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天价做局
本泡沫经济过后的几十年里,之所以这段时光让经历过的日本人始终念念不忘。
除了他们从中获得了惨痛教训之外,也因为当年身在其中的时候,实在是过得太爽了。
那是一个全民沉浸在唾手可得财富中的时期,焕发着光芒和五彩的泡沫。
从上到下,从富豪到平民,几乎每个人全都因为货币极度宽松的“水漫金山”所造成的资产上涨,奖金上涨,而变得富庶。
哪怕最不景气的日本公司,每年的奖金也有半年的工资。
何况还有庞大的华夏市场负责消化掉日本出口的家电和汽车。
日本人都听说过,在人口众多的华夏,只要和日本沾边就没有卖不掉的东西,好像所有产自于日本的东西都会发光。
哪怕日元汇率一日高过一日,家电汽车照卖。
谁让华夏落后于日本三十年,自己造不出来呢。
而且日本距离华夏这么近,即便不能马上在华夏建厂,但物流成本上抵消了不少西方商品的优势。
说白了,对于被称为“泡沫世代”的当代日本人来说,工作或许很辛苦,但确实有回报。
因为钱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
天时地利人和,都注定了全世界的财富往日本汇集。
所以即便作为泡沫经济中的另类份子,哪怕作曲家协会的常务理事三原正恒既没炒房,也没炒股。
但就因为他出于艺术格调,始终坚持自己的业余爱好,把精力和财富专注于小众的艺术品收藏,也同样实现了资产打滚儿似的成倍上涨。
实事求是的说,1987年的艺术品行情纯粹是被日本人给引爆的。
在本年春季,日本人购买艺术品的大手笔成了国际上的头条新闻。
安田火灾及海上保险公司以接近四千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凡·高的《向日葵》。
这几乎是以往任何一幅西洋画作的三倍。
而这就像一根导火索,不但引爆了海外的艺术品投资市场,也让日本人出手豪阔在艺术品收藏界内开始扬名。
可以说,接下来是西方拍卖师脑子里的各种推销技巧,和日本投机者口袋里塞满了泡沫经济带来的钞票,双方一拍即合,才共同造就了全世界有史以来最放纵的艺术品市场。
日本的艺术品收藏家其实涉猎目标很简单,他们喜欢的画作必须能显示财富和独享特权,最重要的是,要能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
所以日本日本的艺术品投机者则一直忠于所谓的“品牌”画家。
他们在海外购买的,大多是法国的印象派或后印象派画家。
比如毕加索、夏加尔、雷诺阿。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些印象派大师的画作更适合现代装潢。
而这种对代表性艺术品的简单品味,既降低了艺术品市场的门槛,使之对所有的人敞开。
又能确保投机热情一直集中,从而有助于拉高少数精选艺术家的身价。
说白了,就是日本人可以同心协力去坐庄,拉抬他们共同看好画家作品。
当然,这也就说明了,在决定购买艺术品的股权时,日本的投机者们并不是特别关心艺术家的身份。
他们真正想要的只是资本收益,而不是一幅画。
不用说这种国际艺术品市场投机方式一旦被证明了是成功有效的。
其影响当然也会传导回日本国内,甚至有放大的趋势。
日本国内那些艺术品炒家们也有样学样,迅速把成本更低的日本画名家之作炒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位。
而且和日本人在海外市场所做的不一样,日本国内艺术品市场是一片普涨。
因为日本画的容量毕竟有限,只要是日本有名有姓的画家,在业内有一定名气的作品的价格都成倍疯涨。
而事实上赶上这股风三原正恒就成了受益者,正因为他的收藏喜好,居然和这种主流趋势的演变不谋而合,一屁股坐在了风口。
再加上前不久刚刚从宁卫民手里拿到了转让部分藏品获得的八千万円,他基本上又都投在了专攻日本画的染井青木和川合玉堂的作品上。
这两位知名画家的作品个人风格都很强烈,极好辨识,于是价格简直涨疯了。
短短半年时间,就让三原正恒手中的艺术品总值达到了五亿円之巨。
事实证明,日本艺术市场监管的缺乏现状,使作为商品存在和作为投资盈利产品的艺术品拥有着比金融市场更容易操纵的先天条件和更大的获利空间。
而这也进一步滋长了三原正恒的野心,他这头随风起舞的猪甚至生出了想要长出翅膀的想法——试图联合拍卖行,控制某一位知名画家作品价格,一起高价做局。
5月2日晚,刚刚成立不久的拍卖行新艺伊斯特的两位高管,受邀到了三原正恒的家里,和这位挂着艺术家名头的音乐界官僚在他的书房里一起抽雪茄,喝威士忌。
但实际上,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的,就是这个计划的具体实施步骤。
“三原老师,请问,您和染井老师商洽的如何了?这件事可行吗?”
发问的人姓芦见,他是这家艺术品拍卖公司业务部的部长。
“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我跟他已经大致谈好了,以三年期为限,每年他可以给我们四十张画作,每张以三百万円到五百万円的价格收购。你们觉得可以吗?”
“啊,不愧是三原老师啊,果然在艺术界有着特殊的威望。没想到这么快就和染井老师达成了共识,那么三年就是一百二十张画作。”
说这话的另一人,是拍卖公司研究部的部长门仓。
“哈哈,艺术是共通的嘛。虽然和染井素昧平生,但我可是一直钟爱他的画作。就艺术一道而言,我们却算得上是莫逆啊,我们的谈话非常投机,对于艺术品和艺术品市场很多地方都有共识。何况我虽然身在音乐界,但画界的朋友也是不少的。就名气和地位而言,他没有道理怀疑我的诚意,也不可能忽视我的友谊。”
三原正恒不露声色,但实际上却点出了内幕交易的本质,基于对等地位和各自利益的驱使,他们天然就存在合作的需要和默契。
“是啊,三原老师说的太对了。艺术家和艺术家本就应该惺惺相惜。也只有三原老师出马,染井老师才会给予这样的条件啊。”
在座的没有笨蛋,芦见身为业务部人员,立刻对三原正恒的潜台词心领神会。
“对对,要是我们去谈,肯定拿不到这样好的条件。虽然以目前市场价来看,染井老师的报价对比起画廊的出售价格不算很便宜,只相当于减少了中介费。但要以行情走向来看,染井大师能答应这样的条件,对我们来说,几乎等于垄断了供货渠道,已经很值得一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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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部的门仓心眼更实在一点,虽然随声附和,也在恭维。
但很快就出于技术的角度的考虑意识到了一个紧要问题。
“不过……三年内,染井老师能保证拿出这么多作品嘛!时间好像是很赶啊。如果是画作的质量出了问题……”
而事实上,他确实有点杞人忧天了,因为业内的黑暗,根本不是像他这样刚开始堕落的“技术男”能想象的。
“没关系的,这些大师谁还没有几个弟子?用弟子的作品署名大师的力作,不是什么新鲜事。在每一方都想得到利益的前提下,你也得允许这些艺术大师们浑水摸鱼,赚点轻松钱嘛,否则出名又有什么意义?反正这个行业大家都在这么干,好多拍卖行为了能够拿到好的藏品上拍,有时候也要为客户提供点便利,帮忙处理掉那些不是很好的藏品呢。相比起来,你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了。反正只要大师本人愿意承认就好,对我们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业务专家芦见马上为他点破到了其中的诀窍。
而三原正恒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把内幕说的更直白。
“你就放心好了。要知道,我们的目标,我们要钓的‘大鱼’本来就是那些新入场的收藏家。像那种靠着土地和股票发迹,很有钱却丝毫不懂艺术,只想附庸风雅的新贵阶层,他们哪儿里有基本的艺术鉴赏力?这些人盲目介入艺术品市场,只会以炒股票和炒地产的方式来进行冲动的报价,所图不过是艺术品增值带来的利润罢了。在现在的拍卖会上这种人不少见,以后还会越来越多。他们懂得什么是好作品?还不是被我们这些人左右他们的判断。何况我还有很多朋友。只要那些美术专业的鉴赏家和大师级别的专家为我们鼓吹几句,比如登在《日本美术》杂志上,这是一本在业内具有相对权威的美术刊物。任何作品只要在这个杂志有介绍,那就等于获裕了有权威的保证一样了。接着再招待一下报馆和杂志社的
记者,请他们大书特书一番。就再也没有人会质疑染井新作会有问题了。”
而这些话立刻如醍醐灌顶一样启发了门仓,他不仅因此放了心,随即也笑着畅快地附和。
“是的是的,三原老师太懂得艺术品市场了。真令我惭愧。您的话太对了。我仔细想一想,这些新富豪钱来得太快太多,刚开始热爱艺术又不太懂艺术,但个性很强只凭个人感觉决定,他们中不少人就是纯粹的暴发户。而且他们都很自大,自然而然会觉得日本新艺术的拍卖价格也应该跟欧美接轨,他们愿意用钱在拍卖会上来推动日本的新文化形象和国际地位。这种很纯真又不惜一掷千金的民族主义情怀最适合被我们利用来牟取暴利。”
而这还不算,芦见还掌握着更深一层的东西,这时候,为了卖弄一下,也跟着做了补充。
“所以呀,我们就放心做局好了。这种事有什么可怕,即便是被人发现,总是没有人真正捅破这个事情的。谁都不是傻瓜,买了高价画的人也许知道自己被坑了,但他并不想破这个局,因为他还想借这个局将手中的‘烫手山芋’扔给下一个买家。而新的‘被害人’又会再制造下一个新新‘被害人’来替自己垫背。这本就是我们艺术品市场欣欣向荣的根基嘛。”
而听了这些话,就连三原正恒也忍不住举起了酒杯,兴奋地说道。
“说的是啊。做大事队友是非常重要的。看来你们都是非常懂行的专业人士,我很庆幸能跟二位合作,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无比顺利的!”
“干杯!”
“干杯!”
随着几声清脆的碰撞,几个人又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那些愚蠢的新贵,已经落入了他们这些更加聪明的人所布下的围猎陷阱。
是的,这就是艺术拍卖市场上“高价做局“的游戏玩法。
通常情况下,有了目标的艺术品炒作人或炒作集团,首先要找某个在艺术圈有一定知名度并且市场价格较为合适的画家,跟他签一个为其几年的协议。
然后当作品到达一定数量后,就会开始在拍卖会上炒作,每张三百万円收购的画,拍卖价标到上千万円很正常。
然后逐步推高,直至最后标价到五千万円,甚至上亿円。
至于标那么高的价格没有人买怎么办?
也好办,作为布局炒作的一方,可以安排“自己人“和一群真买家坐在一起,假装举牌竞拍制造一种“很多人抢着买“的现场气氛。
这就叫艺术拍卖会的“天价做局“。
所以想达到目的是非常容易的,三百万円的作品,炒到一千万円时,只要以高价卖掉十分之一的作品,就可以将成本全部收回。
剩下的画当然就不用着急了,在拍卖会上慢慢用天价游戏“钓鱼“,多卖出一张就是暴利。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玩法,最重要的就是双方的财务支出了。
因为哪怕这种欺诈性质的布局,也不是无本买卖。
要想把书画拍出高价钱,首先需要利用著图录书进行宣传。
目前日本各拍卖行的图录宣传册,印刷得越来越精美就是无法避免的布局成本。
尤其是像新艺伊斯特这样,刚刚成立没几年的拍卖行,更是不吝惜投放宣传资金。
每一次拍卖会,都要为此付出不少的金钱消耗。
而且,这种“假拍“是不可能按照百分之十付佣金的。
在宣传上混淆拍卖品真正价值,只是拍卖潜规则的铺垫部分,多次虚增成交价则是混淆拍卖品真正价值的手段。
这样做的根本原因是,经过多次拍卖后,拍品价格越来越高,拍品的知名度越来越大。
所以这种虚抬拍品价格的拍卖,一般协商为一个固定佣金。
委托方、买受方和拍卖方通过拍卖活动都获得了各自的利益,行内称做“左手倒右手“。
就如三原正恒,跟拍卖公司谈好的协议。
“假拍“的价格不管多高,三原正恒安排的人都只付二十万円佣金,也就是意思意思罢了。
否则一千万円一幅画如果按照这样的佣金,算至少要一百万円,三原正恒不可能当这样的冤大头。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老谋深算
可以说以上这两点,主要都是拍卖公司在付出。
而作为三原正恒来讲他要付出的金钱成本其实还是在于怎么拿到稳定货源。
以他和染井谈好的条件来看,预计未来三年他要为买断染井的画作付出四亿円到六亿円。
这笔钱当然不是什么小数目,而且实际上他也是拿不出来的。
他的收藏品即使值钱也不可能一下子卖出去。
何况他还想继续囤货居奇呢,也不舍得马上出手。
不过老谋深算他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就是另找他人合作,把经济上的风险再转移给旁人,让自己百分之百的安全。
而他相中的人就是宁卫民。
所以当送走两个拍卖行的同伙之后,三原正恒就立刻叫来妻子三原琉璃子,为了明天要参加宁卫民的婚礼做起了特别准备。
“夫人,快给我找个好点的木盒子给我。你再帮我用高级的包袱皮包得漂亮一些。”
“做什么呀?”
“装东西。”
“装什么东西?”
“喏,就是这些,明天要送给宁社长的新婚礼物。”
说着,三原正恒从一个纸箱里,把一个塑料包装打开。
然后拿出了一个怪鸟模样的金属器物摆在了桌子上。
这还没完,跟着又拿出一个东西来,那是一个同样质地的大罐子。
这两样东西因为模样怪异,装饰繁复,花纹张扬,而且还泛着青绿色的铜锈,与屋里干净简洁,明亮开阔的环境格格不入,一下子就遭到了理事夫人的嫌弃。
“哎呀,老公。这两个是什么破东西啊,你要摆在我进口橡木的桌子上。
脏兮兮的破铜烂铁,还怪模怪样的,看着就像垃圾一样,你怎么送的出手?”
“你懂什么!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托刚才的两个拍卖行人给搞到的,都是华夏的古物呢。听说还是来自旧华族家庭的收藏呢。我靠着人情,才以内部价五十万円买到手的呢。”
然而三原正恒的话,依然没有得到妻子的忠实。
贵妇人的轻蔑依旧不改。
“啊哟,老公。请你不要开玩笑啦。什么华夏古物,还华族家庭收藏,听着来头好大。可真要是好东西,怎么两件才值五十万円?你一直都是收藏画作的,又不懂这些,不会让那些拍卖行的人用旧货市场的东西骗了吧。”
“嗨,怎么可能?你放心好了,他们绝对不会骗我的。除非傻瓜才会因为这几十万円来骗我,破坏双方的合作基础。其实这两件东西便宜,主要是因为全世界的艺术品市场华夏古物不吃香啊。如今华夏的古物,哪有咱们日本的古物受追捧啊。这东西我听说新艺伊斯特拍卖了几次都没卖掉,缺钱的货主是华族的后代,偷偷拿家里东西来变现的,又不愿意付佣金,最后就只有把这东西抵押给拍卖行,不了了之。其实要按理说呢,别的人想要从拍卖行拿走这两件东西,怎么也得付上百万円,否则抵不过拍卖行应收佣金。不过我就不一样了,看在合作的份上,拍卖行以一半价格就给了我。我用来送宁社长,你说合适不合适?宁社长他最喜欢华夏的古物,他肯定识货。”
三原正恒依旧笃定,而他的解释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如此理事夫人也终于改变了态度。
不多时,就为丈夫抱来了两个黑漆的桐木盒子。
然后一边往里放东西试大小一边说,“哎呀老公,你可真聪明啊。用五十万円送一百万円的礼。说来也真是划算,又廉价又讨喜。不过,费尽心思送了这样的礼物。你就有把握一定能让宁社长答应你的要求吗?我们需要的钱可是好几亿円呢。就送这么件礼物,是不是显得诚意不够啊?人家如果不答应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好了,宁社长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可能孤身在日本赚到那么多钱。而且他对艺术品市场也是个行家,最近那些画作的行情他不可能不清楚。我又不是白用他的钱,像样容易赚钱的大好事,我拉他合伙,他没道理拒绝的。其实送礼也不过是礼节性的示好罢了……”
三原正恒安慰着妻子,但说到这里,眼见妻子不置可否,还是一副不是很信服的样子,便又临时换了说辞,额外给她增加了一个理由。
“何况你再想想,他去年肯为了捧泰丽莎邓,居然花那么多钱运作日本唱片大赏的奖项。我不信他要娶的松本小姐,作为新婚妻子一点不介意这件事。何况我记还得松本小姐似乎也很喜欢唱歌啊,只是好像还没有入选过唱片大赏的名单呢。要不这样,你明天跟松本小姐私下里流露一下那么一点意思,好好劝劝她应该再灌录一张新唱片。无论她的成绩怎样,我保她拿个金奖是没问题的,也算全了她的心愿。”
别说,女人就是女人,大局观缺乏,但从女人善妒的角度,理事夫人却真是响鼓不用重锤,一下子明白了丈夫的用心。
“哎哟,说的是呢。做妻子的也是大明星,怎么可能对丈夫捧别的女人无动于衷呢?还是老公你的眼光敏锐啊。只要有**,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人啊。只要她还想用唱片大赏证明自己的演唱水平。我们就依旧有着掌握他们的底牌,大不了再做一次私相授受的交易罢了。”
不过女人终究是女人,有些事儿还是比较急功近利的,看不清爽的。
这位理事夫人盖好了盒子不去找包袱皮了,居然又说,“但是老公,这一次你的要价可要相应提高一些才是啊。你想过没有,我们上次以八千万卖给宁社长的那些画作,虽说都是我们不看好的东西,我们当初也就花了四五千万的样子。但按照现在的行情,这些东西居然也都涨起来了,目前起码值个一个多亿了吧。这个宁社长的运气可真是了不得。对他来说,去年的大赏,等于没花钱就拿到了,而且还小赚了一笔嘛。这也太占便宜了吧。想到这一点我就心里不舒服呀。”
幸好这点三原正恒还是拎得清的,他倒没有由着老婆胡来。
“哈哈,这件事你就不要介意了。你自己都说了,这是人家运气好嘛。而且别忘了,也正因为让宁社长赚了钱,这次我冲他开口,他才更容易答应嘛。你不妨再想想,凭他一个华夏人在日本做许多事都不方便,他的那些画作,我们大可以帮他联系拍卖行卖掉,如此从中至少还有几百万的好处可拿呢,对不对?我们现在是靠艺术品赚钱的上等人了。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必须说服宁社长拿钱出来合伙。只要我们这次把握住机会,把这件大事做成了,那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嘛。到时候,哪怕我就是提前退休,把位子让出来也没什么啦。我的夫人,你想过拥有数十亿,上百亿资产之后,我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吗?如果我们把手里的画都能顺利卖掉,那么以后我们也能过上世界环游,住独栋别墅,有自己的管家和佣人,时不时能开开酒会或舞会的生活了。甚至很可能,我们能够把家搬到青山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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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理事夫人的热情也真的被他这一番描述给点燃了,高兴的合着手掌憧憬。
“哎呀,老公,你所说的这些,让我还真是期待呢。成为居住在港区青山的一员,和那些政治家,著名学者为邻。多么幸福的晚年啊。而且要真是在理事夫人,作曲家夫人的名头之外,能再加上收藏家夫人,美术鉴赏家夫人的名头。那我还真是感到此生无憾了。就是我们的子女和孙辈也会以我们为荣,成为真正的名门之后啊。”
“哈哈,说的是呢。所以明天,我们就一起努力,把那对新婚小夫妻说动吧。”
说到这里,三原正恒和太太琉璃子都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美好的未来已经尽在他们的掌握。
应该说,这个三原正恒还真是条吃人不吐骨头老狐狸。
竟然有胆有谋,想以泡沫滋养初的暴发户们为食。
他还真是个“馋懒奸滑坏,阴毒损黒狠”的厚黑天才,就连宁卫民也难免会成为被他利用的工具。
但是也得说,人算永远不如天算。
他的得意洋洋,那是建立在他不知道自己送给宁卫民这两件东西的真实价值基础上的。
如果若干年后他要知道自己随便送出去的,那是华夏流落在异国的晚商重器——“皿方罍”和“鸮尊”。
如果他要知道,以华夏文物的标准看,这是两件价值连城的一级文物,本身价值的就顶得上他打算要炒作的所有日本画。
天知道他自己会如何计算这其中的得失。
而这就应了那句老话,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了。
有些人饶是机关算尽,也注定会是替别人做嫁衣,只能当当过手财神啊。
…………
不过话说回来,悲催不悲催的,那得看和谁比了。
如果和另一位运作奖项的同谋加贺副台长相比,其实三原
正恒目前的处境还算是不错的。
他虽然错失真正的宝物而不自知,但起码他的心里是痛快的啊,而且家庭和睦,夫妇同心啊。
这两口子贪婪归贪婪,算计归算计,但在共同追逐金钱的道路上,终归也算志同道合。
而这点就要比加贺台长夫妻俩,老夫少妻,同床异梦,强太多了。
实际上,虽然宁卫民履行了自己的许诺,作为回报给了加贺台长夫妇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资助他们开办了一家属于他们自己的美容院。
但有的时候“得到”,反而会导致新的问题出现。
就像加贺夫妇,这对夫妻虽然经济条件因此大幅改善。
他们从中获得收益远远高于加贺副台长在tb的收入。
而且加贺夫人伊佐子也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从此不用再跟丈夫伸手要钱了。
但夫妻之间,原本存在矛盾不但没有因此减少,反而内部的裂痕于不知不觉中加剧,这绝对是所有人当初都没有料到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美容院的利润太高了。
除了开业后一下子就收到两亿多的会员费。
正式营业后,每个月还一直保持着上千万的利润。
这种收益,高到伊佐子已经认为自己可以不用依赖丈夫了,自己就能够在财务和生活上完全独立了。
高到伊佐子已经把生活的重心从家庭和丈夫身上转移到了美容院的事业上来,不再安心当个家庭主妇,认为丈夫远没有自己的副业更重要了。
这自然会让她的丈夫加贺副台长感到不满,甚至是自尊心受到伤害。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毕竟是大男子主义盛行的日本社会,何况加贺副台长已经年过六十了。
他虽然爱钱,尽管一直在两个女儿和新婚妻子之间的财产平衡问题感到左右为难。
但他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晚年生活能够平静,且得到充分的照料。
而如今他感到自己的生活已经完全失衡。
不但自己需要的一切正在逐渐失去,很可能这种情况再严重下去,连名誉和婚姻也岌岌可危,可想而知他内心里的愤怒和感受到的惶恐。
而他也无比的后悔,怀念过去大致平稳婚姻状况。
说实话,老夫少妻的生活不和谐,确实是从一开始就客观存在的,何况又是半路婚姻。
别的不说,就从最基本饮食上,问题就很大。
年轻的妻子因为肠胃好,又在上学和上班时习惯了赶时间,面包和咖啡是每日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主事,不光是早餐吃,正餐也吃。
但是加贺副台长从来就不爱吃面包,尤其讨厌象圆木棒一样的法国长面包。
他这样老派的日本人只吃米食,早餐要吃味增汤和大米饭。
吃大米肚子不舒服时就掺入三成麦子,吃起来很有味。
这就是他这样人的生活习惯,而这种饭自然是要让夫人去做。
虽然伊佐子很反感这种既麻烦又土气的饭,但长久以来一直在履行妻子的职责。
而作为回报,加贺台长除了会给他的小妻子购买一些昂贵的礼物,也会尽量争取海外出海的机会来给妻子放个假期,来满足女人的虚荣心。
不过就是出国旅游,他们之间也有不同的兴趣分歧。
就比如去年的时候去瑞士巴塞尔开文化交流会,加贺台长就是携夫人同行。
在他开会期间,伊佐子自己请了导游,参观了少妇峰、博登湖等山水名胜。
三天的会议结束后,他们又一起乘车游览了洛桑、日内瓦、安纳西,登上了勃朗峰,巡游了里昂一带。
之后飞抵巴黎,在那里观光、采购物品,逗留了一周。
然后到法国南部的海边度假胜地尼斯洗了海水浴,在摩纳哥的赌场搞轮盘赌。
一共共输掉了大约一千二百美元。
伊佐子每到一处,都受到男人们的欢迎。
特别是在罗马、威尼斯,受到意大利青年的众星捧月般的对待。
尽管英语只会三言两语,可并没感到不方便。
不懂时,对方用日语表达出来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老夫少妻
回来时,途径开罗。
对比那些欧洲的现代化城市,更倾慕古文化和历史感的加贺副台长,到这里才来了精神。
他喜欢在那些充满历史和文化气息的小店中闲逛,收集一些有特殊文化印记的东西。
可是,埃及的风光似乎对敬子夫人没有什么魅力,首先就没什么可供购买的东西。
至于观光,也只有金字塔、狮身人面像,那些东西看三十分钟也就足够了。
然而尽管如此,但因为在国外开销的旅费和零用钱都由TBS电视台的公款负担。
在赌场输的钱也不例外。
这样的公务出游,对于年龄差距悬殊的夫妻俩来说大体上还是很开心的。
当年长的丈夫陪伴着年轻的妻子,四处游玩或者参加酒会和宴会,看起来特别幸福。
妻子喜欢在公众场合显露她迷人的魅力,而加贺申一郎就象看小女孩一样注视着她,感到很满足。
尤其是最后顺便又去了一趟韩国的汉城,更是让两人流连忘返。
由于工作关系,加贺副台长在韩国也认识一些很有能力的朋友,出身于财阀系统的他们在最高级的俱乐部为他举行了招待会。
而此时的韩国,各大财阀已经在全斗焕的通知下恢复了元气,都属于特权阶级的组织,这更是极大地满足了理事夫人的虚荣和爱好。
典雅的气氛和超格的接待使她非常兴奋。
不用说,这样的出行,对于伊佐子来说,除了能够跑到异国他乡大开眼界之外,还能够享受一下身为台长夫人在社交场合受到的礼遇和荣光,这自然比在家里做家庭主妇强多了。
于是每次回国之后玩儿的心满意足伊佐子总会对加贺台长说,“真愉快啊下次出席国际会议可还要带我去啊!”随后对加贺台长的照顾就会变得更上心了。
加贺台长当然也为夫人的天真活泼,容易满足而欣慰自觉在残年能尽情享受了。
总的来说,在过去的时日里,夫妻俩的矛盾虽然主要聚焦于伊佐子和加贺前妻子女之间的争风吃醋行为,但大体可控。
哪怕是吵架,但加贺申一郎总有充足的手段能哄得妻子回心转意,顺从起来。
而且两个女儿也不是经常来要钱,如果加贺副台长偶尔加贺偏袒伊佐子一点,私下里多给她一些好处,反而更能促进夫妻感情和睦。
然而这一切最终都因为伊佐子开办了美容院而变得失去掌控了。
当夫妻二人同为美容院这个副业的收益而惊喜的同时,加贺申一郎也意外的发现。
对于经济独立且把美容院视为个人事业的妻子,而他这个一家之主的伟岸身躯不但失去了光芒,也好像同时失去了所有控制妻子的手段。
首先,美容院的账户里有了大量可供她自由支配的金钱。
妻子便再也不用看加贺的脸色,可以随心所欲的花钱。
短短这些日子里,伊佐子不但买了豪华的进口汽车,购置了不少服装和珠宝,甚至还把家里的房间做了改造,增建了一个汽车库。
偏偏加贺申一郎还没法责备妻子乱花钱。
因为一旦他表达出这个意思,妻子便能以商业需要来反驳。
“啊哟,你再说什么呀,如今我可是高级美容院的社长啊。像这些东西我怎么能没有呢?否则的话别说招揽生意了,多半是要被顾客嘲笑的呀。何况我们的顾客并不是一般人,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上等人。如果我要是连这些东西都没有,你认为客人们还会对我们店有信心嘛,会放心来店里光顾嘛。还有那些明星,歌手和主持人,人人都知道我是谁,如果我这个台长夫人出入穿着太寒酸了,岂不是丢老公你的人?亲爱的老爹啊,你说是不是?”
几句话就能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加贺申一郎的话给堵住。
其次,美容院的生意越来越好,钱赚的越来越多,就必然要占用伊佐子越来越多的时间。
渐渐的,她的生活重心发生了转移,已经越来越热衷于关照生意,商业应酬,而不把家务放在心上了。
加贺申一郎对妻子忽略了家事而表达不满,认为美容院有职业经理搭理即可,妻子用不着每天都跑去,让他连最喜欢杂烩饭都吃不到了。
可结果仍然被伊佐子轻描淡写的予以了反驳。
“不行,不行,不能完全相信别人,经理是很能干,可说不定他什么时候会变心的。我不是说经理人坏,不过,人是感情动物,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因为某件事情发生矛盾。如果我们过度依赖于外人,把店交给外人,那样,我们就会处于被动。且不说经理会不会背地里搞点小动作,或者会不会总提出更高的待遇要求,就说弄不好他在税务上面瞒着我们搞点麻烦,到时候税务署可以是我来承担责任的。如果要被追罚一大笔款,还需要承担刑事代价,可就后悔莫及了。你不是常对我说,报纸上经常刊登公司逃税事件,那都是起内江,内部的人向税务署告密的吗。你就不怕我被人家陷害连累吗?总而言之,不做就不做,既然做了,那店里一切情况都要把持在自己的手里才能放心。至于生活方面,要不我们请佣人好了,这笔开支不用你操心,我来负责就好。”
当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宛如一个真正的商场女强人,那些引以自豪的经验盛然辉映在面部表情上。
以至于加贺申一郎虽然对妻子也有满腹怨气,但也真的也找不出什么正当的理由来说服她,让她再回到那个安于家事的角色中。
甚至伊佐子还能举一反三,反而为自己兢兢业业的忙碌而抱怨和诉苦。
“你哪里知道我每天有多么忙啊。店里的客人都很有层次的,又有哪一个是好伺候的?再说,店里一出名,就连有些大人物的女眷都主动登门了。我和她们相处好了,建立起联系,对老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啊。难道不是吗?”
也正因这类话题夫妻俩讨论得多了,越发让加贺台长渐渐心中没底了,因为他就没有一次能占据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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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还进一步导致了更严重的问题,就是不知不觉中,夫妻的家庭地位逐渐对调了。
原本柔软顺从的伊佐子不见了,化身为干练的商业强人,强势和倔强的气质越来越显著。
有的时候,她甚至是把她自己明显置于高处,带着冷漠的气势,居高临下地评论生活和周围的一切。
这才是最让加贺申一郎所无法容忍的,他原本稳如泰山的家庭地位已然受到了藐视。
就比如最近,为了能暂时消除妻子的不满,缓和夫妻的关系,加贺申一郎曾提议参加完宁卫民的婚礼,夫妻一起去夏威夷度假。
因为是个人来负担出游费用,夏威夷的距离短,旅费可以节约一点,逗留时间也可短一点,其实是个挺经济划算的计划安排。
可是,这在过去必定能引起伊佐子兴致的出游计划却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伊佐子的反应相当冷淡,居然毫无兴致地说,自己没有时间陪丈夫出游,有更重要的商业安排要进行。
这还不算,伊佐子居然还以轻蔑的语气埋怨,说“到了夏威夷,要是不去洛杉矶那就太遗憾了。而既然到了美国本土,就不能不去东部的纽约。夏威夷只是去美国途中顺便路过一下,我们都去过几次了,实在没什么意思。如果我们自己承担费用,还专程去那里就太浪费了。怎么看也不划算啊。老公,我可没有你那么闲,每天都是很忙的,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为美容院多做点宣传活动。依我看,你要是闲着难受,那还不如和电视台的董事们拉拉关系,好好想想怎么再往上走一步。你也该为台长退休做些准备了啊。如果你到退休时候,只是副台长算什么呢?光听名字似乎很了不起,可薪金只相当于银行的一个部长,最多不也就相当专务吗?你就不能登上一个更好的位置了吗?我一直都认为你是最有机会接任台长的位置,成为电视台的最高掌管者的,谁知你竟出人意料地没有雄心壮志,现在的生活就满足了嘛。真叫我失望……”
这真是好大一盆凉水,从头到脚给加贺申一郎浇了个透心凉。
原本他是好意才想带妻子去海外旅游,没想到却遭到这样的嘲讽。
尤其是对自己的工作和职务,原先需要仰视自己的妻子居然也感到不满起来了,这让加贺申一郎感到分外狼狈,真是情何以堪啊。
他的自尊心也比较强的,毕竟在台里也是十几人的高层之一,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遇?
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夫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彼此缺乏真正的信任,而年老的丈夫面对比自己年轻三十一岁的妻子,已经渐渐不能履行作为一个丈夫的各种义务了。
他就更是神经敏感,格外的在意自己在妻子面前能否保持尊严。
所以加贺申
一郎现在是真的打心里后悔啊,而且也有满腹的怨气。
如果早一点知道妻子有了美容院是这个样子,他绝对不会答应和宁卫民做这样的交易。
于是思来想去,加贺申一郎决定要在宁卫民婚礼后找个机会要跟他好好谈一谈了。
目的就是如何改变现在的一切,遏制住他的家庭生活里这种不正常的势头。
既然一切都是宁卫民的交易引起的,那么加贺申一郎就认为宁卫民也有责任和义务拨乱反正,帮忙把他的生活恢复成原样。
否则他也不介意迁怒于人,从此终止和宁卫民商议好的后续合作。
而这就是他同意继续合作的条件,事情的超预期发展把他逼到了这一步,已经与钱无关了。
有些事情他虽然不方便去做,但宁卫民去做就不一样了。
不过,这件事如果真的发生,那伊佐子又如何甘心呢?
实际上,加贺申一郎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妻子伊佐子对于明天的婚礼比他更重视。
早就准备好了相当昂贵的礼物,准备送给新婚夫妇。
而这些礼物当然也不是白送的,伊佐子照样有所要求——她打算要蹭热度,希望能让自己美容院的造型师们参与到电影《摘金奇缘》的角色发型设计的工作中。
她知道松本庆子的雾制片厂宣布要投资二十亿円为邓丽君拍摄电影的消息,也曾从松本庆子和宁卫民的口中了解到这部电影的拍摄计划很宏大,属于群星荟萃,两国再度合作,连港澳台都会加入进来的的大手笔制作。
考虑到如今电影《李香兰》的票房和影响力,以及《摘金奇缘》的拍摄计划一放出就在日本的影迷中引发了极大的关注度。
伊佐子精明的觉察到,如果松本庆子接手雾制片厂后,所拍摄的第二部电影还会像《李香兰》这样成功的话,那么她的美容院和麾下的造型师就会大大出名的。
何况像泰丽莎这样的歌后,要经常参加演出活动,在独唱音乐会上登台时要经常换装吧,发型也要常变,还要在电视上播放,多少人要看哪!
要真能彻底获得她的青睐和信任,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那美容院就更是前途无量了。
给她做发型的造型师也必定就引人注目啦,这比哪位明星生活中去她的美容院,更容易营造出超人的口碑。
恍惚中,野心勃勃的伊佐子已看到自己的美容院如日中天,成为东京第一……不,日本第一的美容院了。
这个精明的盘算使她又激动又兴奋。
为着这个目的,伊佐子可谓绞尽了脑汁。
初尝经济独立的她深信,美容院才是她唯一的希望,假如加贺申一郎死了。
她只要能拥有这个美容院就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不得不说,宁卫民这也算是作茧自缚。
想当初为了邓丽君运作奖项,决定从这对夫妻下手的时候,他可绝对没想到自己会搅合进这样的家庭纠纷,夫妻矛盾里来。
偏偏这对老夫少妻,还都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谁都不肯松开他。
至于他到底该在其中如何选择,如何平衡,那还真的是一道复杂的难题。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戛纳酒店
5月13日,法国,戛纳,巴里尔格雷德阿尔比昂酒店。
酒店经理殷勤地将高级套房的门打开,然后热情的用法语介绍起房间的设施和特色。
虽然作为从亚洲来的客人,宁卫民和松本庆子都听不懂,不过也没关系。
因为随同他们一起进入的,还有一个年龄接近四十岁,身材却相当矮小,不足一米四五的日本女人,随后为他们用日语又介绍了一遍。
尤其是最后的几句话,让他们非常满意。
“……这间就是为您二位订好的房间。客厅和卧室都有露台,是能看到市中心的街景的,尤其是晚上,很美的……”
“嗯。”
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走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日本女人的话,去套间各扇窗户前检查,把脑袋贴在玻璃上往左右看,然后他们又去了阳台,在每个角凭栏远眺。
这个朝向甚至能够看到港口处的戛纳影节宫,以及那边临海处,悬挂的巨大广告牌。
“真是个优美的地方”,松本庆子感叹着,拿出墨镜戴上。
她长长的秀发和的黄色连衣裙被海风吹的拂拂而动,太阳照在身上很舒服。
戛纳的气候宜人,五月的平均气温在二十度上下,倒是度假的好地方。
除了因为举办电影节,房价腾贵,暴涨了几倍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很不错。
“OK。”一身白西装的宁卫民也点头认可,“就这间吧,房间很不错。”
这年头,梁家辉主演的那部《情人》尚未上映,否则他一定会被辨认不清亚裔面孔的法国人,误认为是英俊的男主角。
当然,要说他和《龙年》里的尊龙相似,也说得过去,反正都是白衣小生嘛。
“太好了。”
那日本女人高兴合掌而笑,然后招呼酒店经理,让排在门外的服务生们将一个个大行李箱搬进来。
法国和日本不一样,无论是酒店还是餐厅,都是有给小费的传统的。
宁卫民入乡随俗,而且早有准备,他守在门口掏出一沓五十法郎的钞票付小费。
不得不说,这俊男靓女,这对来自亚洲的客人无论是外表、风度,还是大方的小费都给酒店的服务人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打发走服务生们以及酒店经理本人后,对于这个日本女人态度,宁卫民却是异常恭敬,诚挚地表达了谢意。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小个子的日本女人不是普通的翻译人员,而是多年来一直陪伴在皮尔卡顿身边,最受其信任的私人助理——高田美。
“高田桑,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我们能安顿得这么好,太谢谢您了。”
“没什么的,请不要客气。房间是会长先生为您选的,我没做什么。”
高田美的态度也极为和善。
“啊……对了,宁桑,您所需要的一千份宣传单,也已经制作好了。请问您是需要送到这里来,还是……”
“送到这里来就好。太感谢了,真是不好意思,为了我们的这点小事,没想到卡顿先生会把您派来。不会影响您这边重要的工作吧?”
“千万别这么说。宁桑和松本桑能到法国来,会长真的很高兴呢。招待好你们就是我重要的工作。啊,对了,宁桑,酒店的房钱无需你们担心,你们在这里的一切饮食起居,酒店都会把账单直接寄到巴黎那边去。所以请尽情享受吧。”
“啊,这是会长的关照嘛。也太不好意思了。早知道的话,真不应该跟卡顿先生开这个口,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宁桑不但年轻有为,还如此礼数周到,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也一下子明白了,为何会长对您如此看重。您就不要客气了。其实以您为集团的贡献,以及在会长心目中的地位,完全当得起的。会长还盼着在巴黎能与您见面畅谈呢。要不是巴黎那边事情太多,前几天会长肯定会去日本参加您和松本桑的婚礼的。”
说到这里还不算,高田美居然从提包里掏出一份包装异常精美礼物来。
“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小的心意,初次见面,不成敬意。还请收下。就算我送给贵夫妇的新婚礼物吧。”
宁卫民登时哑然,说实话,原本他还准备要把皮箱里带来的玉露茶送给高田美做礼物呢,没想到还没轮得到他出手,对方倒先主动示好上了。
可问题是,这何许来的呢?
他对高田美客气是怕这位“总裁秘书”给他上眼药。
毕竟天天跟着卡顿先生身边,这样的人就跟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似的,怎么好得罪?
偶尔一句话,也许就能对老头子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结果这事儿怎么反过来了?
他倒真想不通了。
不过这事儿还真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还真没什么。
实际上,没用几句话宁卫民就明白了过来,敢情日本分公司的高田副社长和这位有亲戚关系。
这位总裁秘书的意思是让他在日本尽量多关照一下自己的堂弟。
而等到高田美告辞之后,宁卫民关上门后不禁暗自摇头苦笑。
心说了,没想到自己人都跑到法国的小镇来了,还依旧躲不过日本的人情托付啊。
这大概也算是跃升社会层次的苦恼了吧?
…………
确实,宁卫民并非无病呻吟,他的苦恼可是实打实的。
虽然他的婚礼办得很是风光,但由于他在日本的两年太能折腾了,自此而来的人情麻烦也是一言难尽,苦乐自知。
十天前,他的婚礼如期在东京大仓饭店举行。
证婚人请来了山口淑子担当,也就是李香兰本人。
亚洲歌后邓丽君和她同样来自台北的小老乡翁倩玉,为来宾现场演唱助兴。
不但松竹映画公司自迫本社长以下的重要人物和主要演员全部到场。
金牛宫麾下签约的歌手和演员全部到齐。
电影《李香兰》剧组的主要参与拍摄人员一个不缺。
日活的宫下顺子,东映的池上季实子,还有去年的影后石田良子,这些和松本庆子私交较好的女演员也全都列席。
连很少参加公众活动的社会派推理小说大师松本清张和大导演黑泽明和佐藤纯弥,也来凑了热闹。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早已隐退多年的山口百惠出于对松本庆子这位大映公司前辈的尊重,也和丈夫三浦友和,还有“大岛茂”宇津井健,宛如一家人一样的一起来了。
此外,甚至还有不少渴望能在《摘金奇缘》里谋个角色的二三流演员、模特,不请自来,或是想方设法求了别人把自己带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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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些人而言,宛如一场日本演艺圈的集体盛会。
虽然轰动效果不能和查尔斯和戴安娜的婚礼相比,但现场热闹劲也不比什么唱片大赏和学院奖的颁奖典礼差多少。
而各界的来宾足有四百多位,除了演艺界的这些熟面孔,政界、商界、金融界、学术界、艺术界和各大媒体的知名人士,无所不包。
自民党亲华派二阶俊博,住友银行本部的专务董事,电通公司的常务理事,阪和兴业的北茂社长,大和观光会长寺町昌隆,还有银座的地产之王川本源四郎都来了。
这些来宾的身份之复杂和地位的显耀,远远超出了松本庆子父母的预期和想象范围。
这其实是许多人出于对宁卫民从实力出发的社会地位的尊重。
不管怎么说,这些宾客云集于此,算是让一直担心“门第”问题的韩英明感到了真正放下了心里的负担,所以最后这段“送女之路”,走的要比预计畅快许多。
尽管自己在把穿着婚纱的女儿亲手交到华夏女婿的手里时,仍然免不了眼眶湿润,老泪纵横。
但终究女儿实现了风光大嫁,总算是让他感到安心了。
而这一天,松本庆子作为新娘也是格外有魅力,好像整个人一直在闪闪发光。
婚礼开始时着纯白色的结婚礼服,接着换成了用金银丝线绣了花的长袖和服,随后又换上了红底丝绸和服,最后穿的是浅茶色西服。
原本就长得很漂亮,本来又擅长化妆,再加上这些时髦的服装,更显得年轻、娇艳,不愧国民女神之名。
无论杨柳似的细腰还是妖容艳貌,几乎让每个男人们都嫉妒宁卫民夺走了他们的“第一美女”
而对新郎二十七岁、新娘三十五岁这一点,来宾的祝词很谨慎,几乎都集体忽视了。
所有人只会注意到这对新人的财富、地位和容貌上的般配。
总之,这是一次足以让公众满意的偶像婚礼,总计花费了一亿五千万円,一切都打造得
宛如电影里那样完美。
日本全国有五十多家媒体都陆续报导了这则消息,娱乐媒体全给了头版头条。
由于宁为民安排松本事务所背后做了一点舆论引导工作。
绝大部分媒体都在讨论这场婚礼所耗费的金钱代价,松本庆子如今的咖位、《李香兰》的票房,和电影原生销售数量、个人财富积累、婚后继续工作的展望……总之就是各种角度解读,各种后续预测。
大体上,松本庆子的影迷们还算是乐见其成。
毕竟松本庆子作品都具有社会性意义,一路喜欢她的人早都是成年观众了,和喜欢邓丽君歌手的群体具有响当当重叠性。
这些人大部分已经娶妻生子,组成了家庭,理智远远高于迷恋偶像的年轻人群体。
像婚礼的当天,大仓饭店内外虽然聚集了不少影迷,但发出的声音多是祝福,少有悲鸣和怒骂声,这点可比山口百惠当年嫁给三浦友和的情况强多了。
当然,如此铺张的婚礼和所耗费心力也没有白费,由此造成的商业宣传效果非常喜人。
这个婚礼导致的热度居然能带动松本庆子所有作品的销量,又何乐而不为呢。
要说唯一坚持输出不和谐音的只有几家小到根本没有收到婚礼邀请的小报。
不知是不是背后还有某些人的影子,他们抓住忘年恋这一点尽其所能抹黑,甚至他们还开始为松本庆子离婚财产分配操上心。
虽然咸吃萝卜淡操心,这种言论实在有点令人哭笑不得,但以他们的影响力而谈根本无足挂齿。
何况他们连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婚前财产协议都不知道,手段再厉害也是白搭,所以宁卫民根本懒得理他们。
不过话说回来了,打开门待客,客人来了就是面子,就是人情。
这么多人专程来道贺,礼物和礼金又岂能是白白接受的?
不用说,这些宾客里又有许多人都对宁卫民,或者是对松本庆子是有所求的。
而这大喜的日子里,好像又不大拒绝,于是宁卫民感觉自己就像演了一次《教父》似的。
婚礼之后的他简直就像电影里的马龙白兰度所扮演的唐·科里奥尼,都快成了有求必应的“土地爷”了。
起码,对于和他关系比较近,合作关系又比较密切的人,他是不好意思让人失望的,他不愿意损害别人对于他的信任和信心。
就比如香川姐妹,新婚的美代子脸上虽然不能说有憔悴之色,但紧锁眉头中的焦虑是一眼可见的,这对于一个新婚的主妇肯定不正常。
宁卫民又了解左海佑二郎的性情,再加上香川凛子的态度作为辅证,根本不用美代子本人开口,他就看出来这夫妻俩的经济处境不慎乐观。
为此,宁卫民思虑再三,干脆决定主动一点,请香川凛子代为转达,他希望美代子帮忙,为坛宫饭庄京都和大阪的分店选址工作做个临时顾问。
这件事原本他是想托付给姚培芳来办的,但又担心她的语言和见识不足以胜任。
如今想想还就是有房地产中介经验的美代子最合适,索性交给她们两个人协同办理,也就好正大光明的给美代子一部分经济报酬,帮助她解决一部分生活难题。
果不其然,这一次美代子没有拒绝,很快就来登门道谢,并且询问好了宁卫民的需求,从宁卫民手里拿走了差旅费,准备尽快上手了。
至于住友银行吉茂父子所提出的要求,他们希望宁卫民能把东京港口附近的仓库抵押贷款。
这其实对宁卫民反倒是件好事。
原本他就有这个意思,不过是顾忌上赶着不是买卖罢了,就等着吉茂父子主动来提呢。
如此,“勉为其难”的应下,不但又让别人欠了他一份人情,他自己多了一百亿円的资金可以挪用海外。
关键是这一百亿还可以借助住友银行的渠道弄到外面去,更隐秘,更方便,不易为人觉察。
如此一来,加上他从股市套现的三百多亿(税可以随后再交),和抵押书店的五十亿円,他在海外可以操作的资金总量,已经高达五亿美金。
这笔钱在这个年头已经不算少了,起码也够在拉斯维加斯买下两家五星级豪华酒店的。
要知道,几十年后,特朗普把在华盛顿的特朗普国际酒店出售,也不过才卖了三亿七千五百万美元。
所以现在的宁卫民哪怕在整个世界大环境下,也是货真价实的大富翁一个了,这笔钱大可以让他随心所欲的“糟践”一阵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为难
不过和吉茂父子主动送钱给他花的美事儿相反,宁卫民可没想到还有人在惦记他口袋里的钱。
像三原正恒夫妇提出希望他能出钱参与艺术品的炒作和做局,这种要求可就让他有点为难了。
虽然四亿到六亿日元对今天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么点钱还赶不上他用名下不动产贷款额度的一点零头。
顶多就相当于大刀商社一个月的营收账款,或者是坛宫饭庄一个月的营业额而已。
但问题是这种自己兜里的钱被有心人盯上的感觉不舒服。
他这条小狐狸算计别人,和被三原正恒老狐狸算计,可是两码事。
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他都很难接受。
此风绝不可涨,否则会让人觉得他软弱可欺,要求也会越来越过分。
何况从他的本心来说,也是不愿意搅合进这种灰色的生意中去的。
身在异国他乡,他最怕就是做这种落入口实的事儿。
他又不傻,表面上虽然他和三原正恒合伙布局坑别人。
可三原正恒这老小子分明是想好处占大头,风险却会转移到他身上。
他得多厚道才会心甘情愿替偷驴的人拔橛子去?
而且人怕出名猪怕壮。
目前就连按照游戏规则正大光明在资本市场赚到的钱,他还挖空心思转移财产呢,就怕日本政府把他当年猪给宰了。
又哪儿还有心思掺着这种事?
说白了,这个局就是再稳妥可日本国内,艺术品拍卖市场体量太小了。
所能赚到的钱和股市和房地产可不能相比,对他的吸引力远远不够。
如果被人抓到把柄,很有可能因小失大。
所以宁卫民不用多琢磨就感觉这种不划算的事儿自己不该干。
可问题是话又说回来了,凡事都有两面性。
三原正恒手里的用来交换的资源也确实有着让宁卫民心动的价值。
首先,三原正恒给他送来的两件新婚礼物,可谓极其珍贵的国之重器。
这种级别的华夏精品文物,在日本的旧货市场是很难遇到的,就像这老家伙所说的那样,恐怕真的只有旧华族或者是日本门阀世家才能拥有的东西。
而且这些日本家族就像解放前华夏的大户人家,许多人都因为家族的没落耻于公然交易,只愿意在小范围里私下转让。
如果从这点上来考虑,宁卫民如果想要提高回流文物的质量,甚至拿到一个好的交易价格,离不开三原正恒和拍卖公司的人为他从中牵线搭桥。
这种人脉关系和信息来源是非常重要的。
否则他就很难进入日本上层社会这种古物的交易圈子。
他总不能指望自己像康术德那样打着小鼓在东京富人区走街串巷,就能把好东西买到手啊。
人家这儿不兴这个,哪怕他们爷儿俩一个是名师,一个是高徒,也没用。
其次,三原正恒主动拿唱片大赏作为钓鱼的筹码,并且让自己老婆私下里对松本庆子煽风点火,这一手也够缺德的。
虽然松本庆子已经对宁卫民表示过,丝毫不介意他为邓丽君运作奖项一事。
但她眼里的羡慕和内心的遗憾,宁卫民还是能体味得明明白白的。
最初他还没想太多,只觉得冲着同胞的情分捧一把邓丽君,日后还能从商业运作上捞回来,是个两全其美的事儿。
但这件事后来慢慢想想,就不免觉得自己办事,确实有点胳膊肘往外拐了。
他当然清楚自己的庆子对于歌曲方面的奖项有多渴望。
尽快嗓音天赋有限,但一直在努力练习声乐。
尤其在为电影《李香兰》灌录原声带的工作上,她付出颇多,认真的态度和取得的进步是明显看得到的,获得的工作人员的一致好评。
所以作为丈夫他的确不该只把赚钱生利当成唯一的事业目标。
又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去想办法实现妻子的心愿,才是他更应该优先做到的事儿。
就是拿到唱片大赏的至高赏有难度,起码也应该先弄个金赏让庆子过过瘾再说。
总之,思来想去,权衡利弊,宁卫民最终还是答应了三原正恒的要求,出钱帮忙。
不过具体操作方面,为安全起见,他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他以自己恐怕会经常去海外出差,不会长期留在日本为由,把赤霞俱乐部的妈妈桑玛利亚推了出来,做自己的代理人。
由此,便把这件事和自己做了有效切割,任谁也不可能把这个局和他联系在一起。
另外,让玛利亚来抛头露面,宁卫民也有商业上切实的考虑。
这主要是因为玛利亚是纯粹日本人,而且她从事的职业不但让她善于交际,充满女性的魅力,且具有合理的收入证明。
这样的她今后穿着和服打扮高贵地出入艺术品拍卖场,不但不会让人起疑,很容易就能激起其他男性买家的冲动报价,实现他们抬高画作价格的目的。
而且还顺便可以帮助赤霞多发展点够层次的客人,可谓一举数得。
当然,最关键的还在于,由于他和玛利亚彼此利益纠缠,互相需要,远远高于这个艺术品的局,玛利亚几乎不存在背叛的可能性。
宁卫民把几亿円钱交给她放心,她也一定会如实把三原正恒的动向反馈回来,力保宁卫民在其中的利益。
最后为了以防万一,宁卫民还请求合作伙伴阿霞,作为顾问的身份参与到这件事里,请她出马为玛利亚托底,以便随时解决意外问题。
宁卫民除了看重阿霞的专业的财务技能之外,也想利用她的江湖身份对三原正恒起到一定的威慑和辖制作用。
毕竟阿霞这样有涉黑背景江湖人物,还是个外国人,是不好招惹的。
真惹着她,找人宰了你,然后一走了之,你哪儿找人去?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三原正恒这老狐狸心里憋着什么坏,打算不讲武德。
但退一万步讲,老家伙终归是惜命的。
精明如他,肯定知道谁能惹得起,谁是惹不起的。
有阿霞站在玛利亚的背后出谋划策,一定可以防患于未然。
当然顺便也能让老家伙真正的清醒清醒,认清宁卫民的这份人情价值几许。
免得日后真把宁卫民当成不收利息也无需抵押的银行,以后没完没了的开口讨钱来。
果不其然,对于三原正恒来说,玛利亚和阿霞这两个女人的出现,登时就让他的处境不那么舒服了。
原本尽在掌握的意气风发登时大打折扣,甚至多少有些窘迫感。
因为除了他很快发现,在合作这件事之外,两个女人都不是好糊弄的人。
而且她们的智慧与美貌并存这一点,也让三原正恒的夫人琉璃子大生戒备之心,唯恐丈夫被两个妖媚女人拐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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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理事夫人对于理事先生的审查程序就严格多了。
三原正恒可是多年没有这种后脊梁发凉的感觉了。
他的脖子上好像拴了个绳套儿一样,时时刻刻都担心老婆猛拽一下。
而这无疑算是宁卫民小小的报复了一下。
他宁卫民的便宜,又哪儿是那么好占的?
敢对他算计的人,不死也得扒层皮。
只是即便宁卫民有这么多的心眼,也并非什么事情他都能够解决妥当的。
相比较起来,对他来说,加贺台长夫妇的问题就比较复杂和难搞了。
他自己是死活都没想到,支持台长夫人开美容院的举动,居然会对让这对夫妻关系紧张,甚至对立起来,也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他更想不到,伊佐子会这么拎不清。
明明是在台长丈夫的庇护下才取得这样的成就,却反自我膨胀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天生就是商业奇才的虚幻梦境中。
这个愚蠢的女人,连自己最大的依仗也看不清了
她还真的以为美容院的成功,是她自己拥有经商天赋所导致的。
怎么说呢?
如果加贺台长真要求宁卫民来站队,那这事倒是简单了。
宁卫民肯定毫无疑问要站到加贺台长这一边。
毕竟从需求的角度来说,加贺副台长才能给他最想要的东西,伊佐子能给他什么?
原本就只能帮他吹枕边风,离开了台长这个娘们什么都不是。
然而加贺台长虽然对妻子的变化怒火中烧,但出于对自己年龄的忧虑和对孤独的恐惧,对于年轻的妻子似乎仍未全部丧失爱意
,反而充满了依赖情绪。
他的诉求并非是严惩这个女人,而是希望妻子回心转意,这可就让宁卫民难办了。
试问,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他怎么可能让这么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清醒过来?
确实存在这投鼠忌器的问题。
然而体味不到疼痛,身处舒适区中的伊佐子,也不可能心甘情愿重新回到家庭,默默无闻的充当家庭主妇。
事儿办不成,还没法跟加贺台长交代。
这完全就是一个死循环,怎是一个“难”字了得。
说句大实话,宁卫民因此确实体会到天下间最不好掺和的就是家务事了。
对他来说,加贺台长交给他的任务完全就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啊。
而且他夹在这对夫妇中间还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因为疏不间亲啊,谁能说得准以后的事儿。
哪怕人家两口子今天真离婚了,可备不住哪天又复合了。
到时候只有他枉做恶人,成为人家两口子口诛笔伐出气的对象。
实际上,对于伊佐子那边,宁卫民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好言相劝。
同时拿《摘金奇缘》的项目当诱饵,敷衍哄着,耐心的跟伊佐子沟通。
希望她能幡然悔悟,起码也对加贺的态度有所改善。
可熟料,他的策略不但没奏效,反而还为自己惹来了额外的麻烦。
大概是他出于心急,在婚后接连去拜访的时间太紧密了些,而且这种事也不好带着庆子一起去。
经过接连几次咖啡厅和冷食店的单独约会后,反而还让伊佐子误会了什么。
不得不说,已婚妇女,思路确实是宽。
似乎认为宁卫民对自己有着某种兴趣,这位台长夫人竟然有了不妥的回应。
伊佐子居然开始用她的凤眼向宁卫民暗送秋波,她还要赠给他一些越界的东西。
比如领带、领带卡等,这都是日本女性通常赠给恋人的信物。
伊佐子甚至背着别人,在他耳边亲昵地说,“我不会告诉丈夫的,你放心收下好了。”
而这样的魅惑态度,像极了AV小电影里的剧情。
不但让宁卫民没有神魂颠倒的上钩,反而落荒而逃。
不为别的,一没兴趣二没胆儿,三没时间四没钱儿。
大家不都说吗,免费的性才是最贵的。
这要让人知道了,他肯定会彻底得罪加贺台长,把仇恨值拉满不可了。
关键他才结婚没多久啊,真要让自己的庆子误会了自己是个对别人老婆感兴趣的渣男。
那他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冤不冤啊!
于是没辙,撒丫子颠儿吧!
你的眼光里燃烧着一团火,都是我太帅的错。
逃跑不丢人,遇到垂涎自己美色的人妻,男人也是会害怕滴。
正好有蜜月为借口,自身难保的宁卫民再顾不得加贺台长怎么想了,风风火火收拾好行李带着庆子一起来了戛纳。
照他的想法,这事儿爱谁谁吧,反正《红楼梦》播出后反响不错,也不会撤档。
以后的合作再说吧,真要是加贺台长迁怒于他,翻脸不认人了,那他就再去跟其他电视台合作。
真不是他不讲究啊,他不送加贺台长一顶绿帽子就算仗义人了。
至于眼下呢,他最需要集中精神办好的事儿按照轻重缓急,只有以下几个目标。
首要的任务是,把自己老婆给陪好。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他和庆子的蜜月旅行,而且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法国,新鲜感是难免的。
其他待办的事儿虽然也重要,但绝对没有自己老婆重要,先得让自己老婆在欧洲玩开心了再说其他。
其次才是海外投资的事儿。
据宁卫民所了解的情况,现在其实日本国内的房地产项目已经卷的不行了。
起码东京市区里的好地块都被人瓜分了,投资的方向已经再向都市周边地带,和著名旅游胜地发展。
就连川本源四郎这样的银座之王,也离开了银座,把投资目光转向了夏威夷檀香山。
不为别的,就因为东京的土地价格太高了,相比起来,海外再好的地方也是投资的价值洼地。
听说这家伙到了那里,就让司机开着豪华轿车,载他在大街上闲逛,只要看到喜欢的楼就立即下车购买——而且现金交易。
而宁卫民自己,到底要怎么妥当安置自己的资产,又要送什么产业给庆子,他目前还没想好。
但确定的是,他在日本之外的海外地区投资下注,肯定不会是再图短期利益的,这次不是投机,而是投资。
最后他需要考虑的,才是他们带来的电影在戛纳的推广任务。
但实打实的说,《李香兰》早已经开始为他们赚钱了,即便是卖不出去,对他们此行的心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次来戛纳,更多的是为了来增长见识的。
也顺便看一看皮尔卡顿大师,获得他的祝福,以及宁卫民在法国的几位老朋友。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地头蛇
“铃铃铃……”
还没来得及安顿好行李,宁卫民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了。
宁卫民接起来后,居然是酒店前台打来的。
更没有想到是宁卫民才刚想到来法国要见的朋友,就真的有老朋友主动找上了门。
酒店前台告知他来了访客——阿兰德龙。
在同意见客后很快房间的门又响起了敲门声。
而刚打开门阿兰德龙说着英语,就给了宁卫民一个大大的拥抱。
“嘿,我亲爱的华夏朋友!我可真想念你!能在戛纳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虽然两个人年龄方面完全可以称之为是父子一样的差距。
但经历过在京城的一段相处的时光,他们此时此刻,看起来更像是许久不见的兄弟。
“见到你,我也高兴。”宁卫民同样以热情来回应。
不过于这样突如其来的见面,他必然是说不出的意外,也难掩好奇的。
不但是因为阿兰德龙并非一个人独自前来,他还带了自己的现任女友,比他小三十岁的一个漂亮女孩。
更主要的是,宁卫民虽然给阿兰德龙和德纳芙都提前联系过,说过自己的婚讯,也表示要为了《李香兰》这部电影来戛纳电影节上凑热闹,但没有告知他们自己的具体行程。
阿兰德龙居然就这么出现了,怎么琢磨,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是我的女朋友罗莎莉·范·布利蒙,荷兰人,职业是模特。这是我的华夏朋友宁。啊,对了,宁是皮尔卡顿公司的股东之一,也算是时尚业的人呢。或许你们也有机会合作呢。”
听阿兰德龙如此介绍,宁卫民赶紧跟那姑娘也来握手,“你好你好,初次见面。”
不过客气了几句,就忍不住又掉头询问,“可……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今天到啊?我们才刚刚入住不足一个小时……”
没想到阿兰德龙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后以老大哥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
根本没有直接回复问题,却透露出故作高深和毫不掩饰的得意。
“这可是法国,是戛纳,是我的地盘。就连威尔士亲王和王妃来了,要住在哪里,我也清楚得很……”
阿兰德龙说的是应该英国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要莅临本届戛纳电影节的事儿。
这对特殊来宾明天要大驾光临的消息,给本届戛纳电影节增加了特殊的光环,正在街头小巷四处传播。
宁卫民和松本庆子一来到戛纳就从酒店经理的口中知道了。
但宁卫民还真不能说阿兰德龙吹牛逼。
因为这个家伙这辈子好像一直在闯祸,可无论惹出来多少祸都有人给他擦屁股。
据传言他和法国当地的黑帮组织有重大牵连,也不知是真是假。
反正和他老婆私通的贴身保镖,是被人给爆头了。
而这件案子哪怕轰动了整个欧洲,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甚至没有媒体再敢对阿兰德龙这段失败的婚姻说三道四。
这一切的不正常都显示出阿兰德龙背景的复杂。
所以宁卫民是宁可信其有。
尤其现在又是身在法国,面对这位地头蛇,他怎么都有点心里含糊。
谁知道这个家伙骨子里是《黑郁金香》里那个冷漠自私的哥哥,还是热情善良的弟弟?
不过哪怕如此,有些事儿也是他无法容忍的。
“嘿,看,这是谁!真是个美丽的东方美人!欢迎你到戛纳来!你就是宁的妻子吧?难怪他还这么年轻就急着结婚……”
眼见着阿兰德龙的目光又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松本庆子。
甚至这家伙露出了魅惑的笑容,习惯性地就伸着脑袋要去抱自己老婆来吻面礼。
宁卫民赶紧闪身拦住阻止。
“NO,NO,我们是东方人,不习惯这样的礼节。还是握手吧,握手就好……”
对这个帅绝人寰的花花大渣男,宁卫民可是怀有极大的戒心的。
谁让这家伙色胆包天,为了女人,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呢。
想当年,为了个主动送上门的女人,抛弃未婚妻罗密施耐德的事儿就不说了。
这说家伙来到京城都不老实,差点捅了大篓子。
敢情在马克西姆餐厅的招待会上,阿兰德龙看上了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对其美貌惊为天人。
居然就敢公然现场求婚,要人家做他的妻子呢。
才见第一面啊,他弄不好比人家姑娘爹都大,这也是人干的事儿?
何况当天的与会嘉宾都不是一般人,来的都是干部子女,每个人都出身不俗。
幸好姑娘也是明智,对明星只是喜欢而非迷恋,在现场明确拒绝。
否则这事儿还真够让皮尔卡顿公司不好收场的,也许就莫名其妙得罪了某位大人物呢。
所以啊,既然认清了阿兰德龙的另一面,当然宁卫民就不可能放松警惕。
这不能说他缺乏自信,而是一个男人在宣告底线,这叫防患于未然。
好在阿兰德龙这家伙倒是心大,在某些方面还是很粗线条的。
而且或许也是自家事自己知道。
毕竟女朋友还在身边呢,真打翻了醋坛子,到时候也是他自己受着。
所以握手就握手,阿兰德龙和松本庆子的手轻轻一触既分,也没借机行什么吻手礼,相当克制且绅士。
倒是两个女人互相很亲密的抱了抱,然后都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用英语尝试着沟通起来。
而这个时候,阿兰德龙找了把椅子坐下,也把给宁卫民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几张证件。给你们的。”
宁卫民从阿兰德龙手里接过证件一看,上面写着“MarchéduFilBadge”。
不认识法语的他抬头以不解的神情看看阿兰德龙。
“市场通行证的意思,这种通行证有最高权限,电影节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你说想见识一下戛纳影节宫地下一层的交易市场,我就帮你申请了,本来你可以申请电影从业者通行证的,那种比较便宜,除了交易市场以外的地方都能去。不过可惜的是,你联系我太迟了些,展位可没能为你办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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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太谢谢了。这已经感激了。”
宁卫民恍然大悟后,赶紧道谢。
“还有这些,参赛的电影和展映名录,和一本以及电影交易市场的厂商名录。你们也用得着的。”
阿兰德龙还想的挺周到,又拿出了一些本届电影节的详细资料给他们。
这让宁卫民不得不承认,阿兰德龙这个老大哥,在办事上还是很靠谱的。
说真的,他们只是临时起意来戛纳。
因为时间上确实定下来太晚了,想要搞到与会资格确实比较困难。
别说松竹映画没办法解决,黑泽明的人脉也不起作用。
甚至就连有影片入围的东映那边也表示没办法夹带他们入场。
原本打算是到了戛纳再说,大不了临时想办法。
结果还就是这位法国地头蛇解决了他们的大问题。
当初只是电话里随便说了一下,没想到无心插柳一样,就把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看来他在京城在这位大明星身上花费的心思没白费。
作为朋友,阿兰德龙还是对他挺够意思的,并不是那种纯粹的酒肉之交。
现在好了,有了这些合法的证件,只要挂在脖子上,这样就可以随意四处看看了。
“你这次来到戛纳,有没有在电影节担任什么职务?你这个内行,对我还有什么建议?”
宁卫民又打听起了阿兰德龙的安排。
“咳咳,小老弟,如果你要指望我在组委会能替你说话,那你可要失望了。我只是闲着无聊来玩儿的,主要是为了和你们聚一聚,尽尽地主之谊。并没有担任任何职务。至于会不会露面,走走红毯?纯粹看心情了。抱歉,你要卖拷贝,我帮不上太多的忙,顶多会给你介绍几家欧洲的片商,其他的只能你自己拿着名片和海报在展厅现场碰运气了。”
然而虽然阿兰德龙这么说,随后还是给了不少很有价值的建议。
“啊,不过,如果你们不在乎钱的话。也许你可以用高价从其他人手里收购一个展台,来卖你的电影。毕竟,每年戛纳,都有不少卖掉了电影拷贝的幸运儿提前撤摊,总会有地方安排你们的。嗯,还有,我还有个朋友今年在戛纳影节宫负责展映工作,我记得她曾经告诉我,好多人都不知道非竞赛单元的电影展映时间是有间隔空挡的。如果你们的运气好,或许
还有些空余的时间可以安排下你们的影片放映,这也对于影片的销售有利。算是花钱买个和公众见面名额吧,你知道的,在这里放一场电影,总会吸引一些来参加交易市场的电影买手。当然,还是得加钱。而且因为是临时加映上不了资料,受到的关注度也相对有限,这些恐怕需要你们自己考量……
“哦……”
宁卫民心想,这就所谓的出门靠朋友了,真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
多亏有阿兰德龙这个在法国影坛手眼通天的内行在,否则这些内幕,弄不好他自己再来参加两届,也摸不到门道。
于是他当即又跟阿兰德龙打听其具体内情和相关价格。
只可惜这些事儿,阿兰德龙也就只知道个泛泛,还真说不出太详细的交易行情。
毕竟他是个大明星,干不出倒卖影节资源这种事儿,具体行情还得另询他人。
“别担心,事情都会好起来的,宁。”
阿兰德龙看出了宁卫民对这件事的重视,于是宽慰他道,“如果你真的感兴趣,明天我就帮你联系这些人,放松,小老弟。在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是法国,甚至是欧洲,电影业内我的面子还是有点用的。何况凯瑟琳明天也会来的,她和组委会的关系比我更熟,那个女人的厉害之处,你懂得的,这世上大概没有男人能拒绝她的要求。她也知道你要来,肯定会乐意帮忙的。所以请放松吧,好好享受当下。”
说到凯瑟琳德纳芙的时候,阿兰德龙不由坏笑着眨眨眼。
这是属于男人间的默契,宁卫民也就只好跟着一起讪笑起来。
“接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要不要一起去马丁内斯海滩呢?那里的阳光和风景可是相当不错的。一定要去看看。”
阿兰德龙随后又发出了邀请,而且还包括了不同的项目选择,“我在这里有艘船,如果你们愿意,咱们还可以出海兜兜风,喝着啤酒,钓钓鱼什么的……”
然而宁卫民却感到有点疲倦了,只想自己随便转转,先熟悉一下戛纳小镇的环境。
便以时差的理由拒绝了阿兰德龙的好意。
“不了,谢谢,刚到这里,我们还得收拾下行李,也得倒个时差。谢谢你的邀请,虽然我很期待能亲身感受一下《怒海沉尸》里的场面,渴望感受与你这个危险的人,共同泛舟出海的刺激。不过今天还是算了。体力和精神都不足以支持我这么做,我可不想真被你包进帆布里送入大海长眠。如果能换个时间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话让阿兰德龙听了立刻大笑起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怒海沉尸》是他1960年的作品,共和国也有上译的版本,故事就是翻拍过数次的小说《天才瑞普利》。
阿兰德龙在片中是主角,因为记恨,以及对富足生活的羡慕,他这个穷小子在帆船上杀死了带他出海的富二代,并将尸体用帆布包住后仍进了大海里。
宁卫民这话无疑是以他在片中的角色来对他进行调侃。
虽然这部电影没有获奖,但阿兰德龙在片中的颜值可是巅峰状态。
而且这部片子剧情紧凑,逻辑合理,口碑尤为不俗,对阿兰德龙的事业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甚至在许多影迷看来,阿兰德龙在此片中的表现,都远比马特戴蒙在几十年后演绎的另一版本要更有魅力,也更引人同情。
所以说,宁卫民不懂声色地就搔到了阿兰德龙的痒痒肉儿。
哪怕就是拒绝了这次邀请,阿兰德龙也不会为此产生丝毫芥蒂。
倒是又转而求其次,和宁卫民、松本庆子相约一起吃晚饭,来尽地主之谊。
实际上,阿兰德龙和女友罗莎莉留下来只喝了一杯酒,就一起欣然离开了,把独处的自由还给了这小两口。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昂贵戛纳
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午饭是在酒店客房里吃的。
阿兰德龙和罗莎莉走后,他们收拾完行李后颇感疲倦就没有去餐厅用餐。
索性用客房电话叫了送餐服务。
宁卫民要了一大份海鲜拼盘,松本点了一个一人份的海鲜饭,再加上一瓶夏多内白葡萄酒。
两个人非常简单的一餐,连个沙拉都没要,就花费了将近一千法郎。
这还不算给推着小车来送餐侍者的一百法郎小费。
要知道,这年代的法国,人均月收入才六千法郎,合着一个人的工资就够吃这么六顿饭的。
就这个价儿,是真不便宜!
都快能赶上日本坛宫分店宰小鬼子的价码了,可味道却很一般。
都别说跟坛宫的手艺比较了,就是与京城的马克西姆餐厅比,也拉垮太多了。
这不免让嘴刁的宁卫民多少有点腹诽,感到刚落地就被法国人狠狠宰了一刀。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这是戛纳呢,而且还是举办电影节的五月份。
这个特殊时候,这个法国休闲海滨小镇,无疑已经成为全世界的焦点。
大牌云集,星光闪耀。
欧洲富贵阶层趋之若鹜,前仆后继,就跟赶大集似的,不惜动用飞机、游艇、帆船,往这旮来。
所以在此期间,汇集在这个小地方的人都淤了,一切消费都是飙升到天价的。
像戛纳电影节官方所指定酒店——卡尔顿洲际酒店,因为住了太多的明星,安保严密,进入都需要工作证,这家五星级酒店最便宜的房间一晚就要两万法郎。
宁卫民和松本庆子下榻的酒店只有四星级。
不但设施设备稍显不如,酒店位置距离戛纳影节宫也要远上不少,所以价格肯定会便宜点。
但即便如此,毕竟是高级套房,住一晚也需要一万八千法郎。
而且因为戛纳人满为患,最少也要住上一周,否则酒店还不接待。
实际上他们能顺利入住,这里面既有皮尔卡顿大师的面子,也因高田美奉大师之命,提前为这对新婚夫妇在酒店押了一张五十万法郎的支票。
最终他们才能享受到这样舒适的套房。
这应该算是大师送他们的一份新婚礼物。
其实大多数来参加电影节的人,哪怕是专业人士都远没有他们这么幸福。
只要不是业内大腕儿无论导演还是演员,都只能选择入住当地的民宿和小旅店。
哪怕条件差价格也不便宜,地理位置还不方便。
每晚也要至少两千法郎起步,这就是目前戛纳真实的消费水平。
说白了戛纳做的就是电影节和旅游季的生意,每年就靠这几个月赚钱呢。
反正人家在旺季不愁没人来消费,淡季压根就不操这个心。
要打个比方,其实这景儿就跟几十年后咱们国内黄金周时期的各大旅游胜地似的。
五一和十一期间,哪怕一个最普通的便捷酒店的标准间,也能从平日一两百块涨价到四位数去。
所以为这个置气没必要,这就是市场需求导致的资源挤兑。
恰恰相反,既然清楚这其中的道理,宁卫民所需要考虑的倒是自己要不要在戛纳置产的问题了。
别忘了,他目前可是兜里钱多到了没处花的一个人。
他从日本弄出来五亿美元的财富,本就是打算要做海外投资呢。
其实法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就拿戛纳来说,依偎在青山脚下,濒临地中海之滨,里维拉海湾把临海的几环锁了起来,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虽然这里是因电影节而闻名于世,但也得承认,这里水天一色的蓝让人沉醉,的确有独特魅力,不愧为法国人喜爱的旅游胜地,属于稀缺性的旅游资源。
日本海滨的旅游城市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而这里就是再贵,还能有日本的房价贵吗?
两相比较,戛纳自然就呈现出价值洼地的特质了。
何况当下金融形势下,美联储为了防通胀,还把基准利率一下从5.875%提升至9.8125%,加息幅度为3.9375%。
以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宁卫民实在是财大气粗。
他要是把倒腾到海外的财富都换成美元的话,一年光吃利息就得有五千万美子。
光靠这个,哪怕他什么都不干,差不多每过一分钟就能赚到一百美元。
闷头睡一宿就得赚五万美金。
混一天赚十五万美金。
再加上美元因为加息升值,也带动了世界其他主流货币的贬值。
拿法郎来说,今年汇率已经从一美金兑换六法郎变成一美金兑换八法郎,而且贬值的趋势甚至还在扩大。
如此一来,合着宁卫民每天得消费一百二十万法郎才能实现利息收入和他个人支出的持平。
怎么算也是花得没有赚的快,真是一个妥妥的“息爷”了。
是,目前来看,投资法国或许并不是最好的时候,显得有点蠢。
毕竟这年头无论干什么都远不如存美元吃利息划算。
毕竟无风险年入百分之十的美事天下难找。
但话又说回来了,能称得上聪明人的人,看待问题必须要有远见,不能只看近前。
宁为民真要是个喜欢在方寸间计较得失之人。
那他现在还留在日本琢磨炒股和炒房呢,压根也不会这么早把资产转移出来。
他当然清楚,完全是因美国在用货币潮汐在全世界做局,促使法国闹了钱荒,这里的优质资产才便宜。
他看的很明白,要是真等到美国缓过这股劲儿来,也许就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所以贵就贵吧,宰就宰吧。
他这个层次的人,已经不在乎多花点“冤枉钱”了。
现在的他就跟有了系统附身似的,根本不怕被法国人把他当羊牯,谁让哥就是豪横有钱呢。
就这样,抱着这样的想法,宁卫民开始有意地关注起身边能够接触到的投资机会和相关信息来。
希望能够尽快捋清思路,为自己,也为庆子在这里找到好的投资标的。
说心里话,他的心里当然是倾向于在法国多投些钱的。
除了从政治的角度来看,两国关系比较稳定,这个有利于资产的安全性。
从个人情感和人脉的角度来讲,皮尔卡顿公司总部也在这里,他还有几个看来颇为可靠的朋友,有些事做起来就很方便。
那么投资法国,最大的好处就是相对稳定,不会出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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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的事能找到靠谱的人请教,难办的事儿也能找到办法,总不至于没有退路。
反而把从日本弄出来的钱都投到美国去,这么干的话,倒颇有点自投罗网,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傻气。
因为那里虽然有确定性的机会,但不确定的风险也很高。
架不住美国人是个被犹太人掌控在厚利的国家,秉性不但贪婪,还无耻,动不动就耍流氓啊。
说句不好听的,鉴于美国最终会成为大国的对手,像他这样一个共和国的子民在美国做投资,那不是给人家的嘴边送菜嘛,绝非长久之计。
对他来说,最明智的策略就效仿他在日本的所做所为,只是一个赚快钱的机会,捞一票就得跑。
只要他的钱在美国境内,恐怕永远得琢磨着怎么抽身而退的问题。
否则真让美国鬼子盯上,那到时候吃多少就得吐多少啊。
弄不好还得经历孟晚舟所遭的那些罪。
他可没那么傻。
总之,吃了东西,又小睡了一会儿,一晃就到了下午三点。
感到恢复了精力的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又在床上做了点新婚夫妇都喜欢做的事,之后,他们洗了个澡,才决定一起出去逛逛。
宁卫民换了一件原色的棉麻衬衫,戴着墨镜,
松本庆子则穿上了一身白裙,为了遮阳,除了戴着墨镜,头上还有大大的草帽。
而他们出门就是美丽的克鲁瓦赛特海滨大道。
这里宽阔整洁,一边是辽阔的海滩和海湾,一边是雅致高档的旅游酒店。
酒店的建筑有上世纪的古建筑群,也有非常现代化的楼宇。
最有名的酒店,高级餐馆,奢侈品店基本都聚集于此。
不论是欣赏风景,还是吃饭购物这里都不容错过。
在街道中间的绿化带,全年皆有鲜花盛开,阳光下生机勃勃的棕榈树,几乎可以视为戛纳的象征。
要知道,戛纳国际电影节的最高奖为“金棕榈奖”,奖杯为金制棕榈枝,就源于戛纳本地随处可见的棕榈树。
总之,在这里慢步,白色的楼房、蔚蓝的大海,以及一排排高大翠绿的树相互映衬,构成一幅美丽的自然风光。
为此,宁卫民和松本庆子都感到,“精巧、典雅、迷人”,这大多数人对戛纳的评价还是很客观的。
尤其让他们满意的,是在这里男女可以正大光明的亲近和表达爱情。
这里和日本相比,完全就是另一种风情,大街上的男女多是拉着手,搂着腰的,当街打奔儿也不在少数。
是在日本受社会风气使然,他们还从没在公众场合手拉手的招摇过市过。
现在两个人亲亲蜜蜜在街道上走着,完全自然而然,手就牵在了一起。
这样的入乡随俗,吹着徐徐吹来海风,慢慢忘了烦恼,才真算有了点度蜜月的意思。
不过还是那个问题一切都很昂贵。
街头快餐车一个简单的套餐就敢标价一百一十法郎。
一个三明治七十法郎,汉堡八十八法郎,连甜筒冰激凌都要五十法郎。
法国最有名的露天咖啡馆当然更贵,在巴黎二十法郎一杯咖啡就已经让民众叫苦不迭了,但在这里最便宜的一杯咖啡也得六十法郎。
说的就是最nénéral,最普通,不加啥花里胡哨这那那这的café!
但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最过分的是一壶白水居然也要收八十法郎。
实际上,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在经过一家咖啡店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一桌顾客跟餐馆的人为此吵了起来。
顾客好像就是两个本地人,他们点了两杯咖啡,要了一壶水,结果餐馆给送来的账单却要他们付出二百法郎!
于是顾客就不干了,他们似乎认为,戛纳地区餐馆的白开水理应免费供应,这样的收费是不合理的。
然而餐馆非常强硬地拿出了一张电影节特殊菜单,理直气壮的要顾客按菜单付钱。
虽然这穿着白围裙,留着大胡子的家伙法语说得叽里咕噜根本听不懂。
但宁卫民和松本庆子都从他夸张的肢体动作上明白了这家伙的道理——电影节就是这个价!有钱就来!没钱就滚!
怎么说呢?
反正照宁卫民的理解,就是戛纳电影节期间,戛纳本地人就不该出来活动。
要是自家里没啥吃的,那你就饿着吧,活该饿死。
而这还不算,因为举办电影节,戛纳的旅客中心和官方纪念品商店都有特殊的纪念品出售。
电影节期间,买纪念品甚至还要排队。
无论是官方纪念品店,还是代售的旅游商店,几乎每一家商店都是人满为患。
宁卫民和松本庆子途径一家旅游商店时,走进去想看看。
真没想到一进去,他们就被商店里的标价震惊了。
官方海报一百五十法郎、印有戛纳字样的雨伞二百六十法郎,纪念T恤衫三百法郎,钥匙链一百五十法郎、金棕榈图样的手链一百法郎,印有戛纳字样的场记板冰箱贴一百二十法郎,连明信片都要二十五法郎……
戛纳有多贵?
戛纳电影节赚了多少钱?
通过这些小小的纪念品可以一窥究竟。
这都不是惨无人道了,简直没有人性啊!
真不是买不起,而是不值得,太侮辱智商了。
偏偏那些欧洲人都傻得出奇,就是这么贵,居然也舍得掏钱。
就这场面,那真是给宁卫民看得热血澎湃啊。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法抠儿”之名的法国人,在天坛买他的工艺品那么痛快。
他以为自己要价够黑,是黄世仁,原来他太心慈手软了,压根就是开善堂的。
人家这儿一件T恤衫的价钱就够买他料器,绢人加乱七八糟全套的了。
要论价钱贵,连日本的迪士尼商店里的纪念品都被比下去了,满应该被评选为良心企业了。
这就叫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了,看来市场调查还是很有必要的。
宁卫民现在越来越觉得戛纳的投资价值和商业潜力还真的不小啊。
尤其是法国人不会做生意这个劲儿,真的太可爱了,让他感到这里就是商业蓝海,大有可为啊。
他要是能把自己的商业触角伸到这里来,不考虑民族情绪,只论商业手段的话。
他绝对有信心,在两年之内把旅游商品的业务给垄断,把餐厅做到戛纳最大。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海滩
不一会儿,宁卫民就和松本庆子沿着主路走到了戛纳著名的马丁内斯海滩。
这里的沙滩因为长达五千米,在整个欧洲十分出名,绝对是老天爷对戛纳的馈赠。
尽管因为月份还早了点,这个时节大多数的人还不能下海无拘无束地畅游,但已经可以在这里享受灿烂温暖阳光。
而且也要知道,每年的这个时节,似乎全欧洲有志于涉足电影圈儿的美女,都来到了这个法国沿海的小镇,期望奇迹发生在他们身上。
所以这里可以说是电影节期间戛纳这个小镇美女密度最高的地方。
放眼看去,只见海滩上满是比基尼,那是相当别致的一种景色。
而看着燕瘦环肥,活色生香这一幕,宁卫民也终于明白了阿兰德龙为何对此地情有独钟,才一见面就邀请他来这里的原因了。
果然是男人的天堂。
真是太惊艳了!
只要生理和心理没毛病,想必任何一个男人站在这里用不了多久都会身体躁动,不自觉的软件硬化!
只是可惜的是,宁卫民此时已非自由身,他可是带着老婆来的。
不但没法再去尽情享受这里的乐趣,而且男人惯有的视觉习惯还给他惹来了麻烦。
饶是庆子素来都以大度对待他,从没怀疑过他和身边的异性交往有什么不正常的,此时为他目不转睛的专注凝视,也像个小女人一样的化身柠檬精了。
“果然啊,男人的天性就是拒绝不了沙滩上的美女。看了你也很喜欢这些西洋美女呢……”
语气稍显冷淡的一句话,让宁卫民如芒刺背,登时觉察到了身边的庆子浓浓的醋意。
要知道,平时不大生气的人,一旦生气往往更要命,可想而知他的压力多大。
不过好在宁卫民的嘴好使,脑子更好使。
为了逃过这一劫,他马上演技附体,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回应。
“什么西洋美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审美。像这样海滩上的女人,我才不感兴趣。外国人喜欢把皮肤晒黑这点,实在让我倒胃口。在我的眼里,所有人都比不上我心爱的妻子,眼前的海滩也一样,就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我的庆子。看看你,和她们比,你简直是在发光。”
而且甜言蜜语一番之后,他还马上转移了话题。
“不过,我们好像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就来了海滩呢。哪怕带条沙滩巾来也好。否则也能去海滩坐一会儿了。可惜了,我都张望了半天了,也没有找到卖东西的商店和货亭,哎,庆子,你看到了没有?”
这大连招一用效果明显,庆子的气场当即就不一样了。
“哦,阿民,原来你是一直在找商店呀,是这样的吗?”
虽然没有全信但心里的戾气明显已经开始退散。
“嗯,就是这样的。否则,你以为呢?”
听庆子这么问宁卫民又来了个贼喊捉贼,意图混淆视听。
然而可惜的事,面对心细如发的庆子,他还是大意了。
眼里一瞬间流露出的狡黠和窃喜,被庆子觉察到了。
于是,庆子才刚刚萌生的信任也一样崩溃,饶是他再怎么狡辩和坚持也不足取信于人了。
“啊,你为什么这样的表情。好像阴谋得逞的样子……”
“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要掩饰了,阿民现在居然变得这么狡猾!”
“哪有,亲爱的,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自己的魅力啊。”
“哈,这跟我的魅力有什么关系?被我抓到了吧。过分的掩饰,依然会露出马脚来。阿民,你也太会给人灌迷汤了。”
不管怎么说,虽然发觉了真相,可经过几番打岔,庆子怒气也那么大了,此时还真有了几分包容的态度。
“好了好了,你不用否认了,我也知道爱看美女这是男人的天性,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更多关注我。”
松本庆子袒露心声,而且主动将脸贴上宁卫民的胸膛,表示了大度的谅解。
不得不说,温柔才是女人最强武器。
没有责备,她只是垂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深情的看了过来。
这以柔克刚的哀怨,倒是真让宁卫民扛不住了。
就是再硬心肠的汉子也得化为绕指柔啊。
他不但一下失去了狡辩的动力,而且突然问,心里也涌起了真心的歉疚。
是啊,性吸引确实源于天性,但是能高于天性的,才是婚姻所需要的。
不过老天也确实作美,宁卫民才刚刚琢磨该怎么补偿的心思,这不,现成的法子就被人给送到了眼前。
此时,一个用英语打招呼的声音忽然在他身边响起,打破了这对新婚小夫妻的浪漫时光。
“先生,女士,下午好!”
当他们转向那个声音时,都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只见他右手提着一个金属桶,左手拿着一把坚固的金属铲子,脸上带着一副粉红色边框的墨镜,穿着粉红色的短裤,带着讨好的笑容。
一看就是戛纳本地的孩子,活泼又俏皮,可他来意却有点让人莫名其妙。
“你们还好吗?你们看起来像是外国人……是印度人?”
虽然这个答案有点像是侮辱人,但在这个时代,宁卫民也能理解,并不好对一个分不清亚洲族裔法国男孩太过苛责。
“不,我们不是,我是华夏人,我妻子是日本人。你有什么事吗,孩子?”
“啊,真抱歉,先生。我不是有意冒犯你们的。”
少年马上为自己猜错了国籍而道歉,而他的嘴的确很甜。
“其实是这样的,我在那边就注意到你们了,我想我一定要过来和你们打个招呼。”
宁卫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们是哪里吸引了你?”
“因为你们是这里很少见到的外国人啊,你们虽然不是印度人,但的确是来自亚洲对吧?这里的亚洲人并不多,何况你们又都是这么漂亮!我得说,从你们走进这一片海滩的那一刻起,这里就变得明亮多了。我当时就在想,你们如果是拍电影的,在自己的国家一定是大明星……”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一副以理所当然的神气。
“我们两个?”松本庆子笑了。
“哦耶!当然!”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想。”
宁卫民也笑了,这个少年的搭讪虽然冒失,但实在让人难以讨厌。
“你猜得的确不错,我妻子就是个电影演员。不过你要想要签名的话,那你必须得有纸和笔。”
“哈哈,先生,恐怕我没有。不过我们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弥补这个遗憾,比如来谈谈生意……”
“谈生意?”宁卫民不觉愣了一下。
“是啊,先生,您马上就可以看到我的商品。非常好的商品。”
少年说着,俯身开始展示他水桶里的东西——竟然是一些五颜六色,不同种类的鲜花。
这再次让宁卫民感到意外,他可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个同道中人。
更没想到的事,少年的年纪不大,可兜售的说辞却相当老练。
“这些花都是我亲自采的,所以很便宜,卖给别人要五十法郎一朵,卖给你们只要二十法郎。怎么样?”
“哦,真看不出来,你已经是个老道的推销高手了。”
“可以这么说,先生。”
“好吧,看你这么会做生意,我们很乐意买几朵。”
“真的吗?”
“看来你选对人了。”
“太棒了。先生,我敢肯定,您的妻子会因为这些鲜花变得更漂亮。”
“你真会说话。”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先生,漂亮的女人就应该拥有漂亮的东西,不是吗?”
“好吧,孩子,那么我们就来选五朵吧。”
“好的先生,一共一百法郎。”
虽然明知道是被套路了,但宁卫民真心一点也不介意,只感觉有趣,甚至有点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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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为了这个少年流利的英语和老道的推销技巧,更是为了他能及时出现送来了最合适的礼物换得松本庆子展颜而笑。
庆子选着花朵,拿着它们一直在闻花香,看表情很是满意。
几个小钱就能让老婆开心消气,难懂这还不该赏嘛。
所以宁卫民掏出钱包,不但用一百法郎现金换取了鲜花,他还又给少年额外加了一百法郎。
“多出来的一百法郎,是为了你的口才。”
不用说,那少年自然大
喜过望,“先生,您真是慷慨。太谢谢您了。祝你们愉快。”
跟着他又对松本庆子极尽夸张的说,“女士,您可真会选丈夫。我想就是戴安娜王妃也会嫉妒您的,电影节开幕当天您可要把他藏好了,否则我怕王妃莅临戛纳看到他,就会把您的丈夫绑走的……”
说完,他才转过身去,拿着钱离开了,很快就融入了海滩的大背景里。
而被他的话惊呆的庆子,老半天才缓过神来,望着手里散发这香气的花朵笑着感慨。
“真是个了不得的孩子。对一个未成年人来说,他真的很会说话。我相信,长大后他一定能成为出色的推销员。”
宁卫民一直在笑,都快肚子疼了。
他真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临走还幽了一默,连戴安娜王妃也拿来打镲。
“我同意,没有几个人能像这小子的嘴这么滑。而且刚才,他有一句话说的太有道理了。我非常赞同。”
“哪句话?”
“漂亮的女人就应该拥有漂亮的东西。”
说着,宁卫民便从庆子的手中抽出了一只颜色艳丽的花朵,迅速地插在了她的右耳后。
“瞧,这朵花就应该开在这里,现在的你,比这里大海更美……”
显然宁卫民的举动是成功的,松本庆子回望宁卫民,她的表情因为这突然其来的举动和赞美而柔和。
反过来对于宁卫民来说,这个表情也足够生动,充满了柔情蜜意。
这一刻,他们俩几乎都感觉不到周围有海风吹过,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他们所能感觉到的是他们的手带给彼此的温暖,能感受到的是彼此眼神中的爱情。
即使隔着彼此两副墨镜,他们也能感受到对方眼中所流露出的特别东西。
“哦,天哪,这表情可真不错!”
“啊!?”
然而,不管他们愿意与否,他们的情感交流再次被人打断。
居然又一个陌生人悄悄来到了他们的身旁干扰了他们。
当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迅速转向发出这个声音的方向,这次看见的是一个拿着相机的中年男人。
“她的确比大海更美!我真羡慕你呀,年轻人。”
对方说的也是英语,但比刚才那个法国少年可要标准流利多了。
“你是谁?”
“这还用问嘛,我当然是个摄影师啦。从我的装备你就应该看得出来。”
宁卫民这时候的确注意到了这个男人与众不同的相机和包,看着很专业。
而且他的头发花白,岁数不小了,看着挺稳重的,也不像那种自以为是的轻浮之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大卫·贝利,我四处奔波,以摄影为生。”
说着这男人就走了过来冲着宁卫民伸出了手。
出于礼貌,宁卫民也伸手回应,他有点好奇地问,“你英语说的真好……”
“因为我是英国人嘛。”这个叫大卫的摄影师笑了笑。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是,他接下居然还说起了日语。
“我没看错的话,你们应该是日本人吧?我的上一任妻子就是日本人。”
这下交流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所以当宁卫民重新澄清了一下自己的国籍之后,这个大卫也是直言不讳,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抱歉,我无意冒犯。但当我从相机里看到你们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镜头。我一定要亲自来看看。现在我可以这么说,年轻人,你拥有一颗上好的钻石。你太幸运了。”
“我会把这当成是我的赞美,谢谢你赞美我的妻子。”
“哦,我只是实话实话。你的妻子有惊人的视觉效果。就像职业模特一样。”
跟着大卫又转向松本庆子,很热切地问。
“女士,你有过拍摄经验吗?有兴趣做模特吗?”
而这话则直接引发了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笑容,宁卫民毫不犹豫地予以拒绝。
“不了,谢谢。”
“为什么?”
“因为我妻子其实是个电影演员。而且她在亚洲很有名气。已经拍摄过不少广告了。虽然这里认识她的人不多,但我相信,你的日本妻子一定会知道她。”
这话就是委婉的表达不希望再被打扰了。
然而没想到,这个大卫倒是有点锲而不舍的劲头,退而求其次,居然又提了一个要求。
“那么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让我给你们拍几张合影怎么样?”
“你想要给我们的照片?”
“是的,我不会用于商业用途,只想把它们留给自己。说真的,我一直都喜欢拍各种各样的情侣,能激发我对生活的向往,为我补充灵感。而你们两个是我这次旅行见过的最完美的一对,尤其是你的妻子,我去过欧洲,美洲大部分国家,也去过日本和亚洲其他几个国家,但我就从没发现过像她这样充满光彩的女人。”
“我能说什么呢?我身边有个完美的女人。”
“是的,别担心,如果你们同意我拍照的话,等洗出照片,我会按照你们的地址给你们寄一份的。无论多远,哪怕你们回日本了也没关系。怎么样?很快就要到傍晚了,我保证一定会给你们拍得很美。”
没辙,看这位摄影师如此有诚意,宁卫民也只有用目光去征询妻子的意见。
而松本庆子其实是无所谓的,不就是一张照片嘛。
她在日本的时候每天都不知要被偷拍多少张。
现在人在法国,有人这么礼貌的征询,她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拒绝。
所以就这样,松本庆子和宁卫民在著名的马丁内斯海滩,应一个主动请缨的英国摄影师,在夕阳来临的时分拍下了二人的留影。
不得不说,这也是很浪漫的一种邂逅了。
要是这个时候,他们的这次出行到此中止,那他们在戛纳的第一天可就过得太完美了。
但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有瑕疵,哪怕在如此美丽的海滩,也不是所有遭遇都令人喜欢的。
不同于前两次打镲,第三次来打扰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可就不是什么招人喜欢的主儿了。
几个醉醺醺,穿着泳裤的大学生,收拾好了东西正打算从海滩回去,结果看到了风姿绰约的松本庆子就集体走不动道儿了。
一头黑发的东方美人在海风的吹拂下简直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于是几个醉鬼大学生立刻围了上来,完全无视宁卫民,去跟松本庆子搭讪,与她随意聊天。
最过分的,尽管松本庆子的肢体语言明显表达出她对这种情况感到不舒服。
宁卫民也拦在她的身前保护她被骚扰。
但这些大学生们还是一厢情愿的纠缠个没完,甚至有个小子还拿出威士忌的酒瓶来,说着粗疏的话,妄想引诱松本庆子跟他们去参加聚会。
面对如此无奈的场面,简直就是秀才遇见兵啊。
宁卫民没办法,为了防止出乱子,也只有带着妻子赶紧离开了傍晚的海滩美景。
以一种比较扫兴的方式结束了他们第一次涉足马丁内斯海滩的经历。
不过那些大学生们也没有多得意,因为就在他们目睹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进入出租车之时。
宁卫民出于报复情绪,最后冲着他们喊的几句轻蔑的话,也足以让他们集体破防。
“嗨,你们这些垃圾,少做白日梦!你们的邀请简直是在侮辱这位女士!她只喝香槟!懂吗?香槟!”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神通广大
阿兰德龙在法国的确神通广大,能力不小。
5月13日当天晚上的晚餐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
阿兰德龙宴请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地点在法国戛纳最古老的餐厅-普罗旺卡尔。
这家餐厅位于圣安托万街,以传统的法国料理和乡村风味为商标,同时也是艺术家们的聚集地,所以名气很大。
欧洲的名流都喜欢在此地用餐,不过也正因此,这家高级餐厅需要预约才能用餐,而且座位是很难约到的。
实际上不但戛纳电影节期间满座,就是整个旅游季节,座位都已经被预定出去了。
要是普通的客人,顶多就只能留下联系方式碰运气。
看看能否遇到某位客人改变计划的状况,才有可能享用一餐,否则就只能失望而归。
说白了,这里的消费既高,但又不是纯粹花钱就能解决问题的地方。
一般人能在这里吃一,除了舍得钱包,也是需要拼运气的,机会相当渺茫。
对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来说,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能在这里吃饭,完全是沾了阿兰德龙的光。
实际上,从马丁内斯海滩回去后,他们先在酒店更换了衣服,又重新叫了出租车去普罗旺卡尔餐厅赴约,结果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就先在车上就听司机碎碎念了一路,说这家餐厅有多难进。
等到了餐厅门口果不其然,如同司机所说见到排了长长的队伍,全都是没有预定来碰运气的人。
幸好他们是阿兰德龙的客人,门口的侍者听他们报出了阿兰德龙的名字,马上就派人把他们引领了进去。
然而却并非没有令人尴尬的情况。
由于他们遵循着日本人的时间习惯,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了二十分钟,此时不但主人还没来就连可以入座的座位都还没安排。
敢情阿兰德龙并没有提前预定座位,虽然餐厅非常卖他的面子,但真等到客人来了,也只有临时加席。
就这样,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完全是眼睁睁看着餐厅的侍者们临时搬来桌椅和台布,通过挤占了部分舞池的空间的方式,为他们在人满为患的餐厅里安排了一席。
以至于有不少顾客都对他们投来不满的神色,对他们两个表示出反感和厌恶跃然脸上、
甚至还有人叫住侍者指着他们过问此事,好像是在向餐厅抗议。
这多少让他们这两个脸皮儿薄的人,待在这里有点不自然。
然而十分钟之后,当请客的主人一到,一切就全变了。
年过半百的阿兰德龙还有他二十岁的小女朋友罗莎莉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走进来的一路上,整个餐厅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在跟他打招呼。
冲这位大明星满脸堆笑的人力,不但有服务员也包括客人,甚至还有他们周围几桌,最初表达不满的那些客人。
甚至就连同在这家餐厅吃饭的一些演员和导演也一样,都以认识阿兰德龙为荣。
而阿兰德龙本人,则根本就不像来吃饭的,倒像是来开发布会的。
哪怕等到他拉着罗莎莉找到位置就坐之后,这种轰动效应仍未结束。
阿兰德龙都还没来得及和宁卫民,松本庆子说上几句话,就有餐厅的侍者代表其他桌的客人来到他面前,馈赠香槟。
也只能说阿兰德龙是真正的大明星,影响力早已经覆盖全世界。
不但法国电影圈和法国人民宠爱他,就是在国际上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名流巨富也都愿意和他做朋友。
不得不承认,在这年代,别看他已经人老了,半退休了,但这法国老帅哥一露面的影响力远超后来的“小李子”和“阿汤”。
也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宁卫民才明白了阿兰德龙在京城的时候,其实已经足够收敛了。
他在马克西姆餐厅过生日的时候,曾经在他吃饭时候要求“今天我五十岁,餐厅放进五十个客人,就闭门谢客吧。”
现在想想也不算如何过分,因为这家伙在法国无疑更猖狂,身上的坏毛病其实都是被这里的人惯出来的。
至于外界传言他和黑手党组织的起源科西嘉黑帮有很深的牵扯这一点,虽然宁卫民无法得到什么明确的证据。
但从感觉上来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反正他自己是越来越相信这个“传言”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宁卫民在用餐的时候,主动自曝家丑,提起了他们刚刚在海滩散步被几个酒鬼骚扰的一事。
而且他还一时嘴快,流露出有意要花钱在戛纳雇请两个保镖还要包一辆汽车的想法。
没想到阿兰德龙哈哈大笑了一阵,就满应满许,把这件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说这件事不用宁卫民再发愁,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有车,去酒店接他,连钱的事儿都没提。
结果隔天到了5月14日,那两个一早来酒店报到的两个彪形大汉差点没给宁卫民吓着。
这俩人身上带着枪不说,模样冷酷,凶恶,有纹身也就罢了。
关键是俩人脑袋和脸上都有伤疤,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绝非普通意义上的保镖。
哪怕都穿着黑西服,也不是那么回事。
用京城话说,这俩人儿就不是善茬儿,大街上谁看见这样的主儿都会避之不及。
宁卫民是大为后悔啊,觉着跟着他们出门反而没有了安全感,倒像是自己被绑架了似的。
由此可见,阿兰德龙这家伙的底色,弄不好真不是那么干净。
他在银幕上的枭雄风范也许压根就不是演出来的。
要套用几十年后国内某位小眼睛明星说过的话,那就是,“黑社会有什么不好演的,我有生活啊。”
于是没辙,宁卫民回到房间就打电话给了皮尔卡顿的助手高田美,请她代为帮忙联系保镖和租车的事儿。
想了想觉得或许戛纳已经不好找了,就又补充说,不行哪怕从巴黎调人来也没关系,费用他不在乎。
而他也压根就没敢让松本庆子跟自己上车,只是单独赴约,坐两个“保镖”的车去和阿兰德龙见面。
不过有一说一,阿兰德龙办事虽然有时候有点用力过猛。
就像这两个保镖,人选尽管不太符合宁卫民的心意。
但他这种雷厉风行,自作主张行事风格,在某些事上还是挺让宁卫民满意的。
就像落实《李香兰》展映一事,还有在影节宫地下市场买展位的事儿。
当宁卫民来到影节宫附近的咖啡馆时,具体条件阿兰德龙已经基本替他都谈好了。
展映的时间放在影节开幕之后的第三天,上午一场八十人座的放映厅,下午一场三百人座,上午场十万法郎,下午场二十万法郎。
展位最早也得四五天后才能有空缺,大概一个标准摊位是二十万到三十万法郎。
对此,宁卫民也别无异议,虽然有点小贵,但那是对经费不足的影人来说的,对他可不是多大问题。
毕竟这是临时插队,能这么痛痛快快把事儿定下来挺好,要比提着猪头找不着庙门可强多了。
所以他到了之后也就是在阿兰德龙的介绍下和组委会负责展映工作的一个法国人认识认识,然后大家坐在一起吃了顿早餐,顺便着闲聊了不少电影节的花边新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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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吃饱喝足,几个人一起回影节宫的组委会办公室,宁卫民来签字交钱,这事就算是基本定下来了,毫无波折。
唯一值得一提的,倒是宁卫民又通过阿兰德龙,发现一个匪夷所思的电影节潜规则。
敢情对于真正的国际大腕,戛纳电影节组委会规定了付费采访这一生财之道。
举个例子,今年竞赛单元《酒心情缘》的美国导演巴贝特·施罗德的采访价是一万法郎,而去年马丁斯科塞斯带着《八小时之外》来戛纳时,采访费达到了一万五千法郎。
至于像阿兰德龙这样没有影片参展,只是来凑热闹的人,只要咖位足够,每个记者也需要交五千法郎的费用。
但这部分采访费只是针对欧美地区外的记者,对于欧美记者采访可是免费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建立在文化话语权上的地域歧视。
实际上就在陪着宁卫民办事儿的这个过程里,阿兰德龙前前后后接受了十几个记者的采访。
有的时候由于是几人一起采访,所耗时间不够半小时左右,居然他就能轻松入手三四万法郎。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欧美明星活得是挺滋润的,半小时就能赚到普通法国人半年的收入。
单论这半小时,比每天能拿到一百二十万法郎利息的宁卫
民赚钱速度都快呢。
再接下来,当然就又是娱乐时间了。
说到这里就得说法国人喜欢享乐的天性真不是盖的。
实际上都不用另找地方,有阿兰德龙这个老鸟引路,宁卫民这这才知道合着影节宫里就有夜总会性质的赌场。
楼下是电影节这么严肃的文化活动,楼上就是引人堕落的销金窟,这么扯淡的事儿居然是真实发生的。
大跌眼眶下,宁卫民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了,也只有用旅行支票像阿兰德龙一样,买了二十万法郎的筹码,跟着这位花花公子,去见识一番。
阿兰德龙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在大厅赌,那是必须要进大户室的。
大户室不设门坎,只是最低投注起歩比较高,外面大厅有一百、二百、五百等不同起点,而贵宾厅最低每局一千法郎。
阿兰德龙一看就是这里的老客,直接坐在了二十一点的赌台上开始了奋战。
宁卫民站在他的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悠悠然换了其他赌台去转悠。
几十年后的信息时代,几乎众所周知,国人是世界驰名的赌族。
站在赌场里,你四下一望吧,起码有一半是东方人的脸,不用上去问,十有八九,不是华侨就是华人。
所以几十年后,大多数的赌场经理对华人总是格外优待,对东方脸分外地殷勤。
因为这里的人都知道,被叫做“老中”的华人才是最善于豪赌的赌棒,赌台上给小费从来也不眨眼,出手大方。
无论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哪怕来自餐馆,衣厂,从老板到工人,从大厨到车衣女工,都会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又送给了赌场。
有的老华侨,辛苦一生,把仅有的收入都交给了赌台上。
要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干,他们会笑着说,“零存整取,早晚有一天我给我它捞回来。”
不过在这个年代,华人的赌性之大还没有被世界的赌场老板们广泛认识到。
宁卫民作为这里原本就不多的东方面孔,无论是在二十一点,轮盘赌,巴卡拉纸牌,还是骰子赌台前驻足,都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而且宁卫民也确实属于一个华人里的另类份子。
蒙天眷顾,他都知道未来几十年世界会如何变化的底牌了,随随便便就能把股市当成提款机。
他要是还对赌场这“杀人不见血”游戏还感兴趣,那才是见了鬼呢。
恐怕这个世界上,对于任何博彩游戏,他都会是认为最无聊,最无趣的人了。
所以他转悠了一圈也没下注,最后干脆跑到外面大厅去喝免费酒水看歌舞小姐的表演去了。
等到感到无趣之后,再回到阿兰德龙的身边,宁卫民才发现这家伙刚才赚到手的三四万法郎,连同他自己的几万法郎,都已经见底了,很快就要输光了。
于是他索性大方了一把,干脆把十万法郎的筹码全放在了阿兰德龙的面前,做人情。
阿兰德龙一愣,“宁?你……”
“没什么,我不想玩了,省得你再换了。”
说着,宁卫民还开起了玩笑,“朋友,沉住气,慢慢来。你不妨试试我的筹码,也许借助东方的魔力,你很快转运。”
“哈哈!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阿兰德龙大笑起来,也不再客气,直接下注一万。
没想到还真让宁卫民一语成真,这一次,他居然赢了个满贯二十一点。
他还没开口,庄家已经给了他一倍半的筹码,四个两千五的筹码变成了十个。
就这样,他的手气真的开始顺溜了。
因为和宁卫民高兴地说话,他还没有来得及收筹码,庄家已经发完了牌。
等他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刚刚想吐烟的时候,好嘛,十个筹码又变成了二十五个。
又是一个满贯二十一点。
这可太顺了。
简直顺得邪乎!
于是他彻底兴奋了。
才不到几分钟,他扔在桌上的一万法郎,就变成了六万两万五!
想得到吗?
这个时候,阿兰德龙再看宁卫民,还真是满眼放光,把他当成自己的转运童子了。
而且说来也怪,赌运一来,横竖挡不住。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输少赢多,阿兰德龙好像怎么押怎么有,不知不觉就赢了一百几十万法郎。
这可把阿兰德龙给给乐坏了,乐得他把什么都忘了,忘了他的模特小女友罗莎莉还在酒店等他,也忘了答应宁卫民今天还得带他去见凯瑟琳·德纳芙。
直到宁卫民看着手表第三次催促他,“再不走,筹码上的东方魔力就要消散了。”
他才出于迷信住了手,而这是不但漂亮的比基尼小姐,为他送来了烟和酒。
连赌场经理也上来祝贺他们取得的胜利。
还握着他的手说,“德龙先生,你今天真是个幸运的人!”
然后又热情地送了他们两张卡,一人一张,凭卡就可以在戛纳影节宫免费吃一顿大餐。
当阿兰德龙把筹码兑换成现金后,不但把宁卫民的钱都还给了他,而且还要分他一半赢来的钱。
然而宁卫民却拒绝了,笑着说,“我不要分钱,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什么事?“
“今天不要再赌了。赌这东西,全凭运气。赌场送咱们免费大餐就是怕你走了,盼你再回去呢。你可不要上当。不理智的人永远是输家,也是最受赌场欢迎的人。外面的享受那么多,我们还是换种消遣吧。”
这话提醒的绝对到位,阿兰德龙愣了一下,说,“朋友,你说的对!好,那我们现在去吃饭!把你妻子和罗莎莉也叫来!我要给他们买礼物!”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性格魅力
许多人都认为阿兰德龙在电影圈里取得的成就是靠颜值,属于老天追着喂饭的宠儿。
他靠着一张脸,就轻而易举就获得了成功。
成功来得如入无人之境成功来得迅猛而不费吹灰之力。
但实际上远没有这么简单。
阿兰德龙可不像宁卫民开了挂,他就一个普通的平常人。
从穷小子到国际巨星的逆袭路不可能走得顺风顺水,一路平坦。
不说别的欧洲的电影圈混乱程度在这个年代属于世界之冠,连美国都要甘拜下风。
许多欧洲的导演和制片人不但性取向混乱,而且还有诸多精神洗脑和控制人、虐待人的偏好,比日本人还要变态。
在这种情况下业内充满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许多出身贫寒,在欧洲电影圈和时尚界里找前途的年轻人,反而会痛恨自己长了一张遭人惦记的脸。
反面的例子比比皆是,就像出演《魂断威尼斯》一举成名的伯恩·约翰·安德森,就可谓被惊世美颜毁了一生的典型例子。
如果不是拥有过于出色的美貌,这个“世界第一美少年”也不会成为同性恋者渴望的象征符号。
不会吸引来众多变态者的垂涎,嫉妒者的诋毁,媒体的骚扰。
那么他的一辈子也就断然不会走得这么坎坷。
而阿兰德龙则和伯恩·约翰·安德森相反,不仅活得自由,而且自信且有尊严。
别说没有人对他下黑手了,就是他创了弥天大谎,往往最后都会不了了之。
尤其当他人到中年之后,整个法国电影届,或者说是整个欧洲的电影圈,都没有人愿意去轻易得罪他。
两个出身、际遇相似的人,人生遭遇却产生了这么大的差距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真的不能说是一张帅脸就能造就的。
以宁卫民的角度来看,他认为决定性因素,关键仍然在于人的内在。
至少他就能在阿兰德龙身上感受到不少特别强烈的人格魅力。
因此,他也就有点明白了,阿兰德龙为什么能取得如此的成就。
为什么这家伙花心了一辈子,从他为了改变命运勾引的第一个女人——比他大六岁的女明星布丽吉特奥贝尔起,到如今比他小三十二岁的小女朋友罗莎莉。
他一生交往过的所有女人,个个对他一往情深的迷恋,许多姑娘都甘愿不要名分为其生子,就从没有一个能够永远记恨他的。
甚至就连被他悔婚抛弃的罗密施耐德也一样。
哪怕曾经恨过,但那不过是因为爱而不得的嫉妒。
到最后也会被时间和他关键时候的出手相助,化解了所有的恨意,反而学会了不再嫉妒。
是的,阿兰德龙除了颜值正义之外,还在待人接物上具有非同寻常的本事,这才是他为什么能拥有好运的答案。
这其中首先让宁卫民欣赏的一点,就是阿兰德龙的慷慨大方和重视友谊。
他绝对是个对待身边朋友足够真诚,很够意思的人。
这次在戛纳招待宁卫民,虽然到不了倾其所有的地步。
但作为回馈宁卫民在京城无微不至的关照,阿兰德龙也是在各个方面尽力帮忙,无论公事还是私事,并无亏欠之处。
到现在阿兰德龙已经为宁卫民做了这么多,包括与会证件和保镖、车辆,许多费用都是他个人承担的。
而他甚至还没跟宁卫民提过一个“钱”字儿,他这样的人在对于金钱关系非常严谨法国人里可不多见。
尤其今天,因为在赌场赢了钱,阿兰德龙就更是如此。
他没用赌场给的餐卡留在影节宫用餐,而是把宁卫民带到了另一家市中心的高级餐厅,点了相当昂贵的鱼子酱和鹅肝,用上万法郎的一餐,来款待宁卫民。
同时说出的话就要做到,他硬是逼着宁卫民用餐厅电话打给松本庆子。
然后让两个保镖驱车去酒店依次把松本庆子还有罗莎莉都用车接了来一起用餐。
等到吃完饭后就亲自带她们去克鲁瓦赛特海滨大道的精品店里购物。
香奈儿、爱马仕、迪奥……他为女士们推荐的都是大牌中的大牌。
进入商店后不看价格只看东西,不要都不行,谈笑风生中,毫不犹豫的付账。
他还用一百法郎的钞票付小费,花钱的痛快劲看着比日本人更豪爽,比宁卫民更像是一个超级富豪。
无论是门童还是酒保,不管是上菜的还是斟酒的,无论是帮助试衣的,还是理货的,只要为他们这一行人提供服务,或者尊敬地称呼他一声“德龙先生”,就能收到一张钞票作为礼物。
当然,别人如果要签名,他同样来者不拒。
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
所以就连为他服务过的人,偶然只见过他一面的人,都会被他的魅力深深折服。
另外,宁卫民还体会到,阿兰德龙是个既风趣又见多识广的人。
虽然出身贫寒,没读过多少书,但不安分的叛逆性格,和丰富的人生经历,让他比普通人更懂得如何看待生活,如何寻欢作乐。
尤其是在法国他的主场,他的笑话信手拈来,幽默感充斥在他每一句话里。
他不但亲身经历过穷人和富人的不同生活,几乎熟悉法国所有休闲娱乐活动和旅游胜地。
而且他的所见所闻变成段子往往能让人捧腹大笑,且回味无穷,起码也会让人感到因为他而增长了见闻。
所以无论男女,大概没有人会觉得和他相处是一件不愉快的事儿。
尤其是宁卫民,在和他相处闲聊的过程里,总是会频频受到触动和启发。
就像在这次吃午饭的时候,两个人谈及宁卫民对于戛纳的印象。
宁卫民对阿兰德龙表示,戛纳消费的繁荣和旅游资源远超自己想象,也让自己颇为意动,有意在戛纳买房置产。
或许今后自己也能在这里开个中餐厅或者酒店什么的。
阿兰德龙听他这么说,当面就表示赞赏,说自己很希望他能在法国投资,以后就有正宗的中餐吃了。
但与此同时,却也对他的投资方向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阿兰德龙告诉宁卫民,说提起法国南部蔚蓝海岸,让许多世界游客都赞不绝口,很多人都知道尼斯、戛纳和摩纳哥。
但是,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更加低调,更加贵族,更加豪气,那就是海边小城圣特罗佩。
那里从十六世纪起就出现贵族社区,由于圣特罗佩拥有充沛的阳光和近百个小型沙滩,特别合适建各类豪华别墅,所以逐渐成了富豪名流明星们扎堆的地方。
后来由于许多电影在那里取景,进一步让那里成为了欧洲富豪和上流人士夏季来法国度假的首选。
如今,圣特罗佩已经成为代表着高端、私属、卓尔不群生活态度的富人天堂。
那里的海滨码头则停满了来自世界各地富豪的游艇。
甚至他自己就在圣特罗佩购置了别墅,他的船也长期停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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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阿兰德龙的建议是宁卫民如果资金富裕,最好去那里看看。
至少他认为是比戛纳更好的投资地点,哪怕七十年代,法国经济遭遇黑暗时期,哪里的房价和物价也没有下跌过,照样坚挺向上。
无论是度假,居住,还是开餐馆都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那里消费有多高呢?
高到了每年一到旅游旺季,就连法国本国的媒体每年都要痛骂的地步。
比如,海边好风景的餐馆,如果订餐座位的话,圣特罗佩很多餐馆要求最低消费一万法郎。
还有更厉害的餐馆,靠窗看海的位置,最低消费五万法郎,还有十万法郎,五十万法郎的座位!
就是因为那里的游客大部分都是富豪家族的世家子弟,也就是传说中的欧洲“老钱”,才导致了当地餐馆眼界越来越高,要求越来越离谱。
这种奢侈的风气,可完全不是法国其他地方可比的,如果说戛纳还能让普通人勉强在此地生活的话,那圣特罗佩就是完全断绝了穷人生存的可能性。
具体的例子,阿兰德龙只随口说了一个,就足够让宁卫民听得目瞪口呆的了。
敢情据阿兰德龙所说,去年的七月里,有一位意大利商人来圣特罗佩度假。
他请三四个朋友吃饭,在餐厅里面花费了大约十万法郎不到。
临走时候,这个意大利富豪给伺候他们的服务员留了六百法郎小费。
如果是在法国的其他地区,这已经是非常慷慨大度了。
可随后,当这个意大利人要离开的时候,让他为之震惊
和羞耻的一幕发生了。
因为为他提供服务的餐厅服务员居然特别愤怒,冲出餐厅,在停车场堵住了意大利商人和他的朋友们。
然后当众就大骂富豪不尊重他,告诉富豪小费应该是百分之二十的标准,讽刺那个意大利佬不懂规矩。
一般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意大利商人气坏了,立刻掏出钱包,甩给服务员一沓子法郎,叫他快滚。
然后当场表示这个餐厅和服务员太奇葩,发誓以后坚决不再来法国了!
可惜除了他和他的那些朋友之外,其他的旁观者只当成了一幕笑料,没人对意大利佬的遭遇真正感到同情,反而有些人还真的认为是意大利人太寒酸……
不用说,这故事听到宁卫民的耳朵里,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完全刷新了他对餐饮消费的认知。
他心说了,我的乖乖!
这是特么什么地方啊,随便一顿饭就造了十万法郎?
这笔钱可是巴黎一个小白领,工作一年半的全部收入啊。
就说法郎不值钱吧,这几年汇率一跌再跌,但基本能等同于人民币呀。,
换成美金的话也有一万好几千了。
娘希匹这就相当于日本人肯花二百万円请几个人吃饭一样。
要知道,他在用餐消费上的最高记录,目前还是和邓丽君一起吃的那顿炸河豚最贵。
四个人差不多吃了四千美金,这要跟意大利佬一比,可真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意大利人可足足花了他们三倍的价钱!也太魔幻了!
可就这样的豪阔客人居然还要被服务员羞辱?被人鄙视?
这哪儿讲理去?
而且他再一打听,听阿兰德龙说,戛纳的房价目前好像一平米两万法郎到五万法郎之间,具体要看房屋的质量和规格。
而圣特罗佩要贵一些,选择也更少。
目前应该只有一些独立别墅有售,最低三千万法郎起。
宁卫民还真是不由自主的动心了。
贵吗?
或许对欧洲人不便宜,可在他心里,真一点不贵啊。
要知道,今年东京最差的足立区都快一百万日元一平米了,基本跟戛纳的房价相当。
而三千万法郎兑换成美元还不到四百万,换成日元不过五个亿而已,毛毛雨嘛。
他要看着好,完全可以先在圣特佩罗买两栋房子再说,连房产税方面都不用过多考虑。
因为只要开餐馆的手续没有太大障碍,他弄个坛宫在此地,或者让大师再开个马克西姆分店,在圣特佩罗捞钱的性价比可比东京银座还高呢。
虽说每年只有差不多四个月客人最多,可架不住这儿任何一桌客人都差不多会消费这么多啊。
所谓十万法郎的一顿饭是太平常不过的情况,那真是一桌顶十桌。
想想看,消费高,房价低,还保值,没泡沫,这么好的不动产项目哪儿找去?
所以实际上就在两人谈笑之间,宁卫民已经很认真地把这件事在心里记住了。
阿兰德龙提供的信息真的有用,只要最后他接触到的现实和阿兰德龙介绍的情况差距不大,他就能下定决心在法国大撒巴掌的撒钱,当地主老财了。
这还不算,就连购物的时候,宁卫民在自己的服装老本行上,居然也被阿兰德龙给上了一课。
起因就是几个人在逛商店的时候,罗莎莉和松本庆子都被香奈儿店里的一种女衬衫吸引了。
纯白色的底色,陪着若隐若现的绿条纹,漂亮的就像莫奈的画。
询问商店的售货员,对方告诉他们这种衬衫要将近六千法郎一件,松本庆子惊讶的感叹,“好像比日本要便宜得多呢!”
没想到阿兰德龙笑了起来,“事实恐怕是这样的,但实际上未必。因为生活习惯是不一样的。我去过日本,东京确实很发达了,但日本人生活上还是很节俭,就是富人买这些衬衫,也是会想办法洗了再穿,多次利用的。可在这里不是,来这里的度假的欧洲富人,许多人都不洗衣服的,这样的衬衣穿过一次就会扔掉。甚至许多人都不会带很多行李过来,因为新的总比旧的好,时髦几乎每天都在改变。他们的衣物除了正装之外,基本都是每到一个地方,临时现买一些。有的人干脆就连正装也不带,都需要的一切,都是他们贴身仆人去他们经常光顾的品牌商店里替他们采购。所以欧洲的时尚业才能如此欣欣向荣,在世界上的影响力才会如此之大。也许在其他国家,有人不知道法国总统是谁,但一定会知道迪奥……”
天啊,现在满世界都在爆买的日本人,居然会被阿兰德龙评价为节俭。
敢情大部分民众认为的奢侈品,在真正的富豪眼里,不过是随随便便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看来自己和庆子还都是土包子呢,他们确实还对真正的富豪世界感到陌生。
此时此刻的宁卫民又有点小激动了,阿兰德龙说的这些,就连两世为人的他都不知道。
想到他们即将拍摄的《摘金奇缘》,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希望能聘请阿兰德龙做顾问了,或许再客串个角色。
不管怎么说,如果能拍出真正的富豪生活,才能让影片更有说服力,不是吗?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痛快至极
至於最后,阿兰德龙身上,还有一点让宁卫民格外佩服的优点,就是超人的自制力。
这也是宁卫民刚刚才从阿兰德龙身上发现的一点。
这傢伙真的言出必行,说到就能做到。
就比如从赌场出来之后,阿兰德龙答应他不回去了,还真就不去了。
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说实话宁卫民也去过澳门,他自己也做过"红蓝战士"。
虽说他玩儿的小而且癮头也不大,但赌钱的那种刺激,和中介公关用各种手段的百般討好,他都是体会过的,深知这种诱惑之大。
要知道在赌场里可不光是只有输急眼的主儿不愿意离开,其实贏家更是如此。
玩的越爽,贏得越多,人就越捨不得让美梦醒来,越不肯放走这样的好运气。
实际上,真能在赌场里做到见好就收的人太少见了。
大部分的人贏了钱,別看前脚还明白著呢,换了筹码高高兴兴就要把钱带走,那是因为他们玩儿累了。
所谓的神志清醒只是暂时的,坚持不过三小时。
往往出门吃一顿饭,洗一个澡,消遣消遣,放鬆放鬆,等温饱和各种欲望都满足了,一旦缓过精神头来,就立马重新犯糊涂。
好些人连机票、船票都买好了,行李都恨不得办了託运了,临时改主意回去再战几回合的大有人在。
结果自然只有一个。
就是连本带利还给赌场,直到口袋都掏乾净了再灰溜溜的走人。
哪怕是宁卫民本人要不是因为开了掛,现在每天都在玩儿能光明正大作弊,只贏不输,且收穫巨大的金钱游戏。
对他来说,这种让赌场占尽优势的***游戏早已经毫无丝毫的吸引力,他出於阿兰德龙的处境,恐怕也难以抵御想继续贏钱,扩大战果的癮头。
所以当初他对阿兰德龙的劝告只是应有之意,並未真正寄希望於他能做到。
可等到吃了饭,又买完了东西,宁卫民见阿兰德龙仍然没有人任何坐立不安的跡象。
反而带著他们又去了咖啡馆,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打电话,耐心尝试著各种渠道与凯萨琳·德纳芙取得联繫,替宁卫民安排与之见面的事儿。
宁卫民在感动和佩服之余,自热而然也好奇起来,不懂得阿兰德龙究竟是怎么管住他自己的。
於是为了试探,宁卫民故意作态地说,"德龙先生,今天已经占用你太多的时间了。非常感谢你给予我们的帮助和款待,其实你大可不必再花时间陪伴我们了,我和我的妻子都已经很承情了。现在时间还早,如果你还有其他的安排,或者想做什么消遣,你请隨意,我们改天再聚也可以。"
却没想到,阿兰德龙居然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刻就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放心好了,我的朋友,我今天是不会再去赌场了。既然答应了你,我肯定说到做到。也许隔上几天,我还会再用几万法郎去试试运气。一旦输了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也就是这样了。或许你对我这个人还有点不够了解,我是喜欢找刺激和各种享受,不过大部分让人上癮的东西,我都能控制。烟、酒、赌博、购物、打猎、出海,还有女人,只是適可而止,统统如此。"
"哦,真是如此吗?"宁卫民的语气仍旧錶示出有所保留的相信,"这些你都能控制?"
阿兰德龙则摊摊手,无比肯定的表示。
"真的如此,我要是做不到这点,那我一天四十八小时也不够用,恐怕早就死於纵慾过度
了。也许还会在这世上留下上百个私生子。说真的,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一种东西我控制不了……"
"是什么?"
"感情。"
这个答案,让宁卫民听了不由为之一愣。
阿兰德龙则继续进行补充说明,"人和人的感情是无法控制的,那才是我最害怕,又无法捨弃的东西。我的朋友,我已经试过无数次了。无论最初你怎么想的,有多么周密的计划,是否下定决心要冷酷的执行,只要你掺杂进感情因素,最后事情总会超出你所能控制的能力范畴。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体会。所以我才会对女人敬而远之,我永远也不想结婚了。当然,如果说到我曾伤害过谁的话,那我应该算是一个坏人。是的,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是我也想极力避免过这些事,甚至我还因为拒绝而挨过女人的巴掌。其实,我並不是那种真能做到狠心的下流的人,你知道,我的初衷並不想这样,尤其是对於那些真心爱我的女人,我最后往往也会爱上她们,但结果就是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更糟糕……"
这些话他其实是以一种玩世不恭的神情说出的,好像是在拿他身上眾所周知的黑料在自我调侃。
但却不知为什么,宁卫民从他的眼里读到了一些认真的成分。
简单的几句话,就仿佛让宁卫民看到了他身上无数埋藏的秘密和人生路途上的故事。
这种感觉相当神奇。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阿兰德龙在宁卫民的心目中,形象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不能不让人思考和怀疑,当年阿拉德龙在感情问题上所作出的那些选择,是否是在特定情况下的,有他自己独特考虑的。
如果再考虑到他的事业成就和財產问题,像他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居然从没有过財务危机。
这样的阿兰德龙,就不可能是外界一直传言的那种自命不凡,风流不羈,却冷酷自私,而且內心空虚的人。
恰恰相反,宁卫民倒是能断定,阿兰德龙的骨子里其实是一个非常精明,具有清醒头脑和强大意志力的人。
只不过他的这些特质,多年来,恐怕一直掩盖在花边新闻和常人对他的偏见里罢了。
而且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是个穷小子出身吧,宁卫民甚至能从阿兰德龙的身上同时感受到了自信与自卑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情绪。
这好像也是他们两个人骨子里比较相似之处。
或许他们能够成为忘年交的朋友,正是基於他们能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这种他们都熟悉的味道。
这就是宁卫民对阿兰德龙刷新认知后的新定义——一个相当有能力,熟悉法国本土情况,讲交情,却被外界深深的误解,基本上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合作伙伴人选。
而对於这样的人,如果能够一起做事,当然是让人放心的。
为什么不呢?
宁卫民此时已经有了明確的想法,打算坎城电影节开幕之后,等一切事情都走上正规,他要好好跟阿兰德龙谈一谈。
除了《摘金情缘》的合作之外,他也有意在法国的沿海做一些不动產和商业的投资,或许能拉阿兰德龙做个合伙人。
而且这还不算完。
不出意外的,在阿兰德龙的努力帮助和促成下,宁卫民终於和凯萨琳·德纳芙取得了联繫,很快就亲耳从咖啡馆的电话里听到了凯萨琳·德纳芙欢迎他的亲切问候。
这个有"导演收割机"和"欧洲影坛第一夫人"之称的女人,別看是法国电影圈举足
轻重的人物,其实也颇讲交情的。
像阿兰德龙一样,並没有忘记他们在京城的交情,慢待他这个曾经带她游歷了整个京城的朋友。
虽然她的人才刚到坎城,明天就要出席开幕式了,今天有不少重要的应酬,可还是没把宁卫民给甩在一边。
在电话里邀请他带上自己妻子和阿兰德龙晚上到她住的酒店包房,一起来参加她组织的小型私人聚会沙龙。
凯萨琳说晚上自己除了要和组委会的人见面之外,还要和一些欧洲电影公司的朋友聚聚,都是些对於坎城电影节有重大影响力的人。
宁卫民只要来露个面,和这些人认识一下,吃顿便餐,想必是会有所收穫的。
果不其然,宁卫民带著松本庆子晚上准时赴约,在两个法国大明星的穿针引线下,分別认识了本届评委会主席,法国著名影星兼歌星伊夫·蒙当,法国国宝级演员菲利浦·诺瓦雷,凯撒奖影后卡德琳·丹妞芙,奥斯卡奖影帝乔恩·沃伊特,法国映欧嘉纳影业公司的製片人皮埃尔·爱德曼,还有义大利美杜莎电影公司的老板保罗·吉安特。
虽然这顿饭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存在感並不高,在这些欧洲电影大佬面前,他们只是两个来自东方的奇怪客人,既年轻又陌生,还不懂法语,不了解法国风俗和礼节。
实际上,这个年代东西方缺乏相互了解的文化背景下,就连共同的话题也不大好找,甚至就连彼此想说点场面话,互相恭维寒暄一番,都有点令人难找著眼点的尷尬。
反倒是他们更容易和阿兰德龙的小女朋友搭上话。
但是,凯萨琳·德纳芙的话是真没夸大其词。
人情就是人情,面子就是面子。
有凯萨琳·德纳芙作为女主人的热情款待,阿兰德龙在旁帮腔推荐,还是起了不小的作用,等於他们替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做了有效的背书。
於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轻而易举的就从评委会主席伊夫·蒙当手里获得了明天电影节开幕式的电影票和参加映后晚宴的邀请。
虽然只有电影票是免费的,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还得为这顿晚宴额外花费五万法郎的餐费。
但这东西就是俗称的红毯入场券。
几十年后,只要对坎城电影节只要稍作了解的国人都知道坎城电影节的门票和晚宴邀请是多么稀缺的业內资源。
这也导致了很多电影人为了能够在红毯上露个面,不惜花费巨资购买门票。
甚至因为形成了一个產业链,有人专门售卖这种资格。
仅仅一张门票的价格可以高达数万欧元,晚宴的价格直接翻五倍。
就跟別说这一年还有点大不一样,因为有著威尔斯亲王夫妇蒞临,本届坎城电影节註定会饱受世界媒体的。
然而,明天开幕式能和这对英国王室代表走同一块红毯的机会,宁卫民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手了,由此可知一个行业里的人情有多么值钱。
宁卫民確实幸运,有这两个法国影星作为朋友,等於白送了他们夫妇每人一百万法郎啊。
不但对他们的电影宣称有益,对他们本人提升社会地位,扩大影响,帮助他们接触欧洲名流圈子,更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而这还不算,两家法国和义大利电影公司的代表,答应在电影《李香兰》展映的场次里,去影院观影的承诺呢。
毫无疑问,这样的收穫,完全就是宁卫民和松本庆子来之前,根本想都没想过的大馅饼,让他们实在喜出望外。
倒是真的不枉费宁卫民这次来法国,给阿兰德龙和凯萨琳·德纳芙各带了一个皮尔卡顿和金利来联名的黄金打火机作为礼物,对方的投桃报
李让他赚大了。
说白了,这法国人在人情方面和目前国內的情况其实区別真心不大。
不认识人再小的事儿也难办,有认识的人再难的事儿也好办。
但这就是他们在此参加聚会的全部收穫了吗?
不,仍然不是,当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当酒店的服务员给大家在凯萨琳的房间里推荐拉罗兹堡酒的时候,一个中途才姍姍来迟的客人闯了进来。
然而全场在內,所有人的客人非但没有介意,就连女主人也亲自上前与之拥抱,亲吻。
结果等到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看清对方的脸后,他们彼此都愣在了当场。
敢情人生永远充满了巧遇,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天在沙滩主动提出给宁卫民和松本庆子拍照的那位摄影师大卫·贝利。
而这时候他们双方才都意识到,原来彼此都非泛泛之辈。
不用说,接下来的话题自然转到了他们的身上,经过他们各自的陈述,他们昨日的偶遇成了沙龙上被热议的笑谈。
到了这个时候,宁卫民才搞清楚这位摄影师的成色——英国最杰出而独特的摄影师之一,凯萨琳·德纳芙的前夫。
由於他几乎能把握住所有的时尚潮流代,因此,他在业內名气很大,作品被欧美名流狂热追捧,许多都被奉为经典。
他本人,不但为欧美眾多知名电影演员和时尚界模特拍过照片,这一次,甚至是受聘与英国王室,作为威尔斯亲王的御用摄影师来的。
可想而知,无意中又认识了这样一个朋友,还有幸被这位摄影大师主动恳求拍照,这是多么大的幸运。
仅从罗莎莉把大卫贝利奉为上帝的态度上,其他的影业大佬全都围著大卫,把他当做中心人物,宁卫民就知道自己又意外收穫了一块硕大的金子。
这个时候,或许是收穫太超乎想像了,也或许是因为酒喝多了,他只感到周身涌动著一种美不可言的快感。
一股股热呼呼的暖流从丹田直衝脑际,接著向四肢扩展,很快遍及全身。
他感到遍体舒畅,从思想到生命,从灵魂到肉体无不酣畅淋漓,痛快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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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反将一军
1987年5月15日,戛纳电影节开幕日当天,英国威尔士亲王查尔斯与戴安娜王妃携手现身红地毯。
这对英国王室夫妇的到来将红毯环节骤然推向高潮。
特别是戴安娜王妃,身穿一件eWalker水蓝色雪纺抹胸礼服亮相戛纳红毯,清丽优雅,长长的系带搭在身后,多了一份柔美之感。
她的人气超高,现场获得了众多媒体和民众的欢呼。
实际上,她的风头不但盖过了在场的所有明星,也超过了她的丈夫。
反观查尔斯,非常像是自己老婆身边的保镖,毫无存在感。
甚至因为被抢走风头,脸色异常难看。
至于作为亲历现场,并且在这对正当红的英国王室夫妇出席之后,走上红毯的嘉宾之一。
其实宁卫民看到这一幕,身处于红毯之上,他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的。
首先是没人像他一样会“算命”。
只有他才清楚,今天大放异彩的戴妃其实寿元大概只剩下了十年。
而且这对面合神离的王室夫妇相亲相爱的神话不就会破灭,让世人知道这世界上其实根本就没有童话般的幸福。
为此,他在亲眼见证了历史,并且亲身参与其中的过程里,虽有无比奇妙感受。
但作为一个东方人,心中仍然不免生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悲凉感。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宁卫民作为第一个走上戛纳红毯共和国子民,他的身边不但有自己美丽的妻子庆子陪伴,更有阿兰德龙这位老大哥挽着罗莎莉的手刻意关照提携,让他心中感慨万千。
这天电影节开幕式的走红毯环节,他们四个人是共同出场的。
阿兰德龙出面打头阵,拉着罗莎莉走上红地毯,再次展现巨星气场。
除了不停对围观民众挥手致意,阿兰德龙也一直在刻意关照着自己身后的一对儿。
停留的时候,总是好心地把宁卫民和松本庆子推在自己的身前,让他们有更好的位置留影。
尤其是走完红毯站在影节宫的台阶上,阿兰德龙还放开了罗莎莉的手,一左一右主动拉起了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手,向大家舞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在毫不避讳地向公众告知,这两个东方人是他的好朋友。
所以在阿兰德龙的刻意为之下,这一红毯之旅引起了欧美影人和全球媒体的格外关注,闪光灯的闪烁犹如海洋一样,让他们四人在媒体面前几乎受到了仅次于英国王室成员的最高礼遇。
这也算是阿兰德龙帮助宁卫民创造了一个新的历史。
让他颇感荣耀,觉得又能在自己的人生成就中添上一个小小的注脚。
而且说来也有意思,虽然现场全程,民众高叫的都是阿兰德龙的名字,对他们并不熟悉的东洋女星和宁卫民反应平平,但问题是媒体的感受却真心和普通人不大一样。
要知道,各路记者可是最敏感,也最擅长发觉幕后故事的群体。
无风都能起浪,就别说阿兰德龙给出这么明确的指向性了。
尤其有些熟悉日本影坛的记者,以及来自日本的媒体,他们本身就认出了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这对不久前在日本倍受瞩目的话题夫妇。
此时发觉这两位居然不说一声就自己蔫溜来到了戛纳。
而且还是脱离了其他的日本影人,选择和法国明星一起在红毯亮相。
那么这些个记者,是肯定要把这一幕好好拍拍,照片弄回日本国内,再发挥想象,大书特书一番。
报以一阵闪光灯的连锁反应在所难免。
结果这下好此举一下子就刺激到了部分欧美的记者。
总有些人脑筋各位灵活,思维比较通透的。
想着反正也就是费点胶卷的事,先拍下来再说吧。
别等到真挖到了不得的消息,发现是什么大人物,到时候想用照片倒没了,那才是完犊子了。
于是追随着举起相机的人无数不少。
而且无巧不成书,就在这个时候。
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英国王室的御用摄影师大卫·贝利,居然还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主动给这一行四人大拍特拍。
他的这种反应就更是引发了众多媒体的无限联想,让所有记者都没了后顾之忧。
这可是大卫贝利啊,没有一个记者不认识这位老兄,谁都清楚他的眼界高的很。
本届戛纳电影节上,除了英国王室成员和更早亮相的凯瑟琳·德芙纳,还没有人能被他看上眼的呢。
那么好,他的举动说明了什么?这两个东方人又是何方神圣?
好嘛,随着思维的扩展、迪化,所有的记者此时都快疯了。
没人知道大卫贝利,其实只是因为和宁卫民夫妇在沙滩上的偶遇的缘分,而且昨天在前妻的小沙龙里玩牌输了,才答应今天自己会以专业技能补偿他们。
于是就造成了一窝蜂似的闪光灯狂潮,好像他们的身份有多么贵重,戛纳多么欢迎他们似的。
连带着众多来宾都傻了,谁也不敢对这两位东方人小看,都在暗中揣测着他们的身份,甚至不少人忍不住启动自己的信息渠道去打听。
就这样,完全可以说,是诸多巧合才造成了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出场的轰动效果,这事后想来,也足够让宁卫民乐呵几天的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吧,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无心插柳,其实都不重要。
值得肯定的倒是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在戛纳亮相的效果真不错,热度蹭得太划算了。
很有点像某位刘大亨与老婆一起参加的那场英女王孙女的婚礼,花钱不多,威力无穷。
当天的晚宴,宁卫民和松本庆子成功引起了现场众多名流的关注,他们不但和许多法国文化界拥有较高地位的人有过交谈,比如法国文化部长和戛纳影展选片总监。
甚至他们还成功引起了威尔士亲王夫妇的好奇心,否则他们的随行武官,就不会在晚宴时刻专门过来搭讪,和他们聊了得有十几分钟。
而这些因素,再加上影节宫的大门口有宁卫民临时聘用的人在为《李香兰》的展映发放宣传单。
让他们这部本来宣传不足,根本没有出现在手册名录上的影片,居然获得了不小的关注度。
三天之后,在临时展映的时候,无论上午场还是下午场,居然都满座了。
而且他们自己本人也登上了日本国内娱乐新闻,以及戛纳本地相关报道的主要内容上。
甚至受到的重视和待遇都力压了本届送来两部电影正式参选,在日本国内夺奖呼声相当高的三国连太郎一头。
这真的要算是一种异数了,也不知是不是该叫做“胜之不武”。
但不管松本庆子的日本同行怎么看,三国连太郎究竟介意与否。
至少《李香兰》的录像带和原声专辑因为这件事,在亚洲范围内又提升了不少销量,这可是实打实的。
再加上和法国人聊的不错,宁卫民自觉已经初步掌握了运作戛纳奖项的窍门,这对于他明年把《摘金奇缘》送来冲奖再有利不过了。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好处更实惠的嘛?
所以宁卫民也无所谓了,总不能事事求全,该厚脸皮的时候就要厚脸皮一些。
当然了,话说回来了,毕竟东西方文化不同,而且欧洲人也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艺术偏好。
《李香兰》这部以一个女明星的人生经历表达反战的东方故事,因为欧洲人缺乏对历史和角色的了解,观赏乐趣自然要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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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称得上比较遗憾的就是,对这部电影,欧洲片商们普遍不看好,采购的意愿不强,出价不高。
虽然电影里的大场面已经接近史诗级的电影,相当震撼,但总共也就五个片商出价了。
而且还都狮子大开口,要求买断本土的放映权和录像带、原声带的发行权。
具体是,法国的世界电视电影公司出价三十五万法郎。
意大利的美杜莎出价是九千万里拉。
西德的康斯坦丁电影公司出价十二万西德马克。
最抠门的是美国人,哥伦比亚电影公司的一个代表只肯给四万美金。
至于最有诚意的还是说是法国映欧嘉纳影业公司。
或许是为了阿兰德龙和凯瑟琳德纳芙的面子,或许是冲着这不影片的制作成本,制片人皮埃尔·爱德曼报出了五十五万法郎的“高价”。
但也就是如此了,这种价格就跟开玩笑似的,每一家也就是几十万人民币水平,距离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
预期甚远,还不如冈本晃卖给菲律宾的价格。
那还一百万呢,而且只有放映权。
所以要是单纯的在商言商,他们连一家都不想卖,甚至就连展位都不需要了。
很明显,如果欧洲的片商都是这种想法,再花钱宣传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可问题是宁卫民就是宁卫民。
他有上辈子做生意的底子,还有这辈子跟康术德学来的能耐,他的商业思路早就开阔了。
看问题不但能居高临下而且能放眼未来,对于要价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首先无论是买还是卖,宁卫民都习惯性的喜欢反向去试探一下价格。
如果对方的报价太过不靠谱,他正好可以用对方的话去打对方的脸。
其次,出于对未来世界的充分了解,宁卫民也清楚有些今天显得没有太大价值的东西,但未来的商业前景可谓前途无量。
就比如片库这种东西,就像古物一样,越放越值钱,偏偏在当今却不受重视。
这个年代,无论那个国家,电影最赚钱的都是刚拍出来的时候,然后出录像带再圈一波钱,之后就只能靠租借给电视台播放赚点小钱了。
没什么影响力的影片,还有早年间拍摄的那些老影片,基本上都是放在仓库吃灰的命。
没人懂得这些拷贝在网络时代能够爆发出多么惊人的吸金能力。
除了迪士尼,好像也没多少人懂得IP的重要性,了解IP怎么玩儿,从中能获得多么巨大的经济回报。
所以这年代的版权简直便宜的要命,特别是欧洲电影。
不为别的,就因为整个欧洲不但国家的数量多,还都很小,电影市场也小。
每个国家还都有自己的电影公司,就为了保持电影起源地的荣耀,为了争夺文化的话语权,每年都在投拍新的电影。
但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大部分出品的影片都是二百万到五百万之间的小制作电影,不比港台地区和日本的制片成本高,也就勉强凌驾于印度宝莱坞之上罢了。
大投资的电影,往往需要几个国家的电影公司合力投拍,就像《佐罗》,《男人的野心》。
那么可想而知欧洲电影的数量、市场和明星与价格之间的关系了。
宁卫民只要粗略打听了一下行情,简直就在心里乐开花了。
因为哪怕就是阿兰德龙的电影,早期助其一举成名的《怒海沉尸》,还有后来疯卖全球的《佐罗》这样的高质量电影经典,想要买断亚洲的版权,也只需要五十万法郎而已。
一定要注意,是永远买断,毕竟最近的是十几年前的电影了,在欧洲连电视台都不愿花钱播放了。
那么对于出品电影公司来说,能卖出去一个子儿就是白赚一个子儿,何乐不为呢?
正是发觉到这一点,在最后做出决定的时候,宁卫民临时有了新的想法,他干脆一起把两家法国的电影公司代表邀请来后说。
“先生们,我有个新的建议,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如果你们两家,有谁愿意花三百万法郎买下我们雾制片厂的电影《李香兰》,并且在法国巴黎,里昂,马赛,图卢兹,尼斯等几大城市能够同时上映,持续三周,并且保证放映银幕数量不少于一百五十块的话,那么我们也愿意出钱买下贵方片库中至今为止产出的所有电影成片,并且还可以保持日后的长期合作,你们觉得怎么样?”
不用说,他骤然这么一开口,不但把阿兰德龙和松本庆子都给听愣了,更引得两家法国制片公司的负责人大笑起来。
“什么?三百万法郎!保证五大城市放映!还要持续上映三周!你在开什么玩笑,年轻人!”
“哈哈,银幕数量一百五十块?不不,绝不会有那么多观众愿意买票来看,我们不但会赔惨,也会因为影院太过冷场而颜面扫地!”
他们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但宁卫民却依旧耐心且认真的说,“观众如果太少,你们可以自己花钱买票送给人看,我也不要求你们排场全天都放这部电影,上午一场,下午一场也行。我只要这些条款和价格所带来的新闻效果,便于我们继续在亚洲市场扩大这部电影的影响力而已。何况你们没听到我的附加条件嘛,我会用一笔巨大的资金换走你们那些没有用的拷贝,那些过时的,在欧洲和美洲已经没有太多人愿意再花钱买票去看的电影。你们后几年拍摄新电影的资金一下子就解决了。而且由我去帮你们在亚洲市场推广,无论是对贵国电影演员,还是贵公司来说,都会带来增加名气的宣传效果,肯定也会更有利于贵国和贵公司的新片打开亚洲市场,难道这还不够吗?”
不得不说,无论是宁卫民的态度还是他的提议都相当有说服力。
等他这一番话说完,两家法国制片公司的负责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情绪都冷静了下来。
“你是认真的?我们映欧嘉纳电影公司的成片都加在一起恐怕有千部了,就是再优惠,怕也要两三亿法郎呢。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是啊,年轻人,而且我们世界电视电影公司的片库里不仅有电影,也有电视剧呢,你是只要影片还是都要?要是你真的有这么大的胃口,我们的报价恐怕最少也要在四五亿法郎左右呢……”
结果没想到宁卫民居然笑了,而且答复特别爽快。
“我从不在谈正事的时候开玩笑,当然是认真的。电视剧我并不反感啊,如果你们想卖,其实无论电影还是电视剧,甚至是卡通片,纪录片,只要是成片,我统统都愿意买下。”
只不过他的眉头一挑,随即“反将一军”,却让两家制片公司的代表感到实在难以招架。
“但是我也有个问题,如果我们现在开始谈具体价格和协议条款,你们两位确定,这么大笔生意,你们自己能替贵公司做最后的决定吗?”
“咳咳,请稍等,我得去通个电话……”
“啊,抱歉,恕我也失陪一下……“
而就在两个制片厂代表抵受不住压力,匆匆有点失态地离席的同时。
阿兰德龙看向宁卫民的眼神已经完全变成一种不敢置信的惶惑了。
虽然极力克制,但他仍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失声惊呼。
“我的朋友,你来真的?你手头有那么多钱?”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浪荡公子
真要想做成这样的大买卖确实不容易。
宁卫民属意的两家法国电影制片公司,虽然都是资格老,历史积淀深厚的老牌制片厂,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程序繁琐,结构臃肿。
所以牵扯到这么大的金额和完全买断的条款,就连两家制片公司的总裁也不好轻易拍板。
为了事后不遭遇非议,不受指责,他们认为这件事的结果,必须得经过董事会讨论,征得大部分董事的同意才行。
甚至就连双方正式开始接洽,进入谈判程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要知道,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人,开口就要做几亿法郎的生意,两家法国电影制片公司的高层,谁都不敢贸然相信。
何况又是在戛纳电影节的特殊时节里。
别忘了,原本宁卫民只是个来戛纳卖电影拷贝的。
怎么说着说着,他突然之间又摇身一变成了要买拷贝的人呢?
这也太魔幻了些,事情的运行规律不应该是这样的!
尤其欧洲的电影行业中,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或是一个公司敢于提出这样大手笔的交易要求,这就让这件事难免让人起疑。
他要这么多老电影的拷贝有什么用呢?
去亚洲推广?
开玩笑呢。
这些老电影,哪儿有那么多观众喜欢?
如今的新电影都很越来越难招揽观众,就别说这些老掉牙的故事了。
关键最重要的是,雾制片厂的名气不显。
在日本还排不上号呢,欧洲根本就没人听说过。
这么一个制片厂根本没有任何商誉可言。
所以从法国人的角度,很容易会把宁卫民当成一个夸夸其谈,意图耍些阴谋诡计的行业骗子。
实际上消息传过去后,有些人就猜测,宁卫民可能是想要利用两家制片公司的名气,借买片库的事对外放出消息,来炒作自己那部展映电影,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那不用说,没人愿意在没有结果的事儿上付出太多时间和精力,更没有人愿意被别人利用,被当成傻子一样骗的团团转。
因此要想就此事接洽就需要有个前提,就必须得让两家法国制片厂的董事会先确认,宁卫民的确有诚意真的想做成这笔交易。
而且他还得证明自己的确有钱,真的有能力达成他所提出的交易才行。
虽然阿兰德龙一直在中间担当介绍人,但这不够,关键是得让宁卫民出示一张至少五千万美金的信用证才行。
当然,如果宁卫民的确是有诚意和实力来完成交易,那么也得防止消息泄露,引来别人搅局。
毕竟大家的电影拷贝都扔在库房里,有两家公司相互比较价格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两家法国制片厂传回来的反馈信息就是告诉宁为民他们的两个要求。
一,这件事在正式谈之前必须保密,不能对外宣传。
如果让媒体知道了,此事便只有作罢中止,他们不会承认。
二,宁卫民还得尽快提供五千万美金的信用证,或者是相当于四亿法郎的货币资产证明才能推进此事,否则免谈。
这两条对于宁卫民来说,当然都不是问题。
保密是应该的。
其实宁卫民也只想平平安安谈完交易。
正所谓夜长梦多他并没有想让更多的电影制片公司加入到竞价的想法。
他不差那点钱也没有太多时间。
资产证明就更不是问题了。
他海外资产几乎全在苏伊士东方汇理银行的账户里,法国恰恰就是这家银行的总部所在地。
所以对于两家制片厂的要求,他只需要苏伊士东方汇理银行总行为自己出具财务担保就可以了,用电话和传真就能确认。
其实真正让他为难的倒是另外的一个问题——牵扯到这么庞大资金量的交易,而且事关未来的长久利益,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律师帮助签订毫无破绽的协议才行。
他目前面对的最大的麻烦就是法律上的繁文缛节,还有合同中有可能埋伏的陷阱,而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他又该怎么办?
当然只能靠值得信赖的朋友帮忙了。
所以不出意外的宁卫民又跟阿兰德龙开了口。
希望他能推荐给自己一个善于和电影公司打交道,水平过关的好律师。
阿兰德龙则直接把自己的律师推荐给了宁卫民,说自己的律师最熟悉电影相关的条款,和这两家法国的制片厂也都打过交道,应该可以满足他的条件。
而且为了以示诚意,阿兰德龙还主动建议宁卫民可以借助此人先把大致条款拟定,最终协议再借助皮尔卡顿总公司的法律顾问过目审核一下,就万无一失了。
但即便如此,阿兰德龙也是直言不讳的从个人角度表示反对,一再劝诫宁卫民不要做这笔亏本买卖。
当着两个制片厂代表的面前,他还不好说什么。
但等到制片厂的人走后,和宁卫民单独相处的时候,为了能让其悬崖勒马,阿兰德龙可就忍不住抱怨起宁卫民的“愚蠢”来。
“你先听听我理解的对不对,你愿意花费数亿法郎去买那两家制片公司片库里那些快要被灰尘埋没的电影拷贝。而你只要求他们用三百万买走你想在戛纳卖掉的一部电影?”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你还忘了,他们还要保证在法国五大城市连续上映三周才行……”
“谁在乎这个!”
对于宁卫民的补充,阿兰德龙愠怒地说,他越看宁卫民平静的态度越窝火。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这个年纪居然有这么多的钱!我更不敢相信的事,你居然要把钱像扔进大海里一样的浪费掉。朋友!你要花费的可是好几亿法郎啊。别说在你们的国家了,就是在法国你也能过上奢侈的生活了。你为什么要用这么一笔巨款,去换上千部没有多大用处的旧拷贝呢?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注定赔本的交易!”
阿兰德龙的口气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变得犀利,然而宁卫民感受到的却是阿兰德龙的关心。
他丝毫不以为忤,仍然面带微笑。
“什么能说没有用处呢?电影可是一门艺术,我买到手的,那是多少艺术大师所创作的艺术品。其中应该还有不少是你和凯瑟琳的作品呢。你总不会否定自己的电影吧?当然,或许在欧洲这些东西没有多大价值,但我弄到亚洲就不一样了,许多国家的人们还都没有看过。谁知道潜在市场的规模有多大?别的不说,起码我的祖国电影事业发展就需要观摩大量电影,欧洲是电影的起源,法国更是欧洲的电影强国,我相信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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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的恭维半点无效。
阿兰德龙非但没有被说服,却反而失去了耐心,他断然插口,很直白地予以批评。
“别想的这么美!你还是太年轻了!而且好像不大了解电影这一行啊!”
跟着,他就列举了他认为的种种弊端。
“你知不知道电影拷贝很难保存的!如果库房干燥,电影胶片很容易自燃。如果库房潮湿,底片保存不好,很容易发霉变质。所以任何一家专业的制片厂都得用恒温恒湿的片库来保存,光保存成本每年就要付一大笔钱。”
“为了这个,前些年电影不景气的时候,欧洲的电影公司就曾经大规模销毁过早年的胶片,来回收胶片里的银离子。你为什么要花这么一大笔钱,把别人的麻烦买走呢。你付的那些钱,够他们解决至少好几年的拍摄资金。可这些拷贝到了你的手里,就是你的麻烦了。”
“你怎么变现呢?即便日本的电影市场规模还可以,可你拿到电影院重放,又能卖出几张票?即便是我的电影,想当初那部《佐罗》在日本上映也不过伍亿円的票房。现在这些老片子,你光靠出录像带,转租给电视台播放,就是一百年,你也收不回成本。”
“当然,对你来说,或许还有华夏的电影市场。我得说市场规模的确很大。可票价太低。尤其我的那些电影,大多数已经由法国政府免费授权给华夏反映,你哪里还有利益可言?更别说华夏的审查制度那么死板,大部分法国电影都过不了关……”
宁卫民严重缺乏电影行业相关的常识,这是事实。
当阿兰德龙告知他电影拷贝保存不易的问题,他吓了一跳,这是他从没想过的安全隐患。
而且阿兰德龙的确是个对他掏心窝子的老大哥,几乎替他把各种弊端几乎都想到了。
宁卫民真心承情,要说朋友之义,阿兰德龙做得太到位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感激归感激,却也不能把自己渴望这笔交
易达成的真正原因透露给阿兰德龙。
毕竟他的想法太过超前,这个互联网都没有年代,流媒体为何物根本没法说清楚,更没法去证明可行性。
还有就是电影版权和衍生品行业所蕴藏的利益太大了,他严守秘密,即是怕影响他日后的其他交易,也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
所以他就只能打感情牌,试着从另外的角度,用一部分的理由去解释自己的动机。
“我是为了我的妻子。”
宁卫民顿了一顿,故意表现出对庆子的一往情深的态度。
“你大概并不清楚我的妻子目前的身份。现在她在日本可不仅仅是一个电影明星,去年她还买下来一家制片公司,成了电影公司的老板。我们带来的这部电影就是她买下雾制片厂后,独立自主制作的第一部电影。”
“可是,虽然这部电影获得了大卖,录像带和原声专辑也收获不少。但在日本的电影界,我的妻子还是不能够获得与她的新身份相匹配的尊重。既是因为日本重男轻女的缘故,同时也因为雾制片厂底蕴太薄的缘故。毕竟至今只有她这么一个女性成为了电影公司的老板,而且她的制片厂又只出品了一部电影。”
“实际上,我妻子的雾制片厂不但没有自己的片库,缺少剧本,缺少人手,几乎什么都缺,就很难让日本的电影同行重视她,相信她能长久跻身在日本电影那些主导者之中。所以要是我们能买下法国的一些电影就好了。一旦有了这些电影,我们不仅能有效扩大雾制片厂的业务范围,和电影公司、电视台以及一些独立影院加强合作。甚至还能靠这些片库中一些优秀影片翻拍出一些符合亚洲人口味的新电影来。所以对于我的妻子能够在日本电影界树立起地位,这些拷贝是很有用的东西。”
“我总算明白了。”阿兰德龙说,“这么说……你不是一时起意的冲动行为。而是为了你的妻子才要这么做的?”
“当然,我的妻子嫁给我的时候,我们双方是做过财产公正,并且签了协议的。她一分钱都没有要我的。即使日后我们离婚,她也不会分走的财产。但我一直为此有些抱歉,总觉得亏欠了我的妻子。因此,我已经决定要个人出资买下这些拷贝,并且打算作为礼物转赠给我的妻子。我想,有了这些拷贝,总算也能给我妻子额外增加一点收益,虽然变现速度慢一些,但胜在长久,总能替她减轻一点经营和财务压力。这难道不是一个丈夫应该做的吗?我也只能帮她这么多了。”
宁卫民在影帝面前玩儿煽情,这绝对算是班门弄斧了。
但好就好在他说的是真心话,尤其阿兰德龙也是个情种,而且还受过情伤。
听他这么说,阿兰德龙居然沉默了,老半天才嘟囔出一句。
“真爱至上,是吗?我真羡慕你,是情感和生活的赢家。好吧,看来你是真的不在乎去当冤大头了。我现在知道我的的话纯属多余了。年轻人,如果你想好了,那么你就去做吧。我祝你好运,也祝你们永远相爱……”
“别这么说,你的规劝我是很感激的。所以,我们谈过的那件事怎么样?《摘金奇缘》,我们马上要开拍的电影,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宁卫民看阿兰德龙有点兴致寥寥,知道他触景生情,恐怕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故意岔开话题逗他。
“我很愿意帮忙,但是时间方面……我就只需要来露个面?只有几分钟的戏吗?那倒是可以。”
“还要当顾问的,我们需要搞清欧洲富人的生活习惯,所以至少在法国拍摄的阶段,需要你在现场陪同指点,大该有一周左右的拍摄周期。”
“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回头让你的人把合同发给我……”
“好的,那酬金呢五十万美元好不好?”
“什么?我的天!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难道你是要我演主角吗?朋友,我真的怀疑你头脑不正常了!你不会嗑药了吧?你付我十万美元就够了……”
“哈哈,不不,你可是大明星啊。就该有大明星的价格。就五十万吧!你说过的,什么事掺杂了感情就不一样了。我们不是朋友吗?我总得对得起朋友啊。”
“你这家伙,怎么比我还像个浪荡公子?我看有你这个丈夫,你妻子的制片厂才真会出现问题。片酬什么的先不要说了,到时候看看你们买了片库要赔多少钱吧!”
“哈,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何况这是两码事。这部片子,我可是目标戛纳奖项。打算明年的戛纳电影节好好运作一番的……”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交易达成
阿兰德龙介绍的律师名叫亨利·勒内,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
在律师的办公室里头一次见面就给宁卫民留下来不错的印象。
这不仅是因为他有着一张精明强干的脸,绅士般讲究的着装,更因为其冷静、务实的工作态度,以及表现出极高的职业素养。
要知道,尽管明明知道做这种大额交易的法律顾问,自己收益不菲,但这位法国律师还是一见面就执意对宁卫民做出了如下表示。
“我先声明一点,我是为阿兰德龙先生长期服务的律师。所以先生,我得确保你明白,这次我仅仅就你与制片厂的交易临时为你提供法律方面的相关服务。而且这是在阿兰德龙先生置身于事外的基础上的。如果……我是说,万一……你和那两家制片厂的商业谈判一旦涉及到阿兰德龙先生的利益,那么我将不得不中途中止为你的服务,而且还会作为阿兰德龙先生的代理人为他争取他的合法权益。”
看着在一边露出了稍显尴尬神情的阿兰德龙,对此宁卫民表示充分的理解。
“没问题,我同意。”
而接下来这位亨利律师的一席话,则更让宁卫民相信他的工作能力了。
“我再声明一点,我可不是有意针对你,更不是有意羞辱你。先生,换成法国最有权势的电影制作人,甚至是好莱坞的电影巨头,我也会这样做。这是我的从业原则。如果你问问阿兰德龙先生就会知道,我从来不怕什么大人物,而且我喜欢在法庭上跟他们对着干,在每桩交易上我都会用全力让我的代理人获得合理的利益,这就是我的事业追求。当然,我的价格也从不便宜,是和我的工作能力相匹配的,希望你能对此有个心理准备。”
宁卫民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兰德龙,他在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出于“信屋及乌”,随后宁卫民转过来就面对律师笑着说,“我欣赏你的坦率,律师先生。亨利,我能这么称呼你吧。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是个吝啬的雇主。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律师,那么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张一百万法郎的支票,马上就可以给你。而且这还是只是预付款,如果这笔交易最终能以相对合理的价格完成,你还可以给我送来更多的账单。”
“您所谓的合理价格我该怎么理解?”
“如果对方能按照正常市场价提出报价的话,我想在此基础上再打个八折吧。毕竟是大宗交易,而且人人都认为我是在做蠢事,在买一堆没人要的破烂。那么既然如此,我的这个小目标,应该不难实现吧?”
律师先生现在终于露出笑容了。
亨利从宁卫民的手里接过支票后,郑重其事的跟宁卫民握了握手。
“如您所愿,先生。从现在开始,我就您的代理人了。我会用全力尽快帮您实现愿望。”
跟着他又对阿兰德龙说,“阿兰,我们大家得喝一起喝一杯,谢谢你为我介绍了一位优质客户。”
…………
三天后,宁卫民率先获得了世界电视电影公司的回馈。
他马上打电话联系了他的临时律师。
随后宁卫民带着松本庆子,在亨利·勒内办公室与他碰头。
也是巧了,正好律师先生手里暂时没有紧急的工作。
于是他们共同过目了一下已经提前准备好的合同条款之后,就一起坐着律师行的汽车,雷厉风行地赴约,去了世界电视电影公司。
这家电影制片厂从二十年代起开始起步,至今仍然保持着那个年代的风貌,完全是传统制片厂的模样。
和松竹映画的大船厂,还有松本庆子买下的雾制片厂格局都差不多。
宽阔的地盘内,散布着一幢幢小楼,那都是不同的摄影棚。
主楼只有六层,又是老旧建筑,原有的建筑格局下,只做了现代化设施的修缮。
所以这家制片厂的行政空间非常狭小拥挤。
宁卫民他们一行人一直来到六楼,才在一个相对宽敞的会议室里,见到了早就在此恭候他们的制片厂几个高级人物。
制片厂的总经理,行政总监,还有负责发行业务的副总经理,他们三人已经得到了董事会的授权就片库交易一事展开谈判。
所以除了他们之外,必不可免的还有制片厂一方的法律顾问也在这里。
不过有点让人没想到的是,亨利·勒内和对方的法律顾问居然认识,他们是曾经的同一家知名律所的律师,而且看上去关系还很不错。
两个人在这种场合见面都很欣喜,毫不避讳的寒暄客气了好一阵。
这无疑又让这笔交易的顺利谈成额外具备了一些有利因素。
事实上,过程的确相当顺利。
在双方互相认识之后,先是由制片厂一方把片库中的名录拿出来分发给宁卫民一行人,供他们浏览翻阅。
而亨利也代表宁卫民把自己初步拟好的合同框架拿出来让人当众通读了一遍。
然后就是制片厂的员工送来了热咖啡和小点心。
双方就开始在一种类似于咖啡馆闲谈的友好的气氛中像朋友一样喝着咖啡聊公事,谈合同。
仿佛这笔交易并不怎么重要,多点少点都无所谓似的,慢条斯理,绅士一样谈着条款,讨论着价格。
根本没有什么唇枪舌剑,互相扯皮,辱骂攻击。
说实话,这让宁卫民有点吃惊。
大概是受了好莱坞的荼毒,在他的印象里,总认为外国人就不会好好说话,尤其谈钱容易激动,特别喜欢拍着桌子吼叫来谈大生意。
本来这次见面,他是提前做了些精神准备的,告诫自己万一出现这种情况,一定不要着急动气,就当自己是旁观者就好。
没想到居然现场交锋这么文明。
而且他还真成了旁观者,就这么看着双方如沐春风的,温文尔雅的居然就把交易谈成了。
双方互相都没有做什么咄咄逼人的举动,表现的相当和睦。
以至于在语言陌生的环境下。
宁卫民对于对方给出的四亿两千六百五十九万七千八百法郎报价,都没来得及怎么细琢磨。
仅仅一个小时的时间,他的临时律师亨利·勒内就秉承他提前的指示,为他谈好了最终交易价格。
“你的要求他们全都答应了,我把价格给你谈到了三亿三千万法郎。这比你要求的目标价格还要好一些。所以请签字吧,签了这些文件,这些目录上的影视剧,今后在亚洲所有的商业权益就都是属于你和你妻子的了。当然,签署了这份文件,也就意味着你们务必要准时履行法律义务。重要的是,一周内你就得付钱,至少两亿法郎。否则到时候你就有麻烦了。所以……到底想怎样,你来做决定吧……”
亨利·勒内用英语说着,欣然把合同摊铺在了宁为民的面前。
然而这位正在为自己高效的工作成果洋洋得意的法国律师却没想到,宁卫民此时居然把他三天前的一些话,原样奉还给了他。
“合同最终条款,我还想用传真机传到巴黎,请那边的律师替我审核一下。可以吗?抱歉,亨利,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还希望你能了解,我并不是针对你,也不是不尊重你,只是……”
这让亨利·勒内多少有点被闪了一下腰的感觉。
不过他毕竟是专业律师,诧异中也只是耸耸肩,情绪上并没有太抵触。
“明白。只是谨慎起见,公事公办。”
随后反而主动询问。
“现在就发传真,还是要回去再办?如果你现在就办,我就让他们提供设备……”
“好,现在就发传真。”
就这样,当天的下午,当巴黎那边再回复等了好几个小时的宁卫民,说合同没有任何问题,他可以放心大胆的签字后。
已经在世界电视电影公司品尝过咖啡,又吃了一顿员工餐,而且正在喝下午茶的宁卫民,终于结束了在人家制片厂蹭吃蹭喝薅羊毛的好时光,在收购合同上正式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于是从此时开始,他就买断了原属于世界电视电影公司两千一百部电影拷贝和六百多部电视剧,六十多部动画系列片,八十多部纪录片,在亚洲范围内的全部版权和商业权力。
并准备随后再把这一切通过另一份文件划到属于松本庆子雾制片的名下。
这还不算,签字之后,宁卫民现场就开出了两亿法郎的支票。
他想的也明白,既然早给晚给都是给,那何必等到一周之后呢?
还不如就在双方律师在场的情况下付清首款,反倒还少了法律上的风险,也显得自己大气。
而当一一完成了这些事,不用说,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心情都是极为激动的。
对于宁卫民来讲,这几乎是他亲手所做过的最大的一笔交易,而且还是和老牌资本主义过的招儿。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从这些法国人手里拿走了什么,这是文化版权的大捡漏儿啊。
他心中已经有了相当完善的计划,这些拷贝会暂时保存在日本境内,等时机成熟再全部转移到自己的祖国。
如此不但便于实现保存条件,就冲日本人对粉红电影的喜好,以及日本全国有许多愿意播放文艺电影的独立影院的存在,也有利于回收成本。
更可以用来帮助雾制片厂抵税。
说白了,账目上动动笔,也许最后会变成日本政府花钱替他们置产。
而这么一来,或许都不用几十年,那些法国人就会追悔莫及。
恨他们自己曾经昏头,以如此廉价的价格打包,把他们创作能力最强时期艺术结晶亲手卖了出去,反而让他这个东方人借此赚得盆满钵满。
而对于松本庆子来说,则完全因为爱情和婚姻的美满而陶醉。
要知道,她本身就是个对电影痴迷,以电影为终身事业的人。
她心爱之人非但没有让她在婚后退隐,而且之前亲手帮她改善了事务所的财务,帮她买下制片厂,拍出来《李香兰》这样轰动亚洲的卖座电影,挽救了她的演艺事业。
如今更是为她买下来一个法国大制片厂的无数成片拷贝。
她怎么能不感动,怎么能不激动?
以她对电影行业的了解,当然知道这些拷贝属于烫手的山芋。
可她一点都不在乎宁卫民一手促成的这桩买卖是否蕴藏着风险。
因为在她的眼里,宁卫民这么做都是为了她。
与其说她迷信宁卫民的商业能力,倒不如说她为自己找到真爱而庆幸。
所以无论宁卫民选择怎么做,愿意怎么做,她永远都不会反对。
她只会毫无条件去支持,毫无保留去配合,并且视之为自己人生最大的幸福。
她并不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来自华夏的谚语,但她却早已经有了这种意识和决心。
至于那些法国人,世界电视电影公司的几位高层当然也很开心。
他们谁都没想到宁卫民办事这么痛快,原本还以为他们得和另一家制片厂打价格战,竞争一下呢。
没想到谈好了,居然当天就签了合同,而且签完合同马上就给钱。
所以哪怕交易都完成了,喜出望外的制片厂总经理仍旧充满诚意的留了客。
“请原谅,我还想再占用先生们一点点时间。我提议,为我们这次愉快的合作大家干一杯。”
根本没留下反对的机会,早有准备的工作人员闻声而动。
转眼间几个制片厂的女性雇员托着一盘子酒杯,和一瓶人头马干邑走进会议室,恭敬地给现场每位大人物们送上一杯。
总经理这时候率先举起酒杯说,“为我们愉快的合作,也为我们有机会再次合作,请大家干杯!敬我们来自东方的朋友!”
就这样,现场每个人都把酒喝干了。
当然了,能如此顺利完成交易,其实还有一个人同样也很开心,那就是临时承接了这项业务的律师亨利·勒内。
通常情况下,这么大笔金额的交易,交易双方通常都很慎重,而且很容易因为相互分歧太大,在谈判中途出变数。
原本按照亨利自己的预估,即便是宁卫民没有不切实际的要求,那起码也得花费两周时间左右。
毕竟还有另一家制片厂会提供比较呢,可以择优选择嘛。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的工作仅仅四天就结束了,宁卫民压根就没等另一家的报价。
而这也就意味着就像从天上掉馅饼似的,他轻而易举就赚了一大票,可以很快就拿到自己酬劳了。
他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给自己提前放放假,也租一艘游艇带着妻子儿女去摩洛哥和尼斯玩上几天了。
所以高兴之余,在刚离开制片厂的时候,他一坐进汽车里,就忍不住开口为自己索取报酬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余波未尽
"先生,你对我的工作可还满意?"
看著坐在副驾驶的亨利对自己报以微笑,宁卫民也以微笑回应。
"当然。"
"那既然我的工作完成了,那么我们的僱佣关係也就结束了。通常情况下,像这种过亿金额的合同,我们律所收取的费用是百分之一。也就是说,减去已经付给我的一百万。你还需要付给我二百三十万法郎的酬劳。"
宁卫民没想到亨利会这么心急,微微一愣。
"这当然没问题不过,是不是早了点。我想说的是……"
然而亨利听到"不过",却武断地误以为宁卫民嫌贵。
像这样付钱的时候推三阻四的有钱人,他的从业生涯里已经见过不少。
谁说有钱人就一定大方的?
据他的体会有钱人骨子里比穷人更喜欢斤斤计较,慷慨大多都是为了面子装出来的。
有的人在离婚之后,甚至不愿意负担孩子的抚养费,毫无人性。
於是他率先表示"啊啊啊!请不要,先生!不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鑑於我们有著共同的好友阿兰德龙先生,我並不想因为在金钱上的事情和你產生矛盾。这样好了,你再付我二百万法郎就好。让我们互存体面的了结此事,好不好?"
"那可真要谢谢你了,亨利。"
宁卫民看了看身边的庆子,却以一副无奈的样子,轻微地摇摇头。
然后从怀里拿出支票簿来。
可惜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亨利律师却没有看到后座的一幕。
他更没注意到宁卫民的嘴角有点啼笑皆非地浮现出笑意。
他只是以为自己的强势让宁卫民屈服了,於是还在滔滔不绝的据理力爭。
"这就对了,我知道,有时候因为事情办的太过顺利,人们就会轻视律师的作用,抹杀掉律师在其中的功劳。其实你得这么想,多节省点时间有什么不好的呢?何况我比你预期的价格还多谈下来一千万法郎,所以……"
这既是亨利在维护自己的职业尊严,也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过,当坐在副驾驶的这位大律师,扭头从后座的宁卫民手里接过支票的时候。
才仅仅瞟了一眼,他就不由得被上面的数字惊呆了。
"三百万!天哪!我刚才不是说……我刚才好像是对你……"
"对,我听见了你只要二百万法郎。"
宁卫民確认他刚才报出的数字,跟著微微一笑。
"那……那你为什么……"
接踵而至的情绪混乱,简直让大律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宁卫民却轻鬆至极,以一副好好先生的态度解释。
"可你也说了,我们有著共同的朋友啊,而且你物有所值,你的工作干得又快又好。其实我很赞同你的话,也很欣赏你的工作效率。就像你一样,我当然也不想失了体面。所以我决定要给你三百万。亨利,这笔钱是你应得的,收下它,谢谢你的帮忙。"
"这……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说,刚才好像是我误会了。这真的很……很……我本以为你是……哎,我今天真是不该喝酒的……"
从来都很逻辑清晰,情绪稳定的大律师,这时候居然语无伦次起来,脸颊也有些泛红。
他是真心后悔了,想
要道歉。
尤其意识到自己刚才当著对方妻子和自己下属的面,好像没给对方留什么情面。
现在想想,自己实在有点过分,怎么能这么粗暴无礼地对待这样的好客户呢?
只是碍於该死的面子,出於法兰西的骄傲,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倒是宁卫民主动替他打了圆场。
"好了好了,谁让我们是第一次打交道呢。彼此不够了解也属正常。现在我们应该建立起一定的信任感了吧?那我们能不能再谈谈其他的事?"
"好的,请说。"
亨利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心想著,衝著这张支票,无论你要说什么,我也会好好听你说完,绝不会再打断你了。
可熟料他还是太过自信了。
他的誓言完全就是一厢情愿,很快就被他自己又破坏掉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宁卫民下面的话实在太令人意想不到。
"亨利,其实你的工作或许並没有真正结束,至少我希望你还可以继续。你忘了一共有两家法国製片公司都有意和我交易吗?现在我们和世界电视电影公司谈好了。可另一家映欧嘉纳还没回信呢,也许快了……"
"什么?你……你的意思是?还想和映欧嘉纳继续谈判吗?可你不是已经买下了你想要的东西嘛……"
大律师简直被嚇了一大跳。
而且不光他吃惊,他发现这一次,甚至就连宁卫民的妻子——松本庆子,看起来也惊讶极了,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这全是宁卫民的一力主张。
但宁卫民的态度却异常坚定。
他先是用日语宽慰了松本庆子几句,表示无碍,接著就用英语对亨利说。
"为什么不能?我是说,我已经在这儿了,而且我的口袋里有足够的钱,反正都是买,如果能和两家法国製片公司达成交易,总比一家划算。如果他们愿意完成交易,我不拒绝。当然,我也会希望价格更合適一点。毕竟我还要为这样的版权交易缴百分之十的税。而且买下来还要把这些拷贝运走,存储,译製。我买下的拷贝越多,需要负担的成本就越多。而且我们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谁让映欧嘉纳比另一家製片公司晚了一步呢。所以这一次,如果要谈的话,我的价格底线是基於世界电视电影公司报价水平的七成,时间方面也有点紧,恐怕最迟交易日期不能超过坎城电影节闭幕,因为我们还有别的安排。这个目標不过分吧?如果你同意,我马上再给你开张支票,还是一百万的预付款,怎么样?"
听到这样的消息,意识到自己又接到了一项价值过亿的法律代理业务。
大律师激动坏了,高兴得手舞足蹈,简直像个在海边意外抓到大鱼的孩子。
"我……我……我只想讚美上帝,当然我也讚美你,先生!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但即便如此,宁卫民实在不愧为精通人情世故的老手,此时仍然表现出了充分的尊重和肯定,
"别这么说。能者多劳。这是你为自己爭取来的。是你的工作能力让我相信,你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帮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所以,请讚美你自己吧,亨利。"
"您真是个绅士。"亨利由衷的讚美,隨后也是由衷的感激,"看来我真的欠了阿兰一份大人情……"
然而他的这份真挚表达,却让宁卫民在心里笑了,他一本正经的说。
"我觉得你想还上这份人情恐怕难上加难。而且很快,你还会大大的伤害我们共同的这位朋友……"
"为什么?"亨利愣住了,完全不知宁卫民所指。
"因为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是我计划花上几亿法郎在圣特罗佩置產,並打算和阿兰德龙先生合作,利用这些不动產投资,开一家旅游服务公司,共同经营酒店和餐饮业。最近我就打算和他正式商量这件事,我记得你说过的,我的诉求如果和他有了利益牵扯,你就是他的代理人对吗?所以这件事的合作条款应该还是你来起草,不过你的律师费,将会由他来承担。抱歉了,我一个子儿也不掏……"
亨利算是第一次领教到什么叫"笑得如沐春风,却一肚子坏水儿了"。
以他的平生经歷,似乎还从没见过这种能不动声色装逼,擅长用别人说过的话下傢伙的人,更别提打交道了。
而面对这种特别敏捷的思维和调侃方式,他所能做的还真的不多。
大概除了啼笑皆非的无奈,不知如何回应的尷尬,他也只有被动的接受客观现实了。
幸好这傢伙不是法国人,也不是个律师,否则凭他的天赋,会影响生态平衡的……
亨利·勒内很认真的这么想。
…………
十天之后,隨著闭幕式的到来,第四十届坎城电影节终於圆满结束了。
但是和这场电影节密切相关,由此引出的一些余波却久久未平。
要知道,和普通的老百姓不一样,匯聚坎城的欧洲名流和大多数电影明星,时尚模特,所的可並不是电影节那些展映电影的艺术价值。
他们也不是特别在乎到底谁夺得坎城本届电影节的奖项。
甚至於英国威尔斯亲王夫妇离开法国之后的新动向也不足以吸引这些人的注意了。
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有名利场的动态。
比如哪位名流,那位行业大佬,和哪个明星,或者哪个模特,又在坎城电影节勾搭成女干了。
又比如谁又投资拍什么电影了,准备把哪个幸运儿捧红。
所以实际上,这些人的注意力现在完全被一对来自东方的神秘男女吸引了。
理由也很简单,不为别的,就因为业内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作为法国最有实力的两家电影製片公司——世界电视电影公司和映欧嘉纳製片公司,他们分别把自己的片库卖掉了,卖给了在坎城期间来参加电影节的两个东方人。
考虑到其中牵涉到庞大的资金,以及这种如同把钱往大海里扔的挥霍方式,几乎每个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可是,隨后当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印证这个惊人消息的確属实后,就不可避免涌起了好奇心。
毕竟对於能在坎城电影节两周时间内,就花好几亿法郎买下两家製片厂所有电影拷贝的人,没有人会不感兴趣。
不过有关这两个东方人的来歷却是眾说纷紜,真正掌握内幕的消息的人並不多。
有人说是日本人,有人说是港城人,有人还传言是来自新加坡的富商,或者东南亚某位富翁家族的子弟。
交易价格也流传著各种差距甚大的版本。
有人说是总共花了六亿法郎,有人说是八亿,还有人传言总共花费了两亿美金的。
唯一確定的只有一条,就是这两个东方人,其中一个是男,另一个是女。
总之,这个还没有太便捷的消息传播渠道,也没有隨处可以拍照摄录的设备的年
代。
消息传播起来远没有几十年那么灵通,更不可能拥有確凿的证据。
以至於流传在外的消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每个关切此事的人都在心里纳闷,究竟是什么人能干出这样的惊人之举来。
而这些专属这个时代限制,倒是契合了宁卫民刻意低调的需要,成功让他隱匿了身份,没有成为眾矢之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年代的人必不可免的缺少见识,毕竟一年也没有几次"大瓜"可吃。
所以一旦从某些重要的人口中流传起某些令人吃惊的消息,就特别容易传播开来,並且以讹传讹。
这对宁卫民来说,也是一种事与愿违的不利因素。
反而让宁卫民的身份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越发惹人想要探究。
几乎每个上流社会中自詡"消息灵通人士"都有心想要挖掘真相,以便在人前可以作为自我炫耀的谈资。
而对於那些闻到了"油水"味道的有心人而言,他们就更是挖空心思,寻著蛛丝马跡,像凌空飞舞的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实际上,世界电视电影公司和映欧嘉纳製片公司就是饱受骚扰的对象。
自从他们把片库卖掉之后,每天越来越多的电话打来,几乎都是同行来打听交易内幕的。
开始还只是法国的电影公司,倒后来义大利、奥地利、西德、英国,欧洲其他国家的电影公司开始找上门,后来甚至连埃及、印度的电影公司都加入进来了。
差不多几乎知道这个消息的电影製片公司都来打电话问过,甚至於渐渐的还有人专门登门拜访了。
目的明確,就为了搞清这位肯为了老电影的拷贝大把撒钱的东方人身份,好把他们自己的拷贝也卖给他。
不用说,受合同所限,已经签署了保密协议的两家製片公司自然对於大部分人是严词拒绝。
但这个时候因为不堪其扰,他们也真的觉得自己受够了。
早知道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会有这么大的副作用,他们至少会再多要个一两千万,才能有效补偿这疲於应付的痛苦。
天知道,他们还得再坚持多久,才能让製片厂恢復往日的安宁。
该死的!这已经严重影响了製片厂的正常工作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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