁轨刘大总管从辽东调回来了,薛老将军接替他掌管水军,辽东那边的大军正与新罗交战,现在却临阵换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张纵犹豫了一下也说出了自己来见李弘的目的。
第六十九章 不能让新罗捡便宜
“你怎么忽然对辽东的事感兴趣了?”李弘听到张纵问起薛仁贵和刘仁轨的事,当即也微微一笑道。
“辽东现在已经进入一个关键时期,新罗野心勃勃的想要吞并原来百济和高句丽的故土,不断的在背后挑事,而且他们已经占领了一些领土,若是朝廷不给于痛击的话,恐怕辽东半岛都将尽丧于新罗之手!”张纵十分严肃的警告道。
据张纵所知,大唐虽然灭掉了高句丽与百济,但却留下新罗一家独大,而新罗狼子野心,一直想要向外扩张,甚至在他们看来,整个辽东半岛本应该都是他们的领土,而且他们最终也成功了,历史上刘仁轨被调回长安不久,整个辽东半岛都落入到新罗之手。
“区区一个新罗而已,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虽然刘仁轨被调了回来,但还有薛老将军坐镇,另外辽东军也十分的精锐,就算是无法进攻,防守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李弘却是毫不在意的轻笑一声道。
张纵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这些年大唐的国力如日中天,军队也几乎是战无不胜,这让所有唐人心中都产生了一种傲气,哪怕之前有大非川这样的教训,但依然无法让大部分人清醒过来,李弘就是其中的代表。
想到这里,张纵也不由得暗叹一声,随即就郑重的开口道:“太子您的话也许有些道理,可是薛老将军长于陆战,对水战根本没有任何的经验,连他自己都几次上书想要让朝廷另派他人,可是为何朝廷硬要让他掌管水军?”
看到张纵对辽东的事如此关心,李弘也终于坐直了身子,随后轻叹一声道:“其实我也不瞒你,刘仁轨被调回来,以及薛仁贵掌管水军,都是我向父亲建议的!”
“为何?”张纵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里还是十分不解的问道,这些事情如此的不合理,实在不像是李弘能做出的事。
“刘仁轨身兼太子左庶子之职,对我也十分的支持,现在我的病情控制住了,同时也接手了许多的政务,身边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另外这个帮手还要能牵制一下宫中那边的人,遍观朝堂,也只有身有军功,而且又长于政务的刘仁轨最合适了!”
李弘终于把自己将刘仁轨调回来的原因讲了出来,之前武媚娘成立北门学士,已经成为朝堂上的一股势力,李弘的东宫属官虽然也不怕对方,但想要彻底的压倒北门学士,就必须有个重量级人物坐镇,所以他就选了刘仁轨。
“好吧,就算刘仁轨调回来有更重要的事,又为何让不懂水战的薛仁贵掌管水军?”张纵听后再次追问道。
“辽东半岛三面环海,所以水军反而比陆军更方便,当年太宗皇帝远征高句丽,就大肆扩建水军,为此甚至引起民间的不满,现在我大唐最大的水军就驻扎在辽军,比陆军的规模更大,战力更强,一支如此重要的军队,自然要掌握在信任的人手中,父皇与我都是同样的想法,所以才将此重任交给薛老将军。”
只见李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至于薛老将军不习水战,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水军中还有其它的将领辅佐,而且朝廷暂时没有灭掉新罗的打算,所以只需要他们防守即可,再加上新罗国小力弱,想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军中无小事,更何况更换军中主将这种大事,若我是新罗王,肯定会趁机大举进攻大唐的水军,只要攻破了水军,那么唐军必然士气尽丧,到时新罗一统辽东半岛也就易如反掌了!”张纵听到这里也是语重心长的再次道。
“这个……”李弘听到张纵的话也露出犹豫的表情,并不是他被张纵的话打动,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因为他依然不相信新罗能打败大唐的军队。
“太子殿下,薛老将军在军中多年,对军队肯定了若指掌,连他都数次上书请求朝廷另派水军将领,显然他也猜到新罗将会有异动,而自己的能力也不足以胜任水军,若是朝廷不加以重视的话,那么太宗皇帝与天皇对辽东数十年的布局也将一朝尽毁啊!”张纵这时忽然站起来,然后郑重的向李弘行了一礼道。
这还是张纵第一次如此请求李弘,不仅仅是因为薛仁贵的个人命运,另外也是不想让大唐苦苦打下的辽东被新罗捡了便宜,说起来新罗人也真是一脉相承,从古至今都十分的让人恶心。
李弘听到这里也终于有些动摇,只见他沉思了好一会后,最终抬头看着张纵道:“这样吧,后天刘仁轨就要回到长安了,到时我再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若是他也觉得让薛仁贵掌管水军不妥的话,到时我会去劝说父皇另换他人!”
“谢太子,不过这件事越快越好,迟则生变!”张纵听到这里也终于松了口气,虽然李弘没有直接答应,但至少也听进去了,而只要刘仁轨那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避免历史上辽东半岛丢失的悲剧。
“这个你放心,辽东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异动,而我也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李弘听后再次点头道,他既然答应了张纵,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会给张纵一个准确的答复。
“对了,你倒是来巧了,明天印刷的书籍就要大规模上市了,到时肯定会在士林之中掀起一阵狂潮,只是活字印刷明明是你的主意,但却无人知晓。”李弘这时忽然想到印刷书籍的事,于是再次开口笑道。
活字印刷虽然早在几个月前就试验成功了,但想要大规模的印刷书籍,却还是需要一些准备,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油墨和纸张,纸张还好办一些,印刷用的纸张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关键就是油墨,虽然油墨早就制出来了,但用到的材料却需要从各地调集,再加上调配等都需要时间,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枨鬼案已经让我名满长安了,之前我住在三郎家里时,出门都是偷偷摸摸的,怕的就是被人认出来,所以有时候太出名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张纵听后却是摇头苦笑道,这几天他终于体会到后世那些大明星的苦恼了,幸好这两天枨鬼案的热度退却了不少,这让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哈哈,这点我从小就体会了,比如我和几个弟弟妹妹们,虽然贵为皇子公主,但其实也并不自由,从小长于深宫之中,走到哪都有人跟着,出一趟宫都十分不容易。”
李弘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于是冲着张纵再次一笑道:“另外的听说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太平给你带去不少的麻烦,说起太平虽然顽劣了一些,但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希望你不要与她计较!”
“太子多虑了,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张纵十分大度的一笑,反正太平已经回宫了,以后也很难再出来,所以他也没必要再计较之前的事。
“那就好,其实太平挺喜欢你的,特别是你做出来的那个香水,更是被无数贵族女子追捧,可惜只有姑母和太平,另外还有那个胆小的宁儿得到过,其它人都是只闻其声,甚至连我的太子妃也多次向我提起香水。”李弘也知道张纵是个大度的人,不过提到香水也露出十分感兴趣的表情道。
“区区香水而已,若是太子妃喜欢的话,改日我制几瓶给太子送去,不过太子你自己最好别用!”看到李弘都开口了,张纵自然不好拒绝,但还是好心的提醒道。
“为何?”李弘听到自己不能用时,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香水主要有两种材料,第一是从花朵中蒸馏出来的精油,第二则是高浓度的酒精!”
“酒精?听名字它难道与酒有关?”李弘听到这里也隐约猜到了什么。
“不错,酒精就是从酒水中蒸馏出来的酒中精华,太子你的病需要戒酒,更别说这种酒精了。”张纵解释道。
“原来如此,看来我日后需要注意的地方又多了一个!”李弘听到这里也是苦笑连连,为了他的身体,他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了。
张纵也知道李弘不容易,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李弘的病本来就注重平时的休养。这时他也想到另外一件事,于是从怀中取出李弘的药交给他道:“太子,这是你最近的药,不过还是那句话,这药治标不治本,太子能不用就不用!”
李弘也郑重的接过药点了点头,随后两又聊了一些事情,不过就在这时,李弘似乎是有意又似乎无意的忽然开口问道:“听说前段时间二弟请你到府上赴宴?”
“不错,雍王殿下是个十分热情的人,我也不好推辞,于是就和三郎一起去了,不过在酒宴上倒是认识了长安县的骆主薄,也正是通过他,才有后来枨鬼案的事。”张纵也没有隐瞒,十分大方的回答道。
“那你觉得二弟他这个人怎么样?”李弘忽然单刀直入的再次问道。
第七十章 上官婉儿登门
李贤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张纵也想过,只是现在李弘忽然问起这件事,却让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必有什么顾忌,二弟的那点小心思我早就知道,甚至之前我自感命不久矣,也想过在三个弟弟中,好像也只有二弟最适合接替太子之位。”李弘忽然出人意料的讲出了这么一段话,从他真诚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像是谎话。
“雍王胆大果决,结识人才时也能够舍得下身段,而且对于自己身边的人也都十分照顾,比如我认识一个名叫王勃的人,以前曾经是雍王身边的属官,后来落难后也多亏了雍王的帮助,才能侥幸活了下来,这些都是雍王的优点。”张纵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那缺点呢?”李弘再次追问道。
“缺点嘛……”只见张纵沉思了片刻也实话实说道,“雍王的缺点其实也很明显,就是有些锋芒毕露,行事太过高调,日后恐怕会在这方面吃大亏!”
张纵早就觉得李贤的行事太过高调,哪怕他再怎么想做太子,但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结果现在倒好,李贤又是结交士林,又是拉拢张纵等人,简直就是把野心写在脸上。
记得在原来的历史上,李贤虽然如愿做了太子,但他也同样是因为不懂得低调的道理,结果处处与武媚娘针锋相对,最终落得个被赐死的下场,而武媚娘也选了更好控制的李显接替了太子之位。
听完张纵对李贤的评价,李弘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你看人的眼光很准,二弟他什么就好,就是做事冲动,有时候会不计后果,不会替他人着想,但除了这些,他却是我们几兄弟中最聪明的一个,对军事、政务方面都有自己的见解,有些方面我也自愧不如。”
张纵也没想到李弘对李贤的评价竟然如此高,而且在提到李贤时,好像丝毫不担心他威胁到自己的太子之位,先不说什么原因,光是这份胸襟恐怕就不是李贤能比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张纵也起身告辞,李弘也亲自送他离开,不过刚回到房间,张纵却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忘了一件事,就是报纸,本来他之前就打算趁着活字印刷出现了,把报纸也给搞出来,这种事由朝廷来牵头最好不过了,但却忘了李弘提起。
“算了,等下次再说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最后终于自语一声道,报纸的出现虽然意义重大,但就算他现在搞出报纸,恐怕也只能小范围内传播,并不是报纸的问题,而是大唐低的发指的识字率,将严重阻碍报纸的推广。
这是翻修后张纵第一天在家里过夜,感觉什么都是新鲜的,甚至兴奋到半夜才睡着,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他光着上身只穿着一件裤衩进到旁边的卫生间洗漱,当用水管中流出的清水洗脸时,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后世自己那个小窝里。
“可惜还照一面大镜子,大唐这个时候哪找平板玻璃?”张纵看着光秃秃的墙壁低声自语道,洗手台上没有镜子总感觉少了什么,可惜大唐不产玻璃,虽然他知道玻璃无非就是用沙子烧出来的,但具体怎么烧他就不知道了。
“世兄,起床了吗,我给你带早饭来了!”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紧接着薛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张纵也急忙擦了把脸,然后披上衣服去开门。
不过当张纵把院门打开时,却惊讶的发现,门外不但有薛绍,而且连薛宁儿也来了。
“世兄你为什么要搬走,你走之后都没有人给我讲故事了!”薛宁儿看到张纵也立刻一脸委屈的道,这段时间她都习惯听着张纵的故事入睡,昨晚张纵不在,她也十分不适应。
“怎么没人给你讲,最后我不是给你讲了吗?”薛绍听到妹妹的话也有些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三哥你讲的故事不好听!”薛宁儿毫不客气的回道。
“喜新厌旧,以前你怎么从来不说我讲的故事难听?”薛绍再次无语望天,可怜他这个哥哥平时那么宠爱宁儿,但现在却被张纵几个故事就给勾走了。
看着他们兄妹斗嘴,张纵也不由得莞尔一笑,当即请他们进来,薛宁儿也是翻修后第一次来,看到这里焕然一新的模样也有些惊讶,薛绍也立刻尽弃前嫌,屁颠屁颠的带着她去参观了,时不时就能听到薛宁儿大呼小叫赞叹声。
张纵吃着薛绍顺手带来的早饭,说起来薛绍还真是了解他,知道他昨天肯定晚睡,所以早上不会做饭,估计这也是所有单身汉的日常,哪怕他会做饭,但在做饭这件事上也是能省则省,可惜大唐这个时代没有外卖,否则张纵一日三餐都能靠外卖解决。
吃过早饭,张纵拿起剪刀开始修剪花圃中的花草,前段时间他的精力都放在翻修房子上,对花草的照顾也就少了,而且现在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花草也开始了疯长,如果再不修剪的话,恐怕整个花圃都没办法进人了。
“世兄我来帮你修剪花草!”参观过房间的薛宁儿看到张纵修剪花草,也急忙找了把剪刀跑上前殷勤的道。
“好啊,等下我还打算嫁接一批双色蔷薇,等你回去时带走两盆。”张纵听到这里也是笑道。
“太好了!”薛宁儿听到这里也欢呼雀跃,不过随即她又用一种带着几分央求的语气道,“那等做完了事,世兄能不能继续给我讲故事,楚留香的故事你还没有讲完呢!”
“没问题,我现在就能给你讲!”张纵对于小姑娘的请求也没办法拒绝,当下哈哈一笑继续讲起楚香帅的传奇故事。
小丫头听的如痴如醉,最后干脆也不干活了,直接坐在花盆上双手托腮,小脸微红的听着张纵讲故事,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故事情节或喜或怒,这下张纵也忽然有些担心,这丫头万一沉迷武侠小说走不出来怎么办?
幸好张纵的担心是多余的,当他开始嫁接时,薛宁儿也立刻兴致勃勃的跟他学起了嫁接,说起来她和张纵的兴趣爱好相当一致,除了沉迷武侠外,对花草也同样感兴趣。
嫁接本来就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薛宁儿又聪明伶俐,所以很快就掌握了,最后甚至亲自嫁接了几株花草,张纵检查过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估计成活率应该很高。
做完这些事后,张纵又亲自去了菜市场,准备买些食材做顿好吃的,其实移居新家一般都要宴请亲朋好友,这叫做迁居之喜。
不过张纵懒得招呼客人,而且他在京城唯一的亲戚就只有张经夫妇,朋友则只有薛绍等少数几个人,就算举办乔迁宴也凑不够两桌,所以他也就省略了这个步骤,今天中午做顿好吃的招呼一下薛绍兄妹二人就当做是乔迁宴了。
买菜的时候薛宁儿也吵着要去,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菜市场,最后张纵和薛绍没有办法,只得带她去了,结果这丫头看什么都新鲜,甚至能在鱼摊上盯着人家桶里的草鱼看上半天,怎么拉都不拉不动。
“世兄,你发现了没有,自从你给宁儿讲故事后,这丫头的胆子变大了,性格也活泼多了。”薛绍一边盯着前面活蹦乱跳的宁儿一边低声向张纵道。
“上次被剑划伤了,从那之后她有没有再吵着练武?”张纵听后点了点头,随后又关切的问道。
“宁儿现在做梦都想做个侠女,你说她会轻易放弃练武吗?”薛绍也有些无奈的看着张纵,“前几天我娘刚回来,宁儿就吵着要跟我娘习武,结果把我娘高兴坏了,她一向支持女子习武,这样日后就算被丈夫欺负了,也能打回去!”
张纵听到这里也是心中大汗,难怪后世都说大唐的公主不好惹,这简直就是女权主义的先锋啊!
从菜市场回来后,张纵在自家的新厨房里大展厨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张纵感觉今天做菜十分顺手,薛宁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品尝张纵的厨艺了,但最后还是吃的眉开眼笑,连呼自己也要跟着张纵学习厨艺。
午饭过后,薛宁儿又吵着要听故事,张纵泡好了茶正准备开讲,不过忽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于是他站起来去开门,不过当打开门看到外面的人时,他也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道:“你怎么来了?”
“拜见公子!多日不见,公子一向可好?”门外的上官婉儿这时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向他行礼道。
第七十一章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让我猜猜,是公主让你来的吧?”看着门外的上官婉儿,张纵也不由得笑道。
上官婉儿闻声点头。
“是不是她的香水快用完了?”张纵再次开口问道。
“公子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什么都瞒不过您!”上官婉儿再次点头微笑。
“好了,你就不要拍我的马屁了,进来再说吧!”张纵嘴上说着不要,但脸上还是露出十分受用的表情,当即请上官婉儿进来后,他也再次开口问道,“只有你自己来吗,怎么没看见马车?”
“公主不方便出宫,所以就派我出来了,马车停在了芙蓉苑,我知道公子喜欢清静,所以就一个人来了。”上官婉儿十分有条理的回答道。
张纵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再次开口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上官婉儿似乎也没想到张纵会问这个问题,当即愣了一下这才脸色一红摇头道:“没有,我也是刚到芙蓉苑就来见公子了,还没来得及吃饭。”
从皇宫到这里,就算乘着马车也要花上将近两个时辰,现在中午刚过,上官婉儿也是大清早就出了宫,路上根本没时间吃饭。
“刚好,我今天买的菜有点多,不如你在这里吃吧!”张纵笑着提议道,相逢即是有缘,他也是刚搬回来,虽然没打算办乔迁宴,但既然都已经款待过薛绍兄妹了,也不差一个上官婉儿。
“这……这怎么使得,公子不必麻烦,等下我回宫再吃就是了!”上官婉儿听到这里也立刻推辞道,她知道张纵这里没有下人,吃饭肯定也都是他自己做,想到要让张纵给自己做饭,让她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你就不必和我客气了,想当年你祖父与我父亲同朝为官,也算是旧识,算起来你还是我的晚辈呢!”张纵却是大笑一声再次道,说着就带她去了厨房。
今天张纵买的菜有点多,中午根本没有用完,所以他处理干净后本打算晚上炒菜用,没想到现在上官婉儿来了,刚好用来招待她。
当下张纵升火重新炒菜,上官婉儿也默默的跟来厨房,站在一边看张纵干活,自从刚才张纵提到她祖父后,她就显得有些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咦?你不是太平身边的侍女吗,难道她又出宫了?”正在这时,本来在房间里的薛绍来到厨房,看到上官婉儿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公主的香水用完了,所以派婉儿来催我给她做香水。”张纵替上官婉儿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娘的香水好像也快用完了,昨天她还和我提过香水的事。”薛绍听到这里也猛然一拍大腿道,如果不是上官婉儿来了,他差点忘了香水的事。
“那正好,现在天气凉爽了,正是花期,过两天咱们多做一些香水出来。”张纵也立即道,昨天他还答应要送给李弘一些香水,刚好一起做了。
薛绍听后也立刻点头,随即就再次开口问道:“对了,世兄你家里的笔墨在哪?我找了一下没找到,宁儿要用!”
“昨天一些行李没来得及打开,笔墨应该在我卧室桌子下面的那个箱子里,你自己去拿吧!”张纵忙着炒菜,也没问宁儿用笔墨做什么,直接开口回答道。
薛绍听后也立刻转身离开,张纵的动作也很快,不一会的功夫,两道热菜就炒好了,另外还有两道凉菜,以及今天蒸的大米又上锅热了一下,很快四个菜的午饭就送到了上官婉儿面前,毕竟她一个小女孩也吃不了多少。
“尝尝我的手艺如何,等下回去你就告诉公主,香水很快就能做好,到时你再来取就是了!”张纵将碗筷放到上官婉儿的面前再次招呼道。
“谢……谢公子!”上官婉儿将头垂的很低,声音也很轻柔,说完拿起碗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但张纵却很快发现了异常,只见上官婉儿低垂的脸庞上有晶莹的水滴落下,甚至落到她的碗里,但她依然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着饭。
“怎么哭了?”张纵看到这里也是吓了一跳,他可没有哄孩子的经验,特别是对方还是个半大的少女,他更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公子……公子对我真好,除了我娘外,您是第二个愿意亲手做饭给我吃的人!”只见上官婉儿这时终于忍不住,忽然放下碗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张纵更加手足无措,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幸好上官婉儿哭了片刻就止住了悲声,随即就有些惊慌一边擦眼泪一边站起来向张纵行礼道:“让公子见到奴婢的丑样了,实在罪该万死,望公子恕罪!”
“我这里又不是皇宫,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和我道歉!”张纵看到对方紧张惊慌的模样,忽然没来由的有些心疼的道。
上官婉儿刚出生,就与母亲郑氏被配没掖廷宫为奴,她母亲又要干活又要养育她长大,想来肯定不容易,她们母女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熬到现在?而且皇宫那种地方到处都是勾心斗角,上官婉儿之所以如此的聪明懂事,说不定都是被周围的环境逼的。
“谢……谢公子!”上官婉儿听到张纵的话再次鼻子一酸,再次哽咽的道,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而在宫里时,她有时想哭却必须露出笑脸,有时想笑却要露出哭脸。
“快点吃吧,再不吃饭就凉了!”张纵这时再次将碗筷递给上官婉儿,而对方也乖巧的接过来,随后狼吞虎咽的把饭菜一扫而光。
“公子的厨艺真好,就算宫里的御厨也远不及你!”上官婉儿吃过饭打了个饱嗝,但这次她没有为自己的失态道歉,而是不好意思的向张纵一笑道。
“哈哈,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夸我了,其实我倒是很好奇宫里御厨的手艺如何,可惜却没有机会品尝。”张纵听后也再次大笑一声道。
“其实宫里御厨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但宫里有些贵人三餐不定,比如公主有时饿了就直接让尚食监送饭,而且必须要快,如果现做肯定来不及,所以御厨通常会多做些菜,然后放在热水里保温,可是这种菜时间久了,再好吃也变得温吞吞的,味道自然也差了许多。”上官婉儿对宫里的事情也是门清,当下为张纵讲解道。
张纵听后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随即他又再次关心的问道:“公主的脾气不好,你在公主身边伺候,应该受过不少的委屈吧?”
张纵想到第一次见太平公主时,她就因为肥皂泡的事而斥责上官婉儿,最后还是自己于心不忍,于是答应替太平公主做肥皂泡,这才让上官婉儿逃过一劫。
听到张纵问起自己在宫中的生活,上官婉儿也露出沉默的表情,过了片刻这才低声道:“公主的脾气的确有些娇纵,但只要摸清了她的脾气,伺候起来就容易多了,只是偶尔还会受到些责罚。”
说到这里只见上官婉儿抬头看了张纵一眼,发现对方也很认真的在听,这才大胆的继续道:“真正的麻烦其实来自宫里的其它人,那些年长的宫女喜欢欺负人,而且与内侍们抱成一团排斥别人,同龄的宫女也都盯着公主贴身侍女的位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使个绊子,明里暗里都要防着,母亲呆在掖庭宫日夜做工顾不上我,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了。”
上官婉儿说话的声音虽然轻,但张纵听完后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虽然他没有去过皇宫,但也听说过皇宫中那种压抑扭曲的环境,上官婉儿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承受着远超她这个年龄的压力,要知道她比宁儿和太平也不过只大一岁,但却比两人要成熟的多。
想到这里,张纵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看向上官婉儿叮嘱道:“若是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不会拒绝,就算是帮不上你,你说出来总归比憋在心里要强得多!”
“谢公子!”上官婉儿听到这里眼圈一红,差点再次涌出眼泪,她长这么大,除了她母亲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真诚的关心。
“咦,世兄你怎么把太平的侍女弄哭了?”就在这时,忽然只见薛宁儿拿着纸笔走进来,看到眼睛红红的上官婉儿也惊讶的问道。
上官婉儿看到有人进来,也急忙扭过脸擦掉眼泪,她是个要强的性子,除了张纵外,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我刚才做菜时放多了胡椒,所以呛到了婉儿,宁儿你拿着纸笔做什么?”张纵也看出了上官婉儿要强的一面,于是胡乱找了个理由,随即转移话题道。
第七十二章 诉苦
“你要把我讲的故事全都记录下来?”张纵这时也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薛宁儿道,他没想到对方拿着纸笔竟然是为了做这件事。
“对啊,世兄你搬回来了,晚上再也不能给我讲故事了,三哥的故事也越来越难听,所以还不如我白天来你这里,把你讲的故事记录下来,然后晚上拿出来看,我是不是很聪明?”薛宁儿最后十分得意的道,这个办法可是她自己想到的。
“那你写完了?”张纵听到这里也好奇的追问道。
“没有,有些情节我记不清了,所以想让世兄重新给我讲一遍,另外前面写的我也感觉有些不对,但却找不到原因?”薛宁儿说着把手中一叠厚厚的稿纸递到张纵的面前道。
张纵接过书稿,结果只看了一眼,就差点笑喷,文言文写的《楚留香传奇》看过没有?现在他手里拿的就是,薛宁儿这傻丫头直接把他的口语转化为文言文,也真亏这丫头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不过用文言文写的武侠小说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宁儿,你写的倒是挺好,不过像这种传奇小说,本来就是给普通人茶余饭后解闷用的,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没怎么读过书,甚至连字都不认识,所以咱们只需要用最直白的话将故事写下来就行了,用不着太过咬文嚼字。”张纵尽量用委婉的语气将自己的意思讲了出来。
“难怪我觉得怪怪的,原来是这个原因!”薛宁儿听到这里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虽然是个女子,但也和薛绍一样,平时都有专门的先生教她读书写字,所以在她的认知里,文章就是要以文言的形式来写。
其实别说薛宁儿了,就算是随便从读书人中拉出来一个来,他肯定也会以文言的形式来记录故事,好一些的顶多也是半文半白,也就像四大名著那种,直到后来的新文化运动,才让白话文取代了文言文。
“世兄,我来重写,但有些情节我记不清了,你来给我重讲一遍好不好?”薛宁儿很快就兴致勃勃的再次提议道。
看到薛宁儿如此有热情,张纵自然不忍心拒绝,于是一边讲一边让薛宁儿记录,发现她有哪些地方写错了,他也会及时指正。
旁边的上官婉儿本来想告辞离开,但是当张纵开始讲故事时,她却鬼使神差的坐了下来,然后静静的听着张纵口中那个奇幻瑰丽的故事世界,让她随着故事中的人物或喜或悲,这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如此奇妙的感觉。
张纵也早就发现上官婉儿在偷听自己讲故事,不过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甚至还刻意从头讲起,最后讲完了一个完整的剧情,薛宁儿也用自己一手漂亮的小楷将这段故事记录下来,只是写到最后她也累的手臂酸痛,都快抬不起来了。
这时上官婉儿也终于从故事情节中清醒过来,当即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让她立刻有些紧张的站起来向张纵告辞道:“时间不早了,奴婢告辞!”
“等一下,我帮你挑盆双色的蔷薇带回去,如果公主问起,你就说这是我特意给她准备的礼物!”张纵这时叫住有些慌张的上官婉儿道,他也看出上官婉儿担心在这里呆的太久,回去后会被太平公主责罚,所以才特意帮她找了个理由。
上官婉儿也是聪明绝顶,听到张纵的话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也再次感激的点了点头,随后张纵带她来到院子里,挑了两盆自己今天刚嫁接的双色蔷薇,并且告诉她养护的方法,以他的经验,这两盆蔷薇应该很快就能成活。
上官婉儿抱着两个花盆离开了,薛宁儿已经累的写不下去了,毛笔字虽然好看,但就是太容易累,因为写字毛笔字时,要求手腕悬空,这可十分考验人的臂力,据说书圣王羲之的右臂比左臂粗上好几圈,就是练字练出来的,薛宁儿显然没有书圣的臂力,这时也揉着手臂叫苦。
薛绍这时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这时也正在给妹妹敲着手臂,不过眼睛也一直往宁儿记录的书稿上瞟,看样子他也对这些书稿十分的喜欢。
“刚才记录书稿的时候你偷偷溜了,现在宁儿写好了你再跑回来,这些书稿可没你的份!”张纵一眼就看穿了薛绍的用心,当即直接开口道,薛绍刚才不出现,其实就是怕让他替薛宁儿写字。
“世兄你还说我,为什么你不亲自来写?”薛绍也十分不服气的反问道。
“我的那手破字你难道没见过吗,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写不出像宁儿这么漂亮的小楷!”张纵白了一眼薛绍反驳道,他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坚持练字,但他书法方面好像真的没什么天赋,练了这么久也只能说能看,至于用毛笔写大字或小字,对他来说简直是难比登天。
“三哥你又偷懒,上次母亲让你抄十遍《劝学》,结果你只抄了八遍,还撒谎说抄完了,后来被母亲发现,把你的手都打肿了,现在竟然还不知道悔改!”薛宁儿这时也气鼓鼓的向薛绍发难道。
“我……我才是你的哥哥啊,你怎么帮着外人?”薛绍一脸痛心疾首的道,他发现自己这个妹妹养废了,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偏向外人,难怪别人都说女生外相。
“我……我是帮理不帮亲,而且世兄帮我讲故事已经很累了!”薛宁儿也为自己辩解道。
双拳难敌四手,薛绍也十分明智的认输,不过对于薛宁儿抄写的书稿,他也十分的眼馋。晚上不光薛宁儿感觉无聊,他有时也感觉无聊,如果每天晚上能看着张纵的这些故事入睡,想想都让人激动。
不过薛宁儿可不会把自己辛苦记录下来的书稿轻易送给别人,最后薛绍也央求了好久,而且还拿出一些条件交换,这才让薛宁儿同意回去后让薛绍抄写一遍。不过以张纵对薛绍的了解,他肯定不会亲自动手,而是会吩咐府中的人帮他抄写。
送走了薛绍兄妹,张纵又把家里布置了一下,昨天刚搬来他就去见李弘,今天又忙了一天,所以许多搬回来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打开,现在终于有时间重新布置了。
等到家里布置完毕,张纵看着焕然一新的家也露出满意的笑容,不过唯一美不足的是,他书房的书架上还是空荡荡的,李弘说印刷的书籍马上就要大规模上市出售了,到时自己也要找个时间去买一些,哪怕不看也能做为装饰品。
“咦?我什么时候堕落到李茂那个混蛋同一档次了?”张纵忽然想到城外庄园书房里的那一架子从来没看过的书籍,当时自己还嘲笑过李茂,没想到现在自己也要做同样的事。
“算了,堕落就堕落吧,不过以后宁儿如果把武侠小说都写出来,倒是可以印刷一批放到房间里,闲暇时翻上几页……啧啧~”张纵想到日后的美好生活,当即也露出几分惬意的笑容。
第二天张纵醒来,继续忙着花圃里的事,现在天气慢慢的凉爽起来,花圃里的生意也要再次开张,虽然他已经不缺钱了,但人活着总要找点事情做,否则一直闲着会让人慢慢的废掉的。
不过就在张纵正忙着的时候,忽然又听到有人敲门,他本为薛绍和薛宁儿又来了,毕竟昨天薛宁儿说过,今天可能还会来继续记录张纵讲的故事。
只是当张纵打开院门时,却意外的发现门外站的并不是薛绍兄妹,而是数日不见的骆宾王。
“观光兄你怎么有空来了?”张纵看到对方也立刻笑道,同时也有些意外,因为枨鬼案虽然破了,但案子的收尾,以及县衙日常的运转,都需要骆宾王去主持,所以他也知道对方很忙,根本没想到对方会登门拜访。
“听说张兄你乔迁新家,所以我就带了些酒菜登门,也算是为张兄你庆祝一下吧!”只见骆宾王这时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笑道。
“快快请进!”张纵这时也急忙请对方进来,随后就笑着解释道,“其实也算不得乔迁,只是将家里翻修了一遍,观光你衙门里的事忙完了?”
听到张纵提到衙门,骆宾王也是脸色一变,随即只见他长叹一声,神情也有些颓丧的道:“不瞒张兄,这次我不请自来,一是为了祝贺张兄你搬回新家,二来其实是向你诉苦的!”
“诉苦?这从何说起?”张纵听到这里也愣住了,骆宾王破获了枨鬼案,虽然有自己的帮助,但主要的功劳还是他的,以这件案子的影响,骆宾王就算不立即升官,也会被记入政绩,日后很容易得到提拔,为何会突然跑来向自己诉苦?
第七十三章 小巫见大巫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骆宾王一边喝酒一边大骂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就是那位长安县的县令。
枨鬼案的前几起案子都发生在长安县境内,所以主要由长安县负责,但因为三年都没有破案,再加上案件的影响恶劣,所以上头给长安县的压力也是极大,比如那位长安县令三天两头就会被上头训斥一番,甚至连主管办案的县尉都辞官不做了,最后连县令都病倒了,结果整个案子和压力全都落到了骆宾王身上。
只是让骆宾王万万没想到的是,长安县令其实根本没病,而是为了逃避责任而装病,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破案之后,长安县令的“病”立刻好了,随即就接手了案子的后继,而且还厚颜无耻的把主要功劳都揽到他的身上,出力最多的骆宾王反而只落得个辅助的功劳。
张纵这时也一边给对方倒酒一边开口安慰,他也没想到骆宾王这么倒霉,竟然遇到这么一个上司,不过最后他也开口提议道:“观光兄,我看雍王对你倒是挺看重的,难道你就不能通雍王告那个县令一状吗?”
“没用,那个姓吕的家伙老奸巨猾,早就把事情想周全了,他本来就是县令,接管县中事务也是他的份内之事,而且他也并没有完全否定我的功劳,可以说这件事他做的极其巧妙,让人抓不住他的任何把柄!”骆宾王再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无奈的道。
张纵一听也明白过来,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打压下属,这种事很难去找证据,所以骆宾王这个亏也是吃定了。
骆宾王连喝了半坛子闷酒,这时也有了几分醉意,当下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怒道:“若是换我以前的性子,肯定忍不下这口气,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事,我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可惜自从成亲生子后,我这胆子却越来越小,快意恩仇的事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喽!”
骆宾王说到这里直接拿起酒坛子,然后仰头灌进去大半,最后还是张纵把酒坛抢了过来,不过这时骆宾王也已经喝的满脸陀红,喷出的酒气都能把人熏倒。
“张兄,我真是羡慕你啊,你年轻,而且还没有成亲,不用受家庭的拖累,自己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我,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再三,有时候受了气,也只能悄悄的咽下去,这种日子简直太憋屈……太憋屈了!”
骆宾王真的醉了,说到最后更是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但却被张纵直接按到椅子上,他怕对方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
不过就算骆宾王坐回位子上,嘴里依然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喝醉的人好像都有这个毛病,那就是来来回回的说一些车轱辘话,骆宾王这些醉话的意思就是劝张纵不要成亲,否则日后一定会后悔之类的。
其实骆宾王结婚也很晚,据他说,他是在四十多岁时,才遇到了自己现在的妻子,对方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而是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比他小二十多岁,但对方却十分倾慕他的才华,于是两人成亲后,骆宾王也找门路调到长安定居,现在他最小的孩子甚至还不会走路。
听着骆宾王的这些酒后呓语,张纵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没想到日后名满天下的骆宾王,竟然在婚姻上有如此的苦恼。
至于骆宾王建议张纵不要成亲这件事,他也只是持保留意见,上辈子张纵活到三十多岁,同样也没有结婚,当然主要是前世压力太大,孩子的房子、教育、医疗等成本极高,导致许多像张纵一样的年轻人根本不敢结婚。
“现在倒是没什么压力,不过成亲这种事……还是随缘吧!”张纵最后低声自语道,按说以他的年纪,在大唐这个年代早就应该考虑成亲的事了,但也不知道为何,他却依然没有成亲的想法。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院门外又有一人前来,因为刚才骆宾王来了,所以院门一直打开着,只见这人来到门前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随后高声问道:“请问张纵可在家中?”
张纵听到声音也站了起来,他和骆宾王本来就没去客厅,而是在院子里的小亭里喝酒,刚才有花草的遮挡,现在他站起来后,也一眼看清了来人。
只见门外来人竟然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年纪比骆宾王还要大,估计最少也得六七十岁,但却精神健硕,两只大眼炯炯有神,丝毫没有老年人的混浊与黯淡,身材高瘦、面容坚毅,脸上的皱纹也不多,这时也在上下打量着张纵。
“在下正是张纵,不知老丈找我有什么事?”张纵看老者气度不凡,当即也上前行礼道。
“不错不错,年纪轻轻就胸有韬略,的确不愧是太子口中的少年英才!”只见这个老者打量过张纵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听到对方提到李弘,又想到前天李弘曾经提到过的一个人,这让张纵也忽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当即惊讶的看向对方,过了片刻这才试探的问道:“老丈可是姓刘?”
“不错,老夫正是刘仁轨,想必太子已经和你说过我今天回来的事!”老者也毫不遮掩的直接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正是在白江口大败倭国与百济水师联军的刘仁轨!
“拜见左相!”张纵看到对方承认身份,当即也向对方行礼道。
这次刘仁轨被调回长安,直接被朝廷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兼太子宾客,尚书省分设左右仆射,其实就是宰相,所以一般称左仆射为左相,右仆射为右相。
“不必多礼,我也是刚从太子那里出来,他对你也是赞不绝口,我也听说过你献上林邑稻的事,没想到小小年纪,就为朝廷立下如此功劳,实在是难得啊!”刘仁轨这时也颇为感慨的看着张纵道。
刘仁轨一生起起伏伏,特别是前半生十分坎坷,直到六十多岁才在白江口一举大败倭军,这才正式进入朝堂,从而得到了重用,所以当他看到张纵年纪轻轻就能立下如此多的功劳,而且还受到李弘的重视后,也忍不住前来见一见张纵。
“左相谬赞了,在下也只不过机缘巧合知道了一些事情,远不及左相立下的赫赫战功!”张纵也立刻谦虚的道,他也是真心佩服刘仁轨,毕竟他的功劳大都只是取巧,而刘仁轨却是实打实的军功,掺不得半点水分。
当下张纵请刘仁轨进来,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怪李弘,因为对方根本没有和他商量一下,就直接把自己的事告诉了刘仁轨,这让他也没有丝毫的准备,甚至他现在都不知道刘仁轨到底知道多少自己的事?
不过张纵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忘了家里还有一个醉鬼,刘仁轨进到家里,醉醺醺的骆宾王却有些不愿意了,当即站起来指着刘仁轨质问道:“你……咯~,你是何人,为何败坏我与张兄的酒兴?”
张纵看到这里也是暗自苦笑,当即向刘仁轨解释道:“这是我的朋友,今日心情不好就跑来找我喝酒,望左相不要怪罪!”
刘仁轨看着骆宾王醉醺醺的样子也是一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不过骆宾王反而不愿意了,当即指着刘仁轨再次怒道:“原来你姓左,旁门左道的左,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速速离去,否则落到本官手里,定要让你好看!”
我不是好人?刘仁轨听到这里也气的差点骂人,也幸亏他的涵养极好,当即脸色一沉质问道:“你是何人,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让我好看?”
“别别别!他只是喝醉了,左相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张纵看到事情要闹大,当即上前想要拦住骆宾王,毕竟他已经够倒霉了,没必要再得罪刚回京就位极人臣的刘仁轨。
然而张纵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拦住,只见骆宾王双手叉腰半仰着脸,以一种十分蔑视的姿态对着刘仁轨大声道:“听好了,本官长安县主薄骆宾王,前段时间的枨鬼案听说了没有,那就是本官一手破的,当然也多亏了张兄的指点!”
第七十四章 我只是懒而已
骆宾王喝醉了也没有忘记介绍张纵在枨鬼案上的功劳,这让张纵也颇为感动,但同时他更多的是感觉无语:你一个小小的主薄冲着一位宰相叫嚣,而且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和职位,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长安县主薄,好大的威风,不过枨鬼案我倒是知道,没想到竟然被你破了!”刘仁轨听到这里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同时也第一次正眼打量起骆宾王,要知道他当初在长安时,枨鬼案就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了,现在三年过去了,这个大案也终于破了。
“怕了吧,骆某人可是……”骆宾王本来想再说什么,但这时张纵也终于赶到他近前,当即一把将他拉回桌子,结果对方还老大不愿意,只是这时他的酒劲上涌,当下嘟嘟囔囔的又说了一通听不清楚的话,最后竟然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
看到骆宾王睡了,张纵也终于松了口气,随即站起来向刘仁轨尴尬的一笑道:“观光兄心情不好,所以跑来找我喝闷酒,刚才他言语中多有得罪,还望左相不要怪罪!”
“他破了如此奇案,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么会心情不好?”刘仁轨脸色平静的反问道,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这个……”张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左相有所不知,之前因为枨鬼案,长安县的压力巨大,连县尉都辞官回乡了,县令更是装病不出,所有压力都落到观光兄身上,前几天他好不容易才破了枨鬼案,但那位装病的县令却直接跳出来抢了他的功劳,偏偏观光兄又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才跑来找我喝闷酒。”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么多年了,大唐的官场竟然还是老样子!”出人意料的是,刘仁轨听后丝毫没有动怒,表情依然十分的淡定,似乎并不打算管这件事,这让张纵也有些失望。
当下张纵将骆宾王背到客房,随后这才请刘仁轨进到客厅,只见对方这时品了口茶开口道:“太子把你的事告诉老夫了,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大才,正是入仕报效朝廷之时,就算有你父亲的事,也不必太过于拘泥,只要你愿意,老夫立刻亲自向朝廷举荐于你,想必陛下肯定也会酌情给你开一个特例的!”
张纵听到这里也是一愣,听刘仁轨话中的意思,他似乎不知道自己与李弘有过三年的约定,难道说李弘并没有把自己的事全都告诉他?
想到这里,张纵当即出言试探道:“多谢左相的看重,不过我之所以不愿意为官,除了父亲的事外,最重要的还是我觉得自己太过年轻,恐怕进入官场也难以有什么做为,所以还不如趁着这几年好好读书、增长见识,等到三年后再决定是否出仕!”
张纵在提到“三年”这个词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想看看刘仁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过刘仁轨却并没有任何异常,反而再次开口劝道:“这个想法倒也有些道理,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早点进入官场锻炼一下,没有人天生就会做官,时间久了,你自然能学到不少的东西。”
张纵看到这里也是松了口气,看来李弘并没有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刘仁轨,估计他只是告诉刘仁轨,自己帮他做了许多事,比如印刷术、以及薛仁贵的事等等,另外再加上张纵献上林邑稻的功劳,所以才让刘仁轨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左相的话我会慎重考虑了,不过这次左相既然见过太子,不知太子有没有提到辽东的局势?”张纵不想再讨论自己出仕的问题,于是开口转移话题道。
刘仁轨这时也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他还是开口回答道:“太子已经询问过关于辽东的布局,我也劝说太子由精通水战的杜爽统率水军,至于薛仁贵,还是让他去买肖城掌管步骑两军更加合适。”
张纵听到这里也不由得长出了口气,杜爽这位将军他倒是听说过,此人曾经是刘仁轨的老部下,当年白江口之战时,他就指挥着一支船队杀透倭军水军,后来甚至还与刘仁轨一同被李治召见,想来这个人在水军中肯定比薛仁贵发挥更大的作用。
“张纵,我其实对你很好奇,你对太子提出那么多有用的建议,比如印刷术的出现,它不仅仅能够让书籍更加便宜,同时也能改变士族垄断教育的局面,可是这么大的功劳,你却说送就送了,而且太子对你如此信任,你却又不愿意出仕为官,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刘仁轨忽然再次把话题转了过来,十分突然的向张纵发难道,他可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
张纵听到这里也无奈苦笑,能在史书上留下姓名的人果然都不是好类型的,特别是眼前这个刘仁轨,不但喜怒不形于色,而且还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今天自己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对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到这里,张纵忽然长叹了口气,随后目光直视着对方道:“左相是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假话怎么讲,真话又怎么讲?”刘仁轨再次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问道。
“若是左相想听假话,那我会说自己视功名利禄如浮云,什么封侯拜相都不被我放在眼里。如果左相想听真话的话……”
张纵说到这里猛然一顿,随后看着刘仁轨无奈一笑道:“真话就是我这个人太懒了,人生区区数十年,纵观古今,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想我张纵刚到束发之年,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岂能将大好年华消磨于案牍之间?”
张纵说到最后也意气风发的站了起来,他知道在刘仁轨面前说谎根本不可能骗过对方,所以他也直接说了实话,这些也都是他的真实想法,前世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却全都忙于准备迎接那场残酷的人生分界线,根本没有精力想其它事,而这一世他想弥补这个遗憾。
刘仁轨听到这里也满脸惊讶的打量着张纵,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特别是像张纵这种年轻人,他几乎可以一眼看穿对方,虽然张纵相比一般的年轻人要复杂的多,但是当张纵说出上面的话时,他的眼睛和直觉都告诉他,对方的确没有说谎。
“少年人能有你这样豁达的心境,的确十分少见!”只见刘仁轨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缓缓的开口道。
刘仁轨今年已经七十有余,早就看透了世事,对于张纵的想法,他甚至只感觉到羡慕,想他当年年少时,满脑子都是功名利禄,直到后来他到了知天命之年,才有了张纵这么豁达的心境。
“左相不必夸我,我其实只是懒而已。”张纵再次强调道,两世为人,看淡名利这也算是对他最大的影响了。
“不过你既然不想入入仕,又为何……为何刻意接近太子,不要说你献上硝石制冰,以及印刷之法都只是为国为民!”刘仁轨再次好奇的追问道,甚至直接堵死了张纵说谎的机会。
不过张纵既然都坦白了,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再说谎,只见他双手一摊再次无奈的道:“我记得左相年轻时家境贫寒,肯定十分清楚普通人的无奈与苦楚,之前一个小小的牙人,以及一个芙蓉苑的监史,就差点逼得我在走投无路,父亲留下的这个小小花圃都无法保住,我不想欺负人,但也不想被人欺负,所以只能借助一些外力自保!”
“可是以你的聪慧,难道不知道在太子身边更加危险,随时都可能卷入到朝堂上的漩涡之中,到时可就不是家产这些身外物,而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了?”刘仁轨再次步步紧逼道。
“知道啊,所以我才不愿意为官,正所谓人在朝堂,身不由已,就像左相您一样,前几年不是已经辞官归乡,可后来为什么又再次出仕呢?”张纵再次坦然的道。
刘仁轨在几年前得了一场大病,为此辞官回乡,但是等到他病一好,却很快就再次为官,所以张纵才说出“人在朝堂,身不由已”的话,正是拿刘仁轨自己做例子。
刘仁轨听后也露出沉默的表情,想他这大半辈子,大半时间都是在官场上浮沉,曾经最落魄时,甚至是被当做囚徒流放军中,也正是那次流放,才让他抓住机会,一举在白江口打败倭军,从此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直到现在位极人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时常感觉身不由已,哪怕想退下来休息一下都不行。
看到刘仁轨不说话,张纵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道:“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逃不过这世间的纠葛恩怨,太子如此,左相如此,小民张纵也是如此,我们谁也无法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但只要条件允许,我还是希望给自己创造一个更好的条件,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望左相明察!”
张纵说完这些话后,也是闭口不言,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完了,虽然有所保留,但也都是实话,至于信不信就看刘仁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