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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人物全文阅读

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丁字卷 第九十八节 忐忑

    “姑娘也莫要忧心了,那等负心人,真要放弃了姑娘,那也有他后悔一辈子的时候。”莺儿忍不住耸了耸鼻翼,恨恨地道:“回来七八日了,难道就真的那么忙?就半个时辰都抽不出来?”

    “莺儿,莫要胡搅蛮缠,哥哥也说冯大哥回来这么久都没有去过大观园一次,眼见得他是的确在忙公事。”宝钗下意识地替对方辩解道:“你不知道这开海之事何其重大,他才到翰林院当修撰,蒙皇上和阁老们垂青,自然要尽心把这等事情做好。”

    “哼,姑娘倒是一门心思替他着想,可他这一去扬州,怕是乐不思蜀,真还以为能欺瞒得了人么?”

    莺儿显然是一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对冯紫英能陪林黛玉去扬州却不肯来梨香院一见姑娘很是不满。

    “莺儿!”宝钗微微蹙眉,深吸了一口气,“我说了,林妹妹父亲病危,冯大哥赴江南公干顺带送林妹妹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林妹妹和冯大哥结识于危难之中,结下的这份感情,于情于理冯大哥送林妹妹去都是应该的。”

    “姑娘是个大度性子,冯大爷送林姑娘去扬州当然没什么,但他回来了快十日了,却未曾踏足我们梨香院一步?这难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于情于理说得过去么?”莺儿却不肯退缩,圆睁双眼,嘟着樱唇叉着腰气哼哼地道:“他若是来了,奴婢便要好好问一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莺儿的话让薛宝钗内心也是忍不住生出一份幽怨,便是你再忙抽不出时间,那让香菱来带个话总可以吧?

    可为什么却是半句言语皆无?

    难道说这一趟扬州之行后,他就真的认定了林妹妹,而忘了自己?

    想起临行之前冯紫英在自己屋里的郑重承诺,宝钗又觉得不可能。

    冯紫英不是那种轻于言诺的人,也不是那种经不起利诱的人。

    黛玉的父亲是什么人,宝钗当然知道,他们在金陵,与扬州同在南直隶,而金陵府一样是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治下,只不过运盐使司衙门并不管其他事务罢了。

    可黛玉的父亲身份冯大哥早就知道,他若是真的那般,又何必来自己这里给自己一番承诺?

    可是……

    种种纠结矛盾的心境让宝钗也有些心力憔悴,但是在母亲和丫鬟面前她却不能有半点模样显现出来,特别是母亲面前。

    她已经十六岁了,按照这个时代规矩,十六岁正是最合适的出嫁的年龄,可是现在却连婚约都没有,薛家女儿当然不可能无人问津,只是登门之人,宝钗却是连问都懒得一问就拒绝了,这让母亲也很是烦恼。

    捏着绣绷子,宝钗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外院传来声响,薛蟠粗声粗气的声音和丫鬟仆僮的招呼声,是兄长回来了。

    “妹妹,妹妹!”

    听见兄长的喊叫声,宝钗就忍不住叹气。

    虽说兄长现在改好了许多,有这样一个大观楼也算是把兄长套着了,每日里去大观楼看一看坐一坐,也算是看顾自己生意,而大观楼爆火的生意也让薛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投入这么大,若真是损失了,那也是要伤筋动骨了。

    也幸亏不负所望,这大观楼的生意甚至压倒了忠顺王爷花费诸多心血打造出来的明月楼,这一度让薛家和柳湘莲甚至卫若兰和韩奇等人都有些紧张,深怕这忠顺王找麻烦找到大观楼身上来。

    只是这兄长虽然有了这样一门营生,但是为人行事却依然故我,还是那般率直粗鲁,和姨妈家宝玉依然是针尖对麦芒,走到一起便是要起纷争,在外边也是饮宴高乐,甚至还和宁国府贾珍贾蓉两父子来往颇多,这也让宝钗和薛姨妈是颇为担心。

    特别是冯紫英南下这三个月里,没了笼头的薛蟠更是有些放飞自我,甚至有时候夜不归宿了。

    “哥哥回来了?啊!”

    一眼就看见跟随兄长并肩而行的那个青年男子,那挺拔的身躯和温润的笑容,再加上那清澈直入人心房的目光,让宝钗忍不住啊了一声,手中的绣绷子也落在地上,蹦蹦跳跳的直奔着那人面前去了。

    冯紫英那一瞬间就看见了宝钗美眸中的点点泪影,宝钗瞬即又把头侧向一边,“啊,冯大哥来了,怎么有风沙迷了眼?”

    一边拿着汗巾子假作镇静的随意抹了一下眼角,宝钗努力让自己鹿撞的心平静些许,只是脸上那一抹潮红却是挥之不去。

    冯紫英心中也有些感动和愧疚。

    只是他也是无奈在没有拿到一个比较稳妥的说辞之前,他的确有些不好见宝钗。

    沈家女嫁入长房有封爵,黛玉这边嫁入本房虽说没有实封的爵位,却也有一个神武将军虚衔,未来肯定是自己继承的,可宝钗若是要嫁自己,总得要给一个相应的名分才好。

    一入二房一介白身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种两相对比,总会让人心里有些不平衡,冯紫英不愿意因为这等因素而弄得大家有隔阂,而且宝钗和黛玉本身关系尚好,却因为这等事情起了龃龉生分起来,那就不好了。

    冯紫英弯腰捡起滚落到自己面前的绣绷子,看了一眼,却是一对分外秀美的鸳鸯,又多了看了两眼,只把那一旁的宝钗看得脸红得如熟透苹果,嗔怨的目光望过来,这才恍然大悟上前两步递到宝钗面前,“妹妹可要捡好了,莫要随意落了。”

    “落了也罢,左右不过是一个绣绷子而已,还能有人捡着,若是其他东西落了,无人捡拾,那才辜负了人呢。”本身不想说什么,但是想到这几日里自己所受的煎熬,便是好脾性的宝钗也忍不住幽怨地打趣了一句。

    冯紫英何尝听不出眼前丽人话语里的嗔怨之意,只是这本身就是自己做得差了,所以也只能羞惭地点头:“妹妹说得是,不过此等珍宝,若是辜负错过,那才是睁眼瞎呢,为兄可是耳聪目明,断不会有此等行径。”

    芳心顿时放下大半,宝钗还欲再言,却被那旁边不耐烦的薛蟠打断:“紫英,妹妹,你们两人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懂的哑语囫囵话,算了,你二人便自个儿说吧,我回我自己院里了。”

    面对自己兄长的这般粗鲁行径,宝钗也是羞得香腮绯红,目光都不敢再看冯紫英,只是埋怨:“哥哥再要这般,莫怪我告诉母亲,……”

    薛蟠瞪了一眼自己妹妹,有些不明白,自己分明就是为她好,让她能和冯紫英单独相处说说知心话,怎地却还招惹了她,还要去告诉母亲了?

    不明白这里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薛蟠吐出一口粗气,最后还是摇摇头,自顾自地走了。

    等到这个大煞风景的家伙离开,冯紫英这才笑着摇头,温润的目光望向低垂着头,一只手捏着汗巾子,一只手拿着绣绷子的宝钗:“怎么,妹妹就不请为兄坐一坐?”

    “啊?”宝钗有些慌乱。

    照理说这等青年孤男寡女在一起独处是绝对不合适的,可是自己那个浑人哥哥居然就这么走了,只丢下冯大哥和自己。

    若是不邀请,既不礼貌,心中也有些舍不得。

    自那一日算是定情之后,朝思暮想,一别三月,好不容等到今日见面了,若是就这么连话都没说几句就分开了,宝钗内心却是不情愿的。

    她也很想和对方在一起说说话,问一问他此去江南的情形,还有那些自己内心的担心和疑惑,只是只有自己二人,若是被人知晓,只怕又有许多闲话,……

    “冯大爷,姑娘,就别在这站着了,外边儿风大,里边坐吧。”见到自家姑娘忸怩犹豫的模样,莺儿如何不知晓自家姑娘的纠结,索性就擅作主张了,“姑娘不是还有一些话要问冯大爷么?这不正好?婢子去替冯大爷倒一盏枫露茶来。”

    见莺儿一溜烟儿地去了,宝钗也只能含羞请冯紫英入室,冯紫英也不客气,便抬步入室。

    这外间冯紫英也来过两回了,并不陌生,倒是这一番宝钗却是比以往更加心情紧张,冯紫英既然专门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和自己交代,虽然从对方的态度能看出恐怕不会是什么让自己接受不了的情形,但是在事情没有落地之前,总还是让她忐忑。

    “妹妹坐吧,今日专门来,就是要有话要和妹妹交代。”冯紫英在绣墩上坐定之后,示意宝钗也入座,就隔着一张锦绣云纹大理石圆桌。

    宝钗心神一颤,脸色也越发白了,只是沉静地坐下,却不言语,一直到莺儿把茶送上来,却不肯离开,看这模样也是大有要听自己说个什么,或者说就要和自己理论一番的模样。

    倒是宝钗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情绪:“莺儿,你出去,冯大哥要单独和我说话。”

    “姑娘,奴婢不出去,奴婢要在这里守着姑娘,姑娘心善,切莫要被人随意几句话就哄骗了。”莺儿气鼓鼓地咬着嘴唇道。

丁字卷 第九十九节 得偿所愿,心神俱醉

    “莺儿!”宝钗怒了,眼圈也有些发红。

    “妹妹不用如此,就让莺儿在一边儿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莺儿跟着妹妹多年,也算知道轻重分寸。”

    冯紫英其实很欣赏像莺儿和紫鹃这等忠心护主的丫头么,甚至包括平儿和袭人这种,赤心为主,尤为可嘉。

    忠诚是一种可贵的美德,对于下人来说,则更是如此,有这样一个丫鬟在她们身边,才能让人放心。

    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莺儿却只是恨恨地瞥了冯紫英,一眼,在没有听到一个切实可靠的话语之前,她是不肯原谅冯紫英这么许久都不来看自家姑娘的。

    “为兄这几个月经历了很多事情,又去了一趟江南,嗯,顺带送林妹妹去了扬州见她病重的父亲。”冯紫英开门见山,“林叔父病重,估计寿元无多,林妹妹就留在了扬州,护送她去的琏二哥也留在了扬州,估计是要等到后续事情处理完之后才能回来了。”

    宝钗深吸了一口气,“冯大哥,林家叔父病情便是无可挽回了么?”

    “怕是没有挽回余地了,他是油尽灯枯之症,只是拖时间而已。”冯紫英摇头。

    这丫头气度雍容沉静,胸有城府,难怪在《红楼梦》书中也是嘉誉有加。

    当然亦有许多人不喜欢一个年轻女孩子这般有城府,更喜欢黛玉那种对感情的纯粹。

    但在冯紫英看来,宝钗的这种沉静大气和黛玉的纯粹而敏感应该都是两种不同性格在感情上的体现,一个更善于隐忍,但是并不代表她的感情就不美好炽热,而另一个细腻敏感,但是也不代表她的性格就不善良而率真。

    这是美好纯真的不同体现,都是可贵而让人欣喜的。

    “林叔父病情虽重,但是一时半刻也还不至于恶化,所以郎中说他可能还有三五个月寿元,……”冯紫英目光坦然,“为兄和林妹妹的感情与对妹妹对感情一样,都是臻爱,为兄也在几月前向妹妹说过,会对妹妹有一个交代,为兄同样也会对林妹妹有一个交代,所以在扬州,为兄已经向林叔父提出了为兄欲娶林妹妹,林叔父也答允了此桩婚事,……”

    “啊?!”再说薛宝钗和莺儿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震倒了。

    薛宝钗脸色惨白,以手死死撑住圆桌边缘,竭力想要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苦等几日,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然是宝钗沉稳大气,但是也难以承受这样一个结果。

    那莺儿更是猛然跳起来,月牙儿眼睛瞪得几乎变形,“你,你,冯大爷,你简直太坏了!竟然辜负我家姑娘的一片赤诚心意,……”

    宝钗缓缓起身,挥手制止了声音都有些走调的莺儿,哑声道:“林妹妹孤苦伶仃,又和冯大哥临难结缘,小妹恭喜冯大哥和林妹妹了,……”

    冯紫英摇摇头,声音越发清朗柔和,“妹妹请坐下,且听为兄说完,再做道理,……,为兄这几日之所以没有来妹妹这里,也是有一番计较,前日为兄拜访忠顺王,耗时两个时辰,最终说通忠顺王承诺会为为兄在皇上面前说和,让其在合适时候为为兄病殁于大同镇总兵任上的二叔父游说复爵,以便于为兄能兼祧二房,然后愚兄会向婶婶提亲,迎娶妹妹,……”

    “啊?!”宝钗和莺儿都是不敢置信,这样一个巨大的转折,惊喜来得如此突然,强烈的幸福陶醉猛然冲击着宝钗的心防,让她一时间头晕目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见宝钗和莺儿都是星眸圆睁,一副不敢接受的模样,宝钗更是捂嘴樱唇,身子如风中落叶般的抖动,冯紫英这才看了一眼莺儿,“莺儿,还不扶住你家姑娘?”

    莺儿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扶住宝钗,燕声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宝钗先前雪白的脸颊此时羞得绯红,欲起身离开,却又觉得不妥,但是这样面对情郎如此坦诚的示爱,却又觉得有违礼教,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愚兄知道妹妹是守礼持重之人,所以愚兄也不感怠慢妹妹,但这等事情也须得要当面和妹妹说清楚,以免妹妹心里担忧,也要让婶婶放心。”

    冯紫英就这样直视宝钗,他要把事情解释清楚,也让宝钗主仆彻底放心,甚至还要和薛姨妈说清楚。

    毕竟宝钗十六岁了,这等事情有可能还会拖上一两年,若是不给人家一个肯定确切的交待,的确很难说得过去。

    “愚兄前日里和忠顺王见面也说了很多事情,忠顺王亦有不少事情有求于愚兄,嗯,也就是开海之事,忠顺王意欲从中经营一些海贸营生,希望愚兄为其出谋划策,另外皇上亦有一些想法意图,前两日愚兄受皇上召见,二度进宫,专门商议开海细则,特别是设立银庄之事,……”

    冯紫英半真半假,也透露出一些“高大上”的信息,要让宝钗心里放心,这都涉及到皇上和忠顺王的许多“隐秘”,所以这等事情如果办好,那么复爵和兼祧二房就不在话下。

    宝钗立即就被这番话给震住了。

    她知道自己情郎现在红得发紫,从各方打听来的消息都是情郎受到内阁和皇上的关注,经常出入文渊阁和宫中,探讨大政,但是没想到连皇上和忠顺亲王还有私人事宜也夹杂其中。

    但是想一想也是,皇家也有内库,一样也有自家花销,忠顺王更是一个喜好谋利之人,这等开海涉及到太多利益,自然也想在其中来分一勺羹,而檀郎便因此会更受皇上器重,他所说的那等事情也许就真的不遥远了。

    “冯大哥,那切莫因为这些事情而贻误影响公事,若是因为这等事情有求于忠顺王爷而最后……”宝钗立即秀眉微蹙,替自家情郎担心起来。

    “放心吧妹妹,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么?”冯紫英欣然笑道:“这等事情愚兄自有分寸,而且亦与我几位老师计议过,这本来就是朝廷和海商们的一个共赢之举,关键在于要如何来具体运作,让其能尽快从前期的草创进入成熟的发展阶段,对这些愚兄自有安排,妹妹尽管放心。”

    一脸胸有成熟架势,让宝钗心中顿时放下许多,忍不住喃喃道:“妹妹知晓冯大哥心意,无论多久小妹也愿意等下去,冯大哥千万莫要因为急于求成而做一些有违朝廷例制的事情,……”

    对于宝钗的这般善解人意和为自己着想,冯紫英心中更是感动怜惜,在这方面大几岁的宝钗的确要比黛玉考虑更周全细致,这等知情达意的丽人,如何能让宝玉这等人娶走?那才真的是暴殄天物了。

    “嗯,愚兄明白轻重。”冯紫英沉吟了一下,“这等事情暂时不宜对外宣示,嗯,妹妹和莺儿,加上婶婶知晓便可,便是文龙那里,也莫要和他说具体事宜,免得说出去之后,增添一些不必要麻烦。”

    在一旁的莺儿忍不住替自己姑娘问道:“冯大爷,我家姑娘年纪不小了,今年都十六岁了,您说的那桩事儿,什么时候能成呢?”

    冯紫英也知道这必须要给一个明确答复,沉吟了一下才道:“其实若是只求兼祧二房而娶妹妹,便是现在亦能,但是愚兄不愿委屈妹妹,沈家女入长房,未来有呼伦侯袭爵,林妹妹入三房,我父亲亦有神武将军之虚衔,而我冯家原来是有云川伯之位,只是在我伯父殁了之时又未有子嗣,所以未能袭爵,我大伯父这呼伦侯是因为呼伦塞一战救了皇上和忠顺王,但我二伯父一方本来理所应当承袭云川伯之位,但却因为当时除官大同总兵便将此事搁下了,现在我父授了神武将军,那么这云川伯便理所当然该由二房承袭,而我如果兼祧二房,也该因此而袭爵,……”

    对宝钗来说,此时的心境也是充满了甜蜜和感动。

    如情郎所说,现在就可以马上报经礼部兼祧,这不难,但是情郎却不愿意以此委屈自己,长房有呼伦侯,三房有神武将军,二房若是白身,那就是委屈了自己,而他欲要挣得这云川伯回来,再来迎娶自己,这如何不让她为之心醉?

    “冯大哥,小妹不在乎那等……”

    “妹妹不必说了,你不在乎,可也需要考虑外人看法,也须得要考虑婶婶的想法,日后你和包括林妹妹她们相处,这样也更合适,……”

    冯紫英的考虑周到让宝钗心中越发暖意融融,美眸中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本来是一个感情比较内敛的女子,但是在这等情形下,却也是情难自已。

    莺儿见此情形,哪里还能不明白?悄悄地蹩了出去,在屋外门上帮忙把门守着。

    冯紫英见此情形,自然也忍不住探手牵过宝钗的纤手握住,另一只手忍不住扶住对方香肩,揽入怀中。

    宝钗何曾有过这般情形,心神俱醉,恍惚间不知身处何地,一直到那脸颊被对方轻轻一吻,这才猛然惊醒过来。

丁字卷 第一百节 贤妻之相

    “啊”了一声之后,宝钗一只手抚着自己滚烫的脸,一只手却轻轻推了推冯紫英,莺声道:“冯大哥,……”

    冯紫英来了这个时空这么多年,多少也已经清楚这个世界的伦理道德观了。

    像宝钗、黛玉这样的大家闺秀,无论和自己感情多么炽热亲近,却是断不能接受婚前过于亲昵的行径的。

    这等亲吻脸颊,牵一牵手,甚至拥抱一下,恐怕就已经是极限了,没见怀中玉人星眸朦胧,眉目含情,但是却绝不肯再逾越一步。

    自己在香菱、金钏儿甚至尤二姐尤三姐身上可以恣意放荡为所欲为,那没什么,甚至是理所当然。

    像香菱、金钏儿这等丫鬟本身从人身从属关系上已经属于自己了,拿这个时代的正统看法来看待,那她们并不被完全视为一个人,更像是一种特殊的“物品”,可以赠送、转卖,也可以释放奴籍。

    当然释放奴籍对她们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

    一无所长的女孩子们突然被解脱,对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她们来说,也许就意味着需要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这无疑是一种更大的恐惧和挑战,而没有几个女孩子敢于去面对这种对未知生活的挑战。

    所以冯紫英也从未想过要去当什么超凡脱俗的圣人,要去让她们感受“自由”,每个时代都有其自身发展脉络和进程,贸然去改变,只会适得其反。

    像尤二姐尤三姐也一样,她们对自己所渴求的就是良妾的身份,而妾对于一个家庭,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不是一个对等完整的“人”,和嫡妻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对于男主人来说,便居于不平等地位,对于男人的要求,服从才是符合三从四德的根本。

    冯紫英也心满意足,并没有过分行为,他更喜欢这种心灵相通,感情融洽的状态。

    对于身体上的**,只要自己想,回去抱着香菱或者金钏儿甚至云裳嬉戏一番,也不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再不济,还可以去马巷胡同那边,虽然自己并未对尤二姐尤三姐有过任何逾线行为,但是从二女的态度来看,甚至都有些甘于暂时外室,只求能在合适的时候能被抬入冯府当个良妾,便是最大的奢望了。

    “妹妹。”冯紫英轻轻嗅着宝钗满头墨丝带来的阵阵幽香,一只手轻轻揽着丽人香肩,心怀大畅,总算是安抚好了这一个,人生圆满莫过于此吧?

    不,还不能算,还得要把自己老娘撺掇去定慧庵里找个机会见了妙玉,然后同意向林家提亲,自己在婚姻上的布局才算是真正圆满了。

    见冯紫英并无其他逾越举动,宝钗大为心安。

    她何尝不想体会这份情郎的温存?但是却又怕情郎借势有其他过线举动。

    这几月里,香菱便是来过府里边看望过她几次,也和莺儿玩耍说话,她便发现香菱已经不是处子身。

    后来莺儿也寻得机会问起,香菱也含羞带怯的说了在冯紫英出行江南头一晚梳拢了她,也允诺要留她在屋里,绝不会打发出去,也算是给她一个心安。

    薛家这等大家,宝钗长与其中,自然见惯不惊。

    自己兄长不也就是如此?才十三四岁时便已经把府里边几个丫鬟梳拢了,只不过自己这个兄长没心没肺的,有的配了金陵那边的小子,有的索性就直接释放了奴籍,一个都没剩下。

    便是香菱,若不是因为惹了官非,那还不是早就要被自家哥哥给梳拢了。

    相比之下冯紫英这般已经算是相当循规守礼了,真要十六七岁都还对身边一大堆美婢无动于衷,只怕又要让人担心了。

    处于宝钗这等身份,自然对香菱、金钏儿这等丫鬟被主人梳拢了事情是不太在意的,像日后莺儿随着她嫁过去,不也会一样和王熙凤身边的平儿一样要当通房丫鬟?甚至连自己和丈夫之间内闱私密之事这等丫鬟也不会避讳,遑论其他?

    她介意的是像黛玉和那位素未蒙面的沈才女这样身份对等的女子。

    薛家在京师城里也一样有些人脉关系,要打听这沈家的情形也不难。

    沈家籍贯苏州,据说是苏州的书香世家,主人也是进士出身现在更是东昌府知府,贵为正四品大员,而沈家这位嫡长女年龄也不小了,应该已经是满了十八奔着十九去了,也是眼光过于挑剔,所以才一直耽误至今。

    据说京师城中亦有不少达官贵人想上门议亲,但是人家早早就划定了线,不是读书人不嫁。

    嗯,这个读书人界定为举人以上,最好进士,人家老爹就是进士,还有一个兄长也是举人,另外一个弟弟也在仅次于青檀书院的崇正书院读书,上科未中,但是今科据说也要卷土重来。

    这一条进士线,百人里边便去了九十九人。

    便是那举人出身,那在这个年龄也是凤毛麟角。

    而冯紫英的横空出世一下子就让沈家看中了,而且据说沈家主人和冯紫英老师是同年,有了这层关系,自然就更是水到渠成了。

    在家庭方面,宝钗知道自己是没法和沈家女比的,甚至和林黛玉也有差距,好歹人家林父也是探花出身,一样是读书人,只是林妹妹的身子骨太弱,很难符合冯家的愿望罢了。

    当心中大石放下时,其他各种细节之处便不由自主的涌上心间。

    若是自己真的嫁入二房为嫡妻,但是这冯家一门三房其实就只有一个公婆,公公那边不必说,常年在外,但是这婆婆就会成为最主要的攻略对象,如何讨好婆婆,恐怕就会成为摆在自己和林丫头,还有那位沈才女面前最重要的大事。

    宝钗依靠在情郎怀中,陡然发现自己心思居然拐到那上边去了,不由得大羞,连身子都有些滚烫起来了。

    这亲事尚未说呢,自己居然在想婚后的事情了,可见这桩事情困扰自己有多久,让自己有多么寝食难安,这下总算是夙愿得偿,只是盼着情郎所言能早日敲定,那忠顺亲王能早些在皇上面前把这等事情替情郎说好。

    平素里府里边也有人提及忠顺王,但是贾府里边明显是和东平郡王和北静王这等异姓郡王关系更密切,而且忠顺王也和武勋这边关系淡漠,所以下意识的贾府上下也对忠顺王没有多少好感,也就是敬而远之的心态。

    但现在宝钗还真心希望这位忠顺王能在皇帝面前更有话语权和说服力了。

    见宝钗神色有异,冯紫英还以为宝钗不适应这等亲昵行为,有些害羞,也不难为对方,索性就大大方方把对方扶到绣墩上坐下,自己坐在一旁,“且等婶婶回来,愚兄便向婶婶说明白,也好让妹妹心安。”

    宝钗美眸流盼,微微颔首,羞怯中的沉静大气,让冯紫英也是意动神摇。

    这丫头难怪在《红楼梦》书中能和黛玉匹敌,要从现在看来,黛玉那等娇弱风流的模样还真的无法和宝钗相比,估计真的要想和宝钗媲美,还得要等上三四年去了。

    “嗯,冯大哥此番去江南,听闻也是惊险颇多,不如就和小妹讲一讲,小妹也很想知道冯大哥在江南为君分忧的种种,……”

    宝钗白皙如玉的俏靥上涌荡着万般风情,只有在对情郎时,宝钗的这份娇媚鲜润才能真正绽放出来,平素里都掩盖在那沉静缄默的印象中了。

    “嗯,妹妹对这些事务这么感兴趣,倒是让愚兄很高兴,愚兄也就是觉得这平日里无人和愚兄探讨这些,便是有也不过是愚兄那几个同学同僚,都是些味同嚼蜡不解风情之辈,一个问题都能和你争得脸红脖子粗,让你兴致大坏,……”

    虽然知道冯紫英话语里应该是带着揶揄调侃的味道,但宝钗还是小心翼翼地道:“冯大哥,既是您同学同僚,能和您探讨这些公务,那肯定也是一心为公,圣人亦云,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而改之,若是觉得不妥,也当耐心解释,实在不理解,亦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便是,只是也需要处理好和这些人的关系,……”

    宝钗的话让冯紫英也忍俊不禁,这可真有点儿贤妻的味道了,“难怪说妹妹秀外慧中,果真是巾帼俊彦,……”

    宝钗大羞,把头扭向一边:“冯大哥又来取笑小妹,小妹才疏学浅,哪里能和林妹妹和那位沈姑娘相比?”

    一句话又被冯紫英给说尴尬了,这等话题还真的不能再提,再提就是修罗场了,所以冯紫英也只能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

    好在宝钗何等慧黠,自然也就把话题绕开,冯紫英也捡了些扬州、苏杭的风景来说,顺带也说了一些自己对开海之略的希望。

    只是这等话题太过庞杂,便是宝钗聪慧,一时间也难以理解其中奥妙。

    这等轻松闲适的心情一直保持到薛姨妈回梨香院,宝钗这才陪着冯紫英去见了薛姨妈。

丁字卷 第一百零一节 母女,里外(第三更求300月票!)

    在听完冯紫英的说辞之后,薛姨妈也是又惊又喜又忧。

    惊的是这等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冯紫英居然要兼祧冯家二房,喜的是冯紫英居然存着这般心思,要娶宝丫头为二房嫡妻,忧的却是这其中还存在着许多不可测因素。

    这忠顺王当然是显赫人物,皇上亲弟弟,说话自然有分量,但是冯紫英也说光靠忠顺王游说肯定还不行,朝廷封爵不是随便之举,都得要有一举说法,须得要冯紫英自己立下功劳作为由头,才能让皇上开金口。

    虽说现在冯紫英炙手可热,但是前不久才追封了冯家长房的爵位,现在你又要来这一出,恐怕不但皇上不会轻易松口,就是其他文臣武将们也都会有异议,这也是一个问题。

    不过冯紫英敢这样表态,薛姨妈当然还是喜出望外的,起码人家是认真了,不再是给自己女儿随意许个愿那么简单,就像冯紫英自己说的那样,若是不考虑为二房争取一个封爵,现在他家里就可以向礼部申请兼祧,但这种白身兼祧对于宝钗来太委屈了。

    也就是说娶肯定是娶定了,但冯紫英更希望给宝钗一个更体面的待遇。

    这当然是好事喜事。

    “若真的是这般,你这桩事儿我就算是真的放下来了。”靠在炕几上,秋香色的金钱蟒大条褥格外素净,薛姨妈一只手按在腰上,一只手扶着大红金钱引枕,“就怕这铿哥儿嘴里说的舌绽莲花,日后却又落不了实,……”

    “母亲,您在府里也住了这么久了,冯大哥来府里次数这么多,连姨妈姨父那边都是格外倚重,您不也说前几日里老祖宗也都要拜托冯大哥帮宝玉的事儿么?您觉得冯大哥他是这种人么?”薛宝钗忍不住辩驳道。

    薛姨妈一想也是,这堂堂荣国府贾家现在有些事情都要靠冯紫英,自己兄长也说这冯紫英前程不可限量,想必这等事情也是不可能空口妄言的,再说了,再不济也就先嫁过去,这日后再来说着封爵之事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有些委屈宝丫头了。

    自己最担心的就是这时间上,宝丫头今年都十六了,若是真的拖上一两年,那过了十八岁嫁人,就难免招人闲话了。

    而且这铿哥儿还说最好先不要对外说,这住在荣国府里,里里外外的闲话却是让人吃不消。

    “丫头,娘当然信得过,但是你也知道这朝廷里的事情谁又能打包票?铿哥儿又不是皇帝,这封爵的事情岂是说封就封的?兴许他也尽了力,但是朝廷那里就拖着,我听兄长说了,铿哥儿现在的确很受皇上器重,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太过耀眼,免不了就要招小人眼红嫉妒,你这之前才追封了大伯,现在又要封二伯,这朝廷是你家开的么?肯定会有人要说闲话的。”

    薛姨妈这些话也是从王子腾那里听来一些话里慢慢体味出来的。

    这冯紫英,人太年轻,新科进士和馆选庶吉士,又立下平叛之功,现在更是又上书开海之略,得了翰林院修撰这等清贵之职,这太招人眼红了,这同科进士里,连三鼎甲都比不了他,这让那些还在苦苦煎熬的同年们心里如何想?

    另外还有一层,兄长没有说,但是薛姨妈也是多少知晓四王八公和贾史王薛这些武勋家族更多的是依靠太上皇才能维系现在声势的,但太上皇和皇上虽是父子,这关系却没有那么融洽,甚至连姐姐的大姑娘进宫据说也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委。

    只是这一层兄长不愿意说,薛姨妈自然也就不好问,但无论如何兄长对冯紫英是赞不绝口的。

    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薛姨妈也骤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了。

    薛姨妈的话让素来有主见的宝钗也有些惶然,“娘,那你说冯大哥他会不会……?要不,我们去找一找舅舅?”

    “丫头,你舅舅那边也帮不上多少忙,我听你舅舅的意思甚至还希望铿哥儿日后能多帮他一把才是,铿哥儿是文官,你舅舅是武将,这文武殊途,武官帮不了多少文官的忙,但是文官却是能有许多帮得上武将的,……”

    薛姨妈话语里也颇多喜欢,若是女儿嫁了冯紫英,这一家人也就有了靠山了,而且自家儿子在冯紫英的管束下似乎也比以往好许多了。

    想到这里,薛姨妈越发觉得这冯紫英是薛家贵人,甚至觉得便是不要去求那封爵,便是白身也尽快娶了宝钗,日后再去谋那些锦上添花的东西也不迟。

    也难怪铿哥儿说这等事情暂时莫要泄露出去,若是真的铿哥儿为其二伯谋了封爵,没准儿又有其他那家贵女看上,横插一脚,再起波澜了。

    联想到长房和三房,那沈家和林父的家世身份,薛家祖上的紫薇舍人已经是早几辈的事情了,和这两家相比,都要逊色不少,也幸亏自家女儿各方面争气,这铿哥儿对宝钗情根深种,才能有此造化。

    “宝丫头,娘在想,若是那等封爵之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不如就让冯家现在就向咱们家提亲,议定婚事,等到那沈家女嫁入冯家之后,你也早些嫁入冯家。”薛姨妈越想越觉得担心,这段婚姻如此合适,若是再横生枝节就不好了。

    “怎么了,母亲?”宝钗也大为惊讶,不知道自己母亲怎地又一下子变得这般急切起来。

    “呃,你年龄也老大不小了,再拖一两年,还得要守着这秘密,肯定会招来闲话,不如早些嫁入冯家,也显得咱们薛家不图他们冯家的那些个富贵,这等贫贱时的姻缘远胜于那富贵时的联姻,不是么?”

    薛姨妈急中生智说出来的一番话倒也还真有些道理,宝钗也有些意动,但是想到冯紫英的话语,特别是说为免日后自己和林妹妹起生分,最好还是有一个相对对等的身份,这个道理宝钗自然也明白。

    想了一想之后,宝钗才缓缓摇头:“母亲,女儿和冯大哥之间,冯大哥心里都明白,断不会因为什么时候嫁入冯家而有什么不同,您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冯大哥这么想肯定有他的考虑,到时候女儿在和冯大哥说一说,看看他的意见罢。”

    “嗯,既是如此,倒是可以让你哥哥多邀请铿哥儿来家里坐一坐,若是不行,咱们便不在这梨香院住了,另外寻个宅子单独住便是。”薛姨妈想了想道。

    “母亲,那便有些不合适了,若是日后知晓,姨妈那边怕就会觉得咱们家攀了高枝,或者是觉得咱们有意生分了。”凝神思索了一番,宝钗摇了摇头,“而且现在大姐姐入了宫,女儿感觉好像姨妈家里倒反而对冯大哥更为倚仗了,所以这里边究竟如何,女儿也看不透,但贾薛两家素来一体,这样没来由的搬出去,也会引人猜疑,终归是不妥的。”

    薛姨妈也没想到自己女儿考虑如此周全,但还是有些担心:“那若是你姨妈那边知晓了铿哥儿欲娶你和林丫头的事情怎么办?”

    薛宝钗一时间沉默不语。

    她当然听明白了母亲的言外之意。

    原来姨父姨妈一度是有意让探丫头嫁冯大哥的,只是后来冯大哥中了举人这等事情就自然不能再提了,而后老祖宗据说又对云丫头的事情起了一些心思,但都尚未说破。

    日后若是传出自己和林丫头都要嫁冯大哥,云丫头自己不知道,但是只怕无论是老祖宗和姨妈姨父,还是探丫头,心里都免不了有些膈应才是,甚至会觉得自己这一家是不是有意背着他们如此这般。

    “母亲,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这要搬出去,反而显得咱们心虚理亏了。探丫头和云丫头都和女儿是好姊妹,但这等事情,却是由天不由人啊。”宝钗容色平淡地道。

    薛姨妈也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探丫头和云丫头与女儿相好,女儿来京里难得有这样几个关系亲密的闺蜜,若是因此而生了嫌隙,宝丫头只怕也会伤心不已。

    只是这等事情却又不是谁能做得了主的,探丫头没生对肚子,若是生在自己姐姐肚子里,只怕还不好说,而云丫头爹娘早逝,老太太虽然喜欢她,但是这等大事,却也不能代替她叔叔婶婶们替她做主。

    唯一有些堪忧的就是铿哥儿要娶宝丫头和林丫头的消息在贾府传开,自己这一家人在贾府里边的印象只怕就要起变化了,只是这等事情却又避无可避。

    若是能寻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化解这个尴尬就好了。

    ******

    解决了宝钗的事情,冯紫英心怀大畅,现在就剩下一桩,那就是搞定母亲对妙玉的印象,嗯,甚至不需要多少印象,只需要让母亲觉得妙玉是一个能生养的体格就行。

    冯紫英也觉得自己的生活是无比充实,这边围绕着开海举债和打通航线有条不紊的拿出条陈,那边还得要把自家姻缘好生过问,免得生出差池,好在这一切都将迎来一个暂时性的告一段落。

丁字卷 第一百零二节 不问,专业术语暴击(第四更!)

    “爷,你可算是回来了。”看见瑞祥直跳脚的模样,冯紫英脸皮动了动,“又怎么了?”

    瑞祥扑上来,压低声音道:“宫里来了公公,都等了好一阵了。”

    “哦?”冯紫英也不敢怠慢,这才几日,怎地永隆帝又坐不住了?“是周公公么?”

    “不是,是仁寿宫来的人。”瑞祥惴惴不安地道。

    仁寿宫?

    冯紫英悚然一惊。

    仁寿宫是太妃居所,太上皇清养之地大明宫便紧邻仁寿宫,有时候太上皇也会歇脚仁寿宫。

    可自己和仁寿宫从无往来,便是太上皇那边的大明宫也一样,为何会是仁寿宫来内侍找自己?

    再说了,宫内召见外臣,也不符合规矩。

    除了皇帝外,便是太上皇都已经很少召见外臣了。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上皇召见外臣都会引发有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自打元熙帝退位之后,一般都不召见外臣。

    即便是要召见,也是在特殊时段,比如岁末年初召见一些老臣以示恩抚。

    寻常时候也就是一些外臣听闻太上皇有恙,会主动去觐见看望,而且多以武勋武将为多,文臣基本上都不会亲自去,而是以送帖子礼物的形式。

    迟疑了一下,冯紫英脑中也是急速运转思考,该如何来应对此事。

    既然人家来了,而且就这么候着,肯定是打定主意要见到自己才肯走。

    这可和永隆帝派来的内侍不一样,多是传了话就走,便是自己不在,也就留话而已。

    来了这么久,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要遮掩隐瞒既没有必要也不可能。

    自己这府上只怕一样有龙禁尉的眼线,怕是连自己梳拢了香菱和金钏儿的事情,都能传到某些人耳朵中。

    “请他到外书房。”想了一想,冯紫英点点头,泰然自若地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无需大惊小怪。

    走上仕途之路,而且是像这样的封建王朝中的仕途,自然免不了派系、站队、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冯紫英也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

    冯紫英在外书房见到了这位内侍。

    和那位周内侍有些不一样,这一位内侍的服饰明显就要高调鲜艳许多。

    靛蓝色的袍服镶金滚边,带着特有的宫廷禁纹的腰带和高履,还有那充满压抑气氛的峨冠,与自己在东书房所见的周公公截然不同。

    “翰林院修撰冯铿见过公公。”冯紫英不卑不亢的拱手一礼,目光澄澈清亮,直视对方。

    来人应该在三十来岁,除了无须外,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内侍。

    满脸精悍之气,眉毛粗浓,大鼻阔嘴,甚至那双手也是骨节粗大,不过在见到冯紫英时,仍然是规规矩矩的作揖行礼,“参见修撰大人。”

    “不客气,公公贵姓?”

    “免贵姓戴。”精悍男子展颜一笑,“可能修撰大人有些惊讶咱家为何登临大人府上,咱家也是受人之托。”

    “哦?”冯紫英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这个时候端茶当然不是送客,而是一种自谦和拉开距离的姿态。

    本以为冯紫英会好奇的问道受何人之托,但是却没想到冯紫英却像是知晓内幕似的,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就再无声息,一味的品其茶来。

    这让精悍男子也是一凛。

    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一位据说是大周朝开国以来第一个以非状元身份的新科进士入翰林除官修撰的年轻士人,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公公,请品茶,这是本官从苏州带回的太湖吓煞人香,味道奇佳,不可不尝。”

    精悍男子有些悻悻,但是却也还是知趣地端起茶盅,小口品了一品,微微闭目一抿,这才点头:“果真是清香醇爽,不愧是太湖名茗。”

    冯紫英悠然一笑,却不言语。

    精悍男子知道今日若是不启口的话,只怕对方就会这么一直静陪而坐,倒也有些佩服对方的隐忍和城府,当然对方敢如此这般,自然也有底蕴。

    放下茶杯,戴姓内侍清了清嗓子这才启口道:”修撰大人,咱家今日受人之托,是想要问一问,开海举债之略,那特许权和银庄之事。”

    对方话语一出,冯紫英心中便有了底了。

    虽然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拨人,或者是哪几个人出手了,但是毫无疑问,开海举债和银庄之事都已经触动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了。

    自己这一段时间对于除了特定之人外,一直只收帖子不见人,这让有些人坐不住了。

    文官们固然可以通过一些渠道来了解,但是毕竟涉及到具体的方略,他们既不可能问得太细,也不会太懂其中门道。

    所以即便是冯紫英经常出入文渊阁和户部、工部和兵部,可寻常之辈也没有资格在冯紫英这里讨个说法,尚书侍郎们有碍于身份也只可能了解大致框架,这就让很多人如坐针毡了。

    这个某些人当然不是寻常商人们,甚至可以说不能称之为商人,他们更多的是一种混合体。

    不过能够把这位戴公公都能支使得动,而且并不担心自家身份被人知晓,那也说明不仅仅是商贾们的心急如焚了,而是其背后的人都发急了。

    冯紫英在下江南之前就要已经对这个所谓的江南做过一番了解,更是对江南的士绅商贾这一对矛盾结合体做过研究。

    江南士绅商贾表面上是截然对立的,士绅以田土为根基,以读书为风气,以结交官府为体例,对商贾更为轻视。

    而商人们则是营生为根基,以资本为纽带,更多的是通过官府中的特定人员和一些在江南中的豪门世家来作为奥援。

    但这只是大周建国初期的情形,随着天平时代的过去,元熙帝继位之后,尤其是元熙二十年之后,江南士绅和商贾的界限急速模糊。

    士绅参与经营营生,特别是旁支庶出子弟更是大力从商,而商贾购置土地,子弟寄籍进入江南顶级书院如白马、崇文书院读书并屡屡在科考中取得好名次。

    这极大的混淆了两大群体的界限,呈现出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形。

    “哦,没想到戴公公也对这等经世济民之道感兴趣。”冯紫英并没有拿捏什么,“只是这特许权和银庄之事牵扯甚广,其中涉及到诸多细节朝廷也有各种考量,甚至还要根据具体不同地域、行业门类等等来做具体评判,也要对想要参与此中者的资历、声誉、实力等等进行一个计议,也非某一人或者某一部就能拍板断言,所以很难一言蔽之啊,所以下官想问一问,公公究竟想要具体问什么,做什么,求什么?”

    戴姓内侍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这一位肯定不好打交道,但是琢磨着再怎么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郎君,自己挟势而来,其背后再有人,但是也不可能无视自己背后的人,他也不相信对方会不知道仁寿宫代表着什么。

    但没想到这厮简直如同在宦海中打滚了数十年的老官油子,这一套接一套的官场技术术语说出来,既让不太了解内情的自己根本无法询问质疑其中的问题,更不知道该如何来应对对方这种以攻代守的发问。

    具体问什么,做什么,求什么,我特么怎么知道?

    戴姓内侍内心暗恨,但是却也知道对方不是好拿捏的。

    人家问的这三个问题也没错啊,这张嘴问题这么大,怎么回答你?

    “呵呵,修撰大人这可把咱家给考住了。”戴姓内侍坦然一笑,“咱家都说了,咱家就是来替人问的,如何了解其中关节?不如修撰大人替我解说解说可行?”

    “当然可以,从特许权来说,那么就是朝廷准备将海贸事务对照原来沿海各地区的私下经营的贸易转化为公平贸易,但是鉴于朝廷政策的转变,可能带来沿海地区贸易的混乱,为避免这种混乱,那么自然就要根据地域,比如南直、山东、辽东乃至两浙、闽地等等,根据各地所产货物产量规模,以及港口吞吐能力,要因地制宜,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自身从事这一行的经验、实力规模以及对外渠道等诸多要素结合在一起,也包括其在当地的生意信誉,由地方官府先行做一个基本预判,然后再由……”

    “另外,从事特许行业,也需要细化分类,着眼长远,对朝廷有益的,能够帮助朝廷开拓路线和渠道的,甚至在情报收集上可以帮助行人司和兵部职方司提供支持的,也有一些优惠支持,……”

    还没等听到实质性的东西,戴姓内侍就已经被忽悠晕乎了。

    这特么也太能说了,但是的确人家说的好像也忒专业了,而且头头是道,自己仔细听了一听,好像还真的是那么回事。

    这的确需要什么分类指导,按需分配,因地制宜,灵活调整,立足现实,着眼长远,……

    麻蛋,这特么也太高大上了,每一个词儿自己好像都能懂意思,但是怎么混在这话里边,自己就有些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呢?

    戴姓内侍走的时候眼睛都有些迷蒙了,嘴里念念有词儿,大概是给他灌输太多内容,深怕记不住,出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了个筋斗。

丁字卷 第一百零三节 日常

    “爷,你可算是回来了。”看见瑞祥直跳脚的模样,冯紫英脸皮动了动,“又怎么了?”

    瑞祥扑上来,压低声音道:“宫里来了公公,都等了好一阵了。”

    “哦?”冯紫英也不敢怠慢,这才几日,怎地永隆帝又坐不住了?“是周公公么?”

    “不是,是仁寿宫来的人。”瑞祥惴惴不安地道。

    仁寿宫?

    冯紫英悚然一惊。

    仁寿宫是太妃居所,太上皇清养之地大明宫便紧邻仁寿宫,有时候太上皇也会歇脚仁寿宫。

    可自己和仁寿宫从无往来,便是太上皇那边的大明宫也一样,为何会是仁寿宫来内侍找自己?

    再说了,宫内召见外臣,也不符合规矩。

    除了皇帝外,便是太上皇都已经很少召见外臣了。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上皇召见外臣都会引发有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自打元熙帝退位之后,一般都不召见外臣。

    即便是要召见,也是在特殊时段,比如岁末年初召见一些老臣以示恩抚。

    寻常时候也就是一些外臣听闻太上皇有恙,会主动去觐见看望,而且多以武勋武将为多,文臣基本上都不会亲自去,而是以送帖子礼物的形式。

    迟疑了一下,冯紫英脑中也是急速运转思考,该如何来应对此事。

    既然人家来了,而且就这么候着,肯定是打定主意要见到自己才肯走。

    这可和永隆帝派来的内侍不一样,多是传了话就走,便是自己不在,也就留话而已。

    来了这么久,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要遮掩隐瞒既没有必要也不可能。

    自己这府上只怕一样有龙禁尉的眼线,怕是连自己梳拢了香菱和金钏儿的事情,都能传到某些人耳朵中。

    “请他到外书房。”想了一想,冯紫英点点头,泰然自若地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无需大惊小怪。

    走上仕途之路,而且是像这样的封建王朝中的仕途,自然免不了派系、站队、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冯紫英也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

    冯紫英在外书房见到了这位内侍。

    和那位周内侍有些不一样,这一位内侍的服饰明显就要高调鲜艳许多。

    靛蓝色的袍服镶金滚边,带着特有的宫廷禁纹的腰带和高履,还有那充满压抑气氛的峨冠,与自己在东书房所见的周公公截然不同。

    “翰林院修撰冯铿见过公公。”冯紫英不卑不亢的拱手一礼,目光澄澈清亮,直视对方。

    来人应该在三十来岁,除了无须外,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内侍。

    满脸精悍之气,眉毛粗浓,大鼻阔嘴,甚至那双手也是骨节粗大,不过在见到冯紫英时,仍然是规规矩矩的作揖行礼,“参见修撰大人。”

    “不客气,公公贵姓?”

    “免贵姓戴。”精悍男子展颜一笑,“可能修撰大人有些惊讶咱家为何登临大人府上,咱家也是受人之托。”

    “哦?”冯紫英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这个时候端茶当然不是送客,而是一种自谦和拉开距离的姿态。

    本以为冯紫英会好奇的问道受何人之托,但是却没想到冯紫英却像是知晓内幕似的,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就再无声息,一味的品其茶来。

    这让精悍男子也是一凛。

    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一位据说是大周朝开国以来第一个以非状元身份的新科进士入翰林除官修撰的年轻士人,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公公,请品茶,这是本官从苏州带回的太湖吓煞人香,味道奇佳,不可不尝。”

    精悍男子有些悻悻,但是却也还是知趣地端起茶盅,小口品了一品,微微闭目一抿,这才点头:“果真是清香醇爽,不愧是太湖名茗。”

    冯紫英悠然一笑,却不言语。

    精悍男子知道今日若是不启口的话,只怕对方就会这么一直静陪而坐,倒也有些佩服对方的隐忍和城府,当然对方敢如此这般,自然也有底蕴。

    放下茶杯,戴姓内侍清了清嗓子这才启口道:”修撰大人,咱家今日受人之托,是想要问一问,开海举债之略,那特许权和银庄之事。”

    对方话语一出,冯紫英心中便有了底了。

    虽然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拨人,或者是哪几个人出手了,但是毫无疑问,开海举债和银庄之事都已经触动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了。

    自己这一段时间对于除了特定之人外,一直只收帖子不见人,这让有些人坐不住了。

    文官们固然可以通过一些渠道来了解,但是毕竟涉及到具体的方略,他们既不可能问得太细,也不会太懂其中门道。

    所以即便是冯紫英经常出入文渊阁和户部、工部和兵部,可寻常之辈也没有资格在冯紫英这里讨个说法,尚书侍郎们有碍于身份也只可能了解大致框架,这就让很多人如坐针毡了。

    这个某些人当然不是寻常商人们,甚至可以说不能称之为商人,他们更多的是一种混合体。

    不过能够把这位戴公公都能支使得动,而且并不担心自家身份被人知晓,那也说明不仅仅是商贾们的心急如焚了,而是其背后的人都发急了。

    冯紫英在下江南之前就要已经对这个所谓的江南做过一番了解,更是对江南的士绅商贾这一对矛盾结合体做过研究。

    江南士绅商贾表面上是截然对立的,士绅以田土为根基,以读书为风气,以结交官府为体例,对商贾更为轻视。

    而商人们则是营生为根基,以资本为纽带,更多的是通过官府中的特定人员和一些在江南中的豪门世家来作为奥援。

    但这只是大周建国初期的情形,随着天平时代的过去,元熙帝继位之后,尤其是元熙二十年之后,江南士绅和商贾的界限急速模糊。

    士绅参与经营营生,特别是旁支庶出子弟更是大力从商,而商贾购置土地,子弟寄籍进入江南顶级书院如白马、崇文书院读书并屡屡在科考中取得好名次。

    这极大的混淆了两大群体的界限,呈现出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形。

    “哦,没想到戴公公也对这等经世济民之道感兴趣。”冯紫英并没有拿捏什么,“只是这特许权和银庄之事牵扯甚广,其中涉及到诸多细节朝廷也有各种考量,甚至还要根据具体不同地域、行业门类等等来做具体评判,也要对想要参与此中者的资历、声誉、实力等等进行一个计议,也非某一人或者某一部就能拍板断言,所以很难一言蔽之啊,所以下官想问一问,公公究竟想要具体问什么,做什么,求什么?”

    戴姓内侍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这一位肯定不好打交道,但是琢磨着再怎么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郎君,自己挟势而来,其背后再有人,但是也不可能无视自己背后的人,他也不相信对方会不知道仁寿宫代表着什么。

    但没想到这厮简直如同在宦海中打滚了数十年的老官油子,这一套接一套的官场技术术语说出来,既让不太了解内情的自己根本无法询问质疑其中的问题,更不知道该如何来应对对方这种以攻代守的发问。

    具体问什么,做什么,求什么,我特么怎么知道?

    戴姓内侍内心暗恨,但是却也知道对方不是好拿捏的。

    人家问的这三个问题也没错啊,这张嘴问题这么大,怎么回答你?

    “呵呵,修撰大人这可把咱家给考住了。”戴姓内侍坦然一笑,“咱家都说了,咱家就是来替人问的,如何了解其中关节?不如修撰大人替我解说解说可行?”

    “当然可以,从特许权来说,那么就是朝廷准备将海贸事务对照原来沿海各地区的私下经营的贸易转化为公平贸易,但是鉴于朝廷政策的转变,可能带来沿海地区贸易的混乱,为避免这种混乱,那么自然就要根据地域,比如南直、山东、辽东乃至两浙、闽地等等,根据各地所产货物产量规模,以及港口吞吐能力,要因地制宜,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自身从事这一行的经验、实力规模以及对外渠道等诸多要素结合在一起,也包括其在当地的生意信誉,由地方官府先行做一个基本预判,然后再由……”

    “另外,从事特许行业,也需要细化分类,着眼长远,对朝廷有益的,能够帮助朝廷开拓路线和渠道的,甚至在情报收集上可以帮助行人司和兵部职方司提供支持的,也有一些优惠支持,……”

    还没等听到实质性的东西,戴姓内侍就已经被忽悠晕乎了。

    这特么也太能说了,但是的确人家说的好像也忒专业了,而且头头是道,自己仔细听了一听,好像还真的是那么回事。

    这的确需要什么分类指导,按需分配,因地制宜,灵活调整,立足现实,着眼长远,……

    麻蛋,这特么也太高大上了,每一个词儿自己好像都能懂意思,但是怎么混在这话里边,自己就有些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呢?

    戴姓内侍走的时候眼睛都有些迷蒙了,嘴里念念有词儿,大概是给他灌输太多内容,深怕记不住,出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了个筋斗。

    目送戴姓内侍离开,冯紫英这才从内心冷笑一声。

    这厮不知道是谁给支来的,但给他的感觉,应该不会是太上皇和太妃。

    如果太上皇和太妃想要介入,根本无需找这样一个角色来和自己说话,有太多路径可以递话。

    现在也还没人说敢无视太上皇和太妃,便是皇帝都要点头。

    他也懒得多猜。

    无外乎就是与太上皇和太妃有着某些利益勾连的角色。

    可能是皇商,也可能是海商,或者是江南那些豪门巨贾,总而言之和开海贸易有瓜葛的都有可能。

    他们让这个戴姓内侍出面,无外乎就是觉得朝廷似乎要忽略他们的利益,先前还打算死挺着观察形势,但现在看来朝廷是真的打算绕开他们,所以坐不住了。

    他懒得和这个被那些人推出来打听消息的家伙多说,但也得要保持礼节上的尊重,这等角色,成事不行,但坏事却有余,没有必要交恶。

    所以这一通话带回去,让他们明白,想参与,可以,按照自己的规矩来,明白就赶紧准备,不明白就等着被淘汰,不缺这些人。

    不过还是有一点让冯紫英有些警惕,既然这帮人已经把关系支到了大明宫内侍身上,那么难免不会再花些心思就要把关系用到太上皇和太妃身上来,利益至上,没有人能免俗,有钱能使鬼推磨,遑论人?

    而且这位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六下江南,骄奢**,恐怕在江南也许了不少诺,承下了许多人情,这个时候难免就会有人要找上门去了。

    不过只要是按照定例律制来,听招呼,守规矩,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给他们这个机会。

    而且对于这等人,更属于日后可以拿捏听话的角色,随着太上皇势力日渐消退,这帮人只会越来越听话,这符合自己的利益。

    带着些许思绪,冯紫英这才回到内院。

    内院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这让冯紫英也很惊讶。

    “怎么了?”冯紫英有些好奇地问云裳。

    “今儿个是玉钏儿生日,爷忘了么?”云裳噘着小嘴不高兴地道,“就知道爷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前两日就和爷说了,也还说要为玉钏儿准备一份礼物呢,这么快就忘了。”

    鹅黄的对襟褙子罩在翠绿的棉裙外,云裳修长的粉颈莹洁如玉,小巧精致的耳朵宛如玉玲珑,在正午的阳光下竟然有几分透明。

    带着几分鲜润樱红气息的脸颊在冯紫英面前格外生动,苗条但不失青春活力的身材充满了一种健康的韵律感,双峰竞秀,扭着汗巾子不悦的模样更让冯紫英怦然心动。

    一只手顺手拉过云裳的腰肢,在云裳惊讶惶然中揽入怀中,看着那微微张开的粉红樱唇,头深深压了下去,另一只手却毫不客气地探入了褙子里,……

    一直到一个惊讶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啊,奴婢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云裳这才从从迷醉中惊醒过来,猛然如挣脱猛虎利爪的小鹿,倏地跳到了一边儿,拉住就要往外逃窜的玉钏儿,脸涨得血红,恨声道:“还不是因为你?”

    一身丹红绫袄,外罩石青色掐牙背心,珠圆玉润的脸盘子倒是和其姐有些相似,笑起来特别好看的月牙眼此时更是荡漾着笑意。

    玉钏儿也只是假作惊慌,被云裳拉住之后也就不再挣扎,笑着拍手道:“怎么却又赖在我身上了?分明是姐姐想念爷了,才迫不及待……”

    云裳大羞,伸手就要去撕玉钏儿的嘴,自己来为这小蹄子打抱不平,没想到却是自陷其中,险些就丢丑了。

    “爷,瞧瞧这小蹄子,刚满十四岁就这般,再等两年还不知道要怎么翻天呢?奴婢就说,这丫头怎么一点儿不像金钏儿姐姐?”

    云裳最终还是逮住了玉钏儿的丰润光洁的脸颊,想要使劲儿捏一把,又有些下不了手,看得冯紫英好笑。

    “云裳,既然你恨得咬牙切齿又下不了手,那不如爷来帮你一把,拉过来,让爷替你出气!”

    “那敢情好!”云裳大喜,拉着玉钏儿就往冯紫英这边走。

    先前还在那里得意洋洋的玉钏儿一下子就慌了,死命挣扎起来,“云裳姐姐,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虽说都是冯紫英的贴身丫鬟,但是玉钏儿知道自己和其他几个姐姐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其他几个姐姐都满了十六了,而且香菱姐姐和金钏儿都已经侍过寝了,云裳姐姐年龄也早就够了。

    府里边也有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规矩,必须要年满十六才破身子,这也是爷定下来的,据说也是为大家身体好。

    虽说在外边十四岁结婚生子的都不少,但是爷却是严格遵循这是个规矩,香菱姐姐也是满了十六才侍寝,而金钏儿更是都满了十七岁才被爷梳拢了。

    自己才十四,所以玉钏儿虽然也羡慕过姐姐和香菱姐姐,但是她也知道也早就说过,要么就别进他屋里,进了他屋里就是他的人,就别想出门了,这话让几位姐姐都是既兴奋羞涩又倍感欣慰满足。

    玉钏儿也不例外。

    太太屋里几个都是做梦都想入爷房里的,但是爷就是不答应,这让明嬛明珠她们几个对自己几个人都是羡慕嫉妒恨,可是又无可奈何。

    爷不喜欢,只喜欢自己身边的人,奈何?

    谁都知道冯家现在兴旺发达,老爷现在是边关总兵,大爷现在是翰林院六品修撰,倍受皇上和朝廷恩宠,而且现在已经兼祧大房,若是能一直跟在爷身边,承蒙雨露恩泽,只要身子没问题,能有幸生下一男半女,日后也就能抬妾了。

    这也是几个丫鬟们最大的奢望和最美好的向往。

    她才十四,还有两年。

    所以她虽然也隔三日就要和姐姐们一样值夜,但是却很知礼的只负责爷的洗漱穿着,少有入内室,就怕是爷或者自己把持不住,坏了规矩。

    今儿个云裳这戏谑的话语里一下子就让她着慌了起来,千万莫要让爷动了心思,那府里太太们知道了肯定就要怪罪了。

    只是她却挣扎不过云裳,或许内心也是半推半就,就被云裳拉到了冯紫英身边。

    冯紫英起身,挑起玉钏儿羞涩嫣红的姣靥,看了看,点点头,又拉起玉钏儿的胳膊,把袖子捋上去,一支粉妆玉琢的藕臂露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夺目。

    冯紫英这才顺手从背后书架上取下一个匣子,掀开盖子。

    匣子里里边有几格,都有绣巾包裹着。

    几个丫鬟们都是很懂事,虽然要打扫内书房,但是冯紫英没说让看让打开的,她们也从不触碰,今日才是看到冯紫英第一次打开。

    冯紫英取出一个,打开绣巾,一串晶莹亮泽的七色玉钏展现在眼前。

    冯紫英也不多言,拿起玉钏便套在了玉钏儿胳膊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放下,“嗯,挺般配,是爷在苏州买的,就觉得和玉钏儿这个名字挺相配,……”

    那挂在玉钏儿胳膊上的玉钏像突然变成了烙铁,灼烫得玉钏儿慌不跌地缩回手,就要抹下来,“爷,使不得,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贵重不贵重,在于心而不在于物,爷过生你们送的礼物,都是亲手所作,爷更高兴,因为那代表一番真心实意,只是爷手拙,只能选些自己觉得满意的东西了。”

    冯紫英摆摆手,温和的笑容如同一支楔子撬开了玉钏儿的心防,同样也让云裳心醉。

    “爷送出手的东西,可从没有收回来的规矩,玉钏儿你喜欢就好。”冯紫英笑着道:“刚才你云裳姐姐还在抱怨说爷贵人多忘事,忘了你的生日,所以爷才给她一个小小的惩戒,嗯,等玉钏儿满了十六岁,到时候爷也要给你一个惩戒,……”

    这话就意味深长了,云裳和玉钏儿都是脸红如霞。

    若是往常,起码云裳是肯定要啐一口以示羞恼,但是今日云裳竟然生不出这般心思,甚至还有些许期盼了。

    云裳和玉钏儿出去不一会儿,金钏儿就急急忙忙进来了。

    见冯紫英正在看书,金钏儿也是捏着汗巾子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冯紫英放下书,示意对方过来。

    金钏儿咬着嘴唇蹩着身子过来,有过了床笫之欢,冯紫英就不会那么自我约束了,一把揽过对方丰润的腰肢,让金钏儿坐在自己腿上,手却牵在了对方皓腕上。

    “爷,太贵重了,不合适,奴婢怕玉钏儿……”

    “怕什么?怕玉钏儿恃宠而骄?还是得意忘形?”冯紫英笑了笑,“爷这双眼睛还是能看人的,玉钏儿虽然比起起来活泼了一些,但是却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你性子内热外冷,玉钏儿活泼亲和,香菱敦厚,云裳细腻,但都不是那种也不喜欢的性子,所以你也不必担心,当然作为你妹妹,你也多管束照顾就是了,毕竟她还是小了点儿,性子还不定。”

丁字卷 第一百零四节 吸引力(五千字大章补上,只有二千字收费)

    “可是那玉钏太贵重了,奴婢怕其他妹妹……”金钏儿考虑问题要比其他女孩子更周全细密。

    当然也只有她作为玉钏儿亲姐姐才能这般说,其他人像香菱和云裳也不好说。

    “贵重?我说了贵重在于心,不在于其本身,你们几个都是赤心侍奉,难道爷感受不出来?连你们自家都是爷的人了,爷给点儿东西又有什么不可以?”

    冯紫英不在意的摆摆手,“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爷有分寸,爷这屋里也容不下那等小鸡肚肠心思的人,便是日后真要有人进来,那也得符合这一条。”

    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金钏儿总算是踏实了。

    香菱和云裳都是和善性子,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去闹小心眼儿,但是日后呢?肯定还会有其他女孩子进屋的。

    看看宝玉大小丫鬟十五六个,爷才四个,日后肯定还有各个奶奶身边的贴身丫鬟,所以她才不愿意让玉钏儿太特殊,那样很容易招人眼目,甚至被推到风口浪尖。

    像太太身边那几个,明珠明嬛等人,也都一直觊觎着爷屋里,盼望着爷能让她们也来时候,但爷一直不答应。

    真要让明珠明嬛那几个进了屋,她们是自小侍候太太的,肯定对太太心思很了解,自己这几个要论和太太的亲近肯定是没法比的,如果再遇上那么一两个不省心的,免不了就要起波澜了。

    现在看来爷倒是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的。

    “爷,我听云裳说,爷很看得起晴雯那丫头?香菱也说宝二爷和薛大爷打赌,是要把晴雯送给爷的,一直没有兑现?”

    金钏儿任由冯紫英魔爪在自己身上肆虐,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眉目间更是春意盎然,只是强忍着想要岔开话题。

    “哪儿听来的话?文龙把香菱送给爷,爷很承文龙的情,可是晴雯宝玉啥时候说要送给爷了?”

    冯紫英笑了起来,从对方雪青色绣袄内的小衣里抽出手来,闻了闻,香气馥郁,羞得金钏儿扭着身子不依。

    “嗯,香菱说的,说有很多人都听见呢。”金钏儿也把身子歪在冯紫英怀中,手指却扭着汗巾子,“晴雯这丫头的确生得比旁人俊,又是个火爆性子,她在宝玉房里其实并不太受欢迎,像袭人、秋纹和麝月几个倒也罢了,合不来也没关系,毕竟都是一块儿长大的,也不会太计较,但是像媚人、绮霰、紫绡几个,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冯紫英讶然,“不是说晴雯是老太君给宝玉的,都进屋当大丫鬟了么?”

    “爷也知道荣国府里的规矩啊?”金钏儿笑了起来,“宝二爷那是不同的,大丫鬟也有八个呢,除了袭人,其他大家都差不多,晴雯人生得漂亮,心灵手巧,但媚人、绮霰也都差不多,女红都厉害,而且媚人自小侍候宝玉,不比袭人差,紫绡还是赖家屋里的一个远亲,也是从小跟着宝玉的,晴雯那脾气,和她们几个都是处不拢的,……”

    “看样子贾府里边也太宠溺宝玉了,也幸亏也早一步下手把你和玉钏儿要来了,否则……”

    冯紫英话一出口才想到好像金钏儿和玉钏儿不是自己要的,而是王夫人给的,只不过自己没有像常人那般婉拒,而是直接收了,香菱也一样。

    想想《红楼梦》书中这几个丫鬟的悲惨命运,自己既然来一遭,当然不会容忍这等事情发生,金钏儿和香菱都是惨死,这等钟灵毓秀的女孩子,还不如便宜自己了。

    “爷便是不要奴婢,奴婢也不会去宝二爷房里,除非太太硬性让奴婢去。”金钏儿眉目含情,“宝二爷那等性子不是奴婢所喜欢的,她也不会喜欢奴婢这等性子,他更喜欢袭人、媚人、绮霰这等性子柔媚的,……”

    冯紫英摇摇头,那宝玉可不像金钏儿所说的那般只喜欢性子柔媚的,他是哪一类都喜欢。

    清高孤傲的,火爆爽直的,豪爽大气的,柔顺温婉的,嗯,颜值即正义,只要没太坏的性格习惯,都喜欢,和自己差不多。

    “那晴雯现在不是在宝玉屋里过得很憋屈?”冯紫英忍不住问道。

    金钏儿确定这位爷是真的对晴雯感兴趣了,抿嘴轻笑道:“爷还说对晴雯没意思呢,这般惦记,奴婢都要嫉妒了。晴雯现在只能算是大丫鬟中排在后边的几个,袭人不必说了,媚人、绮霰、紫绡都排在她前边,和麝月秋纹差不多吧,不过她比秋纹麝月长得俊,但听说太太很不喜欢她的样貌,说她是狐媚惑主,……”

    果然还是如此,冯紫英不得不承认历史的惯性,嗯,是《红楼梦》书中的历史惯性,这王夫人还是看不惯晴雯。

    “不过晴雯其实只是性子爆了点儿,嘴巴不饶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更谈不上什么狐媚惑主,……”大概是觉得对自己原来主人王夫人这样说不太好,金钏儿又赶紧婉转回来:“太太也是怕宝二爷还小,所以太小心了一些。”

    冯紫英拍了拍金钏儿的翘臀,示意自己理解,“嗯,其实还是宝玉自己的事儿。”

    “若是爷真的瞧上了晴雯,不妨直接和老祖宗说便是,晴雯是老祖宗派下去的人,她一句话就能行,而且估计太太也乐见其成呢。”金钏儿小声地替冯紫英出着主意。

    “那倒不必了。”冯紫英摇摇头,“没地成了爷还真的贪图美色了。”

    金钏儿捂嘴轻笑,笑得冯紫英有些尴尬,“金钏儿,你这是在挑衅爷么?”

    “没有,婢子哪里敢挑衅爷,只是爷这话太不由心,看上就看上了,那有什么?爷看上她,那也是她的福气,晴雯这两月还不是偶尔来一趟云裳那里,以婢子看,她也未必无心呢。”

    金钏儿撇撇嘴。

    虽然说和晴雯没太深的交情,但是金钏儿也知道若是晴雯真的被爷看上,自己如果使脸色或者小心眼儿,那反而要坠了自己在爷心目中的地位了。

    好不容易才在爷心目中确立的首席丫鬟位置,金钏儿可不希望被这个原因毁了。

    纵然晴雯真的进了爷的屋,那又怎样?

    论做事,论姿色,论揣摩主子心思,论嘴皮子,论手巧,金钏儿就没怕过人。

    在荣国府那边金钏儿就没有惧怕过和鸳鸯、平儿的竞争,至于袭人,她还真瞧不上。

    “好了,不说晴雯了。”冯紫英看了一眼金钏儿,“今儿个谁值夜?嗯,不叫值夜,是值午睡,……”

    金钏儿脸刷地红了,冯紫英心知肚明,“上一次你说你身子不方便,今儿个可得要遂爷的愿了。”

    “爷还是要爱惜身子,马巷胡同那边还有两位姨娘呢,这般恣意,莫要伤了身子,……”

    金钏儿声音越发小了,下颌都要低垂得顶入胸前沟壑里去了。

    冯紫英也懒得解释。

    自己可是连尤二姐尤三姐都没碰过,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连母亲和姨娘都知道自己在马巷胡同里养了两个“外室”,却都很默契地不问,弄得冯紫英都不好去向母亲姨娘解释,总不能跑去告诉母亲姨娘自己只是养着一对金丝雀好看,没那份心吧?

    这话自己都不相信,不过是不想显得过于露骨,想要随缘一些,更有气氛吧。

    ********

    舞裙香暖金泥凤,画梁语燕惊残梦。

    ……

    拼却一生休,尽君今日欢。

    ……

    冯紫英被门外传来的玉钏儿叫醒来时,已经是快申时了。

    他一动便把还在沉睡的金钏儿给惊醒了,一见床头一段柜上的沙漏,再听得门外玉钏儿交换,满脸惶急的金钏儿唬得顾不得穿衣就要起身。

    这等时候还不起床,真的要被太太和姨太太知晓,那定一个白昼宣淫的名声,自己就别想在爷屋里呆了,虽然这是爷的“作恶”,可是太太和姨太太可不会这么想。

    冯紫英自然明白这丫头的想法,赶紧把丫头按在锦衾里,这天时尚凉,这赤条条地下床,那还不得受凉?

    不过他倒是成日锻炼习惯了自顾自的穿衣,“金钏儿,你慢慢起来,我娘她们没这么无聊,知道了我的事儿,难道还能故意来折腾人不成?”

    “玉钏儿,是谁来了?这等日子,雨天梦高唐,雪夜读**,不亦说乎?这谁个时候来坏爷的清秋大梦?”冯紫英没好气的打了一个寒噤。

    外边淅淅沥沥的飘着雨夹雪,寒意分外隆重。

    金钏儿可不敢把自己当主子,想起床来侍候穿衣,可冯紫英却坚决不让,好在门外边儿就是自己亲妹妹,倒也无妨,催生喊道:“玉钏儿,你来侍候爷穿衣。”

    玉钏儿只得进来,一眼就看见赤着半个身子的姐姐坐在炕上替爷披衣,羞处隐约可见,而爷更是大马金刀的坐在炕沿上,一双腿光溜溜的露在外边儿,也不怕冻着,只把她也羞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爷,是练大爷来了。”好在都是熟门熟路,玉钏儿虽然害羞,但是却仍然迅速的替冯紫英拿来衣衫套上,一边替他系着襟扣,“来了一会儿,奴婢说来喊您,但练大爷不让,就在您外书房里喝茶看书呢。”

    “练大爷?”冯紫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练国事。

    这可是新鲜事儿,练国事可是鲜有登自己门的,便是有事儿,那也是在翰林院里就能说个一二来,所以好像就来过自己家里一回吧。

    “嗯,奴婢看他也不像有什么紧急的事儿,所以也就没急着过来催您。”玉钏儿当然知道今儿个中午姐姐被爷给拉去侍寝了,那屋里隔音效果再好一样瞒不过有心人。

    “让你姐姐再睡会儿吧。”冯紫英穿好衣衫,又不无怜爱的将金钏儿按进被窝里,“热乎一会儿再起来,没事儿。”

    一直到冯紫英出门,金钏儿才赶紧起身,再说爷宽纵宠溺,她是一门心思要当大丫头的人,自然不肯在这些细节上输于人,侍寝也就罢了,但爷都起来了,她自然不肯再躺床上。

    见玉钏儿只顾着盯着自己穿衣,金钏儿脸一红,一边用锦被遮掩着光溜溜的身子,一边把肚兜带子系上,瞪着眼恨恨道:“你还不去伺候爷,在这里愣着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你迟早还不得有这一遭?”

    “姐姐,书房有云裳在那儿呢,我在屋外好像听着你的声音不像你说的那般……”一句话就把金钏儿弄个大红脖子,气得拿起炕上的靠枕就要砸过去,慌得玉钏儿赶紧躲到门口去,“人家说的是实话嘛。”

    “小蹄子,那能一样么?那是第一次,现在……”话一出口,金钏儿觉得越说越不堪,赶紧收口,“好了,日后有你明白的时候,赶紧把我绣鞋拿过来。”

    冯紫英见着练国事时,练国事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摆在书案上的一篇文章。

    “紫英,你这篇文章可是要发在下期《内参》上?”练国事很有兴趣。

    这篇文章题目是《正确认识当前最紧迫的几个问题及其辩证关系》。

    “嗯,君豫兄也感兴趣?”冯紫英笑了笑,“这篇文章比较长,我刚起了个头,算是上半部分,估计需要写成三到四部分,分成几期来刊载。”

    “我就看了前面几段都很有意思,嗯,经济问题,军事问题,财政问题,贸易问题,每个问题都还存在着几个方面,以及问题与问题之间的关系,每个大问题与其他问题的关系,是不是打算这么写?”练国事点头,“可这个‘辩证’是什么意思?”

    “辩通辨,即判也,但意义更丰富,可以解释为经过观察分析之后的断定,证,就好理解了,但更复杂,可以理解为谏诤,也可以理解为参悟,还可以理解为验明的意思,但我觉得几者合起来,就可以理解为能够客观公正的参悟验明的意思,而辩证合二为一,即为对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事物通过全方位的观察计议之后得出的准确判断。”

    练国事大为震惊,他知道冯紫英时政策务方面的能力无人能及,但是没想到这家伙对说文解字的研究也有如此造诣,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现在他才不关心冯紫英说文解字的能力,他更感兴趣的是冯紫英对几大问题的研究和分析,嗯,还包括那其中的辩证关系。

    “嗯,我大略明白了,看样子你这一趟西疆加江南之行让你收获颇多啊,居然有如此多的感悟,都可以就这几项事务来进行论证了。”练国事不无羡慕。

    他也是翰林院修撰,甚至他是状元,还比冯紫英早一年除官翰林院修撰,但是论名气,论影响力,论在上官面前的话语权,根本无法和冯紫英相比。

    现在他就只能在翰林院里修修史,制制诰,写写起居注,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生活没太多意思。

    可想想起码还要熬几年才能从翰林院出去,到地方也好,进六部也好,可自己在翰林院中什么都没学到,还不如好好读一读《内参》感悟还多一些。

    可看看冯紫英现在随手就能下笔千言,而且动辄就是要在《内参》上发表,而自己也可以写文,但写什么》

    《内参》的要求就是要贴近时政实务,不刊载那些诗词歌赋,因为这本来就是为内阁和六部都察院以及皇上提供参考的东西,诗词歌赋对朝政大计意义不大。

    “君豫兄,我也是走了一趟宁夏甘肃,又下了一趟江南,加上对辽东登莱的军务有些了解,所以觉得,这朝廷现在处于一种杂乱无章的状态,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找不到主心骨一般,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做了这件事情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会对另外一件事情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大家都有些只顾着自己这一摊子事儿,户部的只管着多收田赋商税回来,开海能收银子回来就行,兵部只顾着我要把辽东守好,那就需要不断的增兵增饷,却不管财政能不能支撑,工部只顾着漕运顺畅,道路通畅,修修补补,却没认真规划构想过,如果我们可以把海路打通,水陆联运,对整个辽东的防务有多么大的帮助,他们都是只看自己这一摊,或者说也不想去管别人,那是该内阁考虑的,可内阁呢?全然没有考虑过这些事务里相互牵扯影响的问题,……”

    “所以你打算好好这些事情和它们之间的辩证关系写一写,捋一捋?”练国事颇为兴奋地道:“紫英,为兄文笔虽然不敢和子逊比,但是也算差强人意,让为兄来当你这个助手,如何?”

    冯紫英笑了起来,“君豫兄,您这样的大才,我可用不起啊,怎么,你这难得登门一回,就是为这事儿?不是吧?”

    练国事也笑了起来,“愚兄这算什么大才,方正之木而已,却缺乏砍削成材,怎么紫英你还对愚兄挟技自珍么?”

丁字卷 第一百零五节 加入,壮大(第一更!)

    冯紫英无奈地摇摇头,“君豫兄,小弟这点儿本事你还不清楚?不都是我们在书院里大家探讨的么?只不过小弟这一两年跑的地方多了一些,见的东西多了一些,思考的问题也多了一些罢了。”

    “不一样。”练国事摇头,“愚兄原本觉得你在书院里就很不一般,但是没想到你大比之后馆选庶吉士变化更大,或许你说的你跑西疆,下江南,都对你有帮助裨益,但你这变化也太大了,愚兄觉得我们和你比起来是越甩越远,现在就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日后我们甚至连和你谈话的内容和资格都没有了,所以才想要毛遂自荐一番,就是不想被你甩太远。”

    见练国事如此认真,冯紫英也郑重起来,“君豫兄,你是当真的?”

    “当然。”练国事昂然点头,“所以紫英你无需忌讳什么,以你为主,只要觉得用得上愚兄的,只管吩咐。”

    冯紫英沉吟了一下。

    很快他就要去扬州开始启动银庄的筹建工作,预计也就是十日以内。

    扬州那边固然有汪文言等人的协助,但是自己也的确需要一个能精于官府这边事务,最好还要有一个有一定身份的人物来协助自己,这样一来和扬州各方人物打交道也显得更正式一些。

    汪文言他们毕竟还是挂着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里的身份,很多时候也会有一些限制,而如果练国事出面,堂堂大周翰林院修撰,那就无人能质疑了。

    更为关键的是练国事整个同学中虽然不是最亲近的,但却是对自己印象最好的,态度最友善的,只不过练国事比自己要大好几岁。

    或许自己对此并没有什么,但是对练国事来说要说没有一点影响不可能,这也是为什么练国事这一年多对自己态度依然亲近,但是却不及方有度他们来往紧密的缘故了。

    像现在的方有度算得上是和自己最密切最亲近的了,还有像许其勋、贺逢圣、范景文、郑崇俭、孙传庭等人,都慢慢开始向自己靠拢。

    哪怕他们意识到或者没有意识到,但都不影响这样一个趋势。

    毕竟自己现在已经是翰林院修撰,无论是身份地位上,还是在朝中影响力上,都已经远远地把他们甩在了身后几个段位了。

    当他们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追逐上自己时,他们可能还会有一些嫉妒心理,但当他们意识到望尘莫及时,那么他们就会迅速的调整心态,进入真正仕途奔行的官员状态。

    有着这样一层同年同学关系,外加一个看上去更为美好的前程,而且在很多方面,自己也为他们创造出了许多机会,而且关键在于他们的治政思路,或者说世界观价值观还处于一个日渐形成的阶段,尚未完全定型,自己通过各种方式来影响他们,让他们意识到走这样一条路,会更加光明美好,何乐而不为?

    “君豫兄,小弟当然欢迎你参与进来,嗯,小弟等一段时间就要去扬州,目的就是要为开海之略在辽东登莱的第一步——打造造船业及其相关的营生做前期准备,嗯,准确的说就是筹建银庄,为登莱那边的产业营生提供钱银支持,小弟也很需要一些人手来协助。”

    冯紫英看着练国事,“如果君豫兄有兴趣的话,我们就先解决黄大人那边的问题,不过有小弟这个先例,估计黄大人那边应该会允许。”

    冯紫英几乎是被内阁直接借调出来了参与到开海之事中来,名义上他还是翰林院修撰,但实际上他更多的是在文渊阁下边做事,而且因为没有具体经管,大部分时间都是由他自己掌握,所以也是格外自在。

    练国事也很羡慕冯紫英这种自由自在,而且还能把事情也做了。

    哪像自己成日里龟缩在翰林院里写些不知所谓的制诰和起居注,要不就是没完没了的读史,寻找其中疑问差错,提出来讨论修缮,可这些事情有意义么?

    原来也许不觉得,好像翰林院几十年来都是如此,甚至前明翰林院也是如此,怎么自己就不行了?不就是熬么?

    可看到冯紫英在外边干得风车斗转,不仅仅是他练国事,他发现连黄尊素和杨嗣昌等人都一样有些做坐不住了。

    “哦?银庄?去扬州,为什么选择扬州而不是金陵或者苏州?”练国事来了兴趣,“另外,你说要在登莱辽东打造造船业,可是像宁波、泉州这些地方造船业已经有相当基础,纵然有辽东——登莱航线靠近的缘故,但是这样巨大的投入划算么?日后如何来支应这个行业?”

    单凭这就几句问话,冯紫英就知道练国事是下了决心不想在翰林院里修史制诰混日子了。

    银庄落足扬州而不是金陵或者苏州,当然有原因,而造船业必须要在登莱辽南发展起来自然也有道理,这些都可以留下来慢慢计议,但练国事下了决心,就让冯紫英很高兴,说明对方是真心放下一切,要干一番事业来了。

    “君豫兄,看来下的工夫不浅啊。”冯紫英朗声大笑,“是不是早就不耐烦了,看着小弟撸起袖子大干,你却在一边干坐,这滋味很难熬吧?”

    “哼,不仅仅是我,真长和文弱不也一样?不过真长和你不熟,文弱还有一个老爹压着,所以都只能忍着,愚兄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估计如果愚兄在你这边干顺手了,他们就会坐不住了,甚至还能刺激一下前几科的前辈们。”

    练国事话语里充满了诙谐风趣。

    这大周每科春闱大比都有三名状元探花榜眼直接进入翰林院,还有一些馆选庶吉士观政结束进入翰林院,这个数量都不小。

    当然也会陆续有一些出去外放或者到六部里去,但作为其中中坚力量的史官,包括修撰(从六品)、编修(正七品)、检讨(从七品),却没有定员,一般比例是按照一个修撰两个编修四个检讨来配备,相当充实完备。

    这也就意味着像现在翰林院中有六个修撰,那么就会有十二个编修和二十四个检讨,当然这个数量也未必完全准确,但大体是来按照这个规格来配备的。

    “呵呵,君豫兄,咱们暂时还顾不了那么多,把咱们自己认定的事情做好,上报君王朝廷,下不负黎民百姓,此心足矣。”冯紫英很潇洒地道:“小弟也知道这桩事儿引起了很大纷争,也会触及很多人利益,但是若无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气概,又和能做成大事?”

    练国事能听明白冯紫英话语中的含义,利之所系,自然很多人就会趋之若鹜,若是不能有大决心大毅力坚持本心,那就势必难以在这样一场大潮中坚持下去。

    “紫英,愚兄的性子你也明白,若是愚兄认可认定的,便会毫不犹豫坚持去做,但若是愚兄难以认同的,那么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愚兄会主动退出。”练国事正色道。

    “小弟明白君豫兄的心志,那小弟就欢迎君豫兄加入进来,小弟也会把自己的一些想法理念和盘托出,先申明,君豫兄,道不可移,但术则可用,这也是我们所要面临的真实形势所决定,这一点小弟可要先提醒君豫兄,莫要因此而产生误会了。”

    冯紫英的提醒让练国事大笑起来,“紫英,你莫非真的认为愚兄就是方正迂腐之人?做大事不拘小节,你我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当然要面对现实,不违道义,不失大节,不逾底线,其他皆不足道。”

    不违道义,不失大节,不逾底线,嗯,这三句话怎么听都像是自己的话才对,从练国事嘴里出来,倒是让冯紫英有些感触了。

    看来自己多多少少都还是对身边人,尤其是这些同学们产生了一些影响,这可不仅仅是蝴蝶翅膀那么简单了,甚至可以说是从为人行事的根本上都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讨论开海之略的几桩事情一直从申时到戌时,冯紫英还专门留了练国事吃饭。

    这也是练国事第一次在冯府吃饭,对于冯府丰富精致的饮食也是赞不绝口,爷让冯紫英颇为得意。

    这其实也是金钏儿的手艺。

    金钏儿自然明白冯紫英能留饭的人与爷关系非同一般,当然要展示一番。

    送走了练国事,冯紫英觉得时机日趋成熟了,或许自己真的该上书内阁,就开海方略成立一个专门协调机构了。

    其实原本中书科就是一个很合适的部门,适当扩展一下权限,可以成为皇帝和内阁之间的纽带,也可以借助内阁和皇帝的权力影响力插手六部事务,可谓最合适的所在。

    只不过现在的中书科还纯粹就是一个摆设,要改变这样一个机构,将其提升到近乎于未来国务院办公厅兼发展研究中心的位置上,还真不容易。

    不过自己真的把中书科地位提高和扩展了,像贾家为宝玉的考虑岂不是又要落空了?

丁字卷 第一百零六节 勾心斗角

    文渊阁里。

    坐在上首的叶向高和方从哲都饶有兴致的阅读着这厚实的一叠文章。

    当叶向高看完一页,便要递给方从哲,方从哲看完又递给齐永泰,齐永泰看完又递给李廷机。

    四位阁老就这样以传阅的形式来通读这份通政司送来的文稿。

    按照大周朝制,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等所有公文都要经由通政司才能传递到内阁,内阁计议之后才上报皇帝,皇帝批阅后下到内阁在转给通政司分发各部,当然在分发各部时,六科给事中会进行审查,若无异议便可执行了。

    当然这是正常情况下,特殊情况下,比如军情、疫情、灾情等等可以直接从地方府县直达内阁甚至皇帝手中,但这非常态。

    “乘风兄,你也是才看到么?”李廷机微笑着问把文卷递过来的齐永泰。

    “嗯,紫英倒是和我说过,但是却只是口头一说,他也说要以书面形式正式递交给内阁,以翰林院的名义,这样能够更正式和详实。”齐永泰泰然自若地应道:“他甚至向我建议,这份策划建议其实可以结合未来几期《内参》中他撰写的一篇文章来看,这样可能更够更清晰的表明当前朝廷需要解决的一些问题,以及可以采取的办法策略。”

    齐永泰话音未落,方从哲却接上话了,“是那篇《正确认识当前最紧迫的几个问题及其辩证关系》?”

    齐永泰扬了扬眉,“中涵兄也看了?”

    “看了,只是第一部分,嗯,视野角度很犀利啊,乘风,你这个学生堪称天才鬼才啊,考虑问题和常人不一样,原来我也认为他可能会有失偏颇,但现在看来,很全面细致,更能透过一些表面的东西来分析出不同的道理来。”

    方从哲面色不变,“不过有些方面感觉牵强附会了,或者说危言耸听夸大其词了,有些地方则由过于轻描淡写了。”

    齐永泰也一笑置之,“中涵兄,他才十七岁不到,能有多深刻认识?跑一趟西疆和江南,难道就能把一切都了然于胸?朝廷之事牵扯方方面面,岂是他这个年龄就能领悟透的,先打磨几年吧,现在他写的东西能让中涵兄一笑,足矣。”

    齐永泰的漫不经心让方从哲心中也是憋闷。

    这个家伙还真的对他那个学生满怀信心呢,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小家伙真的厉害,自己若是有这样的弟子,一样会老怀大慰。

    几个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也把这份建略大略读了一遍。

    叶向高容色沉肃,读完之后,又瞑目沉思了一阵,这才启口,“中涵,乘风,尔张,这虽然是一个大框架,但是老夫觉得已经相当完整了,和上一次紫英来咱们这里说的情况又有许多完善,只是提出的许多东西都是前所未有,动辄横跨户部、兵部和工部,还牵扯到地方,又没有前例可依,如紫英在卷中所言,须得要开天辟地,另起炉灶。”

    其他几个人都不言语。

    首辅有决断之权,除非其他几位阁老全数反对,基本上在这种方略上他可以一言而决,当然最后还需要上奏皇上。

    “登莱总督衙门也是新设,是否可以置于其下?”李廷机迟疑了一下,这才建议道。

    “不妥。”齐永泰断然否定,“银庄之事如何能置于登莱总督府之下?另外牵扯到海贸市舶司,勾连甚广,户部岂能容忍登莱总督插手?”

    李廷机也觉得的确如此,武勋那帮家伙若是能逮着这个机会,那还不把这点儿银子给折腾光?绝不能让他们占主动。

    “嗯,我想差了,的确不妥。”李廷机也很爽快的撤回了自己的建议,“可是若是设立于户部之下,又因为要设立船厂,打通航线,甚至还要勾连日本朝鲜和虾夷地等,这却非户部职责,也是不妥啊。”

    “的确如此,户部事务占大头,但是咱们最初的初衷却是以九边防务尤其是西疆防务和辽东战略,兵部肯定希望要在中有发言权,总不能真的让登莱总督直接干预吧?”齐永泰插话道。

    内阁中没有哪位喜欢武勋,在这一点上士林文臣无论南北,态度都出奇的一致,所以兵部必须要由文臣掌握,也必须要凌驾于各镇总督总兵之上,哪怕总督的品轶已经是一品,总兵也多是二品,但是一个三品的兵部侍郎一样可以让你俯首听命。

    “还有工部,造船,建设码头,另外航线的探索建设,都归工部所辖,乘风,你这个学生胃口很大啊,甚至提出了要考虑主动控制东番和澎湖,彻底纳为大周管辖,可这开支从何而出?工部在其中当起何等作用?”

    叶向高和工部尚书李三才一直关系密切,他也有意延纳李三才入阁,但是遭到了方从哲和齐永泰的坚决反对。

    永隆帝也对此事态度模糊,更倾向于让兵部尚书张景秋入阁,但这又为叶向高和李廷机所反对,此事便一直拖了下来。

    叶向高的话让齐永泰有写难以回答实

    际上他也看到了这一点,对冯紫英的擅生事端也有些不悦。

    本来说开海就说开海,说筹建银庄就筹建银庄,却又突然的提出了这个控制东番和澎湖的的设想,横插在里边,显得不伦不类,极大的干扰了主题。

    沉吟了一下,筹措了一下措辞,齐永泰才缓缓道:“东番之地一直横亘于福建之东,包括澎湖,已经日益成为倭寇和海盗在东南沿海藏身隐匿的一个天然渊薮,而且《内参》中《海外奇谈》不也有介绍,东番多有金银矿藏,且北面多有肥田沃土,几年前便有红毛番和佛郎机人意图立足于此,被我水师驱除,但若是继续放任不管,难免会有肘腋之患啊。”

    叶向高淡淡地哼了一声,“乘风,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开海举债,是打通航线,其他事务如何能裹挟其中?就怕是你这个弟子受人怂恿蒙蔽,才会有此建议了。”

    齐永泰只能起身一礼,“进卿兄说得是,下来之后下官会好生批评紫英。”

    “那倒也不必,此子想法是好的,但是失于操切,完全可以等几年来做嘛。”叶向高摆摆手,把话题拉回来,“言归正传,中涵,乘风,尔张,这等事宜纷繁复杂,牵扯甚广,建略中所言也的确有些道理,单是某一部来经办,的确会受到各方掣肘,怕是拖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行。”

    叶向高和齐永泰、李廷机都点头称是。

    这是摆在面前最现实的问题,不明确事权,谁来做,有多大权力,怎么做才能做成,这些都要明确清楚,否则只会遇到权力就抢就抓,遇到事情和责任就推。

    “此份建略倒是把基本框架梳理清楚了,但怎么做,大体也知晓,但是谁来做却空悬在这里,乘风,你这个弟子厉害啊,是故意给我们设了一个套么?或者还是他早就胸有成竹?”叶向高斜睨了齐永泰一眼。

    “进卿兄太高看紫英了,他若有此等本事,只怕早就迫不及待的写出来了。”齐永泰摇头苦笑,“估计他也是考虑到牵扯到诸部事务和地方配合,还有诸多经济营生方面都是从未接触过,自己心里也没数,所以干脆就把这些都和盘托出,把难题交给我们吧。”

    叶向高深看了齐永泰一眼,却没有做声,而方从哲则若有所思,捋须良久不语。

    李廷机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此事总归要有一个解决方略,交给户部,兵部和工部就不干,交给兵部,只怕捅出了窟窿户部又要跳脚,工部也要扯后腿,最好能几者兼顾,同时还牵扯都许多以前都未接触过的事务,破天荒的第一遭啊,……”

    见几人都拿不出意见或者不肯表态,叶向高也只能摇头,“既如此,大家都回去再好好琢磨一下,此事不能拖,皇上也在催我们拿出方略来,尽早敲定,王子腾也是三天两头来问,所以大家都想一想,如何圆满实现这个目标,达到最终结果。”

    ******

    齐永泰一回家,便立即让人通知冯紫英来府上。

    与此同时叶向高,也把李廷机留了下来。

    “尔张,你看出来了么?”叶向高嘴角含笑,“老齐他们也有些坐不住了啊。”

    “不是老齐他们坐不住了,是大家都坐不住了。”李廷机也是微微一笑,“既然这件事情挡不住,连皇上都着急,那么就只能考虑如何让这件事情能按照他们设定的路径来做,不要太过逾线啊。”

    “嗯,你看这东番之事是否是乘风在演戏?”叶向高问道。

    “不像。”李廷机思索了一下,“老齐前两次的主要心思还是在辽东的军务上,嗯,甚至对虾夷地和海西、野人女真的连接都很感兴趣,这也是他们北地士人根本,我看张怀昌也频繁去齐永泰那里啊,估计也在给齐永泰施加了很大压力。”

    左都御史张怀昌是辽东人,最坚定的保卫辽东派。

丁字卷 第一百零七节 人事,党争

    “嗯,既然如此,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来处置?”叶向高也皱起了眉头,“老夫总感觉这个方略里边,冯紫英所谋乃大啊。”

    李廷机笑了起来,“进卿兄,任谁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只怕都要好好谋划一番,若是蹑手蹑脚,小家子气,齐永泰和乔应甲又岂能看得上此子?”

    叶向高想了想也是,好不容易营造出这样一个机会来,若是不能抓住,只怕齐永泰他们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处于苦苦支撑情形下的北方士人好不容易抓住的一个机会,嗯,应该说这个机会也是充分考虑了南方的利益,否则也难以获得南方士人的支持。

    这个朝廷中谁占上风谁居于下风,既要看在内阁六部中南北士人的势力强弱对比,更要看一个时段中朝廷资源向哪一方倾斜,而皇帝就是居于其中平衡者,自前宋以来,到前明、大周,南方士人的势力稳居上风,而且优势也越来越明显。

    为了维系南北平衡,皇帝不得不在其中充当平衡的砝码,并不断在朝廷政策中予以调整弥补,像科举中的举人进士名额分配,武勋群体的盛衰,其实都是一种表现。

    当然无论是南方士人还是北方士人都同样清楚,这种平衡必须要有,南方居于优势,北方处于劣势,这种大格局不会改变,但是却又不能让北方过于处于劣势。

    一旦这种微妙平衡失衡,那么就有可能导致一些难以预料的结果,比如北方民乱叛乱,或者外敌长驱直入,这也同样不符合南方士人的利益,从另一个角度来数,北方广大地区也是南方商品的主要市场,一旦损失了这些地区的市场,南方也一样会有切肤之痛。

    正因为如此,这样一个开海之略在叶向高和李廷机以及方从哲他们看来,其实也算是一个对北方衰落多年的弥补,一旦甘肃、宁夏两镇和辽东局面真的无法挽回,对南方来说一样是一个巨大威胁。

    所以他们也才会斟酌再三之后,相互妥协支持这样一个方略,把更多的心思花在这个开海之略中如何为各自所代表的阶层群体争取更大的利益。

    “嗯,说实话,冯紫英此子的确有些本事和眼光,提出的这个方略兼顾了各方利益,连老方都无话可说,一旦开海事成,南直、两浙、江西的丝绸、制茶、瓷器产业必定会有一个相当大的发展,我们闽地不过也就是在制茶、瓷器产业上能有所得利,当然海贸本身就是我们的强项,这也是我们理所当然该拿到的,……”

    叶向高捋须轻叹,“此子巧妙地以打通辽南——登莱航线为饵,硬生生把咱们闽地和两浙的海商给撕裂开来,割走一块到山东去,但是却又不至于伤及咱们闽地和南直的元气,让咱们和老方都只能欲言又止,自己憋着气还不能说,拿捏的火候相当好啊,你说这是冯紫英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皇上出手了?”

    李廷机也点头认可,“如果不是老齐的手腕,估计就是皇上的意图了,嗯,冯紫英虽说有些眼光才华,但是这等火候的一刀,怕是玩不出来,我觉得老齐那方正性格,都悬,多半还是皇上的手法。”

    二人都认同,这等老辣深沉的一手,冯紫英再说不凡,但这是经验经历的问题,应该玩不出。

    “既然是皇上态度都明朗了,那么尔张,你觉得此事该怎么处置?”叶向高越发觉得此事须得要考虑周全,“虽然这份方略中没有提特许金和举债所质押的市舶司未来海税,但感觉冯紫英信心十足,你觉得呢?”

    李廷机也皱起眉头深思。

    开海涉及两笔收入,一是特许金,二是海税。

    特许金名义上是一次性的,但是一来有年限限制,冯紫英在方略中提出几种可能性供选择,三年,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另外也需要根据海贸路径和交易产品类型来确定,提出可以对进口有利于大周需求的特定产品予以优惠,比如金、银、铜等贵重金属,比如火铳、火炮和特定植物种子、木材、药材类的货物。

    加上随着海贸扩大,可能每一年都会有适当的人数增加,当然增加数量不宜太多,需要有一种规则来进行约束,以保证第一批参与者利益,比如需要经过首批者和户部或者市舶司商议确定。

    海税也就是举债用于质押的。

    目前只能根据私下掌握了解的一些海贸数据来进行分析评判,根据特许情况,和开海几处港口的贸易量来大致确定标准,但考虑到一旦全面整是开海,这海贸发展会迎来一个较大规模的发展,尤其是和西夷人的贸易呈现出稳步上涨的规模,佛郎机人和红毛番都对与大周的贸易极为感兴趣,对大周最大的几种出口商品也是极为渴望,丝绸、瓷器、茶叶,未来可能还有更多的需求。

    “进卿兄,如果按照冯紫英的设想,无论是特许金和海税规模都会呈现出一个稳步增长的态势,而且其在《内参》中《海外奇谈》也谈到,除了红毛番和佛郎机人外,西夷还有许多希望和大周建立起贸易往来的国度,只不过限于目前东方航线基本上被红毛番和佛郎机人所垄断,所以暂时没有进入,但是既然有两家了,就必然会第三家、第四家,所以我也相信这一点,那就是特许金和海税都会持续增长。”

    叶向高知道李廷机明白自己的意思了,“那户部……?”

    “嗯,户部必须要控制在我们手里,郑继芝也该致仕了,他不是三年前就写了致仕请求么?”李廷机建议道:“若是官应震进了户部,那么是否可以让明起担任尚书?”

    黄汝良字明起,他现在是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执掌翰林院院事,和叶向高、李廷机一样,都是福建人。

    叶向高缓缓摇头,“明起资历还是浅了一点儿,皇上那里通不过,另外中涵也不会答应。”

    李廷机也皱起眉头。

    南方士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像方从哲这些南直和两浙士人就与他们这帮福建士人就貌合神离。

    在首辅争夺战中,方从哲失手与叶向高,就一度让双方险些翻脸,但是考虑到北方士人这两三年里势力日增,所以双方还是握手言和,进而把本属于北方士人的李三才、**星关系拉拢进来。

    但北方士人也没有闲着,着力拉拢湖广士人,而且也取得了明显成效,像湖广派的柴恪、官应震、杨鹤目前看似中立,但其实已经有些倾向于北方士人,所以这也让南方士人有些紧张,更需要团结。

    “汤嘉宾(汤宾尹,字嘉宾,南直隶宣州人)?”李廷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户部关系重大,崔景荣作为北人被挪到吏部之后,官应震要出任户部右侍郎,郑继芝离任的话,就找不到一个资历合适的非北方人来担任户部尚书了。

    汤宾尹算是一个合适的,而且汤宾尹和叶向高、李廷机等人关系都很一般,反而和方从哲关系密切,从这个角度来说,恐怕皇上那边是愿意乐见其成的。

    但汤宾尹和武勋以及太上皇关系密切,这却又是一个问题,皇上会同意这样一个角色出任户部尚书?

    叶向高缓缓摇头,“嘉宾资历倒是够了,但他和太上皇关系太密切了,单单是这一点也就罢了,关键在于他和义忠亲王还有往来,皇上怕是容不得的。”

    “那**星?高攀龙?”李廷机迟疑地问道。

    “高存之(高攀龙,字存之,南直隶无锡人)倒是合适,但齐永泰他们不会答应。”叶向高也在苦思,“赵梦白(**星,字梦白,北直隶真定人)在家中赋闲太久,只怕难以服众啊,而且齐永泰、乔应甲他们恐怕都对梦白已经心生疑忌了,觉得他是第二个道甫了。”

    **星字梦白,李三才字道甫,二人都是北方士人,但是却和南方士人交好,这让齐永泰、乔应甲、亓诗教这些北方士人首领对这二人都是有些不满。

    叶向高连续否定了几人,李廷机也没辙了,“进卿兄,户部尚书人选要选好才行,我看皇上有意要让张景秋入阁,只怕咱们最终犟不过啊,那户部尚书就更需要在我们掌握中了。”

    叶向高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但选不出合适的话,那还不如让郑继芝继续,起码他不会彻底倒向谁,他现在只想挣一份名望。”

    “可是官应震也要入户部,我们怎么办?”李廷机有些着急。

    “让明起(黄汝良)担任户部左侍郎。”叶向高脸色一沉,“让高存之(高攀龙)接替明起(黄汝良),中涵(方从哲)也该没多大意见才对。”

    设想是美好的,但是这一番人选确定,都还要经历几番交锋和妥协才行,叶向高和李廷机都很清楚。

丁字卷 第一百零八节 计议,手段

    冯紫英赶到齐永泰府上都是酉初三刻了。

    这段时间他也没敢乱跑,知道各方大佬可能会随时召见,特别是文渊阁几位,但他也不想见人,尤其是那些成日里来送帖子的,都快成了累赘了。

    王子腾和牛继宗也很活跃,冯紫英不知道他们是否与戴姓内侍有瓜葛。

    但戴姓内侍的底细他也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大明宫内相戴权的嫡亲侄儿戴滂。

    找来说这种叔侄都当内侍的还是不多见,不过据说这位戴滂居然是结婚生子之后才来当的内侍,估计应该是戴权的延引之下,仰慕权势,所以才宁肯去势进宫。

    戴滂在延寿宫为掌宫内侍,也算是实权派。

    戴家原籍金陵,应该说是和四大家都是有些瓜葛的,但目前随着元熙帝逊位,戴氏一族在这里边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冯紫英也一时难以判断。

    这段时间里京里边的动静很大,涉及到一系列的朝中春季人事变动即将拉开序幕,不少蛰伏在京中的官员们也开始活动起来。

    加上涉及到开海必定会新设一些衙门,比如几大市舶司,比如办理开海举债的衙门会不会新设或者新增官员,这都是牵动万人心。

    至于说蜂拥而至的江南豪商巨贾们,那就更是不计其数了,涉及到如此大的利益,没有哪家能无视。

    所以冯紫英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能不见客就尽量不见客。

    翰林院那边对他已经没有要求,黄汝良特批他可以在家中办公,所以他去翰林院时间也很少了,倒是像方有度、范景文、贺逢圣几人都频频登冯府门起来。

    见冯紫英进门,齐永泰就直接摆手示意入座。

    “黄汝良把你这份建略递进了内阁,今日内阁计议了,分歧很大,你是怎么考虑的?另外为何将东番之事牵扯进来?”

    开门见山,齐永泰也知道内阁中几位这么久来相互切磋探讨妥协,各自下来还要和自己这一阵营的人计议,这么久也已经差不多大方向定型,但是下一步就是涉及到具体操作了。

    “齐师,可是置于户部之下难以成行?”冯紫英早就料到,以内阁这几位尿性,肯定不可能将专司开海举债事务置于某一部,无论是户部还是兵部,或者工部,虽然看起来,户部应当是主导。

    但看看户部现在情况,尚书郑继芝是湖广人,崔景荣是河南人,哪怕转任吏部的话,接任的官应震又是湖广人,以湖广派和北方士人关系日趋走近的情形下,恐怕叶向高、方从哲他们都很难容忍让户部实力周让庞大到一个他们难以控制的境地。

    平衡是大周朝廷运行的一个基本要素,无论是皇帝还是士林文臣们都很清楚这一点,一旦打破,那么就会引起很大震荡,极大拖累朝廷运转,所以无论是叶向高、方从哲,还是齐永泰都不愿意见到这等情形。

    “置于任何一个部之下,只怕都难以服众,会引发很大纷争,而且不利于各部的架构稳定。”齐永泰注视着冯紫英,“你有何建议?”

    “中书科如何?”被齐永泰看穿之后,冯紫英也没有客气,径直发表自己意见,“中书科本为皇上和内阁之间的纽带,但自唐以后,便沦为鸡肋,据闻朝中又有传言欲以中书舍人为酬,以安抚文臣子弟,甚至可能大规模增加中书舍人名额,岂不成了国子监荫监第二?”

    齐永泰皱眉。

    中书科的确是一个鸡肋,唐以后,两宋和前明皆为养闲之地,实际上就是作为略高于国子监荫监的所在。

    毕竟中书舍人也是从七品官员,给致仕文臣的子弟们一个安抚,也说得过去,所以这中书舍人的从七品职位从前明定额二十人,后缩减为七人,到大周又膨胀到了现在大周的十余人

    基本上像阁老和六部尚书致仕,都能给予其子弟一个中书舍人的特殊恩荫,类似于给武勋子弟在龙禁尉中安排一个闲职,只不过中书舍人属于文官清贵,名义上还是替皇上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等。

    齐永泰身兼吏部尚书,自然清楚这一提议,实际上这个建议在沈一贯致仕时就有人提议了,不过当时永隆帝没有接受,但是随着萧大亨、郑继芝都陆续面临致仕,所以这个问题也就提上了议事日程。

    中书科是继续维系原状充当文臣重臣们致仕给子弟的一个安抚,还是像冯紫英所建议的这样把中书科的职责进行变革调整,作为一个置于皇上和内阁之下,联结六部的衙门?

    齐永泰先是皱眉,后又慢慢舒展开来,觉得这个建议很有意思。

    若是要新设一个机构,其复杂程度不言而喻,面临的各种阻力也会巨大,这意味着要分各部的权力,但是这中书科本身就存在,只是原本的职权从唐以后嬗变,现在重新进行明确定制,起码阻力要小得多。

    “中书科现在是一个空壳,而且中书舍人不过是从七品,如何能承担起这个职责?”

    “齐师,其实这很简单,黄大人可以以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掌院事,难道就不可以其他户部工部甚至兵部某位侍郎来掌中书科事?无外乎就是假借一个名义而已,而且您也很清楚,开海举债乃至东番之事,根本就不是原来的中书科的职责范围,中书科原来的那点儿事儿也根本无法和开海之略相提并论,但是如果要新设一个衙门,费时费神,且扯皮牵缠,而在中书科的职权重新定职定责,就要简便许多。”

    冯紫英进一步道:“而且以学生之见,这中书科原本职责就和翰林院有些重叠,要么裁撤,要么就另起炉灶,现在赶上这样一个机会正是时候,而且中书舍人本身就是不定额之编,甚至其品轶,均可灵活掌握,……”

    冯紫英的话让齐永泰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弟子真的是头脑不一般,总能从一些不同角度来考虑问题,中书科本身就自己原来觉得应该裁撤的机构,但是现在看来保留下来留作新用,显然更合适。

    只不过要说服叶向高和方从哲还得要花些心思,免不了还会有一番切磋交锋和妥协了。

    “这个中书科你的意思就是专门为开海而设?”齐永泰觉得如果这样,恐怕也会有人对此有异议。

    “倒不一定,开海之略前期肯定会纷繁复杂一些,因为牵扯几部,但是逐渐走上正轨之后,这更像是一个协调机构,当然也有其特定职责,具体如何来,就要看齐师你到时候的想法了,要么新设,要么扩张中书科,中书监中书省,重新定职定责,将开海之略纳入其工作范畴一部分,……”

    被冯紫英的话给吓了一大跳,这中书监和中书省就完全是两个概念了,在曹魏和唐代,那几乎就是宰相机构了,那这内阁往哪里摆?

    缓缓摇头,但是齐永泰内心已经有些动摇。

    或许当下这种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这一结构真的有些不太适应形势了?

    就像这个开海之略一样,户部工部和兵部都想要伸手,但是却明显哪一家都难以吃下来,冯紫英提出这个暂时以中书科的壳子来作为临时性处理事务的方案算来算去还真的是最好的办法了。

    “此事我在斟酌一番,对了,东番之事为何这个时候提出来?难道你不明白轻重缓急?”齐永泰想起这个事情又有些生气,“多一桩事儿就多几分羁绊,你难道不明白么?”

    “齐师,弟子也知道此事的确不该在方略中提出来,但是弟子担心这拖上几年,恐怕佛郎机人和红毛番就会抢得先手,而且弟子以为这东番之地并不会牵扯朝廷太多精力,完全可以调动民间力量来进行开发,朝廷只需给予一个名义即可,最不济只需要中书科职责中带一笔即可,便宜行事嘛。”

    冯紫英笑嘻嘻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开发东番他自然也早就有了一番考虑,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这类岛屿土地和拓殖开发都不太看重,总以为自己是中央之国,地大物博,不在意这些原本就属于我们的土地。

    像东番早在三国时代就纳入了中国,而宋元时期便已经明确官府管理,只是这个时代粗放式的管理方式让人很无语,冯紫英当然不会容许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东番的丰饶,加上特殊的位置和意义,也决定了这里必须要尽早开发,而且还可以此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自己阵营来。

    “哦?”齐永泰岂有不明白自己这个弟子的,立即听出了其话语中隐藏之意,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你有其他想法?”

    “嘿嘿,瞒不过齐师,的确有些想法,而且东番之地和其他截然不同,弟子以为亦可作为朝廷对外经略的一个尝试。”冯紫英点头。

    ”嗯,既如此,仔细写一个条陈来,让为师好好看看。”齐永泰放下了心,只要是对方有想法就好。

丁字卷 第一百零九节 统一战线?

    “那弟子回去之后便尽快写出来。”冯紫英也没有推辞,而且这也是他非常看好的一步棋,未来的效用会超出许多人的想象。

    开海之略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当然不能掉链子,也要举全部力量帮助齐永泰在内阁中和整个北地士人乃至整个大周士林文臣中站稳脚跟。

    齐永泰目前是他最大靠山,而且作为吏部尚书出身,齐永泰对自己未来有着无可比拟的帮助。

    而齐永泰未来发展势头越好,对自己帮助也越大,只不过北地士人在大周朝廷中还没有做到过首辅的历史,顶多就是次辅,所以冯紫英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改变历史。

    目前大周也处于一个比较混沌的阶段,由于开海之略的推动,使得南北的利益现在交织在一起。

    部分南方人的利益已经与北方连为一体,而相反南方内部反而有了一些矛盾,所以现在在南北士人之间同样也是处于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这也是原有固化利益结构被打破之后带来变化,这种情形还要几年等到利益结构重新固化下来之后,才会形成新的格局。

    “嗯,紫英,你这几年好好多做一些事情,皇上和诸公都能看得到。”齐永泰满意地捋须微笑,“虽说叶方李几位以及六部诸公都各有各的想法,但是对于真正表现优异的年轻人,他们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你这两年做得很好,稳住这种势头就好。”

    “弟子明白。”冯紫英也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年龄就担任从六品的修撰,已经是超乎寻常了。

    如果再要继续擢拔晋升,估计也的确有难度了,便是立下功,估计永隆帝和朝廷也只能从其他方面给一些补偿了,比如封妻荫子。

    想要在职位上更上一层楼,估计要熬两三年以后了。

    二十岁之前如果只能能再进一级甚至两级,熬到正六品或者从五品,争取尽快下地方去执掌一方,也算是有一个机会能对这个时代进行一个最直观最细致的观察了解。

    那么有了这份经历再杀回中央来,就可以有更充足的底气来考虑更多了。

    “对了,汝俊说,你兼祧长房欲娶沈氏女,由他作伐已经定亲,那么你三房婚事是如何考虑的,他说你也有人选了?”齐永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沉郁。

    沈珫是乔应甲的同年,沈家也是苏州名门,乔应甲为冯紫英作伐也是情理之中,但也让齐永泰有些遗憾,问题是他和乔应甲家中都没有合适女儿,所以都只能作罢,但被乔应甲抢了先,齐永泰仍然有些不爽。

    这就像原本是大家共享的事情,怎么你就领先了?

    所以当乔应甲前些日子语焉不详故弄玄虚的说起冯紫英三房也有了合适人选了,让齐永泰心里就更不悦了。

    冯紫英心中也是一沉,没想到乔师居然先把自己给“出卖”了。

    可自己母亲这边都尚未说好呢,在没见到妙玉之前,自己母亲是断不肯轻易同意的。

    但此时他也不可能再回避,索性就让齐永泰作伐,也是一桩美事。

    “齐师,弟子的确有合适人选了,便是那两淮巡盐御史林海之女,也就是弟子在临清所救之人,她与弟子有缘,……”

    冯紫英话音未落,就被齐永泰粗暴打断:“你说什么,林海之女?不行!紫英,你昏了头么?林海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巡盐御史,哼哼,其他巡盐御史也就罢了,两淮巡盐御史,难道乔汝俊和你父亲没和你说过?”

    齐永泰脸色阴沉得吓人,连语气都前所未有的森冷起来,显然是被此事给激怒了。

    这个乔应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阻止这桩婚事?

    他觉得他作伐了一门好亲事,就不管了?

    想到这里齐永泰就更恼火。

    冯紫英想到过齐永泰不赞同这门亲事,但是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还吃了一惊。

    “齐师,弟子知道林公的身份和情况,不过林公此番病重,弟子在扬州已经见过林公,他寿元无多,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情了。”冯紫英压低声音道。

    “哦?”齐永泰知道林如海患病不起,但是没想到对方病重甚至是寿命无几了,如果是这样情形就要好得多,但这依然不是一桩好婚事,“不行,这门亲事不合适,紫英,这京师中如此多好人家女子任你挑选,为何要选林海之女?他虽然也是读书人出身,但是……,哼,他是太上皇私臣,那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其实就是太上皇的私库,你难道不知道么?”

    “弟子知道一些,不过……”冯紫英话头再被齐永泰打断:“知道你还要这门亲事?这个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和江南盐商勾搭不清,迟早是要清理,你去掺和这趟浑水,皇上怎么想?固然现在太上皇还在,皇上不会有什么,但是这等时间又能有几年?”

    “再说了,林海在位这几年,替太上皇处理了许多腌臜事儿,皇上知道却不言,并不代表皇上就会一直放任或者忘记了,总归要有算账的是时候,林海倒是两眼一闭了事大吉,但接任者要对上下有个交代,必定会……”

    齐永泰的苦口婆心让冯紫英很感动,不过这林黛玉他肯定娶定了,而且他还要让齐永泰作伐。

    “齐师,这些弟子都明白,其实弟子上一次已经禀明了皇上,……”

    冯紫英的话让齐永泰一怔,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良久才道:“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最初其实也有些不悦,虽然没像齐师您这个样形诸于色,但是弟子能感受到他有些失望和不满,不过弟子也和皇上说了林公将去,而这正好是处在开海之际,扬州乃至江南正好是最佳时机,……,想必太上皇也说不出一个什么来,于国于民皆有利之事,连皇上都率先垂范,那天下商贾还不望风景从,那扬州盐商何能例外?更何况这还不是捐输,而是一门营生,一门能让很多人都悔之晚矣或者大喜过望的营生。”

    冯紫英说得很小声,但是却把内里情况半明半暗的说了一些。

    齐永泰何许人,很快就挥手制止了冯紫英继续往下说。

    对于他来说,那等资源也好,打算也好,都不重要,关键在于永隆帝态度。

    既然永隆帝都清楚,忠顺王也还愿意主动参与,那就意味着永隆帝认可了此事,甚至会主动和太上皇那边在这个职位上寻求妥协了。

    思考良久,齐永泰觉得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而且自己这个弟子还流露出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把林海的许多资源人脉接过来的想法,对于齐永泰俩说固然不值一提,但是对冯紫英来说,这却相当丰厚了。

    “紫英,此事你须得要慎重,林海身体你确定活不了多久?”

    这一点很关键,如果林海真的熬过去了,要继续担任这个巡盐御史,那这门亲事就绝对不合适了。

    林海和太上皇之间的特殊关系是绕不过的坎儿,人死如灯灭,其他一切你捡漏也好,继承也好,终归失去了依靠,不过是些残汤剩水,但林海如果活着,活了下来,那就是两回事了。

    “这不会假。”冯紫英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脸上一片坦然,但内心也有些担心,万一这又出了意外呢?

    “既入此,你又对此女如此钟情,那为师还能用什么说的?”齐永泰点点头,“先定亲,缓两年成亲,等到孝期之后再来也不为迟。”

    ******

    冯紫英回家的路上都有些飘了。

    轻而易举就解决了此事,如此顺利的确让他意外。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齐师对林海这等元熙帝私臣的不屑一顾。

    哪怕林如海的确有相当丰厚的遗产和资源,但是齐永泰内心也是不太愿意让自己去沾染的。

    这位齐师性子还是太清正了一些,相比之下乔师的态度虽然和齐师一样不赞同,反对的原因也一致,但是乔应甲是因为更担心林如海的背后还不仅仅是太上皇,甚至可能还有义忠亲王,这一点冯紫英都没敢和齐永泰提及。

    在排除了危机和风险之后,乔应甲是很支持自己去全盘接受林海的各项“遗产”的。

    在这一点上,明显就能看出齐永泰和乔应甲之间的微妙区别。

    不过冯紫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个人风格不一致而已,殊途同归,在基本理念上和利益诉求上一致,就能决定二人的关系不会受这些方面影响多少。

    庙堂上,官场中,从来就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更多的时候都是处于一种渐进式的色变状态,某些时候他可能会更倾向于一方,某些时候他可能又会支持某一边更多一些,但是不会偏离自己的主线底线和基本盘。

    乔应甲、齐永泰乃至于自己很大程度都是一条线上,当然冯紫英希望在下一步把更多的人拉上自己这条线,或许这就是统一战线?

丁字卷 第一百一十节 安心

    回到家中,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直叫,冯紫英也不由得埋怨这位齐师连饭都舍不得留一顿。

    当然留冯紫英也不想吃,齐永泰家的饭很简单,甚至是简朴,这和齐永泰的性格相似。

    其实齐永泰虽然出身清贫,但是现在已经干到阁老了,再怎么也不会太穷,老家好歹也还是有百十亩地,京城也有一座不算太寒酸的宅子,甚至都还有一两家用来补贴家用的铺子。

    阁老,你不能过于奢靡,但是起码的体面要维系,不能出入无车无轿,日常的应酬饮宴要有,而以大周的薪俸,要想维系官员一家体面生活,便是首辅也是休想。

    所以,一些必要的营生就免不了,当然最稳妥的就是买上几个铺子收租,这可能是每个进入正三品以上官员们都不得不考虑应对的问题。

    当然,若是在地方上做官官声不错,也会处事,那么每年甚至冰敬炭敬也能补贴一些。

    怕的就是那些老京官,长期在如翰林院通政司等清贵衙门里厮混,又没在地方经历过,家里又没底子,那就难了,到了年底,甚至还要四处打打秋风,才能过个好年。

    有个家就是好,刚坐定,热腾腾的饭菜已经送了上来。

    糟黄雀,鹿炙肉,煨鸽蛋,外加一叠酱萝卜炸儿,碧粳粥管饱。

    冯家现在已经有些高门大户人家气息了,尤其是在金钏儿来了之后,除了她自己经常下厨替冯紫英做菜外,冯府也有意识地开始对内院厨师、花匠、瓦匠、车夫等后勤这方面的人员开始调整,一方面补充和规范,一方面也要提高素质,像厨师这一块就换了几茬,才算是慢慢达到要求,当然开支肯定也增大了不少。

    冯家原来在大同边地上,又是军旅出身,讲究就没那么多,凑合着过就行了,但现在到了京师城里,举手投足都能引来关注。

    就算是你自己不在意,那丫鬟仆僮们出门免不了也要攀比和八卦,少不了就要把府里的情形透露出去。

    本身也不算什么隐秘,但是往往却能代表着所谓的“底蕴”,甚至会让人觉得你这个家族是否兴旺,所以大小段氏在这方面都没少花心思。

    而金钏儿来了之后更是让大小段氏都觉得和贾家这等世家望族的“底蕴”还是有些差别,自然也希望尽快把这些缺憾不足弥补起来,避免被人视为“暴发户”。

    “你们都吃了?”冯紫英一边吃一边问,“这煨鸽蛋是金钏儿的手艺吧?”

    “嗯,爷说这竹荪很滋补?”香菱也很好奇地问道。

    这年头好像虽然也有八珍只说,但是多说是龙肝凤髓猩唇豹胎之类的动物八珍,草八珍还没有这个说法,不过像竹荪、猴头就、银耳和花菇这一类菌菇类植物已经开始受欢迎了,但要说到都么贵重还说不上。

    冯紫英便和金钏儿提起过,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能触类旁通,把竹荪煨鸽蛋,这滋味可真是够鲜的。

    “嗯,对身体很滋补,只是这等菌菇在咱们北方不多见,倒是南边儿,尤其是四川、云贵那边比较多,而且这等菌菇鲜食也可,晒干之后也能储存,食用时水泡发即可,不影响滋味和功效。”

    冯紫英一边吃着鸽子蛋和竹荪,一边用勺舀着汤品着滋味,很是享受。

    “金钏儿在这方面还真的有本事,连后厨那几位大师傅都赞不绝口。”香菱微笑着道:“而且还和我一道给太太和姨太太也送了一份去。”

    冯紫英心中暗叹,这金钏儿不但厨艺上佳,这都在其次,关键在于她的情商的确要比香菱和云裳强太多了。

    也难怪在《红楼梦》书中人家没什么背景,在贾府里边也能混到王夫人的大丫鬟身份,若非贾宝玉作孽触及了王夫人的底线,金钏儿也不至于去跳井,甚至日后真的要当宝玉的妾也很正常。

    现在倒是好了,在自己府上,尽可发挥其长处。

    不过香菱老实敦厚的性子也很受冯紫英和大小段氏的喜欢,不过这种喜欢和对金钏儿欣赏认可是不一样的,首席丫鬟就只能是金钏儿来坐,估计就算是日后自己娶了宝钗和黛玉,那莺儿和紫鹃也很难竞争得赢金钏儿,或许贾府里边就只有鸳鸯和平儿这两个丫头能和金钏儿比肩了。

    思绪骤然飞远,冯紫英摇摇头,想多了。

    “嗯,淘汰说什么没有?”冯紫英问道:“不是说太太和姨太太明日要去定慧庵么?”

    “好像太太的确说了明日就去,不过看太太的心情好像……”香菱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冯紫英估计这段时间自己母亲都心神不宁,自己坚持要娶林家女,可她已经通过渠道听到了黛玉的身子骨太娇弱,和自己说了几次,希望自己重新考虑此事,但是自己都拒绝了,实在不行也只能推到妙玉头上,让母亲也很是无奈。

    “说不出来,好像这段时间太太心情都不太好,金钏儿和我今日过去,太太目光就在我们身上转悠,……”香菱捏着汗巾子红着脸小声道:“后来姨太太就问我们,……”

    冯紫英掏了掏耳朵,笑了起来,“问了些啥?你这声音这么小,爷都听不见了。”

    香菱羞得实在开不了口,最终只能把脸扭在一边,低着头道:“太太和姨太太问我和金钏儿身子情况,嗯,说……”

    冯紫英到底没能听清楚香菱说的话,但是意思却是理解到了,大概就是母亲和姨娘是在考虑是不是让自己先把金钏儿和香菱收房,日后哪怕是怀了身孕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大户人家里边也是繁文缛礼甚多,像是主子这等贴身丫鬟,基本上是不会打发出去的,得宠的,可以先收房,成为所谓的通房丫鬟,嗯,侍寝也就是正大光明认可的了。

    当然实际生活中一般都是先斩后奏,就像冯紫英和香菱、金钏儿这般,有了关系之后才收房,甚至还有些是怀了身孕才收房。

    而一般说来,像这种丫鬟生下孩子基本上就要抬为妾了,当然这等丫鬟抬妾都属于贱妾,和从青楼里赎买出来为妾的差不多,和那等小家碧玉被抬入大户人家当妾的女子是不能比的,地位也要逊色一筹。

    提前收房和婚前纳妾一样,有利有弊。

    遇上开明大度的大妇,自然没什么关系,便是不悦,也会压在肚子里,遇上一个小心眼儿的,那就麻烦了,没准儿日后就会有你的小鞋穿,尤其是像香菱和金钏儿这等由丫头抬上来的,而且又不是她带过来的丫鬟,就更棘手。

    虽说这一个大家庭里内宅,婆婆自然是最高权威,但是这等夫妻、妻妾之间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婆婆也是不可能介入的,寻常吃些派头受些冷气,你当侍妾和通房丫头的,难道还能去向婆婆哭诉?婆婆再说喜欢你,也不可能轻易去和正经八百的儿媳妇过意不去,那不符合规矩。

    当然利也有,现在主子没娶妻,便是这等通房丫鬟或者侍妾独宠的时候,机会到了生下一儿半女,后半生就有了依靠,若是等到大妇入府,遇上刁悍嫉妒心强的,你便是熬到死都未必能有几次机会,而且便是怀了孩子生下孩子也可能不让你抬妾,甚至直接剥夺你抚养孩子的权力。

    这种情形在豪门大户里不是没有,特别是遇上女方娘家势力大的时候,就更多见。

    而在现在冯紫英尚未娶妻的时候,收房也就是太太和姨太太一句话的事情。

    这事儿冯紫英还真的没考虑过。

    他发现自己可能越来越融入了这个世界,所以下意识的也就不把这种事情当回事儿了。

    收房也好,纳妾也好,在他看来都不是大事儿,自己夺人清白,睡了人家清清白白女孩子,怎么可能不负责任,日后自然要给一个交代,但是却忽略了成亲之后另外一半的态度。

    自己可能下意识的就把自己家里母亲、姨娘以及苏谢两位姨娘的关系代入了,觉得或许自己未来家庭可能也就像这种一样,但是却忽略了小段氏是自己母亲妹妹,而苏谢两位姨娘都是没有子嗣的,根本无法和段氏有争宠夺嫡的资本。

    当然,不是说香菱和金钏儿有什么野心,但是如果自己没有一个定性,对自己未来婚姻生活没有有个合理的规划,那么其他高门大户里发生的各种情形,如贾府里边一样,恐怕就少不了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真正到了都是自己枕边人,甚至都替自己生儿育女了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就要头疼了。

    “那香菱,你和金钏儿是怎么想的?”冯紫英意识到,也许需要早一些和这些丫头们有个交代,也好让人家心里既安稳,也有盼头,而且自己未来是要兼祧三房,她们若真是生下一男半女抬妾,抬入哪一房也要考虑。

丁字卷 第一百一十一节 山陕不进则退

    不同的人对于不同的事在不同角度看法都不一样,对于自己来说或许是微末小事不值一提,也许在她们心中就是关乎毕生幸福的大事。

    自己稍微轻慢的态度,可能都会对她们的心理和情绪造成巨大影响。

    冯紫英自认为自己不是圣母,但是他还是觉得他应该对自己身边人,尤其是对自己友善亲近和关爱的人予以更美好的回报,这是做人,更是做男人的基本信条和准则。

    香菱是个实诚性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宝姑娘能嫁过来,那么自己自然就是跟随宝钗的,而宝钗温和大度的性子也让她很放心,只是爷这边好像对宝姑娘有意,却始终没有一个说法,让她心里也是就着急,但是却又帮不上忙。

    “爷,什么怎么想的?”香菱抬起目光,微红的脸颊似乎还有着几分青涩,皎月般的额际眉心中那可殷红的胭脂痣更是妖娆动人。

    “傻丫头,我母亲和姨娘的意思是你和金钏儿是愿意现在就收房呢,还是等一两年,嗯,等爷成亲之后再来收房?”冯紫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丫头是肯定没什么主见的,估计还得要金钏儿来拿主意,但金钏儿和香菱也未必心意一致才是。

    果然,香菱脸上浮起惶恐和踟躇之色,“爷,奴婢不知道,太太和姨太太只是那么一说,奴婢看金钏儿也没做声,……”

    摇了摇头,冯紫英也料到如此,只怕金钏儿现在也一样纠结,利弊皆有,这等事情,便是自己都不好预判,遑论她们?

    “若是爷要娶宝钗呢?”冯紫英看着香菱道。

    “啊,爷要娶宝姑娘?”香菱声音都喜欢得发颤起来,目光里满是希望,“那奴婢还是愿意等到宝姑娘嫁过来,跟着宝姑娘,……,只是爷,您这不是欺哄奴婢吧?”

    “爷是欺哄人的人么?”冯紫英笑了笑,忍不住捏了一把香菱俊俏的粉靥,揽住香菱腰肢,“总归会让你主仆遂愿的,没想到宝妹妹居然能这么得你的心,连爷都有些嫉妒了。”

    “爷,奴婢……”香菱顿时慌了,赶紧要解释,冯紫英一阵轻笑:“不用解释,要解释今晚儿床上陪着也好好解释,……”

    *******

    山陕会馆在京师城中无疑是一座相当显赫的建筑群落,在京师城里问一句,无人不知。

    它处在崇文门里街和孝顺牌胡同交汇处,占地足足有八十亩,可谓亭台楼榭,水曲回廊,从泡子河里引过来的水在院里居然还专门弄了一个十来亩的荷塘,可谓雅韵十足。

    它和苏州胡同的洞庭会馆,澄清坊的椿树胡同挨着上角头和礼仪房的湖广会馆,还有东安门外紧邻四译馆的徽州会馆,并称京城四大会馆。

    会馆正中的议事厅里,稀稀落落坐着十来人,都是愁眉不展。

    “绍全,帖子已经送进去几回了,可人家根本就不回帖,奈何?”眉目枯涩的老者终于抬起目光,“你不是说和这位冯修撰有些交情么?”

    “范伯,交情那也得看深浅,更要看时候了,四年多前在临清时,谁能想到他会有此造化?”王绍全苦笑,“要知道他有这般本事,当日我便舍命也要陪他走东昌府一遭了。”

    “可他总还是有求于我们的时候,他爹不是榆林总兵么?嗯,就算是他爹升任三边总督,……”面目枯涩的老者说到这里,嘴巴打了一个结,似乎是觉得自己口气有些托大了,叹了一口气,才又道:“段家总归是我们山西人,总归还是有些渊源,更何况我们日后也能为他出力,为何厚此薄彼?”

    “是啊,范公说得是,我等山陕商人,都是北地商人,和他们冯家都算是有些瓜葛,为何其对江南商人百般照拂,对我等却视若寇仇?”

    “莫不是觉得那海贸对其有利,而彼等海商对海贸熟知,便能对其有利,而对我等皆为陆地商人,与其无益?”

    “也不尽然,不是说此人早出晚归,除了文渊阁和六部之外,根本就不去其他所在,其他人也是费尽心思亦不得吗?”

    “那此子何意?莫不是想要做一孤臣,但求皇上垂青,却无视其他人?”

    “可能么?开海之略便是他提出来,却敢妄称孤臣?谁不知道这开海之略触动利益甚多,须得要南北各方势力支持,方能成行,如何称得上孤臣?”

    堂中一干商人已经争论起来。

    王绍全摇了摇头,没有理睬其他人,而只是对那位眉目难看的范公道:“范公,以我之见,这位冯修撰大人,倒未必就是真的对咱们山陕商人有什么成见,而可能是这前期他觉得咱们山陕商人插不上手,帮不了多少忙,所以才会对咱们冷遇,……”

    范公沉吟。

    堂中也都慢慢安静下来。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已经投贴冯府,但是都未获得回应。

    这让号称和徽商并称天下唯二的山陕商人们都是面子难以放得下。

    “那皇商们呢?”范公缓缓道。

    “范公,皇商们暂时还没有动作。”王绍全苦笑,“不过皇商们可能不一样,他们有太上皇啊。”

    “哼,太上皇和当今圣上之间的关系何人不知?”范公不以为然,“这位冯修撰只怕也未必不清楚,其师齐永泰和乔应甲,岂有不知之理?”

    王绍全无言以对,但最后还是摇头:“范公,皇商那边,我们姑且不论,我们还是要从我们自身来考虑才是。”

    “哦?”范公微微意动,“你意如何?”

    “开海之略,首重海贸,但海贸的确是江南商人们的优势所在,尤其是闽浙两广商人,在这些方面的优势非我们所能比,但即便如此,这位冯修撰貌似也未对江南商贾有多少客气,传闻其出手便是要闽地海商投效前往登莱效命,否则便是自绝于朝廷,……”

    此事虽然隐秘,但是对于山陕商帮来说,却非秘密,冯紫英一行南下江南,游走那么一大圈,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其在宁波的举动也早就被人觊觎。

    “绍全你的意思是此子冷面绝情,只看利益,任谁要入其眼,皆要有投名状?”范公迟疑着道。

    王绍全摇摇头,“范公误解了,我的意思是,此子极善利用形势,驱使人自投罗网,您不觉得现在他这般造势,亦是在针对我们么?”王绍全微微叹道:“纵使我们山陕商人在开海之略中不及江南这些商人作用大,但开海之略最终受益目标乃是九边,这是咱们北方士人的一致目的,冯铿亦是北方士人代表,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目标,但却有意冷落我们山陕商人,您不觉得这是故意逼我们主动入彀么?”

    范公微微色变,“此子在钓鱼?”

    钓鱼便是比耐性。

    王绍全苦笑点头,“只是我们知道其在钓鱼又如何?他是渔夫,我等为鱼,不去咬钩,只怕下一次他就是拿渔网来打渔了。”

    范公冷笑,“他就不怕鱼死网破?”

    “有投效的江南商人,或许还有首鼠两端的皇商们,他索性就不撒网了,那咱们呢?就在水里看着水慢慢干涸?”王绍全也冷笑,这位范某人好像有些飘了啊。

    范公不语。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话不过是一时气话,但山陕商人正朝中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一样有自己的后台和代言人。

    “范公,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王绍全进一步道:“但是若是开海之略将我们山陕商人彻底抛开,以我之见,这意味着未来几年朝廷重心要务都将我们置于局外了,我们既参与不了,自然也插不上话,这恐怕不是好事情。”

    范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不是赚钱不赚钱的问题,而是这种边缘化是非常危险的。

    当一个群体在朝廷中被边缘化,意味着你可有可无,对朝廷没有太大用处了。

    没有太大用处的人或者狗,都有一个词语形容,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那么或许下一步就不是你没法参与到新的利益分配中去,而是你原有的利益都可能被被人重新分配了,因为你没有话语权了。

    所以王绍全的话让他陡然清醒了不少。

    “绍全,你说得对,这也是我们这帮人现在最担心的。”范公脸色终于郑重严肃起来,“之前我还觉得似乎是朝廷冷落了我们,但现在看来,这不是朝廷冷落了我们,而是我们没有更积极的参与进去才对,我们的态度还不够积极,……”

    王绍全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家伙总算是明白到了眼前的形势和以前不一样了。

    自己先前就提醒过他,一旦辽南——登莱航线打通,那就不是仅仅辽东的后勤保障不再需要山陕商帮了,北直经辽西到辽东这条战略保障线的重要性就会大大削弱。

    原本垄断这条贸易线的山陕商帮利益损失都是小事,关键在于这意味着,江南的货物就可能直接从南直和闽浙启运,直抵北直、山东和辽东了。

    这对于盘踞在北直、山东的山陕商帮势力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如果山陕商帮不能参与进入这个贸易体系中去的话。

丁字卷 第一百一十二节 胸藏锦绣

    大堂中安静了下来。

    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纵然算不得上山陕商帮中的顶尖那一撮人,但也称得上是中流砥柱那一帮了。

    他们在北直、山东乃至辽东都有庞大商业网络和产业,而山陕那边自不必说,根基之地,甚至他们也能在前明和大周立朝之时,凭借着先期的资本优势深入江南。

    只不过随着江南本土商帮势力的迅速成长起来,他们的势力才受到了江南、湖广这些新生商帮势力的反攻,由盛转为平稳发展,固守待机。

    在他们看来大周开海禁就是一个巨大的契机,极可能是机遇,也可能是危机,如果山陕商帮不能参与进去,那么那就是江南商人的契机和山陕商人的危机。

    所以看起来好像开海主要是江南海商的事情,和陆地上称雄的这些商贾们有一定联系,但是关系不算太大,但是真正的领袖人物自然能看得更远一些,能看到这背后潜藏的危机。

    当下山陕商帮能够在朝廷中发挥较大影响力的也就只有开中法带来的对九边后勤的保障支持了,但这一情形正在因为以皇商和勋贵之家乃至和朝中重臣有瓜葛的贵人们大肆索要盐引引发的“占窝”现象日益严重而迅速消融。

    开中之法已经日渐没落,边地之粮从最初的九成皆由开中商人所运来或者开中商贾的商屯之粮供给到现在锐减到不足三成。

    这带来的就是边地粮价飞涨,边地之粮更多地是通过各地运来,价高质次,但山陕商人们对朝廷影响力也迅速下降。

    “那范公,我们当如何应对?”终于有人插话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绍全,你意如何?”范公没有理睬那帮人云亦云的家伙,而是问眼前这位王家的新生力量代表。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开海之略咱们到现在也还未能一窥全豹,虽然从各个渠道得到的消息不少,但是都是一鳞半爪,还是的找到冯铿这个提出设想的人,才能明白朝廷最终的想法,只是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待价而沽,还是有恃无恐,亦或是朝廷有意让其如此,照理说这样大一个动作,不可能离开我们商帮的支持和出力,难道说朝廷真的是打算把我们山陕商人排除在外?”

    王绍全的话让对面的面容枯涩范姓老者断然摇头,“绍全此事却想偏了,朝廷岂会让江南商人一家独大?但对江南商人的倚重却是不可避免的越发明显了,这对我们很不利。”

    “范公,恐怕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还得要多管齐下,从各方面都得要想办法才行,莫要等到大局已定,咱们连残汤剩水都分不到,那就……”

    王绍全字斟句酌,“从这几日的情形来看,这位冯修撰出门主要还是去文渊阁,嗯,还有就是去荣国公府,我打探到的消息,明日休沐,其可能要陪其母去定慧庵进香。”

    “哦?”范姓老者眼睛微微一亮,“荣国公府?他和贾家是何关系?”

    “应该是世交吧,冯铿与荣国公府贾赦嫡长子贾琏关系密切,而工部员外郎贾政嫡子贾宝玉、庶子贾环据说皆以兄侍之,……”王绍全显然也是下足了工夫,“冯铿前番下江南到扬州,据说在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逗留甚久,而两淮巡盐御史林海便是荣国府贾赦贾政之妹婿,……”

    范姓老者捋须点头,“明日他要去定慧庵,绍全可要一去?”

    王绍全知道范姓老者坐不住了,点点头:“范公若有意,绍全自当作陪。”

    ********

    苏州胡同,洞庭会馆。

    相较于山陕会馆的恢弘大气,洞庭会馆就要小巧精致许多。

    但规模小了,并不代表能量就小了。

    洞庭不是指洞庭湖,而是指洞庭山,位于苏州。

    苏州历来出官员,在前明如此,在大周更是如此,但与此同时,苏州士绅、商贾与官员的联系也是最为紧密的。

    洞庭会馆更是苏州商帮的精英荟萃地。

    “此子这么难缠?”

    几个人坐在官帽椅中,容色浅淡随意的品茗。

    “北方士子的代表人物,其师为阁老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焉能是善于之辈?”

    “只是这十七岁之龄,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听闻诗词歌赋不精,但是却尤擅时政策论,正好切合了当今科举大比之道。”

    “难怪当今圣上如此青眼有加,……”

    堂中一阵嬉笑,当今圣上不喜诗文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在江南士绅中更是广为流传,不少文人骚客更是以此相讥。

    “也不尽然,说此子在恩荣宴上也曾和以诗文著称的同乡学子争锋,并不逊色,后又有传闻说此子只是不屑于把更多心思花在诗文上,众说纷纭,……”

    “哼,武人出身,难怪这等粗俗不闻大道,……”

    “不闻大道?那这位开海之略能不能称得上大道呢?若不是大道,你我又何须在这里煞费苦心,只求和对方见一面?”

    “你!简直是有辱斯文,你们西山人竟是如此……”

    眼见得几人就要纷争起来,再无复有先前的闲适通达,但是却没有人愿意为其排解。

    “行了,说这些没有意义,形势比人强,咱们还得要琢磨咱们自己的事情。”一直未曾发言坐在上首的一名褐衫老者终于开口了。

    “许公,这般坐等怕也不是办法啊。”坐在褐衫老者一旁的一名中年男子也有些不悦地瞟了一眼那边还在喋喋不休的几人,“此子据说已经和闽地海商有了勾连,另外和宁波那边商贾也有联系,可唯独将我们苏州人置于外,……”

    “宁波商贾那是因为要北上设立船厂,此乃朝廷之意,宁波那帮人未必愿意去,但只怕是扛不住朝廷的压力罢了。”许公淡淡地道:“若是你西山徐氏愿意参与进去,想必朝廷也是乐见其成的。”

    被老者这么一挤兑,中年阔面男子也有些尴尬,他不过是找个话题罢了,却没想到这位东山巨贾丝毫不给面子。

    “徽州会馆那边有无消息?”

    “也没有太大举动,他们的帖子也早就送进去了,但是和我们一样,……”徐姓男子虽然内心悻悻,但是面对许姓老者的询问也还是没有怠慢,“不过龙游那帮人却好像收到了帖子,但是还不确定,……”

    “什么?龙游那帮人收到了帖子?确实了么?什么缘故?”许姓老者一下子紧张起来。

    若是大家都没戏,那他心里还能踏实,但如果有其他构想之外的人夺了先手那就不得不让他心惊了。

    开海大计牵扯海贸不过是明面上的,更为关键的是牵扯到整个从辽东、北直、山东、南直、两浙、闽地、两广的一个商业体系的变革,甚至还要包括长江沿岸的湖广和江右。

    这意味着海禁一解,海运事业便要迎来一个巨大的发展,而水运的巨大成本优势相较于陆地运输的优势就会迅速显现出来。

    原来最重要的就是长江沿岸和运河两岸的黄金水道,但是几年之后,只怕两广、闽浙南直和山东、京师与辽东就要形成另外一条更为广阔的海运黄金水道,这三条水道连为一体,那对于整个大周版图内的商业贸易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谁也无法预料。

    甚至这三条水道还要和未来的与朝鲜、日本和南洋的远海贸易连接起来,凭借着大周境内庞大的消费市场体系和生产体系,无论是进口和出口,都会带来无法预估的收益。

    徐姓男子摇摇头,“这却不知了,另外我还得知这冯修撰还发了一份帖子给江右会馆,但具体是江右会馆那边谁人收到,却不得而知。”

    许姓老者沉思不语,论理不该如此才对。

    冯铿原籍山东,长于山西,其师齐永泰北直人,乔应甲山西人,其订婚的沈氏乃是苏州书香望族,这些脉络他们都了如指掌。

    你说他与山陕商帮相善,说得过去,与闽地海商和宁波商贾有往来,那是开航辽南——登莱,但是徽商、山陕商人、洞庭商帮这当今大周势力最大的三个群体,他却一个不联系,甚至连皇商这个群体好像也没有接到邀请,反倒是接触了龙游和江右商人,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龙游和江右商人势力虽然不弱,但是却比徽商、山陕商人乃至自家洞庭商人要逊色一筹,只是天下公认的,即便是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那也是徽商和山陕商人平分秋色,何曾轮到龙游商人和江右商人?

    “翁公!”

    殿堂内一阵桌椅乱响,却见一名老者在几人陪同下昂然而入。

    “翁公!”

    “翁老!”

    须发皆白,却是精神健硕,连那名许姓老者也都难得起身:”启阳兄。“

    这是洞庭商帮的代表人物翁笾此子翁启阳。

    “诚栋兄,这位冯修撰不简单啊,可谓胸有锦绣啊,他联结安福商人和龙游商人,便是意在东番。”翁启阳一坐定便放了一个大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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