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数风流人物TXT下载数风流人物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数风流人物全文阅读

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庚字卷 第六十一节 结束也是发端

    兵部公廨。

    张景秋和柴恪在确认了黄得功部终于绕过了雾灵山进入曹家寨与李如樟部实现了会师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黄得功部兵力不多,但是他们的到来无疑让原本认为已经陷入绝境士气濒临崩溃的李如樟部犹如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陡然间发现了一泓清泉,瞬间满血复活,士气大涨。

    而一旦李如樟部得到了黄得功部的支持,尤其是黄得功部几乎是以火铳兵为主,便能对整个古北口以南察哈尔人南侵返回路线构成巨大的威胁。

    无论是墙子岭一线还是冯家堡一线,无论是察哈尔人还是外喀尔喀人,他们在北返草原时都将在密云到潮河所这一线遭遇这些火铳兵依托地势的阻击。

    尤其是这些蒙古兵们在密云和怀柔所掳掠的财货和人口,都将经过这一段漫长的旅程才能越过边墙进入草原,缺乏了足够机动能力的蒙古兵便不可能再像之前入侵时那样疾如风火,他们将不得在任何一个路口或者渡口或者树林边遭遇这种来自金属弹丸的突然伏击。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递到还在昌平——顺义——平谷一线对峙的察哈尔和外喀尔喀人耳中,他们将不得不面临一个尴尬而艰难的处境。

    要么立即回撤,甚至可能要丢掉不少他们原本还能带走的人和财货,要么他们就得要继续坚持下去力争打破蓟镇军和大同军、宣府军的防线,但是就连林丹巴图尔都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做到,而继续坚持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

    “林丹巴图尔恐怕要考虑退兵了。”张景秋这一个多月来人都瘦削了一圈,眼眶显得更深,但是精神状态却很好。

    “我估计外喀尔喀人恐怕会跑得更快,他们没法从延庆那边逃出去,只能从古北口这边撤退,但这段路可不短。”柴恪微笑着道:“唯一遗憾的就是黄得功部人数太少,否则真的能狠狠咬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一口。”

    “子舒,知足吧。”张景秋摇摇头,“黄得功这一部都是临时凑合起来的,能够出塞走到曹家寨,我都很满意了,看看京营这帮废物,你还能指望太高么?他们已经表现非常优异了,而且他们走到曹家寨可不仅仅是拯救了李如樟部那么简单,……”

    柴恪会意的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获知黄得功部和李如樟部汇合之后,陈继先的病也好了,五军营开始动员起来,而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牛继宗也开始指挥宣府军主动向北出击进攻外喀尔喀人,这一切都在熬过了那个节点之后开始转向。

    顺义城北门。

    林丹巴图尔不无遗憾地回头看了一眼南方。

    虽然看不见那巍峨的城墙,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汉人还是太胆怯了,枉自手中握有重兵却不敢赌一把。

    内喀尔喀人已经证明了那些京营纯粹就是一帮酒囊饭袋,一夜之间居然就被宰赛那家伙给打崩了,俘虏五万,这甚至连林丹巴图尔自己都不敢想。

    只要他敢押注破门而入京师城,自己就敢把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全力压上彻底解决蓟镇军,到那时候相信宰赛那家伙也绝对再也不会满足于现有的战果,要真正西进来和自己汇合了。

    可惜了。

    林丹巴图尔也不知道牛继宗是怎么想的,这样一个胆怯昏庸的老朽居然还能坐上大周号称第一总督的宣大总督,宣府军和大同军这两支大周真正的精锐都掌握在手中,居然都不敢一搏。

    “走吧。”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顺义城,林丹巴图尔猛地一催马,迈步前行,素巴第那帮家伙都已经坐不住了,再不走,外喀尔喀人只怕真的要丢下自己先跑了。

    林丹巴图尔颇为不甘的抿了抿嘴,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踏足中原之地了。

    他很清楚,随着建州女真的迅速崛起,蒙古人,女真人,汉人,这三大力量会在辽东辽西沿着边墙展开激烈的角逐博弈,届时敌友如何界定,就要看当时的情况了。

    二十年前女真人还根本称不上这块土地上的玩家,但是现在,蒙古人却不能不让位于女真人,有内喀尔喀和科尔沁人这样三心二意的角色,有外喀尔喀这种见利忘义之辈,林丹巴图尔很清楚察哈尔想要一统整个蒙古的路会相当漫长。

    不谈西边的土默特和鄂尔多斯人,单单是要驯服内外喀尔喀人就是一个极其艰巨的挑战。

    *******

    “大人,外喀尔喀人撤了。”帐篷呼啦一下被掀开,下属兴奋地冲了进来,“昌平州已经没人了,斥候进去转了一圈,外喀尔喀人应该走了……”

    牛继宗却没有那么激动,只是平静地点点头:“知道了,命令各部尾随追击,注意防止蒙古人的回马枪,他们骑兵实力犹存,虽然没有战意,但是为了确保他们掳掠的财货能带回草原,他们也不会吝于一搏,……”

    “知道了,大人。”下属并没有意识到主帅的落寞,一抱拳之后便迅即离去。

    帐中只剩下牛继宗和一名心腹幕僚,良久牛继宗才幽幽地道:“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情,又或者是一件最聪明的事情?”

    “大人,这种情形下,的确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若是王公的登莱军还在,此番肯定会北上增援蓟镇军,那我们倒是可以放手一搏,最不济也可以撤出京师城南下,但是没有谁掣肘蓟镇军,而大同军又不在我们手中,陈继先又是一个首鼠两端的角色,义忠亲王可以赌这一把,可我们不敢啊。”幕僚叹道。

    要进城,就只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义忠亲王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现身,一切风险都在自己身上,一旦有了差池,那就是身死族灭。

    即便是牛继宗敢赌,他也要考虑自己几个在宣府军中几个部将的态度,毕竟他们的家眷也都还在京师城中,这关系到无数个家族的身家性命。

    “哼,富贵险中求,人人都会说这句话,但是落到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牛继宗甩了甩头,似乎要把一切已经过去的事情彻底抛开,“只是走到这一步,我始终有些心有不甘啊。”

    “大人,如果按照您说的,义忠亲王已经在江南那边布局甚久,这边的事情不过是临时起意,成与不成,无关大局,保存必要的实力也许更有价值。”幕僚沉吟着道:“守江必守淮,但江南民风柔弱,断难和北地大军一战,或许……”

    “那说得太遥远了。”牛继宗摇头,“宣府军皆为北人,若是要让他们随我南下,这太难了,没准儿立马就是倒戈一击。”

    “那王公的登莱军……?”

    “子腾早有准备,登莱军只有三成不到是山东籍兵士,而其他皆来自淮安、徐州、凤阳。”牛继宗也有些佩服王子腾的未雨绸缪,当时自己还觉得王子腾有些夸张,但现在看来,对方比自己看得远。

    义忠亲王的想法到现在都还有些模糊,但是最后一步便是南下,这一点牛继宗是知晓的。

    皇上身体状况很不好,而义忠亲王身体却很健康,加之太上皇也还在,如果说皇上先于义忠亲王而死,那么义忠亲王倒真的有可能效仿前明英宗一样复位,只不过当时明英宗是皇帝,而当下义忠亲王只当了二十年太子罢了。

    可皇上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所以这才有些忙不迭地开始把寿王、福王和礼王推出来,只是这三位殿下的表现都乏善可陈,甚至连朝中群臣都不太看好,这也让皇上很是着急。

    但这种事情也不是短时间内能一蹴而就的,所以皇上现在只能尽可能的让三位皇子尽快开始熟悉政务,同时让自己身体能继续多坚持一年半载,另外恐怕皇上也应该在考虑如何应对义忠亲王了。

    以往也就罢了,现在京营损失大半,而神枢营的仇士本已经足以牵制住五军营的陈继先了,再加上四卫营和勇士营这些边角余料,在京师城中第一次出现了有利于皇上的局面,这才是皇上敢有所动作的底气。

    这也是义忠亲王最担心的,以前拖下去对皇上有利,只要拖到太上皇逝去,那么力量对比就会发生变化,哪怕京营保持中立,皇帝也可以轻易的将义忠亲王势力碾碎。

    但现在皇上意识到他自己可能还会走在太上皇和义忠亲王之前,而他几个儿子现在完全没有做好继位大宝的准备,所以他现在不敢拖下去了,把京营的问题解决了,就轮到义忠亲王发慌了。

    现在的义忠亲王甚至没有对策来应对,京营平衡,互相制约,那么皇上占着正统大义,据有绝对优势,京师城中稍微寻个借口,就能彻底解决掉义忠亲王,所以义忠亲王不敢再拖下去,甚至已经考虑要离开京师城了。

庚字卷 第六十二节 长房大妇

    “差不多了。”冯紫英懒洋洋地把脑袋放在沈宜修凸起的腹部上,认真倾听了一阵,“嗯,小家伙很兴奋啊,居然在里边手舞脚蹈,也不怕母亲承受得了不。”

    “这会子都好多了,前几日还要厉害些。”沈宜修原本柔婉的鹅蛋脸现在也变得圆润了不少,眉目间透露出一层母性的光辉,颊间幸福的微笑溢于言表,“相公,你说是个儿子还是姑娘?”

    “脐儿尖尖,是个姑娘居多,不过这都不准。”冯紫英安慰着沈宜修,“我都说过了,不管生的是男是女,只要你们娘儿两平安我就最高兴,妇人最难就是第一胎,所以我才要求你每日都必须要出去散步走上一段路,而且没事儿多做一做拉伸运动,……”

    沈宜修脸红了起来,有些薄怒地道:“相公教的那是些什么姿势啊,女儿家怎么能做那等行为,被人看见还不知道……”

    如沈宜修所言,便是青楼里的女子都做不出那等龌龊下流的动作来,这却是现代瑜伽中最正常不过的。

    冯紫英摇摇头:“首先,我只是让宛君你在闺阁中做,做不好,可以让晴雯和云裳帮着你,而且力度自己掌握,不必强求;第二,你们女子在外活动时候少,运动量小,盆骨髋骨锻炼的时候就更少,而生产的时候恰恰这可能就是关键,所以之前多活动一些,对于生产时候极有好处,……”

    丈夫的振振有词让沈宜修既甜蜜又懊恼,虽说听起来有些道理,但是那些姿势实在太羞煞人了,便是躲在床榻上习练也还是让人脸烫。

    “爷你说的这些法子是从哪里学来的?”晴雯有些狐疑地一边替沈宜修搓揉着小腿,一边问道:“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

    “怎么,还觉得爷是来戏弄你家奶奶不成?”冯紫英瞪了晴雯一眼:“这都是古法秘术,张师所授,寻常人我还不说呢,尤其是像晴雯你这样的,细腰瘦臀的,骨盆偏小,日后若是生产更麻烦,最好从现在就开始习练,否则……”

    一句话把晴雯说得脸色火红,忍不住把脸侧在一边啐了一口。

    沈宜修忍不住笑了起来,“爷可看错了,晴雯腰是细的,可臀……”

    “奶奶!”晴雯急了。

    冯紫英好奇地瞅了一眼一边儿坐在杌子上的晴雯腰下,“哦,晴雯身上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奶奶!”被冯紫英那一眼扫过有如电击般,晴雯忍不住夹紧屁股,心里也是一阵扑通猛跳。

    “好,好,不说,不说,不过晴雯,难道这些事儿你还能瞒得住爷?”沈宜修眼波流淌,“外边儿流言都说爷阅女无数,……”

    冯紫英忍不住干咳了起来,“宛君,这都是外界流言,纯属诽谤,……”

    “相公这么急做什么?妾身不也说了是流言么?”沈宜修颇觉好笑。

    丈夫风流名声甚大,连母亲都从东昌府那边来信询问,甚至也代表父亲的意思,言外之意肯定是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有把丈夫侍候好,尤其是自己怀孕期间,就应该考虑替丈夫多纳一二侍妾,或者把身边丫头收房。

    但只有沈宜修自己知道丈夫其实在这方面还算是很收敛了。

    就像晴雯,论容貌姿色绝对是一等一的了,但是至今仍然是处子之身,自己都主动和他说过寻个合适机会收房,晴雯那边沈宜修也专门说过,晴雯也含羞带怯的同意了,但是丈夫总说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更有情调。

    由此可见丈夫并非那种外界所传色中饿鬼。

    至于说二尤和金钏儿、香菱她们的事情,沈宜修倒是不太在意。

    二尤那等胡女,不过是相公西征平叛是机缘偶成,又或者带着些许尝鲜的心思,而且二尤表现也很恭顺,沈宜修也很满意。

    大户人家赠送丫鬟奴仆都很正常,贾家送给相公金钏儿、玉钏儿姊妹固然算是上优之选,但是那也是有目的的,就是冲着自家相公的名望才华,意图交好,这甚至没有怎么掩饰意图。

    相公教导贾家的贾宝玉、贾环乃至贾兰也有目共睹,现在贾环甚至考中了秀才,进入青檀书院读书,也算是对得起贾家了,一双丫鬟算什么?

    倒是薛蟠赠予相公香菱在沈宜修看来是一记高招,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起码是拉近了双方距离,多了许多交道,否则薛宝钗、薛宝琴姐妹能否嫁入二房恐怕还真的是很难说。

    而且丈夫也隐约和自己提及过,他名声现在太大,但是有些事情于国于民有利,他又不得不去做,只是做得多了,自然有誉有谤,对丈夫来说,在女色方面多一些谤或许能缓解一些人内心的焦虑和不满,未必是坏事,甚至丈夫有意在放纵这种名声的传播。

    沈宜修将这点儿意思在信中向母亲和父亲吐露了后,后来回信便是父亲,信中便再无提及这一点,甚至含蓄地表达出了对自己态度和处置方式的满意。

    这夫妻闺阁间的私语调笑,也颇有一些张敞画眉的味道,主仆三人就这样悠闲自得地享受着即将离京之前的最后美好时光。

    朝廷那边虽然还没有传来消息,但是冯紫英知道自己该离京返回永平府了。

    一去一回几日加上在这京中逗留的几日,都十天时间了,十天时间已经足以发生许多事情了。

    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都开始悄然后撤,宣府军、大同军正在尾追不舍,蓟镇军倒是相对稳健,那边宰赛也已经开始北返了,自己还需要回去和他见一面。

    “爷,宝祥传,荣国府赦老爷来了。”云裳进来的时候,冯紫英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午间阳光不错,透过窗棂进来,旁边有娇妻俏婢相伴,坐在炕榻上,真有点儿想要枕腿入眠的**。

    “赦老爷?”冯紫英一时间还没有回味过来,他来能有什么事儿?难道是迎春那边露馅了?

    不可能,如果是迎春那边露馅了,多半就是要招自己去贾府那边“问罪”了。

    晴雯已经起来替冯紫英更衣了,“这位大老爷怎么会登咱们府门,倒是稀罕。”

    “谁能说得清呢?”沈宜修若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没准儿是好事儿呢?”

    冯紫英干咳一声,尚未说话,晴雯已经接上话:“奶奶,你是不知晓这位贾府大老爷的,素来是无利不起早的,他来登咱们府上,肯定是又要让爷替他办事儿,而且肯定不是省心事儿。”

    “死丫头,说话客气一些,你也是荣国府出来的,爷也和荣国府贾家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没准儿哪天就能抬一位两位贾家姑娘进来当奶奶,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沈宜修吃吃笑着骂道,怀了孕之后,沈宜修性子似乎反而变得活泼了一些,又或者觉得肚子里有了子嗣,心里更踏实。

    “奶奶这话不对,奴婢只是实事求是的说实话,至于说贾家哪位姑娘要进府里当奶奶怕是不成了,宝姑娘和林姑娘都把位置给占满了,要进来当姨奶奶么,那还得要看奶奶同意不同意呢,嗯,当然,进二房和三房那边,就和我们这边长房没关系了,奴婢是长房的人,何须看谁的脸色?”晴雯伶牙俐齿,傲娇地道。

    冯紫英也不由得摇头。

    晴雯这丫头还真的就是这气性,难怪在《红楼梦》书中会四处不受待见,最终被撵出贾府,黯然陨落。

    这等性子,说句难听点儿话,也就只有喜欢她的人才觉得率性真实,见不惯的人只怕要厌恶到骨子里,便是周围人,若是心眼儿小一点儿,怕都是难得融洽。

    难怪金钏儿和她两虽然都是荣国府出来的,却关系很冷淡,倒是香菱性子和善,与她还能友好相处。

    沈宜修也许就是喜欢她的真实率性,所以反倒觉得她可爱,当然晴雯对沈宜修也是真心实意,这一点冯紫英也看在眼里,沈宜修这么聪慧的人,现在又是一房之主,自然也有她的驭人之道,冯紫英也不会去干涉。

    “行了,你们主仆俩就别去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这不是变着法子挤兑我么?”冯紫英故作恼怒,“你奶奶也就罢了,晴雯你也居然含沙射影,没点儿规矩了么?”

    “奴婢哪里敢?贾府大老爷是什么样的人,难道爷心里没数?”晴雯不服气的反驳:“要不奴婢和爷打个赌,看看赦老爷此番来何事,若真的是给爷带来好事儿,奴婢甘愿受罚,若是替爷带来麻烦的事儿,那爷就算输了,奴婢也不要什么,爷记得奴婢的话就行了。”

    沈宜修眼珠一转,“嗯,那不行,晴雯输了,晴雯受罚,罚什么?就罚替爷生一儿一女,爷若是输了,那就也得替晴雯做件事儿,妾身记得爷都替香菱把父母找到了,那晴雯的父母想必爷也是能想到办法的,到时候爷若是输了,爷就负责替晴雯查找到她的生身父母,……”

庚字卷 第六十三节 贾赦献宝

    “啊?!”晴雯羞燥之后接着又是震惊,然后又是狂喜,但是更多的还是对沈宜修的感激。

    虽然自小就被卖入贾家,但是要说晴雯的出身也并非无迹可寻,首先荣国府里那好酒的厨子被唤作多官的吴贵便是晴雯的表兄,这便是最容易着手查找的线索。

    而且买入晴雯的又是赖嬷嬷,以赖嬷嬷的老到,若是不知根知底的,是断不可能送入贾母房中的。

    只不过晴雯几岁时就被卖进来,而且表兄也是托晴雯的面子才被弄到荣国府里来的,而据晴雯所知,表兄也只是说听其父亲说晴雯母亲也就是自己姑母多年前就嫁到远方,应该是保定府那边去了。

    那一年保定府那边遭了灾,生活不下去了,晴雯母亲所以才带着晴雯来京郊投靠其兄,只是舅舅家日子也一样不好过,这才通过关系把晴雯卖入荣国公府,就是找的赖嬷嬷的门道。

    而要进贾府可不单单是卖身就行了,也不能只靠吴贵父亲一番作保就行,应该还是到晴雯母亲所嫁地方去询问过,确实了没问题才把晴雯买入府中,而晴雯母亲得了银子也就回保定那边去了。

    现在吴贵的父亲早就过世,吴贵也不知道姑母究竟嫁到何处,只知道是在保定府易州,具体哪里就不清楚了。

    冯紫英也没想到沈宜修突然给自己出这样一个难题,目光落在晴雯身上:“晴雯,你究竟是想替爷生儿女呢,还是想找到父母呢?”

    晴雯跪倒在沈宜修深浅,“奶奶,奴婢……”

    “起来,没事儿老是跪着干什么?”沈宜修笑着拉起晴雯,“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难道没这桩事儿,你就不能替爷生儿育女了?爷就不替你找你父母了?香菱的母亲都能找得到,你的父母自然也能找到,不过就是花些工夫罢了,现在香菱母亲都在府里边过日子,你跟了我,跟了爷,若是你父母日子过不下去了,照拂一二,不也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冯紫英都忍不住在心中给沈宜修输一个大拇指,难怪晴雯死心塌地的跟着沈宜修,就这手段,你想不服气都不行。

    “晴雯,你家奶奶说的是,倒是爷有些疏忽了。”冯紫英也点头,“我记得你有个表兄在荣国府吧,他知道你母亲是嫁到哪里么?”

    “怕是不知道,奴婢问过,表兄说他不知道,只有舅父知道,可舅父几年前就过世了,当初奴婢也没想过要去找,奴婢尚未记事时便被卖到荣国府里,要说有多么记挂家里,也说不上,……”晴雯眼圈都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哽咽,扭着汗巾子的手指都有些用力过度而发白,“只是原来有时候在荣国府里看见鸳鸯和袭人以及金钏儿她们,逢年过节都能热闹一番,有个走动,难免也会有些牵绊,……”

    “那你说你是被赖嬷嬷买进来的,那赖嬷嬷知晓么?”冯紫英再问道。

    晴雯迟疑了一下,“奴婢原来也问过赖嬷嬷,赖嬷嬷说她是托人去保定易州官府那边问过,是有这么一家人,有根底了,没多问了,可她托的人原本是宛平县衙里的,现在都没有干了,估计是回乡里了,找不着人,后来奴婢也就没问了。”

    以这个时代的通讯手段,只能是人托人去问,而且中间断了一环,就再难弥合起来,这也很正常,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当初赖嬷嬷也不过就是确定一下晴雯出身有没有问题而已。

    冯紫英点点头,如果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能问到。

    先从赖嬷嬷那里问到她所托之人是谁,这个人应该是宛平县衙里的吏员,没干了也就是回乡,还在宛平县境内,无外乎就是城外乡野间罢了,找到并不难。

    找到人让他回忆一下,当时托什么人和保定易州那边谁联系上的,这样顺藤摸瓜,也许就能问到根源,当然也不排除中间某一人不在了,那就断线不好查了。

    “好了,也知道了,这事儿也挂在心上。”冯紫英点点头,“嗯,爷的事情,晴雯也挂在心上,明白么?”

    “爷的事情?爷的什么事情?”晴雯抬起红肿的双眸,疑惑地问道。

    “咦,生儿子女儿的事情啊。”冯紫英理直气壮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爷替你把父母找到,你替爷生儿子女儿,这不很公平么?”

    晴雯大羞,忍不住跺脚:“奶奶,您瞧瞧爷,都五品大老爷了,还这么欺负人?”

    在沈宜修的笑声和晴雯的娇憨地埋怨声中,冯紫英乐不可支地出门而去,逗弄一下子晴雯这个丫头,倒也是一番乐趣。

    在会客厅里见到贾赦,印象中这还是贾赦第一次登冯府,冯紫英也没有怠慢,虽然他也同意晴雯的看法,这贾赦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但有了迎春这层牵挂,倒也不好太对于轻慢对方。

    见到冯紫英进来,贾赦立即热切地捋着胡须笑了起来,“贤侄,这几日里愚伯在城中可是四处听闻你的名声,愚伯也是脸上有光啊。”

    “赦世伯,您可别这么说,您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有多大能耐您还能不清楚,不过是因时成事,就被一些人夸大其词了。”

    “欸,话不能那么说,开海之略就不提了,西征平叛,这迁安之战,足以说明你是我们武勋子弟中的将门虎子,京营这帮子人懒散惯了,还以为与这蒙古人打仗像是寻常每年操演那么简单轻松,丢人现眼到了家,现在家家披麻戴孝,哭天喊地,昨日里已经有一些家眷跑到五军营那里去哭门了。”

    来了,戏肉来了。

    冯紫英从进门开始就在想贾赦找自己干什么。

    这厮除了银子是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总不成上门来找自己借银子吧?赖家被他和贾瑞、贾珍他们联手做了,他自己起码收获也是一两万银子,这个时候应该是囊中饱满之时,就算不会嫌银子多,但也不至于上门找自己借银子才对。

    当他提到京营时,冯紫英就已经意识到这厮是为何而来了。

    很显然这厮并不蠢,也还是从上一回自己与他们两兄弟谈话时听到的一些消息中揣摩出了一条发财之路了。

    不仅仅是这倒腾房宅铺子,那毕竟投入也不小,需要压银子,而且手续也繁杂,消息灵通者也不那么容易上当,相比之下,如果能够在赎回这些京营将士上做点儿文章,那就真的是一个极好的谋利渠道了。

    对这一点,冯紫英倒也不拒绝。

    冯紫英揣摩,永隆帝怕是不会出这笔银子的,哪怕北静王水溶去找太上皇出面给永隆帝施压,但是有都察院和朝中群臣的反对声音,永隆帝还是可以抗衡的,尤其是现在正是借机把京营人事大权收归己有的好时候,岂能轻易让步?

    即便是真的到后面,朝廷需要收揽这一部分民心,那也要等到京营改组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但是自己对内喀尔喀人那边也需要有一个交待,宰赛不可能拖上几个月都还养着这样一大帮将佐们而见不到一分银子或者物资,那恐怕宰赛没法对内喀尔喀五部和科尔沁人交待,就要翻脸了。

    这其中就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赦世伯,披麻戴孝不至于吧?据我所知三屯营一战,京营战死将士并不多,不过千余人,将佐死亡更是屈指可数,……”冯紫英皱着眉头。

    贾赦当然不会是想说这个,而是借用这个话题来引导下一步的内容,一愣之后就赶紧道:“是啊,不过被俘虏了那么多人,现在朝廷既然打算把士卒先赎回来,但是那几百武将军官据说已经被蒙古人押回草原上去了,那可如何是好?这草原上枯寒无比,这冬天里据说北风呼啸,滴水成冰,他们怎么能熬得下来?”

    冯紫英似笑非笑,“赦世伯倒是替他们考虑得周到,只是他们是俘虏,在草原上吃些苦是在所难免的,咱们也不能指望蒙古人把他们待若上宾吧?就算是小侄也没有那么大颜面却让蒙古人对他们网开一面。”

    “嘿嘿,愚伯此番来就是想要问贤侄一个问题,这朝廷,皇上,究竟是如何考虑这帮人的?他们都是我们武勋子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折磨致死在那草原上吧?”

    贾赦搓着手,满脸期待,这样子哪像是替那些人考虑,倒像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感觉。

    冯紫英看了一眼贾赦,“赦世伯,您想做什么?”

    “紫英,你先回答愚伯的问题。”贾赦不悦地道。

    “嗯,皇上和朝廷也许有心,但是却无力,又或者朝中一些大臣也不愿意,京营的表现太让人失望,至于说最终如何,可能还要看后边儿情况了,不过恐怕这些将佐们家里怕是不愿意如此吧?”

    冯紫英的话却引来贾赦诡秘的一笑,“紫英,那可不一定,一个大家族里内部龌龊事儿还少了?没准儿就有人希望他们死在草原上别回来了呢,当然如果是他们的至亲,或者在家里地位稳固的,还是希望他们能被赎回来,所以……”

庚字卷 第六十四节 一拍即合

    冯紫英也没想到生意还能这般做,心中也是一震。

    难怪贾赦表情如此古怪诡异,只怕他已经听闻到了一些风声,甚至接到一些请托了。

    微微一沉吟,冯紫英一时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贾赦说的那种情况不是没有,但是肯定不是主要的,毕竟干这种事情若是被人知晓,那边立即要成为千夫所指,天下之大也再难有存身之地,绝大部分还是家族中想要赎回人的。

    贾赦来恐怕也不是为了前者,掺和进去利益未必有多大,风险却不小,冯紫英这厮多半是受人之托想要掺和到后者中去了,从中哪怕牵线搭桥,不但能挣一笔银子,还能讨得许多人情。

    当然也不排除有个别的家族继承人想要鹊巢鸠占,又或者本身在家族中就是死对头,想要借刀杀人,不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找到贾赦头上?

    谁不知道贾赦是个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角色,真要找他,那才是所托非人了。

    “赦世伯,您说的这些情形小侄可不关心,您怕不是专门来为这个问题的吧?”冯紫英问道。

    “紫英,你我宜属一家,有些话我就不瞒你了,京师城里不少人都知道是你和蒙古人谈成了赎回那些将士,但是现在朝廷只肯赎回士卒,而将佐们朝廷没个说法,可是有些人却不敢再让他们的家人一直在草原上呆着,谁知道这一冬过去,他们还能不能活下来?”

    贾赦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你也说了蒙古人那边希望全部打包一下子赎回,这显然不可能,朝廷没银子,也不能答应,有些人能拿得出银子,但他们不可能去帮着赎那些无关的人,……”

    “那岂不是和蒙古人的要求冲突了?”冯紫英反问道。

    “这就要看紫英你了,愚伯打听过了,都说是你还在朝廷没有下决定之前就和蒙古人接触了,没有你的出面,二十万两银子赎回五万多人,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蒙古人肯给你面子,多半是和你爹在辽东当总督有关,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在这帮将佐的赎回上我们来玩一局?”

    贾赦只要是谈到钱的事情上精神就格外好,脑瓜子也灵,冯紫英也只能说这厮恐怕兴奋点就在银子上,只要有银子,什么事儿都敢干肯干。

    “玩一局?”冯紫英似笑非笑,“赦世伯,怎么玩?”

    “朝廷既然短期内无法解决这些将佐回来的意思,但是也又有许多人希望能找点儿回来,可如果要一并赎回,又不可能,那么紫英你能不能帮忙牵线搭桥,看看蒙古人那边能不能网开一面,让一些人把他们自己的赎金缴足,就让他们回来?”贾赦一副很有信心的架势。

    “这交赎金都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以往被盗匪绑架了,也还能说说价,蒙古人这边既然紫英你很熟悉,那么要是不是可以效仿?像穆天燕,柳国荃,裘炳众,陈瑞师这些人,他们肯定都是出得起这笔银子的,三万两也好,五万两也好,只要稍微熬一熬,都能拿得出来,如果紫英你能和蒙古人那边打个招呼,便宜一点,打个折扣,那么咱们就能在其中可以……”

    贾赦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看得冯紫英心里发腻,迎春长得姣美客人,性子温厚,怎么她这个老爹却是如此猥琐?

    “赦世伯,小侄可不敢掺和在其中,……”

    冯紫英话音未落,贾赦已经接上话:“愚伯懂,这些事情你当然不能在明面上掺和,这些都由愚伯来出面,到时候愚伯自然不会少你那一份儿,……”

    “不是,赦世伯,这个事儿恐怕没那么好办,蒙古人那边是要求一并,赦世伯你这有说只能解决部分,然后还要讨价还价,我怕蒙古人没那么好说话,……”冯紫英被弄得哭笑不得,赶紧解释。

    “嗨,紫英,生意都是讨价还价,蒙古人也不傻,肯定先要虚报高一些,然后才好留下还价余地嘛,再说了这些人他们带回草原上还得要供着吃喝,还不是希望早点儿把这些人换成银子,拖得时间长了,那还不是一样有损失?日后令尊在辽东那边和他们打交道时间多了,大家相互照应机会更多,怎么可能在这些问题上与太多纠结?”

    还别说,这贾赦只要是谈及银子上的营生,顿时就要活泛许多,连冯紫英都不得不承认,这厮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头脑的,起码把里边的各种门道梳理得很清楚。

    冯紫英想了一想,如果朝廷这边迟迟不能就内喀尔喀人的要求作出答复,宰赛那边肯定也会有些着急。

    贾赦也说得没错,像穆天燕和柳国荃这些开价五万两银子赎金,明显是有水分的,从五万两、三万两、二万两、一万两、五千两的标准序列来看,单单是都司以上的三五十位将佐们恐怕就要五十万两银子,在他们看来,这些应该是最好索要赎金的。

    至于都司以下千总、把总之类的都属于中低级军官了,人数也众多,要一一来讨价还价,工作量就太大了,但这个群体涉及到四王八公十二侯之外的许多末流武勋,或者是四王八公十二侯的旁支子弟比较多,千儿八百两银子这些家中也还是能凑的出来,实在不行在外边儿借以下这些救命钱,也能行。

    一句话,这些银子内喀尔喀人要想拿到,的确繁琐而冗长,宰赛应该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想要朝廷打包赎回,但是如果压价太低,宰赛肯定不会答应,而且关键就是压价了朝廷一时间也不肯支付,这会影响到永隆帝对京营改组的安排。

    这么算来,贾赦这厮的路子倒还不能彻底斩断,留着这条引线,先慢慢办着,既能让宰赛那边不至于因为失望而认为自己食言,也能通过这样一笔大生意促进永平府这边的经济发展,这些银子都是要换成货物的,无论是在永平本地采购,还是通过外购走榆关这边输入草原,总之都能给永平府带来繁荣。

    尤其是冯紫英考虑到后续卢龙和迁安的铁厂全面开工,其铁料产量必定大幅度增长,再加上水泥产能提升,铁料、水泥一方面可以通过榆关海运输往南方乃至日本和朝鲜,也可以大量输入草原,同时又能从南方运来粮食、布匹、茶叶,形成良性循环互动,使得永平成为东蒙古与南方物流集散的中转地,也能带动榆关这边商港发展。

    在这其中,这些京营武勋的巨额赎金就能成为一个带动这条商贸链的启动资金。

    当内喀尔喀人在贸易商牢牢的与永平、辽东绑定在一起之后,内喀尔喀人日后就算是想要下船都不可能,某一个首领或者贵族想要逆转整个部落的生产生活方式,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赦世伯,您这么热心,难道有很多人来找您?”冯紫英忍不住问道。

    ”嘿嘿,紫英,不瞒你说,上一次你和愚伯说了之后,愚伯就去问了柳家和陈家,还有裘家,他们现在也是乱成一团,没了抓拿,有些家里还有人趁火打劫,想要重新分配家族的财产,愚伯见他们也可怜,所以也就给他们提议不如直接去找蒙古人来谈,朝廷暂时顾不过来,那么咱们就自己去找蒙古人说,五万也好,三万也好,人回来最重要,当然,也不能当肥羊被蒙古人随便宰,所以愚伯就自告奋勇说来找你商量商量,他们也都同意了,让愚伯先来问一问,这条路究竟能不能走通,……“

    虽然厚颜无耻,但是贾赦还是很坦然地在冯紫英面前和盘托出,”紫英,愚伯也不瞒你,现在荣国府里的情况不太好,你也知道府里是老太太安排给二房在管,愚伯每年只能有那点儿零散银子花销,可现在府里情形不好,大观园花销太大,而且每年又要多养不少人,现在有点儿入不敷出了,这不还欠着林丫头那边一二十万两银子,我们也很愧疚啊,琏儿媳妇,哦,凤姐儿估计现在也有些吃不消,想要撂挑子,各房日子都要过,所以愚伯也不能多考虑一些,……“

    对贾赦突然间把话题挑到荣国府内部的事情上来,还是让冯紫英有些吃惊,”赦世伯,不至于吧?老祖宗只要还在,精打细算一些,还是没问题吧?“

    贾赦也只是随口这么道一声苦。

    有老太太在,现在老二又要去江西当学政,估摸着就算是榆木疙瘩,这一趟学政也能挣几万两银子回来了,人家还有女儿在宫里当贵妃,可自己呢,就算二丫头许给孙家,也只能最后再捞一笔,以后再想要从孙家捞银子就不可能了,贾琏那边倒是还能算是一条门路,不过贾赦还是要替自己先弄一些压箱银子,所以这一笔生意他才如此上心。

    他也知道冯紫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再说对贾家亲善,但是这么大的事儿,不给对方一些好处肯定办不成。

庚字卷 第六十五节 理直气壮,大马金刀

    这个铿哥儿的性子贾赦也是知晓一二的,不就是好那一口么?

    老二媳妇不就是瞅准了这一点把金钏儿玉钏儿两姊妹送给对方暖床,这才博得人家喜欢嘛,宝玉后来的各种铺排,环哥儿的考中秀才和进入青檀书院,甚至现在连兰哥儿好像都能沾上光了。

    不过贾赦倒是有些怀疑,珠哥儿媳妇是不是有些耐不住寂寞,舍身饲虎才换来冯紫英愿意指点贾兰一二?

    在他看来这种可能性极大,否则之前为什么冯紫英一直对贾兰不闻不问,现在却开始热络起来了,多半是一亲芳泽了才会爱屋及乌。

    想到这里贾赦心里也是一阵火热,那珠哥儿媳妇平素里貌似吃素念佛的素淡样子,但是却生得一副妖娆倜傥的身段,某一日贾赦也曾经看到过一回李纨在一干姑娘们鼓动下穿得轻薄艳丽的褙子,那胸那臀,果真是让人垂涎,却没想到被铿哥儿这家伙给偷吃了。

    不过对贾赦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银子,至于女色都要排在其后了,在他看来只要有足够多的银子,什么女人不能拿下?

    只可惜自己已经欠了孙家太多银子,要让自己退回去是万万不能的,至于冯紫英这边就只能玩一出李代桃僵的故事了。

    要说岫烟那丫头比起二丫头虽然身份差了一点儿,但是论容貌姿色也不输于迎春,冯紫英是个对身份不那么重视的,连漂亮丫头都一样看得起,所以岫烟应该是能入他的眼。

    至于岫烟愿意不愿意,自己替她找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她怕是感谢自己还来不及呢。

    不过倒是刑忠夫妇那边可能稍微麻烦一些,那厮现在四处鬼混,欠了一屁股烂账,贾赦反倒是有些担心冯紫英会不会嫌弃呢。

    “紫英,现在哪里日子都不好过,你们冯府人口少,算下来到现在也不过百余口人吧?”虽然是随口叫苦,但贾赦也要把戏做足,“你可知道我们荣国府多少人口?男女老幼加起来过千人,每年花销有多大,你可知道?”

    冯紫英还真没想到荣国府竟然真的有千人之多,吃了一惊,“赦世伯,这么多?哪来这么多人?”

    “嘿嘿,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我们荣国府历经这么多代,原来祖辈是买进来的人都成了家生子,连续几代下来,最早也许就是一两个人,几代人下来就能边恒三五十人,人家不愿意出去,愿意给你当下人,你难道还能把他们撵出去,或者哀求他们出去,说府里边儿快揭不起锅了?”

    贾赦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道:“这京师城里最不能塌的是面子,一旦周围都知道你府里转不动了,那么立即你的朋友就会少掉一大半,你想要找人帮忙,周转,人家都会掂量一二,到最后绝大部分都会把你拒之门外了,所以再怎么难,面子上的东西必须要撑起,愚伯虽然看不惯凤姐儿一些做法,但是应该说这几年她还是花了心思的,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冯紫英大为吃惊,他没想到贾赦还能给王熙凤这样一个公允的评价,还真不能把贾赦看得太低了,虽然贾赦说别人倒是一套一套的,但是轮到他自己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还有这府里人一多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免不了就要出一些不中用的,那也罢了,就怕出一些好逸恶劳吃喝嫖赌的,那一个府里有那么几个这样的,基本上就难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贾赦瞅了冯紫英一眼,“紫英,我那个妻兄你知道吧?”

    “邢大舅?”冯紫英点点头。

    “哼,也不知道是猪油蒙了心,还是门夹了脑袋,居然敢去赌场玩,之前我并不知晓,等到我知晓时,他已经欠下一大笔银子烂账了,他本来是苏州小地方来的,未曾见过京师城的繁华,来之前我便不太喜欢,但是都是亲戚,碍于面子,人家来了,还不能不接待着,谁曾知道原本在苏州都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京师城就迷了心,花了眼,去赌场高乐,……”

    贾赦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这一来二去,都欠下了许多银子,外边儿人都找上门来要账,他便东躲西藏,到最后躲不过去了,人家便要绑了他去,又或者要去官府告他欠账不还,他吓得不行,……”

    冯紫英有些纳闷儿,怎么贾赦的话题陡然间有扯到这邢大舅的身上来了,难道说贾赦还准备提携邢大舅一把,让他参与到这等生意中来,顺便也挣些银子好还赌债?

    贾赦会有这么大方?想想都觉得不可能,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都有可能,让贾赦把到手的银子让给别人,那是休想。

    一时间猜不透贾赦的用意,冯紫英索性就不吭声,听那贾赦说个够。

    “我那侄女岫烟紫英你也是知晓的,摊上这么一个老爹也是命苦,现在刑忠外边欠了四五千两银子的赌债,而且利滚利,只怕会越翻越多,可他又是一个不学无术没甚本事的,根本没法还这笔账,……”

    贾赦话语里也满是遗憾,“只可惜岫烟这丫头生性好强,人也生得粉雕玉琢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冯紫英终于听出了贾赦的意思了,难道这厮是打算把邢岫烟许给自己当妾?

    嗯,那这算个什么?酬谢?

    冯紫英哭笑不得,这贾赦也太会做生意了吧?

    “赦世伯,你想说什么?”冯紫英定了定神,“岫烟妹妹的确是个极好的姑娘,邢大舅那里若是欠债太多,赦世伯其实也可以周济一二,若是不够,小侄这里也能圆转一些,……”

    贾赦要的就是这个话,只要能牵上线,日后自然就有机会,他先前就把刑忠欠账夸大了一倍,不过是一二千两银子欠账,被他说成了四五千两,打的主意就是借这个机会来做这笔生意,挣到的银子便能有个说法是去刑忠还债。

    不但可以借机拉上关系,日后若是岫烟入了冯家门,也得要记自己这份情,也算是有了一个长久香火情,而且冯紫英若是想要纳岫烟为妾,自然就会在帮忙赎人这件事情上尽心,自己也可以好好捞一大笔。

    “嗨,怎么能让紫英你出银子?”贾赦一脸正色,“愚伯虽然手里紧了些,但是也还是能挤出一二先替刑忠还着,我是担心这刑忠继续下去,没个正经,耽误了岫烟这丫头,……”

    来了,冯紫英心里说,他倒是很好奇贾赦怎么开这个口。

    “紫英,愚伯看岫烟和林丫头那个庶出姐姐关系很是密切,我记得当初如海是不是也让他这个庶出女儿和林丫头一起嫁入你们冯家三房为媵?”

    这在荣国府里不是秘密。

    既然要娶林黛玉,自然要和现在贾家这边黛玉的近亲们把情况说清楚,贾赦、贾政都是黛玉的亲舅舅,贾母是黛玉亲外祖母,自然不可能瞒着这些事情,更何况林如海已经过世,便是贾家这边有些怨言,人都死了,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

    再说了,妙玉陪嫁为媵,那也是帮黛玉固宠和维护林家利益,也相当于是站在贾家这边,贾家当然不会反对。

    “确有此事。”冯紫英点点头。

    “但愚伯也听说那女子好像脾性有些古怪,宁肯出家,也不愿意嫁人?”贾赦进一步道。

    冯紫英一怔之后,没想到贾赦连这个情况都知晓,不过妙玉性子古怪,一直住在栊翠庵,平素打扮也是佛门居士的模样,加上潇湘馆和芦雪广那边恐怕都知道这个情况,甚至像其他几个姊妹恐怕也都隐约听说,所以贾赦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也不奇怪。

    “嗯,这个,……”冯紫英一时间不好回答,一口承认,冯紫英担心这贾赦可别生出什么幺蛾子,比如要让岫烟李代桃僵替妙玉来作媵,这可不符合宗法礼仪。

    似乎是猜出了冯紫英的一些担心,贾赦笑了笑,“紫英,我倒是希望岫烟能替那庶出女子与林丫头一道嫁入你们冯家为媵,不过这不合规矩,不过做不了媵,岫烟也可以为妾嘛,我看岫烟也是一个能生养的,你府里现在纳了两个妾,是东府那边珍哥儿媳妇的妹妹吧?听说只有沈氏有了身孕,其他妾室,还有几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动静,令尊令堂想必也是很着急吧,岫烟进了你们冯家肯定是能生养的,……”

    冯紫英也是服了,这等事情从贾赦嘴里出来,也是如此理直气壮,他可是岫烟的长辈,但又不是父母,也不征求刑忠意见,也不问一问岫烟自家,就这么大模大样大包大揽了,弄得冯紫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赦世伯,这不好吧?”憋了半天,冯紫英才道:“岫烟妹妹知晓么?还有邢大舅那边,小侄从没有想过这事儿,……”

    “欸,愚伯只问你觉得岫烟如何?”贾赦大马金刀,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只要你觉得合适,一切包在愚伯身上,……”

庚字卷 第六十六节 后遗症

    贾赦乐颠颠地走了,丢下有些郁闷但更多是窃喜的冯紫英。

    不管日后他纳不纳岫烟,起码贾赦的心理堡垒已经开始坍塌。

    原来还有些担心贾赦为什么一直避而不谈迎春的事儿,究竟是银子不够数,还是觉得颜面抹不下,现在看来,估计还是银子问题居多。

    只是不清楚他和孙家那边究竟有什么勾当,才始终不愿意,要说贾赦重诺,那比纯粹是笑话,看样子是孙绍祖在贾赦身上花的银子不少,贾赦不肯退银子可能性最大,但是这一回又想要通过自己做生意挣银子,才会想出这一招李代桃僵的路数来。

    不过邢岫烟的确很合冯紫英的心思,不但知书达理,性格沉静娴雅,而且知情达意,算是这荣国府中少有的几个明白人。

    《红楼梦》书中她是嫁给了薛蝌,但是这一世薛蝌不满足于寻常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想要追求更高的目标,而且在妹妹给自己做媵的情况下,岫烟这种小家碧玉显然就不是他合适对象了,便是薛家二婶也不能答应,所以一个进士出身的京官之妹才是合适的。

    若是岫烟能进自己门,无论是哪一房,都是即为合适的,长房这边二尤都是不怎么通掌家事务的,沈宜修固然聪慧,但是她是大妇,精力也有限,肯定需要一个助手,而二尤、晴雯都显然不合适,岫烟就非常适合。

    二房那边倒是不必,宝钗和宝琴都是精明能干的性子,尤其是薛宝琴,但黛玉那边却更合适,黛玉日后肯定是不怎么管家的,可偏偏遇上一个妙玉是更不靠谱,这三房怎么看都缺一个帮手,岫烟无疑是最适合。

    美好幻想了一阵,冯紫英这才傻乐着摇摇头,自己看来也是进入喜欢幻想的季节了,春天来了?

    贾赦也不过就是给自己画了一个大饼,且不说邢忠夫妇的想法,还有岫烟自己也未必愿意,而且贾赦也说可能最好是跟着黛玉的婚事,那都要一二年后去了,但赎人的事情能拖一二年么?

    所以这就是给自己画的一个饼,先让自己把赎人的事情给办了,这样他才会兑现诺言。

    当然,冯紫英倒也不怀疑贾赦的确有这份心思,毕竟欺哄自己绝非他所愿,他也很看好自己,只要自己仕途蒸蒸日上,他当然会一力促成这桩姻缘,这也符合他的利益,若是岫烟日后在自己这里得宠,他也一样算是多条路子。

    “相公,怎么说?”看见冯紫英一脸淡然进屋,沈宜修好奇地问道。

    晴雯也是捏紧了汗巾子,虽说是玩笑话,冯紫英答应替自己寻家人,但是另外一条却是像一条锁链所住了她的心,那可是要替爷生儿女的。

    “嗯,怎么说呢,我觉得么我和晴雯打的赌,都符合,我固然要替晴雯寻父母,但是晴雯么,也得替爷生一对儿女才行。”冯紫英乐呵呵地道。

    晴雯轻轻侧首啐了一口。

    沈宜修倒是挺高兴,“哦,相公的意思是贾家老爷此番来不完全是给相公添麻烦?”

    “算是一个双赢吧。”冯紫英简单地把情况介绍了一下,“赦世伯想要从中挣银子,我呢,也想早点儿兑现和内喀尔喀人的约定,否则让内喀尔喀人觉得我心不诚,日后再要合作就有困难了。”

    晴雯嘟起了嘴巴,“说来说去还是赦老爷想借着爷的手来挣银子,爷说的不过是替赦老爷掩饰而已。”

    “狭隘了吧,……”冯紫英摇摇头,“除开士卒二十万两银子,剩下将佐们起码是一二百万两银子的生意,我估计皇上是肯定不愿意出的,甚至也出不起,朝廷内也肯定会反对,所以这桩事儿是我给了宰赛一个念想,如果彻底落空,宰赛会不会翻脸下毒手不好说,但是他在内喀尔喀五部内部和科尔沁人那里必定威信大降却是必然的,死伤近万,如此艰辛一趟,却没能拿到足够的回报,这个首领的地位肯定会受到挑战,甚至被颠覆,这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

    “相公说得对,宰赛失势,内喀尔喀五部不稳,都不符合大周的利益,同样也对相公不利,日后相公想要借助永平府来联结东蒙古草原的战略就会落空,而且公公在辽东那边也会缺少一个帮手了。”沈宜修点点头,她的眼光要比晴雯这些高远得多。

    冯紫英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家有贤妻,如有一宝啊。这一仗之后,我预计察哈尔人势力会有所减退,但建州女真在掳走了抚顺那边几万百姓之后,实力还会进一步膨胀,而且科尔沁人和东海女真也在逐渐向努尔哈赤输诚,虽然我希望利用叶赫部和内喀尔喀五部来遏制这种势头,但能不能达到目的,不好说,建州女真的地理优势太明显了,特别是乌拉部搬到了叶赫部之后,事实上原本阻梗在建州女真和东海女真之间的咽喉要道已经被打通了。”

    “那为何夫君要向公公建议乌拉部迁到叶赫部让出那条咽喉要道?”沈宜修是知道丈夫给公公写信如此建议的。

    “乌拉部之前被削弱得太甚了,而其首领布占泰也被努尔哈赤打得有了心理阴影,再坚持下去,就算是有叶赫部和辽东支持,也逃脱不了被努尔哈赤吞并的结果,而且我担心努尔哈赤会利用围点打援的办法,来借此削弱叶赫部,一旦叶赫部都被灭了,大周在辽东要坚持下去就会更难了。”

    冯紫英的解释沈宜修大致明白,她也不懂军务,但是丈夫出道以来无论是在哪方面都是从未失手,便是公公在抚顺一战上失手,丈夫也说的确是没想到李永芳这个人而已。

    丈夫不在辽东,自然对辽东镇那么多将领不了解,这等事情自然也怪不到丈夫身上来。

    “相公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妾身佩服。”沈宜修莞尔一笑,打趣丈夫。

    “呵呵,别人说呢,为夫就笑纳了,不过宛君说么,为夫就当仁不让了。”冯紫英最后半句来个神转折,把在座的沈宜修和晴雯、云裳都逗笑了。

    ******

    叶向高沉着脸看着堆砌在自己面前的厚厚一叠文书,伸手压了压,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尔张,道甫,蒙古人正在退却,但是密云、怀柔、昌平、顺义、平谷几乎都变成了一片白地,今冬明春,这又是近百万流离失所的百姓,如何是好?”

    李廷机和李三才交换了一下眼神,“首辅大人,中涵那边怎么说?”

    郑继芝已经上了致仕请求,七十几的人了,身体的确也有些吃不消了,内阁也在酝酿要对整个六部堂官们进行一轮调整,户部尚书出缺,自然也是无数人盯着在。

    即便是确定了会有江南士人来接任,但是江南士人里边一样也有派系治政,像方从哲虽然是次辅,但是却是浙江士人的代表,他和南直隶士人关系密切,而叶向高、李廷机则是福建士人代表,他们和江右(江西)方面关系更密切。

    伴随着蒙古人撤离,北面半个顺天府都沦为了北地,被掳走的财货人口无数,更重要的这一季一直持续到明春,几个月恐怕会成为京师城的噩梦。

    数十万流民就算是能劝返一部分,但是本身许多就已经赤贫阶层,无田无地,破屋烂瓦,现在借着蒙古人南侵南逃,回去的日子更难熬,自然就不会愿意回去了。

    这一位这今冬明春顺天府的赈济和治安压力巨大,稍不注意引发民变,这可是在京畿之地,不必临清那等远处,带来的影响不可低估。

    随着西南战事的开打,流水一般的银子汩汩向南流去,户部现在空空如也,面对顺天府一天三道上书请旨,要求开仓放粮赈济和劝返离乡百姓,朝廷一干人也是坐困愁城。

    “中涵的意思是让伯孝兄留任到明年夏季夏税收上来之后,这西南平叛和顺天府的赈济都是棘手事儿,需要好生规划,此时易人的确不妥。”叶向高也沉着脸轻声道。

    “我看可以。”李三才率先表态,“甚至在晚一些也没什么,我担心西南战事会迁延,恐怕不会像我们预料的那么快了结。”

    李廷机皱眉,“道甫,一年时间都解决不了?宁夏叛乱那么大的声势,而且还是内外勾结,也不到一年就彻底铲除了,难道一帮坐井观天的土司还能比宁夏叛军更难对付?”

    “尔张,都说福建多山,那四川、贵州一带山地只怕比福建更险峻,而且气候也比福建复杂多变,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分银,就是说的那边,那边打仗,不完全是拼士兵,更多的是拼后勤粮秣能不能跟上。”

    李三才还是有些见识的,在漕运总督几年,也算勉强知兵,深知这带兵打仗最重要一环就是粮草先行,而播州那边,后勤粮秣能跟得上么?

庚字卷第六十七节不消停

    “湖广去年收成还算不错,但四川那边略差了一些,重庆、顺庆、潼川、保宁、叙州诸府都遭遇了旱灾,成都、龙安、嘉定几府算是丰年,……”李廷机也皱着眉头,“四川那边道路差了一些,运输消耗比较大,……”

    “杨鹤上书称荆襄流民情况还算稳定,但是白莲教在其中流传很广,湖广今年丰收,需要进一步稳定郧阳山区的粮价,所以……”

    李三才也愁眉深锁,杨鹤出任郧阳巡抚之后似乎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稳定荆襄流民上去了,对于朝廷另外一个任务就不怎么上心了,或者是觉得王子腾资历太深不好指挥,又或者觉得孙承宗去了是要分他权力?

    这帮湖广人也存着一些心思,不愿意为了四川那边的战乱把湖广折腾得太厉害,可也不想想,如果播州之乱控制不住,势必蔓延到湖广境内,那就真的成了养虎成患了。

    紧挨着重庆府东面的一片湖广境内的土司都不是善茬儿,若是杨应龙被迅速平定倒也罢了,他们甚至能助官府一臂之力,若是官军战事不利,这帮家伙会不会蠢蠢欲动,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据李三才所知,像湖广西面的保靖州宣慰司、永顺宣慰司、施州卫境内的土司都历来不那么安分,只不过矛盾不及四川和贵州那边那么突出罢了,可真的得了机会,趁机作乱的可能性很大。

    “杨鹤去了湖广,怎么也变得不顾大局起来了?”叶向高有些不悦:“湖广重要,还是整个大周朝局重要?在都察院时口口声声称大局为重,怎么当了巡抚就变得如此狭隘起来了?”

    干咳了一声,李廷机替杨鹤缓颊,“杨鹤只是说困难,他是湖广人,替湖广喊两声困难也能理解,不过我相信如果朝廷有令,他还是会遵令而行的。”

    “西南战事我们现在都心里没底,究竟会打多久,变成什么样子,户部这边有多少预留准备,现在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叶向高也没有再追究,“固原镇的兵走到哪里了?”

    “应该到西安了。”李三才道:“昨日景秋还在说,从西安往南走路就不好走了,怕是要走到明年开春才能到。”

    “我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当初有人提出来要尽早考虑用三边的兵,我们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现在看来,……”叶向高没说下去。

    王子腾的登莱兵不可靠,一直在湖广徘徊,到现在都还没进入施州卫和永顺宣慰司,这让朝廷也是忍无可忍,也给王子腾下了最后通牒,王子腾这才开始慢腾腾地从永定卫、安福所一带向西进军。

    向西就要进入所谓的湘西地区,也是各个土司辖地,不过登莱军数万大军,倒也不虞会有谁不长眼来挑衅,但是一旦穿越过这一片进入到四川的酉阳宣抚司、平茶洞司、邑梅洞司这一片,这后续后勤保障线就要彻底暴露在诸如保靖州宣慰司、永顺宣慰司这些土司的兵锋之下,打了胜仗,好说,如果战局不利,那这些土司会有什么反应?

    王子腾在给朝廷的信中也明确提出了这一重担忧,虽然遭到了朝廷的批驳和责令,最终还是向西而行了,但是包括兵部在内一些人还是承认王子腾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湖广西部历来就是不稳之地,西北的郧阳、襄阳乃是荆襄流民聚集地,西南的施州卫、永顺宣慰司、保靖州宣慰司都是土司林立,民情复杂,堪称不服王化之地,而这里又恰恰毗邻重庆府和播州,一旦局势动荡,势必影响到这些土司的走向。

    不过现在播州已经生乱,无论如何都要表明朝廷的一个姿态,孙承宗还未到叙马兵备道便已经开始下令调集四川那边的卫军,耿如杞在重庆府也加紧训练了五千民壮,大批军资也还是源源不断输入,加上固原军正在加紧南下,对于播州的平定,大家还是身怀信心的。

    叶向高的话又提到了痛点上。

    当初冯紫英就建议过尽快抽调固原或者榆林兵南下,但是朝廷迟迟未做决定,总是觉得或许局面没有那么糟糕,一直到耿如杞到了重庆府开始认真调查播州方面的情况反馈回来之后,朝廷才开始重视起来。

    但要抽调固原或者榆林兵也不是那么简单一件事情,需要先把榆林和固原那边的局面安排好,而蒙古人的入侵使得大同军被抽调入顺天府,为防范土默特人趁机作乱,榆林镇和山西镇的兵都不敢动,就只能抽调固原镇的兵了。

    “首辅大人,西南战局现在还不好说,但楚材、稚绳都专门提到了后勤保障问题,王子腾一样是担心此事,杨鹤也提过,西南战局和西北平叛可能一样都是会面临粮秣物资运送损耗过大的难题,哪怕是成都、嘉定或者湖广粮食物资要运到前线,都会花费劳役很大,这还没有算从固原过来的消耗,……”

    李三才忍不住摇头,“可是这顺天府今冬明春的赈济,还要要赎回京营士卒花费二十万两银子,我还有些担心南通州那边倭寇突然消失会不会还有更大的阴谋,江南那边的卫所力量比起九边差得太远,万一漕运……”

    李三才是漕运总督出身,深知漕运对京师的重要性,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一场战事之后,对粮食、布匹这些民生物资需求量更大。

    湖广和江南的物资都需要从运河过来,如果说倭寇把目标对准了漕运,哪怕只是随便制造一两场混乱,都能让北地运河沿线的粮价暴涨,对于有些商人来说恐怕是攫取财富的好时机,但是对于被百姓来说,就是一场浩劫了。

    财政问题始终是困扰大周朝最大的问题,尤其是元熙三十七年之后,朝廷财政状况日益恶化,但即便如此顶着巨大的财政压力,元熙帝依然开启了他第六次江南之游,耗费巨大,也引起了朝廷内部很大的争论。

    一些御史甚至直接上书皇帝,要求停止南游,把花费用到九边防御上,但是元熙帝仍然固执己见,坚持第六次下江南,这也极大地恶化了士林文臣,尤其是北地士人与元熙帝之间的关系,使得元熙帝在元熙三十七年后几乎得不到朝廷文臣的支持,不得不采取称病不朝的对策。

    而在元熙四十年后元熙帝不得不考虑提前禅位,以化解日益对立的君臣关系,这才有了忠孝王登基成为永隆帝。

    叶向高也颇为头疼,他很清楚郑继芝已经尽力了,应该说还全靠这两年开海之后朝廷财政状况有所缓解,才能支撑下来,只不过大周就像一艘破船,这里刚堵上,那里又漏了,方方面面都在出岔子,委实捉襟见肘。

    “好了,道甫,现在说太多也没有意义,我们也只能一件一件来解决。”叶向高顿了一下,“这顺天府的流民问题首当其冲,恐怕还是要让各县尽快劝返,赈济粮还得要从各仓调运,通州那边先考虑调一些出来,起码得让这些流民今冬明春不至于冻毙饿死,……”

    “前日里倒是听见乘风说,丰润、玉田那边也有不少流民跑到永平府那边去了,但是永平府那边倒是挺欢迎,……”

    李三才迟疑了一下才道。

    “欢迎?”一句话让叶向高和李廷机都无比惊讶。

    这年头难道还有谁会欢迎流民?谁不知道这流民就意味着赈济,一个冬春下来,花销可不小,哪怕是有朝廷的赈济粮食,但是涉及到对地方社会治安的冲击,地方官府的管治,都需要耗费巨大精力,这可真没听说谁会觉得这是好事。

    李三才想了一想才道:“朱志仁和冯紫英在永平府几个县大肆开矿烧炭,办铁厂,建炭场,产铁量不小,需要大量劳力,又搞起了一个叫什么‘水泥’的工坊,主要是用来修墙铺地用,据说类似于筑城墙的米汁,能够凝结弥合砖缝隙,也能把石子、泥沙凝结在一起,非常管用,十分畅销,供不应求,我听一个熟悉的山陕商人说,他们现在就等着蒙古人退兵,卢龙和迁安的矿山和铁厂、炭场都会立即重新启动和扩大规模,加上兵部兵仗局和军器局都与佛山庄记在永平府依托这些铁厂建设了两家修造枪炮的工坊,所以需要的人很多,……”

    叶向高和李廷机都听得有些目眩神迷,李三才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听那个商人说,为了便于卢龙和迁安的铁料、铁器方便运到榆关港装船外销,冯紫英甚至和山陕商人们提出建设一条从卢龙到榆关的水泥路面,也就是像石板一样的大路,这种路甚至不会受雨季雨水的浸泡而变得泥泞难行,……”

    “真有这么厉害?”李廷机都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这是真的,冯紫英这可真的是到哪里都不消停啊,人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是事不惊人誓不休啊!”

庚字卷第六十八节大生意

    来贾府只找贾赦,还是第一回。

    因为时间太紧,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永平府,冯紫英不得不“降尊纡贵”再来荣国府一遭,所以连在门口迎候的王善保都很吃惊,这可是稀罕事儿,冯大爷专门来找大老爷。

    原本是想直接托人信去找贾赦,但一来一去时间耽误太久,虽说贾赦这人也没什么面皮身份,但这样召之即来,万一这厮要拿捏一下,觉得他是长辈这样一召唤就过去有**份呢?虽然大概率看在银子份上可能性不大,但是冯紫英还是觉得自己来走一遭的好。

    好吧,其实这些都是些借口,冯紫英来贾府的目的就是看还有没有机会再到王熙凤那里去见一面,哪怕明知道这半日时间不可能在一亲芳泽,但是总觉得心痒痒,几日不见,似乎就有点儿惦记了。

    不得不说,和王熙凤的一夕贪欢是冯紫英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最酣畅淋漓的一次,或许是王熙凤的特殊身份,或许是王熙凤丰软柔绵的身段,又或者是前世中看过《红楼梦》书和影视剧带来的某种特殊禁忌感受,亦或是王熙凤本身就天赋异禀,总而言之,那一夜便是过了几日,仍然让冯紫英回味悠长。

    要说身畔女人也不少,二尤,金钏儿和香菱,云裳不算,毕竟太过青涩,没有一段时间适应,还无法适应一个小妇人的身份,但这些女人或许都过于讨好自己,总缺乏一种驯服野马,又或者妾不如偷的突破禁忌滋味。

    冯紫英几日之内再入贾府,无疑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虽然来得突然,但是还是让贾赦喜出望外。

    这意味着冯紫英已经基本接受了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或许是自己开出的让岫烟入冯家为妾的条件让冯紫英满意了,又或者是可以获利分润让冯紫英动心了,但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没有到大门口迎接,但是贾赦还是在外书房外边儿亲自等候,看到冯紫英进来,脸上的笑容和内心喜悦掩饰不住,就差点儿要和冯紫英把臂并肩而入了。

    “紫英,愚伯这两日可没有消停,这腿都跑得有些发颤了,府里马车几乎被我一个人独占了一辆,弄得府里马车都有些不够用了。”

    贾府自打出现财政危机之后,还是收敛了一些,王熙凤在一些方面也管得紧了一些,不像以往随便虚报一个由头,就能去领银子,现在连车辆外出都要计数,以便于日后计算这马车损耗情况。

    贾赦这几日霸着一辆马车从早到晚,几乎不歇家,王熙凤都遣人来问了,这边儿回答也是说大老爷从冯府回来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据说是大老爷和冯大爷要合伙做生意。

    这也引起了王熙凤的极大兴趣。

    贾赦能做什么生意?他那点儿本事王熙凤心知肚明,若非靠着冯紫英,只怕他走出去只怕都没有几个人能把他打上眼,当然表面上人家也还会给他几分尊重,但是若是论正事儿,只怕就没人会理睬他了。

    “平儿,你说老爷找铿哥儿来作甚?”王熙凤心里也是痒痒。

    若是论银子上的营生,她的兴趣不比贾赦弱多少。

    这纯粹是天性,哪怕是一颗心正在慢慢向冯紫英那边靠拢,但是对于银子的兴趣王熙凤却没有减弱过。

    不管怎么说,铿哥儿那边只是最后的兜底,现在自己在贾家的地位日益尴尬,虽说贾琏在外纳妾生子的消息还没有在府里边儿传开,但是王熙凤却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而一当贾琏某一日决定要携子回贾府的时候,就该是自己离开了。

    可以说现在其实就已经进入离开倒计时了,只不过不知道这个倒计时究竟是两年三年,还是半年一载罢了。

    既然迟早要离开,王熙凤更希望在离开之前挣到足够的银子,哪怕铿哥儿那边有允诺,但是自己挣到的银子总是底气更足一些,而且也能让铿哥儿不能小觑自己,对自己的惦念也能更甚。

    至于说是不是依靠冯紫英才能挣到银子王熙凤反倒没有那么在意,既然贾赦都能这样干,难道自己反而不能?好歹自己也算他半个枕边人了。

    “不知道,但是看大老爷那边都是派王善保跟着的,怕是生意上的事情。”平儿迟疑着道。

    贾赦身边贴身的人,一个王善保,一个王善保的女婿秦明,也就是司棋的老爹。

    秦家兄弟秦明、秦显是贾家家生子,秦家老大秦明跟了大老爷贾赦,然后娶了邢夫人陪房王善保两口子的女儿,生了司棋,而司棋又跟了迎春,但是秦家老二则是跟了二老爷贾政,秦显家的则在大观园南门管上夜。

    这两兄弟虽然是亲兄弟,但如今却是各为其主,当然这层亲戚关系在,自然也要比寻常亲近几分。

    “营生上的事情?大老爷和铿哥儿能有什么营生上的事情?”王熙凤意似不信。

    “奶奶,上回冯大爷来府里不是和二位老爷相谈甚欢么?不也说到城里人心惶惶,许多铺面宅子都要发卖,价格也跌了一大截,冯大爷不是说这蒙古人是秋后蚂蚱——蹦打不了几天了么?兴许大老爷就瞅准了这个机会,要去倒腾宅子铺面,赚个差价吧?”

    王熙凤冷笑,“大老爷家底儿有几个?不就是靠着孙家给他拿了一万多辆卖二妹妹的银子么?还有就是赖家那里榨了一二万两银子罢了,这好一点儿宅子铺面,哪个不要千两万两?你觉得你大老爷的性子,他敢去押注这等营生?就算真的有也不过一二罢了,这等事情能岂能让他亲自过府而来?”

    平儿一听也是这个理儿,冯大爷怎么会看得上这倒腾宅子铺子的营生,千儿八百的赚头估计根本就看不上眼吧,还别说亲自等们来找赦老爷呢。

    王熙凤略一沉吟,便吩咐平儿:”你去把小红叫过来。“

    平儿立即明白了,这是要让小红去大老爷那边打探消息。

    小红是林之孝的女儿,而林之孝家的却是个玲珑人,平素不多言多语,但是人缘关系却不差,连带着大老爷房里的下人们也都熟识,这小红去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要给几分面子。

    林红玉进来,王熙凤便吩咐了一番,林红玉也是精神倍增,能够被二奶奶委以重任,自然是要好生去表现一番。

    这边王熙凤在盘算打主意,那边迎春也是得了消息。

    “姑娘,莫不是冯大爷来向老爷提亲?”司棋忍不住问道:“听绣橘说,是我外公将冯大爷引进去的,直接去了大老爷外书房,后来连太太也跟了进去,这等阵仗,……”

    “不是。”迎春也是脸颊一阵潮红。

    她当然希望是冯大哥来提亲,但是那一日冯大哥就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须得要暂时忍耐,等到时机成熟,至于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成熟,冯大哥没说,迎春就不问。

    她相信冯大哥的为人,自己除了夫妻敦伦之事没做外,其他恩爱缠绵之事都做得差不多了,若是冯大哥不要她,她便真的只有去死了。

    “那什么事儿值当老爷太太亲自去和冯大爷说,而且好像连宝二爷、环三爷这些人都没露面,以往宝二爷和环三爷都是早早就在门口迎候着的。”司棋一脸疑惑,“要不奴婢去看看?”

    迎春迟疑了一下,“司棋,你去莫要露了行迹,……”

    司棋啼笑皆非,“姑娘,奴婢去不过是溜一圈,又不会在老爷太太和冯大爷面前露面,就是问问我外公冯大爷来干啥,哪来什么行迹可露?不过若是遇到冯大爷,奴婢免不了也要提醒冯大爷一下,缀锦楼里可还有一个日夜思念记挂的姑娘呢。”

    被司棋这话一下子个逗弄得眉目含春,眼波盈盈,那份情意几乎要从眼眶中溢出来了,看得司棋也是叹息不止,若是冯大爷真的辜负了姑娘,自己都不能罢休。

    迎春也觉得自己好像一听见冯大哥来了,便一下子就乱了心志,失了分寸,既盼着冯大哥能来看自己,又怕影响了冯大哥的正事儿。

    “司棋,你莫要去说这些,冯大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儿才会来找老爷,你去一边儿打听一下即可,……”

    见姑娘那欲言又止羞怯期盼的神色,司棋也是不忍心再多逗弄,点点头:“奴婢知道了,但愿冯大爷能随时记挂着姑娘的好。”

    司棋从缀锦楼出来,便疾步往园子大门走,一出门就看见蜂腰桥那边秋爽斋的门也开了,探春带着侍书也出来。

    司棋怔了一怔,莫不是三姑娘这么早就出门,这可少见,难道也是为了冯大爷来府里不成?

    只是想归想,司棋却是面色不变,笑着迎上去打招呼:“奴婢见过三姑娘。”

    “司棋,二姐姐在家么?”探春也是点点头,面色淡然,“你这么早出门去哪儿?”

庚字卷第六十九节生财有道

    “三姑娘,我家姑娘在屋里,起来一阵子了,看了会儿书这会子在绣花呢。”司棋福了一福之后回答道:“奴婢去袭人那里要点儿蔷薇硝,这些日子脸上有些燥,……”

    “哦?二姐姐又在绣花了?”探春点点头,“又在绣那霸王别姬?”

    这位二姐姐不太爱出门,很有点儿非请不出的味道,基本上从不主动邀请姐妹们一聚,都是姐妹们邀请她,又或者她能主动去姐妹们那里,也就算是十分难得了。

    这几姐妹里,论绣工,迎春怕是最好的,再次是惜春和宝钗,探春和湘云都不喜欢,当然若是论刺绣技艺都没法和晴雯比。

    前几日迎春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本图画书,便觉得那副霸王别姬的图格外漂亮,便一直在寻思要用丝巾绣起来,探春前两日就看到过,还打趣过问这姬是二姐姐,霸王却是谁,弄得二姐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脸却羞得通红,之前没在意,今日听的司棋这么一说又在绣花,探春倒是有些上心了。

    莫非二姐姐有了心上人,难道是那孙绍祖?探春下意识的摇摇头,不可能。

    说起那孙绍祖二姐姐就愁眉苦脸,怎么可能对那个男人动心?

    只是二姐姐那模样却又分明是思春的感觉,论年龄二姐姐也不小了,可大老爷却一直没有一个正经说法,只说要许给那孙家,但是却始终没有具体动静,那孙家男人倒是来过府里几回,府里人见过的也都没有太好印象。

    若不是那孙家男子,二姐姐却又会恋上谁?

    以二姐姐这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哪里又有机会和外边儿男子认识?难道是和府里的小厮们?

    这等事情虽然不多见,但是高门大户里难免会有这等糟心事儿,二姐姐性子单纯,若是被人花言巧语哄骗,……

    想到这里探春也是吓了一跳,若是那般,只怕大老爷知道会打算二姐姐的腿。

    “司棋,这段时间二姐姐可曾外出?”探春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道:“有没有外人来你们缀锦楼里?”

    司棋心里也是一紧,莫非三姑娘也觉察到了一点儿什么?

    摇了摇头,司棋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姑娘也是知道我们姑娘性子的,平素里也就是几个姐妹来往,宝二爷现在也来得少了,琏二爷还在的时候,偶尔还来走动,但现在琏二爷去了南边儿,就更没什么人来了,……”

    探春也慢慢静下心来,觉得自己猜测可能有些谬误。

    再说二姐姐性子单纯,容易上当受骗,但是她身边随时都有司棋守着,以司棋的性子,岂是寻常人能靠得了边儿的?只怕话还没讲两句就得被司棋给打出来了。

    那会是谁?探春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这位二姐姐思春了,那抱着绣绷子满脸娇羞的模样铁定是有了心上人才会如此。

    就怕是偶然看见了那位贵家公子,成了单相思,那就麻烦了。

    一时间探春也有些心乱如麻,将心比己,自己不也如此么?

    见探春似乎有些走神,司棋也不敢打扰,下意识的用探询的目光瞅了一眼侍书,侍书似乎也意识到了一点儿什么,只是悄悄地向司棋摇摇头。

    一直从蜂腰桥走过潇湘馆门口石径,要上翠烟桥了,探春这才从走神中惊醒过来,停住脚步:“司棋,你先走吧,我去林姐姐那里坐一会子。”

    待到司棋上了翠烟桥,人影消失在桥下树荫中,探春这才问身旁的侍书道:“侍书,我看二姐姐这段时间好像心神不宁的模样,这司棋也是神神叨叨鬼鬼祟祟的,她们主仆俩这段时间究竟在做什么?”

    侍书和司棋虽然同属琴、棋、书、画四婢之列,但是司棋和入画是贾家家生子,抱琴和侍书则不是,是贾府自小买进来的,所以二人关系并不算太密切。

    “姑娘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还真是,这司棋原来是个莽撞性子,做事儿风风火火,只要有她在,园子里隔着老远都能听得她的声响,往日也经常见她出挑,但是这段时间却好像安静了许多,不过奴婢倒是看她和平儿姐姐来往密切了许多。”

    侍书也是一个机敏人物,深知这荣国府里别看云淡风轻,但是却是波谲云诡。

    姑娘们随着年龄大了,而宝姑娘和林姑娘照说都有了归宿,却一直没有搬出去贾家,本来该算是妯娌的关系,似乎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还有一个珠大奶奶看似不问世事,但是却因为贾兰拜了冯大爷为师也一下活络起来,不是去宝姑娘那里说话,就是去林姑娘那里小坐,弄得蘅芜苑和潇湘馆本来就有些敏感的关系更加微妙。

    而史姑娘也是一直在园子里住着,现在更多了一个古怪不经的妙玉,一个绵里藏针的邢岫烟,加上各家姑娘们各自的丫鬟和婆子,这园子里也看似波澜不惊,其实风雷暗隐。

    “平儿?”探春皱了皱眉,“二嫂子那边我看现在也比以往清静了许多,虽说还管着府里公中,但是……”

    “姑娘,听说琏二奶奶就有些不想管府里的事儿了,说还推荐珠大奶奶和姑娘一并来管呢。”侍书的消息并不闭塞。

    “哼,这等话你听听就好,府里的事儿是那么好管的么?”探春摇头,“二嫂子这么多年都还举步维艰,我何德何能去管府里这些事儿?这些丫鬟婆子哪个背后没有三亲六戚在府里,不是扯着老爷们,就是挂着太太奶奶们,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背一个有名无实的皮,何苦来哉?”

    “不是还有珠大奶奶么?”侍书问道。

    “珠大嫂子若是要管,也早就管了,现在她的心思都放在兰哥儿身上去了,没见着成日里去宝姐姐和林妹妹那里,不就是指望着冯大哥能多在兰哥儿身上多花些心思,让兰哥儿日后也能像环哥儿一样考中秀才进青檀书院读书么?”

    探春目光里多了几分幽怨,别人都能找着由头和冯大哥说上话,可自己却是……

    “赦世伯,你这动作可够快啊。”冯紫英眉头略微皱了一下,便舒展开来。

    既然打定主意让贾赦去抛头露面借这桩活儿,那就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了,只是这贾赦动作也太快了点儿,这才多久,堆砌在自己面前这些名单里,就已经由三四十人了,再一看,居然连一些哨官、把总级别的官佐都列了进来,这也未免太夸张了点儿。

    贾赦讪讪笑着,“铿哥儿,你既然撂下了话,愚伯自然要尽心去做,你也知道咱们这武勋内部都是千丝万缕的联系,荣宁贾家虽然这么多年没有再入军中,但是愚伯在外边还是有些人脉的,所以愚伯随便问了问,他们也就找上门来,都是远亲近邻的,愚伯也不好推啊,所以也就只有勉为其难,……”

    冯紫英心中冷笑,这厮居然还勉为其难,只怕是求之不得才对。

    粗略看了一眼,冯紫英发现贾赦的人脉还真的不差,齐国公陈家就有三个子弟,包括陈瑞师,景田侯裘家也有三个,包括裘炳众,理国公柳家包括柳国荃在内多达私人,最低层级一个居然是一个哨官,估计应该是有些远的旁支了。

    “赦世伯,你都和他们谈妥了?”冯紫英很好奇他怎么去和对方说的。

    “差不离了,明码实价,他们也都知道行情,其实这都瞒不了人,你和蒙古人谈的条件早就传回来了,不过蒙古人要求一起赎回,所以才让这些人没了抓拿,……”贾赦有些得意,“愚伯只是稍微透露了一点儿风声,就说你和蒙古人其中一二贵酋有往来,或许可以赎回一二人,但也不能保证,要看情况,先到先得,于是……”

    这厮倒是把这等手段玩弄得如此顺溜,冯紫英也懒得多问,直截了当地道:“那这些赎金他们怎么说?赦世伯你也不能白跑吧?”

    “嗨,愚伯也和他们说,能提前赎回来捡一条命就算不错了,就别指望能节省多少了,当然或许铿哥儿所熟悉那一两位贵酋能给点儿优惠,那就是捡着多少算多少了,……”

    贾赦涎着脸道:“至于我这边都好说,我也说了,按照赎金我抽半成,毕竟这还需要打点上下,包括还要找人去蒙古人那边担保,万一银子交过去,蒙古人却食言不肯放人怎么办?”

    这些半真半假虚头滑脑的话语手段对贾赦来说可谓轻车熟路,这连哄带骗,高举轻放,含糊模棱的手腕,贾赦也运用得炉火纯青了,专门找对方的嫡妻、嫡子,避开家族中其他人,以免干扰,所以很快就能弄来这么多都已经达成意向的目标对象。

    连陈家和柳家都愿意相信贾赦,估计还真的是相信了贾赦这番说辞。

    冯紫英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单单是这份名单上的赎金数额就已经高达十万两出头了,这也意味着,贾赦就能从中抽头佣金超过五千两了。

庚字卷第七十节贾赦也算是人才

    冯紫英不得不承认,搞这种歪门邪道,嗯,也不算是歪门邪道,应该算是掮客的行道,贾赦的确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

    没脸没皮,脸厚心黑,锱铢必较,身份足够,人脉宽广,这些要素都集于一身了,特别是盯着这荣国府嫡长子身份,一等将军,谁也不虞他会跑路或者食言,甚至也没有人会认为他从中渔利有什么不对,毕竟是一个空头将军,人家也要恰饭,上下打点花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特别是贾赦提到的中间保人的问题,这一点也是这些京中武勋家族们最担心的,没有人从中作保,银子交过去,不放人了,又或者说人都死了,再或者说得加钱,怎么办?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那个时候,全身都下去了,挂个耳朵在外边儿,你给不给,交不交?

    谁都没有和蒙古人打过交道,尤其是这还是不是原来时不时能见着的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而是在更北方的内喀尔喀人,很多更是连内喀尔喀人这个称呼都没有听说过,不是这一场战事,估计绝大部分一辈子长居于京师的人都不会知道。

    这等保人哪里去寻?

    他们自然不知道贾赦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冯紫英身上,冯紫英在贾赦心目中已经变得无所不能,他也不怕冯紫英骗他,有邢岫烟这颗水灵灵的大白菜吊着冯紫英的胃口,不怕冯紫英不就范。

    “赦世伯,这些人你没有随便许诺折扣减免吧?”冯紫英一边看着名单和介绍,一边随口问道。

    “这个愚伯如何敢随便打包票?”贾赦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我和他们说了,人要紧,如果真的不在乎人的,就别来找我了,也许拖上一年两年,蒙古人烦了累了,索性就不要银子直接放回来了呢?”

    冯紫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贾赦倒真的是谈判的一把好手,欺哄讹诈,各种手段都能运用得得心应手。

    “那种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不过那肯定是到最后了,人家蒙古人觉得收到的赎金差不多了,觉得满意了,作为添头白送几个,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冯紫英点点头。

    “所以我也这么说啊,这一两年,草原上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就没法保证了。”贾赦洋洋自得,“但凡能拿得出银子的家庭,都不可能去冒这种险,这一点愚伯清楚,也不会去找那些家底儿薄弱的,……”

    “赦世伯知晓就好,我们什么也没法保证,不过我们可以尽量去争取,谁也不愿意咱们自家的银子白白送给蒙古人。”

    冯紫英也在考虑既然要介入这笔营生,当然还要和宰赛谈一谈,打折是必须要打的,做生意都这样,哪有你开价是多少就是多少的道理。

    “不过,铿哥儿,愚伯就多问一句,难道这蒙古人吐口唾沫就是钉,一点讨价还价余地都没有么?”贾赦显然不甘心。

    冯紫英倒也没有隐瞒,“赦世伯,小侄是肯定要去和蒙古人谈的,或许有,或许没有,或许前期没有,后期有,又或者有些人能有折扣,有的人没有,要看情况,特别是我们的履约情况,比如我们谈好几个人多少银子,如果付银子爽快,也许下一批就能有折扣或者赠送几个不值钱的也可能。”

    贾赦满意地笑了笑。

    他也是在观察冯紫英有没有和他打马虎眼儿。

    要说和蒙古人谈这笔营生一点儿回旋余地都没有,贾赦也是不信的,以前他通过贾琏去平安州那边和蒙古人做过生意,也是知晓一二规矩的。

    蒙古人也不是一味愣头青,若是冯紫英此番说没有一点儿折扣,那么只能说明冯紫英是打算要把这笔折扣差价独吞了,现在看来这位铿哥儿还是对自己很尊重和实诚,也没有那么在乎银子。

    想到这里,贾赦又有些犹豫起来,兴许把二丫头许给他当妾比许给孙家更合适?

    这么豪爽大方而且对自己也不错的女婿,二丫头过去了,以二丫头柔绵老实性子肯定能讨得冯紫英和其母段氏的喜欢,二丫头身子看起来也是能生养的,若是生下一个儿子,地位自然就稳固了。

    日后自己找二丫头时不时借点儿银子,二丫头的性子是铁定不敢拒绝的,只要在床上把冯紫英讨好了,冯紫英也不会在意这点儿吧?

    只是孙家那一万多两银子怎么办?想到这里贾赦也有些肉痛。

    邢岫烟虽然也不错,但是那毕竟隔了一层,嫁过去就只能是一锤子买卖,顶多在嫁过去之前多索要一点儿,日后是肯定没戏的。

    问题是邢忠夫妇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次若是要得狠了,只怕也要闹腾起来,哪比得上二丫头这么老实听话,喊干啥就干啥?

    一时间贾赦也纠结起来了。

    冯紫英自然不会想到就这么一会儿面前贾赦就能想得如此之多,甚至连迎春嫁入自己府里生下儿子之后的事情都想好了。

    “赦世伯,那行,这个名单我知道了,我觉得问题不大,这边儿你可以安排他们把银子先交过来了。”冯紫英觉得差不多了。

    “那铿哥儿,这银子愚伯马上去通知他们赶紧去凑,只是送过来的银子,……”贾赦忍不住握紧拳头,脸上却故作沉吟状,内心却是万分紧张。

    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哪怕是过手一下,送来的银子说成色不足稍许挤一挤水分,都能落入腰包几百上千两,对这个贾赦太清楚了。

    这些求着自己救人的也不可能因为百十两银子的折色而和自己交恶,而且自己也没为难他们,万一蒙古人觉得这银子成色不足,不肯交人甚至在咬一口呢?那岂不是多余的银子都要给了?

    “嗯,小侄明日就要回永平府了,这边赦世伯就按照这个数目先收着吧,名单小侄留一份,到时候也好和蒙古人商谈,……”冯紫英哪里会猜测得到贾赦还在打这些碎末银子的主意,想都没想便回答道。

    贾赦内心狂喜,握紧的拳头又松开来,内心对把二丫头许给冯紫英当妾的心思又重了几分。

    “也好,那愚伯就先收着,紫英,你估计那边和蒙古人具体谈会要多长时间?”

    贾赦还要琢磨一下,若是十天半个月也就罢了,再长一点儿时间,比如一个月甚至三个月,那是不是这笔银子自己也可以先拿出去放债,听说那贾瑞现在在几个赌场里玩得挺顺溜儿,自己放给他二三万两银子赚赚利息差价,好像也不错?

    “起码要两三个月吧,没准儿要半年也说不定。”冯紫英琢磨着要等士卒全数放回来之后,还得要等着皇上和兵部将经营重组,新选拔出来的将佐基本到位,这边交易才能慢慢开始,否则不利于皇上的操作。

    这种事情事先肯定要和兵部那边通气,冯紫英当然不愿意引来皇帝的不满,默契的配合才是赢得皇帝青眼相加的先决条件。

    贾赦心中又是大喜,如果真能拖到三个月,那这笔生意就做得了。

    冯紫英和贾赦在书房内细谈时,邢夫人也早早就在外书房外守候着了。

    贾赦虽然没有具体和她谈这几日究竟在忙碌什么,但是从自己丈夫这几日里神采奕奕,忙得脚不沾地的架势来看,就知道肯定是一桩大好事儿。

    除了银子上的事情,自家丈夫就没什么能这么大劲头了,前日里原本都爬上秋桐的床了,听得外边儿有人找,立马提起裤子就往外冲,回来才看里裤都是穿的秋桐的。

    “善保,老爷这几日在忙什么,连人都见不着,今日又一大早见铿哥儿,神神秘秘的谁都不让进去,你老实告诉我!”邢夫人板着脸,目光不善。

    这几日王善保都是跟着丈夫进进出出,问王善保家的,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她家那位也是深更半夜才回来,回来倒头就睡,然后一大早就又跟着大老爷出门了。

    王善保讪讪地弓着身子,“太太,老爷专门叮嘱了,谁都不能说,泄露了出去,就能剥了我的皮。”

    邢氏冷笑,“哟呵,那也包括我了?”

    王善保叹了一口气,他夫妇都是跟着邢夫人陪房过来的,虽说夫妇一体,但是这府里太太是怕老爷得紧的,这会子声色俱厉,一见到老爷就立即低眉顺眼,难过的还是这下边人。

    见王善保只是叹气不语,却不肯说话,邢氏更是恼怒,“怎么了,哑巴了,忘了自己是跟谁来的了?”

    见邢氏是真怒了,站在邢氏身旁的王善保家的忙不迭地怒斥:“当家的,太太问你话,你有什么不敢说,这屋里就咱们仨,还能漏到外边儿去了?有什么也有太太给你挡着,……”

    王善保左顾右盼,见邢氏三角眼越发冷硬,最后迫于无奈,只能含含糊糊地道:“是和冯大爷有一笔大营生,老爷专门叮嘱任何人都不准说,连跟我们赶车的焦三都得了十两银子,老爷也说了得了他这银子,听到的看到的就只能吞了肚子里去,若是传出去,一个就先抽死他!”

庚字卷第七十一节截胡

    邢氏和王善保家的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两银子?!老爷给焦三?!

    贾赦是何许性子,阖府上下谁人不知?要从他那里得十两银子,只怕是逢年过节时候二丫头或者贾琮都不能,一个赶车的焦三居然都得了十两银子?

    甚至连邢氏都有些眼红起来,老爷对自己都少有如此大方过,怎么就对焦三这么豪爽了?

    邢氏立即就悟了过来,这只能说明焦三这几日跟着老爷他们见到听到的事情太过重要,所以才会忍痛给十两银子要买个口风严实。

    邢氏和王善保家的面面相觑,内心的好奇却是更甚,最终邢氏还是一咬牙道:“善保,你说,老爷真要怪罪,我一力扛着。”

    王善保犹豫半晌才道:“太太,这事儿要不你还是直接去问老爷吧,小的也知之不多。”

    “你知之不多,那就说你知道的,待会儿我自然会去问老爷。”邢氏不肯罢休。

    “太太,小的只知道是和京营被蒙古人俘虏的将军武官们有关,老爷好像是要找冯大爷帮着赎几个人,……”被逼得无路可走,王善保只能呐呐道:“其他是真不知道了,太太可千万莫说是小的……”

    邢氏也是全身一震,原来是这笔营生!

    京营被俘几万人不是秘密了,连《今日新闻》也都半遮半掩承认了此事,京中骂声哭声一片,后来有传言说朝廷已经答应把将士赎回来,但也有传言说只是把普通士卒赎回来,将佐军官们蒙古人不肯放,要价很高,众说纷纭,也不知道谁真谁假。

    老爷居然要去做这笔营生?!邢氏又惊又喜:“那老爷说的事儿,找铿哥儿就能成?”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看老爷的情形,应该是能成的,老爷说冯大爷和蒙古人那边是有联系的,……”王善保半遮半掩地说了一个大概,有些担心,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老爷知道了只怕不会绕过自己。

    邢氏心中微动,却又不动声色:“行了,我知道了,老爷那边你也莫要多说什么,我自会去问他。”

    打发了王善保离开,邢氏这才带着王善保家的回到自己屋里,“金桂,你说这营生咱们能做么?”

    王善保家的吃了一惊,“太太,咱们怎么做?”

    “让刑忠来,他不是成日里在外边胡吃海喝混日子么?这么久了,京中也该有些朋友了,听说那被蒙古人抓去的京营将佐有好几百人,老爷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不过是顾些有身份颜面的,或者以往有交情的罢了,那些寻常将佐肯定是管不了的,不如让刑忠去打探打探,看看京中还有哪些人家里人被蒙古人抓着,咱们也可以来穿针引线,……”

    邢氏一边寻摸一边道:“老爷肯定是要在这里边帮忙联络,从中挣些佣金,让刑忠来做老爷看不上或者不愿意去联络的,让善保把其中法子学着弄明白,教授给刑忠,这挣了银子,自然少不了你们两口子一份,……”

    王善保家的一听也是大为心动,但是又怕自己那口子这么做,被老爷知晓,那日后就真的要被老爷恶恨了。

    似乎是看透了王善保家的担心,邢氏又道:“这事儿若是老爷发现了,就推到我头上,我也就说是平日里不经意听见其说得,自家揣摩出来的,……”

    邢氏这么一说,倒是让王善保家的放心不少,“太太,不如让秦明跟着邢大哥,……”

    邢氏冷笑一声,“你倒是会替你女婿考虑,……”

    王善保家的不做声了。

    邢氏想了一想之后才道:“也罢,就让秦明跟着刑忠,这几日让善保多上点儿心,打探路子问个究竟,然后再来说怎么做,我估摸着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下来的,……”

    “那太太,冯大爷那边……”王善保家的提出了一个最紧要的问题:“听说冯大爷马上就要回永平府那边儿去了。”

    邢氏沉吟了一下,这却是一个最棘手的。

    在京中去打探询问这些被蒙古人抓去的将佐家里简单,但是问到了人家就算是愿意赎,也得要找门路啊,这门路就掌握在冯紫英手上,现在老爷已经和冯紫英搭上线了,自己在要去另开一道,怎么去和冯紫英说?冯紫英又如何会去理睬自己?

    不过邢氏也有考虑,先前老爷就说过二丫头许给了孙家,这冯紫英是个好这一口的,若是想要从冯家那边弄到银子,岫烟其实也是可以一用的,估摸着老爷也应该是打了这张牌,他可以打这张牌,那把刑忠用起来,自然也能用岫烟的名义。

    只是这些却不必对王善保家的说。

    “我自有计议。”邢氏故作胸有成竹,点点头,“你们这边只管先把这些做起来。”

    小红在贾赦院子边儿上寻摸了一大圈儿,找准机会进了院子,但是很快就发现贾赦外书房外边儿是王善保在守着,而且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就知道情况不大对劲儿。

    以往大老爷二老爷和冯大爷在荣禧堂谈话时,也没见这种形势,难怪二奶奶要让自己来打探冯大爷究竟是与大老爷谈什么来了。

    绕了两圈没有机会,小红也只能离开,却见司棋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

    秦家和林家都算是荣国府中有些颜面的家生子,不过林之孝和林之孝家地位明显要高一些,林之孝是仅次于赖大的总管,随着赖家的崩盘,林之孝、吴兴登、余信、张材、戴良、钱华,这是荣国府里下人们中赖氏一族被“推翻”后的最新排名。

    林之孝和吴兴登正在争夺头号管家的地位,余信、张材二人紧随其后,而戴良、钱华则排在最后。

    不过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以及王熙凤都无意在确立一个类似于赖大那样的总管家了,而倾向于分管。

    比如将原来赖大统管内外的事务一分为二,林之孝协助管庄田、铺子外部营生,吴兴登则协助负责府内各种内部营生开支,余信则接掌了原来吴新登的银库房总领一职,张材成为除银钱之外的其他物事库房总领,戴良负责采买,钱华负责审核,相比起原来赖大的一手遮天,这样的职责划分要相对合理许多了。

    “司棋,你这是急急忙忙去哪里?”林红玉迎上前去。

    “小红,你在这里做什么?”司棋见是林红玉,倒是有些好奇,琏二奶奶和大老爷格格不入,这阖府上下皆知,如何会让小红来这边?

    “平儿姐姐听说冯大爷来了这边,便打发我来看看,……”林红玉自然是不能把王熙凤抬出来的,让与府里上下都十分融洽的平儿推出来自然就是最合适的。

    “平儿?”司棋心中也是一哼,她一直怀疑平儿这小蹄子是不是和冯大爷有私情,上一次平儿和自己看见了冯大爷与自家姑娘亲昵,便是扭头就走,而冯大爷好像也并不惧怕平儿说出去,再说平儿嘴稳,但起码也要叮嘱几句才是,可冯大爷居然不闻不问,这就让司棋有些生疑。

    再想到现在二奶奶和琏二爷已经和离了,这平儿怕是也想寻个合适的去处,没准儿也就是看了金钏儿、玉钏儿的路子,冯大爷本身就是一个风流种子,只怕是见了平儿那丰润如玉的身子便酥了一半,自然是一拍即合。

    “平儿这小蹄子也是春心动了么?”司棋大大咧咧地道。

    林红玉吃了一惊,不过也知道司棋和品格素来交好,这些大丫鬟们之间私下里也是荤素不忌,便笑着道:“司棋,这话你去和平儿姐姐说去,我可不敢乱问。”

    “哼,她也不怕二奶奶剥她的皮?”司棋随口说了一句。

    “怕不怕那也是平儿姐姐的事情,你来这边作甚?”红玉问道。

    “我来看看我爹娘。”司棋倒是随口能找理由,王善保两口子和秦明两口子都在这贾赦院子里,她来自然是很正常的,“怎么,你没见着冯大爷?”

    “你姥爷守在门口呢,不准人进去,估计是大老爷在和冯大爷说话,要不你去帮我问问,看看他们在说些什么,能要多久时间?”红玉假意道。

    “也行。”司棋风风火火地便进去了,不过须臾便出来了,板着脸道:“我姥爷说大老爷和冯大爷说正经事儿,怕是不知道能说到什么时候去了,我说去替他们送插进去,我姥爷都不答应,让我别去烦扰,……”

    红玉一听便知道司棋也是碰了钉子,这司棋在王善保那里可是很得宠的,没想到也碰了壁,看样子是的确是有重要事儿。

    把这个消息一传回王熙凤那里,王熙凤就更好奇了,什么事儿能让贾赦和冯紫英谈这么久,而且还让王善保守着门,连司棋都不准进去,这可太蹊跷了。

    王熙凤有一种直觉,以贾赦的性子,若是和银子没关系的事儿,铁定是没这么大兴趣的,但若是与银子有关联的,那贾赦能插手的,未必自己就不能问一问。

    “平儿你去大门上守着,若是冯大爷要出门,便说我有事儿找他。”想起那一日的百般花式,须臾欲射胭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王熙凤便意动神摇,忍不住夹紧了身子。

庚字卷 七十二节 撕扯

    和贾赦把各种事宜交代清楚,冯紫英才发现贾赦也并非自己所料想的那般不堪,或许此人品性的确不堪,但是要说作为一个备受母亲薄待却又隐忍不发,还能琢磨出各种旁门左道捞银子的荣国府的嫡长子,想在这千人之众的荣国府里坐稳,也并不那么简单。

    谁都知道因为老祖宗的偏心,二房更得宠,贾政也好,宝玉也好,都更得老祖宗的喜欢,甚至连家都一直是由王夫人来管,一直到后来移交给作为贾琏媳妇的王熙凤,那也是因为王熙凤是王夫人嫡亲侄女,但谁也无法否认贾赦是荣国府嫡长子,一品将军。

    老祖宗百年之后,这贾府还能谁说了算,真不好说,而且这爵位也势必是跟着贾琏这一脉走的,贾政、宝玉再怎么受宠,最终能得一个分家多分点儿财产就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如果不分家,贾政、宝玉那就得一辈子都生活在贾赦、贾琏的阴影之下,除非贾政的那个五品闲官能真正干出点儿名堂来,但很显然,贾政若是能有那般本事,也不至于在工部碌碌数十年了。

    对贾赦的印象有所改观,但也只能是作为一个可以合作者,既然是合作者,冯紫英也要给对方提一些要求,包括节奏要按照自己的安排来。

    虽然不知道冯紫英提到的节奏是什么意思,但是贾赦也隐约估计到这可能和朝政有关,但这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他只需要按照冯紫英的要求做好就行了。

    “贤侄,中午就在愚伯这里小酌如何?”贾赦心情异常的好,谈成了这样一笔大生意,虽然接下来肯定还有不少活儿,这随后一段时间肯定会格外忙碌,但贾赦却是心满意足。

    忙也好,辛苦也好,都不要紧,关键是有银子收入,甚至贾赦也隐隐感觉得到,往日那些和自己接触的武勋们那种若有若无的轻蔑不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可和看重,这种尊重感也是贾赦从未在荣国府内获得过的,远胜于在府内下人们对自己的那种敬畏。

    冯紫英犹豫了一下。

    单独和贾赦在一起吃酒,肯定会在荣国府里引起许多人的关注,不过这等事情哪怕贾赦做得再隐秘,迟早也要慢慢为人知晓的,几百将佐,涉及到起码也是上百个家庭,众说纷纭,哪里可能保得了密?

    不过就是先利用各种信息不对称吓唬一下对方,让他们盼着自己家人早日回来的心理,让他们暂时守秘罢了,但人多嘴杂,在冯紫英看来,能守秘一二十日只怕都是难能可贵了,没准儿几日后就能传遍。

    以贾赦的性子他自然是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的,更何况这等事情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还能收获一大茬儿各家武勋们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贾政夫妇若是知道了此事,冯紫英还不好判断他们的心态,不过贾政即将赴江西担任学政,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看法,顶多也就是对自己怎么突然间又对贾赦另眼先看有些意外罢了。

    至于府里其他人,冯紫英自然不在意,便是贾母恐怕也不能说自己提携其嫡长子一把有什么不对吧?不能说你老二都去江西当学政了,老大合理合法挣点儿银子也错了吧?

    “也行吧,那就叨扰世伯了。”冯紫英想了一想,也就答应了。

    “好,善保,立即让后房做几个拿手的菜,我和铿哥儿好好喝几盅。”贾赦大喜。

    这趟生意当然还不止于此,虽说这三四十人基本上囊括了自己的人脉,但是并不代表自己就不能去拓展更宽的渠道。

    人托人,人介绍人,哪怕是那些五百一千赎金的家庭,这积少成多,没准儿还能捞几千两呢,这都还要依赖于眼前这个铿哥儿,想到这里贾赦就干劲儿大增。

    “留饭了?!”王熙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贾赦居然留饭了?这可是破天荒第一人,便是那孙绍祖来了府里这么多回,好像也没留过饭吧?

    而铿哥儿居然还答应了。

    这同样不符合铿哥儿对贾赦的观感啊,王熙凤很清楚铿哥儿对贾赦的不屑,现在居然能留下来吃饭饮酒,厨房还要加菜,这太令人目瞪口呆了。

    “是啊,王善保亲自去厨房打招呼,让柳嫂子赶紧准备。”红玉也一样很惊奇,估计这个消息立即就能在府里不胫而走,瞬间传遍。

    “莫不是因为琮哥儿也要像兰哥儿那样拜冯大爷为师?”平儿迟疑着问道。

    “不可能,为一个琮哥儿的事情,老爷能和铿哥儿说一上午?还用得着王善保在外把门?”王熙凤断然摇头,“肯定是什么大生意,而且是只能靠铿哥儿才能做得成的营生,否则老爷岂会如此热络逢迎?”

    “那怎么办?”平儿也没有了主意,“冯大爷明日便要启程回永平府,总不能……”

    见平儿脸一红,王熙凤也想到那一日的情形,浑身一阵酥麻,赶紧摇了摇头,把脑海中那些情形丢开,“不急,既然要在府里用饭,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走了,让小红去盯着,只要那边有要走的迹象,你便去仪门外候着,假作碰上,……”

    “可万一是大老爷送出来呢?”平儿又问道。

    王熙凤也一愣,“不能吧?之前不是让王善保去门上候着的么?”

    平儿摇摇头:“那可不一定,都留饭了,大老爷何曾留过人饭?”

    王熙凤想了一想,“不管了,你先和小红去盯着,总归实在不行出门你在角门外去候着,我就不信他出门就能不见人了。”

    “可奶奶,冯大爷一出门只怕就是不能在进府了。”平儿提醒道。

    “他不能进府,我出府便是。”王熙凤一咬牙,不搞明白贾赦和冯紫英之间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心有不甘。

    面对着板着脸的王氏,贾政也是无语。

    眼见得蒙古人已经开始退兵,贾政已经开始琢磨着要准备南下的事宜了,王氏自然是不会跟着去的,那就只有赵姨娘跟着去了,这也是贾政所期望的。

    他和王氏早就进入了相看两不厌的状态,两不厌,那也就意味着仅仅是两不厌,不至于到两厌的状态,换句话说,也就是寡淡如水的境界,也就是因为还有宫中元春,府里的宝玉,另外两人也还要维持夫妻模样罢了。

    “夫人,铿哥儿要见谁,这谁还能干涉过问不成?大哥宴请铿哥儿,没请我也很正常啊,我马上就要外放南下了,本来这段时间也很忙,再说了,前段时间我和大哥不是还和铿哥儿吃了顿酒么?”

    贾政无法理解王氏的心态,平素铿哥儿也没来自己这边,有时候就是直接进园子,大家都知道就是去看宝丫头和林丫头,心照不宣,也没见王氏怎么样,怎么这一次大哥留铿哥儿的饭,王氏就这么不悦了?

    “老爷,大伯是什么性子我们都清楚,你何曾见过他留外客饭?”王氏脸色平淡,但语气却是不善,“虽然妾身不知道前几日大伯老爷和铿哥儿说了什么话,但是大伯对铿哥儿历来是不怎么待见的,怎么陡然间就变得如此热乎了?若是里边没有什么古怪,妾身是不信的。”

    贾政微微一怔之后也觉得王氏所言不无道理,自己兄长的心性阖府皆知,怎么就突然对铿哥儿这般热络起来?

    “莫不是大哥想要让二丫头……”贾政试探性地问道。

    王氏点头又摇头,“或许是有这方面的瓜葛,但是大伯不该如此热络,肯定内里还有什么更能让大伯动心的事儿,妾身是担心大伯莫要那我们荣国府的名声去做些事情,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却不是大伯一个人的事儿了。”

    话里话外,就是想要让贾政去打探打探,贾赦和冯紫英之间究竟有什么勾当。

    若是以往,王氏是没有这么大兴致去过问这些的,就算是贾赦和冯紫英有什么勾当,她也懒得过问,只要不影响到府里自家生活,那也由得他们去,但现在,情形有些不同了。

    前几日王熙凤便找过她,提到了贾琏在扬州纳妾生子的事情,说兴许一年半载后贾琏就要带着妾生子回来了,甚至也可能就在扬州要娶妻了,她便不能留在府里了。

    这让王氏有些伤感。

    凤姐儿在府里几年,尤其是几年里替她管理府里事宜,算是劳苦功高,现在却落得个这种下场,委实让人心寒。

    但这都在其次,凤姐儿告诉她现在府里的情形每况愈下,从查抄赖家弄来的银子照这种情形下去,顾及顶多能维系到明年中,也就是说还有大半年时间,贾家又要进入不断的抵当发卖状态,问题是这荣国府里这些压箱底家当,究竟还能支撑得了多久?

    凤姐儿的去意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是换了谁,难道就就能解决得了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难题?

庚字卷 第七十三节 形势所逼

    正因为府里人越发感觉到当下荣国府的没落,而且许多人现在都有了二心,像凤姐儿因为和贾琏的和离,现在也生了离去之意,大伯大概更是觉得老祖宗偏心而有自立门户的想法。

    但是这荣国府上上下下千号人,一旦凤姐儿要离开,谁来管家?难道交给邢氏?

    那更是王夫人不能接受的。

    可如果是捏在自己手上,无论是让珠哥儿媳妇还是探丫头来摸着,都要面临无米之炊的困境,自己作为掌家媳妇,就不得不考虑如何支撑下去,这老爷一去江西可能就是几年,带着赵姨娘在外边儿逍遥,自己却要背负这样沉重的包袱,王夫人当然要多考虑几分。

    贾政皱起眉头。

    贾赦留饭冯紫英,却没有叫自己,明显就是不愿意二房这边掺和,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但是猜都能猜到和是钱银营生有关系。

    联想到前次大哥和铿哥儿说的那些话,难道是做的那宅子铺子倒腾营生?

    但是那都是要花大本钱的营生,而且也未必有那么多合适的,时间这么短,又能做下几桩?

    何况现在蒙古兵退兵的消息已经传开,这等营生早就没了机会才是,哪用得着再来如此热切的留饭铿哥儿?

    贾政苦苦回忆,似乎那一日也就没有再谈其他更多的了,那大哥还能有什么营生找上铿哥儿?

    不对,好像还谈了一些,贾政慢慢回忆起来,大哥好像对京营将佐们被蒙古人俘虏一事很感兴趣,而且专门打听铿哥儿与蒙古贵酋谈判的事情,最后还问了铿哥儿和蒙古贵酋是不是有交情,难道……?

    见贾政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王夫人知道自己的话还是起了作用,“老爷莫不是想起了一些什么?”

    “那一日大哥倒是对咱们京营武勋中被俘虏的那些将佐的情况很感兴趣,也问了铿哥儿和蒙古人谈判的情况,不知道大哥是不是……”

    贾政也不确定,毕竟当时他也有些走神,想到了探丫头能不能给冯紫英做妾的事情上去了,没太在意,但是的确是听到了一些这方面的话。

    王氏对外边事情不太精专,但是也还是知道这京营武勋被俘虏数百人,大多都是和贾家有些往来和交情的,“老爷,那这些被俘虏的武勋将佐,朝廷就没有打算赎回来?”

    “朝廷现在只打算赎回士卒,将佐蒙古人要价太高,朝廷怕给不起,而且朝廷内部反对声也很强。”贾政摇头。

    “那老爷您觉得大伯是不是想要私下里帮忙撺掇联络,请铿哥儿帮忙赎回一些和咱们贾家相熟之人呢?”王氏也不蠢,也能想得到这些。

    赎人是一回事,涉及到这么多人,如此海量的银子,大伯在里边肯定要上下其手,利用荣国府名声做担保,利用贾家和铿哥儿的关系做人情,从中牟利,这条链条一下子就能明白了。

    贾政和王氏相对而视,都顿时明白了贾赦的打算,难怪要避开二房这边,贾赦这是想要打算独吞这笔收益啊。

    虽然不知道这笔收益有多大,甚至都不清楚究竟这些将佐们的赎金具体数额,但是贾政记得当时冯紫英说了士卒是二十万两银子赎回,但是几百将佐的赎金要高得多,估计起码应该是一二百万两银子以上,而贾赦哪怕在其中稍微过手,估计都能数千上万两银子到手。

    贾政虽然对银子这些没有那么太过于热衷,但是同样也清楚现在荣国府的艰难,否则也不至于对赖家如此斩尽杀绝,现在这样一笔银子就眼睁睁从眼前流过,要说用的是荣国府名声作保,靠的是铿哥儿的人情,可铿哥儿论感情只怕和二房这边还要深厚一些呢,和长房那边哪有什么交集?

    没等贾政想明白,王氏却是已经想通透了:“老爷,这怕不行,若是要从蒙古人那里赎人,人家这些武勋肯定要找有信誉作保,大伯这是拿着咱们荣国府信誉去作保,另一边儿就是用铿哥儿与蒙古人之间的交情,这笔人情相当于是用铿哥儿的了,可若要论公,这该是咱们府里公中来做这笔营生,论私,那也是咱们二房与铿哥儿交情渊源更厚,林丫头是大伯和老爷的嫡亲外甥女,宝丫头是我妹妹的嫡亲女儿,大伯这般藏头遮尾的做事情,就未免太不厚道了。”

    贾政皱起眉头,王氏固然说得有理,但是之前你也没想到过这一出啊,现在大哥只怕前期都做了不少准备了,这才突然下手和铿哥儿合作,你现在要去横插一杠子,只怕两房之间立即就要翻脸。

    贾政是最怕麻烦的性子,犹豫了一阵,这才道:“夫人,这事儿大哥怕是筹划已久了,咱们以前也没想到过,现在要去说什么,恐怕不合适,要不……”

    “老爷,恐怕不行。”王氏很难得地态度坚决一回,“你恐怕是不清楚咱们府里边现在的状况,老爷忙着外边儿公务,所以妾身和凤丫头也就没有烦扰老爷,但现在情况很不好,便是从赖家那里收回来一部分银子,但是也顶多能维系到明年中,老爷倒是马上去江西了,可府里还有千号人呢,这日子到明年怎么过?”

    贾政一怔,内心也有些惭愧,王氏甚至都已经料定自己去江西后对府里的不闻不问了,所以才会有此焦虑,才会另谋想法?

    “那夫人的意思……?”贾政沉吟了一下,才问道。

    “老爷去问一问大伯,如果不好直接问,那起码也要找个法子打探一下,看看大伯究竟和铿哥儿在做什么?大伯那里不好闻,那铿哥儿那里总可以问一问吧?妾身不信铿哥儿能对大伯如此,却还要瞒着我们。”王氏有些瘦削的脸上付出一抹冷峭的神色,一字一句地道:“大伯能做到的,我们一样可以。”

    王氏甚至都已经琢磨过贾赦是怎么来说动冯紫英的了,或者是二丫头,又或者是邢岫烟。

    冯紫英的心性众所周知,吃着林丫头嘴里,还惦记着宝丫头碗里,自己送他金钏儿、玉钏儿两姊妹,便一下子拉近了关系,而在之前,两家关系其实是颇为疏远冷淡的。

    冯紫英预料到自己被贾赦留饭肯定会引起一些关注甚至闲话,但是却没想到连王氏这种素来不关心俗务的人,也都居然如此积极热心的加入进来。

    “冯大哥被大舅舅留饭了?”黛玉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格外惊讶,据她所知,冯大哥和大舅舅关系应该是很一般才对,留饭也该是二舅舅留饭才对。

    “嗯,厨房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大老爷专门叮嘱要做得精致一些,另外奴婢听司棋说,大老爷心情极好,走路都带唱曲儿呢。”紫鹃捂着嘴笑道。

    “可冯大哥不是说明日就要回永平府了么?”黛玉秀眉轻蹙,手里握着的画笔轻轻放下,“怎么这个时候却又来府里了?”

    “这却不知道了。”紫鹃欲言又止。

    “怎么了,鬼鬼祟祟的?”黛玉微微噘嘴。

    “婢子听司棋说,遇见三姑娘也好像是去大老爷那边儿转了一圈,应该也是听见了冯大爷去大老爷那里了。”紫鹃圆润的脸盘上露出一抹思考之色,“可是最终好像没进去。”

    “哦?”黛玉讶然,看着自己这个贴身侍婢,“紫鹃,你想说什么?”

    “奴婢听闻二太太身边彩霞说,二姥爷和二太太也谈起过三姑娘的婚事了,可是好像只说了说就没有了消息,可论年龄,三姑娘也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紫鹃贝齿轻咬朱唇,轻轻叹了一口气,“估计是没有太合适的。”

    黛玉蹙眉,她当然知道探春也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一般大家闺秀满了十四便是要考虑婚嫁之事了,一般说来满了十六就应该要出嫁,超过十八岁未嫁的都比较少见了,探春和自己一样已经满了十五了,翻年就满十六岁了,这个年龄起码应该有订亲了。

    见黛玉若有所思,紫鹃才又道:“奴婢还听得赵姨娘身边吉祥说环三爷一直替三姑娘抱不平,要三姑娘主动和老爷、太太说,不能像二姑娘那样任凭大老爷那般胡乱指婚,……”

    “二姐姐哪里就指婚了?大舅舅虽然有那个意思,但是也没有真正定下来,不过那孙家的确非良配。”黛玉沉吟了一下才道:“若是有机会,我也要和大舅舅与大舅母说一说,听说那孙家男子性格暴虐,喜好酗酒,二姐姐那性子嫁过去,只怕会受许多苦。”

    紫鹃微微点头,“其实奴婢也是这个意思,但是姑娘您是晚辈,不好和大老爷太太说这些话,不过冯大爷现在既然这么得大老爷的推崇看重,或许请冯大爷说一说,效果就要好得多。”

    黛玉笑了起来,道:“紫鹃果真心细,只是不知道大舅舅究竟什么事情会这么对冯大哥?我还没见过大舅舅对谁有这么上心呢。”

庚字卷 第七十四节 秒懂

    冯紫英是带着点儿醺醺醉意离开的荣国府的。

    贾赦很能喝,冯紫英本来酒量就够呛,面对贾赦的殷勤劝酒,很难抵挡,尤其是在对方有心相劝之下,更是不好推脱。

    宝祥把马车叫出来时,冯紫英就径直上了马车躺下,只是感觉到好像出了大门没走几步,就停下了。

    冯紫英有些不耐烦地道:“怎么了?”

    “爷,平儿姑娘在路边儿上,可能有事儿要和您说。”宝祥是深知这位平儿姑娘和大爷有着某种特殊关系的,不敢失礼,赶紧吩咐驾手停下。

    “平儿?”冯紫英虽然有些醉意,但是神志还是清醒的,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外人说,“我喝了酒,不好下车了,你请她上来说话。”

    宝祥原话说了,平儿犹豫了一下,这才踩着马车车辕处的梯子上车,挑开车帘,却见冯紫英脸色潮红斜躺在车厢里,背后靠着一个靠枕。

    见平儿掀起布帘,冯紫英挥了挥手,“平儿,来得正好,要不陪着爷坐一会儿?”

    见冯紫英有些醉意,平儿赶紧摇头:“爷在大老爷那里喝多了?”

    “嗯,略微超了点儿量,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冯紫英不以为然地道:“既然不愿意来挨着爷坐,爷知道你也是一个忙人,有什么事儿?”

    平儿更加犹豫,但想到王熙凤的急切和冯紫英明日就要东返永平,所以还是开口了:“奶奶想要问一问你和大老爷谈的事儿,问你有没有时间,……”

    冯紫英精神顿时一振,先前来贾府本身就存着某些心思,只不过被贾赦的热情款待给冲淡了某些方面的想法,加上多喝了几杯,也就丢弃了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准备回去了,却没想到平儿却代表凤姐儿找上门来,这如何不让冯紫英怦然心动。

    “时间倒是有,可是府里边我不好再进府了啊。”冯紫英皱起眉头,“明日一大早爷便要启程返回,那边儿事情也都挤在一块儿了,都得要回去之后尽快处置。”

    “奶奶说她可以出来,如果有合适地方见一面就最好,……”平儿贝齿轻咬着唇肉小声道。

    冯紫英大喜过望,首先想到的就是大观楼,那里是看戏的好去处,上一次在大观楼里好生戏谑了一番凤姐儿,如今似乎也可以过去重温旧梦,不过那里也太招人眼目。

    想到这里摇摇头,冯紫英酒劲儿似乎也消退了不少,“非得要今日么?”

    “奶奶是这么嘱咐的,奴婢也只能如实来禀报,……”平儿妩媚地白了对方一眼,这些男人贪恋的时候如狼似虎,可一考虑到现实便犹豫再三。

    冯紫英皱起眉头,这在哪里见王熙凤?他当然想见,之前甚至都想好了,可没想到贾赦如此热情,攀谈时间大大超过预期,而且还留饭了,这等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也不可能去哪里,甚至连园子里都不好去了。

    未曾想到王熙凤的鼻子倒是挺灵,一下子就觉察到了贾赦和自己之间的突然热乎起来存在猫腻,这才要紧赶着上来。

    只是王熙凤是断不能到丰城胡同自己家里去的,既不合规矩,也风险太大,王熙凤也肯定不敢去。

    脑瓜子突然一动,冯紫英点点头:“好,那就去马巷胡同,我让宝祥在胡同口等你们。”

    “马巷胡同?”平儿一愣,随即立即反应过来。

    她当然听说过冯紫英原来金屋藏娇的故事,那东府尤大奶奶两个妹妹据说是胡女,冯大爷从宁夏平叛回来之后便将二女安放在京中某处,金屋藏娇,算是养了两个外室,一直到后来娶了沈氏之后,沈氏大度,这才让二女进府为妾,这马巷胡同多半就是冯大爷以前安放二尤的所在了。

    “嗯,我先过去,你去和凤姐儿说便是。”冯紫英没给平儿多反应的时间,坐直身体,一把把平儿蜂腰勾住,猛然拉过来,在对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然后又在对方丰臀上拍了一记,“去吧,我在那边等你们。”

    平儿脸红耳热地赶紧下了车,虽然前番也有些亲热举动,但是冯紫英在车厢里的行径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尤其是这车厢外车夫和宝祥都还在呢,这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喧闹鼎沸。

    待到平儿下了车,马车继续前行,冯紫英反而清醒了下来。

    这王熙凤果然还是够厉害,自己就这么和贾赦一接触,对方肯定就嗅到味道了。

    冯紫英没有意识到自己小觑了自己的影响力,实际上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吸引了京中很多人的关注了。

    黄得功在曹家寨与李如樟部的会师,直接导致了外喀尔喀人丧失了继续坚持下去的信心,这些蒙古人本来就习惯了来去如风的性子,而且深入到大周内陆,本来就让一直在漠北游牧的外喀尔喀人第一次进入到了与草原上截然不同的环境,他们觉得能够捞到一票就足够了,所以对林丹巴图尔的宏图大计根本就不相信,一门心思想要赶紧撤回草原上去,保住现有的胜利果实。

    没有了外喀尔喀人在西翼的遮护,察哈尔人根本不可能再坚持下去,林丹巴图尔在百般劝说无果之下也只能抱憾退兵。

    可以说黄得功部的出塞远征到曹家寨,直接促使了蒙古人比预料中撤兵提前了接近一个月,而这一个月对于大周来说可谓是无比宝贵的,若是放任外喀尔喀人和察哈尔人这一个月里四处袭扰掳掠,整个顺天府北部和中北部的几个州县,几乎都要被这帮蒙古人洗劫一空了。

    看看察哈尔人的游骑已经侵袭到三河和蓟州,再加上煽风点火的科尔沁人在玉田、丰润的推波助澜,蓟镇军那根弦也已经接近要崩断了。

    可以说,黄得功和李如樟部联手在潮河所、石匣营、曹家寨这一三角区域不断发起的进击,直接威胁到了整个外喀尔喀和察哈尔人北返的后路。

    在没有了解到李如樟部和黄得功部兵力具体数量之前,他们甚至担心大周是不是要准备关门打狗,如果真把他们这二十万大军给关在边墙内,哪怕最终能脱困而出,对蒙古人来说也是一场灾难了。

    谁也没想到冯紫英在永平府这一手宛如天外飞仙的盘外招竟然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力,甚至连张景秋和柴恪都没有预料到黄得功不过区区几千人在曹家寨的一翻动作就能带来这么大震动,甚至比大同宣府军的几万人更具威胁性,使得蒙古人被迫撤退。

    除开这个,冯紫英单枪匹马和蒙古贵酋谈判的故事也迅速在这几日里开始在京中流传开来,京营数万人生死关系到京中数万个家庭的命运,在朝廷以二十万两银子赎回普通士卒稳定住了民心之后,很多人更关注的是冯紫英居然能做到以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赎回五万多士卒。

    这一算下来,平均下来甚至连四两银子一个人都不到,这可是京营士卒,不是灾荒时候插标卖首的老弱妇孺。

    连带着大家自然就会脑补那是冯紫英率领永平新军把蒙古人在迁安城下打痛了,打服气了,这才能让蒙古人做出这样大的让步,所以各种光怪离奇的故事在京中的流传也就不足为奇了。

    正是这些传闻不断地发酵,也才让贾赦挣银子的念头越发火热,也让荣国府二房都有些不甘寂寞,而王熙凤自然就更不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了。

    马巷胡同冯紫英已经有许久没来了,不过推门进去之后里边却没有太大变化,因为尤老娘仍然住在这边。

    原本冯紫英在二尤抬入冯府成为妾室之后,也让尤老娘跟着去了冯府住下,不过随着二尤要跟随自己去永平府,尤老娘却不太想跟着去永平府。

    永平府哪里比得上京师城里如此繁华热闹,乐子也多,没事儿去赶赶庙会,庙里祈福,戏楼子里听戏,还能到宁国府那边去走动走动,何等逍遥自在?

    可两个女儿走了,自家留在冯府就显得不那么自在了,所以在二尤的恳求下,冯紫英也很大度的就让尤老娘继续回马巷胡同这个宅子里住着,顺带还给尤老娘请了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仆妇侍候着,这自然让尤老娘乐得合不拢嘴,二尤自然也是既高兴又感激,只能合不拢腿了。

    冯紫英一进门,尤老娘便已经屁颠屁颠儿的迎了出来,见是姑爷,惊讶之余也是欢喜。

    “姑爷回来了?”

    “老娘没出去啊,我中午吃了几盅酒,要在这里歇息一下,顺带要见一见客人,……”

    尤老娘秒懂。

    对于这位姑爷,尤老娘是一百个满意的,先是收了自己两个女儿当了外室,然后如约抬入府中变成了妾室,这便是尤老娘最大的愿望也得到满足了,现在唯一一个期望就是二女能早点儿替冯紫英生下一男半女,那就一切再无所求了。

    这个时候冯姑爷来这里,又喝了酒要见客,尤老娘自然心领神会,那分明就是要和女人幽会欢好,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妇人。

庚字卷 第七十五节 莫测女人心

    尤老娘内心固然好奇,不过她却是一个知趣的妇人,对此并不太在意。

    自己两个女儿不过是侍妾,只要姑爷对两个女儿好就行了,而从冯紫英对自己两个女儿和自己的态度来看,这位冯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至于说喜欢女色,这有点儿身份的男人,又有几个不好这一口?

    “姑爷,那需要不需要老婆子……”尤老娘试探性地问道。

    “不用,老娘,那边屋子都还留着吧?”冯紫英摆摆手,他是问原来尤二尤三住的厢房。

    “欸,留着呢,留着呢,老婆子没事儿就去打扫一番,也就琢磨着万一那一日姑爷要临时用,……”尤老娘嘴巴也格外利索,丝毫不觉得这话里边有什么不对,哪有女儿给人做妾,却还觉得姑爷外边找女人理所应当的?

    “那就行了。”冯紫英看了尤老娘一眼,“我在这里歇一下午,晚饭前就要走,……”

    尤老娘又是秒懂,鸡啄米一样地猛点头,“老婆子正说去石灯庵里去坐一坐,那明净老尼前些日子说老婆子后半辈子有了依靠,一直说要好好和老婆子算一卦,老婆子正说去那边儿坐一坐,那张氏也说家里有点儿事,正好让她也回去看看,……”

    冯紫英早就知道这尤老娘是个机敏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甚至能猜出自己今日来是和别的女人幽会,但是人家却半句不提,自己稍许一说,人家就立即配合。

    “嗯,二姐三姐这段时间在永平府也没回来,我明日便要回永平府,这一次回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回来,这里有五十两银子老娘拿去买些布,做几件衣衫,……”

    冯紫英话音未落,尤老娘已经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那如何使得?老婆子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姑爷待二姐三姐儿和老婆子都是极好了,老婆子现在有吃有喝有用,还有人侍候,每日里就是享受,哪里还能要姑爷的银子?切莫如此,……”

    冯紫英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这尤老娘居然还这般懂事,倒也高看了几分。

    “也罢,老娘若是寻常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二姐三姐说便是,二姐三姐没回来,也可以和府里金钏儿说,……”

    冯紫英也不多说,点点头,尤老娘已经忙不迭地去把东厢房那边打开了,果然如尤老娘所言,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上去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却也格外清爽。

    冯紫英很满意,抬脚便进屋里,歪在炕上,那边尤老娘又早已经把自家屋子里的炭盆捧了过来,很快屋子里便热了起来。

    “姑爷就在这里好生休息,老婆子就先走了。”尤老娘见一切收拾停当,这才虚掩着门,自顾自的离开了。

    冯紫英也有些感触,这尤老娘虽然接触次数不算多,但是和她两个女儿相比,在人情世故上却是强太多了,三姐儿就是一个啥也不想多管多问的直爽性子,而二姐儿倒是有些方面捡着了尤老娘性子,但是在精明能干上却还差了一大截,也许是年龄沉淀的缘故,也许日后生下一男半女之后会慢慢成熟起来。

    王熙凤和平儿是让贾府马车送到了长安街上的单牌楼边儿上,这里是最热闹的商业区,许多绸缎和香粉铺子都在这一片儿,大户人家的马车也大多就在这一带听候。

    二人下了车,便假意进了一家绸缎铺子,随便看了一阵,便蹩了出来,再沿着街边儿上走了一段,便看到了宝祥带着马车来了。

    二人也不做声,只管放下帷帽遮帘,径直上车,便是车夫都不知道二女究竟是何来路,但是宝祥既然不吭声,他也就只管赶着车边走,内心里也大体知道这又是大爷在外边儿养的外室,难怪又带到马巷胡同这边儿来了。

    马车一直到了院子门口,没法进去,王熙凤和平儿这才下车,放下遮帘,缓缓进了院子,宝祥这才把外院门关上。

    平儿推开内院门,见里边倒也干净清爽,似乎是有人居住,但是却没有人,只有东厢房那边有动静。

    两人都不说话,一直走到门口,冯紫英已经看见了王熙凤和平儿的声影,便跃起身来,赤着脚敞着衣衫走出来,一把左拥右抱,大大咧咧地道:“怎么这会子才来?”

    王熙凤和平儿都被吓了一大跳,虽然有过肌肤之亲了,但是这却是大白天.

    正午的阳光光线透过窗棂钻进来,抛洒在炕头整洁的猩红褥毯上,光线散射在空气中,因为冯紫英起身带动尘埃浮动,似乎是预示着什么。

    几乎是同时,二女都挣脱了冯紫英的搂抱,王熙凤是面带薄怒,而平儿则是羞燥难抑。

    挣脱的同时,平儿忙不迭地窜出厢房门,丢下一句话:“奴婢去关内院门,奶奶先和大爷说说话,……”

    王熙凤被平儿的突然逃窜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面对脸上露出快意笑容的冯紫英,一时间手足无措,赶紧后退两步:“铿哥儿,我是来和你说正经事儿的,……”

    “正经事儿也得要上炕再说啊,难道就这样站着说话?”冯紫英也不在意,他能揣摩出王熙凤此时混杂着种种情绪的心境。

    对陌生环境的紧张,白日里这种时候的担心,第二次接触的羞燥和渴望,还有想要打探甚至介入事务的某种期待,当然或许还有某些有过肌肤之亲之后将自己作为依靠的些许思念,总而言之,王熙凤此时对自己的感觉应该很复杂而微妙。

    王熙凤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却见平儿已经把内院门门闸闸上,但是却只是在院门处四下打量,大概是在观察这座院落的情况,看样子是不肯过来了。

    心里稍微放下一些,想要去关上虚掩的房门,王熙凤却又觉得这样太过露骨,抹不下颜面,正犹豫间,冯紫英却已经一个箭步过来,猛地一下子就抱起了王熙凤,在王熙凤捂嘴惊呼声中把对方放在了炕上。

    王熙凤的剧烈挣扎却一声不吭让冯紫英略感意外,再一看对方眼眶似乎也有些泪影,冯紫英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些唐突了。

    先前以为这妇人要么是想要介入赎回京营将佐一事捞些银子,要么就是贪恋那一夕之欢还想要梅开二度,又或者二者兼有,但是现在看来这女人对自己似乎还不完全是如此,好像还夹杂着某些其他的情分在里边,若是自己在鲁莽一些,只怕这桩孽缘就要戛然而止了。

    冯紫英的动作一下子柔缓起来了,也没有再去解王熙凤棉裙下的小衣的汗巾,而是将对方的下颌抬起,“怎么了?”

    王熙凤竭力让自己保持一种冷傲的模样,挣扎了几下,却又未能摆脱对方另一只胳膊揽住自己的腰腹,只能竭力把自己的头向后仰,让自己和对方的面孔保持一定距离,“铿哥儿,你把我叫来就是想要折辱么?我王熙凤在你心目中就只是你发泄一番就丢在一边儿的青楼女子?”

    冯紫英内心也是无语,不是你要见我么?不是我没法再进府你说你可以出来么?怎么却成了我要如何折辱你,还把你当青楼女子了?

    但他知道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要说出来,那就真的是要撕破脸,恐怕一拍两散了。

    “欸,凤姐儿为何如此说?”冯紫英目光澄澈,注视着对方:“难道我冯紫英为人行事处世立身在凤姐儿心里就如此不堪?那一日恩爱之后我说过的话,凤姐儿难道就全数忘了?我可没忘。”

    一句“我可没忘”让王熙凤眼圈又红了,随即将头扭到一边,冷声道:“谁知道你说了些什么?不过是男人兴之所至信口而言罢了,……”

    “天地良心,凤姐儿要这么说,难道要我剖心挖肝?”冯紫英感受到对方情绪的软化,心里稍微一松,“我对你是什么情分心意,难道你心里感受不到?”

    这女人就是麻烦,有些时候你完全猜不到她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尤其是像王熙凤现在的情形,他也能理解。

    本来就被和离了,现在甚至是无家可归了,可原来又是荣国府里高傲不可一世的琏二奶奶,又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敦伦之事,难免就会担心自己会看不起她,加之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各种焦虑、烦躁、担心和期盼情绪骤然间交织在一起,被自己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就给引发了,就想要倾泻出来释放出来了。

    只不过自己却就赶上了,还得要温言相劝,美言宽姐,甚至好生抚慰一番,这才能慢慢将其导入港。

    似乎是有些触动,王熙凤没有再剧烈挣扎,但是身子仍然有些僵硬,冷声道:“我倒是没感觉到你铿哥儿心里有什么情意情分,那你说给我听听。”

    冯紫英心里一苦,这还把自己给套上了,但是表面上却半点颜色不敢露出来,脑子里却迅速盘旋思考如何应对这个问题,女人是感性动物,回答得不好的话,弄不好今日就别想近身不说,便是日后都要大费周折。

    看到一个推书公众号还不错,大书荒三十六计,感觉还是有点儿水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839/ 第一时间欣赏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作者:瑞根所写的《数风流人物》为转载作品,数风流人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数风流人物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数风流人物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数风流人物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数风流人物介绍:
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