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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戊字卷 剑吼西风 第四十一节 情浓

    “冯大哥你为何要去和他说这些话?莫非你不知道宝玉在老太君他们心目中的分量,这般一说,那便是阖府上下都会知晓,那宝玉屋里的人没有几个是省心的,兴许这会子便已经传遍了!”

    看宝钗急得直跺脚的娇俏模样,完全没有了平素的淡然从容,倒是让冯紫英眼前一亮。

    这丫头平日温婉大方,没想到还有这等时候,白皙的俏靥微微发红,眉目间的懊恼和急躁,皓腕如玉,桃红色的褙子外罩一件米色比甲,捏着碧色烟萝纹汗巾,樱唇微抿,美眸含情,委实养眼。

    “难道我说的话有错么?”冯紫英有心要逗弄一下这丫头,一脸惊诧模样。

    “不是说冯大哥您说的不对,而是宝玉这个人,您和他说这些有意义么?”宝钗叹息,“他比环哥儿都还不如,甚至还不如兰哥儿,这阖府上下谁人不知?府里上下都明晓,但谁又去说过他?都知道他是老祖宗和太太心头肉,便是大老爷和大太太那么不待见,还不是一样懒得多说一句?”

    “是啊,冯大爷您怎么去触这个霉头?你要娶我家姑娘和林姑娘,日后和府里边肯定打交道的时候多了去,若是老祖宗和政老爷太太对您有了看法,您可怎么是好?”莺儿也忍不住插嘴替自家小姐着急。

    “可都这么闭口不言,宝玉又怎么能明晓事理?”冯紫英走到宝钗身旁,接过莺儿送上的茶,抿了一口,沉静地道:“再说了,宝玉一直这般骚扰林妹妹和宝妹妹,我若是不表明态度,只怕他还会一直纠缠不休,这样给他泼一瓢冰水,让他好好醒一醒,明白这个世道不是围绕着他一个人转,免得他日后出门碰壁吃亏,那更难以接受呢。”

    “可是为何冯大哥您要去说呢?”宝钗皱着眉头,忍不住扶额担心,“母亲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烦心不止了。”

    “很简单,我看这宝玉眼睛也不瞎,就盯着宝妹妹和林妹妹,这兔子不吃窝边草,怎么他就老是盯着我的女人呢?”冯紫英用略显粗俗的话语看着玩笑,“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一句“我的女人”把宝钗逗得满脸通红,这话可不像一个翰林院修撰能说得出来的,倒像是那边地的军汉们口头俗语,也不知道冯大哥怎么会学着这些粗话。

    羞恼不已的宝钗忍不住跺了跺脚,挺拔的身形居然微微荡漾起伏,“冯大哥!”

    “说错了,说错了,还请妹妹原谅则个。”冯紫英假意作揖道歉,“不过我是这么想的,林妹妹也就罢了,反正都和我定了亲,量那宝玉也是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但是宝妹妹这边暂时还不能公开,我得彻底先让他清醒清醒,自己照照镜子,别成日里白日做梦,想些没用的,自个儿先定下心来做点儿正事才是正经,等到我和宝妹妹的事情有个结果了,那个时候我想宝玉也该理性一些了,不至于这样一直惯着哄着,某一日我又和宝妹妹订亲了,他不得立即发疯?”

    冯紫英话语里语多诙谐调侃之意,但语气中的决然却不容置疑,宝钗心中也是又甜又喜,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来回应情郎的这份霸气。

    倒是莺儿满脸艳羡,觉得自家姑娘没找错人,男人就是得这般勇武霸道一些,哪怕是面对宝二爷和贾府也一样毫不客气,这才是真男儿。

    见自家姑娘欲言又止,也知道她面皮薄,莺儿抿着嘴一笑,悄悄出门把门带上,屋里便只剩下二人。

    见莺儿出去,宝钗也才心里放下一些,再说是自己贴心丫鬟,但是毕竟自己和冯大哥的事情外人还不知晓,这层纱没捅破,宝钗心里也还是有些羞怯,许多话便不能随意说。

    冯紫英见莺儿出去把门带上了,倒是给这机灵丫头点了一个赞,探手便揽住宝钗的腰肢,惊得宝钗全身一僵。

    “冯大哥!”

    佳人在怀,吐气如兰,星眸如钻,玉靥生春,颤巍巍的声音让冯紫英忍不住有想要将其狠狠揽入怀中蹂躏一番的冲动。

    不过他也知道这般情形只怕对宝钗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再要有什么出格举动,只会破坏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他可不愿意因小失大。

    见冯紫英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宝钗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可真怕自己对方有什么出格的要求举动,那自己是拒绝又怕伤了对方自尊,任凭对方过火举动又是宝钗绝对不能接受的。

    自己这位郎君好像这方面还真有点儿名声,东府珍大嫂子的两个妹妹居然成了他的外室,虽说这年头这种情形也不少见,可是问题是他还没成亲呢,屋里也还有金钏儿、香菱几个丫鬟,哪里就这么猴急?

    “妹妹身上的香气甚至好闻,这冷香丸没想到还有这般妙用。”冯紫英鼻息在宝钗鬓旁浮动。

    宝钗大羞,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垂着头不言语。

    “家里已经和沈家那边约定,估计年底愚兄便要成亲,林妹妹那边妹妹也是知道的,只能等到永隆十一年去了,倒是妹妹这边,愚兄也在努力,看看等到我明年观政三年期满,能不能有一个说法,……”

    冯紫英也知道这是宝钗最关心的事儿,所以自然要和宝钗有个交代。

    “小妹的事儿冯大哥记在心上就好,小妹明年便十七了,这般年纪早就该出嫁了,最起码也该订亲了,这外边儿已经有人在说闲话,……”宝钗幽幽地道。

    冯紫英心中也涌起一波歉疚之情,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贪心,只是这好不容易穿越这一回来到这个世界,凭什么不贪心?哪个男人在面对钗黛时还能无动于衷?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要上,这就是冯紫英的心态,否则真的是辜负是这样的机遇。

    冯紫英咬咬牙,“妹妹放心,愚兄自然是要给妹妹一个交代的,愚兄此番南下替朝廷弄回来几百万两银子,加之我爹又被朝廷裹挟非得要去辽东担任蓟辽总督,这几样下来,朝廷总是亏欠了我们冯家,要给我们冯家一个交代,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这长房封爵兼祧时间不久,再要二房封爵兼祧,容易遭人诟病,所以皇上才会搁置,不过妹妹放心,总归到明年愚兄三年观政期满,届时愚兄便是不要这连升三级的机会,也要为妹妹挣回这一个名分来,……”

    这一番话可谓情真意切,宝钗也是听得心潮起伏,情意满胸,忍不住将自己身体靠在冯紫英怀中,呢喃道:“冯大哥切莫如此,小妹可不愿意成为罪人,冯大哥只消记住小妹在一直等候便好。”

    却见玉人俏眸中情意盈盈,粉颊酡红,樱唇似火,此情此景,冯紫英哪里还能忍耐得住,捧起宝钗的脸庞便深深地印了下去。

    一时间呢喃漫语,满室生春,急促的呼吸和嘤咛低语,不足为外人道。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宝钗才从对方怀中挣扎出来,稍稍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丝,感觉嘴唇都有些肿痛,全身上下更是如同着火一般滚烫,虽说未及于乱,但是这般一来,自己这一辈子都只能有这一个男人了。

    冯紫英走了,独留下痴痴回味的宝钗。

    莺儿进来时却见自家姑娘鬓发散乱,脸红如霞,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内间床笫,还好被衾依然整洁如故,这才稍许放下心来。

    虽说姑娘已经和冯大爷心心相印,但是这尚未正式成亲,这等婚前失贞,却也是高门大户绝对不允许的,日后也会被丈夫轻看,比不得侍妾和通房丫头。

    一眼就瞧见了自己丫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宝钗脸顿时一烧。

    她自然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宝钗也是十六岁的女子,这等大家女子对男女之事也非一窍不通了,先前和情郎相拥热吻,情浓之时自然也能感觉到身体双方一些变化,好在对方还能克制,倒是让宝钗心安不已。

    “死丫头,你想什么呢?”

    “嘻嘻,姑娘没事儿就好,奴婢就怕姑娘把持不住出事儿,冯大爷那性子,……”莺儿也是和宝钗习惯了,抿着嘴微笑。

    “你少在那里胡说,小心我哪日把你给送给冯大哥。”宝钗假作恶狠狠地道,却又学不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送给冯大爷,那奴婢也是姑娘的人,只会守着姑娘一辈子。”莺儿悠悠地道:“奴婢看冯大爷也是极爱姑娘的,否则今日他也说不出那般话来,想必宝二爷受了这番教训,也该收敛了才对,莫要在往梨香院这边来了。

    “我想过了,若是宝玉还是那般,我便和母亲、兄长说,咱们搬出去,不在贾府住便是,只是我担心母亲孤独一人,在这边好歹还有姨妈和珠大嫂子以及琏二嫂子能说说话,排解排解,若是搬出去,母亲就更孤单了。”

    “姑娘心善,太太知晓定是喜欢不尽的。”莺儿由衷地道。

    “兄长若是能早些成亲便好了,有了嫂嫂,母亲也就没有那么孤寂了。”宝钗也叹息一声。

    自己兄长虽说比以往好了许多,再没有那等荒唐无忌的行径,但成日里在大观楼那戏园子里厮混,也是每日到晚间才回来,母亲一人也只能去贾府里边寻姨妈和珠大嫂子、琏二嫂子说说话。

    “姑娘,既然冯大爷在外边儿这么风光,不如请冯大爷替大爷也寻一门合适亲事,也好让大爷早日安定下来。”莺儿出主意。

    宝钗心中也是一动,自己兄长年龄不小了,论理也该成亲了,只是这呆霸王的名声在外,这京师城里同等门第的谁愿意把女儿嫁入薛家?

    自己兄长似乎也是对此满不在乎,倒是母亲忧心不已,却又苦于在京师城里人脉不够,难以寻到合适的人家。

    情郎现在京师城中红得发紫,接触的人脉宽泛,兴许就能替兄长寻个合适人家。

戊字卷 剑吼西风 第四十二节 兵权(第七更!)

    “北静王要替为父庆贺饯行?”冯唐刚端起的茶盅又放了下来,疑惑地道:“他这么说的?”

    “嗯,儿子也有些奇怪,他说还有牛公和王公,估计还会有其他一些人,但脱不开四王八公十二侯这些家吧。”冯紫英沉吟着,“儿子当时也不好推托,但又觉得这里边怕是有些什么。”

    冯唐摆摆手,“冯家好歹也还是武勋一脉,若是过于疏远,反倒落了痕迹,王子腾和牛继宗两人倒是越走越紧,我此番去辽东,这蓟镇之事却还没有一个说法,我问过柴恪,他语焉不详,好像是皇上没有表态,这事儿就搁置下来了。”

    “莫不是陈敬轩有什么问题?”冯紫英也猜不透这里边有什么,陈敬轩是永隆帝提拔起来的,现在升任三边总督好像也说得过去,但为什么蓟镇总兵这个关键位置却迟迟不落子?

    “不好说,情理上不该才对,但谁又能说得清楚,陈敬轩原来一直漕运上,但再早却是在蓟镇呆过,所以之前的情形,谁能打包票?”冯唐摇头。

    “那爹是怎么考虑的?”

    “既然朝廷不定,但蓟镇这边也不能无主,那我就和兵部这边说了,我先代理,让尤世威担任副总兵,负责处理日常事务。”冯唐很果决,“尤世禄跟着尤世威去,先替我把这蓟镇给我看牢了,曹文诏和尤世功跟我去辽东,我打算让贺人龙来负责组建火铳营。”

    对于自己老爹在人事上的安排,冯紫英自然是插不了嘴的,但他知道尤氏三兄弟早已经成为老爹的心腹,而曹文诏则是老爹在大同时候的心腹。

    至于贺人龙部更是相当于老爹的亲卫队,只是贺人龙年龄太轻,不可能一蹴而就,但现在新组建火铳营,却正好合用。

    “爹难道不打算用辽东将领?”冯紫英忍不住道。

    他也知道这种情形下,要显示什么任人唯贤,唯才是举,明显不可能,自己老爹才去,肯定只能先用自己最贴心的人,不可能反而去用什么不熟悉的外人。

    只不过辽东镇乃是整个九边兵力最雄厚的一个军镇,麾下人马众多,又面临着直接对抗建州女真,而且现在建州女真还在攻略海西女真乌拉部,所以也耽搁不起,单单靠曹文诏和尤世禄两人是肯定镇不住的,还得要从辽东镇内部拉出一部分归附老爹自己的人马才行。

    “慢慢来吧。”冯唐捋了捋胡须,“你说的那个赵率教,我了解过了,倒是一个能征惯战的角色,不过李成梁不太喜欢他,所以一直压着他,还有一个杜松,据说也是能打的,不过这厮听说有些桀骜不驯,尤喜轻功冒进,……”

    冯唐已经开始做了不少准备工作了,看样子也是既来之则安之,要在辽东大干一番了。

    “爹,你还记得我几年前去临清遭遇民变的事情么?”

    冯唐愣了一下,“怎么不记得,你娘不是为此事差点儿就和我翻脸了,怎么了?”

    “当时我游水出城去找李三才和乔师、陈敬轩他们求救,有一个一道的伙伴,你记得么?”冯紫英点点头。

    “记得啊,嗯,好像是姓左吧,年龄和你差不多,军户出身吧?”冯唐有些印象,“怎么了?”

    “三年前他就入军了,前年便随着卫军抽调补充辽东镇,在辽东了,这家伙是个胆大妄为的主儿,年初我收到他的来信,他在去年与寇边的鞑靼人的交锋中连斩三骑,已经擢拔为总旗了。”

    冯紫英说起左良玉就忍不住嘴角带笑,这厮还真的不愧是历史上的人物,才十六岁便已经能冲阵斩将了,斩杀三名蒙古骑兵,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哦?这么年轻就总旗了?”冯唐也吃了一惊,这辽东军中要出头可不简单,若是没有点儿人脉关系,那要想出头就只能凭军功了,而军功也是最能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

    “嗯,这家伙机警果敢,胆大心细,是个当兵的好料子,我离开临清时就硬生生压着他去读了两年书,据说这家伙也是不肯,大概就认得几百个大字而已。”

    冯紫英也是叹息,不过这年头便是当到参将总兵的也有不少人大字不识,左良玉能认得几百字,能读兵书,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在哪里?”冯唐来了兴趣。

    “镇远堡。”

    “哦,镇远堡,我知道,正好就在西路广宁卫这边啊。”冯唐对蓟辽都不算太熟悉,但是自打知晓自己去辽东势在必行之后,就开始熟悉蓟辽这边的地形地况了。

    “爹这一去辽东,我也正好可以给他去一封信,若是爹需要了解一下最下边的情况,他倒是一个好帮手。”

    冯紫英的话让冯唐很高兴,满意地点头,“嗯,都是临清人,亲不亲,家乡人啊。”

    “广宁路那边直接面对蒙古人和叶赫部,乃是最为关键之地,爹若是坐镇广宁,也须得要有一支亲兵队,如果贺大哥要去组建火铳营,那良玉其实可以到爹的亲兵队来。”冯紫英建议道。

    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冯唐笑了起来,“紫英,看来你很看好你这个昔日伙伴啊,嗯,我会考虑的,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还是太年轻了一些,我得要考察一番,我的亲兵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

    贺人龙最早便是从冯唐的亲兵队成长起来的,短短两年间就突飞猛进,当然这和贺人龙是武进士出身有很大关系。

    “那爹打算如何应对努尔哈赤对乌拉部的进攻?“冯紫英看着自己父亲,“叶赫部在京师城留了人,布扬古托人带信来说,努尔哈赤派褚英和代善猛攻乌拉部,布占泰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冯唐沉默不语。

    冯紫英也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没有决定权,最终还得要自己老爹去了辽东之后了解具体详情才能决断,而且老爹现在对辽东镇的军队并未能完全掌握,李氏军队未必会令行禁止,而其他非李氏军队也需要加以甄别和收揽才行,这都需要时间。

    “紫英,爹明白你的想法,没错乌拉部很重要,若是不救乌拉部,恐怕不断会冷了叶赫部的心,也会给建州女真打开征服东海女真的大门,但是爹现在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若是我是李成梁,自然可以游刃有余,但现在尤世威和尤世功还需要稳住蓟镇,曹文诏和尤世禄带的兵不过区区万人,而且地况不熟,如何与建州女真相斗?

    冯唐也是思考了良久才回答这个问题。

    “紫英,你说如果让叶赫部出兵相助,我们需要付出什么?”冯唐突然沉声问道:“银子,粮食,还是武器?”

    “布扬古不肯出兵,他担心会招来建州女真的报复,引火烧身。”冯紫英摇摇头,“我曾经和他谈过,但是他们对建州女真畏惧过甚,而且也担心科尔沁人从他们背后插一刀。”

    “科尔沁人?”冯唐沉吟起来,“紫英,你觉得如果让察哈尔人找科尔沁人的麻烦怎么样?能不能让叶赫部无后顾之忧,进而让他们增援乌拉部?”

    冯唐的观点也很简单,他才去辽东,不可能马上就兴刀兵,只能依靠大周在这周边的影响力和物资优势来调动这些周边力量,只要能达到目的,花一些银子和粮食这些物资,都是值得的。

    “爹能说动林丹巴图尔?”冯紫英眼睛一亮,他知道老爹在草原诸部里都有不小的影响力。

    “察哈尔人内部也是七拱八翘,但毕竟他们是蒙古人共主,科尔沁人和建州女真眉来眼去,察哈尔人肯定是不舒服的,我打算去了辽东之后,把一部分淘汰的火器送给林丹巴图尔算是我上任的礼物,也要求他要控制住科尔沁部,不能让蒙古人成为建州女真的奴仆,……”

    冯唐已经有了一些初步打算,当然肯定不会说的这么简单,这里边还会有不少交易。

    “舒尔哈齐那边爹有何打算?”冯紫英再问道:“这枚棋子若是用好了,也是非常有用的,女真人这种用血缘关系维系起来的体制固然有其优势,但是其劣势更明显,努尔哈赤不敢轻易解决他这个战功彪炳的兄弟,他这个兄弟手底下还有一大票能打能战的将领和士卒,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个情况我已经让兵部职方司尽最大努力收集情况去了,对了,山陕商人那边我也找了人安排过去,看看能不能发挥作用。”冯唐眼睛里闪动着狠辣的光芒,“舒尔哈齐还有几个儿子和部下,据说现在努尔哈赤还没有能下定决心解决舒尔哈齐,或许是投鼠忌器,不愿意在建州内部引发内乱吧,我打算一去就要想办法把舒尔哈齐这一部给接出来,哪怕舒尔哈齐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了,其作用也是不可小觑的。”

    “爹,儿子以为建州女真虽然势力膨胀得很厉害,但是这都是建立在奴酋努尔哈赤的强力控制之下,其实建州女真内部也一样是有矛盾的,像舒尔哈齐父子,像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和次子代善以及五子莽古尔泰,之间都有很大矛盾,即便是我们现在用不上,但是只要能一直掌握他们之间的矛盾,终归有一天,失败者在发现他们只有依靠外人才能避免自己被胜利者所杀时,我们就会成为这些失败者的最好靠山和盟友。”

    冯紫英的大胆建议让冯唐也是颇为赞同。

    建州女真和蒙古诸部都一样,本身不健全的承袭体制和权力共享机制使得他们在面临权力分割和继承之时就必定会引发内部矛盾的激化,甚至大周还可以引导这种矛盾激化来为己所用。

    这些失败者并非没有实力,而是他们的实力不及胜利者,但是在他们得到大周支持时,他们就拥有了和胜利者抗衡的本钱,同样,这些失败者也只有依靠大周才能和必置他们于死地的对手抗衡下去。

    “紫英,看来你比爹在这方面下的工夫还深啊。”冯唐不无感慨,“你说的爹都记下了,对建州女真的战事不是十年八年就能结束的,或许这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彻底解决他们,朝廷得有这个心理准备才行,也不知道你爹能不能熬到那一天。”

    “爹尽管放心,您身子还壮着呢。”冯紫英赶紧替自己老爹打气。

    “嗯,记住,既然你在京师,就得替爹把兵部和户部那边盯着,打仗就是打后勤物资,没有了粮饷,再多的兵,再强的兵,都是软脚虾。”冯唐狠狠地拍了自己儿子肩头一下,“爹也想通了,不去则已,去就得要干出一个名堂来,只要你抓紧时间替爹把冯家香火解决了,爹这条命就算是丢在辽东也值了。”

戊字卷 剑吼西风 第四十三节 红颜祸水(第八更求月票!)

    老爹没提蓟镇的事儿,冯紫英就没再多问。

    尤氏兄弟乃是老爹的心腹,万一京师有事,没准儿勤王诏书就会第一时间发到宣府镇和这里,会不会遵从,就要看自己老爹的判断和手腕了。

    这等事情也只有老爹自己拿主意了,自己也只能在之前给他提供一些京师这边的情报。

    冯家只能站在胜利者的一方,这是冯家父子一致意见,这无关感情,只有利益。

    从现在情形来看,冯紫英是倾向于永隆帝的,毕竟太上皇没有给冯家带来多少好处,甚至可以说冯家是属于被打压的,但是如果到了关键时候永隆帝已经没有翻身机会,那蓟镇的兵只能毫不犹豫的站在另一边,除非蓟镇的兵能成为胜负手。

    老爹最后的叮嘱还是让冯紫英有些感慨,看来老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冯家现在依然无后,没人延续香火,这甚至还成了老爹去辽东都放不下心的魔怔了。

    冯紫英甚至都在琢磨或许自己真的就在二尤或者金钏、香菱她们身上撒播一轮种子,争取让几女早些受孕,现在几女都是小心谨慎的避着孕,都还是不愿意在正妻入门之前弄出这等让正妻不高兴的事儿来。

    说来说去,还是的先把与沈氏这边的婚事彻底解决了,只要沈氏入了门,许多事情就要好办许多。

    “你说晴雯怎么了?是被寿王府长史的儿子看上了?”冯紫英有点儿不敢置信,“不是说是府里边传她像林妹妹,让太太生气,才撵了出去么?”

    冯紫英还真觉得有点儿玄幻了。

    一个贾府里边的丫鬟,再说生得俊俏,但除了自己身份独特看过那《红楼梦》对书中人物有着特殊的感情和印象,其他人眼里,那些姑娘小姐不说,这些丫鬟们也就是姿容俊俏身段婀娜一些罢了,再怎么就是一个下人,何至于还演出这样一出狗血剧来?

    “金钏儿,你从哪里听来的这般故事?”冯紫英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替自己捶着腿的金钏儿。

    “奴婢今日回去看母亲,回了那边府上,自然免不了要听到许多话,连太太都把我叫去问了一番。”

    金钏儿现在是荣国府那边极受欢迎的人,不但王夫人看重,而且都知道她在这边受宠,甚至已经被冯大爷梳拢了,没准儿日后就能成一个姨娘,所以原来的姐妹们也都是刻意交好。

    “嗯,婶婶见了你?”看来这王夫人打的主意就是要把金钏儿培养成为自己身边的一个棋子儿,能够随时打听到自己这边的消息,冯紫英倒也不以为意。

    王夫人这些小心思也是花错了地方,也不想想,一个女孩子连清白身子都给了这个男人,而且她日后一辈子的命运都寄托在对方身上,怎么可能因为昔日的一些主仆情分就出卖自己的男人?更何况以王夫人的冷漠刻薄性子,金钏儿对她更多的还是敬畏,少了几分亲近感情才是。

    “一进府里就听闻了爷您昨日教训宝玉的故事,那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宝二爷现在都还躺在床上,水米不进,袭人她们几个眼睛都哭肿了,……”金钏儿抿嘴一笑,“不过别的人倒是觉得爷教训得对。”

    “怕是当着你的面人家才这会这么说吧。”冯紫英也笑了起来,“不过政世叔倒是托人带了信过来,感谢了我一番,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宝二爷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下边那些小丫鬟们得了一些好处,或许又觉得宝二爷没什么架子,待人和气,所以都只觉得宝二爷的好,但是姑娘们和懂事明理的下人其实内心都清楚,宝二爷就是一个银样镴枪头,上不得台面的。”

    这会子金钏儿就没有在贾府里那么多忌讳了。

    “这府里边这几年在走下坡路,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可是太太奶奶她们又有什么办法?琏二爷倒是能做点儿事情,但是长房本身就不得老祖宗喜欢,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是不喜做事的,二奶奶却又不能出门,眼看着这府里就这么黯淡下去,一到年末便四处张罗,宝二爷却还这么成日优游高乐,真当府里上下人是傻子不成?只不过谁又敢去触老祖宗和太太的霉头呢?”

    冯紫英心中叹息,看来这贾府上下也并非都是懵懂人,连金钏儿都能看明白的事儿,其他人看不穿?只是大家都在掩耳盗铃罢了。

    “现在琏二爷若是要跟着爷做事儿,那府里就更没主心骨了,环哥儿倒是像一个要成器的,但他是一门心思要读书的,奴婢回去也遇见了三姑娘,三姑娘还专门把叫到她屋里说了半晌,也就说谢谢爷对环哥儿的提点指导,还赏了奴婢一个银锞子,足有二两呢,非要奴婢拿着,……”金钏儿又笑了起来,“阖府上下都知道三姑娘是极节俭的,不说从不赏人,但真的不多见,奴婢也是第一次得她赏赐呢。”

    探春的节俭冯紫英是知晓的,黛玉和宝钗也都曾说起过,冯紫英倒是很欣赏。

    不过环老三和赵姨娘以前都是变着法子要从探春那里弄银子,这两年环老三懂事儿长进了自然不会再去要,但探丫头倒是愿意主动把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月例钱给环老三了,这便是姐弟情谊吧。

    “说偏题了,说晴雯的事儿呢。”冯紫英把话题拉回来。

    旁边的云裳也掩嘴一笑,“爷还是关心晴雯啊,也不枉晴雯吃这么大苦头还惦记着爷。”

    冯紫英脸难得的一烧,难道自己对晴雯的心思就这么明显,都能看得出来?

    脸一板,冯紫英瞪了一眼云裳:“又在嚼爷的舌头,云裳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啊,金钏儿,你在一边儿候着,让云裳来替爷捶腿,你继续说。”

    “哟,云裳怕是巴不得来替爷捶腿呢,这哪儿是惩罚,这是奖赏呢。”金钏儿起身抿嘴一笑,推了推云裳,”快去吧,爷都等不及了。“

    ”金钏儿,你要死啊!“云裳脸骤然红了起来。

    这金钏儿话里有话。

    几个丫头关系也是亲密,爷一直没有收用自己,自己难免也有些失落和怨气,不过看爷的模样又不是待见了自己,平常里也是对自己甚好。

    弄得云裳都疑神疑鬼起来,好几日洗澡时都自我审视了一番,比起金钏儿来自己也不差什么,也就是**略小了一些,屁股也没金钏儿那么翘,但是和香菱比起来,自己半点不差啊,怎么爷就金钏儿和香菱那么感兴趣?

    二人侍寝都那么多次回了,自己值夜时候,爷却始终未及于乱,这都快成了云裳的心病了。

    问起爷,也只说顺其自然,也不明白这什么叫顺其自然。

    冯紫英对云裳的情绪自然也是知晓的,他当然不会对云裳有什么嫌弃,只不过就是总觉得差那么一点儿情调气氛,不愿意随随便便就要了云裳而已。

    作为在这个世界上陪着自己最久的贴身丫鬟,冯紫英对云裳的感情也是格外特别,更有一种把她当作自己妹妹的感觉,所以亲切更甚于肉欲。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时代主仆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可能,而云裳本人也不会接受,她更渴望的是成为自己的通房丫头一直在自己身边罢了。

    等到云裳红着脸意味着冯紫英腿边儿上捶腿时,金钏也主动到一边儿去替冯紫英揉捏肩,“晴雯这事儿也是飞来横祸,那一日寿王爷派车来接宝二爷去参加一个诗会,宝二爷出门时正好晴雯去替他拿落下的扇袋,就被那寿王府长史的儿子瞅见了,惊为天人,回去之后便缠着他爹来要,……”

    冯紫英冷笑,“一个小小的寿王府长史,也敢来荣国府里讨要丫鬟,这荣国府难道真的是要倒了不成?没准儿在等一年半载,人家就要来讨要府里的小姐去做妾了!”

    冯紫英的口气也有些大了,寿王府的长史纵然只是一个杂官,那也是一个官员,而且靠着现在看似正得宠的寿王,在外边儿,寻常官员的确都有给几分面子。

    寿王冯紫英自然是知晓的,永隆帝的长子,不过且不说这大周好像除了立嫡外,并没有立长的习俗。

    寿王、礼王、福王都已经成年,还有更小的禄王、恭王即将成年,这几王都非嫡出。

    寿王是目前执掌宫事的皇贵妃许氏所出,倒是有些优势,不过福王和礼王据说也因为长得像永隆帝,所以也很受宠,寿王优势并不明显。

    即便是今年要成年的禄王之母苏氏也不简单,据说和许氏从永隆帝潜邸时便一直相斗,也未曾落在下风。

    一句话,这永隆帝的几个儿子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以及他们的母族一样对大位虎视眈眈。

    也难怪冯紫英觉得不可思议,大周的王爷们太多了,一般的空壳子王爷,吓唬一般老百姓还行,真要对上背景深厚的官宦豪门,还真不够看。

    光是永隆帝那一辈的王爷就有**个,真正得势的除了嫡长子义忠亲王外,也就只有和永隆帝一母同胞且自小关系密切的义忠亲王了,其他几位王爷在永隆帝登基之后都早就夹着尾巴做人,深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永隆帝几子都在觊觎大位,现下要说分出胜负还早得很,无论是寿王、福王、礼王都是一门心思养望造势,各方面行事做派也都是小心翼翼。

    可这寿王府一个长史居然就敢向荣国府伸手,虽然说只是一个丫鬟,但是你也只是一个管事,荣国府好歹也是武勋家族,而且还有一女在宫中当贵妃,这未免也太放肆了。

    冯紫英说得不客气,其实金钏儿几人当时听得此事的时候也觉得窝心。

    “听说那长史的儿子甚是骄纵,在外边儿吃喝嫖赌,这讨要晴雯去也不过就是当通房丫头或者做妾,只是这寿王素来对宝玉甚是提携,宝二爷和寿王爷很是亲近,加上都传言寿王未来是要当太子的,所以……”

    金钏儿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冯紫英却忍不住冷笑出声:“所以这晴雯也就可以舍弃了?那为何不干脆直接送给那寿王家的长史,却又把晴雯打发出去啊?”

    “爷,府里边也是要些颜面的,哪能如此做?另外晴雯扬言若是要把她送给那寿王府长史,她便是自尽也不肯答应的,所以……”金钏儿声音小不可闻,大概也是觉得王夫人的做法太出格了,“再加上本来太太也一直不喜欢晴雯,觉得晴雯是狐媚子要魅惑宝二爷,早就存着心要打发她出去,此番也是认为若不是晴雯自个儿不检点,打扮得过于妖艳,所以落入人家眼中,……”

    “还知道要颜面?你自己都不在乎这颜面了,还要人家给你颜面?还怪晴雯生得太漂亮?”冯紫英简直觉得贾府这骚操作太过恶心人了,“宝玉可知道这内里原委?”

    金钏儿脸上露出一抹厌恶之色,最终还是摇摇头:“这府里边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宝二爷怕是不知道,主子里边或许就只有太太知晓,那长史也是通过人来向太太带的话,后来太太也和二奶奶说了,丫鬟里边也就只有鸳鸯和平儿知道吧。”

    冯紫英瞥了一眼金钏儿,知道这丫头也是在刻意维护宝玉的形象,宝玉多半是知晓这个情况的。

    若是宝玉是知晓此事却还放任不管,那宝玉在府里边的形象就彻底毁了。

    只是在宝玉看来,这晴雯本来就招太太厌恶,而且又和自己屋里几个如袭人、媚人、绮霰和紫绡等几个大丫头合不来,纵然生得几分标致,但却也没觉得和自己有多亲厚,现在又有了和自己十分亲近的未来太子的这层关系,加上自家姐姐在宫中地位也还不稳固,自然不愿意去招惹这般是非,所以以宝玉的性子装聋作哑一回也就正常了。

戊字卷 第四十四节 真男人(第九更求票!)

    “爷,若是我们遇上这等事情,您会怎么办?”一直没有作声的云裳突然仰起头问道。

    “哼,先不说有没有谁敢在我们冯家面前放肆,便是真有哪个不开眼的,爷也只会一口唾沫喷他脸上,想要爷的人,那便是八抬大轿来抬都不成!”冯紫英狂放无忌地道:“爷的人就是爷的人,谁也甭想碰,天王老子都不行!”

    云裳和金钏儿何曾听过这狂霸酷拽叼扎天的言语,立时就被震得全身发酥,美眸泛红。

    云裳更是身子发热,望向冯紫英的目光里也满是崇拜,恨不能立时就钻进爷的怀里,任君采撷。

    金钏儿也好弄不了多少,那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这般强硬霸气,尤其是在涉及到自家的情形下,能这般卫护自己,女人不就是求这样一个安全感么?

    “那金钏儿你说这贾府里边儿打的是什么主意?这晴雯打发出来,若是那寿王府的人来纠缠,她怎么办?”冯紫英倒是没太在意。

    管他是寿王还是福王的人,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敢在自家面前来放肆,父亲是封疆大吏,儿子是文臣中的年轻俊彦,更是北地士人的翘楚,任谁都不可能来捋虎须。

    这种事情也发生在贾府,若是王夫人强硬一些,那寿王府的长史根本就不敢有什么反应。

    也是这等妇道人家根本就没把晴雯这等丫鬟的死活打上眼,兴许也存着不愿意因为此事影响到自家女儿在宫中的地位,又遇上本身自己就厌恶晴雯,所以就成了顺水推舟之举了,若非顾及这样人家一开口索要就主动送上去过于谄媚,只怕还真的要双手奉上了。

    “府里边也还是把晴雯的卖身契也退给了他,只是晴雯自小就卖进府里,更不知道父母是何人在何方,这般撵出去,又气又恨有苦,便病倒了,……”金钏儿眼圈也有些发红,显然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爷,不如咱们把晴雯带进府里来吧,她现在一个人躺在那小破屋里,又冷又湿,又病倒了,这般下去,怕是熬不料几日,……”云裳也是泪眼汪汪,期盼的目光望着冯紫英,让冯紫英不忍拒绝。

    “傻丫头,也这个时候把晴雯带进屋里来,这不是打贾府的脸么?贾府那边怎么想?”冯紫英爱怜地揉弄了一下云裳的脑袋,“让爷好好想一想。”

    金钏儿也给云裳使了个眼色,虽然她也很同情晴雯,但是她更清楚这个时候是不能把晴雯接进府里来的,一旦这样做了,被荣国府那边知晓,那就真的是让两家难做了,便是她日后都再不好过去了。

    “晴雯在这边也没有亲戚?”冯紫英记得好像《红楼梦》书中晴雯是有个什么姑表兄的,只不过是个烂人罢了。

    “亲戚倒是有一个,还在府里边儿,是他姑舅兄,叫吴贵,在府里帮厨,绰号叫多浑虫,是个成日里除了干活儿外就只顾着喝烂酒的浑人,他媳妇儿也是府里有名的破鞋,……”金钏儿在冯紫英面前没有遮掩,“也全靠晴雯帮衬,这吴贵和他媳妇才能在府里呆下来,不过这晴雯一旦被撵出来,只怕吴贵两口子也呆不久了。”

    “这两口子知道晴雯被撵出来了,就没去看望一下晴雯?”冯紫英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主意,只是还要掂量一下。

    “去倒是去过,不过这两夫妻本身也就是没心没肺的,自身难保,也不过说些不中用的面子话,丢下一包点心罢了。”金钏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若是自己在贾府里边被王夫人撵出来,自己爹娘会如何待自己?

    兴许不会落到晴雯这种地步,终归是爹娘身上的肉,自己也还有妹妹。

    当然在冯府里边,是绝不可能有这种事情的,看爷待自己的情分,金钏儿心中也是越发热乎。

    看了看时辰,冯紫英索性就起身,“走吧,今儿个你们俩不在爷这里讨个说法,只怕是不会让爷睡个安稳觉的,嗯,今儿个谁值夜啊?”

    一句话就把云裳问得全身发烧,满脸通红,扭着身子却不敢言语。

    金钏儿看得有趣,抿着嘴笑道:“嗯,是香菱吧?”

    云裳一愣,前日才是香菱,昨晚是金钏儿,今个该是自己才对,怎么又成了香菱,却见金钏儿嘴角带笑,顿时明白这丫头又在捉弄自己,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谁今早起床还跑过来补觉,还说折腾一宿,……”

    一句话把金钏儿羞得赶紧扑上去要撕云裳的嘴,“小蹄子,你还说,还说,不知羞……”

    “谁不知羞?”香菱适时满脸茫然的出现在门口,端着一碗莲子羹,“爷,喝碗红枣莲子羹,补气,……”

    ******

    冯紫英一行人到了这羊毛胡同里横插的一个陋巷里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打量了一下这破烂巷子,污水横流,一条身上长满癞痢的野狗扭着头看着这一行人,似乎不怀好意,还是瑞祥随手拾起一块土坷垃扔了过去,那野狗哼唧了几声,这才悻悻地跑开了。

    “晴雯就住这里?”冯紫英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心高气傲,在贾府里边也算一个人物,却陡然间落得个这般情形,不说起来,光是这种落差感都能让敏感一些的女孩子们难以接受。

    “嗯,爷小心,这巷子窄,须得要转过去在那边胡同岔子上才能掉个头出来。”瑞祥是陪着金钏儿她们几个来过的,这等地方若是没个男子陪着来,还真怕出点儿啥事儿。

    “倪二呢?”冯紫英随口问道。

    “早就让宝祥去和倪二爷说了,怕是该到了。”瑞祥应道。

    倪二现在也算是风光了,“粪王”这名头让他现在底气十足,在几城都是声名大噪。

    加上后续还有许多如整修接到和修建公厕的事宜他都去和工部与顺天府搭上了线,所以面子也是格外阔气起来。

    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能骤然抖擞起来靠的是谁,虽然不能经常见到冯紫英,但是马巷胡同那边两位姨娘那里,倪二倒是走的格外勤,时不时的送些礼物,也能让经常过去住的冯大爷能被吹吹枕头风就行。

    得到宝祥的通知,还在吃酒的倪二立即就带着一帮人紧赶慢赶撵了过来,看着听在巷子口的马车,倪二也是健步如飞跑了过来,“倪二见过大爷。”

    冯紫英摆摆手,“那边事儿做得怎么样?”

    虽然不怎么过问这些事情,但是倪二也算是跟着自己起来的人了,这种人平时看起来搭不上,但是有些时候却能发挥出特别作用,倒也不能小觑,所以冯紫英也还是态度很和蔼亲近,这让倪二内心更是喜欢。

    “托大爷的福,都还算顺利,韩三爷那边帮我联系了,所以东城兵马司那边基本上也搭上线了,加上您帮忙指的路,巡城御史这边儿也有了门道,所以大家就都安分下来了。”倪二搓着手,满脸喜意,“现在兄弟们都有一碗饭吃,阖家老小都很感激大爷,……”

    “别,我没那么大能耐,就是帮你们引引路而已,还是你带着一帮兄弟自己干出来的。”冯紫英摆摆手,“荣国府和吴贵妃、周贵妃那边你应该都没问题吧?”

    “回爷,荣国府这边肯定没问题,都是老街坊了,知根知底儿,我这里边有的是人,从花匠、泥瓦匠到木匠都是现成的,吴贵妃和周贵妃那边先前还有些倨傲,但是后来找了一些门路,也算是能帮忙干上了,但吴贵妃那边我们只能干点儿边角活儿,……”

    倪二对冯紫英帮忙指的路子也是十分感激,这都是一二十万的活计,这半年下来,除开各方打点,起码也能有几万两银子进账,关键这帮人养了起来,日后工部的活计也能接上趟了。

    说了一阵闲话,冯紫英也才拉回话题:“这边情况怎么样?”

    倪二有些懵,不知道冯紫英究竟要问个什么,试探性地道:“还行吧,西边儿这边咱家还是能说上话的,不过这羊毛胡同一片儿都是烂房子,地势低洼,内涝厉害,人住的多,挤在一块儿,前两年淹水之后险些起了大疫,其他倒没啥,……”

    冯紫英也不打哑谜了,“这里边府里一个姑娘暂时住在这边儿,你盯着点儿别出事儿。”

    说完冯紫英便上车和一干人便径直进巷子去了。

    倪二立时明白过来了,心里却是暗喜。

    多半又是和马巷胡同那边两位姨娘差不多的事儿,这位京师城里闻名的小冯修撰人年轻,却恁地喜欢这一口,又不敢接回府里去,小冯大爷好像也没成亲啊,莫不是怕那边未过门儿的娘子?

    一努嘴,几个人便跟着倪二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去,既然冯大爷没说,那就门外看着就行,至于后续的事儿,那都不算事儿。

    马车在拐角处停下,冯紫英这才下车,金钏儿她们几个也下了车,引着冯紫英进去了。

    孤灯如豆,昏暗的油灯下,却见一个瘦削的声音靠在炕上,不时咳嗽两声,那一条月白的带子勒在额际,更显得女子脸颊苍白。

    一时间,冯紫英心都忍不住一紧。

戊字卷 第五十五节 碰撞(第十更求月票!)

    见到晴雯这般模样,云裳首先忍不住就哭了起来,金钏儿和香菱也都是眼圈红了,三女都赶紧进屋。

    前两日她们几人也曾来过,但那是白日里,这窗外有阳光,晴雯也没有这般憔悴,怎么地在两三天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冯紫英也吃了一惊,若是这丫头染上肺痨这一类的病,在这个时代基本上就算是没救了。

    进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晴雯的瓜子脸虽然瘦削憔悴了许多,但眉目间气色还算正,虽然咳嗽,但是看那绢帕还没有什么咳血之类的迹象,好算好。

    冯紫英对这等病也是不太了解,但是估计如果是肺痨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演变成这样才对,以前也没有听说晴雯有这等病。

    不过看这架势,多半是郁气积堵,加上又受了寒,再加上饮食跟不上,有没有用药,所以才会变成这般模样,真要这么拖下去,估计十天半月下来,还真的可能一命呜呼了。

    皱了皱眉,冯紫英扭头吩咐站在门口的瑞祥,“瑞祥,去德善堂请朱一奎郎中来,就说是我请,请他立即随车来这里。”

    瑞祥赶紧应是,忙不迭地走了。

    德善堂是西城这边有名的药堂,而坐镇的朱氏父子也是西城鼎鼎大名的名医,父亲朱一奎尤擅这等风寒杂症,光是出诊费一次就是五两银子,等闲人家是根本请不动的。

    “冯大爷,不用,奴婢贱命,那里当得起朱郎中来看病,不过是受了些凉,熬两天也就好了。”晴雯喘息着云裳和金钏儿的扶持下坐起来,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熬两天?你还能熬得了几天?怕是今日都没吃饭吧?“冯紫英看了一眼在床畔的矮几上,半碗冰凉的稀粥,一碟咸菜,凄凉景象,望之落泪。

    这等情形下,便是正常人只怕都要熬不住,还不说这样一个心高气傲却又备受欺凌而愤懑填胸的女子。

    本来冯紫英是没打算带晴雯回自己府上的,因为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晴雯在自己府上留下来,迟早要传入贾府这边,两家恐怕就要其隔阂了,日后宝钗和黛玉也就难做了。

    但看这丫头现在的情形,要放在这里,只怕三五日就要一命呜呼,还只能把她带回府里去,先把病养好了再说其他。

    “宝祥。”冯紫英想了一想才又道。

    “爷。”宝祥也赶紧进来。

    “你回去再让人套一辆车来,带些被褥铺着。”

    冯紫英这般吩咐让云裳和香菱都是喜出望外,而金钏儿则是喜中带忧。

    这要把晴雯带回家中,日后和贾家那边如何相处?

    不过既然爷都这么表态了,金钏儿自然也不会去敲破锣,从内心来说,她也一样为这个男人赶到骄傲,起码这样的男人才最可靠可信可以依赖。

    一股暖流在胸中涌荡,晴雯忍不住把头扭向一边,任凭眼泪汩汩流下。

    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最脆弱的一面,尤其是这个男人。

    冯紫英却早已经看在眼中,这个丫头的个性或者说人格怕是丫鬟里边最独立的,无论是面对贾宝玉、王夫人还是自己,都竭力想要保持这份自尊和独立,也许这就是这个丫头最吸引人的一点。

    “行了,晴雯,你也别强撑着了,每个人都有不如意的时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挺过去也就好了。”冯紫英也不多说什么,说多了反而会让对方更是难受。

    瑞祥来得很快,半个时辰不到,那朱郎中便已经到了。

    不过这位德善堂的头牌郎中显然有些不太适应这样一个狭窄陋巷和恶劣的环境,估计也是养尊处优惯了,但是在看到冯紫英之后,还是很高兴地见了礼。

    这位小冯修撰的名声可是在京师城中闻名遐迩了,都说他必定是未来的宰辅,谁不愿意在他尚未登高时结一份善缘?

    “怎么样,朱先生?”冯紫英背负双手看着朱郎中诊脉之后,沉声问道。

    “呃,小冯大人,病情不是很严重,应该是郁气於结又兼之受了凉不注意保暖,饮食也没有调理好,所以数病纠缠,才会呈现在的情形,这里环境太差,潮湿阴冷,所以最好找一处干燥素净之地好好养一段时间,我这里先开一个方子抓两副药吃着,待到三日后我再来看一看,若是有变化,在重新调整一个方子,只要好生调理,半个月就能恢复过来,……”

    对这等病朱一奎还是有把握的,虽然不明白这个女子和小冯修撰是什么关系,但是能让对方在这里守着等着自己来,多半也是有些渊源的,他自然要讨好表现一番。

    冯紫英心中也放下了心,只要无大碍就行,其他都好说。

    “那就多谢朱先生走这一遭了,等到这边儿病好,我改日登门道谢。”这话虽然是客套话,但是听在朱一奎心中却是格外舒坦,“小冯大人言重了,这也是朱某本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请小冯大人尽管吩咐,……”

    等到瑞祥把朱一奎送出门顺带去抓药,冯紫英这才倒回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晴雯,先前郎中也说了,你这病虽然不算什么疑难杂症,但是也有些沉重了,不能再拖下去,住在这里既没有人照顾,也不利于休养,爷也索性就替你做主一回,先回我府里休养,等到你病好之后,再做计较。”

    晴雯早已经是哽噎无语,只是默默流泪点头。

    饶是她心性高傲,嘴上从不输于人,但是毕竟也是一个年轻女子,遇上这样的事情,举目无亲,无人照看,也让她倍感凄凉,如今能有这般际遇,可谓百味陈杂,但那一抹柔软和温暖却早已经融化在心中了。

    等到宝祥把另外一辆马车带来时,金钏儿和云裳、香菱三人这才替晴雯简单收拾了一番,扶着晴雯上车。

    “爷,好像外边儿有几个人在寻找什么丫鬟,这挨着问了过来,……”看到冯紫英他们一行人出来,倪二悄无声息的窜了过来,“不像是道上的,倒像是官面上的。”

    “哦?顺天府的还是宛平县的,还是兵马司的?”冯紫英微微一怔。

    “好像都不是,我也没走近去看,但听那口气,倒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可那味儿又带着官家气息,嗯,挺横地,差点儿和兄弟们几个干起来。”

    倪二也是见过世面的,并不怵什么人,尤其是这里还有一尊大佛。

    冯紫英没和他说事儿,但是他可以肯定绝对是和对方一帮人来找的这丫鬟有关系,只是他就有些不明白了,对方那架势也不像是缺一个丫鬟的,难道是私逃的奴婢?可这又如何能和小冯大爷扯上关系?

    “唔,不理他们,走咱们的,咱们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儿。”冯紫英淡淡地道。

    “爷,那您上车,……”倪二一挥手,一群人便簇拥了过来。

    “不用,我走一截,另外一辆车送郎中去了,本来说让你的人帮着看顾一下,但现在看来人病了,还得要带回养着。”冯紫英也不细说,倪二更不会多问。

    一行人刚走出几步,那边巷口也来了一群人提着灯笼,直奔着这边来了。

    冯紫英也不动声色,只顾着往前走,倪二见冯紫英不吭声,也就只是挥手示意,一干人也就夹着马车往外走。

    “慢!停着!”走在前面的几个人见冯紫英一行人围着车往外走,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干什么的?”

    “走路的。”冯紫英不慌不忙地回答。

    “哟呵,嘴巴挺硬啊。”当先一人怒喝一声,然后又和旁边一人说了一句,这才大摇大摆地迎了上来,“这天色黑尽,一大堆人往哪里走?你们是干什么的?”

    冯紫英瞥了一眼倪二,倪二便挺胸上前,“这位官爷可是巡捕营的兄弟?兄弟西城倪二,兵马司王大人和巡捕营的陆兄弟,我都熟悉,问一问就知道,……”

    对方立即有些迟疑了,顿了一下,这才道:“倪二哥,久闻大名了,兄弟我是中城兵马司的曾广福,不知道倪二哥您这一大堆人是从哪儿来,往何处去啊?”

    “呵呵,兄弟我就住在这一片儿,带着几个兄弟和家眷去了一趟一个朋友看望朋友,这会子正回去呢。”倪二神色坦然从容。

    “哦?”为首者显然也是知晓倪二的,并不愿意和倪二冲突,但是他身后那人却是不肯,“家眷,把车帘子拉开我们要检查一下,……”

    倪二也是一愣,这中城兵马司的人来西城这边检查,好像有些过界了,但是兵马司和巡捕营一样,都有缉盗查疑之权,在京师城里任何一处要查看,也说得过去。

    若是往常,倪二也就让他们查了,但今日正主儿不发话,他如何敢让对方掀车帘子?

    “曾兄弟,怕是不合适吧?”倪二淡淡地道。

    “什么不合适,赶紧拉开,咱们府上跑了一个逃婢,正要四处缉拿,有人说躲在这边儿来了,你们这鬼鬼祟祟的,我看就相当可疑,……”站在兵马司后边一人声音有些尖细,“赶紧的,……”

    “哦?这中城兵马司都管到西城来了?”冯紫英接上话,“据我所知,没有巡城察院的公文或者查破现行案件,兵马司是不能越界的吧?”

戊字卷 第四十六节 大丈夫当如是(第一更求月票!)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一窒,目光下意识的向冯紫英这边望了过来。

    能如此了解京师城中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以及与巡城察院之间的权力职责分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知晓的,绝对的内行,不由得他不小心。

    但他身后的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声音变得更大起来,“兵马司抓捕逃奴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什么公文?”

    冯紫英冷笑,上前一步,“那可真有些可笑了,没有公文,中城兵马司如何可以越界?那还是回你们中城去检查吧,这里是西城,要不你们去把西城兵马司的人叫来也行。”

    见冯紫英如此强硬,曾广福反而不敢放肆了。

    这京师城里藏龙卧虎,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以及宛平和大兴两县都是低端所在,便是顺天府乃至巡城察院和龙禁尉都一样可能吃瘪,若是被人家拿住了把柄,那反而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上峰吃了都察院的弹章,找不到发泄的地方,铁定是要那自己去交差的,他可不愿意如此。

    只是这身后人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不能不来,不过,来可以,但是要让自己顶在最前面,那却不行,说好了便宜行事,现在有麻烦了,那就得看自己背后这帮人能不能硬起来了。

    曾广福脚步轻盈的向侧面让出一步,以便于让自己身后这个年轻人更全面地展现形象,这青年男子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越发狂妄:“寿王府做事,哪里不能行,还要什么狗屁兵马司过问?”

    一句话连曾广福都恼怒起来,这厮如此放肆,让他去碰碰壁也好,他几乎可以确定今晚上这厮绝对是要一脚踢在铁板上了,只要不把自己连累进去就行。

    “哦,寿王府的人做事就这么张狂无忌不讲王法么?令出法随?那我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这京师城原来是寿王府说了算了,皇上和朝廷又往哪里放呢?也要听寿王府的么?”冯紫英声音越发温和,悠悠地道。

    当先的青年被冯紫英这一句话给堵得,再说他骄纵无忌,也不是毫无脑子,这等话只要敢一接,落下实锤话柄,那自己老爹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哼,你少在那里用这些话来套我们,我们只是追查逃奴,可和其他无关。”气势一窒之后,青年显然也意识到对面的人不好惹,他也不认为对方这群人和自己要找的人有什么瓜葛,但是此时却骑虎难下。

    “让我来告诉你一下规矩吧,寿王府要追查逃奴,可以先告知宛平和大兴两县县衙,当然寿王府面子大,也可以直接告知顺天府,然后由他们出具公文,联合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进行搜查,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有检查盘查的权责,但是他们并不直接接受这等控告和状子,除非当场发现的现行案件,明白么?你这既无状子公文,而且中城兵马司还越界行事,还打着寿王殿下的摘牌招摇撞骗,难道是真的嫌周大人这段时间没事儿干需要御史们替他活络活络筋骨呢,还是觉得寿王府近期太安闲了,须得要皇上和朝廷关注一下寿王殿下的表现了?”

    这一番话,前半截是句句拿住要害,让曾广福都悚然动容,面前此人绝对是内里行家,对京师城中熟知这等各家衙门行事办事规则程序如此谙熟,而且黑暗中只有灯笼灯光,也看不清楚对方容貌,但听声音肯定是一个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这却让他无法判断了。

    可这后半截就真的是杀人诛心了,不是要让周大人坐卧不安,就得要让寿王殿下背心出汗了。

    曾广福下意识的瞅了一眼这个年轻人,这特么是在替兵马司和寿王府招祸啊。

    青年也被冯紫英有条不紊冷静无比的话语给震得目瞪口呆,前半截他是不懂,但是后半段他却是额际冒汗,原本以为仗着兵马司和寿王府双重名头能压住任何人,但没想到不但没压住对方,反而被对方拿住了把柄,而且关键是听对方口气,似乎和兵马使周大人甚至寿王殿下都熟识,这可能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巧言令色虚言恫吓?”青年面色几变,但又不愿意就此退缩,沉声问道。

    冯紫英也觉得好笑,就这么个玩意儿,也敢出来在京师城里耀武扬威,这寿王的大位之路堪忧啊。

    当然这厮倒也非纯粹不学无术,起码还能说两个成语来。

    也懒得对说,冯紫英径直上前,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便是左右开弓两级响亮的耳光,“看在我和寿王殿下也还有几分交情,也见过你爹一面的情分上,赶紧给我滚回去!你这是在替寿王殿下招祸,知道么?你爹若是知晓你这般在外张狂,打断你的腿!给我滚!”

    那厮被冯紫英之举惊得竟然没有任何反应,被打得双颊红肿,吓得倒退两步,捂着脸,大喊:“贼子敢尔?!”

    只是身后一干人却只敢大哗,却都不敢上前。

    “还有你,曾大人,这等妄人,狂悖之举,你也来跟着助纣为虐,真嫌你家周大人的乌纱帽戴得太久该拿下来整理一下了么?”

    对朝廷正经八百的官员,冯紫英还是留了几分颜面的,不比那一个长史的儿子。

    见冯紫英突然雷厉风行的猛抽对方两记耳光,曾广福都被吓得倒退了一步,他身后兵马司一干人也是哗然。

    但这些兵马司的人都是些见惯了世面的老油子,稍稍观风辨色便能知晓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等闲之辈,而且揍得也是寿王府的人,寿王府自家的人都没动静,自己又何必出头露面?

    本来上边安排下来这等活儿,没有公文不说,寿王府那边的人还一个个人模狗样拽得很,又没任何好处,大家就都不来气,现在成这样,自然就更是缩着脖子躲在一边儿,落得清闲。

    “我们走。”轻描淡写地做完这一切,冯紫英这才负手排开众人,径直前行,前面宝祥招来的马车也已经到了巷口,冯紫英沉静自若的上车,带着两辆车翩然而去。

    只剩下一干目瞪口呆的众人。

    那曾广福倒也是个明白人,知道今儿个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倪二拉到一边,询问了一番。

    得知来人身份之后,也是不敢吱声,赶紧把那被打得晕头晕脑的家伙拉到一边,嘀咕几句,一干人便如潮水隐没在黑暗中。

    马车辚辚,晴雯匍匐在金钏儿怀中,两张绢帕湿透,早已经抽泣得死去活来。

    马车外的一点一滴,几女都自然入耳,冯紫英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深入耳中,映入心版。

    几个丫头心中只有迷醉,读过几天书的她们心中都只有一句话,大丈夫当如是。

    *******

    看见气急败坏的自家长史和鼻青脸肿的青年,寿王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毛,“真是如此?”

    “回禀王爷,属下不敢撒谎,犬子出事之后回来便向我禀报了,我连夜托人了解了情况,嗯,还有龙禁尉那边的熟人也帮我问了问,差不多就是如此。”

    谢子逊满脸惭愧和自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过落在寿王眼中却是不在意,这老东西倒也装得挺像,谁知道是不是有意要给自己挖这个坑?

    王府长史不比王府管家,乃是朝廷官员,也都是父皇亲自指派,虽说这厮这么些年来表现得忠心无二,但是寿王却不敢轻信。

    “让他下去吧。”寿王摆了摆手,谢子逊赶紧将自己儿子斥出。

    “都说这冯紫英别无其他嗜好,独喜女色,看来还真不假了,不过一个丫头都能让他这般动作,估计会让很多人失望啊。”寿王淡淡地道:“贾宝玉孤也熟悉,这荣国公府里衔玉而生,当时也是名噪一时嘛,也有些文才,老三和老四也都很欣赏他的文才,诗会文会都会邀请他,他身边的丫鬟就这么绝色,……”

    “我听犬子说,那丫鬟的确是有几分颜色,生的模样很是勾魂荡魄,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如钩子一般,能把人心都勾出来,……”谢子逊赶紧替自己儿子解释。

    “一个丫鬟,何至于此?”寿王不屑一顾,“便是生得如西施貂蝉,昭君飞燕又如何?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小冯修撰居然对这一口如此嗜好,孤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他也不怕这名声传到父皇那里去?”

    谢子逊呐呐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行了,这事儿孤知道了,但孤也听说你这个儿子在外边不太省心啊,你也须得要仔细管教,莫要真让御史弹章落到孤头上,孤却饶你不得了!”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回去之后定要好好管教。”谢子逊汗如雨下,赶紧点头哈腰告退。

    待到谢子逊离开,才另有两人进来。

    “见过殿下。”

    “嗯,坐吧,先前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这谢子逊养子不教,却还替孤找些麻烦,不过这冯紫英这般好色,二位替孤琢磨一下,真是如此么?”寿王坐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孤怎么都有些不太相信,一个荣国府上的丫鬟,也值得他这般心思?西施貂蝉也不值当啊,或者他有其他意图?”

戊字卷 第四十七节 做牛做马也甘愿

    “殿下是担心此事影响到殿下声誉,还是觉得,呃,谢长史有什么其他意图?”被招入的两位幕僚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黑衫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影响孤的声誉?”寿王怔了一怔,“你们觉得会有多大影响,届时孤让谢子逊带子去登门道歉便可,不至于吧?”

    “殿下,您都在觉得这事儿可疑,这位小冯修撰现在风头正盛,连皇上都单独召见过他几次了,兴许本来就是一件寻常事情,就会有人趁机兴风作浪,没准儿明日就成了殿下您和这位小冯修撰为了一个丫鬟争风吃醋了,如果这等流言蜚语传入皇上或者都察院耳朵里,那位小冯修撰倒是无甚关系,他好色之名众所周知,但是殿下您呢?”

    黑衫男子这么一说,寿王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了。

    他还真没想到故事有可能像这般发展,若是传入父皇和都察院耳朵里,变成了自己和冯紫英争风吃醋,那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

    那老三老四,还有老七他们几个只怕要高兴死了,这种事情避都避不及,却被自己个撞上了。

    “不至于此吧?”越想越冒火,寿王忍不住站起身来,“不过就是谢子逊之子看上荣国府一个丫鬟,却被那冯紫英抢先夺走了,怎么能和孤扯上关系?孤连那丫鬟的面都没见过啊。”

    “殿下,你和那荣国府的宝二公子也熟识,还经常参加诗会文会,这大家都知道,一个长史之子如何敢这般放肆,人家多半都是要想这是出了事儿之后在替人受过,当替罪羊了。”黑衫男子摇摇头,“殿下,小的可以打赌,明日这等流言就会出来,哪怕没有这等事情,肯定有些人也会故意往这边儿来靠,要把这等事情炒作得沸沸扬扬,对他们来说,这是何等好败坏殿下名声的一个机会。”

    寿王脸色骤然垮了下来,对方说得很有可能,他甚至很了解自己那几位兄弟的心性手段,这等机遇送上门来,怎么可能不煽风点火?

    想到这里,寿王忍不住要握紧拳头,双目喷火,“你们说这谢子逊是不是受了老三老四他们的收买,有意构陷孤?”

    “殿下,这却不好说了,谢长史是朝廷委派,之前也没听说和福王、礼王二位殿下有什么瓜葛,不过此事却是很容易被人借题发挥,这才是最麻烦的。”另外一名灰衫男子迟疑着道:“现在事情尚未彻底传开,不知道是否可以将此事压下去,莫要外传,这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日后为人知晓,但是时过境迁,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了,便是有人想要在其中做文章,也意义不大了。”

    寿王想了想也是,当务之急还是的要防止这事儿扩散出去,想必那冯紫英也不会因为此事而故意去对外宣扬,谢子逊这边只要责令一干去的人都封口。

    剩下的就是中城兵马司那边了,这却是一桩麻烦事,那跟随去的人怕不止三五人,这帮兵油子都是些滚刀肉,要让他们封口不言,还得要花些力气。

    “此事孤会责成谢子逊去处理,若是处理不好,让孤的声誉受了影响,正好就可以让其滚蛋走人!”寿王白皙的面孔上掠过一抹阴狠之色,“若非看在他是父皇指派下来的,孤早就要让他好看了,这厮却还给孤找这么大的麻烦。”

    “嗯,殿下,冯家那边不如遣人交好,小的记得当初殿下去青檀书院参加南北文坛领袖辩论时,也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吧?”灰衫男子沉声道。

    “是有过一面之缘,孤这几年也曾经送帖子请他参加诗会文会,老三老四也有邀请他,但是他从未参加过,听说他和父皇一样,都是认为诗文是小道,所以才会得父皇青眼有加。”寿王也是无奈地摊摊手,“谁曾想这么些年来都无甚交情,却还因为这等事情扯上关系。”

    “殿下,这也未必是坏事。”灰衫男子轻轻一笑,“这小冯修撰乃是北地士人中青年翘楚,又是齐阁老和官大人的得意门生,兼得乔大人的青睐,哪怕不算其父是蓟辽总督的影响,其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都会蒸蒸日上,皇上也对其格外看重,福王和礼王二位殿下也曾经有意结交,但是都没得到回应,以他现在的情形,这刻意回避这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寿王连连点头。

    不仅是他早就向冯紫英示好过,他也知道老三老四也一样想要交好对方,但是这家伙宁肯把心思花在女人肚皮上都不肯来参加这些诗会文会,也让他们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对方。

    父皇只是不允许自己几兄弟接触武臣,对自家结交文臣并不反对,甚至还鼓励大家去和士林文人多交往,而接触交往自然就只能是这种文会诗会和看戏饮宴,这一位却鲜有出现在这种场合,让人简直找不到机会。

    当然这可能也和这家伙从成为庶吉士之后就忙碌不停有很大关系,赴西疆平叛,三下江南谋划开海之略,下人们回来都说,冯府外是门庭若市,想要求见的各色人络绎不绝,到能蒙小冯修撰一见的却少之又少,简直比六部尚书侍郎们还要紧俏。

    不过现在这一位江南之行回来,开海之略基本上就算是走上了正轨,中书科那边也陆续补充了不少官员,他这个从翰林院借出来的修撰好像也快要回翰林院了,应该务一务本行才是了,应该有些时间了。

    “你的意思是借这个机会可以主动和其结交?”寿王沉吟了一阵,他需要考虑和冯家走近的利弊。

    冯紫英固然是士林中人,但是其父却又是蓟辽总督,实打实手握重兵的边帅武将,父皇忌讳几个儿子去结交武臣,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这和皇祖父牢牢把持京营军权和与武勋们关系密切有很大关系。

    这要犯了父皇忌讳,那就不划算了。

    “小的知晓殿下的担心,但其父远赴辽东在即,窃以为关系就不大了。”灰衫男子犹豫了一下,才又道:“再说了,殿下迟早也还是要和这些人接触的,皇上现在忌讳,那也是因为太上皇的缘故,等几年太上皇龙御归天,皇上就不会那么忌讳了,当然殿下也莫要过于出众便是。”

    寿王一凛,看着灰衫男子,灰衫男子坦然面对:“殿下,有些事情也不得不早考虑,皇上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而且小的听闻说皇上身体也不太好,一直在宫中静修养心,……”

    寿王眼中寒芒顿闪,直视对方。

    “殿下,前明仁宗先例不可不防,而且殿下要防的可不仅仅是义忠亲王,还有福王、礼王他们两位殿下啊。”

    明仁宗二十年太子,但继位时已经四十有七,登基一年不到便驾崩。

    寿王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现在说此等话语为时尚早,父皇身体虽然不太好,但是毕竟才五十出头,皇祖父年过七十依然康健,孤相信父皇……”

    灰衫男子笑了笑,又摇摇头,“殿下仁善,不过有些事情慢慢做起来也是很有必要的,这冯家便是一个,其兼祧两房,长房姻亲沈家乃是江南士林望族,岳父也是进士出身,三房林家却又和荣国府是姻亲,加之其本身是武勋出身,所以可谓牵一发动全身,这等人物值得重视。”

    寿王缓缓点头。

    *******

    当寿王那边遣人来商谈把此事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要扩散时,冯紫英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无论贾府日后是否知晓,但是起码要让贾府保持一种不知晓的姿态,这样也能让双方不至于太尴尬。

    “爷,寿王府那边怎么说?”见冯紫英进来,云裳和香菱都是紧张地问道,床上的晴雯更是捏紧了手中的汗巾子。

    “还能怎么说?道歉,赔罪,然后那个登徒子被其父杖责五十,估计要在床上呆一段时间了。”冯紫英漫不经心地道:“这等事情你们就不必多操心了,有爷在,一切都不存在。”

    女人面前,自然是要胸脯拍得当当响的,否则这逼装给谁看?难道还能是书友?

    怎么不喊大爷威武?冯紫英看着几个眼睛里都是湿润晶莹的模样,摆摆手,“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凶险,寿王那边爷也有些交情,一个长史还不放在爷眼里,晴雯这边好生养病,也莫要胡思乱想,日后自然有你的去处。”

    “爷,若是晴雯一时半会儿不能留在咱们府上,那是否要去马巷胡同那边?”云裳还是忍不住。

    这如果不能留在冯府,那就只有去马巷胡同那边侍候两位姨娘了,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几女都听说那两位姨娘性子都不错,没什么心机。

    冯紫英摇摇头,“再看吧,等晴雯病好了再说吧,总归要有一个满意去处,嗯,怎么,晴雯想留在府里?”

    一句话就把晴雯问得脸泛桃花,饶是她寻常泼辣无比,此时也是娇羞无比,也只是一踌躇,便抬起星眸迎着冯紫英的目光,脆生生地道:“奴婢身无长物,唯有此身,爷只要不嫌弃,奴婢一辈子都愿意服侍爷,做牛做马也甘愿。”

戊字卷 第四十八节 朝局变化

    晴雯往哪里放冯紫英只是有一个初步想法,但还要看情况。

    但放在二尤那里是不合适的。

    二尤现在和东府那边有往来,尤老娘经常回宁国府,而尤氏也时不时遣人送些东西来马巷胡同这边,很容易就能发现晴雯在那边,而两府上下都知道二尤是自己的外室,这就穿帮了。

    冯紫英想的是能不能把晴雯送到沈宜修那边去。

    和沈宜修的婚事已经议定,十二月十九,接下来就是具体的事宜了,九月份小舅子沈自征也要参加秋闱大比,冯紫英也得要去过问关心一下,这也是远在东昌府的老丈人沈珫专门叮嘱过的。

    既然这层翁婿郎舅关系已经绑定,冯紫英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嫌隙隔阂,只是沈宜修的确远不及黛玉宝钗那么熟悉,只是这个时代的婚姻都是如此,像黛玉宝钗这种反倒是另类了。

    晴雯放在沈宜修那里,这半年里也能成为沟通自己和沈宜修之间的一座桥梁。

    晴雯和这边自己屋里云裳、金钏儿和香菱都很熟悉,平素也可以往来走动,自然就可以把两边的日常都交流了,这样也能让自己和沈宜修那边都相互了解,也便于半年后沈宜修嫁过来时更快的融入到这边的生活中来。

    但这里边却需要沈宜修同意。

    作为待嫁的大家闺秀,一般都有自己的贴身丫鬟,出嫁时都要陪嫁过来,自己这样把晴雯派过去,很难说沈宜修会怎么想。

    弄不好根本就不会接受,或者接受了也很难和沈宜修建立起和睦的关系,这也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这等事情也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否则就只能让晴雯在外边寻个地方呆着,等上一两年后这等事情慢慢淡化下去之后再入府。

    这都是下一步的事儿了,不过晴雯的身子状况倒是好的很快,或许是解开了心结,又或者是那位朱郎中的药的确神效,再或者是进了冯府之后环境大好,所以进了府之后晴雯气色迅速就好了起来,恢复到了原来那般娇艳。

    “行了,我还以为紫英你真的不回翰林院了呢,多久没见着你了?”杨嗣昌看着冯紫英进来的身影,脸上也忍不住浮起笑容,“真长和若谷都还说起你呢,中书科那边官大人离不得你,君豫去了都还不行。”

    “文弱,我好歹也是翰林院的人,不过在那里也都是为朝廷效命,现在开海之事都基本上走上正路了,官大人那边也自然就要放我回来了。”冯紫英打量着杨嗣昌,“看文弱气色这么好,莫非又纳了哪家小娘子?”

    “紫英,你还好意思说这个?”杨文弱抚掌大笑,“我再是纳哪家小娘子,也比不得你啊,胡女滋味如何,怎么还和寿王殿下争风吃醋起来了?你可是真的堪为我们永隆五年这一科的楷模啊,连寿王殿下都要让你几分啊。”

    冯紫英也不在意,“文弱,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年少慕艾,难道非得要如柳下惠一般心如止水,我可做不到。至于和寿王殿下争风吃醋的事儿,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无妄之灾啊,免不了有些看不惯我和寿王殿下的人要在这里边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啊。”

    冯紫英和寿王之间的争风吃醋故事在京师城上流社会也是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大家也都是当着笑话来听,还能揶揄冯紫英两句,谁让这家伙这么见不得漂亮女子。

    冯紫英固然风流好色,但寿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这等事情和风头正盛的冯紫英有这样的纷争的,无外乎就是有心人在背后拱火罢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嘿嘿,你啊你,怎么说你呢?京师城中文会诗会你从不参加,可要说你不通诗文,王象春都被你弄得张口结舌,大丢面子,他可是你们山东士人诗文大家,可你怎么就不肯拨冗参加几回呢?”

    杨嗣昌是不相信冯紫英不通诗文的,这家伙惯会扮猪吃虎,王象春原本一直是整个北地士人中文才卓绝的人物,结果恩荣宴吃瘪之后,便名声大跌,弄得王象春逢人就说冯紫英心思诡谲,无君子之风,结果反而成就了冯紫英大名。

    “寿王、福王和礼王几位王爷都喜欢参加这种文会,你若是能参加几回,和几位殿下熟悉,哪会有这般污水泼到你身上来?”

    “文弱,这怕是和我与几位殿下熟悉不熟悉没多大关系吧,这等事情,你我心里有数,只要有人能从中得利,今儿个会发生,明儿个仍然会发生,你说呢?”冯紫英笑着摆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由它去吧。”

    见冯紫英对此毫不在意,杨嗣昌倒是对这家伙的从容自若有些佩服。

    许多士人深怕自己名声被毁,但冯紫英好色名声四传,却丝毫没有想到他的声誉,这也让许多人叹为观止,但看看人家做的什么事儿,你也就只能佩服。

    养几个外室,争风吃醋几回,能和开海之略这等对整个朝中大局都影响巨大的事相提并论么?能比得上为朝廷弄回来几百万两银子么?

    没本事的人才会谨小慎微,深怕影响到自己仕途前程了,像冯紫英这种人,岂会因为这些微末枝节受影响?

    “高大人来了,你也该去见一见咱们这位新任的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了。”杨嗣昌也不在多说,“这位高大人可不比黄大人,你自个儿小心一些。”

    黄汝良转任户部左侍郎,高攀龙出任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的任命在内阁中酝酿了许久,起码年前冯紫英就知道了,但是始终未能达成一致,拖了大半年,还是成行了。

    高攀龙的名声冯紫英自然是知晓的,前世中大名鼎鼎的东林党领袖之一,不过在大周朝,他却只是一个标准的士人官员,只不过政治积极性比较高而已。

    大周朝的政治格局和氛围远不及前明那般炽热火烈,最起码党争还停留于一种较为浅层次的格局下,南北之争才是最主要的,而且有武勋势力的存在,皇帝驾驭政局的能力也远比前明更强,所以政争并不像前明那般酷烈。

    反倒是夺嫡这样的皇本之争博弈更为凶险惨烈。

    当然,高攀龙能延引入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执掌翰林院事,自然也是属于叶向高和方从哲他们的布局,对冯紫英这样的北地士人翘楚人物,肯定不会有多少好感才对。

    冯紫英对高攀龙并没有多少恶感,也谈不上多少好感,前世中网上也好,实体书也好,对东林党人的评价趋于极端。

    在冯紫英看来,东林党人无外乎也就是同样充斥了个人利益、阶级利益和地域利益的一群自认为自己在家国情怀和道德情操上还有些底线的士人罢了。

    若说这些人纯粹是为了家国情怀的圣人,没有半分其他利益夹杂其中,冯紫英是不相信的,七情六欲,酒、色、财、气、名、利、恩、爱,又有几个人能彻底挣脱?

    既然如此,无外乎也就是九十步笑一百步,都是搞政治的人,也就别那么讲究了。

    不过和高攀龙谈了一番之后,双方的印象都还不错。

    高攀龙对冯紫英的感觉是这是一个聪颖、敏锐且眼界极宽极深的的年轻人,而且极其务实。

    不像有些年轻士人要么好高骛远,要么志大才疏,或者就是喜好夸夸其谈纸上谈兵,这个年轻人也很健谈,但是感觉得到他的谈话十分有条理和目的性。

    这往往是四十岁以上的老政客才具备的本领,这也让高攀龙对齐永泰、乔应甲和官应震高看了几分,有这样一个弟子,师傅自然也不会逊色。

    同样高攀龙也给冯紫英留下了不差的印象。

    有些情怀,也有些底线,但是不知道这种底线在利益和压力面前能坚持住么?冯紫英不确定。

    不过至少目前高攀龙给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甚至还有些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在这个年龄的官员中还真不多见。

    至于说高攀龙本人的实际做事能力和具体经验,冯紫英倒不是很看好。

    不过江南出身的士人,若是没有在府县这一级干过几年,大多都属于眼高手低之辈,高攀龙估计也不会例外。

    冯紫英还要在翰林院呆上一年,所以他并不愿意和高攀龙把关系搞僵,维系一个相对融洽的关系对双方都有益。

    现在北地士人和江南士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开海之略的推进,尚处于蜜月期,但是北地士人已经隐隐有了一些不太满足,觉得江南在开海之略中得益更多,如果在辽东方面不能获得更多摆在面前的收益,估计这种矛盾和裂痕就会加深。

    江南士人也希望能够和北地士人中代表人物保持良好关系,避免这种关系恶化过快,影响到整个朝政运行,所以冯紫英也算是他们竭力拉拢和密切关系的主要对象。

    ********

    “你对这个高攀龙如此重视,可是有什么特别原因?”冯唐回来时有几分醉意,听得儿子这般详细叙述和高攀龙接触的第一印象,十分惊讶。

    在印象中,自己儿子,除了他的几位师尊和举主外,其他人好像很少有这样如此认真细致的分析和判断,包括张景秋和郑继芝等高居尚书之位的重臣。

    “也没有什么特别原因,据说这一位尤擅讲学治学,儿子接触一番,感觉对方在经义理义方面的确有些造诣,青檀书院似乎过于重视时政,也引来一些经义大家的批评,儿子也曾经给周山长建议过,不妨邀请这等江南出身的经义大家来交流切磋一番。”

    没想到自己老爹这么敏感,冯紫英也不禁哑然失笑。

    自己也是下意识的觉得高攀龙会在未来朝局中起着主导作用,却忽略了时代不同,世易时移,高攀龙和顾宪成未必就能成事了。

    像顾宪成就只在南京光禄寺和翰林院任过职,现在早就回家讲学,虽然在江南有些名气,但是却远不及前世晚明时那般风光了。

    “这些江南士人都是纵横大家,口若悬河,但是真正说到做事,就未必了,不必太过重视。”冯唐摇摇头,打了一个酒嗝,“今日水溶召集四王八公十二侯替为父饯行祝贺,让为父有些担心啊。”

    “怎么了?”冯紫英一凛,。

    “义忠亲王也露面了。”冯唐此时酒意已消,目光深沉,“哼,只是这等情形下,为父也不好峻拒,只能虚与委蛇。”

    冯紫英也觉得头疼,和四王八公十二侯这些武勋们接触是一回事,和义忠亲王扯上瓜葛,那就真的是祸患了。

    “那爹打算怎么做?”冯紫英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对策,关键不在于老爹做了什么,而在于皇上会怎么看。

    “主动申请监军怎么样?”冯唐沉吟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不妥,万一这厮要去辽东,掣肘太大,会耽误军情,可是留在蓟镇的话,届时我们冯家也许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老爹始终还是不太看好皇上,这一点冯紫英很清楚。

    关键就在于京营的兵力现在究竟掌握在谁手上,有些扑朔迷离。

    陈继先作为五军营大将,看似掌京营事,但神枢营他是绝对控制不住的,神枢营左副将仇士本和这帮传统武勋早就反目成仇,否则皇上也不会把他放在神枢营左副将位置上,神机营实力不足,五军营兵力实力都占据绝对优势,可是五军营下边的各掌兵将领们呢?

    王子腾和牛继宗都曾经担任过京营节度使,牛继宗也就罢了,担任时间太短,但王子腾却是在京营中根深蒂固,这些老部下们还有多少人听他的?

    而且把牛继宗和王子腾运作出了京营,换来的却是牛继宗执掌宣大总督,宣府镇的兵力不弱,距离京师城如此之近,一旦京中生变,会不会介入?

    同样这个情况也摆在了蓟镇和登莱了,只不过登莱略远,除非用船运。

    或许皇上就是用这种分化瓦解的策略来实现一种平衡,使得大家都不能轻举妄动?

    都知道而随着时间推移,这对皇上只会更有利。

戊字卷 剑吼西风 第四十九节 父子夜谈(第一更求月票!)

    “爹,您觉得太上皇和皇上之争,太上皇会更占优?”冯紫英忍不住问道:“您觉得皇上真的会没准备么?儿子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皇上应该是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

    “就靠那仇士本控制神枢营?还是飘忽不定的陈道先?皇上能确定陈道先听他的?”冯唐没有直接回答冯紫英的问题,而是轻蔑地耸了耸鼻子,“能胜任五军营大将的角色就那么几个人,但是只怕皇上对每一个都没把握吧?神机营不中用,那么皇上该怎么办呢?”

    冯紫英并没有因为冯唐的回答就屈服,摇摇头:“爹,皇上对陈道先没把握,难道太上皇就有把握了?不一定吧,起码仇士本的确是忠于皇上的,我承认神枢营实力不足,但是皇上也在着手准备,勇士营和四卫营力量都不足道,但是如果皇上把他们都牢牢掌握在手中捏合在一起呢?神机营太弱,那是被太上皇给弄成这样的,但只要有心,一年之内神机营就能成为一只足以改变局面的力量!”

    冯唐眯缝起眼睛,“紫英,你就对火铳兵这么有信心?”

    “爹,我这会儿说太多,您也不会相信,但是我记得和您探讨过,面对建州女真的骑射,尤其是弓箭优势,我们只能通过火铳来压制,尤其是在野战中,否则我们始终会处于被动。”冯紫英点点头,“我撰写的那本小册子,我希望您去了辽东之后,一定要给贺大哥,请贺大哥务必按照上边所写来尝试对比训练,我想也许三个月之后,就能看得到一些差别,也就知道我所介绍的办法效果如何了。”

    冯紫英对火铳兵的训练并没有多少高见,但是他知道近代欧洲火铳兵单兵和集群战术训练的基本发展趋势,复杂的操作过程只能通过大量的机械式训练来形成机械记忆以提升效率,唯有这样才能在与建州女真的弓弩手对决中获得胜机。

    所以他把自己前世中在网络论坛上看到的能回忆起的各种训练方式和所谓的轮射反向装弹战法比如三段击,以及定装药方式等都写在了那本簿册上,当然这只能作为参考,他给贺人龙的信中也提到了可以尝试几种对比训练,选择更具优势的一组来作为推广。

    “只可惜神机营一帮人都被养废了,装装样子还行,真正上战场,只怕一轮冲击就得要崩溃,也就只能在城市内吓唬吓唬普通百姓还行吧。”

    冯唐是极其看不起京营的,在他看来京营士卒数量虽多,训练似乎也一直在坚持,但是这种多年不上战场上经受洗礼的军队还能保持多少血性和勇气,真的值得怀疑。

    “爹,京营的事儿轮不到您插言,蓟镇的事儿才是您该琢磨的。您不看好皇上,主要还是因为皇上在京师中没有军权,但是您不觉得未来如果义忠亲王真的要和皇上一较高下,皇上只需要让京营保持安静就行了,因为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都只会听皇上的,而义忠亲王要说动京营这帮家儿老小都在京师城的将士出营造反,恐怕不容易吧?起码要比皇帝让他们呆在营中简单得多。”

    冯紫英看着自己父亲,“都是自己儿子,您觉得太上皇会支持谁?儿子以为到最后恐怕他自己都无从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稍一不慎,只会让他自己陷入困境,何如不选?没有太上皇的支持,那些人还会听义忠亲王的去铤而走险?”

    对自己儿子的观点不以为然,冯唐简短地回答道:“紫英,对有些人来说,恐怕上了船就没法下船了,留在营中也许就意味着毫无希望,甚至结果不会比他们出营搏一回的好多少,这种情形下,只要有一支军队踏出营门,就会有其他人效仿,到那时候局势就不可控制。另外造反这个词语,你可以说是造反,但也有人可以冠之为清君侧,甚至靖难,早就有无数先例了,李世民,朱棣,朱祁镇,而且为父记得你曾经也说过一个观点,历史是胜利者书写,……”

    冯唐的话让冯紫英终于明白,这皇家夺嫡之事,为什么文官都不愿意参与了,因为实在是很难说清楚这里边的门道,反正到最后谁坐了那个位置,都得要用文官,那又何必去搅合,弄不好就是灭族之祸呢?

    见儿子不语,冯唐笑了笑,“紫英,你还是好好琢磨一下明年观政期满你该去那儿吧。至于蓟镇那边,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不过为父自有办法。”

    “明年观政期满的去向,儿子还要和几位师尊商量,齐师是希望儿子留在朝中的,但乔师觉得朝中这两年只怕不安宁,觉得还不如下去打磨一番,官师也主张儿子下地方上去,不过他是一直主张宰相必起于州部,觉得如果没在地方上干过,便永远无法明白下边的难处和弊病。”

    冯唐正色,“我支持你乔师和官师的观点,你太年轻,明后年谁知道朝中会有什么异变,去地方上也对你将来有利,按照观政进士惯例,你要连升三级,下去就能干个同知,好生学学如何做官。”

    冯紫英也笑了起来,“听父亲的意思,这儿子现在这翰林院修撰都不算官了,非得要到地方上才算官?”

    “朝中这些官儿,怎么说呢,务虚居多,不要以为自己能耐多大,到了地方上,你才能真正明白一任官员究竟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最终你做好做成了什么。”冯唐这番话倒是意味深长,说出了这大周朝做官的真谛。

    父子谈话告一段落,冯紫英起身见礼告辞,冯唐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让冯紫英有些纳闷儿。

    “父亲为何用这等眼光看着儿子?”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马巷胡同那边儿?”冯紫英轻叹一口气,“你也得要注意着身子。”

    老爹从未主动问过二尤的事情,今日首次提起,倒是让冯紫英有些尴尬,“嗯,儿子明白。”

    “你明白?那贾府那个丫头又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和寿王扯上了关系?不用解释,我知道寿王是被人构陷了,只是紫英你就不能小心点儿,还得要你自己亲自去,让府里去个人悄悄带回来不行么?非得要弄得沸沸扬扬?是貌比西施还是亚赛昭君,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

    冯唐语气并不重,只是多了一些规劝的意思,“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有想法的,嗯,京师城里这风流名声对别的官员来说也许是坏事,但是对你则未必,都察院也有人上弹章了吧?但连弹章都没挨过的官儿,还叫官么?不过,你也能不能折腾点儿像样的事儿?为一个丫鬟,为父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说你是为了戏园子里那位名伶或者粉子胡同几大院楼里的头牌传点儿这种风流韵事也能让人多几分翘首期盼的味道,一个丫鬟,哎,算了,不说了,贾府那边儿你怎么交代,天下没不漏风的墙,为父都能知道,贾府那边也能知道,……”

    被自己老爹这独特的看法弄得瞠目结舌,冯紫英只能闭口不言。

    “身子骨自个儿注意着,别仗着年轻,你爹也年轻过,明白这回事儿,别没日没夜的只顾着性子来。”冯唐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奔赴辽东,这一去还不知道几年能回来,还得要叮嘱一下,“你也别对你张师的那些个所谓偏方术法过于迷信,什么《洞玄子》、《**经》的,那老东西自己就是一个老鳏夫,你说强身健体还能靠谱,但说到女人上,就真的不能信了,……”

    “爹,……”冯紫英也没想到今日老爹借着点儿酒意敞开了来说,“儿子这么大了,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我看你就不明白!别以为爹不知道你张师给你传授那些东西,说你是逆天改命的命格,命中注定桃花运缠身,什么十大名器,都是忽悠你,别听他那些喝醉了神叨叨地胡说八道,……”

    冯紫英吃惊同时也是啼笑皆非,“爹,张师忽悠我有什么意义呢?他既不图儿子的财,又不想当官,也对名没甚追求,这么多年教导儿子,儿子不至于连这点儿好歹都分不出来吧?而且儿子跟随张师这么些年,小时候身子骨如何,现在怎么样,儿子自己心里有数,至于您说那些,呃,张师不过就是作为逸闻趣事让儿子长长见识罢了,您也不能因为你没遇上过,就觉得别人说的都是假的吧?”

    冯唐一下子就毛了,“紫英,你爹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纵横大同十二楼,什么塞外女子西域野花江南小娘没见过?……”

    话一出口,冯唐才想到这是面对自家儿子,虽说是年轻时候的风流事儿,但也不得劲儿啊,恼羞成怒之下,起身拂袖,“行了,你好自为之吧,爹对你没啥要求,只是这一去,希望明年就能听到抱孙子的好消息!记住,别整那些没用的!”

戊字卷 第五十节 郎舅,打题(最后几小时求月票!)

    回到马巷胡同抱着二尤入眠的时候,冯紫英都还忍俊不禁,自己老爹还真是幽默啊,居然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也不怕自己找老娘和姨娘求证?

    不过老爹此番去辽东,苏谢二位姨娘就要跟着去了,毕竟男人在那边没个女人也的确不方便。

    这年头对男人,尤其是有一定身份或者说成功的男人的确宽容,娶妻纳妾养外室,外带还能去青楼潇洒,真正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京师城的粉子胡同周边,扬州城的瘦西湖,金陵的秦淮河,杭州的西湖和苏州太湖上的画舫,都是天下有名的销金窟,吸引着无数人前赴后继而来。

    见冯紫英心情很好,依偎在两侧的二尤也都絮絮叨叨地说着家中闲话。

    对于女人来说,她们的中心就是围绕男人,像二尤更是如此。

    尤三姐还好一些,毕竟还有一技之长,平素里依然没有放下一身武技,仍然盼望着日后能跟随冯紫英闯荡出门,体会一番江湖侠女的滋味。

    而尤二姐就只能有眼前这一片天地了,成日里也就是盼着冯紫英来,加之冯紫英对宁国府印象不佳,尤二姐也是从不去宁国府,免得让情郎不高兴。

    所以每一次冯紫英来,尤二姐都是格外黏,尽心伺候,也就盼望着日后入门能早日生个一男半女,也算是终生有靠了。

    “娘前日里回宁国府,说姐夫现在也是帮着赦老爷在修园子,而蓉哥儿则是揽下了采买的事儿,和赖家屋里也是有了一些纷争,……”

    尤三姐对贾府的里事情不怎么关心,倒是尤二姐闲来无事,喜欢从经常去宁国府的尤老娘那里听得一些消息,也算是排解孤寂。

    冯紫英也能理解尤二姐的心情,平素没有时间精力,现在这等恩爱之后,自然也要耐着性子听她絮叨。

    “哦,珍大哥和蓉哥儿在帮赦世伯?”冯紫英没想到这园子一动,所有人都盯上了这肥缺了。

    贾珍和贾蓉有狗屁本事,还能揽着采买活儿?无外乎就是和贾赦勾搭起来,从中做些手脚,低买虚报,吃些差价,或者就是索要回扣罢了。

    贾赦本来就是个见不得银子的,但是在外边也没什么门道,只能依靠贾珍贾蓉这对狼狈为奸的父子,估摸着这一万两虚头都得要被贾珍贾蓉父子吃掉六千,能落到贾赦手上有四千都不错了。

    这就是荣国府没人的悲哀,像贾宝玉这等人不闻不问,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外人趴在贾府身上吸血,一座造价四五十万两的大观园,估摸着起码要被外人和伙着外人一并来作践的府里人给刮掉吞掉一二十万两银子走。

    也不知道这贾宝玉被自己一顿暴风骤雨的洗礼之后有没有开窍,这几日里倒是没听见声响了,金钏儿打听到的消息也只是说贾宝玉病倒在床上,一直缩在屋里不曾出门了。

    “是啊,娘回去都没见着人,成日里都在外边儿,据说和赖管家就有了一些龃龉,都闹到老太君那里去了。”尤二姐媚眼如丝,把脸贴在情郎的肩头上,樱唇似火,气如兰香,倒是把冯紫英勾得心火乱窜,险些又要提枪上马把她正法了。

    在对方丰臀上狠狠拍了一记,示意对方收敛着点儿,尤二姐却是依然如故,冯紫英也只能强压住心火,“赖家在贾家也吃够了,还不满意,这园子的事儿,赦世伯好不容易才算是拿到机会,珍大哥和荣哥儿再与赦世伯联手,三个主子难道还斗不过赖家一个奴才?”

    “照理说是如此,不过娘也说三位主子爷怕是没怎么做过这类事情的,赖家两兄弟却是常年在这上边花着心思的,若是被他们拿住了把柄,闹到老太君那里去了,只怕三位主子爷未必能讨得好呢。”尤二姐也是看热闹,寻着话来说。

    冯紫英有些好奇,这话可不像尤二姐说的了,歪着头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见被情郎戳穿了,尤二姐墨绿的眸子一闪,“爷怎么知道不是奴家自家琢磨出来的?”

    冯紫英笑了起来,手下滑一摸那一对饱满肉丘,“你的心思都长在这上边了,还能琢磨得出这等事情来?倪二说的?”

    “嗯,倪二哥说赖家也在找他,是想从他那边找些差错出来,不过倪二哥说他现在没多少心思在贾府那边儿,所以也就没理会那边。”

    扭动身子不依的尤二姐话音未落,那边一直没说话的尤三姐就插话了,“二姐,倪二哥那边的话你也莫要去认真听,更别去插嘴,娘都说了,倪二哥的心思可比咱们姐妹多多了,没准儿就是想从我们姐妹嘴里探听爷的心思呢。”

    不得不说这两姊妹性子心思都过于单纯,在甘州那等地方,全靠尤老娘如老母鸡护崽一般把二女守着,加上还有其父亲一些同僚帮衬,才没出什么事儿,否则以二女的姿色,只怕早就被人给吞得渣子不剩了,当然也还有这二女胡女容貌的确不太符合大部分汉人的主流审美观的缘故。

    这园子修建几十万两银子的生意,千载难逢,也难怪赖家起了心思,如果能啄一嘴,估计能抵得上赖家兄弟在贾府里边折腾好几年了,所以哪怕是赦老爷把揽大权,赖家兄弟还是想要分一勺羹。

    “嗯,看来是赖家兄弟不服赦世伯和宁国府这边联手吃下这笔生意了,若是琏二哥在呢,估计赖家兄弟还要安分一些,现在琏二哥出来帮我了,赦老爷又是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宁国府那边也差不多,难怪赖家兄弟起心思。”

    冯紫英无可无不可,黛玉那十五万两银子给了贾家了,迟早也是被贾家给折腾光,贾赦他们也好,赖家兄弟也好,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也由得他们去狗咬狗。

    顺手把二女揽入怀中,冯紫英打了个呵欠,“睡吧,这等事情不管咱们的事儿,倪二怎么去做也由他,爷明儿个还有事情要做呢。”

    “可万一倪二哥找上门来说这事儿呢?”尤二姐这会子也回过味来,觉得倪二专门来说此事,肯定是想要让自己把话带给情郎。

    “那就找上门来再说!倪二给你买了多少礼物灌了多少**汤,让二姐你对这等事情也这么上心了?”冯紫英假作生气,尤二姐却慌了,赶紧蜷缩在怀里就要俯下去,“爷,人家也是看倪二哥来得勤,又经常送些日常用的,想要帮他问一下,可没别的心思,……”

    “哼,那就看二姐你表现了。”冯紫英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

    一榻皆春。

    *******

    沈自征是以一种复杂的眼光和情绪看着登门这位即将成为自己姐夫的青年男子的。

    比自己还小一岁,居然要成为自己姐夫,这种滋味委实难言。

    不过即便是再不待见对方,沈自征也知道对方和自己阿姐的婚事已经不可逆转,还有几个月时间自己最珍爱的阿姐就要嫁入冯家,成为冯家妇。

    而且沈自征也要承认如果这京师城里要找出能够配得上自己阿姐的男人,这个人恐怕是最符合条件的一个,庶吉士出身,翰林院从六品修撰,明年观政期满,就会直接跃升到从五品官员,比起自己在仕途上奋斗几十年的父亲,只差区区两级了。

    但这个家伙还是让沈自征很不满意。

    因为这个家伙居然还要娶一房妻子。

    虽然从礼法上来说这种兼祧没有问题,冯家长房有封爵,却没有人延续香火,这种事情无论是从礼法和人情世故以及家族利益上来说,兼祧都是理所应当的,都能对沈自征来说,自己如此优秀的姐姐还要和另外一个女子并立成为这个男人的嫡妻,这委实让人难以接受。

    自己姐姐好像对此并没有太在意,这种兼祧对两位嫡妻的身份并没有影响,而且从礼法上来说,那就是两家人,妯娌关系,并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矛盾。

    “君庸,近来可好?”冯紫英笑意盈面,踏入院门,环视院内,“前日还和文弱说起君庸,说君庸一直在书院苦读,眼见得秋闱大比在即,当是胸有成竹了吧?”

    沈自征一阵气闷,怎么都感觉有点儿像是姐夫教育小舅子的口吻了呢?

    还是自己太敏感了?

    表面上沈自征还得要规规矩矩的见礼,皮笑肉不笑,“紫英别来无恙,你三下江南的事儿我也是从文弱和若谷他们那里听闻了,你这可是替朝廷立下大功了啊,朝廷怕要给予嘉奖?”

    “谈不上什么功劳,早前就已经有了定论的东西,无外乎就是执行罢了,倒是缓解了朝廷当下财力的拮据,黄河河道和漕运多段都需要疏浚,财力不济,便难以启动,拖了这几年都是如一柄剑般悬在脑袋上,今年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一番了,这也算是尽了我的一点儿微薄之力吧。”

    冯紫英谦虚的态度在沈自征看来这就是装逼,谁不知道你提朝廷弄回来几百万两银子,成了大功臣?

    京师城里都已经吵得沸沸扬扬,户部、兵部和工部之间为了这些银子也是争执不下,连内阁和皇上都调解不了。

    被冯紫英的装逼恶心得,沈自征只能捏着鼻子受着,延手请这位未来姐夫入内。

    “看样子君庸在家中也没有闲着啊,哦,这是这几期的《内参》?君庸也在看?”冯紫英似笑非笑。

    沈自征一阵脸热。

    这等《内参》原来是朝廷三品官员才能获准阅读的,但是随着发行日多,内阁也允许朝中四品官员获读了,他这几本《内参》也是从杨嗣昌那里借来的,杨嗣昌则是从其父杨鹤书房那里拿到的。

    不看不行啊。

    秋闱和春闱虽然在时政分析评论的分量上各有侧重,春闱更重视时政评论分析,但是在秋闱上,学子们经义水平说实话经过一二十年的苦读都实力相当,要想拉开差距不容易,多半还是要在时政分析评述上才能见出分晓。

    就像后世语文考试一样,前面基础题大家实力都差不多,差距拉不开,几道阅读理解和作文题才是区分高下的,谁能在这上面取得优势,基本上就能确定胜出了。

    沈自征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嗯,我自认为经义上已经有足够底蕴了,但这时政上还不好说,说是时政是考永隆五年雨来的地方实务和朝廷方略,但是都知道主要还是考去年到今年的一些朝政要务,所以还得要看一看。”

    “差不多吧。”冯紫英随手拿起案桌上的《内参》,点点头,“那君庸觉得这一年来,朝廷更重视哪些方面的事务呢?”

    沈自征再傻也知道这位未来姐夫这是要为自己打题了,心中也是有些激动。

    这秋闱难过大家都知道,甚至比春闱更难,而秋闱的不确定性也更大,主要就体现在这时政策务评述上,一要有丰富的见识,二要有准确的判断,三要切合朝廷的心意,四才谈得上你的文才。

    没有丰富的见识,你连出题的内容方向都没见过或者把握不准,你怎么答题?

    所以这也是像京师和江南的这几大书院的优势所在,人家书院山长掌院都是朝廷中辞任的官员,随时都能了解到朝政变化,你一般的书院和私塾,哪里有这份资源?

    准确的判断则是考验个人基本功了,但在大型书院中,你也能经常接触到各种类型的内容,老师们也能指导你做出合理应对。

    切合朝廷心意这一点最重要,你不能做出的答案虽然看起来可行,却不符合朝廷的意图,也很难得到好的评价,这往往是拉开距离的关键。

    要把握住第一和第三,从《内参》上来寻找目标,就是最重要的了,这也是家中有资源的学生的优势所在。

    只不过现在《内参》内容也极其丰富,每月三期,包罗万象,这两年数十期,如果加上衍生的内容,一样相当繁杂。

    而最能把握捕捉到朝廷要略重心所在的,只怕除了几位阁老外,就要数眼前这一位了。

    沈自征虽然倨傲,但是面对秋闱中式的压力和诱惑,一样难以拒绝,更何况这一位已经就要是自己姐夫了,帮自己分析分析而已,又有什么不好意思?

戊字卷 第五十一节 未婚夫

    沈宜修小心的站在窗外,倾听着自己弟弟和未来丈夫的对话。

    冯紫英一登门,她就得到消息了。

    双方婚约已定,各方聘礼生辰八字等都已经交换,这种情形下,基本上不存在毁约的可能性了,也就是说冯紫英已经算是他丈夫,就只差最后一道过门程序罢了。

    沈家也不是在京师城毫无根基的人,沈珫也曾经在都察院干了多年,也是进士出身,所以京师城内外的消息也瞒不过沈家,甚至沈宜修也很清楚自己这位未婚夫似乎也从未打算瞒过谁,就像是他养外室一样。

    一度沈宜修也还是有些酸楚,对于这位未婚夫的表现让她有些失望,但是很快父亲的来信就让她平静了下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么要避免被摧,就得要学会隐忍退让。

    自污也应该是一种自保手段。

    不懂诗文,喜好女色,与武勋们保持着一定距离,也要插手各种营生,甚至为了女人和寿王争风吃醋,这些点滴慢慢汇聚起来,会让很多眼红嫉妒于一个突然崛起红得发紫被各种光环笼罩的士人被发现原来这个人也不是一尘不染的圣人,一样不完美,一样有这样那样遭人诟病的地方。

    像未婚便先养两姊妹作为外室就是最让许多士人所不齿的,而且还是胡女,这就更让很多人将此事作为笑谈了。

    但不得不说这把最初有些过于耀眼夺目的冯紫英形象拉得有些接地气起来。

    未来丈夫似乎和弟弟关系有些不太融洽,大概是因为未婚夫出自青檀书院,而弟弟却是就读于崇正书院,这两家书院是竞争对手,只不过青檀书院现在正在拉开与对手的距离,遥遥领先了。

    不过从今天的情形看来,未婚夫和弟弟的关系似乎不想自己担心的那样糟糕,嗯,或许不算太融洽,这从弟弟有些生硬的态度就能感觉得出来,但是未婚夫的姿态却很坦然大方,这让弟弟也慢慢变得缓和了许多。

    冯紫英和沈自征都没有想到沈修宜会躲在外边儿观察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他们俩的关系也没沈宜修想象的那么差,实际上也不过就是沈自征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关系的改变,但当意识到这种改变已经无法回避时,他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紫英,这方面我肯定没法和你比,你常年都在朝中里奔波,自然对朝中事务了如指掌,不过我还是觉得开海之略及其给整个大周带来的变化,这应该是回避不了的,无论是秋闱还是春闱,只怕都会跑不掉。”

    沈自征自然也不愿意在冯紫英面前弱了气势,这等情形下,他也力图要证明自己对朝政时局的熟悉和了解。

    “嗯,君庸你说的也对,但是具体呢?”冯紫英点头鼓励,“单单是开海之略,我觉得从去年开始就吵得沸沸扬扬,朝中也多有探讨,若是我是考官,肯定不会再出这种表面题目了,还应该有一些更深层面或者说衍生的论题才对,……”

    沈自征思索了一下,“紫英,你是说像开海之略给朝廷财政带来的积极意义,又或者开海之略对沿海地区的海贸相关产业的影响这一类的论题?”

    “对,但你说的这还是有些粗了,可能还需要更细化一些,比如具体到某个地区,对山东,对浙江,对福建等等,又或者具体到某个行业,比如造船业,冶铁业等等,……”

    冯紫英的观点让沈自征若有所思。

    “还有呢?单单是一个开海之略,朝廷也能想得到这道题太热门,大家都在盯着,那么肯定还会有一些其实非常重要或者紧要的事务,但是却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的情形,这一类我觉得可能才是最容易考中的命题,君庸,你觉得呢?”

    冯紫英这番话让沈自征就有点儿为难了,毕竟他还是一个书院学生,就算是看了几篇《内参》文章,也不可能就一下子能捕捉到朝廷事务的重心走向,而且涉及到方方面面,便是朝廷大臣也未必就能捕捉到。

    “紫英,你说的这个对我来说就有点儿难了,不过我和文弱、若谷他们也都探讨过,辽东战局的变化算不算?”沈自征迟疑了一下才道。

    “嗯,也可以算,但辽东战局也是多年的老问题,虽然也是热点,但却没有那么足够吸引人。”冯紫英鼓励对方,“还有呢?其实君庸可以考虑从这个角度来考虑,比如朝廷户部今年银子拨付的主要流向,这样就能发现一些问题。”

    沈自征眼睛一亮,急声道:“你是说河工和漕运?之前朝廷好像才拨付给了工部八十万两银子,我听若谷说这应该是自元熙四十年一来河道疏浚整治和漕运整治获得最大的一笔银子,……”

    “嗯,的确如此,去年前年黄河决堤,都曾引起了相当大的震动,但好在朝廷处置及时,或者说老天爷开眼,没有酿成大患,但是朝廷已经觉察到了潜在危机,所以今年哪怕再艰难也要先修河工,甚至还排在了兵部在三边和辽东的开支之前,也足以说明许多了。”

    冯紫英的话让沈自征大为振奋,他也意识到这极有可能会是一个押准的冷门,现在大家不是说猜测是开海相关的海贸或者商税征收,又或者拓殖和航线开辟等等,总而言之都是和开海相关的,但是却没有人想到会是河工和漕运这方面。

    想到这里,沈自征忍不住激动得直搓手。

    一道大题如果打准,也就意味着现在就可以围绕着这道题进行准备,收集各方面的资料,然后了解朝廷对这方面的看法意见,然后自己再来进行准备筹措论述的语言。

    可以说有准备和没准备之间差距太大了,胜负往往就是在这些方面上就决定了。

    “对,紫英,你说得对,朝廷在花费上的倾向最能说明问题,这做不得假!”沈自征眉飞色舞。

    “嗯,另外我看你在看这几期《内参》,你有什么感觉?”冯紫英微笑着再度问道。

    这一回沈自征就没有再逞强了,老老实实摇摇头,“这几期的内容很杂,我也看了,涉及面太宽,觉得都很急迫重要,但是很显然出题官不会都包揽进来,所以还真没多少头绪。”

    “嗯,光是这几期的确不容易看出来,所以还得要在把近半年来的都大体看一遍,你可以这样做一个标注,以近三十期的《内参》为准,把涉及到哪些方面的内容来进行一个统计,如果某个方面的明显多于其他方面的,这说明朝廷应该是比较看重和关注,因为《内参》选题上,除了这些进士们自己感兴趣的外,很大程度他们也都需要揣摩六部的尚书侍郎们的心思侧重,当然也还要结合一些更具前瞻的话题,所以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代表一些趋势的,……”

    沈自征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用这种统计对比的方式来进行筛选,这就简单许多了,只要找出这其中重合或者密集点所在,也就意味着出题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见沈自征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冯紫英放下手中《内参》,“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只能说在概率上会大一些。”

    沈自征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谁能保证这个?不过,紫英,都说你看得准,那你觉得这次秋闱的时政题在哪些方面更有可能呢?”

    “嗯,这我可不敢妄言,不过刚才你不也说了么?花了那么多银子,自然就是重要的,可能性自然更大,另外,我个人倒是觉得这这一篇文章你可以读一读,兴许有点儿意义。”

    冯紫英又拿起一本《内参》翻到那篇按惯例匿名,但是应该能猜到可能是四川或者贵州布政使司某位主官写的《西南流土之争愈演愈烈》一文。

    从今年开始,《内参》已经放开,向整个京中和地方官员征集文章,但是还是按照惯例要匿名,这也还是引起了各部和地方上官员们的很大兴趣,一些本来就喜欢发表政见的官员自然就要投稿,都统一通过驿递寄到翰林院《内参》编辑部。

    沈自征好奇地拿起看了看,疑惑地抬起头,“这一篇?”

    “嗯,我记得前两个月还有一篇也是分析这方面的文章,君庸也可以找到看一看,加上去年我记得应该也还有类似的一篇文章,所以我觉得虽然在秋闱中考到这方面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毕竟有些太生僻了,但是春闱大比的话,则有可能。”

    冯紫英的话让沈自征不敢不信,立即用笔记了下来,虽然他不太认可对方这一观点。

    窗外的沈宜修见自己弟弟和未婚夫一说就是半晌,两个人甚至还越说越来劲儿,简直忘了其他,也没让丫鬟送茶上来,忍不住摇头。

    估计自己若是不打断他们,只怕还得就这么继续下去,便在窗外曼声道:“君庸,来了客人,你也不招呼客人先喝茶?”

戊字卷 第五十二节 灵犀(求500月票!)

    “阿姐?!”沈自征吃了一惊。

    冯紫英也吃了一惊,不过他此番来本来就是要找沈宜修的,指导沈自征不过是顺带,所以只是对这么突兀听到沈宜修声音惊奇,但并不在意。

    沈宜修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冯紫英已经很平静地面对,拱手一礼,而沈宜修也是福了一福回礼,“妾身见过冯公子。”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这种以未婚夫妻的身份正式相见,意义自然不同了。

    这个年代,虽说未婚夫妻不宜私下见面,以免有伤风化,但实际上这种约束并不严格,尤其是许多本来就是自小长大的青梅竹马玩伴,订亲之后反而不能见面了,肯定不合时宜。

    所以只要是正式场合下见面,或者有其他长辈或者亲眷朋友在一起,很多时候大家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见自己姐姐和冯紫英相互见礼,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沈自征立即就感觉自己似乎成了多余的人一般。

    他也不是那等食古不化的迂腐之人,所以略作犹豫之后,沈自征就主动说自己要去书房看一会儿书,而把这间花厅留给了二人。

    两个人就在这花厅中相对而坐,一时间竟然还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打开话题。

    看见对方的女子眼观鼻鼻观心,沉静自若的坐在椅中,冯紫英心中也生出一份奇妙的感觉,都说这女子秀外慧中,颇有才名,可自己恰恰是诗文不精,现在却要成为夫妻,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上苍的安排。

    “冯公子从江南回来,恐怕朝中积留的事情甚多,都和公子这一趟江南收获有关吧?”还是沈宜修打破了沉寂,“您这来来往往都跑了三趟江南,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朝廷也该奖励你,让你好生休整一番才对。”

    “多谢沈姑娘关心,这去来江南说辛苦也不辛苦,关键是要走上正轨就简单许多了,好在在下也提前作了比较充分准备,所以都还算顺利。”冯紫英含笑回答道:“今日我登门,也是听闻文弱说君庸今科十分努力,志在必得,所以也想来看一看,顺带也为君庸提供一些过来人的想法和意见。”

    “那就太谢谢了,君庸很刻苦,但是您也知道这秋闱春闱本身竞争就很大,本身也还带有一定的运气在其中,希望君庸能取得一个好成绩吧。”

    沈宜修目光清澈纯净,说话声音也不像是那种纯粹的吴侬软语,反而是多了几分北方的音调,大还是长期生活在京师城中带来的影响,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此事的冯紫英可以坦荡地观察眼前这个即将成为自己长房正妻的女子了。

    和沈自征的确还有些相像,一双秀眉修长而浓淡适宜,额际宽广,眼神明亮而专注,悬胆鼻挺拔如峰,但是菱形的樱唇又把因为过于挺翘的鼻翼带来的锐利气势中和了下来,加上两颊若隐若现的一对浅酒窝,让整个面庞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和谐状态。

    应该说这个女孩子不算是特别漂亮,比起宝钗的温婉娴雅,黛玉的秀丽妖娆,似乎都略有不如,但是却有一种天生的磁力,让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只会觉得越看越耐看。

    或许是因为在家中没有太讲究,沈宜修的头发并没有梳成女孩子惯有的发髻,而是就很随意地束成一束,然后用一条白色丝巾束缚起来,与之带来的便是一种特有的飘逸出尘味道,这也更增添了冯紫英对这个女孩子的好奇。

    和宝钗、黛玉不一样,冯紫英和这个女子并没有太多接触,甚至对其性格、喜好都一无所知,在今天也才算是真正第一次正眼观察,可以说这个会成为自己妻子的人到现在都还是一种朦朦胧胧的印象。

    “先前我和君庸探讨了一下,君庸经义根基比我强多了,无须担心,时政这一块么,基本上也找到了门道,相信花一些时间来慢慢琢磨,应该也能有比较大的把握。”

    当着人家姐姐,冯紫英自然也要说些恭维话,不过倒也非违心之言,沈自征的水平不差,估计秋闱应该问题不大。

    沈宜修也很高兴。

    之前冯紫英给她的印象一直是锋芒毕露凌厉过甚的,父亲在信中也说到冯紫英在前期过于锐利,使得他固然声誉鹊起,但是也不可避免会带来许多嫉妒和敌意,所以像风流好色这些缺点反而能在一定程度上中和冯紫英过于咄咄逼人的印象。

    包括冯紫英前一两次给沈宜修的印象也都是如此。

    与杨嗣昌、侯恂在大护国寺辩论,与自己弟弟也有些格格不入,但这一次见面却大大颠覆了她的印象,与自己弟弟相谈甚欢,和自己说话也是如春风拂面,这种感觉很舒服。

    沈宜修本身也不是一个强势的性格,但是她却很渴望拥有一个稳定的家庭,作为家中长女,在父亲忙于公务,母亲身体不太好的情况下,长兄又经常游历在外,下边还有几个弟弟,她很多时候都要承担起母亲和姐姐的责任,所以她也很希望自己未来丈夫是一个坚定温厚的性格,哪怕强势一些反而能更让她有一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妾身先前在门外听到了冯君和君庸的探讨,谢谢冯君对君庸的指导了。”沈宜修宜嗔宜喜的面庞上浮起一抹宛如少女见到自己最心爱东西的喜悦,“君庸可不是一个轻易为人折服的性子,但是他对您却很尊重呢。”

    “呵呵,姑娘说哪里去了,君庸是在和我探讨,恰巧这《内参》是我主编,许多东西我都有些印象罢了,占了这个先机,所以一时间君庸自然就觉得我言之有物言之有理了,其实他琢磨一会儿可能就会发现原来这家伙也不过如此,没准儿还不如文弱那小子呢。”

    冯紫英的坦率和自我调侃让沈宜修心里更惬意的同时也有些羞意,怎么这么快自己就感觉和他有些其乐融融的意境了?

    自己和他才见第几面?

    围绕着沈自征此番秋闱的事儿话题就可以多说一些了。

    沈宜修也不是那种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深闺女子,当然她对朝政也不是很感兴趣,冯紫英了解到的是此女文才极好,诗词书画都有造诣,日后倒是可以和宝钗、黛玉、探春她们交流切磋一番。

    沈宜修同样也要通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了解一下未来的丈夫,那些道听途说的的消息始终不及这种直接接触交谈来得真实。

    如父亲所说,外界对冯紫英的评价更多的都还是带着某些情绪的,赞美推崇有之,那是认为他的确有才或者提出的方略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质疑批评有之,那肯定是所作所为伤害到了他们的利益,诽谤污蔑也有,那更多的应该是眼红嫉妒。

    所以要看了解一个真正的冯紫英,这种见面交谈是最可靠的。

    “……,看来我的名声还是有些复杂呢。”冯紫英爽朗地一笑,“不通诗文这个评价呢也算中肯,说我不懂,肯定有点儿过来了,读书这么多年,打油诗总能来两首吧?通这个词儿很多人理解为精专或者擅长,这我的确达不到这个水准,顶多偶有灵感而已,或者说,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干这个,我始终认为诗赋可以作为陶冶情操调剂情趣的一种方法,不过在当下国事日艰的情形下,作为朝廷命官,恐怕还需要更关注国事才对,嗯,而且,如果我自己这方面不擅长,有一个这方面颇负才名的贤妻,那也就相得益彰了。”

    沈宜修脸“唰”的一下霞飞双颊,心中忍不住一阵呻吟,这个人怎么敢如此放肆?居然当着自己说这种话?

    冯紫英倒是不觉得自己话有什么出格,沈宜修和林黛玉乃至薛宝钗都有才名,日后娶这三人为妻,难道不是相得益彰么?

    “可妾身看冯君所写的几句诗联都文才不弱,怕也不是偶有灵感能行的吧?”沈宜修强压住内心羞涩,细声细气地道。

    “嘿嘿,我要说抄的,恐怕姑娘又要说我矫情了,就算是我梦中偶得吧。”冯紫英觉得好像二人谈话的气氛越来越亲近随意,渐渐的还真有点儿不一样的味道了。

    沈宜修忍不住白眼,这家伙还真的是百无禁忌呢,人家视若拱璧的东西,他却弃之若敝履。

    不经意看到了沈宜修的白眼和一脸无奈,冯紫英心中也是一阵小雀跃。

    沈宜修比他还大两岁,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要娶一个被程朱理学所禁锢的保守呆板女子,看到沈宜修的表情变化,他心里就放下一大半了,起码这丫头还有一颗顽皮的童心,还能对不同观点有质疑,就凭这一点,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沈宜修自然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动作表情就会引来未婚夫的这般猜度,不过她的确对眼前这个郎君很满意,起码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感觉像是一个陌生人了。

戊字卷 第五十三节 神操作,值得期待

    初夏的微风掠过花厅,让花厅中的那幅画微微荡漾,冯紫英和沈宜修的目光都同时落在了上边,如心有灵犀,两个人又同时收回目光,对视一眼。

    冯紫英目中异彩绽放,而沈宜修则是心如鹿撞,垂首低眉,手中宫装团扇轻轻掩住朱唇嘴角边儿上一抹俏皮笑意。

    冯紫英如有神助,心中一动,“还没有问过姑娘芳名?”

    如果换了是别人,这绝对是失礼行径,或者说如果没有先前的那一段相处对话以及建立起来的微妙感觉,这样的问话也绝对会破坏沈宜修对冯紫英的印象,但现在,冯紫英这突如其来的霸道之举,反而让沈宜修有些莫名的新奇和心动。

    迟疑了一下,沈宜修才轻轻掩嘴道:“冯君此时问妾身闺名,合适么?”

    “难道姑娘还能另嫁他人?”冯紫英心中大畅,气势越发凌厉十足,“放眼京师城,何人能配得上姑娘呢?”

    沈宜修芳心一乱,微微蹙眉,望向冯紫英,“冯君是想说舍我其谁?”

    “嗯,难道不是么?”冯紫英目光湛然,直视对方。

    沈宜修悠然一叹,这才朱唇轻启:“妾身闺名宜修,还望冯君牢记莫忘。”

    “宜修当有字吧?”冯紫英进一步问,喜好诗词歌赋的女子,许多都喜欢给自己取字,这在江南尤甚。

    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沈宜修有些抵挡不住,沉吟良久才道:“宛君。”

    “宛君?”冯紫英细细咀嚼,似有所得,倒是和前世中某部电视剧名字相似,但是此宛非彼婉,冯紫英更喜欢这个宛君。

    听得对方似乎反复吟诵自己字,沈宜修心中迷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如此大胆出格,不但把自己闺名相告,而且还把素不外传的字也告知对方。

    冯紫英也不为己甚,得知了闺名和字,收获已经相当大了,对方若非对自己好感颇深,绝对不会把闺名和字相告。

    像闺名都应该是婚后才能知晓,而女子的字,一般说来更为特殊,非志同道合好友,不会相告,这一点倒是不分男女,更应是文人之间的称谓。

    虽然今日一来大有所获,但是自己来的目的却还没有达成,这晴雯在自己府上始终不妥,冯紫英估计贾府说不定已经知晓,只不过装作不知,不过若是有人戳破,那就有些尴尬了,所以还是应当早日安排去处。

    想了一想,冯紫英觉得与其这样遮遮掩掩,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坦然相告,以对方的聪慧明理,对这等事情也应该有她自己的判断。

    “宛君,今日一来,本有一事相求,只是相处甚欢,本不该提及此事,但若是搁下,却又觉得反而小觑了宛君了。”

    冯紫英略作思考觉得还是坦然相告的好,反正自己风流好色的名声估计这位未来嫡妻都已经知晓,但是现在看起来对方并没有因此而有什么成见隔阂。

    “哦?什么事情让冯君居然要求妾身了?”沈宜修也大为惊讶,在她看来,无论什么事情似乎都不可能冯紫英做不到,而自己能办到,难道还能对自己有些非分要求?

    想到这里,她的心都禁不住砰砰猛跳,深怕对方提出什么逾线无礼的要求,这告知闺名已经是沈宜修最大的底线了,再有其他行径,她绝不能同意了。

    “宛君怕也早就听到了你这位未婚夫君的荒唐名声了吧?”冯紫英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或者宛君还在想,没准儿就是眼红嫉妒者的诽谤,嗯,实事求是地说,也不完全是,你这位夫君有时会还真的喜欢任性而为,比如我和寿王殿下之间前些日子吵得沸沸扬扬的事儿,……”

    沈宜修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都说自己这位未婚夫婿和寿王为了一个丫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甚至还闹到兵马司的人出面制止,这桩事儿在京师城中可谓人尽皆知。

    有些人说这是年少轻狂意气用事,有些人说是文人风流自古就有,还有人说这是世风日下不堪入耳,总而言之,一下子把这位未婚夫婿和寿王都推上了风口浪尖。

    不过知晓此事底细的都不太在意,但在民间却还成了佳话,许多人更是直接说是寿王强抢民女为婢,小冯修撰路见不平一声吼,所以如何如何。

    沈宜修只知道有此事,但是绝不相信冯紫英会为一个女子与寿王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但今日却听到冯紫英主动提及,而且还和求自己的事情有关,这就不能不让她心动好奇了。

    女人天生都是有八卦心的,只要不经意的勾起,其熊熊燃烧起来,足以压倒一切。

    “难道是真的?不可能吧,冯君岂会因这等事情而……”沈宜修绝不相信,像冯紫英这种踏上仕途的士人,岂会因为一两个女子而丧失理智?

    “呵呵,我说不完全是的意思是,某些情节是真的,但是原因和后续发展就是有人借题发挥了。”

    冯紫英简略地把情况做了一个介绍,沈宜修这才明白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儿,和什么冯紫英与寿王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简直是大相径庭,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但是勾起了好奇心的沈宜修对这个丫鬟却大为感兴趣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未婚夫婿居然会亲自去处理这桩事情,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起码这个丫鬟对冯紫英是有莫大吸引力的,虽然她不认为这个丫鬟能够挑战自己的地位,但是从中起码可以了解自己未来夫婿的观感,或者说审美观。

    沈宜修也知道冯家和荣国府贾家的关系,世交,都是武勋家族,而且荣国府贾家当家人的外甥女就是冯家三房已经订亲的嫡妻,换言之,未来这位林氏女和自己将是妯娌关系,虽然自己和这林氏女的丈夫会是同一人。

    而这个丫鬟则是荣国府二房嫡子的丫鬟,但怎么却又和冯紫英扯上了关系,无疑就有些斩不断理还乱了。

    冯紫英也无法解释清楚这晴雯自己就怎么就这么上心了,而且还如此大动干戈?

    说自己看上了姻亲的丫鬟?有点儿掉份儿。

    或者说贾宝玉答应送给自己没兑现承诺?好像人家也没说一定要把晴雯送给自己啊。

    又或者说晴雯爱憎分明的鲜活性格很讨自己喜欢?这个应该说是最真实的,但要说出来,肯定没人相信。

    一个丫鬟,有那么值当么?

    所以好吧,干脆就不解释了,我摊牌了,就这么地吧,总而言之,自己看上了,现在放在冯府不合适,所以就干脆放在沈府来,让她跟着自己未婚妻来。

    沈宜修也有些被冯紫英的这种神操作给搞懵了。

    荣国府贾家一个丫鬟,嗯,算是自己未来妯娌的舅舅家的一个丫鬟,为此还和寿王那边有这样大一场风波,然后未婚夫婿居然说把这女人送到沈府来,给自己当丫鬟,这是什么意思?

    这也太离经叛道了,简直让人觉得乱了套,她得捋一捋。

    不过沈宜修倒是觉得自己这位未婚夫婿挺信得过自己的。

    若是真的是他看上的喜欢的丫鬟,哪里不能藏身?养成外室的事儿他不也干了,何曾惧于人言?

    现在却主动放在自己这里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对自己的信任和看好。

    当然,这个女子肯定是有些不一样的,沈宜修内心已经应允了。

    就冲着冯紫英的信任和对这个女子的好奇,她想要看看这女子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自己未婚夫婿这般“割舍不下”,甚至还搞出这么大风波,也可以通过这个女子了解自己未婚夫婿的更多以往。

    “冯君不用多解释了,正好,妾身的一个丫鬟前些日子母亲病故,所以妾身便放她回去了,正说在府里重新挑一个合适的,既然冯君都说此女机敏能干,那不如就来给妾身当丫头便是,冯君信得过妾身,妾身心里也高兴,……”

    沈宜修的话让冯紫英也是吃了一惊,他想过沈宜修会答应,但是没想到答应得如此爽快,而且还是放在沈宜修身边,以晴雯这丫头的直来直去而且有些暴烈的性子,可千万别没几天就闹出事儿来啊。

    见自己答应下来,冯紫英反而有些踟躇的模样,沈宜修也有些惊讶,怎么自己一口答应,甚至愿意让其来给自己当贴身丫鬟,这一位怎么还有些犹疑了,难道还担心自己给这丫头穿小鞋不成?

    “怎么了?难道冯君还不放心妾身么?”

    “不是,我是担心这丫头性子过于直率,未必讨人喜欢,……”冯紫英讪讪地摇摇头。

    “那就是冯君还是不放心妾身了,……”沈宜修笑了起来,对这个叫晴雯的丫头更感兴趣了,过于直率,这个评价可真是有趣。

    “不,不,那就如此吧,拜托宛君了,也算了却我一桩事儿。”冯紫英也懒得多解释,半年后就是一家人,日后有的是时间来相互了解,而且他也能感觉得到,此女真的很让人期待。

戊字卷 第五十四节 锁心(第四更求300月票!)

    见着丽人把自己送到廊下,手中握持的宫装团扇轻摇,水墨画笔淡雅,几行字在其中,娟秀挺拔,冯紫英忍不住道:“宛君,看一看你手上的团扇么?”

    沈宜修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对方。

    这位未婚夫君好像根本不在乎当下订婚男女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特立独行,让沈宜修触动之余,也有些兴奋。

    毕竟每一个女孩子都喜欢自己的郎君与众不同,而冯紫英的表现更是不断刷新着沈宜修的观感。

    “湖上山,一抹镜中弯。南北峰高青日日,东西塔锁碧环环。淡扫作云鬓,微雨过,满袖翠红斑。石磴半连烟缭绕,蔓萝深护半潺湲。遥望四天间。”

    冯紫英轻声吟诵,他能看得出来,这应该是描绘西湖才对,很有意境,而画作也是清新可鉴,可谓浓淡相宜。

    见冯紫英细细品读自己的词作,沈宜修脸颊越发红晕萦绕,平**儿家所作却要被外人品读,肯定不行,但对方却又是自己的未婚夫,这种滋味难言。

    “嗯,诗画双绝,宛君,我就留下作为纪念了。”冯紫英笑吟吟的在手中把玩,顺带还放在自己鼻尖上嗅了一嗅,更是让沈宜修羞得只能把脸侧在一边,“冯君为何如此唐突?”

    “如何说得上是唐突?”冯紫英意味深长地道:“留在身畔,胜过千言,宛若缱绻。

    沈宜修大羞,这等露骨的话语如何是她一个未婚女子能听的?太放肆了,而且沈宜修也不喜欢冯紫英这般太过随意的举动。

    举袖遮住脸颊,沈宜修有些愠怒地沉声道:“冯君这一见面就要拿走妾身的东西,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团扇却是妾身珍爱的东西,冯君如此随意拿走,那日后是不是也会轻易舍弃呢?”

    “嗯,也是,宛君这首词我很喜欢,画作我也很喜欢,团扇我更喜欢,所以很担心这团扇一直被宛君拿着会不会日久破损,而留在我手里,也许就是一样最具纪念意义的物件,我会将他好好珍藏。”冯紫英悠悠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我希望我和宛君永如初见,不必悲扇,缱绻千言,好么?”

    一直到冯紫英身影消失在门外,沈自征才神色复杂地出来。

    未来姐夫和姐姐一说就是半天,他也不好去打岔,不过看自己姐姐送冯紫英离开时的表情似乎很是愉悦,甚至连那眉目间的神色都变得生动活泼了许多。

    不过此时阿姐好像却是满脸震惊恍惚,似乎是被什么所触动和惊吓了。

    沈宜修的确被震住了。

    冯紫英随口而出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彻底把她给惊住了,这显然又是一个残句,后续还应该有句子才对,但是冯紫英却没等她多问,便拿着团扇径直离去了,似乎是很有些感触的模样,让她也不好拦着深问。

    她哪里知道冯紫英是纯粹就只记得纳兰公子的这么两三句,深怕她在继续问下去了。

    后续的“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冯紫英倒也记得,但是这两句那简直就是要打破这段姻缘了,明显不合时宜,甚至就是前两句装逼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冯紫英都吃不准究竟符合不符合此刻意境。

    只是此情此景,若是不装个逼刚一刚,实在是对不起自己,所以只有硬着头皮刚一波了。

    至于日后沈宜修要问起,答案还是一个,某个古庙石碑上刻的,自己不经意看到记下了。

    见到沈自征出来看着自己面带疑色,沈宜修这才努力让自己心境平复下来,不等对方问起,便先发制人:“君庸,紫英和你说了许久,可是秋闱时政策论命题?”

    被岔开话题的沈自征点点头,“虽然我从不认为青檀书院就比我们崇正书院强多少,但是不得不说紫英在这方面的确无人能及,连文弱都自叹弗如,他观察问题的角度也和常人不一样,……”

    “那你就多和他交流切磋啊,我和他也说了,若是可以,不妨多来,……”沈宜修说此话时脸上浮起动人的红晕,然后定了定神镇静地道:“过了十二月,阿姐便要嫁过去了,你也可以多到那边来,阿姐相信君庸秋闱绝对没问题,但是春闱还需要认真对待。”

    沈自征自然明白意思,阿姐嫁过去就是冯府长房正妻,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自己去冯府那边也不用担心谁说什么闲话。

    秋闱沈自征还是有些把握的,但是春闱就不一样。

    关键在于二甲和三甲的区别都很大,一甲沈自征是不敢奢望的,但是二甲就有可能馆选庶吉士,三甲则是毫无可能,便是二甲不能馆选庶吉士,在观政时也会被六部和都察院看好,未来前景要好得多,所以沈自征的目标就是要进入二甲。

    只是还要求助于这位比自己还小的姐夫,看见阿姐眼中的那份温柔和期盼,沈自征心中的那点儿膈应也就融化在其中了。

    “嗯,小弟明白了,不过阿姐,你和紫英说了这么久,说些什么?”

    这一点沈自征也很好奇,他自然不会去偷听。

    “问那么多干什么?不过就是说些闲文趣事,……”沈宜修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然后又倏地收敛起来。

    今天前半截的聊天让她心情很不错,甚至对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也充满了兴趣,但最后冯紫英的表现却让她一时难言,对方的放肆大胆和表露出来的诗才都让她无所适从。

    但她要承认,这个男人一次见面就牢牢的把自己心彻底锁在了他的身上,让自己对他的一切充满了无尽的兴趣,再也难以转开。

    *****

    上了车,冯紫英这才轻松地靠在后座上,手中把玩着这枚用湘妃竹和丝绢精心制作的宫装团扇。

    制作精致也就罢了,但冯紫英估计这诗固然是沈宜修所作,字也应当是沈宜修亲笔题上去的,画更是沈宜修亲手所作,委实是一样值得纪念珍藏的东西。

    放在鼻尖下,淡淡的幽香萦绕不去,油黄的竹制扇柄,还吊着一个温润晶莹的美人玉坠儿,冯紫英忍不住捏着玉坠细细把玩,良久才放入袖中。

    晴雯的事情就算是了结了,等到晴雯病好,找个合适时间就可以送她过来。

    看得出来沈宜修对晴雯也很感兴趣,当然这个感兴趣不是对晴雯本人,而是因为自己表现出来对晴雯的看重宝爱,让她才会这般感兴趣了。

    这很有趣。

    这说明沈宜修的心思已经被自己彻底调动了起来,而这往往是一种非常好的趋势。

    马车直奔这城外而去。

    今日他还和周永春约好了,要去书院一行。

    随着冯紫英声誉日隆,青檀书院都以这样一个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声名远播的学生为荣,西疆平叛,开海大略,两桩事情确立了冯紫英能文能武的形象,这也让更多的学子蜂拥而至,使得青檀书院在选择学生上日趋严格。

    估计在永隆八年春闱大比之后,下一科的学子在选择上还会更加严格,即便如此青檀书院仍然不会缺生员,每年北方诸省最优秀的学子都会首选青檀书院,而同样各省士林大儒和官员们也都以自己推荐学子能入青檀书院为荣。

    即便是在南方,因为官应震的原因,湖广学子现在也逐渐开始转向首选青檀书院而非江南的白马和崇文书院。

    在南直江西闽浙,也已经有不少优秀学子借着游历之机主动来青檀书院,这让江南几大书院也是大为恐慌,想方设法提升自己的名气和影响力,以避免受影响太大。

    现在的青檀书院比起三年前已经扩大了三倍,学生数量也从原来的一百人左右迅速膨胀到了三百人左右,估计到明年春闱之后会扩充到四百多人。

    当马车走到书院门楼时,冯紫英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土墙已经变成了白墙碧瓦,柴门依然是柴门,大概是要保持原有的风格,但是规模却变大了一倍。

    楹联倒是没变,依然古朴盎然,”立功立德,说文九千字;问心问道,著书数万言“,冯紫英忍不住回味地咀嚼了一遍。

    五年前自己就是这样踏入此处,开启了自己的求学奋进之路。

    五年时间,弹指一挥间,如白驹过隙,让冯紫英都忍不住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紫英!“

    “虎臣,仲伦,玉铉!”

    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冯紫英也有些激动,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来过了,“伯牙,一衷,道映!”

    来的都是当年和冯紫英一道学习的西园学子,不过现在陈奇瑜已经是东园学子了,而其他几位都是上科秋闱都没过的,这一次还要从头来。

    许其勋,傅宗龙,陈奇瑜,孙传庭,宋师襄,薛文周。

    其中许其勋和孙传庭以及宋师襄三人是和冯紫英关系最密切的,而陈奇瑜和傅宗龙此之,薛文周最远。

    不过都是当年西院学子,这层关系也不比寻常,而且现在冯紫英也不比以往,此番来,连山长都十分看重,他们自然也要尊重。

戊字卷 第五十五节 青檀领袖(第五更求票!)

    同学几个抱在一起,自然是格外亲热,就算是薛文周这种原来不是很熟悉的同学,一样是分外热情。

    几个同学和冯紫英一道去见了周永春,然后冯紫英也应邀给东西园分别做了一次讲课。

    名义上是讲课,但实际上算是一次对近一二年来朝廷时局发展变化的一个介绍,让所有学员能够更直观的了解秋闱乃至春闱,时政策论考题可能会从哪些角度来进行。

    “山长,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说一个大概,免得让学子们都萌生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可没打题那种本事。”冯紫英在周永春的书房中笑着道:“但我看学子们的积极性和热情都很高,今科书院肯定能够再创辉煌。”

    “承你吉言吧。东鲜这一走,我压力很大,齐阁老和他打下这么好的基础,我现在骤然接着,而且各方推荐来的优秀学子如此之多,若是秋闱和春闱不能取得一个让人信服的成绩,难以交待啊。”

    周永春精神振奋之余,也是倍感焦虑。

    “山长,其实不必如此,我觉得书院目前规模已经相当不错了,不必单纯为了追求规模要和崇正、通惠书院比肩,青檀书院的核心是品牌和名声,不在于规模,宁缺毋滥,除了学子外,教谕教师也需要进一步充实,江南那边还是有很多人才的,不妨跳出北地这个窠臼,去江南邀请聘请那些士林名儒来,而且我个人认为也不宜只局限于经义,随着开海之略对实业的影响,朝廷未来可能会在这一块上也有所关注,……”

    “哦?”这一点倒是让周永春颇为疑惑,“紫英,你是指哪些方面?”

    “比如农学,水利,河工,航运,造船,火器制作等等,我感觉很多行业对专业性的知识要求越来越高,而朝廷未来可能会在考题上也有所倾斜,倒不是说要多么专精,但是起码你应该要了解这些行业的大体情况,不能一无所知,这可能会和时政策论相结合起来,……”

    冯紫英的这个观点对周永春震动不小。

    他刚接任这个青檀书院的山长时间不久,按照想法他起码是在这一科之后还要干好几年的,最起码都还要干一科三年,甚至两科六年。

    他也满怀信心要把青檀书院打造成为大周最具影响力的书院,目前书院也正在沿着这条道路前行,但是没想到冯紫英却给他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

    这意味着未来时政策论会与更具专业性的一些技能知识结合起来,比如河工漕运和农学航运这些原来更多的被视为匠人类的知识,但是这可能么?

    见周永春有些不敢置信,冯紫英也知道自己这个观点有点儿超前了,他沉吟了一下才又道:“山长,这只是我的一个个人观点,我感觉未来工部和中书科的一些职能会有所加强,这基本上就是我先前提到的那些,在田赋收入难以增长的情形下,包括海税关税在内商税重要性会日渐增加,那么这种税收的主要来源就是工商业,因此,我听说李三才有可能入阁。”

    千说万说都不及最后一句。

    李三才是工部尚书,目前内阁尚缺一员,原本传言张景秋是最有可能的,但是李三才现在表现极为活跃,特别是河工漕运上,叶向高、方从哲和李廷机都一力支持他入阁,这和永隆帝想推张景秋入阁的想法相悖。

    在这一点上,齐永泰都不好表态,李三才和江南士人走得很近,但是他却是不折不扣的北人,而张景秋却是南直隶人。

    “真的会如此?”周永春迟疑了,如果从下一科就有可能这种改变的话,作为山长,他就不得不从现在就开始考虑了,尤其是在教谕教师这一块上要提前进行考虑。

    “我判断会有这样一个趋势,但是会不会从下一科就开始,我不敢断言。”其实这一项工作冯紫英已经有意无意的在《内参》上开始动作起来了,只不过没有那么明显,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紫英你这么有把握的话,那书院必须要尽早筹划。”周永春摇摇头,“嗯,但你说的也有道理,或许这还有一个过程,但朝廷现在财政状况如此艰难,开源节流,开源才是关键,而田赋已经是极至了,再加赋税的话,江南我不敢说,但是北地就要出乱子了,只能是在海贸和工矿上来想办法,这种情形下,的确需要向这方面侧重倾斜。”

    周永春的开明倒是大出冯紫英的意外,这位山东乡人他一直以为对方思想可能会趋于保守,但没想到却能看得这样远。

    在回城的路上,冯紫英都还在思考,现在的欧洲应该是经历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发展,即将步入工业革命时期科学发展的新阶段,从十四世纪到现在的积累,使得欧洲已经具备了系统性的科学知识体系,虽然还不完整,但是相较于东亚乃至与整个亚洲地区,已经遥遥领先很多了。

    这种情形下,冯紫英虽然已经感受到了这种科学体系积累带来的巨大压力和紧迫性,但是哪怕他作为穿越者都觉得一己之力要改变整个社会历史的运转惯性实在是太难了。

    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自己在最短时间内执掌最大的权力,利用手中权力来干涉历史的进程变化,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散播一些种子和做出一些引导,看看能不能让这块被传统儒学彻底控制下的土地上发出一些不一样的枝芽来。

    在大周朝中不是没有人才,比如徐光启,比如赵士祯,但是这些学者人才所处的环境并不友善,或者说在他们周围并没有多少人对此感兴趣,而一些基础的科学学科研究也没有形成氛围,只能是点点滴滴的零散存在,这恰恰是最根本的东西。

    没有这种学习研究和宣传传播氛围,科学知识的积累和传承很难实现。

    要改变这一点,既需要从上至下用权力来推动,同时也需要从利益吸引来诱导,还要花大力气营造这种氛围,几者兼备,方能有效。

    在现在大周上下,与欧洲相比,无论是哪方面,都已经被拉开了相当距离了。

    正因为如此,冯紫英才无比渴望能获得更大的权力,只有拥有足够大的权力,他才能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至于被各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条条框框所束缚。

    *******

    冯唐终于走了。

    现在是去辽东的最佳时节,再等一等,雨季到来,整个辽东辽西沼泽遍地,就不好走了。

    这一次去辽东,不比去榆林,所以苏谢两位姨娘,冯佐冯佑两个最重要的长随都跟随冯唐去了。

    朝廷也基本上同意了冯紫英的要求,尤氏三兄弟加曹文诏部,以及贺人龙部,陆续从榆林镇和大同镇调往辽东。

    和佛山庄记的火铳委托合同也签署了,三千支日本鸟铳会在半年内送到辽东,同时一年内的自制火铳和从欧洲购买的自生火铳也要送到。

    这是冯唐接受了冯紫英的观点之后,下决心整饬的一支力量,而且还要进一步加强,这将是未来辽东军对抗建州女真的关键力量。

    看见父亲一行人消失在远处驿道上的地平线下,冯紫英脸色沉郁,良久才策马往回走。

    郑崇俭和王应熊二人陪着冯紫英。

    “还有大半年观政期就满了,你们俩考虑好了?”

    “紫英,我们能和你比么?功劳都力得不想力了,我这一趟去了一年多时间才回来,也算是一个西北的老军务了吧?”郑崇俭乐呵呵地笑着道:“下地方暂时我是不想去的,没人有机会留在兵部还愿意下去,非熊,你呢?”

    “我的想法也一样,下了地方也许就捞不着机会了,大章你倒是捞到了去西疆,我还在琢磨哪里找机会呢。”王应熊看了一眼冯紫英,不知道能不能当着郑崇俭说西南播州那边的事儿。

    见冯紫英微微点头,王应熊才道:“西南那边情况越来越糟糕,播州、水西和永宁都有一些异动,但很多都不好判断,许多情况反映上来都很零散,你要说可疑,也的确可疑,你要说有没有其他可能性,也不一定,所以……”

    郑崇俭吃了一惊,看了一眼二人,“紫英,非熊,你们俩是不是瞒着我什么,西南那边形势一下子变得这么糟糕了?为什么回来这么久了,非熊你都没提?”

    “你不是一直在写西疆平叛和收复沙州与哈密的经验总结么?就暂时没有告诉你,免得你分心。”冯紫英平静地道:“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

    “这么大的事儿,兵部几位大人知晓么?”郑崇俭神色严肃。

    “尚书和侍郎大人当然知晓,我们不至于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但是有些事情就没有必要弄得尽人皆知了,杨应龙在京师城里有不少眼线,也收买了不少人,非熊收集这些资料都是暗中进行的。”冯紫英点点头,“方叔那边也在协助非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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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人物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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