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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人物全文阅读

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己字卷 猛虎卧荒丘 第五节 小矫情

    永隆帝默默点头,老九的话倒是中肯之言,辽东是断断不能有失的,丢失了辽东,无论是建州女真,还是察哈尔人的兵锋就直指京师城下了,自己这个皇帝都要枕戈达旦睡不安枕了,只怕自己连这个皇位都要不稳了。

    “冯唐的建议的确有一定道理,但是朝廷要按照他的建议实施,难度实在太大,至少目前朝廷没有这个财力来实施。”许久之后,永隆帝才有些干涩地说出自己观点,“但老九你说的也有道理,辽东这边局面还是要支撑的,冯唐有此心也说明此人是心怀国事,也不枉朕把他放在蓟辽总督这个位置上。”

    “那皇兄打算如何办?”忠顺王有些好奇。

    “先等一等,看看今年各地收成,若是歉收情况严重,不妨选一二地方试一试,两三万流民迁移朝廷勉强能支应得起,若是北直或者山东这边近便之地,那就更合适了。”永隆帝深吸了一口气,“辽东就要看冯唐如何来应对了。”

    “若是走海路,兴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金州和复州一线,人口稀少,土地辽阔,却又不至于被建州女真所危及,不妨以金州——复州一线作为尝试,先行做起来,另外看看是否能引入一些民间商贾来开拓这一带,免十五年的赋税,臣弟以为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忠顺王捋着颌下几缕鼠须若有所思,“臣弟听闻龙游和安福商人不是精于这等迁民拓殖之道么?若是将辽东荒地也以东番之策来经营,皇兄以为如何?”

    永隆帝眼睛一亮,“老九,你说冯唐提出此略是否就是冯铿在背后出谋划策?龙游和安福商人拓殖东番就是冯铿一手策划操作。”

    忠顺王笑了起来,“皇兄也想到了?现在冯铿是盛名在外,也有些怕木秀于林啊,否则他何须主动外放?这开海之略算来算去,得益者朝廷排第一? 江南第二,北地却见不到好处,难怪冯铿现在都只能求外放躲避风头了? 谁让他还背着北地青年士子领袖这个名头呢?如此韬略,却没能为北地挣得好处,自然是要引来口诛笔伐了,这是忘本嘛。”

    永隆帝也是笑了起来,这等事情? 哪怕是皇帝都无能为力,你这就是“数典忘祖”之举了? 当然要挨骂? 不过倒也不至于有其他,避避风头就好? 只不过显得朝廷有些亏欠对方罢了,老九不也说了? 得益最大就是朝廷了。

    似乎觉察到了一些什么? 永隆帝目光落在忠顺王身上,“老九? 冯铿来找过你?”

    知道瞒不过自己兄长,忠顺王倒也没有遮掩什么? “午间来过,说了些话? 说自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只能躲出京师去避避风头了? 便是齐永泰和乔应甲都庇护不得,嗯,估计齐永泰和乔应甲心里也不舒服,但闹出这么大阵仗的却又是自己得意门生,这是既喜又忧,还有些生气吧?”

    永隆帝也笑了起来,“倒也不能全怪他们,估计冯铿自己当初也没想到这桩事儿会越卷越大,到后来便是他想撤回止步都不可能了,大势所趋,冯铿也不过就是一个引领者罢了,这会子倒是会找补来了?”

    忠顺王也抿嘴微笑,“皇兄也知道了?不过父皇那边好像……”

    永隆帝悠悠一叹,“是啊,这年头,优秀的人物谁又不高看几分呢?不过你可知道冯铿这个家伙和朕提出来要为其二伯追封之事意图何在?”

    忠顺王眨了眨眼,“臣弟也有些好奇,照理说他一个文官出身,应该不在乎这个才对,而且就算是在乎这个,他不是已经兼祧了,长房呼伦侯袭爵,三房也还有个神武将军,何须再在意这个二房云川伯?难道还真的是觉得朝廷亏欠了,须得要补回来心里才平衡?或者还要冯氏多延续一门香火?”

    “哼,也许是,也许不是,但这家伙自己却说是为了能再娶一房自己中意的女子,岂不可笑?”永隆帝都不知道该怎么来说这事儿了,“朝廷勋爵,何等贵重?却被这个家伙用来作为作伐娶妻的台阶门资,……”

    见兄长一脸恼怒,忠顺王反倒是乐了起来,“皇兄这么一说,臣弟倒真的是相信了,此子据说别无他好,唯有石榴裙下无怨无悔,兴许就是哪家大家闺秀,那位媵妾不成,唯有此法方能得偿所愿呢,……”

    忠顺王的话让永隆帝也是一愣,但回顾关于冯铿的种种,除了绝才惊艳的治政本事外,似乎就只有这些风流逸事了,没准儿还真的是实话。

    “唔,老九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可能,……”永隆帝点点头,“朕知道了,不过既然他来找老九你念叨一番,朕若是还不理不睬,倒显得朕薄情寡义了,也罢,……”

    忠顺王心中暗笑,其他都是闲话,唯有冯紫英主动来找自己疏通,其实也就是一种变相的表态,这才是皇兄心里最满意的,至于其他,皇兄会在乎么?

    *******

    一觉醒来,冯紫英并没有立即起床,而是撑起身子侧着头看着身旁还在熟睡的妻子。

    柳眉如月,羽扇般的睫毛轻盈的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十分优美的细密弧线,白里透红的玉靥在晨曦淡淡的阳光中显得格外姣美,白生生的藕臂连带着半个香肩裸露出来,探手一触,微微有些凉意,冯紫英爱怜地替爱妻拉了拉锦被,遮掩住那肚兜上端隐约可见的沟壑。

    这两个月沈宜修的食量明显见长,嗜睡特征明显,口味也变得更重,对原来十分喜好的清淡口味也有些厌倦了,更嗜好酸甜辛辣的菜肴。

    身体也开始有了一些细微变化,当然也只有冯紫英这个枕边人和贴身丫鬟们才能看得出来,寻常外人还是觉得少奶奶和往常一样。

    当然心情更好,连带着原来还时不时揶揄丈夫几句的,现在反而变得宽容甚至主动相邀小聚了。

    外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云裳。

    知道冯紫英起床的时间,也知道这段时间少奶奶嗜睡,所以云裳也是蹑手蹑脚。

    看见冯紫英摆了摆手,云裳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些什么,沈宜修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然后翻身,玉臂下意识的便搂住丈夫,把自己身体蜷缩入丈夫怀中,只不过迅即被丈夫某一处的变化给惊醒过来。

    饶是已经做了几个月夫妻,沈宜修还是有些害羞,抬起目光所见之处却是丈夫灼热的眼神,肚兜支棱起所在,早已经被丈夫探手而入,忍不住娇嗔惊叫,迎来却是一阵轻怜蜜爱。

    冯紫英当然清楚轻重,不会有冒险之举,只不过手眼温存,也是一番闺中情趣。

    “相公!”面对丈夫的“进袭”,沈宜修有些吃不住劲儿了,知道丈夫不会过分,而且不去尤氏双姝那边安歇,却要在自己这边陪自己,她心里自然也是格外甜蜜。

    “嗯?”冯紫英终于收回魔爪。

    “这段时间相公其实都可以在东跨院那边住的,二位妹妹心里怕是早就期盼已久了,妾身可不想当醋坛子。”沈宜修看了一眼门外,“要不相公就把晴雯和云裳收房,也省得来缠妾身,……”

    “怎么,宛君还不愿意为夫陪着你?”冯紫英笑问。

    “妾身当然希望相公陪着妾身,但是二位妹妹也一样盼着相公,而且现在妾身有了身孕,怕是二位妹妹也艳羡得紧,前日里尤二妹妹便拐弯抹角地问妾身若是备孕须得要注意哪些,妾身还能不明白?”

    沈宜修对尤二姐印象很好,觉得她虽然说不上知书,但却绝对达理,而起性子温厚老实,言语也不多,平素里也喜欢来陪着自己坐着,哪怕是不说话,也能让人多几分亲近之情。

    尤二姐的心愿冯紫英自然明白,希望也能继沈宜修怀孕之后早日怀孕,这样也能让一只有着某些不安全感觉的尤二心里更踏实,冯紫英也曾经安慰过始终缺乏安全感的尤二姐,但是也知道最能让尤二姐感到安全踏实的就是让她尽快怀孕生子,最好是生一个儿子,才是最好的安慰。

    “嗯,为夫会努力的。”冯紫英笑着道。

    “还有,昨日薛家妹妹来了,妾身和薛家妹妹单独说了一会儿话,……”沈宜修嘴角带笑,似乎是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冯紫英讶然,“你和她说了……”

    “嗯,妾身没明说,但是薛家妹妹聪慧无比,妾身刚刚露了一点儿口风,她便已经猜测到了,还大礼相见,弄得妾身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宜修眼角的笑意夹杂几分得意,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几个月夫妻早已经对妻子的许多细微表现了如指掌的冯紫英自然明白。

    这也让冯紫英很有些无语,饶是沈宜修平素表现大气,但在这种关乎身份地位和认可的事情上,却是半点都不含糊,可见这女人啊,都免不了有些小矫情的。

己字卷 猛虎卧荒丘 第六节 美人春睡

    “宛君,宝妹妹是个知礼重义的性子,虽然看起来家世是皇商,似乎没有那么好听,但是其祖上乃是紫薇舍人,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在上一辈没落下来,在这一辈上,其兄不太成器,全靠她和母亲撑起场面,……”

    沈宜修自然也是打探过这个未来也会和自己成为妯娌的女子,只比自己小三岁,已经满了十七,论理这个年龄的确也是该出嫁的年龄了,但此女性格沉静大度,在周围人里极受好评,连晴雯这等性子明显和薛宝钗不相投的丫头,都要说对方颇有风范气度。

    “相公这般说,妾身自然是明晓的,所以和薛家妹妹一番说话,也算颇为投契。”沈宜修微微颔首。

    “那宛君对林妹妹的观感呢?”冯紫英稍微一侧首,然后用手把沈宜修扶了起来,用身边的靠垫放在沈宜修身后,顺带把锦被往上掖了掖,他很想知道沈宜修对林黛玉的观感。

    “妾身就知道相公肯定要把林家妹妹和薛家妹妹相比,嗯,说实话,林家妹妹可能性子更为急躁敏感了一些,换一句话其他不太中听的话说,可能就会是尖酸刻薄了一些,但是妾身却觉得林妹妹是个性情中人,嗯,相公还别说,这林妹妹和晴雯这丫头各方面都还真有点儿相像,都是这种心直口快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都有点儿得理不饶人却又刀子嘴豆腐心,……”

    沈宜修脸上洋溢着恬美的笑容,也在揶揄着丈夫。

    不得不说沈宜修的分析判断相当精准。

    林黛玉自幼丧母,又寄居人下,所以性格细腻敏感,容不得半点轻慢,同样晴雯是被买进府里,没有跟脚? 出身不如鸳鸯、金钏儿这等家生子? 又不像袭人这些卖身进来,但府外还有家人? 但模样却又生得格外俊俏? 所以被放在宝玉屋里也是有些受排挤,一样混杂着自卑和自傲。

    这两女相近的境遇使得她们有了类似的性格特点,但内心的善良和外表的倨傲形成了一种极大的反差? 也就是所谓的刀子嘴豆腐心? 面冷心热。

    没想到和黛玉才接触几回? 沈宜修就能觉察到这一点,这女人之间的直觉还真是体察入微。

    “宛君所言甚是,为夫佩服。”冯紫英点头赞同? “林妹妹和宝妹妹虽然性格迥异? 不过人本性却是无二的? 都是纯善性子,或许林妹妹更敏感? 宝妹妹更隐忍? 但若是宛君能和她们融洽相处? 当好姐姐? 为夫心里也就踏实大半了。”

    “难道相公对妾身不放心? 还担心妾身欺负薛妹妹和林妹妹不成?”沈宜修嘴角笑意越发明显,“妾身在相公心目中就这么不堪么?”

    “不,不,宛君误会了,为夫的意思是宛君既然是姐姐,那么不仅仅要处理好你和二位妹妹的关系,更应该让林妹妹和薛妹妹,以及其他几位妹妹也能融洽相处。”冯紫英斟酌着言辞,“日后为夫可能会长期在外做事,母亲和姨娘年龄日长,精力也会越来越不济,宛君就更需要承担起重任来。”

    沈宜修略感吃惊,“相公的意思是林妹妹和薛妹妹关系不睦?可妾身看她们关系不错啊,只是薛妹妹话语虽然不多,但是都是颇有道理,每每能说到关键所在,林妹妹也并未有什么异议。”

    冯紫英窒了一窒,这个话题说实话,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红楼梦》书中黛玉和宝钗之间的关系也经历了几个阶段,时好时坏,但那是因为有什么金玉良缘和木石奇缘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但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二女关系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就不好说了。

    可是很显然黛玉、探春、湘云之间关系更为密切,而宝钗似乎有被孤立的迹象,这从他两次看到几人玩牌的情形就能看得出来,话语里都是在黛玉、探春和湘云间说来说去,而宝钗基本上插不上话,或者宝钗就有意不插话。

    但以冯紫英对宝钗的了解,若是她想要避免这种情形,应该会对策,但是她却很坦然地保持了克制,这说明她也是有意隐忍退让。

    冯紫英倒也不觉得这会是黛玉主动挑起的这种情形,看上去更像是湘云和探春在为黛玉助威呐喊,或者说是湘云和探春已经感受到了迹象,所以先发制人的对宝钗开始了施压?

    可这有意义么?

    还是做给自己看的?

    “宛君,这个问题为夫就无法回答了。”冯紫英苦笑着摇了摇头,“林妹妹和宝妹妹之间的关系还有待于你的观察,为夫对于这种关系的观察往往都是难以得出正确答案的,这一点为夫很肯定,所以只有宛君你辛苦了。”

    沈宜修笑了起来,对丈夫憨态可掬的回答感到十分有趣,或者这是丈夫的一种变相求饶?

    *******

    和沈宜修半真半假的交流总算是让冯紫英松了一口气,忠顺王那里也传来了消息,相信永隆帝很快就会给出一个结果,而在此之前,冯紫英知道还有一道关要过。

    如何让林黛玉接受薛宝钗将会和她成为妯娌,这道难题始终无法回避。

    二房复爵兼祧,这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好事,黛玉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哪怕内心有些酸涩,但表面上都得要表现出足够的喜悦和大气,但选择谁作为二房的嫡妻,这却是一个值得斟酌的。

    纵然沈宜修和林黛玉无法置喙,但起码也要给二人一个说法,这算是一种尊重,沈宜修这边要好一些,毕竟选择谁对她来说都是不认识的,没什么意义,但是对黛玉来说,这就很关键了,尤其是宝钗。

    所以在去贾府的路上,冯紫英也一直在考虑,如何能让黛玉心平气和甚至是满意的接受这个结果。

    实在是拖不起了,吏部关于永隆五年进士观政期结束之后正式任官的公文马上就要出来了,自己外放出京,顺带给一些弥补式的复爵就是应有之意了,顺带也不软不硬的把太上皇的一些心思给阉割了。

    冯紫英的理解就是阉割,既没有直接了当地挑明,但是又体现了永隆帝和朝廷的态度,但为了避免过于僵硬,好像又给了太上皇几分尊重,留了点儿尾巴,嗯,所以,个中之意,只能当事人慢慢去细品了。

    进贾府对于冯紫英来说都是轻车熟路了,甚至已经不需要再通传,给门房上打个招呼,便可大摇大摆直接进府,几乎和贾府人无异了。

    不过一进门就遇到了司棋这丫头,看见冯紫英进门更是喜出望外,不假思索的便要过来说话。

    冯紫英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招呼到一边儿,说了几句,对于司棋问及是否要去缀锦楼却不敢明确回答,今儿个事情事关重大,他得要一一处理好才行。

    司棋很不甘心地走了,冯紫英这才带着宝祥一路绕巷过道,来到后边大观园的门上。

    这里几乎就是后院了,除了宝玉外,其余都是姑娘们,甚至连贾政都在考虑最好让宝玉搬出来,毕竟姑娘们年龄都大了,好在偏处一隅,宝玉现在也日渐明白规矩,并不经常往院子里姊妹们那里去了。

    大观园的门房上对冯紫英也很熟悉了,进出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宝祥却只能在门上闲耍了,现在除了宝玉和冯紫英外,便是宝玉的小厮们也都一样不能入园,只能在外院逗留。

    三月的潇湘馆依然呈现出一派幽篁摇曳,婆娑生姿的美态,老远冯紫英就能感觉到沿着沁芳溪扑面而来的清新之意,让人心旷神怡。

    其实从曲径通幽处便可打通这处假山,就能直接通到潇湘馆,但是这设计师显然明白这婉转曲折的道理,这一出假山太湖石却是盘曲嶙峋将路径封死,然后从另一端盘旋而出,通往沁芳亭,从沁芳亭过溪水,然后再走出十丈过翠烟桥返回,才到潇湘馆。

    走到门口,没见到紫鹃,却见另一个小丫鬟雪雁在门口踢着毽子,见冯紫英来,忙不迭地要进去通报,却被冯紫英喊住了。

    “林妹妹在么?”

    “姑娘在,紫娟姐姐却不在。”雪雁是个不足十三岁的小丫头,跟着黛玉时也不过六七岁,天真烂漫,许多事情以前不知道,但是随着年龄渐渐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哦,紫鹃去哪里了?”冯紫英好奇一问。

    “紫娟姐姐去芦雪广了,说邢姑娘给姑娘做了一个花蔸,专门用来装凋谢的花瓣,姑娘已经盼了许久了,邢姑娘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做好。”雪雁抿着嘴笑道。

    “嗯,那我进去看看林妹妹。”冯紫英摆摆手,便径直进去了。

    雪雁一愣,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进去,她年龄也渐渐大了,自然也明白一些规矩,冯大爷是要娶姑娘的,这等时候进屋,当丫头兴许该避一避?

    冯紫英却没有想太多,这个时候外边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意融融,而黛玉却躲在屋里,委实可惜。

    抬脚入门,挑开丝帘,冯紫英却见一支美人拳握在丽人手中,却歪在一台藤编逍遥椅上,任凭窗格外透射进来的阳光斑斑点点,洒落在盖在黛玉的祫纱被上,晕黄得光圈和桃红的被面相映成趣,但和那姣花照水宛若西施的玉靥一比,顿时便失去了光彩。

己字卷 猛虎卧荒丘 第七节 葬花吟

    站在逍遥椅前,冯紫英微微躬身替黛玉把祫纱被向上掖了一掖。

    这丫头虽然这两年在自己和紫鹃的督促下习练养气术和踢毽、投壶、体操等锻炼方式都一一坚持下来了,身体素质有了很大改善,但是毕竟底子还是薄了点儿,相较于其他几个姐妹,还是要弱一些,所以冯紫英最担心的就是外感伤寒这些毛病找上这丫头。

    秀发如瀑,却沿着一边耳廓垂落下来,遮掩住半边雪腮,纤巧精致的下巴和朱丹一点的樱唇,加上秀丽无俦的小巧挺拔鼻梁,羽扇般的睫毛在眼圈下形成一道半弧形的黑色波纹,宛如一幅最精美细腻的美人画卷。

    睡梦中似乎还梦着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嘴角还带着几分恬静的笑意,让冯紫英忍不住在旁边锦凳坐下来,细细观察着这令人永生回味的醉人一幕。

    丫头已经满了十五了,她是二月十二的生日,冯紫英按照惯例给她画了一幅画,画的是黛玉葬花。

    这幅图在冯紫英脑海中很久了,从前世中87版《红楼梦》到后来细读《红楼梦》一书中,他的脑海中都有着这样一幅场景,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将这幅画画了出来。

    果不其然,黛玉爱不释手,甚至于后来紫鹃还带话给晴雯说,黛玉那几日连睡觉都还捧着这幅画,足见黛玉对这幅画的珍爱程度。

    窗格外的阳光缓慢的异动,淡黄的光晕落在祫纱被上,黛玉的头上,冯紫英的身形影子,形成一副奇妙的剪影图,这一刻时光仿佛停止,只剩下窗外偶有的鸟鸣声提醒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黛玉呢喃了一声,似乎是想要挪动一下身躯,然后静止的画面陡然被打碎,一下子变得生动活泛起来。

    抬起还有些惺忪的美眸,一眼就看见自己面前冯郎的笑容,黛玉禁不住“呀”了一声,一手捂嘴,然后迅即欢喜得要跳起来,但是可能是一个动作睡得太久,血气不通,脚有些发麻,有些踉跄,还是冯紫英果断出手将她搂入怀中。

    被冯紫英揽入怀中,浓烈的男儿气息一下子涌入黛玉的鼻间体内,让她一时间有些眩晕,但是那份子安稳踏实温暖的气息更让她无比的享受和沉醉? 她甚至下意识的就把自己双臂挂在了冯紫英的颈项上? 这是以前她从未有过,甚至没想过的,但是就在这迷迷糊糊的晕眩中? 就这么坦然的做了。

    冯紫英也有些愣怔? 虽然自己和很多女孩子都有了肌肤之亲? 但是对黛玉,却还一直保持着以礼相待,从未有过逾线之举,甚至连拥抱依偎都能让丫头羞涩无比,像今日这样黛玉的主动之举? 无疑是骤然见到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欢喜过甚,才会有。

    祫纱被落地,少女窈窕的身躯跃入怀中? 已经有些起伏的胸前蓓蕾挤压在冯紫英胸膛上,让冯紫英心中一荡,再看到那似拒还迎的嫣红似火的粉颊? 美眸流盼中流露出来的期盼和渴望,冯紫英哪里还能忍耐得住?

    朱唇微噘,丁香暗吐,少女立即就迷失在了火热的蜜吻中去了,从未有过如此劲爆之举的黛玉宛如风中战栗的树叶,死死的蜷缩在冯紫英怀中,一双玉臂更是牢牢地锁定情郎的虎项。

    迷离的双眼半睁半闭,鼻息咻咻,偶尔发出无意识的呢喃声,宛如一剂最浓烈的情焰要把冯紫英彻底焚成灰烬。

    好在冯紫英也还是有几分理智,换了一个其他女人,冯紫英恐怕就真的要跃马挺枪,把对方就地正法了,但是对黛玉他却不能,女孩子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而且年龄也太小,真要有了男女之事,对她身体伤害太大。

    只不过这等男女情焰爆发交融,无疑是最能催化相互间感情升华的方式,冯紫英的手已经忍不住在对方的略有规模的翘臀和胸前摩挲,而从未有过这方面经验的黛玉在短暂的颤栗、退缩和躲避之后,最终还是在羞涩中迎合了情郎的爱抚。

    许久,冯紫英才放开了怀中的玉人,而黛玉更是羞得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把臻首贴在冯冯紫英的肩头,嘤咛道:“冯大哥,您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看你睡得很香,便坐在你身边好好看你。”冯紫英脸上的笑容也是充满了爱怜和关怀。

    一句“好好看你”让黛玉心都甜得要漂浮起来了,情郎能坐在自己身畔一坐许久只为看自己睡容,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加上生日为自己送来的那幅画,黛玉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最幸福的人了,其他一切都无足挂齿了,哪怕探丫头和云丫头对冯大哥有一些别样心思,哪怕冯大哥和宝姐姐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又怎样?黛玉都不在乎了。

    此时的黛玉是冯紫英见到黛玉最动人的时候,淡红的脸颊闪动着迷人的光泽,眉目如画,美眸中慧黠的光焰跃动,微微抿起的嘴唇乍一看好像有些微肿,但更显得丹红夺目,垂落下来的乌发披散在耳际,在窗外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麻栗金的魅惑。

    西施捧心绝对不是因为捧心才漂亮,而是因为西施本身,而黛玉这个时候呈现出来的健康快乐,更加让人心动。

    “听紫鹃说你这段时间又懒了起来,不肯做操踢毽了?”冯紫英没有再抱着黛玉,而是握着黛玉的手。

    “哪有?”一听紫鹃又在告状,知道肯定又是紫鹃通过晴雯那边传话了,嘟起了嘴,“紫鹃这死丫头又告我黑状?我还不是在投壶,还打麻将,只是踢毽时间少了一点儿嘛。”

    “踢毽对你身体很有好处,尤其是对你腿部腰部,……”冯紫英拉了拉黛玉的手,让对方靠近自己,黛玉有些羞涩看了一眼周围,紫鹃不在,雪雁也很懂事的在外院,便缓缓依偎入冯紫英怀中。

    “嗯,知道了。”黛玉细声细气地道。

    “你身子单薄,看看你的腰肢,日后嫁过来,还要怀孕生子,踢毽能帮助你扩张活动腰部髋部盆骨,也能避免难产……”

    冯紫英的话让黛玉既羞燥又惊讶,她当然知道自己身体的单薄缺陷,内心也担心过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在得知沈宜修已经怀孕之后,内心的这份忧思更甚,没想到这踢毽还有这样的作用,内心深处立即下定决心,一定要坚持每日踢毽。

    “冯大哥,您说的……”黛玉有些羞于启口,但是这又关乎自己未来一辈子,“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妹妹你越是坚持锻炼活动,你的这里腰部,腿部,都能得到很好的锻炼,柔韧性会更好,还有你的盆骨,一旦怀孕,胎儿便会在这里孕育十个月时间,所以这里要越柔韧宽松越好,……”

    冯紫英心中暗笑,他知道别的其他黛玉可以不在意,但是这一点却绝对会格外在意的,尤其是有沈宜修怀孕的刺激,黛玉恐怕会更重视,便牵着黛玉的手按着她自己的腰腹、腿部、髋部和盆骨耐心的作解释。

    “不过女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腰部的盆骨髋骨都会更进一步发育增长,所以女人要生育的话最好都是在十八岁以后,最小也不能低于十六岁,否则难产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冯大哥,您怎么对这些也如此了解?”黛玉很好奇。

    “你冯大哥小时候身体也不太好,但是我父亲替我寻了一位师傅,也就是张师,自小教授我锻炼,张师学究天人,我受益良多,便是妹妹所习养气之术和这等锻炼法子,也都是张师听我介绍之后,才让我传授给妹妹的,妹妹应该感受得到,这两年你习练之后,起码妹妹冬春季节不再那么容易生病了。”

    冯紫英的话终于让黛玉信服了,的确这两年她冬春季节再没有那样动辄受凉咳嗽,连带着连出门儿的时候都多了许多。

    愉悦的时光总是让人不觉而过,当听到紫鹃的声音在询问门外的雪雁时,黛玉和冯紫英才意识到这一晃就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不过虽然听到了紫鹃的声音,但是紫鹃却依然没有进来,把这个安谧的空间留给了二人。

    “冯大哥您的这幅画小妹很喜欢,但是却和往日冯大哥送给小妹的画有不同,以往的话都有题诗,可这一幅却少了,……”黛玉捧起这幅画,目光里满是仰慕。

    “呃,妹妹,你也知道愚兄没这份诗才,比不得那些个正经八百的进士们,……”冯紫英也挠着头,有些苦恼。

    当初画这幅画时也曾想过,是不是可以把自己能记得起的《葬花吟》摘取两句题上去了,但是《葬花吟》太长自己也记不完全不说,而且能记得得都是些悲凉凄美的句子,像“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又比如“侬今葬花人笑痴,他人葬侬知又谁”,都是些不中听的诗句,起码绝对不能写在给黛玉的这幅画上。

己字卷 猛虎卧荒丘 第八节 兰质蕙心

    黛玉嘟起嘴,“小妹不信。冯大哥每每都能有临场发挥,让人耳目一新,难道能画出这一样一幅画来,就做不出一首诗词来?”

    冯紫英只能搓着脸苦思,这黛玉葬花总觉得没那么好选择出一个令人高兴的诗词来,既要贴合画的意境,但是又不能过于凄婉,免得让黛玉因此而感触,冯紫英可不喜欢黛玉日后都是生活在这种多愁善感凄美悲凉的心态中。

    拿起画来,又仔细想了一番,冯紫英这才皱着眉头道:“妹妹去给为兄拿笔墨来。”

    黛玉大喜过望,本来只是抱怨一番,若是冯大哥真的没有灵感,她也只能作罢,没想到却还真的能把冯大哥逼出一些诗才灵感来了。

    忙不迭地去端来笔墨,冯紫英略一运气,便挥毫,只能是剽窃,而且意境究竟符合不符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龚自珍的诗,绝对够分量,但是就看符合不符合这幅画和黛玉葬花的意境了,但冯紫英觉得是很切合的。

    不出所料,黛玉在见到这半首诗之后就怔住了,默念几遍,目光变得更加迷离飘忽,倒是让冯紫英有些紧张起来了。

    这等文青女子,最是容易陷入自我沉醉的意境氛围中,半晌都爬不出来,所以在画了这副黛玉葬花中后冯紫英都犹豫了许久,琢磨考虑看是否合适给黛玉,就是担心黛玉感触太深,陷入其中,反而影响到心境情绪。

    “妹妹,怎么了?”见黛玉痴痴出神,冯紫英不敢怠慢,赶紧唤醒,他可真的怕这丫头给陷进去了。

    “啊,冯大哥,没怎么,小妹就是在想,冯大哥您是怎么能做出这样直击人心的诗句的,小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了? 落红这个词语用得太好了,花瓣有情,虽然凋落但是却愿意用自己的躯体重新成为花树的一部分? 春泥,那就是哪怕不为人知? 甚至腐烂为泥,这种情怀太感人了? 但寻常人却又如何能感受到?”

    黛玉转过头来望着冯紫英的目光里已经变得格外的痴迷崇拜,看得冯紫英都有些背心出汗,实在是这种剽窃加上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让人心里发虚啊? 再要让自己来一段? 自己就坐蜡了? 这就是没底蕴的缘故。

    “呃,妹妹过誉了? 为兄也是偶一为之,没想那么多,嗯? 或者就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吧,就这么突然想到了,就写出来了,你要让我解释? 那真的没法解释? ……”冯紫英只能结结巴巴地回应。

    虽然他可以游刃有余虚头巴脑地发挥一番,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说,他真不喜欢这样,只不过每每自己都会被推到一种身不由己的地步下,让你不由自主地去“发挥展示”一番。

    “嗯,冯大哥说得也是,这等佳句不应该是冥思苦想出来的,而应该就是触景生情,妙手偶得,这恰恰是冯大哥您的文才底蕴深厚方能如此,……”黛玉脸上的喜悦压抑不住,“只是冯大哥,这首诗应该还有两句,冯大哥还有灵感么?”

    “没有了,没有了,为兄也想不出来了。”冯紫英的确记不得前两句是什么了,实在是这两句太有名气,而前两句相形见绌,所以他根本记不得了。

    黛玉有些遗憾,但是转念一想,与其凑合两句,还不如就这样两句足以传诵千古的佳句更为撼动人心。

    从冯大哥的这首诗来看,冯大哥是真心懂得自己,能够揣摩理解自己内心深处的一切,一想到这一点,黛玉就忍不住有一种温情涌动,望向冯大哥的目光越发深情。

    看见黛玉翻来覆去的反复吟诵,冯紫英也不得不承认对于黛玉这种女文青,这等诗词歌赋上的偶尔闪光更能击中她们内心深处的柔软,让她们无法抵挡。

    一直到黛玉珍而重之的讲画收藏起来,冯紫英才算是舒了一口气,一直被黛玉用这样崇拜仰慕的目光看着,冯紫英也觉得压力山大,不得不用转移话题来让对方暂时丢开。

    紫鹃悄悄把茶送了进来,然后又离开了。

    “邢家妹妹为你还专门做了一个花篼?”冯紫英看着黛玉,“看样子邢姑娘和你关系不错?”

    “邢家姐姐和姐姐多年邻居,关系莫逆,只是姐姐性子过于倨傲清泠,连邢家姐姐都劝说不得。”黛玉叹了一口气,“听说净缘师太病重,邢家姐姐说冯大哥你和舅舅说了,如果净缘师太不幸身故,姐姐便可以来院子里,在那栊翠庵里暂时居住,……”

    “嗯,我和赦世伯和政世叔都说了,琏二哥那里也打了招呼,这栊翠庵本来也就是近似于贾家的家庙,总之也需要人,妙玉姑娘好歹也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正好,这样相互之间也有一个照应,……”

    冯紫英也觉得又疼,虽然和贾家说好了,可以来园子里居住,但是妙玉年龄却不小了,不可能一辈子住在这里,除非出家。

    十九岁的姑娘了,论理早就该出嫁了,但是此女性子却是执拗,极不合群,连冯紫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且她特殊的身份,要为其选一个合适人家也是困难重重,差的看不上,高的人家也不可能娶她。

    “可是姐姐这样一直住在庵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爹爹临去之前也就是最为担心姐姐,……”黛玉秀眉轻蹙,“小妹也知道姐姐这样的身份不好另寻人家,算来算去还是爹爹最初的想法最合适,只是姐姐却不肯……”

    冯紫英摇摇头,“这等事情为兄也不好多言,否则难免引起误会,但妹妹说得应对,京师城中多势利之辈,为兄也曾寻访过,都不太合意,……”

    “小妹也和邢家姐姐说过了,希望邢家姐姐能再劝一劝姐姐,姐姐别人的话兴许听不进去,但是邢家姐姐却是她唯一能接受的。”黛玉颔首,“另外就是若是姐姐能住进来,小妹也想让园子里姐妹多和姐姐一块儿小聚游乐,兴许也能让姐姐心思有所转变。”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黛玉的婚事上来了,冯紫英这才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趁着黛玉心情不错,倒也要把正事儿给说穿了。

    当冯紫英半遮半掩地把朝廷可能要复爵自家二伯的云川伯时,心思灵动的黛玉立即就明白了,“冯大哥,二房复爵,可二房却无人继承香火,难以袭爵,那冯大哥您岂不是又要像长房那样兼祧二房?”

    冯紫英缓缓点头,“今日愚兄也就是专门来和妹妹说此事,之前我父亲就曾经像朝廷抱怨过,我二伯病殁于大同总兵任上,但朝廷却将我二伯的云川伯爵位取消,最后给了我父亲一个神武将军的虚封,此番父亲从榆林总兵升任蓟辽总督,又曾经和礼部左侍郎顾秉谦大人提起过,冯氏一族原本在临清就是望族,但是从龙太祖皇帝之后,这北上京师一支一直在边地为朝廷戍边,一门三房最终却落得个香火寥落,人烟不盛,我父亲也是极为不安,……”

    其实黛玉并没有冯紫英担心的那么对此事又多么反感,对于黛玉来说,只要冯紫英能明媒正娶自己,她就满足了,就像冯紫英兼祧长房娶了沈宜修,她也一样只是有点儿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至于再要兼祧二房,对她来说,就更没有多少意外和不满了。

    只是稍微一思索,聪明剔透的黛玉便已经明白过来,联想到许多,再加上探丫头和云丫头对宝姐姐的某些敌意表现,黛玉便能猜中一个大概了。

    “冯大哥可是要娶宝姐姐?”

    黛玉话一出口,冯紫英心都抖了一抖,但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越是解释越是落了下乘,便坦然点头:“愚兄思考再三,确有此意。”

    见冯大哥脸色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显然很是在意自己的看法想法,黛玉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一下舒坦了许多,冯大哥如此在意自己的看法,也说明自己在冯大哥心目中的地位和分量了。

    “难道冯大哥不好奇小妹是怎么猜到的么?”黛玉站起身来,眉目间多了几分俏皮。

    “嗯,愚兄还真的有些好奇,妹妹怎么想到的?”冯紫英能猜到一些,但是也只能假作不明白。

    “此事肯定早有风声,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只不过冯大哥把这个秘密保守得好,或者就是朝廷没有落实,冯大哥也不敢擅自外传,……”黛玉美目流盼,“可冯大哥今日来一说,若是小妹不认识的人家,冯大哥也不用如此紧张,而且冯大哥这么在乎小妹的态度,小妹就在想除了和小妹熟悉之人,还有谁能让冯大哥如此担心呢?冯大哥不就是担心日后小妹和她相处不好么?二姐姐、探丫头和我姐姐一样自然不可能,那么除了云丫头和宝姐姐外,好像也就没有其他人了,可云丫头前段时间还传和江南甄家呢,所以算来算去只有宝姐姐最合适了。”

    冯紫英也对黛玉的聪慧机巧叹为观止,就凭着这些细枝末节,黛玉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分析,自己还真的小觑了对方。

己字卷 猛虎卧荒丘 第九节 齐人之福+

    见冯紫英紧张得直抿嘴,黛玉心中更甜,望向情郎的俏眸中浓**滴。

    她到此时才真正清楚自己在情郎心目中的地位和分量。

    若不是太在乎自己的感受,以情郎的身份地位娶什么人都不是问题,也无需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只要公婆无异议。

    要论宗法礼仪,自己属于三房,和长房、二房本来就各是一家人,大家关起门来都是各顾各,只不过这种一门三房单传的兼祧特殊形式才使得几个女性不得不面对这样一种诡异的场面。

    冯大哥如此在意,就是担心自己对宝姐姐有什么看法,担心自己未来和宝姐姐相处不好,黛玉一时间也有些担心,难道自己在冯大哥心目中就这么小气不合群?

    冯大哥再是在乎宠爱自己,但自己要嫁的冯大哥可不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偌大一个冯府。

    公婆不用说,还有据说把冯大哥一手带大的那位姨太太,也就是像自家姐姐如果跟着自己一起嫁入冯家的媵的身份,还有冯段两家的亲戚,还有阖府上下的仆僮下人。

    没有比较也就罢了,现在长房有了沈家姐姐,接触过几回,黛玉就知道这位沈家姐姐只怕丝毫不比宝姐姐逊色,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不说是敌人,但也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如果宝姐姐也嫁入二房,自己未来就要和沈家姐姐以及宝姐姐一起被放在各方人心目中去比较,孰优孰劣,孰好孰差,恐怕各家心目中明就会有一杆秤了。

    黛玉心中还是很笃定,自己在冯大哥心目中分量感情都是最不一般的了,但是这种感情分量带来的优势自己却不能恃宠而骄。

    现在沈家姐姐已经怀孕,在公婆心目中地位肯定又不一样了,而二房复爵兼祧之事如果朝廷一当有了定论,只怕宝姐姐嫁入冯家二房也就是一年半载内的事情了,而自己却还需要守孝三年完毕,最起码也要等到后年去了,这种时间上的差异难免也会影响到冯大哥心中的感情。

    从内心来说,若是云丫头嫁给冯大哥入二房,黛玉还觉得更好一些。

    不是说宝钗比湘云差,而是在黛玉心目中,宝姐姐在夺取冯大哥恩宠喜爱上更有本事,而云丫头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或许一时间能博得男人们的关注,但是长久之下,未必就受喜欢了,而宝姐姐那种温婉娴雅的性子,最是能勾住男人的心了,沈家姐姐在这方面也有些和宝姐姐相似,只不过沈家姐姐明显要更活泼一些。

    知道宝姐姐嫁入冯府已成定局,黛玉自然不会去做那等无用且得罪人之事,她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来应对这种局面,好在冯大哥对自己的心意没变? 仍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心中的第一,黛玉知道现在的自己就该如何来稳固自己在冯大哥心目中的地位。

    原来只有沈家姐姐黛玉的感受还没有那么深,但是当宝姐姐也要嫁入冯家时,黛玉就不能不三思了。

    “冯大哥,小妹说得可对?”黛玉抬起姣靥,含笑问道。

    忍不住爱抚了一下黛玉的乌发? 冯紫英点头:“妹妹果然是聪慧剔透? 什么事儿都能一眼看穿,让为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冯大哥说说什么时候看上宝姐姐的吧?小妹也很想知道呢。”黛玉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沈家姐姐那是媒妁之言,可是宝姐姐这边儿,小妹可不相信是老爷太太的主意? ……”

    黛玉隐藏的意思冯紫英自然明白? 以薛家的身份地位? 绝对难以进入自己父母的视线,若非自己的心意? 宝钗绝对不可能成为二房大妇的候选人。

    只是自己该怎么说?说来到这个世界就下定的第一个决心必须黛钗双收?说自己早就打定了要享齐人之福?

    当然不行。

    “嗯? 这个……”冯紫英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

    黛玉已经习惯了冯紫英的小动作,这种挠脑袋就是代表冯大哥遇到难事儿了,黛玉心中更乐。

    “怎么,冯大哥觉得不好回答?还是在想怎么来说免得让小妹不高兴?其实宝姐姐这样温雅绝美的可人儿,连宝二哥都有些觊觎,冯大哥动心也是很正常的,小妹只是好奇冯大哥是什么时候看上宝姐姐的,……”

    你这只是好奇么?你这是要究根问底,挖掘八卦啊,这让自己怎么说?

    “呃,没什么不好回答,……”冯紫英脸上略带尴尬,在黛玉面前说自己怎么看上宝钗的,而黛玉却还是自己未婚妻,这故事怎么听都觉得诡异,但现实就是如此,你还得一本正经地回答。

    “也不是哪一天看上或者喜欢上宝妹妹吧,就觉得宝妹妹的性子很好,而且和妹妹之间关系也很好,特别是愚兄和妹妹订亲之后,愚兄能感觉到宝妹妹的真心祝福,当然可能也还有一些羡慕,……”

    冯紫英没打算绕太多圈子,他能看得出黛玉并没有什么恶意,单纯就是好奇。

    自己和黛玉的感情结缘于临清民变,那自然不一般,可和宝钗却没有多少真正有深刻记忆的接触,完全是前世《红楼梦》书中带来的潜移默化好感和后续的一连串接触。

    这年头的婚姻可没有什么自由恋爱一说,自己和黛玉的结缘也真的纯粹是缘分,当然也有自己的前世记忆作祟,但后边儿的发展就真的是逐渐的积淀了。

    “后来因为薛文龙的事情接触了几回,加上香菱到我屋里之后,对宝妹妹的了解就更多了一些,……”

    冯紫英的坦然让黛玉心满意足。

    没有什么刻意的解释狡辩,喜欢就是喜欢,就像自己喜欢冯大哥而讨厌宝玉一样,没什么理由,这一点上,好像宝姐姐也一样欸,现在连宝二哥都已经死了这条心,再也不来自己这边和宝姐姐那边了,反倒是去云丫头那边多一些了。

    “宝妹妹虽然和妹妹不算血缘至亲,但是却也都能挂上亲,妹妹年龄还太小,宝妹妹也能多照顾妹妹一些,……”

    黛玉噘着嘴,“冯大哥,小妹也不小了,已经满了十五了上十六了,宝姐姐也就比大两岁不到,……”

    “哦,这么说妹妹是不希望宝妹妹多看顾你了,还是妹妹不喜欢宝妹妹?”冯紫英心中舒了一口气,只要黛玉开口,就意味着这一关过了,话题也开始偏移到她和宝钗的关系上去了。

    “冯大哥就会曲解人家的意思,人家的意思是小妹不小了,宝姐姐那边儿小妹一直在走动着,紫鹃和莺儿关系也很好,香菱每次来府里也会来小妹这里,……”

    黛玉话一出口才觉得好像也有点儿不对味儿,怎么已经有了一种要以妯娌相交的感觉?自己还只是和冯大哥订亲,宝姐姐甚至还没说到那一步,好像自己有些心急了。

    不过要说也不算急,冯大哥若是真的要外放为官,那多半宝姐姐的事儿也很快就要敲定,只是沈家姐姐怀孕了,身子不方便,那宝姐姐若是嫁入冯府,岂不是要跟着冯大哥去?

    心念百转,黛玉已经想出去了很远,再加上还有早早就跟了冯大哥的香菱,宝姐姐身边还有莺儿,没准儿沈家姐姐那边也会安排那尤氏跟着去,对了,还有一个晴雯,……

    黛玉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太自在起来,自己本来是最早的,现在却因为年龄和守孝,要放在最后不说,而且还有两年时间,这太遥远了。

    黛玉虽然说年龄小,但是也知道若是情郎身边若是没有一个可靠的人随时替自己说话,只怕冯大哥得心思就只会更多地放在他眼前的人儿身上,毕竟他要外放,和自己兴许就是经年难得见一面了。

    见黛玉忽然间有些走神,冯紫英也不敢打扰,便安静地坐着品茶。

    好一阵后,黛玉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也为自己想那么多感到羞燥,自己怎么沦落成为这般,瞻前顾后地担心冯大哥变心不成?

    平素自己还在嗤笑那等没有一点儿自信自尊的女子,怎地轮到自己,却也一样这般患得患失了?

    忍不住摸了自己有些滚烫的脸颊,在看了一眼淡然如故的冯大哥,黛玉心里慢慢沉静下来,她有这个自信冯大哥还是最喜欢自己,但是有些事情却不能不防,不能不做,自己不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做。

    宝姐姐和沈家姐姐或许不至于如此,但她们下边的人呢?莺儿呢,晴雯呢?还有那两个尤氏姐妹呢?

    纵然不至于危及到自己的地位,但是有些东西便是越匀越薄了,而自己好歹也还是三房的主人。

    冯紫英自然不知道黛玉已经在心中开始灵活地转换于两种截然不同的角色中了,天仙化人不食人间烟火让自己痴迷的潇湘妃子,冯氏三房大妇正妻,身后可能还有妙玉、紫鹃这样依附于她的一帮人,两种身份如何来合理转换,完美融合?

己字卷 猛虎卧荒丘 第十节 敏紫鹃

    一直到冯紫英离开,黛玉复杂的神色都未能完全消逝,被送冯紫英出院门回来的紫鹃看在眼里。

    见自家姑娘的神色有些不同寻常,但是又看不出究竟是生气还是其他,紫鹃也有些讶异,以往冯大爷来姑娘都是兴高采烈,怎么今日姑娘却像是有了一些心事?

    “姑娘,冯大爷今日来,怎么姑娘反而有些不高兴?”紫鹃和黛玉的关系非比寻常,便是说情同姐妹也不为过,所以有些旁人不能问不能说的,她都可以没有忌讳。

    “我有么?”黛玉摇了摇头,“冯大哥来,我当然高兴,不过有些事情原本我只是有些怀疑,但是冯大哥今日来却证实了,有些感触。”

    “啊?怎么了,姑娘?”紫鹃见黛玉神色有些古怪,有些紧张,她可深怕冯紫英和自家姑娘的婚事生变,毕竟现在冯大爷身份不同凡响,而自家姑娘现在却是孤身一人,这种对比悬殊,难免就会给一些人觉得有可乘之机。

    但紫鹃也知道冯大爷对自己姑娘是极其上心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悔婚这种事情,只是免不了有些忐忑。

    见紫鹃的表情神色,心意相通的黛玉便明白紫鹃担心什么了,笑着摇摇头:“死丫头,你想哪里去了,冯大哥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紫鹃忍不住按了按胸,这才舒了一口大气,“奴婢本来也不相信,可是姑娘今日的神色表情可是婢子少有见到的,难免让婢子就有些担心了,不过婢子一直坚信冯大爷是最宝爱姑娘的,而冯家那边只要是冯大爷定了的事情,现在便是老爷太太恐怕都难以让冯大爷改变心意,所以奴婢是放心的,……”

    “那你还做出这副模样?”黛玉没好气白了自己这个贴身丫鬟一眼。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嘛,奴婢也是替姑娘挂心嘛。”紫鹃抿着嘴笑道,“姑娘还没说究竟什么事儿呢。”

    “冯大哥来告诉我,说朝廷有意要让他们冯家二房复爵,嗯,也就是说可能他还要兼祧二房,嗯? 紫鹃? 你觉得冯大哥如果要兼祧? 会选谁?”黛玉脸上已经多了几分调皮的笑意? 显然此时她已经把心境调整了过来。

    “啊?冯大爷还要兼祧二房?!”虽然吃了一惊? 但是紫鹃也不是特别的意外,毕竟冯紫英兼祧长房就有先例? 而且冯家长房二房两位老爷都过世较早,而且都是为国捐躯? 所以这也不算太意外。

    之前紫鹃甚至还和黛玉说起过这事儿,说冯紫英会不会还要兼祧二房? 没想到居然言中,冯紫英竟然真的要兼祧二房?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复爵兼祧。

    “嗯,冯大哥就是专门来和我说这个事儿。”黛玉目光有些飘忽? “对冯大哥兼祧二房我没有什么太意外,紫鹃,记得我们都说起过? 是不是?不过冯大哥兼祧二房,你觉得他会娶谁?”

    紫鹃看这样子就知道自家小姐已经知道了冯大爷会娶谁了? 但那表情却有些古怪,既不像是不高兴,但也不像喜欢,而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略作思索,一一排除,紫鹃琢磨着能让姑娘这种表情的,肯定是熟悉的人,但是姑娘熟悉的人就这么几个,一一排除开来,也就只有薛宝钗和史湘云可能性大一些了,二姑娘三姑娘是庶出,不可能,四姑娘年林太小,还有那位邢姑娘,小户人家,更不可能,所以只剩下薛史二人。

    紫鹃犹豫了一阵,才道:“姑娘,是宝姑娘还是云姑娘?”

    对于自己这个丫鬟的聪慧黛玉是早就深知,也不奇怪,“嗯,那究竟是宝姐姐,还是云丫头呢?”

    “宝姑娘可能性更大一些,云姑娘性格固然讨喜,但是如果奴婢是冯大爷,恐怕还是会选择宝姑娘。”紫鹃想了想,“以冯大爷现在的身份,恐怕未必太过于看重门第这些了,而更愿意选择那些让他满意和后院稳定的人选吧。”

    “哦?”黛玉有些讶异,“紫鹃,你觉得云丫头不是这种人选?”

    紫鹃已经映证了自己的看法,知道了答案,心里更笃定,想了想才道:“冯大爷专门来向姑娘说这桩事儿,说明在大爷心目中姑娘还是最重要的,大爷不愿意因为这个人选日后让姑娘不悦。”

    黛玉摇了摇头,“紫鹃,你这个说法不对,要论亲近,云丫头和我更好一些呢。”

    “姑娘,话不是你这么说,云姑娘现在固然和您亲近一些,但是您要想一想,若是云姑娘真的嫁入二房为大妇嫡妻了,身份地位不一样了,日后和您还能像现在这样和睦相处么?奴婢觉得未必,所以奴婢觉得抛开身份,云姑娘和三姑娘都不合适,反倒是二姑娘最合适,可是二姑娘身份摆在那里,所以应该是宝姑娘最合适才是。”

    紫鹃显得胸有成竹,“宝姑娘现在看起来和姑娘似乎没有那么亲近,但是宝姑娘胸有沟壑,做事情有分寸,知晓轻重,大爷肯定是看重宝姑娘这一点,更关键的是,他知道宝姑娘肯定会和姑娘把关系处好,……”

    紫鹃说着话时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欢悦。

    黛玉嘟起嘴,瞪眼看着紫鹃,“紫鹃,你的意思是说,我爱置气,没有心胸?”

    “姑娘,咱们不说这个,但是单看这一点,大爷是真的把您放在心里第一位的,做什么之前都是先把您考虑好了,单凭这一点,姑娘就该满足了。”紫鹃回避了这个话题,却把黛玉最喜欢最得意的一点说出来。

    果然,黛玉立即眉花眼笑,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便不再计较,自家知道自家事,自己是啥性子,难道还非要让贴身丫鬟言不由衷的附和自己么?

    把这个话题转开,紫鹃这才微笑着眯起月牙眼,“姑娘,这么说来是宝姑娘喽?”

    “嗯,是宝姐姐,我也问了冯大哥为什么会选择宝姐姐,冯大哥所说的和你说的大概也差不多吧,觉得宝姐姐更合适吧。”黛玉想了一想,“只是紫鹃,你觉得宝姐姐嫁入二房,以后还会像现在一样的性子么?”

    紫鹃一愣,这个问题倒真的有些不好回答,迟疑了一下,“姑娘,那又如何呢?宝姑娘如何做不重要,姑娘也不比她逊色,关键在于姑娘在冯大爷心目中如何,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黛玉宛如浸水葡萄般的钻眸一亮,微微颔首:“可是紫鹃,冯大哥可能很快就要下放出京了,宝姐姐的事情如果很快敲定,没准儿就会很快嫁入冯家了,兴许她还会带着香菱和莺儿跟着冯大哥去,还有沈家那边,年纪也知道沈家姐姐有了身孕,但是她还能让尤氏双姝和晴雯跟着去侍候冯大哥,……”

    紫鹃立即就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担心,再说自家姑娘在冯大爷心目中是第一位的,但是如果冯大爷出京一去经年和自家姑娘不见面,那会不会……?

    这倒是一个道难题,可是自家姑娘守孝在身,就连妙玉姑娘本该是姑娘最重要的助力,可是且不说妙玉姑娘性子古怪,她也一样需要守孝,这却如何是好?

    一时间,紫鹃也觉得颇为棘手,自家姑娘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助力人手,总不能让自己跟着冯大爷去吧?像雪雁这等丫头又显然不合适。

    二姑娘?邢姑娘?紫鹃心中一亮,或许邢姑娘……?

    冯紫英自然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黛玉主仆的一番担心和计较,此时的他心情却是格外舒畅。

    把黛玉这里安顿好,就算是解决了心头最大的担心,现在就该是去给宝钗和薛姨妈她们一个交待了。

    去了蘅芜苑,宝钗不在,问了守屋的小丫头,才知道宝钗应该是去她母亲那里了,冯紫英这才倒转来出了园子,直奔薛姨妈住处。

    薛姨妈让出了梨香院便搬到了紧邻着园子的东北角一处曲静的院子,和园子里的其实也就跟着两堵墙和一排柳林。

    在院子门口就看见了正在和薛姨妈身边丫鬟同喜说笑的莺儿,冯紫英踏进门,便引来了莺儿的一番惊喜叫声:“大爷来找姑娘?”

    冯紫英觉得莺儿这丫头有时候精明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懵里懵懂,有时候却格外护主,很讨喜的一个女孩子,便故意打趣:“怎么,莫不是我不能来找你家姑娘?”

    同喜虽然不太清楚宝钗和冯紫英之间的关系,但也知道冯大爷现在在府里边的威势,“冯大爷来了,太太和姑娘都在屋里,正说着话呢。”

    “同喜,那你去通禀一声,就说我和宝妹妹说几句话。”冯紫英心中笃定,便再也没有那么多忌讳了。

    忠顺王能给自己音信,那也就意味着事情基本说妥,无外乎时间早晚,再晚也晚不过自己离京,所以他才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来和宝钗说这事儿,也算是给宝钗一个交代,毕竟宝钗都年满十七了,对一个大家闺秀来说,这个年龄实在是有些尴尬了。

己字卷 猛虎卧荒丘 第十一节 喜讯

    听得冯紫英到来,薛宝钗也喜出望外,方才母亲还在和自己说自己的事情,既有些埋怨,又有些担心,这会子冯郎就来了。

    虽然不知道冯郎这么急,从园子里找到这里,但是无论如何只要能见到对方,宝钗心里都是高兴踏实的。

    忙不迭地出来把冯紫英迎了进去,冯紫英见薛姨妈也在,便也见礼。

    从内心来说,薛姨妈是对冯紫英十分满意和看好的,不但把自己儿子管得服服帖帖,算是走上了正道,而且宝钗也是格外心仪,若是能嫁给对方,就是再好不过。

    连自己几次和兄长见面,兄长都对冯紫英赞不绝口,只说这是这一辈武勋子弟中最杰出的人才,惹得薛姨妈几度都想说冯紫英给宝钗的许诺,但是又想到冯紫英再三叮嘱在未敲定之前,不能外泄,所以他还是忍了下来。

    不过薛姨妈一直不太清楚冯紫英给宝钗的承诺是什么,宝钗也语焉不详,但是她也再三和自己女儿说过,绝对不能去做妾,尤其是在林黛玉都要嫁入冯家为正妻大妇的情形下,自家女儿若是去当妾,那就更无法接受了。

    薛家现在虽然有些没落了,但是也还是要些颜面,薛家长房也只有这一个嫡女,自己好歹也是王家嫡女,如何能让自家女儿去做妾?

    当然,薛姨妈也隐约猜测过宝钗是不是有可能嫁入冯家的二房,只是冯家二房现在悄无声息,冯紫英二伯父又是病殁的,不比起大伯父是为救当今皇上战死,所以才会有追封,所以那等好事,薛姨妈也没敢奢望。

    但即便是没有爵位,哪怕是以普通人身份兼祧娶宝钗,薛姨妈也觉得满意了。

    “铿哥儿,快坐,先前宝钗还在说起你呢。”薛姨妈注视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青年,再看看自家女儿望向对方的那份情深义重模样,心里也是暗叹。

    宝钗都十七了,再拖下去,就对名声有碍了,哪家大家闺秀十七八岁还没有嫁人?最不济也早已经订亲了,可自家女儿到现在还没有个着落,这两年也曾有几家来询问过? 但是一来的确都不是太满意,二来宝钗也是死心眼儿地认定了这个冯家大郎,但是却又一直没有给个准信儿,这让薛姨妈也是备受煎熬。

    “哦?宝妹妹说愚兄什么?”冯紫英看着面带红晕颊若凝脂的包材? 含笑问道。

    “也没有说什么? 就说冯大哥奇思妙想,居然会把那运河边儿上闲人们玩耍的纸牌用竹木雕刻打磨出来? 玩起来就别样一番味道了? 小妹在想若是这等物事雕刻制作也不是那么复杂? 竹木易得,成本也不高,若是能推广风行开来? 光是这制作麻将,都是一份好营生呢。”

    薛宝钗抿着嘴温声细气地说着,目光里却是浓情蜜意? 便是当着自己母亲,也没有太多掩饰? 显然是一颗心早就拴在了冯紫英身上。

    冯紫英也没想到宝钗居然会想到这一出? 忍俊不禁? “宝妹妹果然适合当家? 这等营生愚兄都还没想到,不过若是这麻将震荡的风行开来,以咱们大周南北闲人众多,对这种游戏之物,肯定需求甚大,若是有专门能制作,且制作出来的麻将精美好看,肯定会畅销一时的。”

    一句夸赞的话让薛姨妈和宝钗都是心情舒畅,而且薛姨妈和宝钗都能看得出冯紫英心情很好,是有为而来。

    “铿哥儿,你和宝钗说会子话,老身乏了,先过去休息了。”薛姨妈也是个明白人,自然知晓自家女儿此时想要和情郎淡出相处的心境,便主动起身想要离开。

    “婶子在也好,小侄正好也要和婶子一并说这桩事儿。”冯紫英看了一眼宝钗,宝钗似乎已经猜到了些事情,眼睛发亮,嘴唇哆嗦,饶是她自小养成沉静自如的心境,也禁不住站起身来,声音微微发颤,“冯大哥,您是说……”

    见宝钗猜到自己的来意,冯紫英也不在隐瞒,微微一笑:“婶子,宝妹妹,小侄得到较为可靠的消息,兴许就是这一二日里,朝廷可能就有旨意下来,我二伯兴许会复爵,愚兄也会尽快向朝廷礼部申请兼祧二房,若是消息敲定,小侄便会禀明母亲,来府上求婚,……”

    宝钗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狂喜和兴奋,以手捂嘴,眼圈微红,经年等待就是这一刻,“冯大哥,此事当真?”

    “若非有绝对把握,小兄岂能来向婶子和妹妹说此事?”冯紫英也起身,面带安慰的笑容,若非薛姨妈在面前,他早已经将宝钗揽入怀中,好生安慰一番了,这一年里,只怕宝钗也是辗转难眠,毕竟自己给她许下的诺言,犹如镜中月水中花,能不能成,恐怕她心里也没有半点把握,今日骤然得到此讯,如何能不惊喜万分?

    薛姨妈也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给震懵了,起身哑着嗓子道:“铿哥儿,你此言可当真?可莫要虚言诳骗老身,更莫要让宝丫头失望,她可是受不得这等刺激,……”

    “婶婶放心,小侄是得到了确切消息,顶多就是三日内便有音讯。”忠顺王给的消息也很肯定,而且自己外放的消息也会在这一二日里敲定,朝廷肯定会将这两桩事情一并宣布,所以冯紫英很笃定,“若非如此,小侄也不敢来和婶婶与宝妹妹说此事。”

    薛姨妈身子一软,险些就要跌倒在座中,还是宝钗反应得快,赶紧上前扶住自己母亲,薛姨妈这才稳住心神,一连串的念叨阿弥陀佛,心中也是畅然无比,儿子婚事也已经敲定,现在心中最大的事情也有了着落,自家这后半辈子也再无遗憾了。

    见此情形,冯紫英也只有细细再补充,让对方内心真正落地:“此事小侄先得到了消息,所以半点都没敢拖延便来相告,只是还请婶婶和宝妹妹暂时勿对外宣扬,等到朝廷旨意下来,我还需要向礼部申请兼祧,待到程序走过,便来上门求亲。”

    薛姨妈也不是不晓事之人,自然明白冯家二房一旦复爵,兼祧之事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但总还是走过程,而且京师中人只怕一旦得到消息,就会有无数人要打冯紫英的主意,内心却又有些担心,下意识地道:“铿哥儿,不是老身不相信你,只是……”

    “婶婶放心,小侄不敢说一言九鼎,但是也是有担待的人,便是我母亲那边,自然由我来一力处理,……”冯紫英毫不犹豫。

己字卷 第十二节 敲定

    听得冯紫英如此斩钉截铁的话语,薛姨妈和宝钗心中都是一震。

    难怪都说在冯家,冯家大郎的话语权已经超越了父母,甚至薛姨妈也曾听到自己兄长很隐晦的提到过便是冯父出任蓟辽总督兼辽东总兵之后所取得了一些列的成绩让朝廷嘉誉奖赏不断,背后肯定就有冯家大郎的影子。

    兄长还一直遗憾冯家三房为何四大家族里边一个都没能抢赢林黛玉,很是扼腕。

    要说薛姨妈对现在四大家族中王家兴旺贾家光鲜的情形没有一点儿艳羡和其他心思,那肯定是假话。

    王家不必说,是自己娘家,兄长能耐也无人能及,但是贾家要说原来固然最是风光,近年来也是没落黯淡下来,和薛家、史家也有点儿同病相怜的感觉,但是谁曾想骤然间贾元春进宫当了贵妃,贾家似乎一下子都又抖擞起来了,这种反差和薛家的每况愈下形成反差,让薛姨妈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要知道最早宝钗也曾经是有着进宫选秀的心思的,不过进宫那也是一个类似于押注赌博的活计,万千人选秀,进了宫之后悄无声息到老死者十之**,谁曾想贾元春却能有这样一个好机遇,薛姨妈自然也知道多半是和自家兄长有很大关系。

    而且进宫给五十好几的永隆帝当妃子,能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贾家固然能沾光,但元春却是要付出一辈子的代价,对于丈夫早逝只有一儿一女却没有多少想法的薛姨妈来说,自然也是有些舍不得自家女儿去舍身饲虎的。

    所以对贾家以元春换来贾家暂时的风光,薛姨妈固然有些羡慕自家姐姐,但是却也有些对元春的同情,唯求自家女儿能嫁一个好人家,也算是了却自己一桩心愿。

    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轮到薛家扬眉吐气一回了。

    “铿哥儿,你父亲母亲那边可有什么……”薛姨妈也大略能知晓薛家门第恐怕未必能让冯家那边满意,一旦有人知晓冯家二房兼祧,肯定会有很多人会托人上门,万一冯家父母意动,那……

    “婶婶放心,此番二房复爵也是小侄一番运作方能成行,我父亲在辽东并不曾过问,母亲也不知晓,至于说婶婶担心的事情,小侄也会和母亲说清楚,冯家和小侄现在其实并不需要姻亲门第家世来做什么铺垫烘托,小侄走的是文官之路,并不依赖于其他,小侄更希望的是一个能替小侄安定后院的掌家娘子,对于我母亲来说? 嗯? 宝妹妹贤淑大度还有……也能分解我母亲担心? 也应该是最合适的,……”

    冯紫英很想说一句“能生养”,但又怕宝钗害羞,所以只能很隐晦地说能“分解自己母亲担心”? 想必薛姨妈和宝钗也是明白的。

    薛姨妈何等人? 自然一听就心领神会。

    她一直觉得冯家既然是一门三房单传,却怎么却选了林黛玉这样瘦弱不堪的女子为嫡妻大妇?

    放眼一看就知道林黛玉那等体格就不是易生养的? 如何比得上自家女儿?薛姨妈不相信以段氏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去了解,多半还是犟不过自家儿子。

    原来薛姨妈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但这也从另一面来说这个冯家大郎是长情的? 现在对宝钗来说却又是一件好事了? 便是有外边人想打这个主意,段氏多半还是犟不过自家儿子的。

    想到这里,薛姨妈心中也就踏实了许多,看见女儿眼波流盼? 双颊晕红? 一副脉脉含情的模样,一颗心只怕早就放在眼前青年身上去了,自己在这里也就格外碍眼了? 便站起身来。

    “嗯,铿哥儿你心里有数就好,宝丫头为了你等了两年,她今年可都十七了,其他老身也不多说,你自个儿掂量吧。”

    说罢,薛姨妈便出门而去。

    明知道这等情形下,未婚男女单独相处不合适,但是自家女儿一腔情思都在此人身上,现在总算是等到了一个无比圆满的结果,再要计较这些就有些太不通情理了。

    薛姨妈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个守规矩的,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来,其他一些男女之间的亲昵举动,倒也无伤大雅了,这才把这难得空间留给二人。

    等到薛姨妈身影消失,宝钗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眼圈微红,心情激荡,径直扑入冯紫英怀中。

    苦等经年,终于等到了云开雾散,想想自己都十七了,有哪个大家闺秀十七岁还未嫁人订亲,虽然人家从未有人说过自己,但是她也知道便是贾府里边下人们也都在嘀咕,都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嫁不出去了,母亲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便是姨娘也曾经问过母亲究竟作何打算,让母亲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见宝钗一下扑入自己怀中,甚至没等薛姨妈的脚步声消失,能让宝钗有如此激烈举动,可见得宝钗也是的确等得太苦,压抑太久了,想一想冯紫英也觉得有些歉意。

    而自己甚至还在来这里之前还要去取得黛玉的谅解,冯紫英心里就越发觉得有些对不住眼前佳人。

    面对拥入自己怀中的丽人,冯紫英内心也是情潮涌荡,眼见得宝钗红晕浮面,美眸含情,朱唇胜火,冯紫英哪里还能按捺得住,捧起那张芙蓉玉靥便深吻下去。

    粉颊滚烫,丁香暗吐,免不了又是一番恣意轻薄,……

    好一阵后,冯紫英才索性拦腰抱起宝钗走到内间椅中坐下,细细品尝这难得的温存。

    ……

    终归不能逾线,怀中玉人鬓发散乱,美眸迷离,冯紫英却也不能不悬崖勒马,真要再继续下去,自己就有些刹不住车了。

    好在宝钗也是个守规矩的,清楚这也是母亲能够容忍的极限了,再要下去,便是不自重了,也赶紧起身,整理衣衫,收拾发髻,这才慢慢询问情郎具体情况。

    冯紫英倒也没有遮掩什么,如实说了大概情况。

    “如无意外,兴许就就是二三日之内就要有一个结果,朝廷旨意一下来,愚兄便会向礼部申请兼祧,估计也就是三五日便能有公文下来,然后愚兄就会托人来府上求亲。”

    宝钗收拾好激荡的情思,慢慢平静下来,“那冯大哥您的意思是您很快就会外放出京?”

    “妹妹可是担心婚事?”冯紫英含笑问道。

    宝钗脸又是一红,微微点头,若说不关心这事儿,那也太虚伪了。

    “妹妹放心,若是吏部下文,愚兄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方才会走马上任,估计向礼部申请兼祧应该没有问题,另外托人来订亲也无大碍,只是成亲一事怕是还要计议一番,……”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愚兄此番下去恐怕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回来的,你也知道宛君已经怀孕,怕是不能跟我下去,顶多就是让尤氏跟我过去,若是妹妹愿意,愚兄倒是希望妹妹与愚兄成亲之后可以跟随愚兄过去。”

    大周沿袭宋明假期制度,比前明略好,但是又不及前宋那么宽松,官员儿女嫁娶可有九日假期,官员自身假期则在九日基础之上根据父母居家远近可以给予路程假,但一般不能超过一月。

    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宝钗心中大定。

    她最担心就是婚期拖得太久,她都十七了,若是拖到明年,便是十八,年龄太大不说,而且她也知道沈宜修怀孕,若是冯紫英外放,肯定是不可能跟随而去的,若是拖到明年,沈宜修生产过后,那么就有可能会跟着去。

    而如果自己今年能成亲,那么就可以巧妙的避开了沈宜修,而林黛玉要嫁入冯家又是两年后的事情了,所以这一年多时间几乎就是自己独占,即便是又尤氏这样的妾室,那对自己并无大碍了,她也从未将二尤视为威胁。

    “冯大哥你要下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您去哪里,便是再远再苦,小妹自然都是要跟着去的,沈家姐姐怀有身孕定然不能远行,便是生产之后只怕一年半载里也不方便,林妹妹又还要两年三年后去了,自然是由小妹来侍奉,……”

    宝钗嘤咛燕语,几不可闻,脸色更是嫣红照人,但是眉目中的神色和话语里的语气却是格外坚定。

    冯紫英心中一荡,随即也是颇为感动,宝钗不问自己去哪里,便一口咬定要跟随自己而去,这番情意倒是情真意切。

    “妹妹也无需太过担心婶婶和家里,估计愚兄所去之处也不会太远,大概就是这北直境内顺天府周边府州,便是真有什么事情,两三日内也能撵得回来。”

    宝钗一听这话,心中更喜,若是这顺天府周边,那就再好不过了。

    之前她还担心若是去那如陕西、四川或者广西那等偏远之地,那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适应气候饮食,若是在这顺天府周边,她来了京师城中也有几年,这北地气候也已经习惯,倒也就无虞了。

己字卷 第十三节 变故

    大事敲定,宝钗心情便好了许多,比起往日的沉静来,也活泼了许多,毕竟也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闻得自己终生大事终于落地,烂漫的心境便也畅意许多。

    “对了,昨日收到了宝琴的来信,说蝌哥儿守孝完了,也想跟着您做点儿事情,另外她也有些事情要上京里来处理,所以会在这几日里到京。”宝钗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些疑惑,“蝌哥儿原来您不是打算接手丰润祥么?好像他现在不太愿意去丰润祥了?”

    “嗯,可能回去在金陵呆了几年,打磨了一下性子,见识也宽广了,未必愿意囿于一个小圈子了吧。”冯紫英迟疑了一下,“上一次我去金陵时见了一面,他便流露出这份意思,感觉二婶子可能也有这个意思,觉得现在他们家如果始终只盯着这个丰润祥,蝌哥儿日后找一个合适的人家都不好找。”

    人都是求上进的,原来薛峻刚去世时,薛家还有些担心冯家会不会吞并薛家在丰润祥的产业,但现在别说冯家,就连薛家自己都有些觉得眼界宽了,不愿意死守在丰润祥这一家生意上了。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薛蝌的母亲希望自己儿子能像女儿一样,寻得一个好人家,这比单纯的一笔营生要好得多。

    可薛家虽然祖上是官宦出身,但是从事皇商也有几代了,而皇商的身份在寻常人家,甚至是商人眼中都是令人羡慕的,但是放在有身份的士绅官宦人家眼中,那就不值一提了,所以薛蝌和薛宝琴的母亲才希望能够寄希望于薛蝌和薛宝琴的婚姻来改变。

    现在薛宝琴倒是找到了梅之烨的庶子,算是攀附上了士林人家,但薛蝌的婚事还遥遥无踪,所以此番进京多半还有这方面的考量,好歹薛姨妈他们这一支在京师里也算立住了脚,而薛姨妈也好歹是王家的女子,在京师城中也还有几分人脉渊源。

    “嗯,小妹二婶一直都是这种想法,所以对经营营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希望蝌哥儿和宝琴能找到合适人家,而要找到合适的,如冯大哥您刚才所说的,恐怕囿于金陵那一亩三分地里,怕是难得物色到合适的。”

    宝钗倒也是能理解自家二婶的心思。

    薛家日趋没落,很大程度还是因为家中再无做官之人。

    看看四大家里边,王家便因为出了个王子腾,便圣眷不衰,贾家再不济,也还有贾政在工部做事,现在更有大姑娘进宫当了贵妃? 所以贾王两家顺序便掉了个个儿? 但贾家起码也还能维持。

    而看看史家薛家两家? 史家虽然还顶着一门两侯的牌子? 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没有正式职官做一回? 只怕迟早也会打入尘埃。

    薛家上一辈两个都只能说是勉力维系薛家营生上不跨,原本指望这一辈的自家哥哥和蝌哥儿? 未曾想自家哥哥是个混世魔王,能不惹事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而蝌哥儿虽然是个机灵人物,但是却不是读书料子? 这也让薛家上下大为失望。

    现在眼见得冯紫英青云直上飞黄腾达,想着薛家和冯紫英也还有那么几分香火渊源? 加上还有宝琴和梅翰林家的这种姻亲关系,二婶心里大概也存着能让蝌哥儿去寻个更好人家心思了。

    冯紫英沉吟了一番? “前日里我也曾听闻,梅之烨要出任顺天府治中,算是一个不错的升迁? 宝琴妹妹今年多大了,是不是也到了该嫁娶的年龄了?”

    冯紫英和梅之烨不算熟悉? 也没有什么交情,主要因为对方担任翰林院侍读期间主要是负责修史,而冯紫英则是长期跑外,加之年龄差距甚大,所以来往不多,也就是见面点头的交情。

    “哦?梅家叔叔要出任顺天府治中?”宝钗也吃了一惊。,“宝琴都十五了,嫁娶也合适了。”

    翰林院侍读虽然清贵,却非久留之地,许多人都视为一级跳板,能在翰林院里染一水,不但升迁可期,而且前途也更广阔,未来吏部在考察官员时,有翰林院任职经历,都要高看几分。

    “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未曾听闻,宝琴信里也未曾提起啊。”

    冯紫英想了一想才会缓缓道:“此事应该是早有计议了吧,梅之烨入翰林院也有几年了,但此人原来脾气有些倨傲,在翰林院里打磨了几年倒也乖觉了不少,据说是找了一些门路,此番终于能出翰林院任职了。”

    宝钗心里一沉,薛家两房里书信往来还是比较密切的,几乎每封信都会提及宝琴和梅家的联姻,若是梅之烨早就有要升迁的迹象,却一直未曾提及,虽然不能说这就有什么问题,毕竟尚未敲定落实,低调隐秘一些也正常,但是宝钗总感觉这里边怕是有什么古怪。

    “冯大哥,那你可曾听闻梅家还有其他消息么?”宝钗明知道冯紫英不太可能去关注梅家,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妹妹什么意思?梅家的情况我倒是有所知晓,但是梅之烨有三子,两嫡一庶,嫡长子已经成亲了,好像是太常寺少卿之女,嫡次子也已经定亲,具体是谁就未曾多问了,应该也是官宦人家吧,梅家是湖广麻城官绅望族,这方面还是比较讲究的,其他就未曾听闻了。”

    冯紫英不知道宝钗为何一下子就如此急切地问起梅家事情来了,不过上次去金陵时薛家人的确委托他帮忙关注一下梅家,虽然没什么交情,但是寻常情况还是知晓的,“怎么,你婶婶信里可是说了什么?或者我回去之后让人打听打听。”

    “没什么,只是宝琴信中话语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宝钗有些忧虑地摇摇头,“但又没说其他,小妹觉得他们突然匆忙来京,有些蹊跷。”

    “哦?”冯紫英也吃了一惊,“那你家婶婶和婶婶这边信中有无说什么?”

    “这段时间婶婶和母亲好像没有信件往来,都是我和宝琴之间通信。”宝钗摇头。

    冯紫英想了一想才道:“不急,我回去打听一下便能知道是否是梅家那边出了变故。”

    本来是十分高兴的心情,却因为薛宝琴这边儿的一些变故而影响了,冯紫英也只能宽解宝钗一阵,这才道别离开。

    出门走到贾府角门处,就看见平儿急匆匆从后边追了过来。

    见左右有人,平儿也是一脸正色道:“冯大爷,我家奶奶请你移步,和您有事儿商量。”

    冯紫英没想到平儿会撵到这里来。

    今个儿去了黛玉和宝钗那里,了却了一桩大事儿,本是不想去王熙凤那里的。

    这几日他也知道倪二和贾瑞已经开始勾连上了,桂花夏家那边的一些账目也都慢慢索要出来,开始谋划如何来“操办”赖家了。

    只是又遇上了贾琏和王熙凤的和离,闹得贾家一阵鸡飞狗跳,所以冯紫英一直未曾过来。

    还是贾政专门来自家府上找自己,说了贾琏和王熙凤和离的事情,希望冯紫英出面帮忙劝说,冯紫英也讲了自己的难处,而且也说了之前便已经劝说过几回了,但贾琏早已经铁了心,贾政也只能摇头叹息,最终失望离去。

    瞥了一眼四周,冯紫英这才沉声道:“很急么?”

    平儿脸色一僵,最终还是点头:“还请大爷移步,……”

    冯紫英想了一想,点头,“走吧。”

    冯紫英跟着平儿走到右边儿林荫夹道无人处,平儿这才语气有些凄婉地道:“爷是连奶奶和奴婢的面都不想见了么?”

    冯紫英一怔,见这丫头眼圈都红了,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今日自己是来和黛玉、宝钗说正事儿,自然不想其他,这段时间里没过来,那也是因为这贾琏和王熙凤和离的事情闹得喧嚣一时,好不容易才算是平息下来,怎么地却成了自己不愿意见她们俩了?

    “贾瑞又来挑事儿了?”冯紫英皱眉道。

    平儿放慢脚步,看了冯紫英一眼,“和贾瑞无关,奴婢只是想知道大爷现在是不是不愿意再见到奶奶和奴婢,或者是怕见到奶奶和奴婢,觉得我们给您找事儿了?”

    “这话从何说起?”冯紫英啼笑皆非,看样子这段时间王熙凤和平儿都是被折腾得不轻,弄得有些神经质了,“平儿,这府里边你觉得爷还能怕谁不成?只不过爷不愿意太过招摇罢了,再说了,琏二哥和你家奶奶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爷来作甚?”

    “说来说去,爷还是有些嫌弃我们了?”平儿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合适,脸红了一红。

    “嫌弃?”冯紫英站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平儿,“怎么了,你这小蹄子今个儿话里话外是在试探爷么?爷说话算话,虽然琏二哥和凤姐儿和离了,但爷一样可以把你收了,相信你们府上也没谁会有异议,只要你家奶奶答应。”

    平儿一窒,一时间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己字卷 第十四节 珍惜,滋润

    把平儿的嘴给堵了回去,冯紫英也不为己甚,面色从容,“所以啊,你就少在那里试探爷了,爷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凤姐儿心里也清楚,否则何须让你来找爷?真要信不过爷,来找爷干什么?”

    平儿脸色通红,但眉目间却是多了几分喜色。

    这段时间无论是自家奶奶还是她自己,在府里边都不好过。

    虽然说老祖宗和二太太都一力站在自家奶奶这边,厉声痛斥琏二爷,而且信誓旦旦保证自家奶奶可以一直在贾府里边住下去,甚至就继续住现在的小院儿,但是平儿也知道府里边一样有许多人不以为然,甚至暗自站在了琏二爷那边的。

    府里边不少人都在背后说自家奶奶是妒妇,惯会拈酸吃醋,说琏二爷娶了王熙凤这几年,愣是没能在王熙凤手上纳一个妾,甚至连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通房丫头都没能到手,也难怪琏二爷下定决心要和离,不肯妥协。

    还说自家奶奶贪财好利,克扣下人,损公肥私,把公中银子拿出去放贷,赚了钱便进了她自己腰包,却在大家面前装穷,任凭公中亏得一塌糊涂,都是自家奶奶的过错。

    平儿也承认有些事情的确是自家奶奶做得不对,但是许多事情也是迫不得已。

    自家奶奶好面子,又喜欢在人前充大,可许多银子都不可能从公中出,没那规矩,所以有些就只能靠自家来想办法,免不了就要遭人诟病了。

    至于说为什么背后的骂声这么大,平儿也觉得还是自家奶奶掌管了这公中银子出入的缘故。

    你要做事,要管钱,免不了就要得罪人,现在琏二爷和奶奶和离了,靠山就倒了一半,自然就会有人跳出来说风凉话了,特别是在赦老爷和太太也不太待见奶奶的情况下,就更是难熬了。

    这段时间里,连许多平素低眉顺眼的婆子妇人都变得有些阴阳怪气起来,一些不晓事的小丫鬟更是相互递话,大概是觉得二奶奶管不了几日公中事情了,所以很有点儿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连二奶奶自己都成日里不出门? 就在屋里呆着,除了每日老祖宗和两位太太那里礼节性的去打一头,其他哪里都不去。

    甚至连大老爷和太太那里? 太太都发话说没必要每日再去点卯问安了,言外之意也很清楚? 那就是二奶娘不再是她儿媳妇了。

    这等情形下,自家奶奶的心境有多么煎熬就可想而知了。

    好在眼前这一位态度也是始终如一? 以前奶奶得势的时候? 也是如此,眼下奶奶落魄? 不少人甚至落井下石看笑话? 这位爷论理才该是要踩上自家奶奶一脚的? 但没想到态度却一如既往,甚至还有点儿鼓励和大气的感觉了。

    平儿也不做声了,默默地把冯紫英带到了院子里。

    冯紫英尚未进去,便看到外院子里的一干人都是无精打采? 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那王信和彩明、住儿? 一个是王熙凤从王家带过来专门跑外边儿的男仆,另两个是王熙凤身边小厮,冯紫英知道隆儿和昭儿是跟着贾琏走了,只是那庆儿平素也是在王熙凤鞍前马后听热乎的? 怎么也不见了?

    “庆儿呢?”冯紫英有些奇怪。

    平儿脸色一暗,“跟着琏二爷去了。”

    “哟,那凤姐儿可有些难受了。”冯紫英笑了起来,“还好来旺也还在,来喜呢?”

    平儿叹了一口气,“爷,待会儿在奶奶面前您可千万别再戳奶奶伤疤了,奶奶难受着呢。”

    冯紫英摇摇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这样也好啊,愿意跟琏二哥去的,就跟琏二哥去,愿意留下侍候你家奶奶的,就留下,这不皆大欢喜,何必要扭在一块儿,强扭的瓜不甜嘛,何况琏二哥和你家奶奶和离了,毕竟也还有一个巧姐儿挂着,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也没啥。”

    “爷,这话您可千万被说,奶奶现在既恨又伤心,听不得谁提这些,奴婢找您来,也就是想请您宽解宽解奶奶。”平儿叹着气,引着冯紫英入门。

    “敢情这是平儿你自作主张把爷叫来啊,不是你家奶奶有请?”冯紫英斜睨着平儿。

    平儿眉目间有些忸怩,“怎么,奴婢便没资格请爷来一趟么?再说了,奶奶虽然嘴上不说,内里想什么,奴婢还能不知道?”

    ”也是,倒真是一个乖觉人儿,爷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选个好日子,跟着爷走,怎么样?“冯紫英逗乐对方。

    平儿一顿脚,不再理睬冯紫英的调戏,进门。

    看着冯紫英进门,王信、来旺和住儿几个都摇头摆尾满脸堆笑的跑了过来问好,就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精气神都顿时一振,估计是这段时间里无人问津,让这帮人心里都是没底了。

    王信和来旺都是从王家跟着来的,自然是不可能跟着贾琏走的,住儿虽然是贾家这边的,但是一直跟着王熙凤,并不得贾琏喜欢,便是想要投效贾琏,估计也难以得信任。

    进了内院,丰儿和善姐都赶紧来见礼,冯紫英点点头,正欲进堂屋,平儿却引着他往西厢房走,“奶奶现在不想住堂屋,改在西厢房了。”

    “哦?堂屋又怎么碍着她眼了?”冯紫英不解,但是不深问。

    平儿也不答话,只是引着冯紫英进了西厢房不小,分隔成内外两间,外边是一个大炕,外加一排座椅,内间要小一些,但是却要奢华许多,铺设着猩红洋罽占了半间屋地面,一条大红金钱蟒靠背丢在一角,而炕几另一端,石青金线蟒引枕搭着秋香色白花大条褥,却见王熙凤以手撑在雪腮下,颇有些憔悴的模样看着窗外出身。

    桃红色的抹额勒在额际,葱绿抹胸藏在那比甲里,半幅酥胸若隐若现,葱黄绫棉裙里露出说红色裤脚,白腻腻的秀足红色胭脂涂抹着指甲,映衬得格外荡人心魄。

    听得脚步声,王熙凤慵懒得懒得回头:“平儿,你这小蹄子死哪里去了,这么久才露面,莫不是也觉得要树倒猢狲散,你也要去寻好去处了?”

    冯紫英听得好笑,负手而进,却阳光散射进来,却正好看见那葱绿抹胸微微有些松散,惊心动魄的一道沟壑钻入两团如发酵白面一般的隆丘中,只可惜贝纳葱绿抹胸遮去大半,委实让人遗憾。

    “好一幅美人春睡图!”冯紫英强压住要吞咽唾沫的冲动,目光灼热地搜寻着,“凤姐儿,别来可好?”

    “啊!”被突如其来的冯紫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王熙凤几乎要从炕上蹦起来,一只手下意识的掩住抹胸,脚也猛地缩回在绫棉裙里去,这等几乎是女人最宝贵的东西,除了丈夫外,无人能看,却被这突然进来的冯紫英看了去,饶是王熙凤豪放大方,也羞得面红耳赤,一时间牙尖嘴利的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平儿,你这小浪蹄子,带人进来,怎么连声都不吭一声?”王熙凤又羞又气。

    “又不是外人,哪来那么多礼数?”在得知贾琏和王熙凤正经八百和离了之后,冯紫英觉得自己似乎像是卸下了心中包袱,在面对王熙凤时都周若是能轻松了许多,再不需要背负起某些道德心理压力了。

    王熙凤被冯紫英无赖的话给堵得脸也是发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冯紫英也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径直上炕,将那大红金线蟒靠背放在自家背后,舒舒坦坦地躺在炕上,这才好整以暇地道:“平儿,你也进来挨着你家奶奶坐下吧,外边和丰儿善姐说一声,闲人就莫要进来带进内院来了,爷和凤姐儿也一别这么久,凤姐儿这么想念我,是得要好好絮叨絮叨。”

    平儿也被冯紫英的张狂吓了一大跳,这要换了别的下人看了,铁定要坐实冯紫英和二奶奶有私情,所以她也赶紧出去按照冯紫英的吩咐,让善姐和丰儿就在内院门上玩耍,莫要其他人进来了。

    “你要作死啊!”王熙凤惊得手足无措,差点儿就要叫人了。

    尤其是只隔着一张小炕几,上一次也有如此情形,但那时候自己是有夫之妇,荣国公府掌家娘子,现在却一下子成了门前冷落鞍马稀,被丈夫和离掉的弃妇,这种差距和心理上的打击,让王熙凤的心态都有些失衡,在看到冯紫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上炕,在一惊一乍之后,便陡然反应过来,对方虽然有些放肆,但却已经没有那么多道德束缚了。

    “怎么说话的?”冯紫英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儿,“爷不计前嫌地来看望你,却成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成?”

    王熙凤脸火辣辣地,一只手依然掩住胸前抹胸,却是恨恨地道:“你还知道来看人?怕是死了你都懒得来看望一眼吧。”

    冯紫英一瞪眼,“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琏二哥不珍惜,你也这么不珍惜自己?人首先自己看得起自己,才能说得上其他,离了谁也不是就活不好了,爷看凤姐儿下一步没准儿还能获得更滋润自在呢。”

己字卷 第十五节 打破心结

    平儿有些骇然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一时间精神都有些恍惚。

    这怎么听都觉得这更像是一对情人之间打情骂俏的赌气话。

    那边来一句惊呼“作死”,这边回一句“怎么说话,好心当驴肝肺”,这边再来一句“怕是人死了你都懒得来看一眼”,这边在回一句“珍惜自己,好日子在后头”,闭着眼睛听听这话,听听这二人的语气,这是仇人之间的话语么?甚至寻常朋友都不可能用这种语气。

    这个时候平儿才发现自己似乎完全陷入了一个误区,或者说没能真正揣摩到自家奶奶和冯大爷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先前还一直以为二人是生死对头水火不容,针尖对麦芒,不共戴天,现在细细一揣摩才发现好像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或许前期二人还有些相互针对,二奶奶甚至还有些打压或者要占冯大爷便宜的意思,但到后来,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奶奶明显处于弱势,而且授人以柄,可冯大爷似乎每每都可以置二奶奶于死地,却每每留手,到最后情形就完全倒过来了,二奶奶干脆就把冯大爷当成了依靠,要挟也好,自暴自弃也好,让自己去恳求也好,总归是二奶奶已经完全听从于冯大爷,甚至于盼望着冯大爷能给点儿主意,冯大爷也成了奶奶心中的主心骨了。

    嗯,平儿觉得让自己去恳求,就像是今日自己自告奋勇去求冯大爷来一趟,更像是奶奶给自己设的套,自己似乎也就懵里懵懂的就信了。

    再看看冯大爷进门时奶奶的神色表情,哪里有半点恼怒愤恨的意思?甚至被冯大爷看了酥胸裸足这等便是夫妻之间都需要遮掩的私密所在,却还是这等半真半假的埋怨和娇嗔,那股子柔媚味道,便是平儿这等未经人事的丫头都能明白,那几乎就是有过那种关系的男女或者小夫妻之间才能有的味道。

    此时的王熙凤完全没有注意到平儿神色变化和心境,她也被冯紫英最后一番话给触动了心境,眼圈子顿时红了起来,珠泪滴答滴答地便落了下来。

    看着这女人哽咽抽泣,香肩耸动的模样,冯紫英心中也有些复杂。

    这凤姐儿的确是一个尤物,冯紫英不想欺瞒本心,若说是自己对这女人没有半点儿垂涎,那就是自欺欺人了,只怕连凤姐儿自己和平儿都能看得出来这一点。

    或许是自己穿越而来带着的某种年龄心境,又或者是自己前世中对《红楼梦》书中或者是电视剧中的某些特定情结? 总而言之,冯紫英对这个女人就有着某种特殊的心思,总想要把玩一番。

    当然? 违反自己做人准则的道德底线的事儿冯紫英不会去做,贾琏好歹也算是自己朋友,他不可能有逾线之举,先前一些行径不过是对王熙凤的惩戒,但现在这种束缚羁绊消失了? 贾琏和王熙凤和离了,王熙凤现在就是一个纯粹被丈夫抛弃的单身妇人? 当然这也和她自家作死有关? 但对于冯紫英来说,心理上的约束便再也不存在了。

    冯紫英扪心自问? 虽然自己并未在贾琏与王熙凤和离的事情上做什么推波助澜的事儿,但是从内心来说似乎自己也有些乐见其成的感觉。

    这很微妙。

    王熙凤却是越想越委屈? 越想越觉得气苦。

    想想自己苦心孤诣操心府里上下事务? 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陪了多少笑脸? 上边的长辈,平辈的姑娘哥儿? 下边的婆子丫鬟和仆从,谁没有个其他心思? 稍不留意就是得罪人? 这几年里自己吃了多少苦累? 可到头来,落得了个什么?

    好事儿没轮着,丈夫和自己和离,公婆嫌弃甚至在背后捅刀子,便是老祖宗和太太不也就是存着个和稀泥的心思,对那贾琏不也就是痛斥一番也就过了,可自己呢?落得了个什么好?

    好像把自己留在贾府里边还是一个天大的恩赐一般,阖府上下背后说风凉话,看笑话的不知道多少,却从未想过自己这几年里为府里呕心沥血的操劳。

    放眼望去,整个府里边竟然没有一个真正体贴自己能给自己依靠的人,却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自己这个曾经一度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的男人能理解自己,给了自己安慰和依靠,……

    这种强烈对比的情形让王熙凤心态真的有些崩溃的感觉,所以也是悲从中来,便难以自抑了。

    见王熙凤越哭越伤心,弓着身子低垂着头只顾着抽泣抹泪,娇躯乱颤,声音也越来越大,真有点儿我见犹怜,再看那平素精明无比的平儿此时傻乎乎地呆站在内外房门口,似乎有些神游九霄的模样,冯紫英只得起身下炕,再不安抚住,这哭声传出去,只怕又要有风言风语出来了。

    走过去,站在对方面前,顺手拿起炕桌上的猩红汗巾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把汗巾子递过去,“好了,凤姐儿,多大个事儿?和离了天也塌不下来,在这府里你也一样能过得好,人一定得靠自己,以前琏二爷在我看他也没帮你多少,你的辛苦操劳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这日后你也一样能行,……”

    王熙凤心潮激荡,更是泪如泉涌,这阖府上下还从未有哪个人能真正领会自己,便是老祖宗和太太也不过就就是要借重自己的泼辣性子和脾气罢了,至于其他人谁会真正盼着自己好?

    心神恍惚情不自禁之下,王熙凤下意识地便抱住了眼前这具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健硕身体,就像是寻找到了一株可以遮风避雨的大树,死死的勒住,再也不肯松手。

    冯紫英也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只看着那宛如墨染的一堆青丝随着抽泣声颤动,略微裸露出来的半边香肩宛若凝脂,玉华白腻,那张娇靥却贴在自己小腹前,泪水浸入自己衣衫中,感到一阵湿意。

    更让他感到难受的是那对丰硕,这紧贴在自己双腿间,……

    只不过此时王熙凤却完全沉浸在这份心境感怀中去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层尴尬。

    冯紫英只能仰头咬舌,默念静心咒,神游万物,不敢遐思,这等情形下再要有些异动,那就真的有点儿过于禽兽了。

    平儿是真的彻底懵了。

    眼前这一幕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这还是那个前段时间还成日里咒骂冯大爷的二奶奶么?还是那个认清人后泼辣刚烈无比的二奶奶么?怎么地就这么毫不忌讳地扑在冯大爷怀里哭哭啼啼,欲语还休了呢?

    一时间她只觉得以前的一切都坍塌了,猛然间有些领悟,二奶奶已经不再是往日那个说一不二令行禁止的二奶奶了,起码她的依靠不再是这个贾府了,或许这座靠山已经不经意的换了人?

    而这个前段时间还在调戏自己的冯大爷身形却越来越清晰坚定,越来越让她高山仰止。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和二奶奶还要继续在这贾府里生活下去,还要继续像以前那样惬意自在,甚至更好,恐怕就只能落在眼前这个冯大爷身上了,而冯大爷在这贾府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已经隐隐超越了大老爷和二老爷,甚至老祖宗在某些方面似乎都要尊重一二了。

    屋里得哭泣声慢慢停了下来,偶尔还有几声抽泣,王熙凤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自己怎么会突然情难自已地抱住了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和贾琏和离才几天,怎么就变得如此不知羞耻了?往日这铿哥儿折辱自己,那是自己迫不得已,但今日,却全是自己主动,虽说这抱一下哭一场似乎比起前两次来还不如,但是这主客易位,这是纯粹的自己主动了啊,完全不一样了。

    王熙凤突然骇然地发现,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地就把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的男人当成了依赖,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依靠?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猛地松开了手,王熙凤这才忙不迭地抓起汗巾子,假作掩饰地擦拭脸上一团糟的泪水,把脸和身子扭向了墙壁的一边,偶尔还抽泣哽噎一声,“铿哥儿,你走吧,……”

    冯紫英有些好笑,这女人这会子终于情绪发泄完了,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了。

    “行了,平儿也不是外人,看见了知晓了又怎么地了?”冯紫英有意模糊着言辞,似笑非笑。

    王熙凤脸一烫,这个家伙怎么这么不知羞,这话里话外,好像自己早就和他有了私情一般,脸猛然扭过来,怒视对方,却见对方脸上那副戏谑的神色,就知道了上了当,“呸!少在那里说浑话,姑奶奶可和你一清二白……”

    “好好好,一清二白,从无干系,……”冯紫英一副我理解的态度,看得王熙凤更是怒从心起悲从中来,忍不住探手就在冯紫英腰际狠扭一把。

    这等时候冯紫英就不会再像方才那般还要克制了,伸手便在王熙凤比甲下**的香肩上摩挲了一把,眼神也是格外放肆,惊得王熙凤猛然缩身,一下子躲在了炕上角落里,“平儿,你快过来!”

己字卷 第十六节 征服

    “奶奶!”平儿脚都软了,看着冯紫英灼热而放肆的目光转过来落在她身上,尤其是在她胸腹间游弋,平儿身子都只能靠在门框上,哪里还能迈的开腿?

    “小蹄子,还不快过来?!”见冯紫英一步一步逼近,手却在她肩上摩挲游移,甚至有向下探索的迹象,慌得她忙不迭地蜷缩起来,以手死死捂住葱绿抹胸,颤声道:“铿哥儿,使不得!”

    “什么使不得?你是罗敷有夫?你现在可是孤家寡人了。”冯紫英索性一屁股就坐在了那炕沿上,伸手就把王熙凤腰肢勾住,拉了过来,语气里却是颇多玩味。

    王熙凤如遭雷殛,身子瘫软了半边,脸颊绯红,惶急不堪地道:“不行,铿哥儿,不行!”

    “行不行由得了你么?”冯紫英越发觉得好笑,他特喜欢现在这副情形,如灵猫戏鼠,这种将对方一切掌握在自己手掌下的感觉。

    “铿哥儿,使不得!”眼见着冯紫英手已经硬生生穿过了抹胸握住了某一处,王熙凤顿时瘫软下来,而对方另一只手却探入群中腰际来解自己裤带,王熙凤犹如一只在猛兽爪下瑟瑟发抖的羔羊,眼中露出哀求之色,“这等光天化日之下,外边儿还有人,若是被人知晓,那我便只有去死了。”

    冯紫英其实哪里有这么大的色胆,且不说平儿还在一旁,便是再**倾心,他也不敢在这等时候行那白昼宣淫之事,好歹王熙凤也才没有了琏二奶奶的身份,但众人心中都还是下意识的把她当作琏二奶奶,若是得知自己这等行径,只怕真的要天下大哗了。

    他现在也不过就是故作猛虎擒羊的姿态,先把王熙凤的心志和胆气给摧毁了,至于说日后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

    但姿态却要做足,免得被王熙凤这女人给窥探出了虚实。

    “谁能让你去死?凤姐儿? 爷放句话? 除了爷? 谁也定不了你的生死!”坐在炕沿上,一只手揽着对方腰肢,但手却并未再去解对方裤带,冯紫英大包大揽? 气势如雷? “你真要在这贾府待不下去了,或者你不想在这贾府里呆了? 爷便替你安排去处,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苏州? 扬州? 金陵,临清,大同,……”

    吹牛皮也不用打草稿? 反正也不算大言? 这王熙凤真的能舍弃对贾府里权势的迷恋,冯紫英便替她安排一个去处也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只是几句话,但是却让处于紧绷几近崩溃状态下的王熙凤心里也是一松。

    这说明这男人也不是那等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人? 他所说的如扬州、临清、大同虽然比不得京师城,但苏州、扬州乃是天下繁华之地,而临清也是运河上一等一的口岸,而大同更是北地重镇,都是他们冯家势力所及之地,自己真要在这贾府待不下去了,也能有一个庇护。

    当然王熙凤还没有想过要离开贾府离开京师,只是这番话让现在这种处境下的她的确很提气踏实倒是真的。

    “铿哥儿,……”

    王熙凤哽咽无言,只是垂泪,冯紫英探入裙中放在腰际的手也只是在对方肥臀上重重拍了一记,“放心吧,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还不至于到那般田地,荣国府现在也还离不得你,要不了几日,你们府里便能明悟,……”

    王熙凤一怔之后,顿时清醒了不少,身子便挣扎起来,也把冯紫英的手从自己裙下扯了出来,冯紫英也不为己甚,只是在对方一双裸足上流连了一番,羞得王熙凤都要恼怒起来,这才收回手。

    “铿哥儿,你方才说的话啥意思?”王熙凤咬着冯紫英的话头,盯着冯紫英问道。

    “说来说去,琏二哥和你和离其实算不上个什么事儿,眼下这贾府面临的困境恐怕才是你心力憔悴的缘故吧?”冯紫英笑着道:“琏二哥一年现在都有几千两银子收益,还有年底的花红,要不这隆儿昭儿庆儿和来喜这些怎么会一股脑儿都奔着他去了?”

    一句话就把王熙凤给说定在那里了。

    “人家凭什么不跟着琏二哥去?琏二哥现在一年的收入不低了,加上分红能上万两,不说在这京师城里开门立府,他去了扬州,谁还能管得了他?来喜跟着他去没准儿还能混个管家,在你们贾府,上上下下近千人,赖大,周瑞,林之孝,吴兴登四大管家,都是坐得四平八稳,还有无数大小管事,像王信、来喜、来旺这等人啥时候能混出头?”

    冯紫英索性就靠着这边坐着,开始指点江山,王熙凤被对方挤压靠着,却也不敢动弹。

    “荣国府一年收入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我可以断言,近几年里肯定是入不敷出的,要不你们贾府里边无数老物件儿都在京师城里当铺里流转,连我们家都接到那些个典当铺子里熟人来询问要不要一些老物,家里边还真添了几件,当然,京师城里像你们荣宁府这样情形的勋贵们也不少,除了你们荣宁二府外,四王八公十二侯里估摸着有一半都过得艰难,……”

    冯紫英这一番不客气的话更是揭下了荣宁二府的皮,饶是王熙凤现在都不算是贾家人了,一样觉得难堪。

    “现在你们府里又修了这大观园,欠下无数账,我都不知道你们府里打算怎么还,嘿嘿,要说林妹妹那十五万两银子日后都还该算在我身上才对,但这事儿我暂且不提,你们公中亏空无数,园子这么大维护修缮又增加不少,荣宁二公好歹也要讲究脸面,又不能太过于寒碜,迎来送往,人情世故,估计这一年下来,都得要亏空一个大窟窿,也不知道你们府上能经得起多久?”

    “老太君倒是年龄大了,说句不客气的话,眼睛一闭也就过去了,可剩下这几百号人呢?赦世伯和政世叔好像在这营生上都是没什么见地本事的,日后如何维系下去?真的要树倒猢狲散?……”

    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王熙凤和平儿心里都是有些发寒。

    对方的剖析可谓一针见血,刀刀入骨,而且冯紫英还有些没说到的,像这几年里尤其是为了修园子,都卖掉了不少庄子田产铺子,这些原本每年都是能为府里边提供一些收益的,但是却为了修园子卖掉不少,这一进一出,可想而知。

    “那依你这么说,这荣宁二府就只有关门大吉的结果了?”王熙凤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倒也不是没有变数,比如贵妃娘娘突然生下一个皇子,这日后不管谁登基,也要给点儿颜面,不至于太难看,荣国府也许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又比如环老三突然考中状元榜眼,日后能出将入相,兴许也能撑起门面,但他是庶子,宝玉怎么办?弄不好就得要让你们荣国府分崩离析;又或者琏二哥日后发达了,回来袭爵,也未必不能勉强支应着走,但是这些东西都有太大变数,不好断言,而且说句实话,寄托在这些上面,还是有些渺茫,……”

    王熙凤和平儿都是沉默不语,冯紫英此番言语的确说到了要害。

    贾元春虽然当了贵妃,但永隆帝都是五十多岁了,他最后一个子嗣也都是十多岁了,以后便再无新的子嗣出身,这也意味着基本上从这一条上谋出身希望渺茫。

    这还没有考虑贾元春是否获得永隆帝宠爱这一出,这一点王熙凤她们自然都不知晓底细。

    贾环科举高中,这倒是有可能,但是即便是中了状元又如何?且不说贾环能不能行,即便能行,估计也都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贾府还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即便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贾环是庶子,宝玉是嫡子,这荣国府二房肯定是要由宝玉来继承的,贾环肯定是要去自立门户,哪里会来管你宝玉这一档子破事儿?

    再说贾琏,王熙凤不相信贾琏就能发达到多高的程度,就算是挣了些家当,只怕他也不过是回来袭爵,一个二三品的虚衔将军,能济得了多少事儿?还能维持得起这样大一个府邸数百号人的开支?

    说来说去,这贾府里边还是缺一个能够真正撑得起大梁的角色来,贾琏、贾宝玉、贾环都各有缺陷,而且王熙凤也觉得他们不像是能真正扛得起偌大一个荣国府的角色。

    “照你这么说,荣宁二府迟早都是烟消云散的命了?”王熙凤幽幽地道,“谁来都救不了。”

    “也不必如此悲观,我只是说了这种趋势和可能,这荣国府治本之策,我或许没有,但是治标之策,却也有一二。”冯紫英一笑。

    “哦?”王熙凤一下子来了兴趣,甚至忘了冯紫英身子还挤压着她,一只手又按上了她的大腿,“快说来听听,什么治标之策?”

    “你们可知道赖大的儿子已经捐官要外放了?”冯紫英淡淡地道。

    王熙凤和平儿面面相觑,“好像曾经听得赖嬷嬷说起过,但具体什么情形却不知晓。”平儿迟疑了一下道。

己字卷 第十七节 算账,杀猪

    “赖大为自己儿子花费了一万两银子捐官,然后又用了和捐官花费差不多的银子去疏通补缺,嗯,捐官和疏通轮不到外人插嘴多言,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怎么你们荣国府的大管家收入如此丰厚,动辄就能拿出一二万两银子去捐官补缺?那这赖大家的家底儿有多丰厚?怕是十万两银子都探不到底吧?”

    冯紫英笑吟吟地用手在王熙凤浑圆饱满的腿上轻轻拍着,说出来的话却让王熙凤和平儿都是目瞪口呆,两万两银子?

    这是何等巨大的一个数目?!要知道这年头二十两银子就能让一个寻常庄户人家安安心心过一年,府里寻常丫鬟每月月例钱不过五百铜钱而已!

    便是极有头面的大丫鬟们如鸳鸯、琥珀、彩云、彩霞、媚人这般,也不过一两银子,像宝玉的紫绡、绮霰、秋纹、麝月几个大丫鬟,还有黛玉的紫鹃,迎春的司棋,探春的侍书,湘云的翠缕,以及惜春的入画,也不过一吊钱。

    袭人和平儿算是例外,袭人原来也只有一两银子,因为被宝玉梳拢了,才涨到了二两银子,这就是通房丫头的标准,而平儿也是一样顶着通房丫头的名声拿二两银子,这也是当初贾琏很不满意的原因,一直念叨说平儿拿二两银子的月例,他却没能沾上手。

    “赖大在你们荣国府干了多少年管家?他是家生子,赖嬷嬷是跟着老太君就开始的,他这月例钱每月是多少?有二十两么?加上年底花红,赖大一年能拿到三四百两么?”见王熙凤和平儿被震得不敢出声,冯紫英又问道。

    像金钏儿在贾府里拿的月例是一两银子,到了冯家之后便涨了一倍,拿到了二两银子,香菱在薛家也只是拿一吊钱,到冯家也涨到了一两半银子,但后来金钏儿和香菱都被冯紫英梳拢了之后,冯紫英便给二人一并涨到了五两银子的月例,这就是冯府通房丫头的月例标准了。

    而按照这个时代的银钱兑换,一两银子能换一千二百文铜钱,而二百文铜钱就是有牌面大丫头和普通大丫头之间的差别。

    当然除了这些月例钱外,年终肯定还会有花红,数量也不算少,基本上是按照每年月例的一半左右来发放,看主人家的大方程度,当然还有一些红包赏赐,那就是主人单对单的个别奖赏了。

    “怎么可能?!”平儿忍不住嗤笑一声,连连摇头,“老祖宗和太太一月月例才不过二十两,老爷们虽然不清楚? 但是琏二爷的每月也不过五十两花销,大老爷和二老爷顶多也就是八十两罢了,赖大虽说是管家? 但也不是主子,如何能超得过主子们了?不过十八两已经算是极限了? 那也还是看着他这么些年来劳苦功高呢。”

    十五两,的确也不算少了? 一年下来一百八十两? 加上花红和赏赐,起码年收入在三百两以上? 但是这和二万两银子比起来实在是有相差太大了? 这意味着赖大用了自己六七十年的收入替自己儿子捐了一个官? 可赖大才干了多少年管家?

    就算是这贾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府里管了,加上赖大家的一年估计也能用百两银子收入,四百两银子一年,要一分不花爷的攒上四五十年? 这可能么?

    而赖大能拿出接近两万两银子来替儿子捐官,那家底儿绝对就不会只有这点儿? 按照冯紫英的估算,起码还要翻上两番,也就是说,家底儿起码在七八万两银子以上。

    “那平儿你说这赖大家的这么厚实家底儿究竟是哪儿来的呢?”冯紫英笑眯眯地看着平儿问道。

    平儿斜睨了一眼王熙凤? 迟疑了一下才道:“赖管家一年的收入肯定不止于三百两银子,不过……”

    “不过什么?不就是他管着府里上下日常具体各种营生杂务罢了,凤姐儿虽然管着派发事情银钱,但是具体如何去做,花销多少,她还不是只能听着下边儿人报上来,只要不太离谱,她也没有多少精力去具体操心吧?”冯紫英淡淡一笑,“赖大上下其手,估计这一年没准儿也能捞个万儿八千两吧?”

    平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道:“爷,不可能吧?他哪来那么大胆子?”

    “哼,他哪来那么大胆子?只怕他的胆子比天还大,根本就没把府里的主子们打上眼儿,琢磨着可以随便糊弄,好像也就糊弄了你们几十年,也不就这么过来了,要不你怎么解释这一两万银子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呢?据我所知那赖尚荣好像自小就在府外边儿当少爷一般的养着,这一二十年难道不要花销?”冯紫英冷哼一声。

    冯紫英和平儿说话时,王熙凤却早已经在琢磨着这内里的奥秘了,她可要比平儿会算计得多。

    赖家能随便拿出一二万两银子来,那家当绝对是五万两银子以上,甚至这个底线都太低了,弄不好应该是八万两以上,加上这一回修园子赖家虎口夺食还硬生生从贾赦和贾珍他们手里夺走了不少活计,王熙凤估计这笔营生他们起码就捞了不下一两万两,没准儿赖尚荣捐官疏通补缺的银子就是从这里来的。

    以前不说了,赖嬷嬷有老祖宗做依靠,荣国府也过得去,便是贪了点儿,大家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也不计较,但这一次情况却不一样了。

    贾家修这个园子把老底子给折腾精光不说,还欠一屁股债,这日后要过紧日子的时候就长了,而且赖家还硬生生抢了贾赦和贾珍他们嘴里的肉,恶了贾赦贾珍这两个荣宁二府头面人物,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现在都不在赖家那边了。

    这修园子还捞了这么多银子,悄悄地花一两万银子去给儿子捐官补缺,这事儿要传出来,只怕府里都得要炸了。

    王熙凤当了这么几年荣国府的家,心里还是有些盘算的。

    这荣国府阖府上下吃穿用度,人情往来花销,便是再紧一点,一年少了二万五千两银子都没法过,尤其是在园子修好之后,这花销还得要往上走,所以稍稍抛着点儿,就得要往二万七八千两以上走。

    现在荣国公府因为修园子,便是除开借林家、薛家这些亲戚的银子,在外边外债都还得有三四万两银子,哪怕是分成三年还清,一年起码也得安排一万二千两银子。

    也就是说这粗粗一估算,从永隆八年开始,今后三年里,每年这荣国府没有四万两银子这日子就过不下去。

    可现在荣国府的收入呢?两位老爷的薪俸加起来不过一千多两不到两千两,那是杯水车薪,每年府里庄子铺子收入原来大概在二万一二千两银子左右,看收成情况上下浮动,可为了修园子卖掉了一些庄子铺子后,这收入恐怕就锐减到只有一万七千两左右了。

    这样一算下来,这三年的亏空就得要七万两,这七万两银子从哪里去弄?这还没有算万一贾元春在宫中需要打点,那数目就没个轻重了。

    至于借亲戚的银子王熙凤都没敢计算在内,具体怎么去还,谁心里都没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熙凤便是在舍不得这手里一呼百应的权力,也知道自己那几万两银子私房钱是经不起多少折腾的,她也得要为自己日后做打算。

    怎么打算?眼下冯紫英把赖家的事儿专门挑出来说,那王熙凤还能不明白,该杀猪了,否则主人家都没吃的了。

    “铿哥儿,赖家不是那么好动的,不说赖嬷嬷在老祖宗那里很有情分,赖大也不是易与之辈,在府里关系根深蒂固,便是两位老爷也不愿意轻易招惹他。”

    王熙凤思考问题时专注的表情让冯紫英很养眼,尤其是一双裸足不知不觉间又从裙子里伸了出来,那凤仙花汁涂抹的脚指头白红相间,煞是惑人,让他有点儿出神。

    没听见冯紫英的回话,王熙凤一看才羞得赶紧收回脚,又踹了对方一下,险些把冯紫英踹下床,“死相!和你说正事儿呢。”

    “啊?”冯紫英一个趔趄,赶紧坐稳。

    平儿也赶紧把脸扭到一边儿,奶奶和冯大爷之间的这副情形,太辣眼,她简直不敢看。

    “赖家的确不好动,但你们贾家还有什么好选择么?”冯紫英冷笑一声,“死道友不死贫道,凤姐儿,你先把现在你们府里情形说给二位婶子说听一听,她们心里便有数了,若是她们要问你办法,你再透露一下赖尚荣捐官的事儿,估摸着她们就明白了,老祖宗那里,暂时不挑明,先动,老祖宗问起来,再来解释,她能理解的,无外乎到最后给赖家留个体面罢了,……”

    见王熙凤沉吟不语,冯紫英又笑了笑,“放心吧,只要你和大婶子一说,估摸着赦世伯就会主动来找你商议了,嗯,不妨让他去打头阵,老太太那里也可以让他先顶着,他是府里正经八百当家人嘛,……”

己字卷 第十八节 趁虚而入?

    冯紫英的话让王熙凤有些意动,邢氏和贾赦是穿连裆裤的,一味附和贾赦的心思,这般话一递过去,贾赦保管忍不住,定要对赖家发难,自己只需要推波助澜,就看最后能收到多少红利了。

    “铿哥儿,若是这般,只怕活计不少,这赖家这么些年来在府里边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折服他们的,没准儿他们还要反咬一口,大老爷身上也不干净,这修园子,他和东府两个勾搭在一起,以为老祖宗他们不知道么?”王熙凤想了一想之后才提出自己的担心。

    “活计当然不少,既然要动赖家,自然就要彻底掀翻打倒在地,突破口就是这次修园子的事情,他们虎口夺食先不仁,就不能怪赦世伯和珍大哥他们不义了,从修园子寻找到突破口,那就绝不能止步于修园子这点儿事情,修园子估摸着他们家也就只折腾到一二万两银子顶天了,但是他家的家当绝对不止这点儿,凤姐儿若是想要今后三五年府里边要好过,恐怕就得要落到他们赖家身上了。”

    冯紫英话语平淡无奇,但是语气流露出来的狠厉却让一旁的平儿都打了一个寒噤,谁还敢把冯大爷当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郎,恐怕就真的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了。

    王熙凤也感受到了冯紫英流露出来森森杀意,有些迟疑,冯紫英接着话道:“至于说赦世伯那点儿事情,算什么?赦世伯本来就是荣国府当然的家主,那银子他落了腰包也好,挥霍浪费了也好,不过是左边兜里挪到右边兜里,花销了也就花销了,都是他自个儿的,谁能说他什么?你赖大算什么东西,一个奴才下人,如何能和赦世伯相提并论?他弄银子就是贪墨主家屋里的财货,以族里家法来处理也可以,亦可直接送官,判他个千里流放,要不直接打发到辽东我爹麾下去,送他去上战场和女真人较量较量,或许还能立下大功呢,……”

    听得冯紫英说索性把赖家人直接发配辽东送上战场,王熙凤和平儿都忍俊不禁,虽说是开玩笑? 但是真要走到发配那一步? 恐怕赖家便是变卖家产也要避免被发配出去。

    “铿哥儿? 话是这么说,但要掀翻赖家,特别是要让赖家要把这几十年里吸贾家的血弄来的银子都给吐出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这些事儿你也不能凭空就栽在人家头上,总要有个依据才行。”王熙凤考虑问题很细致。

    “那是自然,就是这修园子的事儿,园子里的花草苗木都是赖家包揽了,据我所知这花木不少都是从桂花夏家? 也就是薛文龙的岳家那边采购回来的,单单是苗木这一块就花去了一万多两银子,还有花草又是两七八千两银子,另外还有许多活计也被他包走? 所以要动他就是要等到合适时机? 先把这相关的依据收到手,以求万无一失。”

    冯紫英看着王熙凤? “凤姐儿,这等事情你就放心吧,爷在外边也有安排,倪二和贾瑞已经做了一些事情,收集到了一些证据,可以轻而易举的制服这个家伙,现在要做的就是你们先要把老祖宗和太太他们那边说透,然后再来谈具体条件。”

    听得冯紫英提到贾瑞,王熙凤脸上又是一冷,下意识的就要坐正身子,这才发现对方居然紧贴着自己身子,一只手更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自己大腿上轻拍着,难怪平儿这小蹄子眼睛都不敢往这边瞅,顿时恼怒起来,一把推开冯紫英:“你少让那贾瑞来我面前膈应人,姑奶奶不想见他!”

    “何必给这种人一般见识?”冯紫英也不以为忤,一只手却趁势勾住了对方丰腴的腰肢,“这等人膈应自己固然难受,但是用来膈应赖大这一家子,倒是挺合适,纵然不算主子,但是起码也是贾家旁支嘛,有些事情赦世伯不好说的,他可以说,赦世伯不好挑开,他可以挑开,老祖宗还能管得到一个正经族人不准说话?”

    王熙凤细细一想也是,这厮若是能调转枪头指向赖家,倒真是一条好狗,脸色稍缓:“若是这厮又来我面前……”

    “放心吧,借他两个狗胆,他也不敢来动我的女人……”

    冯紫英话没说完,王熙凤气急,脸又顿时涨红,猛然一推冯紫英,“谁是你的女人,你少在这里嚼蛆!”

    冯紫英这一下却是没提防,王熙凤骤然用力一推之下,身子一歪,就差一点儿滚下炕去。

    见冯紫英“哎呀”一声立不稳,身子就往炕沿下滚落,眼见得就要跌下去就要摔一个大马趴,王熙凤又慌了,赶紧伸手去拉着。

    冯紫英心中暗笑,王熙凤这一推他固然猝不及防,不过自幼习武,这点儿跟脚还是立得定的,只需要腰杆一挺就能稳住,不过他却要装出跌倒的模样,果不其然,凤姐儿便忙不迭地来拉住自己。

    王熙凤探手这一拉,冯紫英便趁势拉住对方的手一带,自己也往上一扑,两个人便顿时滚倒在炕头上,在王熙凤惶急的惊呼声中,冯紫英手便又钻过褙子,探入了那葱绿抹胸中恣意放纵起来。

    身子一软,王熙凤瘫倒在冯紫英怀中,更被对方抱了一个满怀,丰臀便紧紧贴在对方身上,那股灼热似乎要透体而入,骇得王熙凤忍不住惊叫一声,便要挣扎躲闪,只是在对方另一只手揽住腰肢的情形下,却哪里挣扎得脱?

    这一挣扎,上半截葱绿抹胸便要脱落下来,大半个白腻身子便颤颤巍巍地裸露出来,慌得王熙凤一双手顾得了上顾不了下,只能眼圈又红了起来,凄声道:“铿哥儿,你这般折辱我,莫不是要逼我去死?”

    冯紫英一怔之下,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却还是放手,“凤姐儿,我以为你当是知晓我心意才对,……”

    一句话让王熙凤也是全身剧震,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冯紫英,半晌王熙凤才苍白着脸庞,哆嗦着嘴唇,一字一句道:“铿哥儿,你是当真的?姑奶奶虽不是身娇肉贵的黄花大闺女,但是却也不是那些随意被你拿来亵玩,提起裤子不认账的贱货!”

    冯紫英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的一句话,居然引来对方这般反应,这难道相爱相杀,恨得越深爱得越深,或者所谓欢喜冤家,还真的在自己和王熙凤之间上演了?

    细细一品,好像似乎大概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儿这种味道,要不这贾府里边女人多了去,千娇百媚,自己怎么就紧盯着这个人妻不放?

    只是话一出口,好像也无从收回,否则恐怕真的就不好收拾了,冯紫英定了定神,这才斟酌着言辞,“凤姐儿,说其他虚的好像也有点儿远了,爷是啥人,你们贾府阖府上下应该都知晓,这京师城里也一样明白,难道爷还能对你一个妇道人家虚言逛遍不成?还是那句话,你留在府里边,过得顺心,爷也扶持你,若是不顺心,爷便安排你出来,京师也好,外埠也好,随你去,总归不会让你难过,……”

    王熙凤却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看着冯紫英,许久才咬着嘴唇道:“铿哥儿,记住你的话,若是你只是一时图着姑奶奶身子快活,那我日后变鬼都不能饶了你!”

    冯紫英没想到逼出王熙凤这样一句话来,心里也有些忐忑,先前那点儿弥漫的**此时早已经消散,还不知道如何应答,却听得王熙凤又扭转脸,声音却变得低不可闻:“今日却断断不行,……”

    冯紫英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在王熙凤眼中,自己似乎已经变成精虫上脑的那等货色,但看看自己这副情形,好像还真有点儿像。

    打了个哈哈,冯紫英也不好搭话,搓着脸,把话题转到一边儿:“此事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会让倪二和贾瑞把相关的线索证据梳理出来,凤姐儿你与赦世伯和婶婶说一番,相信他们会感兴趣的。”

    王熙凤脸依然扭在一边,却没有吱声。

    平儿似笑非笑,冯紫英越发尴尬,这等强行转弯委实有些别扭,狠狠瞪了平儿一眼,一挥手,平儿便也抿着嘴笑着扭身出去了,冯紫英这才一把再度勾住王熙凤蜂腰,两具身子又腻在一块儿,“好了,还要爷怎么说?”

    王熙凤心里气苦酸涩,眼圈又红了起来,珠泪垂落,可谓百味陈杂,连她都觉得惊讶自己怎么一下子变得这般脆弱起来了?

    只是在和贾琏毫不留情的和离之后,身后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也许就是自己一辈子的依靠,但是这一辈子会是怎么样呢?

    “不是说你要外放了么?”良久,听凭冯紫英搂腰攀肩,梗着脖子的王熙凤仍然不回头,但是硬着的身子却软了许多,话语里却是颇多幽怨和担心,“那日后怎么办?”

己字卷 第十九节 后路,依靠

    冯紫英没想到自己要外放为官的消息居然连王熙凤都知道了,可见自己的一言一行还真的牵动了很多人,而王熙凤如此关注,只怕也是有着多种心思。

    不过此时他倒不在意,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懒得想太多,王熙凤这边也不过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以王熙凤的性子,此时她也不会离开贾府,尤其是以这种灰溜溜的方式离开贾府。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冯紫英满不在乎地道:“只要能把赖家拿下,估摸着凤姐儿你也能借势立威了,这笔收益也足够你们府里两三年不愁了。”

    王熙凤没吱声,她也知道拿下赖家对自己益处极大,这赖大本来就是一个倚老卖老的,平素除了老祖宗那里是一门心思卖好,其他人,便是自己和姑母这里,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动辄叫苦喊累,要府里添人添物,实则自己在其中上下其手,大发其财。

    “说实话你们府里边也真没几个能上得了台面的角色,偌大一个府邸数百上千号人,要管起来,管得有条不紊风调雨顺,我看出了你,其他人还真的吃不住,你姑母没那个精力,大太太老祖宗是不会答应的,珠大嫂子没那个能力,还能谁?总不能让探丫头来管吧?”

    王熙凤撇了撇嘴,下意识的又侧首瞥了一眼冯紫英,“三妹妹倒是个精细人,未必就不能管家,……”

    冯紫英能听出一点儿酸味儿,装作听不出,“那她的年龄也太小了,服不了众,若是跟着你学几年,学着你两三成的本事,兴许还能独当一面。”

    这话听着倒也顺耳,王熙凤心里舒坦了一些,但嘴皮子上却是要谦虚一番,“我可没那份本事给人当老师,都是自个儿辛苦一些罢了,……”

    “行了? 凤姐儿你也别在我面前说这些了,……”冯紫英轻轻在王熙凤腰上软肉捏了一把? “其他的? 赦世伯借着这一遭出了恶气,估计心里也能舒坦许多? 关系也不至于那么僵,……”

    一说起贾赦,王熙凤脸又冷了下来? “他恐怕不是出一口恶气那么简单吧?没准儿还指望这在里边再啄一嘴呢? 我现在这样子,和贾琏不做夫妻了? 和他们公母两也没什么关系了,别以为这一次我不知道他们俩在里边煽风点火,还指望我能给他好脸色,做梦!”

    见王熙凤一下子又躁动起来? 冯紫英赶紧轻拍对方胸脯安慰? “好了? 好了,赦世伯和大太太也就是那样的人,虽说你有老太君和太太支持? 但在府里边儿还是收敛一些好,办了赖家,相信也没有人会再来挑衅你,赦世伯那边你也不叫和他过于计较,……”

    “铿哥儿,……”王熙凤倏地扭转身子过来,甚至都顾不上冯紫英和她这般亲昵姿势了,脸色煞白冷厉,双目如火,“你想当我男人,让我跟你,没问题,我现在这副情形,自然不可能嫁给你当妻当妾,无外乎也就和你做个露水夫妻,但是在贾府里边,我却不能让谁蹬鼻子上脸的欺侮,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就贾赦成日里吹毛求疵不说,还存着那点儿花花肠子,以为我看不出来?也就是顾着贾琏颜面我没好发作,现在和贾琏没了关系,我若是在软弱了,只怕他更要得寸进尺,怎么,你觉得我该如何呢?”

    冯紫英没想到贾赦居然还真的打过王熙凤的主意,也难怪那焦大成日里在外边儿胡咧咧说这爬灰养小叔子的话,自己还以为宁国府那边秦可卿好像和贾珍、贾蓉已经不像是原书中那种关系了,这焦大还在胡咧咧就是瞎编乱造了,没想到还真有这个由头。

    见王熙凤死死盯着自己,只要自己话语里不中意,只怕就要彻底发作,冯紫英自然明白自己该如何表态。

    “哦?有这种事情?!没想到贾赦平素一副道貌岸然的架势,居然是如此人面兽心的东西!既如此,那就公事公办,办赖家没的说,至于其他,就没有必要多搭理这厮了,若是他有什么过火举动,只管和爷说,爷自然有办法来收拾他!”

    听得冯紫英这般大包大揽的拍胸脯表态,王熙凤转怒为喜,脸色也顿时好看起来,“你也不怕我胡乱栽诬?”

    “呵呵,凤姐儿岂会拿自己的清誉来说这种事情?你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冯紫英一副慨然的模样,让王熙凤心中越发触动,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唯有将身子软软地斜倚在冯紫英怀中,以示亲近。

    冯紫英得此暗示,又有些蠢蠢欲动,但考虑到此地此时的确不合适,所以也只能手眼温存一番,王熙凤拗不过对方,也知道对方今日不会过分,加之心境也有些失衡,也就由着对方去了,……

    在冯紫英整理好衣冠准备出门去时,看着炕上已经拿了一床绣被遮掩住傲人娇躯满脸绯红的王熙凤,委实心痒难熬,但是也只能叹息扼腕,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惹得炕上的王熙凤都忍不住啐了一口,心中既是得意甜蜜,也有些不舍。

    刚出了门,就被守在外间门上的平儿赶紧一把拉了进来,冯紫英还没有反应过来,平儿都忙不迭地把冯紫英推到椅子上坐下,这才小心翼翼地替冯紫英整理衣冠,那襟扣,那发髻,那压皱了的袍服,都一一打理清爽。

    看见眼前这个模样精致大方的女子这样替自己整理衣衫,冯紫英心中也是火热一片,忍不住探手就勾起平儿脸庞,此番平儿便再没有躲避,只是坦然抬起目光看着冯紫英。

    “该爷的,谁都别想跑掉。”

    平儿也是宛然一笑,替冯紫英衣襟扯平理顺,“奴婢可从未想跑过,只要爷诚心待人,奴婢又何必跑?”

    冯紫英一怔,微微颔首,难怪这丫头能和鸳鸯齐名,果真是个慧人儿,这番应答可谓含蓄而巧妙。

    “好,爷记住你的话了。”冯紫英起身,抬起对方脸颊,平儿也跟着起身,然后冯紫英才突然低头亲了一口对方脸颊,在对方一惊之后,潇洒而出。

    平儿脸颊滚烫,下意识的捂脸跟着出去,冯紫英也不停步,只是回头再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便出门而去。

    一直看到那个男人背影消失,平儿才惘然若失的重新回屋里,却看见遮掩住半边身子的自家奶奶已经撑起身子来斜靠在炕头上怔怔出神了。

    “他走了?”王熙凤听见脚步声,这才瞥了一眼似乎有些恍惚的平儿,“哟,小蹄子春心荡漾,想汉子了啊。”

    “奶奶!”平儿娇嗔跺脚,“还说奴婢呢,您看看您自己,这样子,让人看见还不知道怎么嚼舌头呢。”

    王熙凤紧了紧身上的绣被,褙子里啥都没有了,葱绿抹胸都被对方硬生生接下来拿走了,也还好对方还是知道分寸,没有过分之举,但即便如此也让王熙凤想起先前的情形,都忍不住脸热心跳。

    “谁爱嚼舌头就由得他去,嘴巴长在他们身上,我还能把他们嘴巴缝起来?”王熙凤悠然一笑,“平儿,你说这一日我们俩是怎么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铿哥儿怎么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似的,变成这般了?我,我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方才的种种,平儿,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王熙凤有些空灵迷茫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奶奶,奴婢想问一句,您真的……”

    看着平儿也有些忐忑和担心的神色,王熙凤终于沉静下来了,“平儿,那你告诉我,就算是有老祖宗和太太帮我们,我们还能像以往那样在府里过日子么?”

    平儿一愣之后,缓缓摇头。

    “我现在不是琏二奶奶了,你说那些个人还会像以往那样对咱们和颜悦色说什么就什么吗?”王熙凤再问。

    平儿再度摇头。

    “那我们怎么办?王熙凤脸上多了几分凄然,“王家那边我们能回去么?恐怕我哥哥会把我给赶出来,二伯也会把我骂死,那我怎么办?不再贾府里带着,出去,你我二人这样被赶出去,岂不是任人欺凌?既如此何不留在府里?但在府里听凭别人白眼讥嘲冷遇,唾面自干,我王熙凤做不到!”

    平儿默然不语,她当然清楚自家奶奶脾性,从当小姐时就是如此,不甘人后,事事争先,爱惜颜面,现在突然形势陡转,让她伏低做小,那真的不如让她去死。

    “我不知道铿哥儿日后如何对我,我也没想过我几年以后上的日子会是怎样,但我知道起码铿哥儿这个人口碑足够好,做不到的不说,说到就要做到,不是那种提起裤子不认账的人,我现在这身子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他喜欢,我高兴,便由他去,……”

    王熙凤语气里多了几分决然和泼辣悍野,“都说我这身子是能生儿子的体格,贾琏没那本事,惹急了姑奶奶,我便寻个隐秘地方替他冯家生个儿子,到那时候他还能不管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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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