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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镶黄旗     国潮1980txt下载     国潮198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大馅饼

    精心铺垫,步步为营的一顿饭,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宁卫民为了坛宫饭庄在日本的发展所作出牺牲,重要的事他不惜付出沉重个人代价的这些建议。

    他如此出人意料的无私表态,对考察团每一个人都造成了强烈的精神震撼。

    虽然他的建议仍然不是马上就能下定论,马上就能现场拍板通过的。

    但是此举绝对深得人心,为宁卫民赢得了考察团全体成员敬仰与拥戴。

    实际上,考察团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天坛公园和服务局两家单位内部通过这个提议,应该是大概率的事儿。

    谁反对就是跟大家作对,挡大家的财路,没人会当这个傻叉。

    现在大家需要顾忌的,也就是这件事一旦被捅出去的后果。

    需要操心的,无非就是怎么尽可能保住这个秘密。

    不过话说回来,毕竟这件事是宁卫民自己提出来的,而且提成是他自己名下的,完全合理合法的收入。

    既然他愿意给,谁拦得住?

    就是上级一旦知道这件事真怪罪下来,别说没有违反制度,就是真有什么罪过,大部分责任也是宁卫民个人来承担。

    谁让他自愿当那个“个儿大的”呢。

    于是自此之后,考察团所有人的态度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产生了巨变。

    连姚培芳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出来。

    从个人的角度考察团已经不是只有为首的四个人对宁卫民报以明显的善意了。

    而是全团的人都把宁卫民当成了一个舍身成佛的善财童子在敬着。

    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真诚度不可同日而语,看到宁卫民好像比亲人更亲。

    这还不算,从公务的角度,考察团的人也不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不再只把力投放在吃喝玩乐上了,而是真心实意的关切起坛宫饭庄在京都和大阪选址开分店的事儿上。

    几乎每天大家都要因为坛宫饭庄的事找个时间凑在一起开个把小时的会。

    平日的闲聊虽然离不开日本的风土,可侧重点已经开始倾斜在讨论如何才能保障新开分店的经营业绩,怎么尽快取得东京这边亮眼的成就。

    完全可以说,宁卫民如愿以偿的推动了事情的进展,轻而易举撬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

    让大家为了切身利益一下子变成了真正的参与者,成为了他的同盟军。

    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

    可最大的问题是,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做这么傻的事儿。

    他不惜代价去推动一个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还得担责任、耗精力,图个什么呢?

    他真的是一心为公吗?

    他执意这么做,是否值得呢?

    有关这一点,姚培芳远比考察团的这些人更糊涂,也更担心。

    她完全不明白宁卫民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自己私下里瞎琢磨。

    于是没来由的,在旅途中,她为宁卫民又多了一份担心。

    …………

    很快为期十天的旅程到了结束的时候。

    帮着考察团成员把他们重新装得满满腾腾的拉杆行李箱过了安检。

    目送他们搭乘的飞机离开了跑道,向东,直插蓝天。

    姚培芳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宁卫民交给她的接待任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是的,她的家,指的就是位于大阪难波这六叠半的宿舍小屋。

    虽然狭小、简单但重要的是,这个空间目前是属于她自己的。

    所以在返家的路上,身心俱疲的姚培芳最强烈的想法,就是回

    来之后,推开房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大觉。

    而且还是连轴儿转,睡它个天昏地黑。

    这些天来,她真的累坏了,不是身体,主要是精神,一直处于紧张和焦虑中,最缺乏的就是睡眠。

    回来了,就再用不着提心吊胆怕睡过了时间,再不用担心有人需要自己的帮忙,不用怕有紧急事情需要自己去忙碌。

    设想一下,即使食宿的条件再好,可如果空间、时间相连,连自己的躯体都不属于自己,随时需要听后调遣,那这个觉怎么能睡得踏实呢?

    而这恰恰就是导游接待工作的难处啊。

    她算是领教到厉害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连犹豫都不会犹豫片刻,肯定还会答应宁卫民帮他这个忙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付出就有回报,这一次,她的收获实在是太多了!

    宁卫民给她的惊喜,远超她的想象。

    别说就忙和十天了,就是要她再累上十天,她也心甘情愿。

    反正不管怎么样吧,总之姚培芳风尘仆仆的回来,实在是累坏了。

    她根本来不及清理,也根本来不及再想些什么,就带着无事一身轻的放松,一头栽进床里,沉沉地睡着了。

    “睡觉如小死”,这是姚培芳的妈妈说过的话。

    过去姚培芳还体会不到,但现在她觉得这是千真万确的,要是有人此刻将她抬走,她都不会有所察觉。

    姚培芳没有准确地记住时间,但知道至少是睡了十二个小时,或者更多些。

    当完全睡醒后,此时她再看自己的闹钟,发现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这才起来开始收拾带回来的行李。

    当然,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把房间搞得有多么零乱。

    姚培芳实在记不起她刚进来时的情况,想来大约是自己进屋后不管不顾,把鞋一踢,衣服随便一脱,扔在地上,就扑倒在床上睡着了。

    而且睡得过程中又起来几次,当她觉得肚子饿了,饥饿难忍,曾经起来吃过一包带回来的饼干。

    她觉得渴得嗓子冒了烟儿,起来又喝了半瓶子白水。

    应该也是因为在迷迷糊糊中吃喝,才将这么多东西都搞乱了。

    她没有夜游症的毛病,房门是锁着的,罪魁祸首只能是她自己。

    没办法,自己做的孽自己受。

    于是她开始轻手轻脚的收拾东西,由于房间的隔音不好,她怕自己的动作引发太大声响,干扰别人的休息,做这一切格外小心。

    自然要花费比平日更多的世界,姚培芳才满满地把扔在地上的衣服,和行李箱里的那些这几天穿过的衣服,拣成了一堆,放在了洗衣篮里,准备一会儿拿到楼里公用的洗衣机去洗。

    她是个非常仔细的人,衣服收在洗衣篮里后,还要将全部口袋再掏一掏。

    结果在外套衣服的大口袋里,果然发现了遗漏的一个厚实的信封。

    她不由暗骂自己糊涂,赶紧把信封如同宝贝一样的拿了出来。

    心说幸好及时发现,否则要是被洗衣机给洗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不如一头撞死了。

    要知道,这个信封可是相当重要,因为这就是在机场告别的时候,宁卫民亲手交给她的礼物。

    而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今天和宁卫民在机场作别的那一刻。

    “小姚,这几天辛苦你了,谢谢你尽心尽力的帮忙。考察团很满意。要没有你,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不用客气,没有什么嘛,都是我应该做的。”

    姚培芳

    自然不敢居功,而且还要把没花完的钱上交。“啊,对了,宁经理,你给我的钱我没花完。现在我还给你……”

    于是一下子,两人就又争执起来。

    “干什么呀,几万円而已嘛,不至于吧,你就拿着吧。”

    “不行不行,说好了是来帮忙的嘛。这怎么能变卦呢?”

    “哎呀,你这丫头啊,怎么这么固执。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掰扯了。你的心思我都懂。我现在要跟你说两件事情,你先好好听完,再决定要不要把钱还我,好吧?”

    原本以为结束工作就结束了一切,宁卫民的话着实让姚培芳意外,她眨眨眼,“那好,你说。”

    “是这样的,第一,为了感谢你这次的帮忙。我给你联系了一部电影的试镜的机会。”

    “电影试镜?我吗?”

    姚培芳一下张大了嘴,这个真没想到。

    可她更没想到还在后面,宁卫民陆续透露给她的细情,才叫人吓一大跳。

    “是啊,这件事,不久前在tbs记者会上,庆子才刚刚宣布过的。今年雾制片厂会投资二十亿円的拍摄一部名为《摘金奇缘》的电影。预计会面向全亚洲发行……”

    “什么?二十亿円!面向全亚洲?”

    “别大惊小怪的,听我继续说啊。这部电影是为邓丽君量身定制的,是爱情喜剧题材,音乐电影的表现形式。举个例子的话,就像《三笑》和《音乐之声》,那不用说,电影里的配乐全是邓丽君的歌。导演是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推荐的大泽丰导演,男主角是尊龙。咱们国内的斐翔、张嫱、崔建,也都会参演。这都是已经确定的事,预计还会有几位日本知名的演员和港台演员会加入进来。总之,就是要往大场面,豪华阵容去搞。至于你,要争取的角色是个富贵之家的千金,和斐翔的角色有对手戏,你们在电影里是一对即将结婚的情侣,怎么样?有兴趣吗?”

    “有,当然有。邓丽君!你说真的嘛!可……可我没有一点经验……”

    “别担心,你的情况我还不了解嘛。不怕你不爱听,这个角色基本就是个花瓶,不需要什么演技。只要人漂亮、身材好,表现出高贵、优雅、纯洁的大小姐气质就足够了。这难道不是你擅长的?你就当登台走秀,本色出演就好。”

    “我明白了……宁经理,我……我一定……对不起,太激动了,这件事对我简直像做梦更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姚培芳说的是心里话,没有一点夸张成分。

    宁卫民给她的这个机会,简直就是从天生掉下来的超级大馅饼,一下子就把她给砸懵了。

    她还记得宁卫民提点过她的话。

    要想打破模特这个职业的天花板,那就必须多元化发展!

    对这一点,她非常认可,深以为然。

    却没有想到,宁卫民不光只是告诉她出路,而且转脸就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花瓶的角色怎么了?

    重要的是这部电影噱头够大,注定会倍受到瞩目。

    对于她毫无任何演戏经历的个人条件来说,能做邓丽君的陪衬不是丢人,而且是荣幸。

    还有和斐翔演对手戏,更是国内万千女性求之不得的机会。

    毫无疑问,做为一个模特,如果能够在这样一部电影里出演一个角色,对提升名气,以及拓宽未来道路都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恐怕就是连如今成为国航形象代言人的冠军叶继红也会羡慕她的。

    她当然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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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眼界

    只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很怀疑这个机会后面还有没有其他的隐藏条件。

    毕竟她只是帮了宁卫民一点点的小忙,这样好运气就落到自己头上,简直梦幻得不像话。

    毕竟她也能觉察到宁卫民对她的偏爱,感觉到自己成了某个姑娘的替身,所以最后一句也是她的试探。

    而有些东西她是不会拿出来交易的,她还做不到像有些模特那样无底线,愿意用一切换事业。

    哪怕是又帅又多金的宁卫民也不行。

    “想谢我还不容易?今天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就是你谢我的机会。”

    “你……你说……”

    “我和庆子已经决定要结婚了,你应该听说了吧?”

    “是啊。所……所以……呢?”

    “你紧张什么?是这样的,婚礼我们决定是在日本办一次,然后京城办一次。日本这边的喜宴是庆子来操办的,也许很快就要举行了。不过,我在东京可没几个亲友。恐怕到时候,我也只能请几个使馆的人来婚礼充数了。怎么样?你愿不愿意来给捧捧场啊?别让我显得多不招人待见似的,在东京连几个来自老家的朋友都没有。会让小鬼子质疑我人品的……”

    好在宁卫民的条件完全属于正常范畴,而且言语中还透露出一种把她视为朋友的亲切感。

    这让姚培芳不仅松了一口气,而且也颇感荣幸。

    “这……这是哪里的话。当然没问题。我……我一定去。”

    只是做出参加婚礼的许诺后,姚培芳的心头又莫名产生了一丝微微的刺痛。

    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样的反应就连她自己也奇怪。

    然而根本来不及想清楚,宁卫民就又做出了一件惊人之举,让姚培芳彻底昏头转向了。

    “那好,请柬我回头会寄给你,这个信封是给你的。拿好了,这里除了五十万円还有张纸条。面试的日期、

    “什么?五十万円?给我?”

    听到钱数,姚培芳真的吓坏了,语气坚决的抗拒,“不不,我不要……你都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

    可熟料宁卫民的下面的话却戳中要害,当真是让姚培芳为难了。

    “说什么呢。又来了!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刚才不是说过嘛你要争取的角色是千金大小姐。你总不能穿得随随便便去试镜啊?有穿你这么普通的大小姐嘛,别让导演一看你就给你刷下来。这钱是给你买衣服用的要光彩夺目,就像你参加模特大赛时那样。明白吗?”

    “我……我……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哎呀,这是日本不是咱们国内。在国内皮尔卡顿就算是奢侈品了。可你去日本那些真正的国际大牌店逛逛,二三十万円一条裙子很普遍的。你再买双鞋。买点小首饰,认真说,这都未必够。何况你还得出席我的婚礼呢。除了买衣服要花钱,还有路费。住宿我可以给你安排,可你怎么也得给我包个三万円的红包吧?怎么?这钱你用不上,你自己手里有这么多钱?”

    宁卫民的思路让姚培芳恍然大悟,但同时也有窘迫的感受。

    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的她,可没想过,买衣服要花这么的钱。

    买一万多块人民币一件的衣服穿着自己的身上,那简直就是造孽啊!

    一时间,她支支吾吾,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是,那……那……”

    宁卫民倒是痛快,主动替她做了主。

    “别‘那、那"的了。成大事不拘小节,就按我说的办,大不了这钱算我暂时借给你的。小姚,你是个聪明姑娘,我明白你一再拒绝我的经济帮助是为了

    什么。我不是也主动放弃坛宫饭庄的提成了嘛。你看,咱们俩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我们都懂得同样一个道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但是,你也得该学会变通,千万不要认死理儿。”

    只是好心也得讲究方式方法。

    或许是因为宁卫民的态度多少有点居高临下教训人的意味,仍然不免激起了姚培芳一点小小的逆反情绪。

    “啊,咱们一样?你可别开玩笑了。咱们怎么能相提并论?完全就不是一码事好吧?你放弃的可是数千万日元!我可舍不得。我要有本事挣那么多钱,那我肯定不会给别人!”

    虽然她也清楚宁卫民是为自己好,可自尊心使然,姚培芳仍忍不住要负气地反驳几句。

    “小姚啊小姚,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呢?大和小是相对的。道理是一样的。”宁卫民颇有点哭笑不得。

    “我哪里有。是真的不明白嘛。我一直都想不通,做企业难道不是为了钱吗?如果连你这么一大笔应得的提成都放弃了,那你辛辛苦苦把坛宫经营的再好,钱都给别人分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就不觉得自己吃亏吗?我真的想知道你怎么想的,两千万円,兑换人民币的话,那都有一百万了。光明正大做百万富翁的机会,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就别说以后的四千万円,五千万円了。”

    仗着女孩子的性别优势,和宁卫民的青睐,姚培芳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强词夺理会带来鸡飞蛋打的后果,她的矫情是有绝对把握的。

    当然,她也并非全然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问题在她心中盘恒已久,确实已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这个时候借着话赶话的机会,正好大胆问出。

    果然,宁卫民不仅没生气,反而好为人师的耐心解答。

    “哈,你是真要把我逗笑了。那你知不知道,我在东京可不止经营坛宫饭庄这一家企业。我还在做很多其他的业务。别的不说,仅从几个品牌的拉杆旅行箱代理业务上,我个人所赚到的钱就远远超过坛宫饭庄的提成。而坛宫饭庄几家投资方的官方背景,不但可以让我在办理签证和办再留的环节,更容易获得日方的批准。而且还能给与我一定身份上的保护,让我免于日本许多不良势力的骚扰。甚至能够为我增加个人信誉,在和日本银行打交道,申请贷款方面都会容易许多。更别说,还很方便我宴请客户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每年光在吃吃喝喝上,这个餐厅就能给我省出个上千万円的交际费和生活费。如果坛宫真能在日本开第二家,第三家分店,我能借助的地方无疑还会更多。那你来说,我又何必纠结于这点提成呢?小丫头,我不是什么圣人,真没好处,纯粹奉献的事我是不会干的。你之所以看不懂,还是因为有些东西你看不到啊。

    不用说,对于姚培芳来讲,这些话全然刷新了她的认知。

    她这才恍然,敢情宁卫民是在以无私之名,行有私之事。

    不合理的一切原来真的挺合理,怪只怪自己的眼界太低了,才会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隘。

    不过女孩子嘛,越是对情感上亲近的人,口头上就越不愿意认输。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这些我没想过。今天确实被你上了一课。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也不是样样都考虑周到。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我也得好心提醒你一下,你为了坛宫开分店,似乎有点太过心急,反而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什么事啊?愿闻其详。”

    宁卫民的语气有点像哄孩子,虽然很配合,却反而让姚培芳更多了几分被小看的感受。

    她再顾不得卖关子了,一口气统统说出。

    “你放弃给人提成给大家发奖金,不光是舍弃了金钱,也是承担了责任。这些投资方可都是有上级单位

    的,他们愿意支持你,并不代表就没有了隐患。你想想看,万一你用提成给别人发奖金这件事被上面知道了。板子真打下来,又该怎么办呢?宁经理,到时候没人会替你分担的。我劝你,还是想想办法提前做些安排的好。”

    哪知道宁卫民态度依然未改,反而哈哈笑了起来,还是那么云淡风轻。

    “好好,谢谢你的提醒。小姚,也谢谢你好心。不过,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也不瞒你,其实这些话老园长和乔万林都劝过我。但关键问题在于,只要想做事的人,没有不需要冒险,没有不承担责任的时候。想做的事越大,就得冒越大风险,就得承担更沉重的东西。一个人即使再能做事也要勇于任事才行。所以我不怕担责任,这本来就是我应该承担的。说到这里,我也想再提醒你一句,你千万不要以为我给你这五十万円只是钞票。不,其实这就是责任。你想获得这个角色,就得先担起这五十万円的份量。我刚刚才说过的,钱可以算是你借的。你需要这笔钱,你得把钱花掉,好好打扮自己,才有可能第一面就打动导演。如果拿下了角色,用片酬就能轻易偿还。你拿不下角色,钱就白花了,自然就会让你很难受。所以我现在的问题是,你总说你需要机会,可你有破釜沉舟抓住它的勇气吗?”

    仿佛醍醐灌顶,这一刻,姚培芳才真正明白宁卫民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大受触动下,她不由再度开口询问。

    “……那……我……我能问问,你的勇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你就不怕万一,你就一点没有患得患失……”

    “我?我的勇气来源比较特别,别人可学不来。一是我在外企工作,在日本又赚到了大钱,现在的我想去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国家,都可以满足心愿,那么这样的财务自由,让我应对任何问题都会游刃有余。二是我娶了个日本女人呀。而且还是个有名气的明星。你要知道,跨国婚姻自有跨国婚姻的好处,虽然两个人不同国籍有点麻烦,可关键时候也能护身。真要是万一有那么一天,国内某些人想要把板子落我头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得顾忌舆论影响,顾忌外部影响,更得顾忌我会不会破罐破摔,一怒之下干脆把自己变成日本人。所以到时候总会有的打商量。”

    宁卫民的答案让姚培芳愕然。

    然而对这样的自负,她就是连嫉妒也嫉妒不来。

    人家不是靠命,不是靠运气,而是纯粹是靠自己的本事,才赢得的这种“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都可以”的特权的。

    这大概就是“人比人得死”的真意。

    “说的也是啊,你如果加入日本籍,那……那就真没什么责任了。那要真被逼到那地步了,你……你会改国籍吗?”

    结果她却没想到像宁卫民这样的“世界公民”,却仍旧有着一颗无比纯粹的中国心。

    “我?当然不会。你这丫头可有点气人了啊!你这么想我,那就是骂我。这点我完全可以告诉你,国籍是我这辈子都不会舍弃的东西,无论怎样都绝不可能有那么一天。我这么跟你说好了,如果真要改,也是庆子到时候跟着我改。我永远只会是共和国的公民。倒是你,弄不好以后会嫁给外国人,我看有点悬乎呢,以后要改了国籍,可别怪我不认你……”

    “什么?我?我才不会,生是华夏人,死是华夏鬼。不信咱们拉钩……”

    想着想着,姚培芳不知不觉,嘴角露出了笑意。

    是满足?是窃喜?是欣慰?是爱慕?是亲近?是默契?

    到底什么滋味,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只有一样是确定的,大智大爱,这是英雄文化,哪个女人不爱英雄?

    所以这十天的经历,虽然确实很辛苦,可事后,她一点没

    觉得自己是在受苦受难。

    反而感到托了宁卫民的福,她才体验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生,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听到不一样的声音,并且对许多问题产生了思考和觉悟。

    这些在一般人看来可能不重要,但她知道其实很重要。

    完全可以说,哪怕抛开宁卫民给与的机会和帮助,她也觉得这段旅程不虚此行。

    至于他们的关系……勉强可以算是朋友了吧?

    说实话,她有自知之明,其实从没有这样的期待。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凭什么跟人家成朋友?

    在她看来,他们能认识、能成为熟人、够得上说话,这就已经不错了。

    宁卫民居然这么瞧得起她,愿意把她当成朋友,实在是令她感到很惊喜,也很意外的一件事。

    也许唯一不好的就是,宁卫民这个人有些太特别了一点,太有魅力了一些。

    她当然清楚,她绝对不该对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动心思。

    一旦动了就算把地狱之门打开了,除了自己受折磨,自己受伤害,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为了祸乱人间,搅乱世界才出生的。

    而有些时候,人的情感和理智也偏偏是背道而驰的。

    她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不知道……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人上人

    “前面就是田园调布车站了,来过这里吗?”

    “没有,这是头一回。”

    “不开车的话,从这个车站坐电车的话,十分钟就能到涩谷,乘坐地铁的话去新宿和池袋也很方便。”

    “噢,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确实很便利。”

    “你看,车站再往那边就是商店街了,那里有各式日式点心店、佃煮店、鳗鱼店、花店等各种商店,老字号店铺也不少,有点可惜的是没有中餐。而且出了车站立马就是东急广场花园站点,超市、药店等生活必需的商店一应俱全。你看那里就是了……”

    听着松本庆子介绍周边的情况,宁卫民一边驾驶着汽车,一边透过车窗,饶有兴趣地往前边张望。

    今天,是松本庆子第一次带着宁卫民回自己的别墅,考虑到两个人婚后要在这里共同生活了,不免要把周边的情况在沿途大致给宁卫民介绍介绍。

    而两个人乘坐的车辆,就是当初他们刚刚认识,松本庆子好心在大雨中的车站接宁卫民避雨的那辆深蓝色的日产s130。

    只是车虽依旧,人也依旧,但两人的关系却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变化。

    要知道,就在昨天,他们刚刚完成了一系列必要的法律手续,在日本已经成为了合法夫妻。

    两个人不但在一家知名的律师行正式签署了双方各自的财产保护协议,而且也在东京市政府的市民课递交了结婚申请书。

    要说现在唯一还差一步的法律手续,就是还得在市政府的户口登记部门把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

    毕竟日本从没有结婚证这一说,今后能证明夫妻关系的东西,恐怕最重要的就是户口登记资料了。

    所以日本的法律才会有硬性规定,夫妻双方必须同姓。

    也就是说,如果一旦完成户口资料的变更,庆子的姓氏就要变为宁庆子了。

    不过也正因为宁卫民早就表示过支持庆子婚后拥有自己的事业,不要求她变更为夫姓。

    那么今后至少在影视界,松本庆子还可以继续沿用“松本”这个姓氏。

    从这个角度来看,倒也不算宁卫民食言。

    要说起来,松本庆子户籍上的资料,原本就是韩庆子。

    “松本庆子”这个名字本就是当年大映公司为了掩盖她的韩日混血的身份,给她取的艺名。

    而宁卫民的许诺,重点压根就不在于庆子的户籍姓氏到底变没变,而是他确实尊重了庆子身为女性的社会权利和工作权利。

    在这个日本人思想还非常保守的年代,这就也已经足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的体谅。

    完全可以让庆子感到宽慰,让那些喜欢她的粉丝和影迷感到满意了。

    其他的日本女星如果能够拥有这样的权力,往往是因为委屈了自己,接受了极其不般配的婚姻,才会换得夫家的体谅和包容。

    就比如和松本庆子在影坛地位相差无几的吉永小百合,下嫁了大她十五岁电视制作人冈田,就是一例。

    当然,或许在日本人的眼中宁卫民是华夏人这一点,已经足以把他年少多金、英俊高大这些优点统统抵消也未可知。

    很可能他们看待松本庆子,也会认为国民女神是下嫁呢。

    而这就是另外的话题了这里暂时不予讨论。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往那条街去呢?”

    很快,宁卫民已经把车开过了车站,不由发问。

    前面就是无数条发散状的岔路口。

    以车站为中心,街道两旁的树木和住宅街被做成了放射线状的分部形态。

    这也是田园调布这个知名富人住宅区最鲜明的特点。

    “唔,从那条有咖啡馆的路口进去,然后沿着银杏树的马路到那边去。请开慢一点,这里人少,有时候会有动物出没。”

    于是听从松本庆子的指挥,宁卫民降低了一些速度,慢慢朝右拐去。

    随后,他就发现了新天地,从那里开始在成片的花草树木的掩盖下,便是一大片结构各有不同,极为显眼的高级住宅区。

    “好漂亮啊,这里的房子都不一样吗?”

    两边的房屋缓缓向后流去,宁卫民朝着道路两边瞅。

    不得不说,这一带真不愧日本的老牌富人区。

    住宅都有大门,还带着围墙,和式的、西式的、日西合壁的,各式各样。

    这里的房子可不是一户建,而是真正的别墅。

    虽然层数不高,地面上最多两层,但每一户都备有车库,都有面积不小的庭院。

    写着“田园调布x丁目xx号”的地名标示牌挂在每一户人家的围墙上。

    一看就知道,这里的宏伟豪宅,绿茵广院藏匿着五花八门的富人。

    说实话,给宁卫民的感觉,就像他上次陪着康术德去津门,逛旧日租界的遗址五大道。

    区别只在于这些房子更精致,更新颖,绿化更好,道路更整洁。

    “是的,这里没有一栋房子是相似的,每一次地皮的转让,新业主一定会按照自己的喜欢重新建造房屋。这才形成了这里的独特景观,不过为了维持这里的格调,这里是不允许高层建筑出现的。地上建筑最多两层,高度最多九米。现在你看到的这篇街区,住在这里的政治家和著名运动员的房屋特别多……”

    松本庆子的话也验证了宁卫民的判断。

    想到自己今后就要住在这里了,确实还“只见过猪跑,没怎么吃过猪肉”的宁卫民也不由兴奋起来。

    此时的他与那位未来坐林肯车大发感慨的陈大导在精神上颇有点互通之感。

    “从今天起,咱也是人上人了”这样的话,在他嘴边简直呼之欲出。

    不过,他本就是个世俗之人,从没想过用什么才子和艺术家的名头标榜自己,倒也没有什么可害臊的。

    和那位靠艺术才华吃饭的大导演不同,他反而能够堂堂正正地遵循着商人的本能,关心起这里的不动产价值来。

    “这一带好像没有什么空地,看来很抢手呀,价格应该不便宜吧……”

    “这里是建筑定型的街道,而且历史悠久,大家都喜欢这里既有郊区的绿化,又有城市的便利,所以没有空地。我买的时候本就不容易,追求生活质量和格调人都喜欢这里。至于现在,因为东京的房价本身就在普涨,而且大家都变得有钱了,这里的不动产就更难买到了。价格嘛,我买的时候大概一百万一坪,现在嘛,听说价格已经涨到二百三十九万一平米了,理论上相当于上涨了六倍,还只是有价无市。想想也真是够可怕受地价的变动影响,两年内居然连固都税都上涨了好几倍……啊……到那儿往左拐。”

    庆子在感慨近年房价暴涨太过不正常的同时,也没忘了及时告知宁卫民,向左或向右。

    汽车每转一个弯,便出现一条新的大街,可是房屋的外形和格调却依然没变。

    终于,汽车前面出现了松本庆子的居所轮廓,而她也第一时间告知。

    “看,前面的房子就是了。怎么样,这个地方?”

    按照松本庆子指点的方向,宁卫民一起朝外看。

    宁卫民注意到,庆子指向的别墅有美式的红砖外墙,以及法式的青黑色屋顶,被树影婆娑遮盖了大半,私密性极佳。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相偎相依

    “天气好像有点热了,快请进吧。”

    随着松本庆子的柔声邀请,宁卫民和她走进了与车库相连的门,由此通往别墅的内部。

    除了园丁去关车库的大门,两个女佣则一声不吭,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的默默跟随。

    此时,宁卫民再度感受到了“日货”的优秀质量。

    虽然两个家政妇容貌平常,都谈不上漂亮,但是恰好是那种存在感很低的类型。

    这反而成了她们职业上的优点。

    哪怕一直伴随左右,也不会让人感到太多别扭和难受。

    宁卫民仍然能够集中精力,仔细去观察房屋的构造。

    他发现今天走的虽然是偏门仍然很宽大,而且到达别墅前有一段路是透明的玻璃幕墙走廊,能够清楚地看到郁郁葱葱的庭院,里面尽是枝繁叶茂的花树。

    虽然没有池塘但草坪修整得很整洁,蜿蜒小径的尽头还有个木头质地小凉亭。

    从造景清新优雅堪称赏心悦目的美感上来看,他认为平木这个园丁是称职的。

    “你这庭院好大啊。”

    宁卫民忍不住赞许,目测占地不小。

    “没有了,庭院才六十多坪。在田园调布属于中等。”庆子照旧谦虚。

    “那也近乎于二百平米了,不小了。房子里面多大?”

    “占地八十多坪,加上地下室的话,上下一共三层。”

    掌握了这栋房子的大致面积,宁卫民由衷感慨。

    “那就是说总共占地一百五十坪,房屋有差不多八百平米的使用面积了?这在哪里都是毫无疑问的豪宅了。住在这么漂亮的大房子里,肯定每天都很惬意吧。”

    哪知道庆子却说,“住久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房子越大,人的心里越容易空虚。不过现在当然不同了,我们婚后可以在这里一起生活了,让我对这栋房子又有了新的期待呢。”

    其实庆子之所以会这么说,也不奇怪,毕竟马家花园可是京城首富的宅邸。

    虽然生活设施如今显得过时了,可要论建筑规模和豪阔,这里怎么可能比得过有山有水,大的像个公园的马家花园?

    尤其建筑设计以及营造水平,都能充分体现出的华夏文化之美,这都不是一般建筑能媲美的。

    而一旦见识过了,眼界就高了,庆子对于房屋也就有了更高更多的挑剔和要求。

    所以她更在乎的其实是和谁住在一起。

    “说的是啊,房子再好,还得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才算美好。”宁卫民附和着表示认同。

    “所以啊,你是否喜欢这里也很重要。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请务必说出来,我会照你的意思办。”

    “好,谢谢,我知道了。”

    “就比如这个庭院,你要不要养一些鱼?京城的院子里是有鱼的,京城人是不是很喜欢养鱼?啊,阿民,要不我们挖个小池塘好了,这里没有金鱼,却能养一些锦鲤……”

    “真的不用,就保持这样很好,放心吧。我很喜欢这里现在的样子。如果我想有所改变的话,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好吗?老婆……”

    宁卫民已经明确感受到了庆子对他的情谊。

    就这样,小两口肩并肩的前行,满口随心的闲聊着,毫无顾忌秀着恩爱,撒着狗粮。

    他们全然不在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这绝对是一种爱的炫耀。

    不过毕竟情有可缘。

    除了新婚的原因之外,也因为他们的关系长期处于保密状态,过去他们从没有多少机会,这样轻松的出现在别人面前。

    一起在外幽会和用餐都有点提心吊胆,即便是去偏僻的地方,也会时常担心,说不定道就在什么地方被人看见了,引来影迷和记者的好奇心。

    为了使人看不出是同伴,宁卫民还总是扮演司机的角色呢。

    即便是不得不共同出席宴会和酒会等公众活动,宁卫民也只是跟在松本庆子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有事两个人只能用眼色互相招呼。

    如果必须对话时,要先察看有没有被人瞧见的危险。

    甚至为了尽可能杜绝泄露消息的渠道,庆子更是从来不敢带宁卫民来自己的别墅。

    她只好和宁卫民在西麻布的那间小公寓里偷偷过着低调的同居生活。

    哪有今天这样的轻松随意,正大光明?

    所以尽管只是在自家的佣人面前展露关系,但对他们这样的夫妻来说,就已经很幸福了。

    很快到了真正的建筑内部。

    不用说,和外面的庭院相比,别墅的室内布局与装潢显然对宁卫民的吸引力更大。

    宁卫民走进客厅,第一眼就欣喜地感受到,这虽然不是一套全新的房子,但却精致而优雅。

    别墅的一层有足够大的客厅和一间十叠大的餐厅,以及一间八叠大的卧室。

    虽然不是很宽敞,但冷暖设备,厨房、干湿分离的浴室、厕所一应俱全。

    松本庆子把所有必要的家具和家电,认真细致地置办周全,每日还有专人负责全面清理,一切都干净如新。

    毫无疑问,这里是比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更舒适,更卫生,也更温馨的居所,确实房如其人。

    “小姐……啊,抱歉,太太,快到吃饭时间了,请问要准备午饭吗?”

    当客厅里的大座钟敲响,家政妇里年纪较大的小野适时询问。

    “啊,就随便弄一点吧。”

    松本庆子看了看宁卫民的神情,会意后转头吩咐。

    “不用太复杂了,准备点牛排沙拉、天妇罗和烤鱼就好。”

    “家里有酒吗?再开瓶红酒吧。”宁卫民又提了一个额外的要求。

    “是,先生。有的,法国酒可以吗?波尔多产区的。”

    小野毫不犹豫点头答应,而且还主动提供了相关信息,这点让宁卫民很满意。

    不知道是不是松本庆子提前嘱咐过,还是这几个佣人很会看眼色,反正像网络里的狗眼看人低的恶俗段落,丁点没有。

    没人敢有丝毫怠慢,没人把他当做吃软饭的上门女婿,而是极尽所能的在表现。

    当然,或许也与日本家政人员工资很高,都是大学相关专业毕业的缘故有关。

    这些人的工资一小时三千円呢,收入能赶上一个小公司的课长。

    这要是服务质量还没有保障,也太不应该了。

    总之,随着两个家政妇又去厨房忙碌起来,宁卫民则跟着庆子又上了楼,继续参观上面的房间。

    先看了书房,又走进卧室。

    宁卫民的脚步随着庆子,去观赏暖白色的壁纸,淡青色的地板,暖白色的梳妆台,然后他就看见了暖白色的橡木大床。

    那大大的床是有床架的,架子上有垂蔓和流苏。

    床上是洁白如云的被子,淡青色的床单,一尘不染。

    让人很想躺上去,慢慢地躺上去,让整个身体舒缓地陷入被子里,陷入东安松软舒适里。

    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眼睛,看床架子上垂下的小吊灯,像一簇初放的向日葵。

    忽然之间,屋里变得更亮了,光亮驱赶走了幻觉。

    不知不觉中出神的宁卫民也从麻木中苏醒,一下子注

    意到了庆子的举动——原来是她刚刚拉开了半遮掩的窗帘。

    “要不要换换家具?这里的颜色对你来说太素了吧?”

    庆子再度关切宁卫民的看法。

    “不用,真的不用,我这人对这些东西向来没有特别的要求,你应该清楚的……”宁卫民也再度谢绝。

    “那床呢?我们结婚了,床总要换一张新的吧?我们什么时候去选?”

    “那就更没必要了,这床是你睡习惯的了。原本只我一个人需要适应新环境,何苦要变成两个人?换了新床,要是你不习惯,会影响你休息的。”宁卫民的想法非常体贴。

    这让松本庆子立刻转脸望着他,目光里透露出克制不住的甜蜜,“为什么这么委屈自己?你不觉得你太迁就我了吗?你怎么什么要求都没有?我会觉得很亏欠你。”

    “不,我怎么会委屈?是你迁就我才对。我没提要求吗?那恰恰是因为我想要的你都给我了。难道不是吗?说实话,能娶到一个你这样的又温柔又能干的漂亮老婆,真是我的运气。我什么都没有给你,反而还让你在婚前签了许多苛刻的法律文件。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亏欠你,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呀。庆子,真的很抱歉,太对不起了……”

    宁卫民的目光透露出真诚。

    而望着他如此认真道歉的样子,松本庆子真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有欣慰,也有说不清的种种情愫。

    她其实特别迷恋宁卫民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喜欢他这种多少有点纯真的坚持。

    每当宁卫民表现出这样的特质,总会让她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去抚摸他的脸颊,或者亲吻他的头发。

    或许女人天生就会把男人当孩子看待。

    或者,男人的天性就是孩子。

    又或者,男人在女人面前的天性就是孩子,而女人的天性又迷恋男人的孩子天性。

    总而言之,她喜欢宁卫民像这样对她说话,每次这种时候她的内心就很幸福,犹如收割了一片金黄色的稻谷。

    “不要这么说,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自己答应老人家的,也只有如此,才能让老人对我们的婚事放心。何况你也做了很多啊,没有你的努力,我和父母的关系也仍然会保持紧张呢。现在好了,他们都愿意为我们祝福了。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嘛。我认为我们的处境已经很圆满了,难道你不是这么认为吗?”

    说着,庆子拉着宁卫民的手走出了卧室,来到了二楼的阳台上。

    对这灿烂的阳光,蔚蓝的蓝天,和满园的绿色,她是这样的说的。

    “你看,只要我们能在一起,这些我已经看够的风景才会变得动人,五彩斑斓起来,否则呢?这些将对我不在有吸引力,会变得平淡无奇,黯然失色。就是这样的差别,你能明白吗?你已经给了我想要的一切了。是你让我变得鲜活充实。所以……不要再说谁欠谁了好不好?”

    宁卫民窥视着庆子那精巧而漂亮的嘴唇,看着她以撒娇的口吻说出这一切,痴迷地重申获得爱情的幸福。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他从来也没有这样踏实过,没有这样充实过。

    他笃信他已经完全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情,他们互相既不可背叛,也不可辜负。

    而这个女人和他组建成的家庭将成为他下半生的奋斗目标,他从此有了牵挂。

    他不在独来独往了,他也不会形单影只了,而他也得适当的调整事业和生活的目标了。

    这样的改变既让人感动,又让人惶恐,他忽然有点不自信,感到自己配不起这样的幸运。

    “不管怎么样,我什么都没给你,那太委屈你了。我感觉自己好差劲

    ,像个吝啬的混蛋,不配做丈夫。”宁卫民如同宣誓一样说。

    “好吧,既然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就婚后给足家用吧。作为你的妻子,拥有你这样一个能赚钱的丈夫,我可是不会心慈手软的哟……”庆子靠在宁卫民的胸前,手肘轻轻抵了抵他,以最甜蜜的姿态,说着最俏皮的“狠话”。

    然而搂住了她的腰,宁卫民却没当成玩笑话,而是正儿八经的继续表示。

    “这个可以有啊。我大概知道日本的夫妻模式,我跟谷口主任打听过的。这样吧,每个月两千万円,你觉得可以吗?”

    “什么?两千万!你也太夸张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钱?每个月二百万円就好。再说,我自己还赚钱呢……”

    “这怎么可以?结婚之后,应该丈夫承担经济责任呀。难道还要分摊开支吗?再说了,这些家政人员每个月的开支就要将近二百万円吧。这么大的房子到底需要多少开销,虽然我算不出,可也不该是两百万円就够用的。庆子,你可别胡闹。我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受苦。我支持你工作,是希望你能享受事业带来的快乐,可不是真要你赚钱贴补家用啊。就这样吧,每月我给你两千万円。如果这笔钱你真的花不了,剩下的钱你就存起来当私房钱吧。”

    “啊,你是开玩笑的嘛?作为丈夫,居然光明正大鼓励妻子存私房?”庆子吃惊地问。

    “这有什么?难道不行嘛。而且这还不够,我还要送你一件有价值的新婚礼物,一件足能配得上你的礼物……”宁卫民大方的说。

    “阿民,真的不需要了。珠宝什么的,我都有了呀。而且真要说起来的话,你已经送给我了两家制片公司呢。难道这样的礼物还不算贵重吗?对比任何一个女人,我都已经很幸福了,真的不需要什么了。”

    “那两家制片公司,我可没出一分钱。既然没出钱,又怎能算我送你的礼物?所以我一定要送。总之,这件事你就听我的,等着收我的礼物好了。这也是我作为丈夫对你的第一个要求,要乖哦,做个顺从听话的妻子。”

    “啊哟,可真霸道呀,现在的阿民就像变了个人……”

    虽然嘴上不满,但开心却是遮盖不住的,此时的庆子笑得就像颗水果糖。

    “哈哈,或许吧,我是变了,我变得更爱我的庆子了……”

    阳台上,洋溢着幸福和激情的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对着阳光明媚,望着晴空万里。网站转码内容不完整,退出转码页面。或者下载无广告阅读网站转码内容不完整,退出转码页面或者下载欢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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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风的季节

    宁卫民在别墅阳台上的许诺并不只是为了哄松本庆子高兴的话。

    而是发自肺腑,十分认真的。

    现在的他事业和生活都突破了瓶颈,达到了全新的高点,走入了一个新的历程。

    就像开启了一个阳气满满的新世界。

    但也要知道于此同时,他的内心同样在为这场泡沫吹起的巨大财富充满了恐慌和忐忑。

    不为别的,就因为风口上的风实在太猛烈了。

    他那犹如滚雪球一样膨胀起来的个人资产,到了今天已经被大风吹成了一座巍峨的雪山。

    虽然他自己对姚培芳讲大道理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

    什么光能做事不够还要勇于任事才行。

    但实际情况却是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

    一旦超出一个界限,连他也不例外,也会不由自主在变得迷茫和迟疑。

    实际上,在越来越接近这场捞金游戏的结局过程中,他越来越怀疑自己玩到最后,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能否接得住这泼天富贵。

    就像那首中的歌词那样,“狂风吹得起劲,朗日也要被蔽隐,泛起一片迷朦尘埃滚”,这就是他此时的心境写照。

    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也一点都不夸张。

    实际上,的确只有宁卫民自己才算得清,他所拥有的财富到底到了怎样一个吓人的程度。

    不掺水分的说,到今天为止,他名下的房产里,银座那七百平米的坛宫分店和三百多平米用于职工宿舍的阿巴多是涨得最高的。

    由于两处都是东京地产核心区里的核心,1987年又是泡沫经济时期中房地产涨幅最大的一年。

    如今这两座不动产的行价已经高达一平米两千万左右,算下来一千多平米,总价值高达两百多亿。

    相较于当初买下它们所花费的八亿円,都别算抵押贷款用于炒股的收益,也毫无疑问是赚翻了。

    如果不考虑渡让税的话,利润有二十四倍。

    惠文堂书店的地段要稍差一些。

    当时是三亿円买下的,占地七十多坪,两层面积总共四百六十平米。

    如果按照麻布地区每平米一千五百万円均价计算,如今价值也有六十九亿円。

    赤坂的公寓虽然十一亿五千万就卖掉了,确实出手早了,非常可惜。

    可这笔钱宁卫民用来和阿霞投资了停车场,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他们共同斥资六十亿円成立了合资公司。

    如果再加上用这些停车场抵押的贷款,其实总共有将近一百一十亿円砸在了这门生意上。

    别看如今才短短半年的时间,但因为他们踏准了节奏,又机缘巧合的买在了低点。

    这些停车场的价值也平均上涨了两倍多,变成了三百五十亿円。

    那么如果按照六四分账的约定,宁卫民独占二百一十亿円的份额。

    总共算下来,如今光在不动产上,他就拥有了价值四百七十九亿円的资产。

    至于股市的表现当然更为直观。

    由大藏省一手炮制的NTT股票,在今年初一上市就恰逢泡沫时期的鼎盛阶段,受到无数股民的追捧,呈现出人气爆棚的异常景象。

    尤其在当下地价与股价竞相攀升的大环境下,它彻底点燃了普通人对于金钱和财富的欲望,促使股票投资进入了寻常百姓家,并且为日本股市带来了巨量的承接资金。

    这就导致1987年的股市简直一马平川,一直在以火箭速度攀升。

    如今日本股价上涨的速度比企业的盈余增长快三倍,而企业的盈余利,甚至包括了靠“财术”投机赚取的不可持续的收益。

    所以可想而知日本的股票是以多么疯狂的速度再膨胀着。

    实际上这一年东京股市出现了历史上被高估得最严重的一些股票。

    纺织类股的平均市盈率达到了103倍!

    服务类股达到了112倍!

    海运类股达到了176倍!

    农林牧渔类股则达到了惊人的319倍!

    这简直震惊了西方投资者的眼球,因此西方那些投资者里普遍认为这样的价格已经扭曲,极其不合理,因此他们中的一些人开始逐渐减少在日本股市的持股。

    著名的金融大鳄索罗斯就是其中的代表。

    这位老兄最近正在华尔街评论上鼓吹美国股市会坚挺,日本股市将会崩盘。

    他还对外宣布自己已经开始清空日本的股票,撤出日本股市,重新买入美股。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西方投资者的离场对日本股市并没有造成任何负面的影响。

    由于越来越多的日本老百姓开始踊跃入市,日本国民把储蓄从银行拿到证券市场所带来的增量资金,以及东南亚各国不断涌入日本的资金,完全承接下了西方金融大亨们抛撒的股票。

    另外在精神方面,日本人也更倾向于接受当局发布的所谓事实。

    这个时候几乎全国的日本人都被中曾根政府忽悠得团团转。

    他们当然更愿意相信市场上所流传的各种令人宽心的解释,一点儿都不怀疑东京股市上高耸入云的股价。

    所以日本的股市还是照涨不误,甚至连停下脚步歇一歇都没有。

    日本财经界人士,只对那些跑路的西方人报以轻蔑的眼神。

    就如同在婚礼上讥笑宁卫民的两个毛头小子一样,日本的财经人士也在日本的媒体上用文章对这些西方的“胆小鬼”大加嘲讽。

    实际上,这反而意味着东京股市不再受“西方理性主义”的束缚,不再被现金流和信贷分析这种“干燥的”推理所影响。

    具体到宁卫民所持有的股票,由于他押注的就是靠财务技术出名的企业,所以普遍表现亮眼。

    尤其理财技巧的翘楚——阪和兴业更是属于日本股市中万众瞩目,长期领涨的明星品种。

    要知道,在其现任社长北茂的领导下,短短几年,这家传统的中型钢铁公司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理财公司。

    北茂上任之后虽然才短短三年,但其为公司所积累的财富,已经高达一千亿日元。

    相较而言,阪和兴业创业三十六年主业利润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二百九十亿円。

    这里外里差哪儿去了,这样的阪和兴业自然受到股民们的喜欢。

    另外,阪和兴业赚钱之后,也开始在囤积土地获利,公司名下土地的账面价值,原本只有五十亿元,现在已经增加到了一千百亿元。

    这就导致不知不觉中,该公司的自有资本已经排名全国百名之内。

    和它相差不多的,都是三井物产,三菱商事,丸红、伊藤忠商事、住友商事这样大有来头的知名公司。

    而当这一切反应到股价上后,阪和兴业已经涨疯了。

    如今它的市值恰好来到到了万亿的关口。

    不用说,从一开始就重金押注阪和兴业的宁卫民也跟着吃饱了。

    以他的持仓量,他手里的阪和兴业股票不多不少价值五百八十亿円。

    如果加上第二持仓量的山一证券,和不断用股票市值上涨带来新增的融资额度购买的其他的“三鬼”股票,宁卫民的持股市值也已经有了一千一百二十亿円,甚至超过了北茂社长在金融领域的斩获。

    这没办法,谁让宁卫民够聪明,是以投机的方式购买了多家投机公司的股票呢。

    赚钱既省心,速度也同样要加杠杆,这就是懂得走捷径的好处啊。

    而借此,宁卫民也进入了野村证券中央区营业部VIP客户前三名的序列。

    这还是包括公司账户在内的总排名。

    要是个人投资者,他从上个月开始,就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了。

    为此,野村证券还送了一辆劳斯莱斯作为贺礼。

    因为要拍正好得用,这一次,宁卫民没有推辞。

    总而言之,宁卫民现在的在日资产,仅不动产和股票,他就拥有了相当于一千六百一十九亿円的资产。

    在加上当下,美元与日元之间的兑换汇率已经到了1:120的新高点。

    这就是说,日元进一步升值,含金量进一步提高。

    换算过来,宁卫民其实已经拥有了十三亿五千万美金了,相当于百亿人民币。

    而且这还不算他经营实体企业所产生的经营收益,他稳定的现金流更是到了一个吓煞人的地步。

    如果连停车场,赤霞夜总会,大刀商社,惠文堂书店,这些都加起来,那他每天都在持续增加的现金收入也有好几亿円呢。

    说白了,现在的宁卫民,他就是一台行走的印钞机。

    哪怕仅仅在实业上,每过一分钟,他就能赚到手几十万円。

    那真是寸金难买他的寸光阴啊!

    最关键的是,这还不是他捞钱的极限。

    从时间的角度来看,这场经济泡沫游戏才到中场,还有起码两年半的好日子要继续呢。

    有时间就有机会,别的不说,就说他今年手拿把攥的一次重大机会。

    如果他能按照记忆成功利用“黑色星期一”,先把资金跳出股市,再趁机抄底杀个回马枪,很快就能让资产再膨胀一倍,让他的个人财富突破三十亿美元。

    更何况从资金的供给角度来看,越靠近比赛后半场,资金方面也会是越宽裕的。

    像前段时间,在加贺台长夫人的新店开业典礼上,宁卫民受到住友银行吉茂部长的私下请托。

    这位吉茂部长希望他能去帮助自己儿子完成贷款业绩,就等于有人主动往宁卫民的手里塞钱花。

    于是前几天,看松本庆子自己担起了筹备在日婚礼的全部事务,一点不用自己帮忙,宁卫民就按照约定好的,抽空去找住友银行吉茂部长儿子吉茂册做了贷款业务。

    结果没想到这次见面,他的收获仍然远远大于预期。

    因为通过吉茂册这个毫无保密意识,把他当做救急恩人的“银二代”,宁卫民竟然发现了日本银行业最尴尬的行业窘况。

    不但由此看到了近乎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低息贷款,他也一下子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当下经济如此景气的社会环境下,居然还会出现日本银行上赶着去求客户贷款这样奇葩的现象?

    怎么回事啊?

    原来是日本大企业的融资方式变了。

    敢情自从受美国爸爸的胁迫,日本这个乖儿子放开金融市场,日本的债券市场也越来越开放。

    究竟开放到了何种程度呢?

    上市的企业可以直接在市场上发行债券。

    尤其日银正好把利率降低至最低水平,很多公司衡量之后发现,在市场上发债比找银行贷款更划算,还省去了很多手续。

    于是日本的大型上市公司开始把融资方式从银行贷款改为发债了。

    这么一来,大公司的操作就让银行的日子变得艰难了。

    本身低利率时期银行就不赚钱,现在大公司的操作导致贷款根本无法贷出。

    偏偏日本央行还有窗口指导的权力,会下发给每家银行硬性的贷款指标,那银行有多为难还用说吗?

    这就叫两头堵啊。

    这些过去手握钱袋子,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现在真是恨不得找根绳子给自己勒死。

    日本的各大银行没有办法,在如此艰难的世道下,只能给信用差一些的公司发放贷款,甚至直接贷款给个人。

    只要个人能抵押不动产,银行就向其贷款。

    严格说起来,房屋贷款方面其实是日本住宅金融公司的业务。

    银行本应该把客户介绍给他们。

    但银行为了贷出款子,已经顾不得了,也就只有装傻充愣,先紧着自己好过了。

    这就叫做经济体中的信用泛滥啊!

    低息贷款完全就是轻而易举的白送,而且送钱给你的人还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那可想而知,宁卫民有多快乐!

    这要依着他的性子,不要白不要,不拿白不拿,那还不能借多少就借多少啊?

    为此,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贷款二十亿円作为给坛宫饭庄开分店的辅助资金这一点没有变。

    变动的是,他主动放弃了吉茂部长答应他的八千万给惠文堂的无抵押贷款。

    而是选择以惠文堂书店的不动产抵押,去获得五十亿円的大额贷款。

    操作办法相当简单,只要他先把苏伊士汇理银行的贷款先还清,从苏伊士银行赎回惠文堂书店,然后再回到住友银行找吉茂册,重新办理一下土地抵押贷款手续即可。

    再然后,他大可以拿了这笔钱接茬去买房,买股做投机,或者是去投资停车场,然后又再贷款。

    甚至他名下其他的不动产也可以这么办理,直至他的财富雪山膨胀到珠穆朗玛峰的地步。

    要是这样,真的玩儿到最后,靠投机获得上万亿日元的财产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根本也不算什么。

    只要胆子够大,敢借钱就够了,他完全可以借着日本泡沫经济实现冲击世界首富的梦想。

    可问题是,他很快就从兴奋中清醒了,他意识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这么玩儿法虽然合法,但真的可以吗?真的就不存在风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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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三等富翁

    要知道,当前每年营收超过千亿美元的NTT,世界第一市值的公司,一年的实际利润才一百零五亿美元。

    那位曾经因为瞧不起邓丽君,而错失这个儿媳妇的马来西亚的首富——糖王郭家,此时的家族财富还没积累到百亿美金呢。

    就连美国最富有的华人富翁,电脑行业的翘楚——王安,此时身价也不过才三十亿美金而已。

    那么好,既然如此,宁卫民凭什么认定,他可以不声不响,把也许会庞大到以万亿日元来计算的财富收获从日本市场套现,然后悄悄的,不为人知的转移出去。

    他又凭什么认为,即便在日本经济崩盘之后,自己还能够安然无恙,享受他用日本人的血泪浇灌出的财富之花呢?

    毕竟日本政府不是傻子,不可能对有人从经济泡沫中获得这么庞大的资金收益,而且还转移到日本境外的行为毫无察觉,无动于衷。

    尤其对他这样一个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外国人,日本人就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胸怀,当然日本全国陷入经济崩盘的地狱后,还会允许他去享受从中获取的胜利果实,哪怕他完全是合法获得的。

    所以他怎能不怕?

    真要是日本政府想搞他那到时候能耍弄的招数太多了。

    尤其是在经济崩盘之后日本政府杀猪吃肉是理所应当的事。

    想整他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这种祸事,可不是他靠合法纳税,遵纪守法就能躲过去的。

    说透了绝不可能你不犯事儿,人家就不搞你了!

    谁让你从这场经济泡沫里挣到钱了呢?

    这就是你的罪过。

    他要真敢信日本是个讲法治的文明社会,开开心心什么安排都不做,那才是他脑子进水了呢,死了也是活该。

    更别说日本社会本身就很复杂。

    要知道,日本允许暴利组织合法存在,就冲这一条,日本这个国家其实从来就不安全。

    尤其是当下的社会环境因为经济因素的刺激,泡沫达到了一定程度,使得主宰地下经济的黑老大们也开始出场了。

    这些雅库扎为把势力做大,更是和白道政财两界勾连,为了捞钱而不择手段,毫无下限。

    这种情况也让1987年的日本越发像个疯狂的世界。

    别看三十年后,大多数经历过的人谈起日本的经济泡沫,都是万円大钞打车,天天歌舞升平,白天下馆子,晚上去夜店,随便买奢侈品,去海外旅行排队爆买平民也能打高尔夫……等等,诸多美好回忆。

    但必须得说,这只是局部的,一种不全面的个人主观印象。

    要知道,任何事物都有着正反两面,此时泡沫经济中的日本,其实真实的样子还有丑恶凶残的一面。

    电视台和报刊等媒体,除了每天为了促进消费,极力宣扬财富的狂欢之外,同时也在展露金钱引发的祸乱。

    当下只要有心人随便看看电视和报纸的社会新闻,就能强烈感受到,以金钱为诱因而发生的恶性案件和犯罪行为,几乎无时无刻充斥在东京的每个角落。

    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与地皮、房子有关的不动产行业。

    由于这个时候的东京,就连犄角旮旯,仅仅几平米的土地都有了昂贵的经济价值。

    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全冲着这块肥肉来了。

    而且要命的是,日本很多房东或地皮拥有者,对于固有生活环境的依赖远远超过金钱。

    于是为了尽快取得更多的市中心土地,或者是都市周边的土地,许多不动产公司都会利用雅库扎的力量,采用不正当手段来夺取土地,从而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

    什么打砸抢烧,电话骚扰,每天都如同家常便饭一样在东京的各处发生着。

    像宁卫民卖出的赤坂公寓就是其中一例。

    哪怕“NHK三人娘”之一的女优马浏晴子也住在这栋高级公寓。

    尽管家园遭到威胁后,她全力投入反建筑事务所强行收购的示威运动,并且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这场官司引爆社会舆论。

    但也仍然无法阻止的房地产中介的继续骚扰和增加逼迫。

    所以连这样的人都尚且如此,便由此可知庶民层的困苦与无奈。

    这还不算什么,为了抢夺土地,甚至能让人致死的枪击大案也在频频发生。

    几年前,同样都是炒地皮为业,同样都是与黑道有关联的两家房地产中介公司——尾崎兴业和最上恒产,曾经为了争夺东京文京区的土地爆发冲突。

    其结果就是,那有“会走的三亿円”之称的尾崎兴业的老板尾崎清光,在医院住院时,被三名伪装成探视者的杀手乱枪毙命。

    大众媒体和警方都怀疑是另一家房屋中介公司——最上恒产的老板早坂太吉,通过东京老牌暴力组织住吉会下的黑手,但可惜查无实据,凶手事后不知所踪。

    然而谁也想不到,即使没了尾崎清光这个对头,已经成为房屋中介市场新兴帝王的早坂太吉,居然也成了东京其他暴力社团眼中钉。

    就在不久之前,他在世田谷区自宅同样遭遇了暴力袭击。

    行凶者朝他客厅里扔了三颗香瓜手雷。

    幸亏他的法国保镖把沙发反扣遮掩,不然八成命丧黄泉。

    由此可见在日本炒地皮的要面对的凶险。

    这特么就是在玩儿命啊!

    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赚钱!

    所以当初宁卫民选择及时脱手赤坂公寓是绝对明智的。

    他的性命多贵重啊,真犯不上为了几个钱,去冒这种说不准什么时候要“接香瓜”的风险。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就绝对安全了。

    因为他名下的房产太多了!

    如今地皮和房价又上涨到了这个地步,谁又能保证他名下的那些土地和房屋不被别人当成肥肉惦记上呢?

    是的,他如今是有阿霞这个拥有江湖背景的合作伙伴,能帮忙避免不少相关的麻烦。

    可问题是连阿霞自己都是避祸来日本的。

    以她的能力,以她的人手,面对川本源四郎这样的大亨,还得老实听话把店铺卖给人家呢,又能够帮忙应付多大的祸患?

    小鱼小虾大概是没问题的,可要是他们再遇到够分量的庞然大物怎么办?

    甚至很可能,就是庇护她的稻川会,等到他们变肥了,也会忍不住想要咬上他们一口呢?

    就没听说过暴力组织真念交情不看重利益的。

    想也知道,日本雅库扎所谓的“义理”不过是面儿上的事儿。

    一定是“道义”放两边,把“利”字摆中间才对。

    有句话说得好啊,这世上其实无所谓忠诚,没有背叛,只是源于背叛的筹码不够。

    像这样的隐患,宁卫民如果不做考虑,天天只知道低头数钱。

    等到真出了问题,也许人身安全真的会受到威胁,那就太不明智了。

    恐怕到时候只有追悔莫及,坐以待毙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需要宁卫民做郑重考虑的,就是蝴蝶效应的问题。

    宁卫民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会对原有的历史造成多大程度的影响,会不会造成一些重大历史事件的改变。

    虽然他希望不会如此,哪怕他明知道自己最大的依仗就是对原有历史的了解和掌握,但他却不能太天真,认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还会如同他上辈子所了解的那样。

    至少他做出的事情是有一定意义的,他已经改变了不少。

    起码就把拉杆旅行箱的专利拿到自己手里,而且提前做出了成熟的商品。

    另外,他砸在日本股市里的钱也不能算是无关紧要的小数目,他和阪和兴业北茂社长的一些建议,或许也帮助阪和兴业获得了比原本历史上更好的理财成绩。

    那么万一他这只蝴蝶的翅膀真带来了飓风怎么办?

    要是“黑色星期一”提前到来怎么办?

    也许变成“黑色星期五”呢?

    万一日本的股市加速赶顶怎么办?

    也许根本熬不到天皇驾崩,撑不到敲响1990年的新年钟声,东京股市提前就开始大崩塌了。

    甚至有没有可能爆发额外的战争?

    比如海湾战争提前打响,美国先跟伊朗干上一架?

    这些都是未知数,宁卫民可不敢肯定一定不会发生。

    机会这种东西,时间节点很重要,不能早也不能晚,否则就要出大问题。

    掌握不准确的话,非但占不到便宜,兴许还要吃大亏呢。

    宁卫民可不想在认为手拿把攥可以发财,全力向前飞奔的时候,结果被一些意外引起的改变,狠狠地绊个大跟头,来个狗啃泥。

    是的,他的个人财富如今已经膨胀成了巍峨的大山。

    别说普通人了,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富翁都需要仰视的存在。

    可问题是这座山的体积虽大,本质上却是雪做的,实在太不牢靠。

    而他非常清楚,一旦这座雪山崩塌,就是天翻地覆,万劫不复。

    怎么说呢?

    真就像大仲马在里,把富翁分成类那样。

    财富为田产矿山不动产,金银珠宝的为第一等富豪,这就是西方人概念里的“老钱”。

    他们的财富抗风险性高,属于旱涝保收那种,只需要躺在床上收租就好。

    干实业开公司的是第二档,财富抗风险性一般,受经济规律和行业发展,消费需求的影响。

    而像腾格拉尔这种玩金融的就属于第三档,靠他的意志或机遇赚钱,经受不起银行倒闭的,经受不起时局急变,财产的增减单纯靠搞投机,受自然规律中大鱼吃小鱼定律的支配。

    如果用这把尺子好好量量自身,宁卫民就能清晰的看清自己的成色了。

    毫无疑问,他现在百分之八十都是三等富翁,而且是最经不起风险的那种。

    谁让他超负荷输出,顶着债台高筑的雷在捞钱呢。

    无论是时局还是政府的态度,又或是身边的社会环境,一点意外就够他喝一壶的。

    幸好有拉杆旅行箱这件东西让他成了百分之十八的二等富翁,相关专利又给了他百分之二一等富翁的成色。

    这才是他这个人最真切的样子。

    要说句大实话,他的财富,如果从质地的角度看,甚至不如松本庆子名下的两家制片公司。

    因为那是拥有松本清张作品改编权和黑泽明一些个人作品的版权的,而且如今还在不断拍摄新的影片。

    要知道,文化版权这东西一旦迎来信息时代,那就是可以借助流媒体躺着数钱的矿山。

    何况影视公司还有额外的功能——方便洗钱和避税。

    烧掉一个布景你说值多少钱?

    我说投资十个亿,就花五个亿,政府也说不出什么来啊!

    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松本庆子比他更有一等富翁的潜质。

    总之,老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既然看清了自己的身上的隐患,那宁卫民自然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把事业好好规划一下。

    如今他已经结婚了,他也不再是过去随心所欲的光棍汉了。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跟着自己担惊受怕,陪着他过那种刺激得如同坐过山车一样的日子。

    所以思来想去,本着以稳为主,安全第一的原则,宁卫民做出了以下几个决定。

    首先,就是投机生意得打出一定的提前量来,不能没心没肺,坐等一切按剧本上演。

    为了万无一失的避开“黑色星期一”的股灾,并且善用这个机会,该卖的得卖了。

    股票起码得减仓七成,待股灾之后抄底。

    另外,宁卫民也认为没有必要再死磕日本这一个市场了。

    他完全可以把鸡蛋多放几个篮子,效仿日本人去海外投资的方式,以更安全的方式来实现利益输送。

    学学贾会计和潘跑跑的做法,用蚂蚁搬家的办法,渐渐从日本套现转移到海外去。

    然后以寻找其他价值洼地,来实现个人财富的增值。

    说白了就是边打边退,虚张声势,提前跑路。

    想想看,假如到了日本经济泡沫被刺破的那天,宁卫民起码有一半从日本赚到的钱,借到的贷款,都转移到了海外,那日本政府到时候还能拿他怎样?

    必然是投鼠忌器,怕他破罐破摔,不好下嘴啊。

    这个道理就像他跟谷口主任说过的那样,只要提前把本钱从投机市场拿出来了,那就立于了不败之地,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着急上火了。

    最后还有一点,出于内心愧疚和补偿心理,出于对庆子的感情和感激。

    感受到婚姻幸福的宁卫民真心打算要送自己妻子一份可以依靠的产业。

    就算是彩礼吧。

    他希望哪怕自己有一天遭遇意外,或者遇到什么倒霉事,提前离开这个世界。

    哪怕他的财务到时候变得七零八落,一塌糊涂。

    可只要庆子还拥有他给选的这份新婚礼物,庆子和他的孩子,就能依旧过着财务自由,不用为钱发愁的富足生活。

    虽然他自己完全远离风险不大可能,但起码他要先把他的家庭基础和妻儿的未来,移植到可靠的财富之源上。

    这就是他这个丈夫必须要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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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扶桑花嫁

    人这辈子,会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就比如宁卫民,明明知道日本当前的投机市场还大有可为。

    如果倾尽一切资源,继续专心在这片市场上继续深耕,大概很快就能让自己变成世界首富。

    可四为了预防“有命挣钱没命花”的悲催命运,在自己名下所有持仓股票还在全线上涨的情况下,才刚刚登顶个人客户排行首位的宁卫民,也只能见好就收。

    在距离“黑色星期一”还有好几个月之前,不得不以商业需要,海外并购为由,忍痛吩咐自己的股票经纪人佐川建一,把自己持仓的股票减持掉大部分。

    并把一部分收益,连同重新抵押惠文堂书店贷下来的五十亿円,想方设法从日本转移到海外。

    再比如宁卫民,明明最讨厌作日本人扮相的。

    如无必要……比如洗温泉之后,只有店家提供的和服可换,他是绝对不会穿和服。

    而且他最不乐意的就是留下这样的着装痕迹。

    但事无绝对,这次赶上他自己结婚,在日本举行神前婚礼。

    他却不能不强忍憎恶,违背个人喜好,穿着和服举办婚礼并拍照留影,以满足松本庆子的心愿。

    没办法,哪怕再大的委屈,也都让“爱情”两个字给掩盖了。

    说起来,原本重生之初,宁卫民还幻想着发迹后要过三妻四妾的日子,怎么三人行,怎么纸醉金迷,挥金如土呢。

    那时候他从来就没期盼过会有什么爱情,只盼着包一对儿姿色身材上佳的双胞胎。

    然而人的命运就是这么玄妙,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让老天然让他认识了庆子呢。

    一旦真遇上了对的人他这个庸俗龌龊的人居然心灵也被净化了,从此决定做个人了,再也不惦记什么邪门歪道的玩意了。

    说来神奇见到庆子的面,听到庆子的声音,她的一举一动,她的喜怒哀乐,全都让他感到快乐。

    跟她在一起,不但世界变得其乐无穷,颜色鲜活,就连饭他也吃得香。

    那么话说回来了,既然所有那些堕落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欲望,他全都心甘情愿为这样一个女人放弃。

    又怎么会不肯为庆子穿着和服照一次像呢?

    而且反过来想想,既然庆子都为自己牺牲这么多了,那么自己牺牲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爱情是不能单方面付出的,反正孙大炮和周大作家还有鉴湖女侠也都穿过,大概也不至于被当成汉奸。

    算了,就这么地吧……

    就这样,1987年5月2日,周六,宁卫民做到了毫无条件的配合,和庆子一起举行了日式的神前婚礼。

    应该说,这场婚礼和第二天他们还要在东京大仓饭店举行的西式婚礼有很大的不同。

    5月3日的婚礼不但是宏大而奢侈的婚宴,而且还是公开的,要招待上千位宾客和媒体记者的。

    而这场婚礼却仅限于家人和一对新人最亲近的朋友参与,是属于极为私密,且庄重的婚礼仪式。

    松本庆子这边的参与者,亲属只有她的父母和舅舅一家。

    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有中学时期的班主任老师,以及事业上的父亲——松竹映画的迫本社长和的导演野村芳太郎。

    还有国人都熟悉的那位“大岛茂”,山口百惠情感上的父亲——宇津井健。

    因为是松本庆子当年在大映公司的前辈,这个人品可靠的老演员也曾经对她很是关照,两人虽无太多合作,但曾经的私交是不错的,所以这次宇津井健也受邀前来观礼。

    此外松本庆子还请了几位圈内好友来参加婚礼。

    有松竹麾下的渥美清、倍赏千惠子,以及刚刚荣获学院奖女主角的影后石田良子。

    至于宁卫民这边,因为不是自己的主场,出席的人就更少了。

    他的亲属只有一人,就是为他专程坐飞机从京城赶来的便宜表哥——沈存。

    朋友也只有三人,一个是和他投脾气的亚洲歌后邓丽君,还有金牛宫的社长舟木稔,另一个就是被他临时抓来充数的姚培芳。

    当然,这并不是说宁卫民就真的人缘混得这么差,在日本他没有比这几人关系更近的朋友可以请了。

    也不是说他内心里就没把阿霞、玛利亚和香川姐妹、谷口一家当做朋友。

    其实关键还在于他们举办日式婚礼婚礼的地点也很特别。

    因为那并不在东京,而是在离东京三百多公里远的广岛县宫岛上的严岛神社。

    据庆子所言,她打中学毕业旅行来到这里后,就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的婚礼要在这里举行。

    如今她总算遇到了托付终身的人,自然要来严岛神社还愿。

    于是这样一来,不仅让这场婚礼有了更为必要的意义,客观条件也让这场婚礼只能有少数人参与。

    毕竟想要参加婚礼,各位宾客都得坐飞机从东京赶到广岛,实在是太麻烦了些。

    所有宾客之中,也就是姚培芳从大阪走要稍微近一些。

    宁卫民换个角度想一想,他是真的不好意思去打扰大家,破坏那么多人的正常生活和工作安排。

    所以其他的人啊,还是第二天回东京,大家在大仓饭店的西式婚礼现场见面最好。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严岛神社举办的这场婚礼虽然低调,动静不大,但却举办得很完满。

    首先是地方远归远,可是真不错。

    宫岛这地方不大,盛产牡蛎和小鹿,除了一座神社就是一条商业街。

    可这里的神社历史悠久,创建于公元593年,距今已经有一千四百年的历史,为日本国内其他五百座严岛神社的总本社。

    这里主要祭奉宗像三女神——田心姬命、市杵岛姬命、湍津姬命。

    因此这里自古就被人们认为是女神居住的灵岛,因此逐渐成为日本神道信仰的中心。

    而且严岛神社还修筑于濑户内海海滨之中。

    涨潮时,蔚蓝的海水涨至神社廊桥下,整个神社会神奇地俨然成为“湖中建筑”。

    加上神社前方立于海中的大型鸟居,因此“宫岛美景”与宫城县的松岛、京都府的天桥立並称“日本三大美景”。

    实话实说,宁卫民原本并无多少期待感的。

    但等他到了此处,也不由新生感慨。

    寻思自己的老婆可真会选地方,竟会拿这样绝妙的地方来给自己做婚场。

    而几位来宾中,无论婚姻不顺的石田良子,还是那恨嫁不成的邓丽君,更是发自内心的为这里的风景激动。

    还没等到宾客发言环节,一见面,这两个人就各自满心羡慕表达了祝福。

    一个说,“你们来这样的神社结婚太幸运了,女神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婚姻,保护好美丽的庆子的……”

    另一个说,“哪里有这种人,大老远把人家叫过来,就为了晒幸福。关键是……喂,你们怎么会选择这里结婚的,也太幸福了哎。拜托你们,稍微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好不好?我好羡慕你们哎……”

    其次,值得一提的事,日本的婚庆行业也是相当成熟和发达。

    由于这个年头,日本的婚礼服务是个相当赚钱的买卖。

    有NHK电视台的记者调查后披露,当下日本人全套婚礼仪式平均开销在六百万日元左右,

    所以就连严岛神社这样的地方,都有专门合作的婚庆公司来操办这婚礼。

    今天的婚礼上,宁卫民他们花的钱肯定是到位的,所以他们到了这里一切听从安排就好,什么都有人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具体说来,婚庆公司除了请来了神社的宫司亲自为一对新人主持结婚仪式,安排好了化妆师,给亲属们准备好了等候休息的空间。

    考虑到新人换装不便,还给他们专门安排了好几个帮忙换服装的人。

    照相馆的摄影师和助手更是准备就绪,就等着一对新人换了婚礼盛装之后,为他们在风景优美处拍摄若干两个人的照片,作为“结婚纪念写真”。

    不过说起来,日本的摄影师水平虽然精湛,拍摄的照片光,影,物搭配得极为精美,令人叹为观止。

    但日本摄影师和日后我国恶名昭著的“艺术照”仿佛,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

    说白了,全都是套路了。

    该举怎样的伞,该举哪支手,早有规范,拍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要说有什么的区别,就是日本人的确是在婚礼现场摆拍,确实是真实婚礼中的照片,而且价格更贵。

    通常七八张照片制作成册的套餐,起步价就是十万円。

    每多选一张照片都要在价格上变动两万円以上,要想照个像样的三十万円是它,五十万円也是它,就是一百万円的照片也能给你拍出来。

    便宜的当然也有了,价格是两万五千日元,这是最低价了,算算才合人民币一千多。

    不过么,嘿嘿,照片,只有一张的说……

    总之,婚庆公司的周到服务,算是相当给力的,起码提高了办事的效率。

    尤其是传统新娘化妆穿衣费时费力,慢的得花上几个钟头,卸妆需要更长的时间,负担绝不轻松。

    要知道,严岛神社所举办婚礼开始时间最好在满潮时分,象征夫妻恩爱圆满,高潮迭起。

    要是错过了,就像国人结婚过了午,没有赶上黄道吉时一样的恶心。

    要不是幸亏神社的一班老婆子精擅此道,无论你是方是圆,乞哧咔嚓就能给新娘拾掇利索。

    凭一对新人他们自己的本事,是没有可能及时赶上满潮吉时的。

    而且不同于宁卫民穿上那一身黑色,叫做“纹付羽织”的和服,看着就像是个卖鱼的,实在没啥可夸的。

    要再拿把扇子,简直就跟剃头的待招似的。

    新娘子的装束的确相当惹人注目,非常的特别也非常的漂亮。

    日本的新娘要身着红边白底的两色和服,还要戴上白色的帽子,高高的帽子下,只露出一个美丽的脸庞,显得十分的端庄和圣洁。

    说实话,新娘头上那个白色的头套很有点儿婚纱的味道。

    尤其是步入神社的过程里,当庆子手里撑起一把红伞,更是仿佛一下就带来了古老的浪漫,

    假如不是周围的环境提醒宁卫民这是一个真实的典礼,他都会认为这是在拍电影。

    庆子的风姿,不愧为“扶桑花嫁”,这个很让人遐想的名字。

    后来宁卫民专门问了庆子,才知道作为新娘子,她今天这一身上下都是有讲究的,其中多有奥妙。

    那头上白色的披风,叫做角隐,是提醒新娘子到了新家不要闹脾气,即使有“犄角”也要藏起来的。

    原来,日本传统形容泼蛮的娘子不会用河东狮吼的典故,而说这女子“头上长角”这种白色的新婚用帽子的意思。

    就是要新娘子无论平时多么刁蛮,婚礼上一定要夹起狐狸尾巴,做出温顺端庄的样子,把她的犄角盖起来,因此叫做角隐。

    这种头饰传统上是白色的绢制成,有的时候还用红绢作里,带有更多喜庆的感觉。

    这种服装来自于江户时代,据说当年习惯不同,是小孩子在新娘子后面边跑边叫“把你的犄角藏起来”。

    后来觉得实在不雅,才改了干脆用这种帽子把“犄角”藏好了再出嫁的习惯。

    而庆子身上白色的衣装,这叫做“白无垢”,听起来,也是一个相当有诗意的名字。

    然而和宁卫民理解的完全不同,这可并不是是表示新娘子冰清玉洁的。

    而是表示新娘到了新的家,就是一张白纸。

    意味着从此新娘的一切要从头开始,“白无垢”才能够“染上和夫君家家风一样的颜色”。

    说白了,就是我们国人常说的,一张白纸,从零开始,才能画出最美最好的图画。

    想想吧,日本的新娘居然是带角的,这怎么跟故事似的?

    这不是活脱脱把新娘子当了妖精?

    还我的家风……连同师父在内,我们的底色不就是钱的颜色吗?

    难道这么优雅美丽的庆子也会变成精打细算、锱铢必较的钱串子?

    这……完全不可想象啊……难道以后两口子的共同话题就是一起盘账?

    这,这,这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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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只是开始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私下里,宁卫民藏在心里的胡琢磨不禁让他哑然失笑。

    但他也得承认,整个神前婚礼的仪式过程还是很神圣的。

    巍峨的正殿,仿佛来自远古的经堂,幽深的厢房,还有种种庙宇中随处可见的小景致。

    在这样仿佛失去了时空的羁绊环境下,神社的鼓乐声起。

    然后便有引路的神官,巫女开道。

    随后是新郎新娘,双方亲属,师长,友人……按序列步入大殿。

    这一行人中,每个人就那么慢慢地向前走着,所有人沉浸在一种崭新的情绪中,都不苟言笑,需报以庄重的神态。

    尤其庆子的父亲韩英明,那表情凝重仿佛真的要用自己一生为这对新人遮风挡雨似的。

    这不免让习惯了国内热闹随性婚礼的我们感到有些陌生。

    此时此刻,宁卫民最大的个人感受,就是恍惚中觉得现在他所在的,似乎不是东海中的岛国而是大唐那幽远的古寺。

    他的心里也不由默然想到,日本的礼仪来源应该是我们的汉唐,可如今我们华夏人的婚礼上哪里还有汉唐时代的影子?

    对比过去,是不是我们今天闹洞房和插科打诨的环节太多了,却忘记了还要一点这种庄严的感觉呢?

    当仪式正式开始时新人们的亲朋好友要分坐神社正殿的两侧,神社巍峨的正殿便是日本的国宝建筑。

    婚礼的第一个仪式是“清心”。

    宫司拿了白纸做成的“祓”在新郎新娘的头上来回轻拂几回,为新人掸去杂念,专心司神。

    接下来是新郎新娘向神鞠躬,然后举行向神供奉稻米和清酒的仪式。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日本神社里没有神的塑像。

    因此,日本的神,只是空灵的存在,全靠你想象。

    上述仪式结束后,主持婚礼的宫司向神大声朗读一份“奉告书”,告诉这对新人今日在此举行婚礼,祈求神灵保佑他们恩爱永世。

    接下来,巫女们便要给新婚夫妇上酒,然后夫妇喝交杯酒,象征两人正式结纳为夫妻。

    只是日本交杯酒可不是随便喝喝的。

    因为意义重大,礼仪也繁琐,日本婚礼上的交杯酒还有个特别的名目,叫做“三三九度”交杯酒。

    新娘手持红色浅酒杯先喝一小口后,再换新郎喝,然后新娘再喝下最后一口。

    并且新人要这样交互着连喝三杯,象征这段姻缘乃合天、地、人之好,九度交杯,有着白头偕老、长长久久的意思。

    等到喝完交杯酒后,新郎新娘一起宣读结婚誓约书,在神的面前保证夫妻将同甘共苦,共度人生。

    接下来,新婚夫妇交换结婚戒指,并向神供奉“玉串”,那是一种绑着白色祓的神木树叶。

    最后,巫女再给两边的亲友上酒,等到今天观礼的亲友们都喝了这杯酒后,也就意味着两家人从此正式结为亲家了。

    到了这个时候,新娘就要跪在地上,弯三个指头柱地——代表自己,丈夫和未来的孩子——对父母行大礼。

    而这虽然并不是仪式高潮的高潮,却往往能让观礼宾客动情。

    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婚礼也一样。

    当松本庆子对父母行礼时,口中说出,“承蒙养育之恩不能报答,请一定要保重身体”这样的话。

    别说韩英明和韩常子眼角湿了,忍不住拿出手帕擦拭眼角,现场众多宾客也一样眼神朦胧。

    哪怕宁卫民这个无父无母,从没有体会过家庭温暖的人,也能够共情,暗暗立志今后一定要做个好父亲。

    其实人这一生图什么啊!

    无非是图个好心气儿。

    而好心气最本质的基础就是亲情、友情和爱情的圆满。

    只重金钱而不重感情的人属于本末倒置,当然也就谈不上幸福。

    结婚仪式的最后部分,是走出正殿,在宫司们现场吹奏的雅乐中,面对神圣的海中鸟居——一种类似于华夏寺院的大山门的东西,观看宫司在露天舞台上表演的“龙王神舞”。

    等到看完这出如同跳大神一样的“龙王神舞”,也就意味着整个结婚仪式正式结束。

    而对这一场婚礼,今天的宾客们普遍表示,“婚礼的仪式和氛围太神圣了,简直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邓丽君更是说,“我还是第一次参加日本的传统婚礼呢,真是一次奇妙的体验。神虽然看不见,但是感觉好庄重啊。”

    松竹映画迫本社长的贺词,大概可以说是所有贺词中最能表达宾客们真实心境的。

    “这两个年轻人是如此的般配,他们的结合可真是让人无比羡慕啊。他们都是如此的优秀,又走此红运,在最好的年纪,就找到了彼此,并且结为了人生伴侣。这种美事只能说是人世间太不公平。我在此祝愿两个年轻人今后好生保重,在彼此的扶持与照料下,永远幸福生活,一定不要辜负我们大家的期望啊。”

    …………

    传统的日式婚礼程序是很繁复,但传统的日式婚宴却很简单。

    虽然在传统的日本婚宴上,桌上的每一种食品都代表一个美好的祝愿或代表幸福,富裕,或意味长寿,多子孙等,这点如同华夏婚俗一样。

    但菜色是比较简单的,无非是虾、黑豆、海葡萄这些寓意着多子多孙和长寿的菜肴。

    还有,鱼头和鱼尾都被向上卷起,整条鱼围成一个圆圈,象征夫妻永不分离。

    龙虾在婚宴上也很常见因为龙虾的深红色代表好运气。

    至于餐后甜点,通常都会选择用甜黏米做成的黏米圆来招待客人。

    食材是很新鲜,基本选用岛屿附近的特产。

    但烹饪和用餐时间都很短,也就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够了。

    而回去的航班安排在了傍晚,松本庆子为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统一购买了头等舱的座位,也安排好了接送的车辆。

    所以用餐之后,大家都有两三小时的闲暇时间,可以在宫岛上逛一逛。

    年长的人和年轻的人兴趣当然不一样。

    上岁数的不是去泡咖啡馆了,就是去红叶公园或是岛上的民俗博物馆参观。

    而年轻人除了去商业街闲逛,就是在岛上游艇码头去寻欢作乐。

    唯有宁卫民和松本庆子想要躲清净,等到松本庆子卸妆之后,两人偷偷跑到一个偏僻的海滩去闲逛。

    这天的天气不错,太阳明明晃晃地挂在头上,而蔚蓝天空中又有很多的云彩。他们脱掉鞋子光脚踩在沙滩上,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斑驳。

    而且在这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手牵手,搂抱,亲吻,而无需在意别人的眼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说情话。

    “阿民,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神社婚宴的一通折腾,真是一件很疲劳的事情。这是不是有助于保持婚姻的稳定啊?毕竟大多数人应该是再经不起一次这种折腾了……”

    “什么?不是吧,这种时候,你想的居然是……”

    “哈哈,开个玩笑了。其实我在想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那个时候,我们也是来到了海边。你还记得吗?”

    “嗯,当然,那天我说想看落日,你就带我去了东京湾的台场,不过那一次我们没有脱下鞋子,只是看海,吹风,看夕阳……”

    “你还送了我一块手表,喏,就是我现在戴的这块……”

    “你也送了我这个镯子,看,我也戴着它……”

    “真好啊,没想到才两年的时间,我们就结婚了。”

    “啊,怎么好像很无奈的口气。不会是内心后悔了吧?”

    “哪有?我是在庆幸自己的幸运好不好。”

    “阿民,你娶我真的不后悔”

    “这句话不知问过有多少次了。”

    宁卫民无奈的看着怀里的庆子,“我不是说过了么。永远不后悔。”

    庆子在明媚的阳光下冲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皮肤像是在放光,她样子很妩媚也很圣洁。

    “抱歉,虽然我们两个终于发展到这一步,可我还是总会有一种做梦的感觉。真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也许是我太没出息了。”

    她这么说时,宁卫民搂着她的手臂情不自禁加大了些力气。

    因为他心里很感动,一直洋溢着很温暖的东西。

    是的,他和松本庆子的关系从始至终充满了戏剧性,确实不那么真实。

    最早开始的时候,庆子几乎是一见钟情就爱上了他,拼命地亲近他。

    然而他却不太在乎庆子的感情,只觉得这事儿有点好玩,毕竟刺激,热衷于怎么更多的获得这个女明星的信任,以便一步步登堂入室,甚至还有一点点得意。

    他最初是把两个人的交往当成一场类似于电影的游戏,就连真实的个人财务情况都长期故意隐瞒。

    但自从他去年元旦生病那次,受到松本庆子的精心照顾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个人情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直到那时,他才骤然发现,松本庆子对他是怎样一种深刻且真诚的情感。

    而她自己对松本庆子也不只是欲望上的痴迷,而是发自内心的,实实在在的情感需要。

    再之后,当松本庆子的个人事业遭遇重大危机的时候。

    他发现这个女人,居然都自身难保了,仍然还是替他着想。

    甚至爱他爱到了不惜放弃尊严的地步。

    他就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比庆子对他更好。

    究竟是和一个爱你的人结婚,是一个你爱的人?

    这对大多数人恐怕都是个选择难题,但对他却绝对不是。

    这样的爱情既然有幸遇到,当然不容错过。

    终于,在今天,在此时此刻,他们走到了一起。

    要知道,爱情是可以改变人的,他们无疑都会因为彼此相爱,而变得更好。

    “不要那么说。”宁卫民含情地说,“爱情往往是需要磨砺的,我们已经共同经历过了很多,注定就是天生的一对。而你对我的爱,我会加倍奉还给你,我向你保证……”

    而他这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这不但是因为庆子猛地反过身堵住了他的嘴,猛地一把抱住了他。

    也因为庆子把头偎在他的怀里,嘴里喃喃地说,“阿民,今天我终于拥有你了,我觉得这条路太难了,我以为我走不完这条路的。但现在我终于走完了。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真是太好了。”

    宁卫民发现松本庆子的眼泪弄湿了他的前胸。

    但他没有制止她的哭泣。

    因为此时,他也有一种要流泪,膨胀得要爆炸的感觉。

    “不,我们的路还没有走完。婚姻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咱们接着还要往前走。手拉手,肩并肩的往前走,甚至抱着我们的孩子一起走。我要你知道,从今往后,你,还有我们未来的孩子,就是我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未来我的事业会怎样,我并不十分清楚。还能赚多少钱,我也不是很在乎。但我很清楚,首先我应该努力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给你们提供最优渥,最安全,最幸福的生活。这就是我今后活着的最大意义,也是我下半辈子最重要的责任。庆子,我不会说什么情话,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我还依然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

    宁卫民绝对是活学活用的典范,一不留神,最后几句告白说了中文,连歌词儿都用上了。

    虽然这是个传统日式神前婚礼,用这首歌做BGM根本不搭调,但情歌经典就是情歌经典。

    这首未来几乎会成为华夏每个婚礼背景音乐的歌曲,歌词儿绝对写出了天下有情人的渴望。

    堪称是直击人心,最质朴,最通俗,最直白的诗歌。

    对于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人而言,自然算得上狂轰乱炸,威力巨大。

    尤其最后一句,宁卫民几乎就是唱出来的。

    毕竟他太熟这个调调了,想做到正儿八经的念白,也很不容易。

    结果误打误撞,反而产生了绝佳的效果。

    居然让庆子误以为他是太激动了,发乎真情,才会语音扭曲,出声哽咽。

    于是庆子为他的惊才绝艳,情难自抑。

    为自己找到了良配,更加激动不已。

    他们站在撒满阳光的海里紧紧相拥,难舍难分。

    两个人沉浸在一种无比激昂的幸福情绪中。

    谁都记不住,究竟彼此吻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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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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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另一对儿

    宁卫民和庆子都是清醒的,他们也是幸福的。

    在这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日本社会,在这个当下充满欲望的泡沫时代。

    他们最幸运的就是没有成为被金钱和欲望俘获的奴隶。

    他们彼此懂得爱情的意义,了解生活的本质,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会认真考虑该怎样去维护这些最珍贵的东西。

    这着实不易。

    实际上,大部分的人,都在这个充满纸醉金迷的红尘社会里,埋头陷于欲念的迷惑里而无法自拔,成为一个缺乏自制力和自知之明的蠢货。

    即使是像宁卫民他们一样,明明懂得这些道理的人,往往也因为缺乏足够能力和实力去做对的事,只能随波逐流,成为被时代碾压的可怜虫。

    不信就看看另一对新婚夫妇好了。

    左海佑二郎和左海美代子,这本应该像他们一样幸福的一对,趁着香川凛子外出的时候,却为了经济问题,在他们刚买下不久的房子里针锋相对。

    这对小夫妻为最近入不敷出的状况起了争执,头一次闹了不和睦甚至为他们的夫妻关系埋下了隐患。

    “老公,家里确实没有多少钱了。你好好看看我记的账目我们可是在新大谷饭店的旋转餐厅办婚礼,喜宴的费用至少每个人要三万日元。我最后还是拜托了以前的客户帮忙,搞来便宜的蜜瓜当回礼结果每个人还是花了三万四千二百日元。咱们两边的客人加起来一共九十多人。加上其他各种零散花销,一共花了三百五十万日元。还有婚庆公司各种项目加在一起的账单。什么化妆,婚纱,司仪,摄影,鲜花,车辆,司机,二十万、三十万的加来加去,都算在一起就一百八十万日元。这么算下来,婚礼仪式总共五百三十万日元。而我们收回来的礼金,不过三百万円不到。这就亏掉了二百三十万円。还有蜜月旅行,还多亏宁社长的面子,大和观光给了最低折扣,我们夏威夷六天四晚蜜月套餐,仅仅花了五十万円。可问题是,我们在夏威夷的开销也满大的。额外又花了四十万円吃大餐和买东西。特别是你,别人推荐什么你从不拒绝,还大把大把的给小费,真把自己当有钱人了嘛。还有招待婆婆他们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吃、住、车票、在东京游览,买礼物什么的,又贴补了五十万円。如果再算上我们为了结婚添置的家具和电器,那么……”

    面对跟自己伸手掏钱的丈夫左海佑二郎,已经嫁做人妇的美代子一笔笔仔细地报着账目,委屈地解释这自己的为难处。

    然而大男子主义深入骨子里的左海佑二郎却没有这个耐心了。

    “好了,你不要说那么多了,这些账目细则,听得我头疼。老婆,我知道你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太太,在尽力节省每一笔开支,在努力当好家里的财政大臣。可人生结婚是大事,我们奢侈一点不至于是罪过吧?何必连出国旅行也要这么吝啬。更何况我今天晚上真的有重要的交际。现在我真的没有时间跟你一笔笔算这些。现在我只问你,到底有没有二十万円给我?”

    美代子对丈夫如此蛮横的说辞显然并不接受,一双大眼责备似的盯着左海佑二郎的脸。

    “什么交际需要这么多钱?而且交际费不是应该公司出吗?为什么要从家里拿钱?

    “哎哟,你可真天真。并不是所有的交际费都可以报销的呀。就比如打麻将牌……”

    当左海佑二郎说出这样的话来,美代子眼神里不满更是明显增强了。

    要知道,当初美代子之所以愿意嫁给左海佑二郎,就是因为看重他吃苦耐劳,酒色赌博都不碰。

    可现在丈夫居然打上麻将了,这是让她没想到,她当然不高兴。

    而为了不进一步扩大夫妻间的矛盾,觉察到妻子态度变化的左海佑二郎不

    由顿了一顿。

    随即就开启了报喜不报忧的模式,换了另一种角度去尝试说服。

    这是他这个资深销售碰钉子的时候,采取的一贯态度。

    察言观色嘛,销售的基本功呀。

    “你先别生气,不瞒你说,今天是二宫秀男和长濑康夫那两个家伙约我。说要介绍我认识他们的学长。对方在瑞穗证券工作,听说刚买了新房,还换了一辆跑车,而且想买一些健康险。这对我来说完全是意想不到的大好事。而且他们还有言在先,说喝酒吃饭的费用完全不用***心,他们就用公司的交际费来买单了。但问题是,他们几个人都喜欢玩麻将,据说是他们在庆应上大学时就养成的习惯。他们要我签完合同陪他们玩几把。你说我能拒绝嘛?没办法,当然要奉陪了……”

    美代子思考良久,终于改变了闷不吭声的态度。

    “你那保险合同要签多少金额?能拿多少提成?”

    可问题是,左海佑二郎的回应让这件事又起波澜。

    “我预计对方大概会花一百六十万円左右吧,我现在是组织所长的职务,应该可以从中拿到十万円的提成……”

    “什么,十万円的提成?要用二十万円去换?我说老公,你这样做,岂不成了赔本买卖?”

    “哎呀,你这是什么话。这二十万円只是备用,我肯定不会傻到要全输光的。何况你有所不知啊。想当初,我刚来东京做面包的时候,我怎么拿到分店的销售冠军的?告诉你,就是因为我偷偷把自己负责送的那批豆馅面包里的馅儿增加好几倍,果酱面包也是一个道理,单独烤一炉。然后我拿着这些特制面包出去卖,不光每次都能卖光,就连本来是竞争对手的面包厂,也纷纷来找我们厂加盟。所以说,做销售的秘诀就是要给客户甜头。否则,怎么能够保持稳定的业绩?像我们卖保险的?做客户关键是保持长久的关系,不能急于一时。我知道你卖房子的时候做的不错,可不怕你不爱听,那是因为你们的行业突然变的景气。这只是运气,不是实力。”

    要说左海佑二郎确实不亏是个资深的销售员,无论是精明劲儿还是口才,都有几把刷子。

    他用自己过去的故事,果然成功说服了美代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过老公,我还是希望你今后和这两个人少来往。我真的不喜欢他们的行事作风,看着轻浮得很,吃喝嫖赌什么都爱,完全就是两个花花公子的做派。难怪凛子看不上你介绍的那个人。要是你总跟他们待在一起,我真怕你会……”

    “哎,你真是瞎操心,其实我也很无奈啊。谁让秀男是二宫部长的儿子呢。凛子拒绝这门亲事,让我已经在部长面前很难做了。我要是对他儿子再冷淡,那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明明部长那么关照我的,今后总不能变成仇人吧?那我的前程就真完了。而且你要知道,我这个所谓的组织所长,不过是保险公司最基层的干部而已,除了主要负责在外面招聘并培养合格的保险销售员,帮助他们培养固定的客户群,同时自己也要做保险销售业务。我们保险公司,每个月的销售成绩到了月末都会被汇总上来。如果我的业绩被部下超过,那是很丢人的一件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总不能把别人好心介绍给我的客户给推出去吧?你也是做过销售的,应该能体谅我的压力吧?总之,眼光要放长远些,二宫秀男和长濑康夫他们这些人都是庆应的精英,和他们维护好关系,他们以后还会给我继续介绍客户的,而且在公司也会为我说话。对我以后发展大有好处啊………”

    左海佑二郎继续滔滔不绝的教训着,或诉苦,或卖惨,或共情,这更让美代子没了脾气,只有转身去为他取钱。

    “好了好了,你发起牢骚也不比我说的少。说什么你也不听。我是拿你没办法

    了。喏,钱给你好了,二十万円是吧?”

    美代子把取来的钱放在了丈夫的面前,但在他伸手的时候,又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很是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

    “不过我也提醒你,这二十万円你拿走了,家里的存款现在就不到五十万円了。除了要按月缴纳房贷,还需要负担我们的生活,以及各种避免不了的应酬。你没忘吧,明天我们就要去参加宁社长的婚礼呢。那我们怎么也要包五万円的礼金吧。所以算我拜托你,这种事一定不可以再出现,否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你千万不要以为我们经济上还有什么余力,这几年我们辛苦攒下的共同存款其实已经所剩无几了。另外,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允许我继续去上班,一定会对现在的情况有所帮助……”

    美代子绝对是为了这个家庭着想,她的建议也是很务实的。

    然而盲目自信的左海佑二郎却不愿意自己的妻子再抛头露面。

    “哎呀,真是怕了你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要去上班?你已经结婚了,今后的主要职责是照顾好这个家。是,虽然婚礼、蜜月旅行、新家的家具、各种日常应酬花光了我们两个人的存款,但起码现在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且靠我的收入还是吃穿不愁的。还是比过去要好多了吧。你又不是不清楚销售人员的收入是怎么回事?干嘛这么杞人忧天。我说,很快就要到发半年奖了,到时候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了。我预计,我至少能拿到手六七十万。弄好了,到年底的时候,我拿个八九十万也不在话下。这还不算提成呢。我的提成更多。想想看,现在家里的这点亏空又算什么,到时候我用奖金和提成一下子就能给你补足,你拿着几百万円还会发愁吗……”

    “真的,会有这么多?”

    美代子尽管为了不能工作感到些许失落,但也不禁为左海佑二郎的保证期待起来。

    毕竟左海佑二郎现在已经算是保险公司的正式员工了,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你以为我每天起早贪黑,夜以继日的在忙些什么。所以说,美代子啊,别这么牢骚满腹的好不好?我知道这件事给你造成了一定困扰。可你也要想想我这么做,又是为了谁啊?现在是有些暂时的困难,可现在我们稍微吃点苦没关系,这都是为了将来当上支部长。你再忍忍,只要我的业绩好,就能当上支部长。只要我当上支部长,那我们的生活就再也没有经济问题。支部长啊,可了不起了,跟银行的分行行长同级别啊。给的钱可多了,底薪就有五十万円。记住,我可是你相中的绩优股,我就是你的NTT,难道你要把我卖掉不成……”

    左海祐二郎不断地对妻子美代子下保证。

    但是,对他喜欢言过其实这一点,再清楚不过的美代子却不敢轻信他画下的大饼,反而泼上了凉水。

    “少胡说了。你呀,还绩优股!别胡吹大气了,这分明是把自己当成宁社长了嘛。”

    “哈哈,难道我不能有点追求了嘛。宁社长自己也是白手起家的啊,为什么他能做到我就不可以?真的说不准哎,谁说支部长就是我职场生涯的尽头?只要我能在几年内做到这一步,之后升到销售部长、分公司副总经理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你看二宫部长有多威风啊。今后要也让你过上贵夫人的生活,让每个人见你面都会称呼你部长夫人。你今天就不会这么对我了吧……”

    左海佑二郎越说越得意,又忍不住吹起牛来。

    但美代子是真没心思去惯着他了。

    家里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忙,又知道他晚上回来肯定又会醉醺醺的。

    于是趁着他还清醒,现在自己还有空,连忙嘱咐他几句要紧的话。

    “好了好了,别做平步青云的美梦了。还是说点实在的,今天晚上不要

    喝太多酒,也不要太晚回来。千万别忘了,明天我们还要去大仓饭店参加宁社会的婚礼……”

    “哎呀,正说得高兴呢,你可真扫兴,好了好了,我会尽量的。”

    “还有,明天去大仓饭店,也要顾及一下场合,千万不要见到陌生人就拉保险业务,这会让宁社长和庆子小姐没面子的。对谷口先生也一样,谷口太太都有意见了。可别让亲戚朋友都烦透了我们,以为我们见了人就要推销保险……”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知道了,真啰嗦。”

    不用说,美代子的话虽然有道理,但却不受听,而且带给了左海佑二郎不小的尴尬。

    以至于他收起钱来已经无心待在家里,近似于逃跑一样的尽快离开了家门。

    来到外面,当点燃一根烟后,左海佑二郎不禁狠狠的踢了路边的电线杆一脚。

    是的,美代子愿意同甘共苦,是个好老婆。

    可问题是无论你多么成功,她都不会崇拜你。

    左海佑二郎现在忽然悲凉地觉察到,即便有一天他真的能让众人景仰,取得像宁卫民一样的事业成就。

    但在自己的老婆眼里,他也依然会是一个到处推销保险,收入曾经远不如她的穷汉。

    别人对你恭敬有加,不会对你公开说反对意见。

    而他的老婆美代子,则会永远直呼其名,并想甩脸就甩脸给他看。

    作为一个男人的渴望,他不可能在老婆身上实现。

    比方说,他就不会带老婆去五星级饭店,或有热情带她到秘密的地方偷爱。

    无论他多有钞票,去高级饭店吃饭,老婆只有两种状态。

    一种是指责菜不好,价钱贵。

    另一种就是受之坦然。

    美代子再也不会像没结婚之前,那样娇羞着对他说谢谢,并用惊奇的眼神看他,说为什么你都知道。

    他如今娶了妻,成了家,但却没了情趣,没有了骄傲。

    这该死的婚姻!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宁卫民一样幸运。要什么有什么呢?

    那家伙,明明,明明只是个华夏人而已,却拥有最迷人的女人,处处都比他强!

    真是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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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富豪帝国

    八十七万亿日元!

    单就这样一个数字,人们或许很难直观想象其含义。

    要说六千七百五十亿美元,就更没有概念了。

    尤其是对这个年代的日本人而言,就更是如此。

    因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早就充斥着上亿、上万亿日元计的金额。

    所以哪怕他们听到这些超乎想象的金额,也不会再有更多的感情。

    其实这里提到的八十七万亿日元,恰恰是截至1987年为止,日本官方与民间在海外所拥有的资产市值的总和。

    这个数字不光包含企业在国外投资建厂的固定资产,还包括证券投资和银行存款等流动资产。

    哪怕是刨去贷款等债务后看海外净资产,也足有十九万亿日元。

    也就是一千五百八十亿三千三百万美元,由此足可见日本如日中天的经济实力。

    实际上自1982年后,日本的海外净资产每年都保持增加态势。

    1985年更是远超上一年的七百亿美元,突破一千两百亿美元大关,一跃成为世界第一。

    而继海外净资产夺冠之后,1987年日本贸易经常收支顺差和外汇储备也双双夺得世界第一。

    显示经济实力的三个指标全部跃居世界第一,“夺得三冠王”一下子成为日本街头巷尾的流行热词。

    此时日本的人均国民生产值也跃居世界第一,让日本名正言顺地荣登“富豪帝国”的宝座。

    然而泼天而来的巨大财富和前所未有的成功,也严重刺激了日本人的野心,进一步滋生了他们的欲望。

    对于自身力量的信仰,很快就将这个国家所有人变为“金钱至上”的俘虏,“日本第一”的信徒。

    于是宛如二战前夕的日本,这帮东洋鬼子再度群体癫狂,又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

    不但忘记了谁才是主人,谁才是奴才,开始试图控制他人,通过经济的力量迫使他人屈服。

    进而还要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去影响世界,控制世界。

    就像前一段时间,有个日本富豪随手拿出二百五十亿日元买下了凡·高和雷诺阿的画作,居然扬言死后要将它们带进棺材一起烧掉。

    他的言论转眼就引来欧洲一片讨伐之声,也暴露出日本人的金钱观、文化观,价值观,已经扭曲到了能随口说出这种低俗玩笑话的地步。

    所以左海佑二郎的好高骛远,不自量力,好做白日梦这些特点,在日本社会可并不是单独的个例。

    隐藏在经济泡沫这一特殊时代背景下的,其实是像他这样无数欲望囚徒集体癫狂的景象。

    几乎每个日本人,在这样的年代里,其实或多或少都飘飘然了。

    具体情况,其实只要再多看看明日决定要来参加宁卫民婚礼的其他宾客们此时的样子,就能略知一二了。……

    东京江东区,一家叫扇屋的小巧料亭,布置得十分雅致。

    “喂喂!客人上门了!”

    皮尔卡顿日本分公司的石川监事毫不客气地叫喊着,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响应,径自脱了鞋袜,就往里间走去。

    这家店的正面就两个房间宽,却有个长庭从外直通到内,颇有江户时期建筑幽深的特色。

    女侍一脸慌张地迎了出来,石川监事完全是以主人自居似的,毫不客气询问。

    “我的客人来了吗?”

    “来了,您请跟我来。”

    女侍答后,恭恭敬敬把石川给引到了一间和室的门前。

    拉门从外面轻轻地被拉开了,另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人坐在里面正端着茶杯喝茶。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皮尔卡顿的副社长高田忠夫。

    “你这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莫名起码打电话把我约到这里来。今天可是周末哎,我原本是要去打高尔夫的。究竟是什么紧急的事,非要我到这里谈?”

    一见石川的面,高田就忍不住表达起不满。

    “抱歉了高田君,哈哈,害得你改变了原本安排。说老实话其实我是想跟你私下里沟通一下公司目前的财务情况。这种事让别人知道总是会不方便的,只有来这里才比较安全……”石川则打起了哈哈。

    然而越是这样,高田的疑心病越重。

    “啊,石川,你不会闯祸了吧?你说有紧急的事不会是你给会社造成了财务损失了吧?”

    ““唉,你别板着张臭脸嘛!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事。恰恰相反,我可是给公司大赚了一票才找会找你来。”

    “哎?大赚一票?”

    “是哦,十七亿円呢,去年我建议公司投资六亿円在股市里,这才不过半年左右。就赚了近乎三倍。简直太容易了。”

    “你居然赚到这么多?怎么可能?”

    高田忠夫不禁大吃一惊。

    其实自从NTT上市大涨以来,哪怕再保守的日本人,也都开始涉足股市了。

    高田忠夫当然也不例外,但他作为不通金融游戏的人,获益要少许多,目前不过百分之五十,自然惊讶。

    “嗯,我在三洋证券里有门路,能知晓只赚不赔的股票。我个人的投资也涨了三倍呢。”

    石川监事笑嘻嘻的给他暴露了一点秘密。

    “你这家伙是在炫耀嘛!可这样的事你跟我说什么?你去跟社长说啊。社长肯定要表彰你!难道你还怕我嫉妒你吗?”

    高田忠夫虽然口头上是这么说,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已经昭然若揭。

    “高田君啊,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有包赚不赔的门路啊。可除了我用自己的钱投资的那部分,再多的钱,赚来也都是公司的。我又有什么好处?难道我还在乎社长的表彰?我又不是什么课长,部长。难道社长还能赶走福田荣把我提拔到专务的位置上,还是把我提拔到常务的位置上,让关口修干监事?我做的再多,不也还是原位不动?”

    “你把话说明白点……”

    “很简单,我为会社做的够多了。现在我想为自己想想了,所以来找你共同发财。你负责商场的渠道,我负责财务,不如我们一起合作,把公司的应收账款截留一下。现在股市的大行情这么好,闭着眼睛都赚钱,只要我们拿到股市里滚上一滚,哪怕只延期一两个月,就能收获不小的数目……”

    “什么,你要我配合你挪用公款?”高田忠夫为石川监事的真实目的吃惊不小,“你怎么敢生出这样的主意?”

    然而石川监事却表现的满不在乎,反而刺出了“一剑”。

    “你就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我可是专业的财务人员。有些事别人不清楚,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你敢说你没有做过类似的事?”

    高田忠夫的面色登时变了,相当难看。

    “你这是威胁我?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可熟料石川监事又打起了哈哈。

    “哈哈,高田社长,请不要动气嘛,我怎么可能有这个意思。你是堂堂的副社长,在咱们日本分公司,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二人。我一个小小的监事,为什么要跟你为敌?何况长久以来,难道我说过什么不该说的,做过什么不该做的,给你找麻烦了吗?难道许多事关公司的问题上,我们不是新有默契的盟友嘛?老兄,不要见外嘛。其实你我的处境从某种角度是一样的,都没办法再往上更进一步了。做的再好,也是

    社长领导有方的功劳。我们最后能得到什么?所以我们才应该互相帮助嘛。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把你请到这里,敢于对你开诚布公……”

    “可是这么做的话如果万一泄露出去的话,那我们的前程可就完蛋了。不要再说这么失礼的话了,就当我没听见……”高田忠夫稍微镇定了些,但还是一副气难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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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川监事只好再拿利诱,并且用自己擅长的财务数据来说服。

    “我说老兄,不要再瞻前顾后了。借鸡下蛋也是需要时机的。你想想,什么事没有风险啊?可还有什么比现在风险更低,收益更大的时候。现在做这种事,我是真的有十足把握的。一个亿怎么也能赚到两千万円,以咱们公司的回款水平。我们挪借个四五亿円的,应该不为难吧?那一年之后,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几亿円的身家,即便是最坏的结果,被人发觉了。那我们引咎辞职又能怎样?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已经把未来的钱都赚到手了嘛。反过来,要是我们做的周密,始终平平安安,那当然就赚大了。即便是你未来接不了社长的班,我也不能再往上晋升,也值得了,将来退休要比福田荣和关口修那两个家伙安逸得多……”

    不得不说,石川的描述很具吸引力,高田忠夫颇为心动。

    但他还是难下决心,不是很肯定地答道。

    “这个嘛,我得好好再想想,你也知道的,我的堂姐一直在法国总部,董事长身边做秘书。我能做到副社长的位置,是沾了堂姐的光。我要是出了这方面问题,对不起董事长的器重,自己丢脸辞职事小。可影响到堂姐就伤脑筋了……”

    石川仔细观察高田的反应,确定他是真的很担心这点。

    倒也不急于一时,连忙放低姿态,只是仍旧有意无意地刺激着他。

    “嗯,我能体谅你的难处,那你就好好想想。不过我劝你明天去参加宁桑的婚礼,倒是应该更他好好聊聊。他就是我们现成的榜样。你看,他一个华夏人都靠着炒股在日本发迹了,明天还要迎娶我们日本的第一美女。功成名就,抱得美人归,靠的是什么?其实非常简单。不就是抓住了时机,敢于动用华夏公司的资金在日本股市里投资嘛。说来我们还真的小觑他了,现在看,恐怕我们最缺乏的就是年轻人的冒险精神啊……”

    “宁……卫民?你说他是挪用了华夏公司的资金嘛?”高田忠夫又一个没想到。

    “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他一个人在这边全权做主,他怎么做也不会有人过问的!否则他凭什么用纯金的打火机,泡上的大明星。哎对了,你还记得拒绝陪你喝酒的那个香川嘛,好像私下里一直都跟他走得很近,听说在替他管理店铺,每个月都会从他手里拿不少津贴啊。你看人家,这才是正确泡妞的法子。相比起来,只用职权逼迫下属,没什么好处可给,可就显得不那么巧妙了……”

    石川的话合情合理、

    金框眼镜下,高田的细小眼睛闪着光芒,流露出的全是嫉妒和羡慕。

    “哦,要这么说,这个家伙除了胆子大,还真是运气好啊。来日本正好赶上了股市大涨时候。现在不但靠挪用公款赚到了大钱,反而还因为打开了日本的经营局面成为了华夏公司的功臣呢。就连我最近也接到社长的命令,恐怕不得不低头,要和他商量商量皮尔卡顿品牌的拉杆箱销售代理的事务。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一个第三世界的穷小子,才来日本几年啊,居然混到这样的层次。不但娶了明星做老婆,还有了香川这样的情人,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而正在他大发感慨的时候,和室的拉门从外面轻轻地被拉开了。

    一个梳着西洋发型的漂亮女人出现了。

    她带着两个

    女侍,给他们的桌子上添放酒菜。

    待两个女侍退去,更让高田吃惊的事,石川居然以嬉笑的样子,得意洋洋拉过那为首的女人,给他来做介绍。

    “啊,高田君,这位是这里的老板娘时江,原来在大阪的新地当艺妓。长相嘛,还算普通,不过根据我所知,那方面的本事可是一流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这个女人的年龄大概在四十岁上下,岁数是稍显大了些。

    不过,她生得身材丰满,眉眼清秀,也不愧是艺伎出身,一颦一笑,极有风韵,反而更容易让人魂不守舍。

    “哎呀,你真讨厌,别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讲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那老板娘故作生气地瞪了石川几眼,但仍然拿起了酒瓶,笑语盈盈地帮客人斟酒。

    石川却仍然露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毫不退缩。

    “哈,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对了,这位是我的上司高田社长,虽然现在还只是个拿薪酬的穷社长,不过我们要合作搞理财业务了,恐怕要不了多他久就会变成你们排队都看不到的真正的大富翁,你今天可要趁机好好巴结他。”

    而当他如此介绍猴,老板娘马上带着笑容恭敬地说,“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扇屋的时江,既然您是石川桑的朋友,今后还希望您多多关照……”

    不用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已经表露无疑。

    待得老板娘退去后,高田忠夫好像被吓到似的看着面前的石川。

    “石川,她……她是艺伎吗?你……你居然……居然……”

    不为别的,就因为保养艺伎向来只是日本政坛大佬和财界大佬的习惯。

    那是上流社会的时尚,是要付出巨额金钱为代价的。

    以田中角荣为例,据说他包养的艺伎相好,一年得付出五千万円的费用。

    “哈哈……”高田忠夫的一脸呆滞把石川可给逗乐了。

    “怎么样?你吓了一跳吧?没错,我告诉你,她就是我包养的女人,养的外室。这家小店也是我帮她开的。谁说只有大人物才能享受这样的艳福?赶上这样的好时代,托股市的福,我们这样的人,也能享受一下大人物的生活了……”

    “你这家伙到底赚了多少?”高田仿佛被吓傻了,怎么也不敢相信石川会有这样的财力。

    却殊不知自己一步步正落入石川的算计。

    “哈哈,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夸张了,毕竟她也不是年轻姑娘了。不过说实话,像她这样的女人还是很棒的,不论那方面都能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现在我几乎都不在家吃饭了,有了时江这么棒的女人,谁还会想吃满脸皱纹的老太婆煮的饭菜?怎么样?现在看你的样子是真的嫉妒我了?是不是?你完全可以像我一样呀……”

    高田忠夫连忙摇手,“哪里,我想都不敢想,不说别的,光老婆那边就难以……”

    “行啦。我说我的高田社长,就不要拿老婆当挡箭牌了。其实老婆一样容易搞定。所有女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你只要有钱让她挥霍,嘴巴甜一点,老婆就开心了。男人要不偶尔风流一下,是显不出气概的。都是男人,咱们就不要在这种问题上演戏了。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年轻的,对不对?就比如企划部那个香川。可你又何必呢?男人其实最需要的还是时江这样的女人啊。像香川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欲望大,脸皮薄,不好弄到手不说。除了身体年轻点,其他方面还有什么优点,整个人都冰冷冷的……”

    石川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进行着潜移默化的挑唆。

    不用说,他就是为了激发高田忠夫的欲望,才好拉他上贼船,把他变成自己的同谋。

    “怎么样?你到底有没有兴趣?如果

    想的话,我们就一起干。等赚到钱,我还可以让时江给你做媒的。她在大阪还有几个姐妹,也想找金主。而且价钱并不贵,不到两千万円每年就够了,或者直接花个一两亿资助对方开一个店也可以,对我们反而更划算……”

    不得不说,他这一手真的奏效。

    对于高田来说,看到明明在公司地位要比自己低下的石川居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他真的嫉妒了。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再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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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不思进取

    5月2日晚八点。

    六本木的一家小型的迪斯科舞厅里,野村证券中央区营业部的上百位员工们正在为了庆祝本营业部,在年中业绩增长评比中夺得第二位的荣誉而狂欢。

    当然,这也预示着即将到手的半年奖金将夸张到一个令人大呼“万岁”的程度。

    所以几乎场中所有人都毫无保留的醉生梦死,在升降灯球的流光照映下,在强劲的欧陆节拍电子混合音乐中,尽情享受灯红酒绿的快慰!

    一位场下看上去非常温和的中年绅士,明显喝嗨了。

    哪怕没在舞池中,也突然将领带缠到头上,然后站到了椅子上,对着场中的同僚们高叫着“干!干了!港区营业部算什么,下半年我们中央区一定夺得第一名!”

    然后仰脖将手里杯中的酒一气灌了下去。

    而其他的人,无论是舞池中的,不但没有因此阻止,反而群起响应。

    “再来一杯!快!再来一杯!”

    “给他一瓶!给他一整瓶!”

    “佐佐木主任,真有男人的气概!中央区营业部万岁!”

    无数人带着故意煽动的情绪高叫道,有侍者立即将他的酒杯斟满。

    店里的负责引舞女演员们,还有人妖们,在一旁齐声拍手烘托着气氛。

    这位叫佐佐木的人像喝水一样一杯杯灌下肚的,那可是一瓶价值高达三万日元的法国红酒!

    这还不算,舞池中一个客人喝多了酒,突然抓住了身旁的一位泰国人妖。

    为了看清人妖身体的“秘密”,嘴里发狂般地叫着,大力撕扯着那个人妖身上的短裙,把短裙撕破了才罢手。

    虽然那人妖吓得容颜变色,还招来了不少侍者干预。

    但因为是特殊包场,野村证券的招牌不容小觑,而且那个人还是个业务骨干,随手就拿出好几张“大福泽”作为赔偿,塞给了人妖。

    这件事不但很快就不了了之了,而且反而激发了舞池里更热烈的嬉笑,让狂欢的气氛更加浓厚。

    这点小波折,甚至成了坐在观众席上,被众多基层干部环绕的中央区营业部总经理五岛宽次的笑料。

    他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着,无比开怀和诸位得力手下们一起喝酒庆贺。

    不得不说任何国家的证券行业的从业人员都是一个德行。

    工作压力大但能够创造的利润也高。

    所以对酒精、药物、食物、性、赌博、购物,产生严重的依赖症状,再平常不过了。

    何况在当下这个年代,连平民都免不了会变成这样。

    那么在五岛看来,他的下属,只要不在工作状态下胡作非为,只要不引来司法方面的麻烦。

    那无论这些人愿意做什么,一切都是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的。

    说实话,其实恰恰相反,他反倒是有点看不上那些循规蹈矩,没什么野心和欲望的员工呢。

    因为没有这些,就会缺乏工作的动力。

    就比如刚提拔上来的销售部业务二课的课长佐川建一。

    这个家伙除了烟酒之外,没有什么额外的嗜好。

    业务方面也一直中规中矩,相对同期的员工算不上如何出色。

    但过去他起码努力啊。

    五岛宽次还记得,自己担任中央营业部销售部部长的时候,也是佐川健一刚刚毕业,来营业部工作的时候,好像是昭和四十七年(1972年)。

    那时候的佐川大四毕业,生龙活虎,充满干劲,很容易就相信了公司鼓吹的“梦想”,热血澎湃地投入到了营业部销售最前线的工作中。

    要知道,野村证券

    公司每年新招聘二百多名新员工,之中的大多数都会在饱尝理想幻灭的滋味之后黯然离去。

    而佐川就是能够很少一部分,靠着不断努力增加销售业绩,坚持下来的人。

    可随着年纪逐步增加,这家伙的工作的热情也越来越淡漠。

    到如今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个尸位素餐,碌碌无为的下属。

    在每天的营业时间内,既没有开发客户的热情,也不是很在乎上面分摊下来的销售债券的工作。

    每天只是例行公事一样的来到公司打卡上班,开会,研读报纸,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

    别人都是早晨七点就得到公司,晚上十一二点还不能回家。

    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居然变成了每天下午五点不到,就打着哈哈笑着离开,下班比他这个总经理还准时。

    因为离开的过早,自然也就和同事们缺乏私下里的交流时间,连一起喝酒这种事他都不参与了,完全是个脱离于整个中央区营业部的另类份子。

    要按理来说的话,其实像佐川这样混吃等死上班摸鱼的家伙,在如今工作方面的业绩指标和数据完全由电脑管控的环境下,是没有什么机会钻空子的。

    因为按照公司里不成文的规矩,越是老员工,肩上背负的担子也顺理成章地越来越重。

    要真是业绩一天天的滑坡,业绩被后辈超越,哪怕他已经是资深员工,也绝没有好果子吃。

    要么在饱尝尊严扫地的滋味之后被发配,要么被上司像抽打牛马一样的深深鞭策,不得不为业绩拼命干。

    可问题是,不知道佐川走了什么运道,居然牢牢掌握了一个堪称投资高手的大客户。

    明明是个第三世界来的一个华夏人,启动资金不过数亿円,加上后续资金也不过数十亿円的。

    可居然靠着融资杠杆全开,以及几乎没有出过大错的投资方略,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发展到了上千亿资本,一跃成为中央区营业部个人客户中的资金最雄厚的第一人。

    连丰田家族的三代传人,西浦集团的继承人,和房地产业的投资红人高桥治则,都被这个家伙给比下去了。

    这谁敢相信?

    完全可以称之为投资界的传奇。

    于是佐川建一这个家伙可就沾足了光了,有这么个客户简直顶得上一万个普通客户。

    他不但拥有轻而易举就能完成每月的基本业绩保证。

    从此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享受轻易就可以完成指标的悠闲了。

    而且营业部还得根据客户的质量,晋升的原则,论功行赏升佐川的职,凭此功劳给他一个课长的待遇。

    当然这都是应该的,可问题就是佐川这家伙也太不思进取了。

    明明有这么好质地的客户,大有经济潜力可挖。

    只要他说服客户多做交易,或是买些债券和信托产品,就可以为营业部创造更多的收益。

    可他居然什么都不做,有时候,任凭客户的账户一沉寂就是一两月没有任何交易。

    导致营业部每月能获得的固定收益只有借给客户融资的利息。

    连上司的提醒和暗示也阳奉阴违,装傻充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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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岂不是白白浪费优质资源,眼瞅着大笔金银从自己手边溜走吗?

    尤其是最近,恰逢半年度业绩评选,五岛宽次带领的中央区营业部再度以微弱优势被港区营业部超越。

    所以这对于早就惦记凭功劳荣升总部次长的五岛宽次而言,就实在有点让他气不过了,真的恨不得把这个不争气的佐川揍一顿才痛快。

    很

    明显,佐川已经是一个忘记了自身职务和责任,白白辜负上天给的发迹机会,而且还分不清大小王的蠢货了。

    居然只顾着让客户满意,而忘了野村证券和营业部利益。

    否则要是他肯好好干的话,这样的业绩差距其实是很容易获得弥补的。

    完全可以说整个营业部这次就是败在佐川不争气上了。

    于是这个时候,早就对此不满五岛宽次,借着酒劲,终于忍不住要借题发挥了。

    “诸君,昨天会议上我已经分析了当下我们营业部面临的形势,这一次我们距离港区营业部的业绩差距仅仅只有七八亿円而已,平均到每个月也就一亿円多一点嘛。可以说我们输的真遗憾啊。如果我们的再努把力,也许今年上半年我们东京中央区营业部就能稳坐最佳营业部的位置了!而不仅仅是亚军。今年下半年,各位可要再加一把劲啊!争取实现我们共同的梦想!”

    金岛宽次扫视了下众人,语气诚恳,倒是像极了一副认真负责的好领导。

    而他的话果然也得到了普遍响应,这个时期的日本,打工人们都像被打满了鸡血般热情高昂,动不动就是“会社天下第一,目标千亿利润”的惊人口号。

    特别是像证券行业这样业绩暴涨的部门,更是因为整体行业暴增的奖金,把这些员工都变成非人类的经济动物了。

    “总经理说的是啊,我们和港区就差这么一点点

    ,输的实在是太可惜了。下半年,我们一定要加倍努力才是啊。我们二课决定了,就是加班加到脑子变成浆糊的地步,也要在每个月原有基础业绩要求上,想办法再多增加八千万的业绩......”

    “混蛋,有我们一课在,哪儿有你们二课的位置,八千万円算什么。我们要增加一个亿……”

    “总经理,我们投资部也不妨把话吹大一点,下半年一定实现自营投资规模翻倍!利润至少增加两成……”

    “总经理放心,我们一定听从指挥,听从您的安排。这是我们不能输的战役,能不能获得上峰的关注,还有大家的奖金和未来都在此一举了……”

    不过尽管众志成城,基层干部们纷纷表态,但五岛宽次的心中却仍然感到不满和不悦。

    不为别的,就因为销售部的第三课课长佐川建一居然依然那副无能的表现。

    只是欠个身,随声附和了两句而已,看着实在欠缺干劲,根本没有鞠躬尽瘁的意思。

    在他看来,这家伙已经到了必须要给他下猛药,才有可能让他充满斗志的为自己去拼命工作!

    “好好好!你们要记住,这里有给你施展才华的舞台。只要你有能力,成为公司最年轻的常务董事也不是梦想!像在座诸君这样的愿意去努力,渴望尽情施展才华的年轻人,正是我们野村证券公司想要寻求的人才!”

    所以尽管五岛宽次嘴里对围绕着自己的部下们说着鼓励的话,但实际上却是在指桑骂槐。

    而且紧跟着他就微微颌首,将目光抛向了佐川建一。

    “佐川君你这边呢?你们第三课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刚才我好像没看到你的工作热情啊!你可是老员工了,二课的广尾还是你的后辈呢,你的魄力总不会被后辈比下去吧?”

    “我会尽量完成总经理分派的任务,不过说实话,下半年我们三课要想实现业绩的增长有些困难啊。”佐川建一如实地回答。

    “为什么?佐川课长,你是在说笑话吗?”

    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没得到想要的表态。

    这下五岛宽次可真对摆烂的佐川建一生气了。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佐川建一公然藐视上司的权威,故意在唱反调,于是

    怒不可遏的高声质问。

    然而佐川的回答却合情合理,不但大大让他出乎意外,而且可以说简直吓了他一大跳。

    “抱歉,总经理,可我的客户宁社长,已经给我下达了减仓的指令。他不但决定要全部偿还从我们营业部拿来炒股的二百七十三亿融资额度,而且还要提出三百八十亿円的资金!”

    “什么?三百八十亿?你没搞错?”

    “怎么会听错呢?”佐川建一说,“我和宁社长是面对面接洽的,他的命令很清楚,让我尽快办理!”

    这一下子可好,不但总经理五岛宽次站起来了,其他的人也不淡定了。

    谁都明白营业部最大的客户一下减仓六百多亿円对于下半年业绩的影响。

    算利息都有好几亿円,这简直是让人彻底绝望的坏消息。

    “佐川课长,你是怎么维护客户的?大家都这么努力,你不说给我们共同的目标增加助力,反而要拖我们大家的后腿吗?六百多亿円,营业部一下少了这么多资金运转,会对业绩造成多大的影响?你觉得靠我们这些人即使再拼命加班,有可能弥补这么巨大的业绩损失,打败港区营业部吗?”

    根本不等五岛宽次表态,第二课的课长广尾就重重拍了下桌子,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

    “现在的股票行情有多好,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只要把钱放进去,简直随随便便就能发财。话说回来,这位宁社长没有这么傻吧?这么好的行情,这么好赚的钱都不赚?佐川,你搞什么呀!你是怎么得罪这位第一客户的?”第一课的课长更是全凭揣测,就给佐川罗织罪名。

    “不如我们冻结他的资金吧,只要编造些程序上的问题,就能保住他的资金老老实实待在账户里。我们又不是没这么干过,那些港城投资者,不是有些股票都被我们冻结了嘛……”投资部的课长在出馊主意。

    “可这笔钱太大了。大到会轰动业内!我们野村证券的声誉怎么办?何况宁社长不是普通人,他的背景有多复杂,没人真的清楚。但就我所了解的情况,他不但和苏伊士东方汇理银行有着广泛合作,而且现在和住友银行本部的人走的越来越近。甚至山一证券一直都在拉拢他。你们不会以为在日本金融业有如此人脉的他会像远在港城的那些人一样忍气吞声,无能为力吧。真这么干的话,我们一定会和宁社长反目成仇啊。”

    佐川建一相当冷静,而他据理力争的话也终于获得了五岛宽次的认同。

    “别胡说,这件事不能做。客户想要提取资金,只要他账户里有,不涉及到交易操作……是没有太好的理由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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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有恃无恐

    没错,佐川建一的话,一下子说到了五岛宽次的心坎里。

    虽然完全不知道宁卫民是要干嘛,居然一次性就要提取出这么多资金!

    这对五岛宽次来说确实太过心惊胆战。

    但与客户减少六百亿投资相比,完全失去宁卫民这个极其喜好风险投资,而且资产排行第一的个人大客户,才是五岛宽次接受不了的。

    于是他随即询问佐川建一,“这件事你怎么不早说?宁社长不会是真的不打算在野村证券进行投资交易了吧?”

    他既是询问,也是责备,刚才认同佐川的观点是一回事,不满又是另一回事。

    实际上,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宁卫民此举,对于五岛宽次都不是好事。

    毫无疑问的事曾经的第一客户主动减少交易金额,对营业部下半年整体业绩都影响巨大。

    他要能和颜悦色心平气和才叫怪了。

    然而对于佐川建一来说理由却早就想好了,这件事他和宁卫民私下里早就有过沟通,应付上司的任何询问都不在话下。

    “不是的,宁社长只是因为最近西方媒体的唱衰日股,认为现在的股价已经严重背离基本面,风险确实比较高。所以才会选择适度套利变现,另寻其他投资标的,意图分散风险。一旦股市发生比较大的调整,他还会逢低补仓的。否则的话他就不是减仓,而是全部清仓了。至于我为什么没提前告知营业部,很抱歉,这也是宁社长的特别要求。总经理,您应该清楚,宁社长明日即将和日本影坛有"第一美女"之称的大明星松本庆子小姐举行婚礼。这种特殊的时候,日本各类媒体,都会为了花边新闻紧盯他们不放。尤其宁社长想要减仓的股票金额不小。这无疑是一种不利因素。他既怕消息泄露,引起股价的变动,也担心媒体额外解读,引起不必要的舆论麻烦。您应该可以体谅的吧?”

    佐川建一的话合情合理,让五岛宽次一时语塞,不由陷入了沉默。

    周围的气氛也略显尴尬,营业部的干部们个个屏气凝神,让舞池里传来的音乐节奏显得突兀。

    不过没多久就有人提出了异议,妄图刁难者还是第二课的广尾。

    “那又怎么样?佐川你不是第一天在证券公司工作吧。客户的资金用途,虽说最终是客户来决定的,可我们不是有建议的责任嘛。佐川,作为一个专业人士,你有尽到你的职责吗?你看看现在的日本股市,哪有一点颓势?明显是赢面大呀。那些撤资的外国人现在是有苦自知,他们越是叫的欢,我们的股市就越涨得高。时代已经变了,你难道连身为日本人的骄傲和自信也没有吗?好,即使不谈职业素养,你的职业经验总不至于一点没有吧,你的这位客户要反悔了怎么办?以后万一因为踏空恼羞成怒,追究责任怎么办?到时候又是纠缠不清的一笔账。难道还要营业部替你解决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还不算,根本不容佐川建一做出解释,第一课的课长也随后跟进,帮腔发难。

    “佐川,其实刚才你的理由也很牵强啊。就算是客户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可把账户里的这么多资金转走了,不是一件小事,对客户而言也不轻松,是要付出高昂代价的。你的客户赚了那么多,光资本利得税,就要缴纳数十亿円吧?那你觉得客户把钱转走了,还有可能再转回来吗?到底是你太幼稚,不懂得分辨,就盲目相信客户的借口?还是你压根不作为,在有意敷衍了事糊弄营业部?我不相信你看不到其中不符合逻辑,左右矛盾的地方。更何况你的客户才刚刚接受了营业部祝贺和馈赠,作为个人资产第一位的客户收下了一辆价值四千万円的劳斯莱斯,这么快就把资产减仓了,这不太合适吧,好像有占便宜的嫌疑啊……”

    应该

    说,第一课和第二课两个课长这就是明着在给佐川建一下眼药。

    一看就知道是派系内斗。

    但问题是,他们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煽动性很强。

    毕竟这个年代,日本股市证券交易有着特殊的时代烙印,有些这个年代大家习以为常的事儿,其实是很不正常的。

    首先,在证券交易所的交易时间内,销售们和客户之间进行买卖交易的联系,全部通过电话。

    所以在有些营业部为了追求业绩,想方设法鼓动客户做频繁交易时,常会产生“当时我是这么说的!”,“当时你可没这么说!”,这种说不清的纠纷。

    特别是市场波动大的时候,销售们被大量客户的买卖需求追赶得屁滚尿流,有时还会被客户追究亏损的责任。

    几乎都是些纠缠不清的无头案。

    不过只要发生之后立即向领导报告,之后一般就都会由公司来解决。

    但就算纠纷解决了,这个营业部上上下下,挨总公司一顿臭骂终究是免不了的。

    不想挨骂,或者是嫌麻烦不想把事情搞大,结果往往得自掏腰包来填补客户的亏空。

    其次,因为不是信息时代,大部分的日本人都缺少证券行业的真确认知和金融常识。

    好的地方是,这年头的人容易被证券公司的销售人员忽悠,稀里糊涂就把钱投到股市了。

    但坏处是,客户往往不讲理地要求的证券公司包赚不赔。

    而且越是高净值的客户越是如此,一赔钱就会找证券公司来问责。

    遇到这种情况,证券公司迫不得已,也只得搞搞内幕交易,弄些“救护车股票”给受损的客户回血。

    那么反过来也一样,如果客户在好行情下踏空没赚到钱,也会有人怪罪到证券公司头上。

    说白了,这年头日本的证券公司不好干,很多时候销售人员都是左右不是人,必须要有点舌灿莲花的本事,和厚脸皮的能耐。

    最后就是日本是一个高税收国家,资本市场是应美国爸爸的要求放开了。

    可宽进严出。

    想来日本吃肉的人,要想把钱从股市转走,其实比从赌场拿钱走要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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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往巨额的资本利得税,就能剥下赢家的三层皮来。

    尤其是像宁卫民这样赚大了的赢家,即使他的股票除了个人账户,大刀商社的账户,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以港城离岸公司来投资的。

    即使共和国和日本在1983年就税收政策签署了特别协定。

    但他要想把钱从日本的故事顺利拿走,弄到其他的国家去,依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套现要缴税的,没有上百亿円这么夸张,但几十亿円也是免不了的。

    所以伴随着这两个一前一后的嘲弄,五岛宽次身上的白花花肥肉也微微颤动着。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被两人说服了,这是暴风雨的前奏,意味着他真的动气了。

    即将会有更大怒火爆发在佐川建一身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背刺二人组”的理由充分归充分,配合得挺不错,可架不住佐川所做的准备更充分。

    他又不是傻瓜,职业经验也有,而且还和宁卫民亲密无间地勾结在了一起。

    两个人面谈的时候,对于有可能出现的阻力早已有过充分演练,这些阻碍和质问都在预计之中。

    所以根本没给五岛宽次发飙的机会,好整以暇的佐川建一就做出了有理有据的反驳。

    “你们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你们这些问题我都可以做出解释。首先,宁社长

    是个外国人,他在日本东京就有好几处房产,好几家公司,股票投资不过是他资产的一部分而已。”

    “你们可不要把他当外行,像他这样的人,有见识,有眼界,他的投资决策从来不假别人之手,远比那些投资专家高明得多,否则也不会短短几年,就这么轻而易举成为我们营业部个人投资金额排名第一的大客户。”

    “同样的,他也有更多的投资选择。那么对他来说,拿一部分投资去海外做些别的投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嘛。他又怎么可能会反悔?即使踏空日本股市,他判断错了,对他来说也不是不可接受的。谁能知道,他在海外不会赚更多的钱。投资理念完全不一样好不好?人家是真正的富翁,国际炒家,世界公民,不是我们日本土生土长的土财主。”

    “至于有人怀疑他的钱是付出巨大代价转走的,不会再轻易回来,或者认为他接受了营业部赠送的豪车,就不能做出投资调整,这就更是短视且无知的想法了。没错,宁社长从我们营业部提出这笔钱是投资海外不会回来了。可并不意味着他在日本本土就没有后续资金再继续加码炒股了。”

    “好好想想,人家是有实业基础的好不好?除了拥有坛宫饭庄这样位于银座的高档餐厅,宁社长名下还有经营拉杆旅行箱的商社和位于麻布地区书店。这都是源源不断的资金供给。更别说他还有许多银行业的朋友了。贷款上千亿円也不是问题。问题是我

    们营业部是否值得人家托付和信任。”

    “更何况宁社长就卖出股票一事,已经和阪和兴业的北茂社长通过气了,作为陪同人员,我当时也在现场。我亲眼看到宁社长对北茂社长解释把阪和兴业的股票从百分之五减仓到百分之二,是暂时性的投资调整,他表示还很看好阪和兴业的未来发展,有机会还会补仓买回来,而且坚定支持北茂社长以理财技术为主的经营方略。所以就连北茂社长本人都对宁社长减仓表示理解和信任,难到这还需要怀疑什么吗?”

    “反过来,我倒有几句不太好听的话,不得不说了。总经理,对于宁社长这样的客户,我们的两融业务,收取的利息可有点高啊。现在银行的利率都低到什么程度了,据我所知,宁社长最近从住友银行刚刚以百分之三不到的年利率贷到了几十亿円。照我看,宁社长把这件事告诉我,就是代表他有点不满了。所以也就难怪宁社长非要彻底还清营业部的全部融资额度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既然有这样廉价的融资供给,又有谁愿意白白多支付百分之五的利息?”

    “总之,我认为宁社长这个人相当精明。他的减仓举措,就他的身份和资产而言,完全正当合理。完全不需要胡乱猜疑。真要说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对于这样优质的顾客,我们的服务在某些方面没能及时根据市场的行情做出必要的调整和跟进,存在一定程度疏漏,很有可能会让他产生不满。”

    “不过,幸好我和宁社长相处的还算不错,很受他的信任。他许多事情都愿意和我商量。想来有我来尽力维护,这个客户还是应该可以维护住的。只要总经理能给出更合理的融资利息,再适当表示表示,我相信宁社长今后还是会继续倚重咱们野村证券。在合适的机会下一定会主动增加投资额度的。”

    好嘛,佐川建一的这番长篇大论的话可着实厉害。

    不但全方位化解了两个同僚的攻击,反而还倒将了营业部和总经理一军。

    照他这话里话外意思,明显是炫耀客户的信任,在显摆自己业务能力,给自己摆功劳。

    尤其是在营业部刚刚送给他的客户一辆劳斯莱斯的基础上,他居然还想着营业部继续给他的客户好处。

    简直把客户的利益维护到了极点,却对营业部的付出毫不心疼。

    他是真敢开口啊

    如此一来,一时间,佐川建一清奇的脑回路,不但让五岛宽次已经到了嘴边的怒斥骂不出来了。

    甚至让所有人都听得愣住了,半晌都无人说话,只是默默吃惊。

    不为别的,虽然佐川建一解释理由听起来的确很充分,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听着总觉得哪儿有不对的地方。

    何况这个家伙公然在这个时候为了客户,和所有人唱反调,就是再有道理,也得罪了同僚,等于打了总经理的脸。

    即便是这次侥幸过了关,也为自己日后埋了雷,怕是要被时时穿小鞋了。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射到了五岛宽次的脸上,看他会选择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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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深藏不露

    实话实说,五岛宽次此时仍然是愤怒的。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个佐川建一明显是主从不分了啊。

    大概认为自己抱上大腿了,找到一个优质的大客户,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不把营业部的同僚和他这个总经理放在眼里。

    居然以居高临下的语气违背上司意愿,公然伤害了上司面子,在同僚面前也起到了无所顾忌的坏榜样,这已经颇有下克上的意味了。

    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吧简直就是脑袋坏了!

    难道他不要前途了嘛?

    莫非他忘了职务的提升,关键还得上司点头才能到手的嘛。

    光抱客户的大腿能收获什么?

    除了规定中提成和最佳业绩奖励,恐怕再无其他。

    上司真要想卡你的晋升通道,不要太容易啊。

    没有公司上层关照的话,永远让你做一辈子明星职工,挂个小小课长的职务,也不是很难的事。

    而且没人会那么幼稚真的以为客户能永远倚重你,真的无保留地信任你吧?

    等到客户不需要你的时候,或者因为更好的条件选用别的证券公司,那你该怎么办?

    在证券行业离职率这么高的行业里,怕是连一份最基本的工作也保不住了,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踢出门的。

    蠢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能在中央区营业部这么重要的地方担任一把手,五岛宽次肯定不是庸才。

    怒气之余,渐渐冷静下来的五岛宽次很快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那就是佐川建一好像真的无所畏惧,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有恃无恐,和一些对于客户想法了如指掌,且格外有把握的态度。

    想想刚才佐川字里行间里流露出的意思,好像他已经确实成了那位宁社长在财务方面提供建议的助手了啊。

    那位宁社长在面见阪和兴业的社长是都带着佐川,而且和住友本部的高层交往,贷款几十亿円的事情也,让佐川知道了。

    天啊,佐川好像不是在吹嘘啊。

    他是真的已经完全吃透了这个客户,绝对有把握获得客户的全力支持!

    莫非……有没有一种可能……佐川是对野村证券有所不满,打算要跳槽了嘛。

    会不会有别的证券公司对他招揽,他打算带走这个大客户?

    嗯……一个能够动用上千亿资金来炒股的客户的确不得了。

    那几乎等同于拥有一万个拥有上千万円的优质客户了。

    未来不敢说,目前这小子倒是把这条大腿抱得很牢靠,也确实足够保他任何一家证券公司吃香喝辣的了。

    可要是那样,我该怎么办?

    中央区营业部失去这个客户,所需要面对的局面就不是能不能拿到业绩排名冠军的问题了,而是会成为全公司,不……会成为整个日本证券业的笑柄。

    想到这里,五岛宽次已经没了怒气,而是感到后脊梁有点发凉。

    他抿了抿嘴,眼珠一转,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开口提了个试探性的要求。

    “佐川,你是老员工了。一直在销售最前线工作,可以说是我们营业部的核心力量。职业经验方面也无疑要比大多数后辈丰富。所以你说的问题我会重视起来,认真对待的,我现在只问你,宁社长未来是不是有了更换证券公司的打算?如果我们愿意降低两融利息的话,宁社长是不是还会留在我们野村证券?”

    “不,您过虑了。宁社长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而且我可以稍微透露一点,宁社长的资金全都转到了苏伊士东方汇理银行,就是为了方便到欧美投资的。目前他仅仅是对于我们个别服务项目的收取费用有意见而已。”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两融的利息降低两个点够不够?”

    “嗯,这么做应该可以,不过我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的做法。和其他券商比,我们的优势不是很大啊。除非在其他方面做出差异化来。”

    “其他方面?”

    “嗯。比如私下的交往和送礼。不瞒您说,我最近的时间里,虽然不在公司加班,可也不轻松呢。因为私下里我可付出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去稳固和客户的关系呢,比如帮宁社长处理些私人事务,一起喝酒、打球什么的。当然,这都是一个销售人员应该做的,我责无旁贷。我不是要表功劳。不过送礼这块,就得靠营业部的经济支持了。”

    佐川建一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宁卫民没有换营业部的打算,这是真的。

    但他自己其实哪儿有私下里为宁卫民跑前跑后了?

    这不过是为自己工作中摸鱼的行为,借机找个合理的理由罢了。

    但问题是架不住日本证券业风气使然。

    为了争取高净值的客户,如今日本各大券商营业部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而富人群体所需要的服务,向来是相通的。

    野村证券这样的企业,当然为了投其所好,同样布局和整合了许多高端服务资源。

    实际上,宁卫民除了做股票交易,就没有提出过什么额外的要求,反而在当下的日本,显得很不合理。

    这么一来,佐川建一的谎言,也就显得格外真实可信。

    或者说,是五岛比较愿意相信的一种事实,比较容易接受的一种说辞。

    “原来如此啊。还真是难为佐川君了。原来你是用这种形式在额外加班啊,难怪宁社长会对你如此的倚重。嗯,你的建议很务实。不过,送礼的话……由于宁社长刚刚收到我们赠送的豪华车辆就大举卖出股票,这种情况下,让我这个总经理也有些为难啊。我们花出去的钱总得有些确定性的保障才行啊……”

    “那您的意思是……”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自跟你的客户聊一聊,尽可能当面确定一下对方的态度。只要像你所说宁社长真的无意离开本营业部,我就能放心了……”

    “好的,当然可以。”

    “那好,你把宁社长的电话给我吧?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确定约见事项……”

    虽然五岛宽次心中的疑虑和不满已经去了七七八八。

    但他也不得不防,佐川建一还在耍什么花样。

    要是万一这小子阳奉阴违,已经跟别的证券公司暗通款曲,离开前拿营业部的钱跟客户那边卖号,那他可就真成了白花钱的傻瓜了。

    所以他就突击性的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而且当他说完这句话,立刻全神贯注死死地凝视佐川建一。

    想看他到底是心虚退缩,遮遮掩掩,还是心怀坦荡,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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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您希望现在就和宁社长通话吗?”

    “怎么?你不愿意把客户的电话给我?”

    “不,怎么可能?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有个特殊情况,我认为需要提醒您,难道您忘了吗?我刚才说过的,宁社长明天举行婚礼。所以今天宁社长一定很多事情在忙。如果您现在打电话给他,似乎有打扰之嫌。要不然这样吧,如果您方便的话,明天我们一起去大仓饭店参加宁社长的婚礼好了,到时候,我为您安排私下交流的机会……”

    “这……”

    话说到这里,面对佐川建一越俎代庖的邀请,五岛宽次几乎怀疑都立刻消失了。

    虽说佐川建一的反应和自己预计的有所不同,但他的解释却有足够的理由。

    而且脸上却没有可疑的端倪,他表现的格外坦然,并不惧怕自己和他的客户见面。

    何况能够随便带自己去参加客户的婚礼,已经完全可以说明佐川和宁卫民之间已经接近亲人一样的亲近,像朋友一样牢不可破的信任关系了。

    是的,虽然这家伙很糊涂。

    根本不知道怎么挖掘出优质客户的全部价值,也不懂得讨好上峰。

    但没有太多的城府也是好事。

    从目前种种征兆来说,至少说明这家伙心里没鬼,应该暂时可以放宽心。

    何况获得客户的支持和信任就是王道,谁让这家伙命好呢!

    有了这样的客户,狗仗人势的舒服日子肯定能轻松到手了。

    野村证券其实和客户私交更好的人也有,但关键是客户的资产没有人能达到宁卫民这样的惊人规模。

    那么作为营业部的总经理,其实并没有其他的选择,那就只能给甘做客户走狗的佐川相当的容忍和放纵。

    瞬间下了新决定,五岛宽次的态度因此变得越发和蔼起来。

    “……我明白了。佐川君,看来你对大客户的需要越来越有心得了。我再次确定,提拔你当三课的课长是个最正确的选择。”

    当面夸奖这还不算,五岛宽次随后还对其他的

    下属们说,“你们也不要每天只会在营业部加班,也要参考一下佐川君的思路。有时间多像佐川君讨教讨教,我看在和客户建立私交方面,我们中央营业部的所有人里,当以佐川君的交际能力为第一啊。”

    不用说,面对画风突变,刚刚还被众人针对的目标居然受到了领导的夸奖,这些下属也只能无奈的附和起来。

    尤其以第一课和第二课两个课长最为尴尬,感到连头皮都泛红了。

    不过这对佐川建一虽然称得上扬眉吐气,但仍然没能让他满意。

    毕竟只是夸奖,还没有实惠。

    “总经理,承蒙您的看重,实在惶恐。其实有关工作方面,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获得您的支持。”

    “请讲……”

    “是这样的,宁社长这个客户有多重要我就不说了,我目前头疼的是,有时候和宁社长联系起来比较吃力啊。不瞒您说,寻呼机的功能局限性太大了,很多时候,因为身边没有电话,我做不到及时回应宁社长的招呼。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除了想赠送宁社长一部移动电话,作为贺喜的礼物之外,我自己也想向营业部申请一部移动电话,便于和客户联系。您看可以吗?”

    不得不说,佐川建一也是真没客气。

    大概是伺候宁卫民伺候久了,也染上了坏毛病,对自己的上司下刀子半点不手软。

    这个时候的移动电话可是很贵的,摩托罗拉的一代机,光售价就接近五十万円还有诸多的附加费用。

    两部移动电话的话,得让营业部花掉一百二十几万円,而且还得花费高昂的通话费,不用说,都是公款。

    不过,这对于财大气粗的野村证券倒也不算为难,毕竟为了讨客户的喜欢,连几千万円的豪车都送了,也不在乎这一点。

    只要行情好,客户在,宁卫民愿意继续加仓,这点花费很容易就能赚回来。

    五岛宽次不置可否,明天的谈话顺利的话是个很重要的参考因素。

    “移动电话吗?这……这东西你倒是选的不错,确实对于商场人士是个很时髦的东西。不过,号码需要本人办理登记的吧?当做贺礼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不不,总经理,以我们和NTT的关系,可以先付费,让宁桑自己凭付费凭证,再去NTT营业部办理就好。其实这些我都弄好了,宁社长的贺礼不在话下,用三课的经费付账的。就是我的移动电话需要您的特别批准。”

    “嗯,你考虑的很周全。”

    五岛宽次不得不强行堆起了微笑,还纡尊降贵,亲自给佐川建一到了杯酒。“明天我们如果谈话顺利,就这么办好了。”

    这副场面看的营业部其他的基层干部更是一愣一愣的。

    他们也不禁在心里默默感叹,证券行业,真就是以业绩论英雄。

    只要能拉来客户投资,有可能为营业部的业绩添砖加瓦,哪怕再与集体疏离的人,就连总经理也得扮笑脸,拉拢你。

    好嘛,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有营业部的几个高层才有权使用,居然佐川也能为自己划拉到,这对于营业部的基层干部还是第一份。

    这个人还真得重新审视,不能小看啊。

    就冲他不卑不亢,荣辱不惊的这个劲,弄不好以后这家伙还真能平布青云呢。

    佐川建一这一次的妥当应对,无论是对他的上司还是同僚,都多多少少产生了他是扮猪吃虎,深藏不露的印象。

    大家都认为他最近表面上的不作为只是伪装,其实内心里仍然对于晋升充满渴望。

    否则就不会私下里这么想方设法地讨好客户。

    他的举止反常,不过是要另辟蹊径,打算借助客户的支持走上职场的快速晋升通道的招数而已。

    然而对于他这个当事人来讲,其实却满不是那么回事,他内心其实有着深深的隐痛。

    没有人知道他如今的选择,其实是哀莫大于心死,是对于日本证券行业整体运营方式的强烈不满导致的。

    没与人了解他如今的消极,如今的懒散,并不是为了迷惑他人,而是看透了一切的自我放弃。

    不为别的,就因为今年年初,他的好友,当年一起进入野村证券的同期生,江东区营业部的销售部部长金井健人死了。

    佐川难以释怀的事,表面上他的好友是被急症夺走了生命,但其实是被巨大的工作压力和毫无人性的业绩指标逼死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觉悟

    大概是因为性格外向,而且是庆应大学毕业的缘故。

    虽然是一起踏入野村证券公司的大门,但金井健人的职场际遇要比佐川建一顺利的多。

    工作不多数年就升任课长,五年之后就被公司上层的庆应前辈给调走了,前年的时候成为了江东营业部销售部的部长。

    然而即便如此,金井也没躲过摊牌业绩所带来的压力和摧残。

    要知道,证券公司的业务不光有股票交易,还有国债、地方债、电力债券等公共债券和中期国债基金等的信托投资,以及多如繁星的各种金融产品,就连公司员工都记不全。

    所有这些产品,总公司每天都会给各个营业部摊派销售指标。

    然后各个营业部的负责人就会继续摊牌,给负责销售的每个客,每个人摊派销售指标。

    公司每年都会制定更高的目标,被称为“股票经纪人”的销售人员每年都必须超额完成公司的目标才行。

    在这种制度下,无论怎么拼命,作为证券公司的销售人员,都永远不会有解脱的那天。

    而令这些销售们最为痛苦的是,每个销售指标都有各自的截止时间。

    只有销售款项在截止时间之前到位,才算完成销售目标。

    产品的种类越来越多,好不容易在规定期限里完成一个产品的销售指标,另一个产品的销售指标却又迫在眉睫。

    证券公司的销售们无时无刻不被指标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这个行业和其他行业最大的不同。

    对于证券行业的销售人员来说,他们就算勉强渡过了这个月的难关,还没等喘口气,就迎来了下个月的摊派指标。

    哪怕是这个月的销售业绩超过了上个月,下个月的担子非但不会减轻,反而会变得更加沉重。

    特别是两年前,日本的证券行业还率先实现了电脑化。

    对于各大券商而言,只要操作终端机,全国所有分公司、所有销售网点、所有销售的业绩全部一览无余。

    说得好听一些是简单明快,说难听点其实就是,完全用销售业绩的数字去衡量一个人的价值。

    从此日本的证券行业评价员工的方式就变得十分简单粗暴。

    成绩不好的人,不是没有能力,就是好吃懒做。

    所以在证券公司的各个营业部,早晨七点上班、晚上十一点下班的“7-11”作息的人,根本就是再普遍不过的常态。

    真得感谢股市周末不开盘,否则这些证券公司的员工们真没有任何机会养精蓄锐了。

    按理来说,作为营业部部长一级别的干部,再上一步就是营业部的经理,感受到的压力要远远小于普通员工才是。

    毕竟日本任何行业都奉行下属就是用来压榨的,上面承受多少压力,把大部分转移到下属身上就好。

    但人有不同,大概是出于耿直的性格,作为一个善良的有志青年,金井可受不了昧着良心去宰割客户和压榨员工。

    他选择了另一种工作模式,拼尽自己的全力,和下属们共同进退,率领所有人一起用汗水,承担业绩压力。

    实际上为了完成业绩他不仅是营业部最勤奋的一个人,而且因为职务的原因,还承担了许多额外的责任和负担。

    而这些事恐怕不会有人比佐川知道的更清楚,哪怕是金井的妻子。

    要知道金井和佐川一直都有联系。

    他们二人因为都喜欢钓鱼的关系,对于工作和生活的态度又比较合拍,从共同成为野村证券新进员工的那天起,就建立起了志趣相投的友谊。

    所以哪怕他们后来不在同一营业部了,职位也拉开差距了,但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仍然会找个周末一起钓鱼。

    而这往往就是他们互相诉苦的时候。

    在金井升任部长之后,佐川就曾经听金井说过这么一件事。

    有一次,公司摊派下来的投资信托产品的销售任务截止日期将近。

    直到截止当天,都还在四处寻找买家。

    正在江东营业部所有销售走投无路的时候,正巧金井的一位“熟客”找他买了三百万日元的投资产品。

    这一单可谓雪中送炭,直接挽救了营业部的业绩任务。

    然而正当销售们长吁一口气、健一准备帮客户办转账手续的当天。

    这位客人却又忽然打来电话,想要取消这笔订单。

    客户说,“对不住,现在手头着急需要用钱,这笔订单先算了吧。”

    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这种时候,只要跟领导申请取消这笔交易就可以了……

    但是,作为整个营业部的主心骨,金井非但没有向领导报告,甚至在没跟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瞒下了这件事情。

    当时他觉得,自己的这单交易已经被算作营业部的销售业绩,被统计到了总公司的销售数据里。

    现在取消的话,不光自己的工作管理要被扣分,甚至会影响整个营业部的业绩。

    尤其他的周围,所有人都沉浸在完成业绩的成就感之中,如果这个时候说客户取消订单的话,就会让这一切化作泡影。

    可如果他不按照正常程序取消订单的话,就得自掏腰包去为客户的这笔交易填补本金和手续费。

    “但是说到底,这都是因为客户反悔,取消订单造成的。再怎么说也不需要你个人去负责吧?这是营业部的责任?”

    佐川建一无法理解金井最后的选择,当时一再劝说。

    可金井却说,“道理虽然是这样……但是,我和我的这些下属们,一年到头都在一起工作,我们相处的时间,比和老婆孩子在一起的时间都长。而且,虽说每个月东拼西凑能把指标凑齐,但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为了完成指标我们究竟付出了多少汗水。我们就是一个命运共同体。尤其我这个带头的人,如果我失败了,就会严重打击他们的信心。反过来如果让他们相信我能带着他们,每个月一起消化当月的指标,他们就会干劲十足。何况截止那天,只要能把当月的指标完成,就能早早地下班回家!卡着截止日期接下一个大单,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和别的营业部是不一样的。我当时真的不忍心看见大家失望……”

    “那这笔钱你又该怎么办?”

    “实在走投无路,只好去找贷款公司借钱……”

    金井的一席话中,处处透着一个被销售指标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男人的悲哀。

    显露出了一个负责任的领导,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无奈。

    所以正因为这样,两个人新有默契地都没有提过金井或许可以给佐川调动工作,满可以把佐川弄到自己麾下,拉他一把的事。

    佐川当然是不愿意让好友为难,感到金井当这个部长其实也不容易。

    自己去了会让对方更难做。

    金井也不愿让好友过来受苦。

    他连普通的下属都不愿意去压榨,又怎好把压力转嫁给好友身上?

    尤其他们都害怕,一旦成为上下级关系,就连能够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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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两人在分属不同营业部,职位相差不小的情况下,始终保持着这种状况。

    而佐川也是一天天眼睁睁看着金井失去了最宝贵的健康。

    据说,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男人会像日本男人一样,在下班回家路上勾肩搭背地走去喝酒。

    证券公司的人当然也不例外。

    被销售指标消磨着神经的他们,最能缓解压力的办法,还就是喝酒。

    每当加班加到半夜,脑子里都成了糨糊,只要有谁一招呼,马上就能拉上一群人去喝酒。

    而因为肩负的责任重大,不肯同流合污,坚持理想的金井,整个人更是时刻处于焦躁状态,酒量就像个无底洞。

    就这样,渐渐的,人也没了食欲,中午也不去吃饭。

    反过来烟量却大增,有时甚至一天要吸上八十多支。

    到了最后人开始消瘦,晚上喝过酒也睡不着。

    皮那批第二天的指标却永远缠绕心头,怎么都忘不掉……

    就是这样的工作毁了金井的未来,让他丢了性命。

    而他奋斗的目标——“等到成为营业部的经理,再也不用每天为销售业绩烦恼”这件事却迟迟未能到来。

    于是,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躺在病床上的金井对来探望的佐川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我们太傻了。真不应该选择这个职业,更不应该相信公司的话。你还记得我们刚来野村证券报道的时候嘛,有人告诉我们,说之所以制定工作目标是为了提高员工积极性,绝非必须达成的‘业绩指标’。工作目标并非

    由公司为员工摊派,而是由每个员工根据自己能够完成工作的能力去判断、制定出来的。在制定目标的过程中,上司和老员工会给新员工建议和帮助。为自己制定一个具有挑战性的目标,并为了达成目标全力以赴。在这个过程中,员工自然会不断取得进步,在通向商务精英的道路上不断前

    进。话说得多么好听啊,但实际上业绩指标就是业绩指标。证券公司只在乎这个,其他全是假的!全是假的!甚至哪怕我真的成为营业部的总经理,也一样不会逃脱的。佐川君,抱歉了,我们常去的那条河滩多好啊,可惜不能和你一起钓鱼了。我最后就劝你一句吧,千万不要再对野村证券抱有幻想了,不要再对这个行业抱有希望了。能转行的话就尽快吧,否则,再这么拼命干下去,每天为业绩奔忙,迟早你会变成我这个样子。我真是糊涂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根本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那些好时光我明明可以去做更重要的事,最应该的,就是多陪陪家人,我太对不起他们了,要是……”

    就这样,金井健人带着不甘和后悔离开了这个世界。

    佐川建一则在新年之后,亲眼见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

    金井健人的妻子从此失去了稳定的生活保障。

    而且金井留给她两个孩子还都没有成年。

    再回头看看自己,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情况。

    而且他本人也因为长期熬夜加班有了“三高”……

    是的!佐川建一终于觉悟了,金井是在用生命给他发出了警示。

    努力工作也是可以变成灾祸源泉的!

    他不想死,他想活!

    所以野村证券的规矩和营业部的要求还重要吗?

    不,性命大于天!

    佐川想活下来陪着自己孩子长大,他不想让妻儿父母在自己灵前抱头痛哭,他就必须挣脱世俗的束缚,学会躺平摆烂。

    而他比金井更幸运的是,有宁卫民这样的一个自己找上门来的客户给了他底气和选择的权力。

    实际上,宁卫民对佐川建议的意义远比同僚和上司所想象的要重要的多。

    因为除了庞大的资金交易量让佐川建一不用再像其他人那样为业绩发愁,免于上司和同僚的责难之外。

    宁为民这个人本身,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只有长期不断的接触,才能知道宁卫民是个从不犯错的投资天才。

    佐川作为证券从业人员,虽然自己不能炒股,但借用妻子远亲的账户,他追随宁卫民的脚步,获利仍然颇丰。

    投进去的一千万,早已经变成了八千万了,而且没费什么力气和精神。

    这是多大的好处?

    另外,宁卫民的品性也好。

    虽然是特权阶级,但既不会折辱佐川,也从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反而已平易近人的态度和尊重,十分的公平大方,总会恰如其分的对佐川的服务给予了不少奖励性的回报。

    比如说,对宁卫民的喜好了解之后。

    逢年过节,佐川总是尽量把营业部的礼物和优惠券帮宁卫民兑换成他用得着的打车券或者是现金,或者是用营业部的钱买下宁卫民手里的商品再“送”给他。

    而宁卫民也从不让他白忙,总会拿出一两成来“分赃”,让他也“湿湿自己的嘴唇”。

    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多半年的时间,佐川居然就到手了一千多万円。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对他来说,等于凭空多了一份工资。

    而且不用去开发和献媚其他的客户了,交际费也就成了佐川私用的钱财。

    每日带着老婆孩子下馆子,去娱乐场所不好嘛。

    给老婆买几个名牌包包不好嘛,工资几乎全能省下来。

    所以遇到这样的客户还让人说什么呢?

    反正佐川建一是踏实了,他压根就不想升职了。

    什么部长看到金井的下场,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至于别的同事们把他视为另类眼神和语言嘲讽,他才不在乎。

    心说了,迟早有一天,有你们哭的时候。

    他只求平平安安,得过且过,混一天是一天,多拿一天的工资对他来说都是赚的。

    反正就这么混下去蛮舒服的。

    就是再不济,起码一两年后,他大概也能拥有两亿円的资产了。

    这笔钱就是提前退休也够了。

    到时候他大可以天天去那片河滩去钓鱼,去做金井想做而没法实现的事,也许还可以开个卖钓具的小店。

    而这一切都是拜宁卫民所赐,他对宁卫民因此充满了感恩之心,他也相当清楚,宁卫民的命令和需要,对他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当下,他就必须要保障宁卫民的资金安安全全,一分不少的转出去,否则他对不起这份恩德。

    至于营业部的利益需要?

    妈的!难道骗了我做了多年的社畜,把一个健健康康的金井都坑死了,我还得感激你们不成?

    该死的野村证券!该死的股票市场!还有那些制订业绩指标的人,都去死好了!

    这就是个变态的国家,畸形的社会!

    为了金钱和利益,毫无道德底线。

    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吃掉活生生的性命!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粗坯

    和佐川建一一样,同一天的晚上,同属日本金融行业。

    还有另外一些人,也在为自己结识了宁卫民这样的客户感到无比的庆幸。

    不过有意思的是,对这些人来说,恰恰是出于两国不同文化所产生的重大区别,才加重了宁卫民身上璀璨的光环。

    是日本本土暴发户的粗鄙不堪,才让他这个懂得“和气生财”的华夏暴发户,格外显得人品贵重,受人仰慕。

    5月8日当晚,东京帝国酒店一个豪华套间,能够看到灯火阑珊夜景的房间里。

    住友银行本部的吉茂部长带着自己的儿子吉茂册笔杆条直地站在这里。

    他们面对一个坐在宽阔沙发上的五十多岁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满面堆笑。

    然而和吉茂父子西装笔挺,毕恭毕敬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那位中年人大大咧咧,言行举止格外不着调的样子。

    这家伙不仅满脸横肉,五短身材,戴着一副轻佻的红边眼镜,像极了一只丑陋癞蛤蟆。

    关键是衣冠不整,只穿着睡衣,还翘着二郎腿,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妖艳的女人。

    他的样子既是享受也是炫耀,尤其睡衣下毛茸茸的光腿一下一下抖动着的样子。

    对于习惯了秩序,恪守规矩的人来说,他的态度简直是等同于侮辱的挑衅。

    然而无论对于吉茂部长还是他的儿子吉茂册来说,两个人此时却都得低头忍耐。

    甚至吉茂部长本人还不得不搜肠刮肚想着献媚的言辞去讨好,去奉承。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癞蛤蟆一样的中年人是东京最近几年,成功借着经济泡沫迅速崛起的地产囤积商——渡边喜太郎。

    别看这个家伙仅仅靠着一家二手车交易市场起家,但凭借出色的理财手段和胆大贪婪的胃口。

    不过短短两年仅靠从银行不断贷款买地、买楼的手段,他就在港区拥有了上数十处不动产和物业。

    如今仅靠租金收入,每年就有近数十亿円,俨然成了一个泡沫时代的幸运儿。

    虽然他的麻布建物会社没法和地产王者最上恒产相提并论,但也算的上以不可思议速度迅速壮大的新贵企业了。

    在东京的地产界,是能够和高桥治则的eie集团,佐藤行雄的第一不动产集团,以及小林茂的秀和集团比肩的存在。

    他们这几家迅速窜起的入局新手,也被东京地产业并称为“四大囤积商”。

    虽然在同行和日本金融界重,他们几个一同被视为“暴发户”,被三井不动产,三菱地所,住友不动产,大东建设这样的传统地产商所蔑视和排斥。

    但鉴于现在日本银行业货币泛滥,极度缺乏放款渠道,而不动产市场又日日攀高的情况下。

    这个纯粹靠着借钱发家,还在不断购置不动产和物业的家伙,无疑已经成了让所有银行趋之若鹜的香饽饽。

    不管这个贪婪的家伙是不是想靠这一手,要在未来把整个港区给买下来。

    反正为了放出贷款,完成“日银”给摊派下来的贷款指标,就连与住友不动产一脉同源的住友银行也不能不放下身段,讨好巴结这个兄弟公司的对手。

    “渡边会长,您现在是港区拥有无数可贵资产的大富翁,人还这么洒脱,能够有机会和您合作,可真是我们住友银行三生有幸的事啊。”

    “不要这么说嘛,我只是个小商人,你们这些在大银行就职人,用不着这样吹捧我。”

    “渡边会长还真是风趣,您可在港区拥有无数大楼和公寓的人,如今光收租每年也是天文数字了吧,不愧是实力雄厚的巨人啊。以您所拥有的巨额资产,怎么能称得上是小商人呢?”

    “我这可是相当认真呢。”渡边喜太郎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几声,“说真的,我只是侥幸赶上了时代的脚步而已。想当初,我主动求到贵行门口,希望能借一点点的钱周转,结果却被贵行果断拒绝了呢。说实话,我是很奇怪,你们怎么会主动找上我的门。难道你们放贷的标准开始降低了吗?”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面,根本就是明知故问,登时让吉茂父子尴尬的呆愣在现场。

    不过姜毕竟是老的辣。

    虽然面对言语刁难和折辱,小的不知道该如何此处,可当爹的却见过风浪。

    吉茂部长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本事,没多久缓过神来。

    他既没有认错,也没有道歉。

    而是采取了避重就轻,以进一步奉承的方式来进行巧妙化解。

    “会长太会说笑话了,您这样的人可不能说只是赶上了时代的脚步啊。照我看,您的成功不是运气,因为您具有超越时代的眼光和魄力,这是您的实力。其实应该说是时代在配合您的步伐。这个世界,所有的大人物,应该就是像您一样具有这种能力,所以注定会引领时代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不得不说,会绕弯子的人才能左右逢源。

    吉茂这个老油条,真是非常懂得怎么打圆场,才能让自己摆脱窘境。

    这不,他死命地吹捧对方,此情此景,哪怕渡边喜太郎明知道是言过其实的场面话,那也得说“是”。

    因为对这样的小商人来说,旧事重提,出言刁难,本来就是为了找面子的。

    此时总不好为了让对方尴尬,就出言反对,自己贬低自己吧。

    实际上,这番话果然引发了渡边喜太郎一阵狂妄自大的笑声。

    如此一来,渡边喜太郎过去曾经被住友拒之门外的这件事,两人也就黑不提白不提,算是过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有些事,渡边喜太郎可以稀里糊涂的放过。

    但事关具体利益的实际问题,他这个出身底层的暴发户,却必须要斤斤计较一番了。

    “我说吉茂老弟啊,虽然我答应了要从你们住友银行贷款,可最近也有其他的银行通过朋友介绍,主动登门来找过我了。像三井信托银行和你们的要求一样,可开出的条件,比你们还要好一些啊。他们的总经理中岛健也是诚意满满。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这个嘛,不知道您认为是哪一方面三井信托比我们住友要强?如果有具体的意见我们可以再商量的?”

    “当然是利息喽。三井信托银行贷给我的利息只算我百分之四,你们怎么说?”

    今天吉茂父子来此的目的就是要签贷款合同。

    本来条件都谈的差不多了,可事到临头渡边喜太郎又故意这么说。

    吉茂父子当然明白这是耍鸡贼,大概对方想要以此为借口,想再多占点便宜。

    默默对视了一眼,这父子俩目光里都充满了遇见无赖的无奈。

    “那么,我们也调整一下,就算百分之四好了。这样的话,您应该满意了吧?”

    没敢耽误过久,生怕夜长梦多,吉茂部长咬着牙做出了再让利的决定,目的就是赶紧把合同签了。

    但没想到这“癞蛤蟆”居然很夸张的做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哈?老弟,你是在逗我吗?人家给我百分之四的利息,你也给百分之四?既然都一样,那我凭什么选择你?拜托你们,能不能有点诚意?我们搞不动产也是很辛苦的,不要以为我们就赚钱很容易,现在地价飞涨,我们也有风险的。就说这一次我找你们贷款要做的项目,要是按照地块的条件只做二十层楼,那我就不要赚钱了。怎么办?只能在高度上想办法,用二十层的高度盖出二十二层大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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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这意思,明显是在诉苦,还要更低的利息。

    这下子把吉茂父子都给整不会了,人怎么能这么贪婪?这么无耻?

    “会长,我们可是先说好的。而且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了!如果利息再低,我们就没办法跟总行交代了。”

    吉茂册毕竟年轻,此时再也忍不住,冲动地插了口。

    那么不用说,他的话立刻激怒了渡边喜太郎,这家伙阴阳怪气地说,“哦,你这个小子,不但不能体谅我的难处,反而是在给我下最后通牒吗?”

    眼瞅着自己儿子就要得罪人,反而要把事情搞砸,吉茂部长当然不可能不干预。

    于是赶紧上前一步,先做出恼怒的样子,训斥了儿子。

    “混蛋!你连礼貌都不讲了嘛!怎么能跟渡边会长这么说话呢!快道歉!”

    跟着就好言好语又替儿子求起了情,用比较委婉的方式对渡边喜太郎解释,说这个利息,确实已经是他们能给出的最优条件了,还希望渡边喜太郎予以理解。

    “这百分之四就是你们的最终条件了吗?”

    而渡边喜太郎既不说贵也不说便宜,只是毫不在意,尽量平静地问道。

    然而他的态度

    就像结婚当天临时要加彩礼的丈母娘,让吉茂父子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他们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着,父子俩都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最后见分晓的关键节点了,弄不好就要前功尽弃。

    于是最后,吉茂部长想了想,又割下了自己身上能够放弃的最后一小块肉。

    “利息就是这样了。最多,我再把还款年限从五年给您办成七年,还有,住友银行为了感谢您的关照,会有特别的礼物赠送。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威士忌?三得利可是有为本银行特殊生产的礼品威士忌呢。我还可以赠送您一张高尔夫球俱乐部的会员卡。您看如何?这真的是我能力的极限了。”

    吉茂部长没有言过其实。

    这个价码来看,确实已经是他们父子的全部能力了。

    说白了,从银行吸储的成本百分之二点五来看,住友银行做成这单买卖纯属鸡肋。

    要不是渡边喜太郎需要的金额较高,愿意贷四十亿,吉茂部长是绝不会报出这个价码的。

    渡边喜太郎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尽管他一直保持着阴阳怪气,甚至是胡搅蛮缠的腔调,但眼里始终散发着生意人的锐光,他的骨子里是个老奸巨猾的商人。

    这个时候他能够断定拿到了最优惠的条件了,于是嘻嘻一笑,又做出一副理解万岁的表情。

    “好了好了,老弟,看在你诚意满满的份上,那大致就这个条件好了。有第一次才有第二回嘛,你把合同修改一下,我们就签合同吧。不过,这几天我住在这里的房费和餐费还要麻烦你们帮忙付清,住友银行这样的大企业,招待费总是很宽裕的吧?还有,我要求的一亿円现金,现在就给我吧。”

    而对于渡边喜太郎如此市侩的谈判手段,到最后还要再占个数十万円的便宜。

    吉茂父子真的已经无语了,而且也被搞得筋疲力尽了。

    此时为了尽快结束一切,生怕这家伙再冒出什么额外的条件来,他们几乎一致点头,火速修改了合同,和渡边喜太郎签好了合同,完成了手续、

    然后把带来的两箱子钱拿了出来的,都方方正正摆在了茶几上,就马上告辞离开了这里。

    结果刚走出客房的大门,就听见里面爆发出渡边喜太郎肆无忌惮和两个女人调笑的声音。

    “哈哈,你们看到了吧,住友,这就是六大财团之一的住友啊!什么银行精英,在我面前也得低声下气!”

    “来,给你一沓,也有你的!嗯,你们也觉得钞票的味道好闻吧?我从小就喜欢闻钱的味道!”

    “哈哈,这些人真的很贱哎!过去我去求他们,他们不肯给我钱。现在却满面堆笑非要来给我送钱!你们说,究竟谁是奴才,谁是主人?”

    “银行,银行哎,真可笑!”

    而这些话,简直让吉茂父子羞愤到了极点,当成恨不得掩面而逃,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哪怕吉茂部长再有涵养,也不禁真生气了。

    进入电梯之后,他一直阴沉着脸。

    虽然嘴里不说,但在心里给渡边喜太郎默默记下了一笔账。

    现在银行的钱虽然拿的爽,但对景的时候,是可以要企业命的。

    而愤愤不平的吉茂册看到父亲的神情,哪怕对渡边喜太郎恨极了,也不好破口大骂,生怕父亲迁怒于己,再痛骂自己的不争气。

    于是自然而然的,也只有转而怀念起宁卫民的好处来。

    “还是宁社长通情达理啊,他是我见过最有风度的客户了。二话不说就以百分之六的利息贷了五十亿,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哪里像这个粗坯,言行举止庸俗不说,就贷四十亿円,还这么多苛刻的要求。真是暴发户一个。”

    “嗯,宁社长是很够朋友啊。我也没想到,他一个华夏人能这么大方,有气魄。这才是真正的优质客户,你要好好珍惜。至于这个渡边嘛,你不要放在心上,像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盲目自大的人,早晚有倒霉的一天。到时候有他好看。我会让他懂得住友银行还能够为他做什么的。其实要不是日银那边指标快到期了,我也不愿意和渡边这样的人打交道。”

    “我明白的,您都是为了我。世道使然,目前银行业的不景气,让我们只能忍耐。不过托您的福,这下这个月的业绩总算没有后顾之忧了,而且还会获得行长的嘉奖,业绩第一是稳了。不过,明天就是宁社长的婚礼了。我们除了礼金是不是应该再准备些额外的礼物。”

    “嗯,说的是啊。这件事我有点疏忽了,你想的不错。不能给人家办完贷款,就不注意联络感情了,对这样讲交情的人,确实要用礼物表达出诚意来。而且宁社长麻布的书店面积不小,房价再涨的话,抵押物的价值也就上去了。也许下半年还能说动他追加贷款的。你的业绩压力也会改善。”

    “那个……部长,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那个……那个,宁社长在东京港附近好像有一个上万平米的工业仓库啊,那边的地价涨得很猛,据说他当初只用那个仓库跟法国人贷款了几个亿。我们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下,给他做个升级贷……”

    “什么?他还有这么一大片产业嘛。那可太好了。只要可以抵押个上百亿円,你小子还真有运气啊。还等什么,我们快去银座,趁着三越百货还没关门,赶紧给宁社长他们买些昂贵的礼物!对这种能够成就你的事业带给你稳定未来的客户,一定不要小气,明白嘛!你这月的交际费还有多少?都拿出来吧,可不要心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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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潮1980介绍:
“国”与“潮”的结合,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前人的文化遗产与今人的智慧交相辉映。一个坑人无数的现代投机份子,如果灵魂一下子穿越到了四十年前。他究竟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惊人奇迹?又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轨迹?这一切都从1980年开始,从京城的前门楼子底下开始。从一个叫宁卫民的孤儿,穷困潦倒的处境开始……国潮1980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潮1980,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潮1980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