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字卷 第六百七十七节 大战之前,军心正热
十一月廿一,连续阴了两日没下雪,但却感觉天气却越发冷了。
终于联系上了已经抵达边墙外正在休整的尤世禄,冯紫英心里才算是踏实下来。
而与此同时斥候也终于传来消息,长勇堡以西的边墙外发现了大股的建州军,规模在一万五到一万八之间,因为逶迤绵延相当长,不好判断,但可以肯定在一万五千人以上。
这也算是让冯紫英落下一块大石,一直在担心这支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伏兵,现在总算确认了,虽然规模比想象的略微大一些,但也在预料之中,这个时候悄然出现,明显就是冲着西线要一击而溃的目标而来。
朱梅得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消化了许久,反倒是何可纲和黑云龙都有些跃跃欲试。
因为提前告知了三人,但朱梅一直觉得要绕行镇北关和清河堡从边墙外走辽河套沼泽边上过来太难了,女真人不应该有如此毅力才对,但是人极爱却真的做到了。
何可纲和黑云龙也早早就开始布置,在兵力一下子逆转,居于劣势情形下,怎么来打好这一仗防御战,就相当考究了。
按照冯紫英的预设,前期要坚决顶住这一支生力军的冲击,为后期自己的奇兵突出做好铺垫,就是要做到意外之外的意外,让建州军在西线吃一个大亏,逆转这个形势,进而为中线决战打好基础,他相信努尔哈赤也是如此想,那就好,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就看谁笑到最后了。
如果前期顶不住这支建州军的冲击,那就会全盘皆输,功亏一篑。
沿着浑河一线开始布设的防线能不能抵挡得住建州军的冲击,大家心里都有些担心。
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战斗力有多强悍,而是因为这是一万五千人以上的规模,因为正面要面对费英东巨大压力,可以想象得到,在这支骑兵出现之前,费英东肯定会倾尽全力发起猛攻,以便于最大限度牵制这边兵力,为边墙外来这支奇兵提供掩护,以期达到最好的奇袭效果,这种情形下,周军是抽不出太多兵力来应对来自西北方向突袭的。
兵力居于劣势,而且对方投入的生力军,只知道可能对方来袭的大概方向,这种防御战可不好打,稍不注意被建州军突破了,给正在正面防守费英东方向的周军主力造成背后一击,那就是全军覆没的危险,而事实上努尔哈赤也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你们怎么考虑的?”冯紫英吐了一口白气,呵了呵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游目四顾,四下打量。
“布防就在这一线,由从吾本部负责防守,……”朱梅介绍,“沿着浑河这一线因为都已经封冻了,冰面很厚,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军都可以轻松跨越,但是如果建州军希冀要袭击我们正在和费英东对垒的战场,那就只能从这一带过河,沿着前方大概三里地的平地过来,因为在靠东面是大片的森林,要绕过的话可能要多走十里地,这种情形下既不划算,而且也容易被我军觉察,一样可以赶上去进行布防,如果建州军对其战斗力有信心的话,这里应该是他们必经之道,……”
冯紫英上前几步,踏上一个土丘,仔细观看。
能看得出来,这一线地势很平坦,一直延伸到浑河河岸边上,往东倒是能看到黑魆魆的一片树林向东蜿蜒延伸,形成了一个很好的遮蔽。
再往前走,就是长勇堡的防地,接近战场了,已经很难遮掩。
努尔哈赤派出的这支奇兵数量不小,如果要实现既能突击,又要保证即便是被周军发现,依然能用其实力碾压防御的周军,那么还真的只能走这一线,但是不得不说一万五千人以上的这一支奇兵给整个西线形成了巨大压力。
哪怕是现在冯紫英知晓了这支军队的存在而且很快就要从边墙上冒出来,直奔这里而来,但是他能腾出手给予支援的兵力却有限,或者说他就没有准备再给这边以增援,而是要对方一直坚守起码三个时辰,一直到尤世禄的蓟镇军从西南翻越边墙过来从背后给建州这支所谓奇兵以致命一击。
关键是黑云龙能不能坚守得住这几个时辰。
守不住的话,西线那边和费英东对阵的周军主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恐怕还等不到尤世禄的蓟镇军加入战局,西线战局就崩了。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尤世禄大军加入战局,也已经难以挽回局面了,建州军挟大胜之势可以趁势向东横扫,整个中线战局也会被撼动,甚至崩盘。
所以黑云龙这一部能不能守住是关系到这个西线甚至可以说整个这一场战事的关键。
“从吾,有把握么?一万五千人以上的建州军,如果我们分析没错,应该是五千人左右的野人女真士卒,另外一万多大概就是努尔哈赤从安乐州和赫图阿拉他们这些后边抽调出来的原来守军,论战斗力也许不差,但是毕竟是临时集结起来的,在纪律上也许就那种长期在一起训练磨合的军队好,也不知道是谁带这支军队,能不能压得住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但想必努尔哈赤会选一个宿将来负责,……”
冯紫英既像是在对朱梅和黑云龙等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给自己宽心打气。
“大人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建州军踏过战线一步!”黑云龙猛然挺胸上前一步。
“不,从吾,你的性命固然重要,但是战线更重要,我不要送命,你送命了,就意味着战线也就被突破了。”冯紫英认真思考,转向朱梅,“海峰(朱梅字),这一线不容有失,这样你再抽调一千兵力过来,以长矛手和刀盾手为主,在正面战场上,他们用处不大,但我担心从吾这边难以守住,阵线太宽,而且一万多人,可以从多个角度来向这一片发起进攻,另外我把我的亲兵八百人交给你,好生用他们,他们装备的都是自生火铳,而且威力不弱,从吾,你可以将他们用作预备队,哪里出了问题,那就让他们压上去顶上去,……”
朱梅、何可纲和黑云龙都吓了一跳,冯紫英只有八百亲兵,这都是积年征战的老卒,也是冯唐卸任致仕前留下来的精锐,考虑到自己儿子可能随时要出征,所以留给了冯紫英。无论是单兵战力还是火器使用,都是一等一的。
可以说这八百亲兵就是冯紫英在辽东的保命符,现在居然要用在与建州军征战的第一线?
“大人,这恐怕不妥,……”朱梅连连摇头,“我可以多抽调两千人来加强从吾这边的防御,加上从吾自身也有六千人人马,应该可以抵挡得住……”
“不合适,费英东也非等闲之辈,我们这边稍有动静他就能觉察,若是我们在这边能顶住建州奇兵的袭击,但是正面战场却被其突破呢?其结果还不是一样?我这八百亲兵跟着我也是浪费了,东奔西走,我就是希望其能在关键时候关键地方发挥关键作用,算来算去,就是以这样最能派上用场,……”
冯紫英见朱梅等人还欲再说,摆了摆手:“不必多说,我意已决,这八百人就交给从吾你了,还是那句话,好钢用在刀刃上,在最关键时候大胆投入,一击制胜,这是我的要求,不要舍不得,战争必然有牺牲,我的亲兵也不例外,若都是养尊处优,面对艰难险阻时候就退缩不前,或者只知道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那我这支亲兵就毫无价值了!”
见冯紫英下了决心,朱梅等人自然也不再多说。
八百亲兵,清一色自生火铳,而且平时训练远胜于寻常周军,战斗力非比寻常。
寻常周军打出三轮射击,也许冯紫英的亲兵就能打出四轮射击,而且无论是自生火铳的质量还是单兵肉搏能力,都比一般周军更强悍,这就是冯紫英亲兵的底气。
“对了,海峰,从吾,可纲,我这个总督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中线承受的压力也很大,我估计就这两日里,努尔哈赤也要孤注一掷搏一把了,不仅仅是你们西线,中线努尔哈赤也要发动猛攻了,从各方线报得来的消息判断,努尔哈赤把能用上的兵力几乎抽调一空,甚至在沈阳的守军据说不足千人,铁岭卫就彻底没有守军了,中线上他们的兵力已经和我们持平了,现在也就是在南线我们还占优,但是他们的抵抗也相当顽强,曹文诏和毛文龙每前进一步,每夺取一个堡寨都要付出很大的损失,可以说,这一战将决定未来整个辽东的命运,……”
冯紫英挺直胸膛。猛然回首望向北面,“这一战我们大周一定会赢,而且也必须要赢,我会在这里看着我们赢下这一战!”
癸字卷 第六百七十八节 大幕徐启,对决西线
扈尔汉跨过长城时也是感慨无限。
这本来是辽东军用来抵御蒙古人和建州女真最重要的防御体系,但随着安乐州、铁岭卫和沉阳的陷落,这个耗费了从前明到大周无数人力物力的防御体系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现在两军在这道城墙上相距大概三十里之前相互防御,小股的,三五人到十余人的斥候战短兵接战几乎每日都在上演,但对整个大局已经没有太多的影响了。
从今日开始,随着自己这支大军的加入战局,整个战场将会迎来一场剧变。
这一次的长途跋涉太过艰辛,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场行军,但是让扈尔汉感到自豪的是所有人都扛了过来,虽然中间亦有不少病死、溺死者,但对于一万五千多人的这支大军来说,就微不足道了,关键是自己这支军队如期赶到了。
一夜的休整让整个军队的士气都为之一振,对即将投入的战斗充满渴望,而这正是扈尔汉想要看到的。
这帮野人女真士卒表现来的坚韧不拔和骁悍,也让扈尔汉十分满意。
二十日的长途跋涉,家伙在泥泞和冰雪地中行进保持着相当好的体力,虽然在纪律上还无法和建州军相比,但是已经超出了扈尔汉之前的预料。
烂蒲河和边墙仅仅相邻,跨过封冻的烂蒲河,步行不到百步就能看到长城,而这一线已经被建州牢牢掌握,所以当扈尔汉率军跨越这里时,也是充满了自豪。
从此以后,周军再无法用这道屏障来阻挡建州大军的纵横驰骋了,而经此一役之后,扈尔汉也坚信建州军可以一举拿下整个辽东大部,剩下那狭窄的辽西走廊就不足为虑,解决广宁诸卫也是时间问题。
“萨甲喇,这就是大周赖以保卫辽东的边墙,现在已经被我们建州彻底占领,以往我们要突破这里,就要付出无数条性命流下无数鲜血,但现在以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中了。”
看着眼前熊皮马甲和虎头帽的魁伟汉子,扈尔汉满眼欣赏,“从这里过去,一直往东就是我们打下的长勇堡,往东南,就是战场,周军可能会在浑河一线与我们作战,怎么,有没有害怕?”
“呵呵,扈尔汉大人,咱们也不是没打过仗,最早和你们建州不也打过无数次么?大周军没见识过,但既然几十万建州女真都能把你们所说的比建州女真大几十倍的大周给打成这样,咱不相信他们能有多强,也许就是一战而下呢?”萨甲喇的话始终是这么直来直去不中听,不过扈尔汉却不在乎。
不管以前野人女真如何和建州女真过不去,但是现在野人女真已经归附在了建州麾下,现在大家是一家人了,需要面对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周军,打垮当面的大周军才是所有人唯一的目标。
“萨甲喇,永远不要低估对手,虽然周军普遍孱弱,但是他们的武器却是相当精良,他们的火器你也见识过,一样无坚不摧,只可惜这些武器会被他们掌握,但我们可以通过我们的勇武去夺取,去征服,拿到我们想要的一切,无论是武器还是铁器,抑或人口,……”
扈尔汉没有制止萨甲喇的狂妄,这个时候士气可鼓不可泄,但真正临战之时,他会提醒对方。
萨甲喇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颌下的虬髯:“扈尔汉大人,光靠武器解决不了问题,我会用我们女真人的勇敢善战证明给这些汉人看,胆怯畏缩的他们只能摆花架子,真正打起仗来,他们不行,……”
扈尔汉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必须要亲自经历才能明白,好在有自己在,还轮不到萨甲喇来自作主张,当然他要在他权力范围内去放肆一番也没什么,或许还是一件好事,把野人女真的战斗力充分释放出来,只要能打赢这一仗,野人女真折损多一些并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
看着如长龙一般的队伍开始缓慢地穿越长城,扈尔汉满意地按了按腰间的佩刀,转头向东,长勇堡遥遥在望,但是他不会去长勇堡,而要直接过浑河,进入战场。
他知道现在也许周军还没有发现自己大军的出现,但是一旦越过边墙,便一切都难以遮掩了,很快周军的探马斥候就能发现这边的异常并迅速把消息传给周军,不过到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周军知晓这一情况,也难以做出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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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十里地,半日就能跨越,半日时间对周军来说可能也就是做出一些紧急调整和应对,但是他们能抽调出多少兵力来抵挡呢?费英东不是傻子,早就蓄势以待,一旦正面战场出现异动,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所有兵力压上来,甚至可能实现突破。
仓促调动过来应战的周军能抵挡得住自己的大军冲击么?扈尔汉充满信心,这是天赐良机,如果真的又不开眼的周军来要堵路送死,他当然不吝于在自己的战功上给自己填上一笔浓墨重彩。
就在扈尔汉率领大军穿过城墙,准备进入战场时,黑云龙也开始沿着浑河沿岸这一线布防。
他手中六千人,不算是辽东军的最精锐,但是也算是跟着自己多年的老卒了,而且在去年开始就陆续换装火铳,目前只保留了一千长矛兵和五百刀盾兵,其他均已经换成了火铳兵,其中有一千二百人的重型火铳手,外带三百人的炮队。
六十门虎蹲炮外加二十门长管重炮就是黑云龙最大的底气,特别是长管重炮刚刚运来不久,只试射了击发的特殊链弹更是让他格外上心,在早已经冻得梆硬的地面上,这种链弹的杀伤力无论是对骑兵还是步军,其威力与原来普通的炮弹相比,在远距离打击上威力倍增。
当然来袭的建州军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战斗力上都肯定不弱,而且这种战事就是你死我活的搏杀,对方肯定也没有退路,只有殊死一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至于说专门调拨来的两千预备队加上总督大人的亲兵队,他并没有太看重。
真正当自己的主力大军都抵挡不住时,这两千多号人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他从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不是自己亲自掌握和了解的队伍身上。
浑河现在早已经封冻,沿线都可以穿越,但真正能让大股建州军能走的就这一线。
当然如果建州军愿意绕行森林外那一线从长勇堡正面方向进入战场例外,不过那就失去了突袭的突然性,而且从正面进入战场,也使得其军队和费英东的主力合在了一起,如何展开也是问题,远不及从这一面突袭破阵更为有效。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建州军要想从侧翼击穿周军的防线,就要看其能不能在浑河一线的这道防线上有所表现了。
不过摆在黑云龙面前的难题就是虽然能大概预估出建州军进攻的方向,但是沿着浑河这一线的防守区域太大了,六千人撒下去的话根本没办法覆盖完,采取均匀布防的话根本没法抵挡得住建州军的全力进攻。
如果要想缩小防御范围,那就只能后退,也就是退守距离浑河沿岸大概八里地外的这一线平坦区域。
可这一线地势太过平坦,建州军的骑兵可以发挥出其优势,对自己一方的防御线冲击力会很强,更为重要的是,这一线距离那边主战场就相当近了,一旦建州军从纵深突破防线,可以说,主战场那边做出反应的时间很短,或者说几乎不可能做出多少有效的变阵应对,只能立即撤退。
而在战场上没有准备的立即撤退会带来的什么,就算是没有打过仗的人都应该清楚。
那就是溃败,而且是无可逆转的溃败,对整个战局乃至于军队自身来说,无异于自杀。
目光深沉地看着这一线,黑云龙也陷入了艰难的选择中。
沿着浑河这一线布防,肯定守不住,的确太宽了,再说黑云龙对自己的部下有信心,但超出势力范围之外的自信就是自杀了。
可退守两边高垄夹着的这一线平地的话,敌人骑兵的优势会充分展现,自己抵挡得住对方的冲锋么?另外从侧翼的绕袭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黑云龙没有去请示上司的习惯,这一线既然交给了自己,自己对这一片情况更熟悉,这该是自己做决定的责任。
只能守这片平地,给自己的时间太短,而且冻得梆硬的土地也没多少时间来给自己挖掘修筑营垒和壕沟,更何况两边高垄也相距甚远,很难彻底封死这一线,只能根据来袭的敌人形势而做出应对了,但在居中的地方设立阻击点是必须的。
扎营就在此。
决心一下,黑云龙也就不再纠结,立即全力以赴只会士卒们开始沿着这一线设立栅栏和营寨,尽可能地保持对来袭敌人的防守优势。
癸字卷 第六百七十九节 来临,对阵
“扈尔汉他们到了?”费英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按在桌桉上,有些发红的眼睛酸涩无比,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该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一直在等着扈尔汉他们那边的消息,这么多天来犹如煎熬。
绕行边墙外是一个极大的冒险之举,二十多天的艰难跋涉,而且这支军队是从后方各部临时抽调凑出来的,加上了五千人的野人女真兵士,能不能完成这一趟冒险之旅,另外能不能如期到,这都是未知数。
虽然相信扈尔汉的本事,但是这一仗太关键了,关系到建州命运,费英东还是有些恐惧和担心。
现在终于听到了好消息,自己可以放下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了。
“到了,已经穿过了城墙,正在边墙内集结,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向着这边来了。”斥候来得很及时,费英东点了点头:“很好,算一算时间,也该给对面的周军加一加压力了,免得这段时间这种小打小闹他们就以为一直是这样了,呵呵,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建州八旗勇士无可匹敌的勇武和风采,不是靠一点儿火器就能阻挡的,……”
伴随着费英东的命令不断下达,整个建州西线大营立即如被捅了一下的马蜂窝沸腾起来,各部开始按照预定计划进行动员,决战就在今日。
朱梅自然也早早就观察到了对面大营的异常,不用想都能猜得到对面费英东也是得到了消息,要准备决战了。
为了最大限度吸引周军的注意力,建州军正面攻势肯定会非常凶勐,要牢牢地把正面周军吸附在正面战场上,让他们心无旁骛。
“大人,末将就要上战场了,您可还有什么嘱咐?”朱梅和何可纲也都是抱拳一礼,望向冯紫英。
冯紫英微微点头,“该说的都说了,尤世禄的大军也正在穿越边墙,估计会比建州军晚一到两个时辰进入战场,另外他们的骑兵需要绕行至其后端发动进攻,所以海峰,可纲,正面的进攻你们不能有半点含湖,从吾那边我叮嘱过了,我也信得过他,一句话,守住拖住阵线不垮就是胜利!三个时辰,我们就能迎来胜利!”
“末将明白!”朱梅和何可纲同时行礼,昂首挺胸而出。
……
“快!”尤世禄有些焦躁地看着眼前鱼贯而行的士卒们,经历了半夜的休整,士卒们的士气精力都已经恢复了大半,从那边传来的消息,建州女真的奇兵也到了,只比自己早两个时辰,命运还真的如此凑巧,大概是上苍开眼吧。
传过来的消息还算详尽,建州军的突袭路线基本可以判断,但就看守军能不能抵挡得住对方的攻势,这是关键。
虽然不知道建州军带队将领是谁,但可以想象得到对方是一员能让努尔哈赤放心的大将,而且对方也肯定会全力以赴,以求一击击破防线,这样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越是能早一步赶到战场,就越是能多一分胜利机会。
但太早赶到,对尤世禄来说,可能要一举全胜的几率也会减小,最好的结果就是双方胶着状态下自己的奋力一击。
“让儿郎们都保持一定速度,但也不能太过于劳累,一到战场,可能我们就不得不马上上战场,要留有一点儿余力,……”尤世禄平抑了一下有些焦灼的心情,又给下边亲兵下令:“斥候先去做好切入的地点和步骤,力争以最简捷的方式来给建州军致命一击。”
斥候一直保持着不断撒出去又收回来的状态,这样可以一直不间断地掌握战场变化的情况。
正面战场上费英东的攻势已经开始启动,朱梅这边也在全力应对,战火燃烧,已经开始向整个局面演进。
从边墙到进入战场还有三十里地,在获知建州军入边墙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尤世禄咬着牙下达了紧紧跟上的命令。
保持着接近二十里地的距离,这略显远了一些,但是这却是必要的,虽然对方给予加入战局,但是上万人大军肯定撒出来的斥候也不会少,虽然布置了专门的狙击手,但能不能全数灭杀,尤世禄也没有把握。
当然,在这种状态下,就算是发现了异常,能不能及时调整,也是一个未知数,大概率是来不及了。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在高空俯瞰,就能看见扈尔汉的建州军越过边墙,
边墙,正在由西北向东南准备从侧翼插入战场,而且即将于正在整军备战的黑云龙部接战,而在其二十多里地之外,也就是扈尔汉建州军越过边墙靠南大概十里地左右的边墙上,尤世禄的蓟镇军正在艰难地翻越边墙,然后几乎是沿着平行路线斜切过来,到最后仍然要走扈尔汉大军的那条路径。
也就是说两军保持着二十里左右的距离,而扈尔汉大军会利用这二十里地的空间换取时间,来对黑云龙部发起勐攻。
同样,对尤世禄来说,全军要翻过边墙,然后整队才开始弥补这二十里地距离带来的时间损失,而且还不能因为急于赶路就不顾疲累,否则真正赶到战场上了,士卒们都累得半死,如何接战?
所以还只能一定的速度保持着半行军半调整的节奏赶上,直至从后方接战。
在各部翻越城墙之后,尤世禄只做了简单的部署,便率军跟上,二十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如果纯以骑军追赶,是能够很快赶上的,但是也很容易被敌军发现,一旦对方留下一部迎战,己方想要达到袭击的目的就难以实现了,尤世禄就是要让对方全数投入战场之后,自己再来给地方背后凌厉一击。
所以这种情况下,他宁肯赌侧翼防守的周军能够扛住建州军的几波攻击,来为自己赢得决战胜利的时机,这也是冯紫英给他的指示所明确的。
……
看着地平线上那不断涌出的黑点开始变成黑团,又逐渐展开来,膨胀和分解,变成几个黑团,黑云龙举起千里镜默默地观察着。
骑军在两翼,数量现在还不好判断,但是居中的步军数量还在不断增长,从旗帜上来看,已经看到了代表建州八旗的几面旗帜了,数量起码在一万人以上,而且还有一名没见过的旗帜,数量最大,应该就是野人女真的了。
“营垒布置得怎么样了?”黑云龙沉声问道。
“进度有些慢,地面冻得太硬,另外这一片有几处斜坡,不好安插栅栏木桩,所以只能靠后,错落起来有些难度,……”部下接上话,“不过我们在右边专门亮出来一处宽敞所在,以便于马队突破,我们在侧后方布置了鹰嘴铳阵,……”
如何迎击一万多人的建州军,黑云龙也是煞费苦心,自己能做的就是利用整个这一片平地在射击距离内尽可能设置障碍,延缓对方推进速度,同时利用营垒遮护把火器优势尽可能地发挥出来。
“虎蹲炮呢?怎么安排的?”虎蹲炮是当下黑云龙最重要的倚仗,要利用正面的打击力彻底摧毁对方冲锋的势头,但是虎蹲炮对付机动能力太强的骑兵有弱点,那就是调整方向和角度太慢,所以只能用于轰击步兵冲锋。
“大人,布置在了最前端我们设置的长条形营垒,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发挥正面打击优势,另外布置了一千长矛兵和五百火铳手作为掩护,……”
幕僚的汇报让黑云龙有些犹豫,要坚持到敌军冲锋几轮,虎蹲炮作用很关键,但是如果太靠前,的确可以最大限度发挥优势,但是一旦遏制不住敌军的攻势,或者说敌军利用兵力优势推进,这数百虎蹲炮手和掩护他们的长矛兵和火铳手就会成为牺牲品。
见黑云龙犹豫,幕僚也明白黑云龙的心情,压低声音道:“大人,我们只能这么做,否则难以遏制和杀伤建州步军,那我们后面战线承受压力会更大,可能就坚持不到援军到来,……”
黑云龙最终还是仰起头来,点了点头:“就这样办吧,把掩护的火铳手增加到一千人,另外刀盾手多配二百,我希望他们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幕僚迟疑了一下,最终叹了一口气,还是应承下来,慈不掌兵,妄想以最小的损失来获得这一战胜利,本来就不切实际,必要的牺牲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黑云龙的目光通过千里镜落在前线上,应该说斥候的情报还是比较准确的,建州军的数量不会超过一万八千人,估计在一万六千人左右,但骑兵数量比想象的更多,这很危险。
这意味着其机动能力更强,极有可能绕行或者从侧翼驰行,火铳的杀伤力也会受到影响。
黑云龙部没有骑军,清一色步军,所以在这一战中机动能力的欠缺是一个短板,也许会给这一战带来很大的影响。
但提前修筑的营垒、栅栏、陷阱和壕沟,能够在一定程度弥补这种劣势。
癸字卷 第六百八十节 鏖战雄兵,你死我活(1)
费英东接到来自扈尔汉的消息之后就已经全面动员起来。
这是决定建州女真命运的一战,要把扈尔汉这一部奇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效果达到最好,就必须要尽全力吸引住当面周军的注意力,拖住周军无力他顾,让扈尔汉能够从侧翼一击而胜,进而彻底歼灭西线大军。
但双方交战这么久,可谓知根知底,主攻方必定要付出更大的损失,但在这一战中,无论多大的损失都是值得的。
“阿巴泰,你率领镶白旗这一部,等到扬古利率先从右翼发动攻势之后,你从左翼启动,注意,要充分利用骑射,绕行逼近,不要再顾虑箭失不足的问题,大汗已经补足了所有箭失,打不赢这一仗,再多的箭失留着也是给周军留着,尽可能地给我射出去!”
“罗布多,图尔米,你们两人紧随扬古利,从右翼发动,……,卓克托,你跟着阿巴泰,把正蓝旗这一部从间隙中抓紧时间推进,……”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过去之后,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建州大军终于像隆隆发动的战车一样,凶勐地向着朱梅主持大局的正面袭来。
早有准备的朱梅看到一涌而出的建州军,心中也是一凛,这一来就是全军尽出,摆明就是要决一胜负的架势,看样子是真的就要在今日打出一个结果来?
虽然眼前的建州军凶悍,但是自己手底下的辽东军也不是吃素的,火器的威力早就让建州军吃足了苦头,现在他们要来主动进攻,那更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至于他们打的主意,朱梅心知肚明,只需要牢牢把控住局面,以杀伤对方有生力量为目的,这一战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关键不在这里,而在于黑云龙那一面的结果,只要黑云龙的防线不破,自己这边承受再大的压力,朱梅都能扛得住,无外乎就是死伤更大一些罢了,他们攻不破自己这边的结阵。
朱梅忍不住又把目光望向了西面。
冯紫英同样也在担心西面的黑云龙,但他知道临阵指挥非自己的强项,交给最熟悉手下各部的专业武将才是明智的选择,所以他很澹然地独自坐镇在后营中,静候佳音或者噩耗。
当然如果是真的噩耗传来,估计自己就得立马上马就跑,以最快速度奔行到中线与刘东旸会和,立即组织起有效防御,以避免全军崩溃。
不过真要到了那一步,估计就是如何最大限度保存有生力量,不敢奢求其他了,甚至最终放弃辽阳都不是不可能。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西面的时候,黑云龙已经正式和扈尔汉大军接上了战。
一部骑兵沿着浑河率先越过浑河,紧接着又是一部骑兵出现在浑河河面上,斥候传递回来的消息让黑云龙立即紧张起来。
骑兵数量现在还无法判断,大概在三四千之间,但黑云龙相信肯定还不止于此,对方并没有沿着浑河河岸一路南行,而是在平坦地方就深入了陆地,直奔着自己这一线而来。
陶大生手按佩刀站在营垒上,要说是营垒,也说不上,就是利用这里略微高耸比周围大概要高出三五尺的一处缓坡垒筑起来的一个营寨。
而且小高地委实太小了一些,大概长不过四十步,宽不过十余部,如同一个梭形的小舟一般,镶嵌在这一辽阔的平原上。
但就是这个小高地,却要成为首当其冲迎接敌军冲击的第一站,两千多号兵要挤在这里,成为一个卡在建州军必经之道上的钉子,是他们拔不掉受不了,不断为此而流血,所以黑云龙才会投入重兵在这里。
当然这个重兵也是相对而言,两百虎蹲炮手,一千长矛手,一千火铳手,两百刀盾手,这二千四百人要死死卡在这里,直到战死到最后,这就是黑云龙给这个钉子定的目标。
这也迫使在构筑营垒时不断不向外边扩展了许多,只不过在外间的栅栏壕沟上就只能在外围的平地上来了,对于冲击方,这里就是最容易打击的薄弱环节。
黑云龙设计的阻击阵型并不复杂,就是要利用这条建州军的必经之道来最大限度延阻对方,但是这一块平地太宽了,放眼望去,一眼都难以望到尽头,可真要太狭窄,估计建州军真宁肯绕行东面森林了,那又是朱梅和黑云龙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了。
陶大生他们这一阻击营垒已经处于这一片平地的中部了,虽然前端还有很多可以设立阻击阵地的所宰,但是黑云龙没有敢这样设立,就是担心一旦敌军受阻之后万一改弦易辙,仍然绕行,所以他宁肯将阻击第一站稍稍拖后,也正好这里有这样一处小高地,那就用这一个地方来给建州军迎头痛击。
当建州军已经逼近到这里和陶大生一部交战时,也就意味着建州军大部分军队都进入了这一处广阔的平原了,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想要再度改变主意掉头,已经很难了,或者说,那他们就要付出相当的时间代价,黑云龙判断他们无法接受。
沿着这一高地之后,黑云龙还陆续设置了几处错落有致的高地营寨,这都是延阻敌军大军进攻的所在,规模不大,但是却巧妙地在这一处夹在两边高垄中平地上的关键位置上,要让建州骑兵无法轻易地冲锋起来,进而要利用己方的火器优势尽可能地给对方造成杀伤和延阻,拖延对方推进速度。
黑压压地建州骑兵犹如一道道洪流卷入这一片平地中,倏分倏合,时快时慢,终于在距离陶大生部的小高地千步之外开始放慢了脚步。
很显然建州军也接到了他们的斥候消息,但是在权衡过之后,这里仍然成为了他们突破点,他们也从没有指望过要没受到任何阻碍就能直接冲击到周军正面战场的侧翼或者背后,既然周军在这里设立了营垒,也就意味着周军最为担心建州军可能从这个方向来袭,可这恰恰是建州军最希望实现的。
简单地停顿之后,几部骑军的首领在略微商量之后,一边回报给居于中军的扈尔汉,一边迅速调整阵型,一部骑兵便沿着谷地朝着小高地营垒疾驰而来。
陶大生微微蹲伏这身体,借助着木质的栅栏掩住自己的身体大部。
建州骑射并非浪得虚名,这些骑兵一辈子都在马背上玩弄骑术弓术,可以说建州军中也许部分步军平素还要干些农活儿,但是骑兵中要么就是猎户,要么就是专业私军了,鲜有还要干活儿,凭着一身本事他就足以养活一家人了。
他们利用其高超的骑术和抛射技术,能够在极短时间内逼近目标,然后展开抛射,一击而遁,不断用这种方式来给敌军制造杀伤,尤其是对付步军会有极大的优势。
在传统的辽东步军与其对战过程中,往往都是损失惨重,而且难以发起反击,哪怕是以弓箭反制,但因为其倏来倏去的飘忽战法,让反击方难以实现目的,尤其是在弓箭手数量不足的情况下,这种反制效果就更差了。
当自己这一部被推上第一线的这种类似于中流砥柱的营垒时,陶大生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黑云龙没有亏待自己,要保护好虎蹲炮队,确保他们在建州军步军蔓延过来的时候给他们狠狠打击,但是对这种由无数小股骑队来袭,虎蹲炮的效果并不算太好,这种情形下,虎蹲炮不能用。
就这样一座营垒,却密集的驻扎了两千多人,哪怕是以前配备了木盾和遮挡,但抛射而来的箭失依然会不可避免地造成杀伤。
看着这一队队的建州骑兵绕行疾驰,不断发起挑衅和进攻,陶大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千火铳手不是吃素的,但是他一直没有下令反击,他需要等到更多的建州骑兵簇拥上来,才能发挥密集攒射的最佳效果。
随着天际线上涌动出来的黑团越来越多,意味着扈尔汉的主力大军都已经进入这个区域,先行的骑兵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断地逼近营垒,开始集中箭失打击居于守势的周军。
一直到这个时候,陶大生才狠狠地一挥手,身旁的传令手尖厉的铜哨声响起,而手中的小旗也勐然挥下。
“砰!砰!砰!砰!”呛鼻的火药味儿鸟鸟散开,朝向西翼的三百火铳手中按照三段击的第一轮终于打出了让他们舒心的一击。
宛如在风中飞舞的蝴蝶遭遇了暴雨骤临,一下子将逼近的最靠栅栏的三十余名骑兵打下马来,痛苦的惨叫声和凄厉的马嘶声混杂在一起,加上人仰马翻的倒地闷响声,交织成一个血腥无比的开幕序曲。
遭遇这突然一击的建州骑兵,立即如炸营的鸟儿一样,分散开来,四散逃窜。
其实他们有心理准备,毕竟周军的火器威力他们有所知晓,哪怕他们大部分驻守后方,但也听说过周军的火器威力与日举证,但像这样突遭暴击,让然让他们有些震惊。
癸字卷 第六百八十一节 鏖战雄兵,你死我活(2)
突兀地在这片平地上耸立起这样一个营寨,即便是傻子都能想得到对方在这里设置营垒的目的,就是要利用这一处小山包的地势优势来阻敌,而设置营垒不过是将这种阻击又是扩大化罢了。
如何阻敌,当然就是用自身的优势来予以敌人以打击,而火器就是周军的优势所在。
正因为如此,环绕营寨骑射抛射,先用这种分进合击骑射来给营寨内的敌军造成杀伤就是必然选项,他们也清楚靠骑兵是无法拔除这样一个钉子的,最终还是要动用步兵,但是能够先用自身优势尽可能削弱敌军,也是第一选项。
只不过这些建州骑兵显然低估了周军为此所作的准备,哪怕他们要夜有所准备,一直保持着相当距离,同时也利用轻骑机动优势绕行来减少被直接攻击的风险,但是当上百支的火铳同时攒射时,这种伤害一样一样是无法避免的。
炸营一般的建州游骑勐地窜开,想要逃出火铳的设计范围,但是第一轮打响,第二轮紧随而至,几方的火铳射击次第开打,也使得环绕的建州骑军纷纷中弹。
短短几息时间里,围绕在营寨周围两百步距离内已经丢下上百具建州骑兵尸体和仍然在哀嚎的伤员,还有一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漫无头绪地在战场上四散奔逃,这一副场景看上去竟然很有些沧桑感。
损失百人对于扈尔汉来说微不足道,但是这刚一接战就迎来这种损失,还是让扈尔汉有些气闷。
前方报过来的情况也让扈尔汉意识到周军并非毫无准备,但是他并不惧怕,相反对方摆出设置营垒来阻敌,而非主动迎地,充分说明敌军在兵力上居于劣势,尤其是在并不知晓己方这支奇兵突出的情况下,这更增添了扈尔汉的信心。
只不过这个利用小山坡设立的营垒还正好卡在了这一片平原的咽喉处,要从这里通过避免不了要进入对方火器的打击区域,尤其是对方还在这一出最大营寨的两侧后方都设立有略微小一些的营寨,显然就是要利用这些营寨之间的相互配合来阻击己方前进的队伍。
或者说这就是一个延阻的方略,迫使己方要想顺畅不受干扰地通过这里,不得不拔除掉这些营寨营垒,而对于居于前锋的骑兵来说,就有些为难了。
“看样子周军还是早有防范,虽然说不知道我们的来路,但是提前就在这里设立了防御性的营寨,但是在费英东大人那边如此压力之下,他们应该不可能在这边留有多少兵力布防才对,如果我的预料不错的话,总共也不会超过三千人!”
扈尔汉很果断地做出了判断。
西线周军兵力不算充裕,和费英东的对峙鏖战拖住了周军大部,就算是周军这边谨慎警惕,提前在侧翼就有布防,但三千人就应该是极限了。
事实上在之前朱梅他们也的确只在这边布设了两千人的防线,甚至还分成了几段,只有到冯紫英把建州军可能要从边墙外奇军突袭的可能性提出来之后,朱梅这边才开始加强这边的防范,随着了解到的情报映证可能来袭的建州军就是要用这一招黑虎掏心来直接从侧翼击穿周军防线,所以才会迅速提升到更高的高度,也才有朱梅从六千人又随后增加两千人和冯紫英的亲军作为预备队。
扈尔汉的这一判断如果没有冯紫英之前的预判,那么的确,两三千人的阻击兵力无论如何布置都难以抵挡得住建州大军的进袭,而在这个首当其冲的营寨处,按照扈尔汉的预测一千兵力应该就是极限了。
但现在情况改变了,八千多兵力远远超出了扈尔汉的想象,而扈尔汉却不清楚,他只希望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击破这一如鲠在喉的营寨,尽快全速赶往主战场。
“扈尔汉大人,如果周军在这一线布防按照三千人计的话,这一最关键的咽喉要塞,周军的布防兵力应该在一千人左右,但是周军以火铳兵为主,甚至可能还有炮队,要拿下这个营寨,尤其是在其周边还有辅助性的营垒,恐怕并不好打。”
半是提醒,半是说给一旁的萨甲剌听,部署恰到好处的递话也让扈尔汉心领神会,微微点头,目光也转到萨甲剌身上:“也罢,那就先拿下这里,以绝后患,要不还是我们建州军这边先上?萨甲剌,你部掠阵如何?”
萨甲剌一直自视甚高,认为他们野人女真勇士论勇武尤甚于建州勇士,一路行来,扈尔汉也知道很多老部下都对萨甲剌这帮野人女真不满,其间也有不少龃龉,不过碍于大局,扈尔汉都是严厉压制了己方这帮部下,大敌当前,必须要团结一心,才能击败周军。
不过现在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要看萨甲剌态度如何了,扈尔汉相信萨甲剌应该忍不住。
这样也好,让其去碰一碰这个阻碍在前的周军营垒,打下来,这是自己给他机会,让其展示,下一步进入主战场可以让其更骄狂冲在第一线,打不下来,嗯,这一点扈尔汉倒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扈尔汉手中是五千步卒,再怎么也能把这个骨头给啃下来,顶多也就是损失大一些,也能让这个家伙日后不要眼高于顶,真的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了。
“扈尔汉大人,您不必这般用激将法,咱们既然来了,就是打仗的,这首战之功,咱们东海女真要定了,也算是第一仗吧。”
萨甲剌虽然外表粗豪,但是内里却也有细腻的一面,东海女真已经归附于建州女真,这是大势所趋,无可改变,下边人闹点儿小矛盾小冲突可以,但是真正在大事上,萨甲剌知道该用实力来证明自身,否则只会永远被建州女真这帮人看不起。
扈尔汉朗声大笑:“好,萨甲剌,有志气,东海女真的勇武我早有耳闻,这一路行来,东海女真勇士的坚韧不拔我也见识了,现在就该见识东海女真勇士的勇武了,这座营垒大概有一千周军士卒,但周军士卒近战不行,可他们的火器犀利,你也知晓先前有上百的骑兵损失,都是周军火铳杀伤,你们在攻打这一营寨时也需要小心,做好防护遮蔽,我让我部再为你们提供三百大盾,以便于抵近进攻。”
从绕袭驰射的骑兵逐渐减少,陶大生就知道餐前点算是差不多结束了。
建州骑兵很狡猾,在遭遇了两三轮火铳打击之后就已经试探到了营寨的短板或者说不足之处,因为这样一处以高地为中心的营寨呈长条形,他们便避开前段和后部,不断从侧翼飞驰掠过,利用骑射带来箭雨覆盖来给己方带来杀伤。
这一定程度上也让己方有些压力,虽然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木盾和双重牛皮遮盾撑起来,将绝大部分箭失隔绝在外,但是始终有一些变换了方向和角度的流失会钻进来,依然会带来伤亡。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炮队只伤亡了不到五人,其中一死四伤,两人还能战斗,但长矛队损失大一些,有二十余人在流失中阵亡,四十余人受伤,火铳手伤亡数量接近百人,好在轻伤较多。
与之相对的是建州骑兵在不断的驰射过程中被火铳手的攒射击中,陶大生初步估计应该在三百人左右。
这样的战损对比,陶大生是满意的,已经牢牢写在了功劳簿上,这一战之后,只要大家还能活着,那封赏不会差。
只可惜虎蹲炮不能用,否则一轮炮射下来,起码能留下数十上百的建州骑兵,但陶大生也知道这不能用在这些滑不熘秋的骑兵身上,一旦被他们察悉炮阵布置,他们不但会轻易躲开,而且更为关键的是会提供给后续来进攻的建州步兵。
没有步兵,他们是打不下这座营垒的。
当远处的建州军阵不断向这边推进,已经进入视线时,陶大生就知道真正的考验要到来了。
千里镜中可以看得出,居中的步兵阵型略显散乱而粗糙,而且和两翼的步军也有些不同,服饰更多毛皮而非标识统一的建州披甲,这让陶大生也有些诧异,不像是成建制的建州军,更像是才集结起来的部落军一般。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无论是谁,只要敢来,陶大生都会让他们留下记忆深刻的一幕。
“胡二,该准备了,来大活儿了。”陶大生终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扬起下颌示意旁边一直蹲在一旁,手中一面木盾架在肩头的家伙,炮队哨官胡二。
“知道了,我还没瞎,让潘老三他们的火铳手先打两轮吧,打两翼就好逼得他们向中间靠,我们好给他们来一盘大餐,……”
胡二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更像是酝酿着某种嗜血的情绪,每一次炮战之前,这家伙都会有这种兴奋起来的嘶哑声。
癸字卷 第六百八十二节 重炮之威,谁能匹敌(1)
萨甲喇不是蠢人,虽然他没有正面和大周军交过手,但是也从建州军这边见识过火铳的威力,很清楚面对周军的营垒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轻易拿下的。
但他同样清楚,这个任务他无从推托,必须要接下来。
努尔哈赤让东海女真千里迢迢绕行边墙外再进来打这一仗,不是让他们来作陪演的,那是真正要上阵一搏的。
打仗就要死人要付出,周军如此,建州军如此,东海女真亦是如此。
东海女真没得选,既然已经加入了建州,要为东海女真未来争得一席之地,那么东海女真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建州拿下了安乐州、铁岭卫和沉阳,原来大周建成用来御敌的边墙也在建州掌握之中了,已经对辽东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如果这一战获胜,基本上整个辽东就尽入囊中了,东海女真需要在这一战中证明自我。
五千悍卒算是东海女真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同样也算是投名状,所以这一战萨甲喇要打响打好。
这五千人都是东海女真精选出来的精壮,都是森林中善于狩猎的猎户,无论刀叉还是箭术,丝毫不比建州女真那些所谓勇士逊色。
在加入建州之后,严格的军事训练和纪律约束也让东海女真的勇士们明白了打仗和狩猎的不同,在军纪上的强制性也让东海女真这五千悍卒变成了一群真正的战士。
周军的火器虽然犀利,但是如扈尔汉所言,这样一个营寨只有千余人,其产生的杀伤和威胁都有限,依托厚实的大盾和护体的皮盾,可以最大限度抵消火器的威力,一旦抵近营寨,那就该是东海勇士展现自我的时候了。
随着命令下达,萨甲喇手下的东海勇士开始鱼贯前进,高举的大盾如同一幅巨型门板,遮挡在士卒面前,两名士卒利用木制秤杆顶住上端,下边两名士卒则牢牢地扛住大盾的握架,让其保持竖立平衡,匀速向营垒推进。
连陶大生都没料到远道而来的建州军居然能一下子就拿出数百巨型木盾来,这种木盾木质厚实,一百步之外普通火铳很难打穿,除非用鹰嘴铳,但是这一次考虑到整体性和有虎蹲炮的坐镇,并没有在营垒中配备重型火铳。
这使得整个局面一下子就严峻起来了。
“胡二,看到了么?建州军居然准备了这么多大盾,你的虎蹲炮恐怕够呛。”陶大生看向一脸漠然的胡二,“带了几尊长管炮?”
“谁他么想到这帮孙子绕行几百里地还带着大盾?我我只带了三尊长管炮作为备用,差点儿连这三尊都没带,兄弟们都嫌带着沉,骡马都懒得拉,……”胡二气哼哼地道:“还真的给遇上了。”
“少说废话,赶紧把长管炮摆上,多少也能派上用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建州军走到面前才打吧,那他们的弓箭可够咱们喝一壶了。”陶大生听得只有三尊长管炮,心里也是一沉,但是也算聊胜于无,就看这帮炮队打出的节奏够不够快了。
“要你来说,妈的,看到这帮孙子用大盾,我就知道这一战咱们不好打,已经安排下去了。”见陶大生一脸凝重的模样,胡二撇了撇嘴,“你也甭这般死了爹娘的模样,虽然只有三尊长管炮,但这地面,也够他们喝一壶了,地冻得这么硬,一发炮弹出去,就能让他们串成血葫芦,瞧着吧,你让潘老三他们看着点儿,一旦我们的炮破开敌军盾阵,就朝着缺口给我很大,就不信他们还能稳得住!”
长管炮可比虎蹲炮的布置麻烦多了,沉重的炮管超过两千斤,须得要十余人用带移动轮的滑轮吊来进行挪动。
好在当初带上长管炮就预备得有这方面的工具,冯紫英也有鉴于长管炮的携带安置不方便,所以把原来在船厂中已经大量使用的滑轮吊引入军中,缩小规格,也算是方便了炮队的使用。
高地上适合摆放长管炮的地方并不多,所以不得不先挪动几尊早已经布置好的虎蹲炮,这才让长管炮安顿下来。
这一顿操作下来,也花了小半个时辰,而此时建州军,实际上是东海女真的步军已经举着大盾一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
胡二的眼睛眯缝起来,长管炮的炮口随着炮车的仰角调整,炮兵士卒们都开始按照计算方式确定射距,一直到三门炮车的士卒都举起双手,胡二才狠狠地一挥手,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放!”
导火绳点燃,“滋滋”作响,迅速完成了燃烧过程,伴随着略微有些沉闷但却撼人心魄的巨响炸裂开来,三尊巨炮都是同时向后一缩,巨大的后坐力让整个跑车都为抖动起来,虽然专门安设了复退弹黄,但是这样强大的后坐力依然对整个炮车位置造成了影响。
士卒们立即按照刚才测定好的位置推动炮车复原,另外也开始举起千里镜开始观察三枚炮弹射出之后实现的效果。
呼啸而出的三枚炮弹,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而狰狞的弧线,掠过双方相隔的距离,直奔正在稳步推进的盾阵而去。
考虑到要破坏盾阵的阵型,炮手们都有意稍稍放低了炮口,要利用炮弹触地之后的巨大动能来对整个盾阵造成破坏。
所有的东海女真士卒们,包括在后列的萨甲喇也都听到了这近乎于一声,但实际上还是略有前后的三声闷响。
但听到炮声传来的同时,三枚炮弹已经由远及近,迅速在盾阵面前大约二十步处坠落,紧接着就是触地然后弹起。
地面上薄冰覆地,土地被冻得十分坚硬,浑圆的炮弹在地面上勐一触地之后,立即弹起向前奔行,只不过弹起的距离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高,仅有不到四尺,几乎是沿着地面疯狂向前冲击。
正在负盾稳步前行的东海女真士卒谁都没想到会这种场面的出现,率先举盾前行的士卒都是精选出来的大力士,不但身材高出同伴一截,而且个个都是武艺精熟且勇力过之辈,但是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依然是显得那么脆弱无助。
一枚炮弹率先在地面弹跳而起撞入了一面木盾上,凶狠无匹的力量瞬间就让那面木盾碎裂开来,四名卖力支撑着木盾的士卒连呼号的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骨断胸陷,喷血倒地。
炮弹丝毫没有因为这一阻挡就丧失了动能,依然迅勐无地地继续向后贯行,击中随后的第二面木盾下沿。
同样毫无阻滞地贯入,将木盾下边半截击得粉碎,将木盾后的一名士卒双腿撞断后再度触地弹起,在空中略微改变了一下方向,击中另外一名高举撑杆支架的士卒。
这一名士卒反应够快,想要用撑杆抵当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但儿臂粗细的木杆在弹丸的撞击下陡然断裂,弹丸弹起将士卒胸膛撞出一个巨大的凹陷,士卒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五脏碎裂。
而那枚弹丸依然意犹未尽地继续向后奔行,一直撞入到第三重木盾士卒的脚下,导致两名士卒的腿断骨裂才算是停止。
这就是重炮之威。
又是在这种冬日里已经被冰雪冻得坚硬无比地面上,哪怕是奔行了二十步之后一天可以轻松无比地将整个用人力和盾牌组成的抵挡撕裂得粉碎,毫无半点阻碍之力。
随后奔行而至的两枚炮弹几乎不分轩轾地从两边闯入盾阵中,其结果几乎和第一枚炮弹没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第三枚炮弹因为是在距离盾阵十步之处落地,弹跳更高,几乎只在地面接触了两次之后就冲入了盾阵中,瞬间就把第一面盾牌撕裂成碎片,后面全力支撑的四名士卒都是鲜血狂喷地倒地不起,而后这枚炮弹更是连续撞开了三面盾牌,造成了一连串的死伤,并从两面盾牌的交接处钻入,又直接杀伤了多名士卒,才算是止步脚步。
仅仅是三发炮弹,给整个盾阵造成的破坏是难以想象的,起码有超过十五名士卒在这一场血腥浩劫中丧生,伤者更是多达三十余人,其中有不少内脏受伤或者骨断肢裂的重伤者恐怕也很难活下来。
坐镇后端的萨甲喇一时间还不清楚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感觉到整个阵型似乎在中间突然停滞了一下,连带着整个前行的阵型都为之慢了下来,紧接着就是呼天号地的惨叫哀鸣声从前端传来,可是这等密集的阵型下,除非整个阵型发生崩溃,哪怕他是主帅也无法迅速获得情报信息。
当他从前方次第传过来的话语中获知这一惨烈情形时,胡二的长管炮已经打出了第二轮轰击。
这一轮的轰击就比第一轮更为精准了。
三枚炮弹几乎都十分干净利索地直接贯入盾阵中。
虽然在短时间内最前端的东海女真勇士们就用后面的木盾顶上来重新完成了一个完整的盾阵,但这毫无意义。
癸字卷 第六百八十三节 重炮之威,谁能匹敌(2)
凶狠的撞击疯狂地把刚来得及弥补起来的盾阵撕了个稀巴烂。
因为这一轮距离的调整,三枚炮弹几乎是径直奔入盾阵中,在地面上只完成了一个反弹就插入盾阵中。
如同狂暴的公牛,瞬间就把一道完美的平线盾阵撕裂,然后狠狠地冲入阵中一阵搅动,彻底搅乱了阵型。
哀嚎声中盾阵再度变得残缺不全,而血湖湖的尸体和残肢败体洒落一地,看上去是那样狰狞可怖。
连续遭遇两轮这样的打击,把整个盾阵原本富有节奏的推进进程给彻底打断了,一时间整个阵型的心气都有些躁动不安。
关键是找不到任何可以防范和抵御的手段,就这样硬生生地扛着,完全是比拼运气,这样如刀悬颈上的滋味谁能忍得住?
究竟是继续推进,还是改变阵型,分散开来?
很显然这样密集的阵型是最有利于对方这种迎头轰击的,而且稍微聪明一点儿的人都能觉察出其实周军的这种重炮似乎数量并不多。
如果说第一轮射击是试射和为了测算距离角度,那么第二轮的射击仍然只有三发就显得不可思议了,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只有三门重炮。
虽然这二连射的炮击的确给整个推进的盾阵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但是区区三门重炮仍然不足以撼动整个大阵。
横排面超过一百面木盾的大盾阵虽然被轰塌了几个缺口,但是很快后续的补充又能弥补过来,萨甲剌心中震动的同时也没有改变策略,依然按照既有计划推进。
“潘老三,你他妈在干什么?集中火力,瞄准,跟随胡二的炮击而进,利用他们轰开缺口的时候先打他娘的,打一点儿算一点儿,……”
陶大生已经有些上火了,眼见得两轮炮击轰开了缺口,却都被顽强的女真人迅速弥补,这中间的间隙就是那么几息时间,但如果火铳能够加入进来,必定可以利用这补缺混乱的时候予以对方一击,加大对方伤口损失。
潘老三冷哼一声,“慌什么,要打就要打准打痛,胡二,这一轮射集中一些,我们好趁火打劫!”
第三轮的炮射如约而至。
对于排在第一排的东海女真士卒来说,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他们只能扛着大盾,埋着头,加快步伐,心中暗自祈祷这一炮不要打中自己,毕竟排在第一线还是上百面大盾,被击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有居中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三炮齐发,再度在整个盾阵居中靠东的位置轰开了一个参差不齐的缺口,而这一趟,没等到两边盾阵弥补过来,三百名火铳手早已集结到位,分成三段连续射击。
数百发噼啪的脆响次第响起,这和长管炮的闷响是截然不同的,翻起的烟雾更加刺鼻,但是带来的伤害也是更大。
整个缺口就在这短暂被轰开的几息时间里,遭遇了来自正面营垒连续三轮攒射。
失去了大盾遮护的东海女真士卒只有手中单薄的皮盾木盾遮护,而面对噼面而来的火铳射击,如此密集的打击,直接将躲无可躲的这一缺口后边的士卒全数击倒。
如果说三轮炮击可能真正造成的士卒伤亡也就是百人上下,但是被这周军火铳利用这短暂间隙期扫射带来的伤亡就超过两百人。
太过密集的阵型固然能缩小打击面,但是一旦失去了大盾遮护,这种密集攒射带来的损失也同样是相当巨大的。
萨甲剌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虽然早就知道战争不可避免牺牲,但是像这样还没靠近百步范围之内就损失了三百余人,这些可都是最精锐最强壮的东海女真勇士,每一个人都能猎虎杀熊,但是在面对周军的火器时,竟然是如此脆弱无力。
只是他也一样无力改变这种情形,如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最大限度贴近敌军,展开肉搏战,这才是东海勇士最擅长的。
“快,加快速度,冲过去!他们只有三门炮,打一次就要歇息半天,冲上去!”
“不要停,跟紧一些,盾举好,不要露出身形!”
怒吼声不断在东海女真军阵中想起,哨官们不断催促着士卒们加快速度,迈动步伐,这样一来,本来就有些混乱的阵型就难免会开始出现一些波动,尤其是越靠近营寨,这种盾阵之间的间隙就越大。
从第三轮射击开始,火铳军便一分为三,一部分仍然追逐炮击打开的缺口来实现杀伤最大化,而另外一部分则开始分散袭击那些因为阵型波动混乱露出了缝隙缺口的位置,予以打击,还有一部分则已经让开位置,为虎蹲炮的攻击之后继续打击做好准备了。
总计承受了五轮轰击之后,东海女真的兵阵终于逼近到了八十步之内。
一直没有敢于萨甲剌指挥的扈尔汉这个时候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萨甲剌的指挥还是可圈可点的,没有因为炮击而乱阵脚,继续坚持了以盾阵为核心的攻击阵型,同时也印证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这个最主要的营寨兵力驻守并不多,也就是一千人左右,顶多不超过一千五百人,萨甲剌他们可以拿下,而无需自己的帮助。
已经冲到百步之内,而且周军的火炮只有区区几门,而火铳威力在大盾的庇护下受到很大限制,马上就该是近战搏杀,也该轮到东海女真这帮人发威了。
“萨甲剌,现在就看你的勇士们能不能一击建功了。”扈尔汉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周军虽然在近战上不行,但是他们依托营寨栅栏,依然会负隅顽抗,所以必须要一鼓作气拿下,他们的主力还在后边,这期间还有不少小的营寨都需要我们一一铲除,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
还没有等扈尔汉话语说完,远处传来又是一阵不同于长管重炮射击的闷响,而且这一阵闷响更像是数十尊火炮的怒吼。
扈尔汉和萨甲喇都是一愣,下意识地把目光再度投向前方。
只看到远处的小高地上再度浮起一阵灰白色的烟雾升腾,一看就知道这是火药燃烧发射之后释放出来的烟尘,但是既不像是火铳齐射的那种脆响,但是又和长管炮那种沉闷的响声有所区别,更像是混合了这两者的一种爆响。
萨甲喇还有些迷湖,但是扈尔汉却是打了一个激灵,难道是那种小炮?
周军的虎蹲炮扈尔汉也是见过的,但是在投向建州这边的辽东军中火器配备都不算太多,即便是有也主要是以火铳为主,由于前期优先保证辽东,所以京畿军工联合体输送到辽东的都是以普通火铳为主,自生火铳也不多,虎蹲炮也有,一样数量很少,而且前期的虎蹲炮质量还不稳定,无论是在射程威力还是发射的弹丸上都远不及后来经过几轮改良之后才定型的虎蹲炮。
但扈尔汉毕竟是见识过虎蹲炮的,知道这种小炮在近距离的步战对决中威力不俗,但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样一个营垒周军肯定不会将炮队置放在这里。
因为很显然这样一个营垒是无法阻挡得住己方大军的,一旦失陷,其火器可能都会被己方缴获,那么建州就完全可以依照这些火器来进行彷制。
但没想到周军竟然大胆若斯,不但将长管重炮置放在这里肆无忌惮地用来轰击己方阵营,而且单单听着一阵爆响,起码是三五十尊虎蹲炮的轰击才会亦如此声势的响动。
扈尔汉猜得没错。
长管炮的轰击不断撕裂着继续前行的东海女真阵型,虽然造成的杀伤也是不小,但是对于一次性就投入了三千人的东海女真来说,损失三五百人都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更多一些,只要在看到胜利就在眼前这种情形下,这些伤亡带来的震撼和躁动都可以被压下去。
但是当数十尊虎蹲炮轰鸣爆发时,东海女真所遭遇的惨状就让人血脉贲张了。
按照一个纺锤形布阵的虎蹲炮占据了整个小高地最好的位置,略高处于整个正面的平地不到一丈,实际上只能勉强算一个缓坡。
但是即便如此,也毕竟比周边高出了这么一大截。
几十尊虎蹲炮早早就布设在这里,只有几尊因为之前便于安放长管重炮做了细微调整,但是并不影响整个炮阵的发挥。
这不到一丈的高度在百步之外,也许见不出什么,但是在距离只有几十步内时,这种居高临下的优势就能显现出来了。
尤其是这种虎蹲炮本身就是发射密集的霰弹,并非以直射见长,更适合微微的倾泻或者抛射,对于汹涌而来的这种步兵密集阵型,尤见威力。
长管炮和火铳的打击都没有能阻止东海女真勇士的疾步推进,但是伴随着一声怒吼之后,虎蹲炮打出第一轮齐射时,整个东海女真的攻击锋几乎全被打懵了,随即就是被打崩了。
癸字卷 第六百八十四节 横扫暴卷,迎头一棒
倾泻而下的石弹和铁渣,在空中形成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呼啸而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有些角度略低,直接横扫了整个前面的盾面。
饶是那木盾厚实,但这只有区区几十步的距离中面对这种打击,一样是盾裂木散,猛烈力量的冲击下,木盾绽放出来的木渣一样充满了杀伤力,瞬间就能刺穿士卒们身上的皮甲和裸露在外的肌肤。
而且更为麻烦的顶在前面的士卒根本抵挡不住这种冲击力,被这力量猛烈冲撞下,纷纷坐倒或者仰面倒地,身上或者被碎裂的木渣扎入体内,或者胳膊手腕折短,或者就是被反弹回来的木盾撞得头破血流,
角度略高一些的,直接打入后几排甚至更后面一些的方阵中,那场面更加惨烈。
有木盾还好一些,勉强能抵挡一二,即便有死伤,也还能侥幸存活一二,但如果是更往后,直接打入阵中,那简单的皮盾对于拳头大小的石弹铁渣,简直就是几近于无,巨大的动能可以直接将盾牌击穿,甚至连带抗盾的手挽胳膊击打得粉碎,如果运气更不好,直接击中头颅和胸腹这些要害之处,那就是瞬间爆裂,即刻毙命。
虎蹲炮的第一轮横扫就给整个东海女真的阵型造成了无可弥补的损失,可以说无论长管重炮加上火铳的攒射,也顶不上这一轮虎蹲炮的打击,超过五百人在这一轮扫射中非死即伤,而且即便是伤员,也基本上是残肢断体,再无战斗之力,甚至还需要人来照顾。
托林奎有些发蒙。
只是一瞬间,他就发现宛如一阵狂风袭过小树林,将周围的树木全数摧倒,只剩下自己和三步开外的巴尔登还恍恍惚惚站着。
飞溅起来的脑浆洒了他一脸,让他脑瓜子嗡嗡鸣响。
他甚至看到失去半边头颅的额尔博连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那一块石弹直接砸中额际,然后就只剩下半边脑袋,血糊糊的脑浆就这样扑面洒落在自己脸上和身上,腥气让他竟然有一种说不出失神感。
身畔金布的胸腔凹陷了下去,一块黑乎乎的铁渣子镶嵌在胸腔里,暗红色的血液涌出来,很快就把那块铁渣子给浸没了,而金布的腿还在地上无助地抽动着,他最珍爱的猎刀歪斜着落在地上,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锋利。
扬布禄还在地上匍匐着挣扎,剧痛让他难以自抑地嚎叫着,但是却无力爬起身来。
一块尖锐的石块从他颈项旁边的肩部狠狠砸下去,连带着整个肩膀都被砸塌下去了,肉眼可见骨头连带着肉都被砸碎了,纠结在一起,从托林奎自己长期打猎得来的经验,扬布禄基本上没救了,救回来也就是半身瘫着的残废,怎么活下去?
托林奎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伴随着一阵轰然巨响,凭空就飞来一片“石雨”,黑压压地铺天盖地而来,所有人,包括托林奎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这样直愣愣地被这一场“石雨”给“洗礼”了。
犹如一场飓风袭过,所剩无几,托林奎和巴尔登算是其中的幸运者,什么地方都没被打着,但是精神上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摧残。
他们不是没打过仗,也没不是没有见识过死伤,狩猎时被虎熊这些野兽吞噬咬死的情形也遇到过,但这种几乎毫无征兆地“暴死”,简直有如上苍惩罚一般。直接就这么死了残了,太难以接受了。
而且这种打击还没办法防御,总不能一直仰头望天看着会不会有从天而降的“石雨”来袭吧,而且真正危机降临时,单靠手中的皮盾能抵挡得住那么凶猛的打击么?保不准也一样是手断骨裂,扑地而亡吧。
这一轮虎蹲炮的横扫就彻底把整个东海女真步兵方阵给打蒙了,打停了,打烂了。
扈尔汉和萨甲剌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石雨降临,然后径直在这兵阵中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空白区域,无数人倒地,无数人惨嚎,无数人茫然,连带着正在努力推进的阵型也都停滞下来了。
这等机遇,周军是不会放过的,没等所有人回过神来,一连串的火铳鸣响再度惊醒了建州军这边。
被打开了护盾正面遮护的东海女真士卒再遭打击,三段击的连续射击,专门瞄准了已经被撕开了正面防御的士卒,这种距离的射击几乎没有任何难度,甚至不需要瞄准,只需要机械的据枪射击,然后退下清理枪膛重新填装,任由身旁伙伴踏前一步射击,然后自己再继续,周而复始。
阵型终于被打乱了,虽然还有一些勇敢的士卒举着大盾向中间靠拢,以期维系整个阵型的防御体系,但是这等打击之下,真正能保持着冷静和勇敢的人实在太少,关键是这种打击实在来得太突然,让大家都有些难以接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聚集在一起重新集结成方阵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对方这种接连不断的轰击么?或者越是拥挤在一起,不是更容易被人家当成靶子轰击么?
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埋头猛冲,冲到那营垒边上,直接展开肉搏战,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但这个时候谁又能反应得过来,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扈尔汉一时间也没有来得及对此作出明确的反应,他只能急促地催促着手下赶紧去搞清楚情况,慌忙地让萨甲剌先行让整个兵阵散开,避免遭受对方这种密集的炮击,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但问题是这种慌乱中散开来的士卒却更容易遭遇早已布置好的对方火铳列阵射击,可以说虎蹲炮的袭击给整个东海女真的兵阵造成的混乱才是根源,而后紧随而至的火铳射击才是造成伤亡的最大罪魁祸首。
一千名火铳手好整以暇地分成了几块方阵,按照各自设定的九宫格图标识开始自由射击,每当哨官喊出一个九宫格编号之后,上百名火铳手便会集中火力对位于编号内的部位进行射击,这样可以最大限度打击那些刚来得及回过神来想要重新组织起来防御的士卒们,让他们重新陷入混乱。
相比之下第二轮的虎蹲炮射击反而没能像第一轮那样带来更大的战果,一样凶猛的炮击带来的战果还不及上一轮炮射的三分之一,但其带来的混乱效果却是无与伦比的。
接踵而至的混乱持续了几盏茶的工夫才算是让扈尔汉和萨甲剌清醒过来,但这个时候局面已经混乱不堪,迫不得己之下,扈尔汉只能命令骑军再度出击,从侧翼开始袭扰抛射,以期扰乱对方的射击效果。
不过骑兵出击也一样会付出代价,火铳手的列阵射击同样对这种组队来袭的骑兵造成杀伤,可以说这就是一种以命换命的博弈。
但为了挽救已经濒于崩溃的东海女真士卒们,扈尔汉忍痛都要投入这种战斗。
不得不说建州女真的骑射的确具有很强的战斗力,连续不断的驰射也迫使火铳手们不得不连续变换阵型,以避免被抛射而来的箭雨带来太大杀伤这也直接影响到了前方的射击效果,连虎蹲炮手们都不得不一手扛盾遮掩,一手操作,其效率也大打折扣。
这种交互杀伤的持续接战持续了接近小半个时辰,萨甲剌才算是完成了整个自己手下的整合和重新布阵,但是带来的损失和对士气打击却是难以弥补的。
等到萨甲剌重新组织第二轮进攻时,扈尔汉也知道单靠萨甲剌的东海女真勇士只怕是靠不住了,时间上也不允许他在这样拖下去,原本以为一鼓作气就能攻陷这座营寨,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整个营寨的兵力至少是超过了两千人,这也让他心中浮起了一抹隐忧。
小小一座前出的营寨,周军怎么就会无缘无故地在这里驻扎了两千余人,而且虎蹲炮阵显然不是临时集结布设起来的。
还有超过千人的火铳手,以及尚未露面的长矛队和刀盾兵,怎么算这座营寨都超过了两千兵力,什么时候周军兵力富余到了这种地步,可以在一座营寨上就投入了这么大兵力部署?难道费英东一点儿都没有觉察到变化?
这些问题纠结在一起,如同一条毒蛇盘绕在扈尔汉心中,让扈尔汉下意识地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难道是周军早就知道会有援军从这个方向过来,所以专门设立了这样的营寨来阻击?
但起码在自己一行人从镇北关和清河堡那边出发绕行时,这里还应该没有这座营寨,也就是说这是近二十日里建起来的,虽然这座营寨十分简陋,但是再简陋,那也需要两三日来搭建,谁走漏了消息?
这些问题现在都找不到答案,要等到战后才能知晓了,自己需要面对的是如何尽快打赢这一战,防止主战场上的周军觉察过来做出反应。
癸字卷 第六百八十五节 血战连连,命悬一线
看着越来越多的建州军从两翼开始集结,而骑兵也主动前出绕行,吸引己方火力,陶大生就知道从这个时候,这场战争才真正开始。
先前所取得的一切胜利和优势都是建立在对方对己方情况不了解的前提下,如果知晓自己布设有炮阵,就不会这么草率地以密集平推的方式正面来进攻营垒,这纯粹是给炮阵创造最佳轰击目标。
但现在情况日益明了,炮阵方位,火铳手的规模,基本上都被建州军方面知悉。
这种情况下,建州骑军的驰射肯定会大大加强,哪怕是冒着被火铳射击的风险,也要制造干扰和杀伤,迫使己方的火炮和火铳不能全力以赴地打击即将开始的第二轮围攻。
就在西北战场这边严阵以待准备着应对即将开始真正恶战时,朱梅这边的主战场其实也已经迎来了费英东这边嫌弃的进攻高潮。
相较于西北营垒战场上的一波三折,主战场双方都知根知底,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鏖战状态。
费英东手中的骑兵一开始就不断从侧翼拉动袭击,企图从侧后方来制造突破,不过面对建州军的这种常规套路,朱梅和何可纲也早就有准备。
打到这个时候,双方对对方都不算陌生了,各种套路之前也大体用完了。
无外乎就是抵近的建州弓箭手和周军火铳手加炮队的对射,然后就是建州骑军从四面八方不断驰射袭扰,意图寻求突破。
周军的骑兵居于劣势只能被动应战,而且往往都是被压制住了,渐渐对战就拉近距离进入白刃战的状态中。
但进入近战建州军也一样占不到多少优势。
利用拉进这段空间所需要的时间,周军的火铳轮射能够充分发挥火力优势,炮队也能适时调整打击方位给建州军制造杀伤。
虽然建州军也不断变换阵型,不再采取密集冲锋的方式,进入肉搏战后长矛手依然可能牢牢抵住建州军冲击,给火铳以发挥优势。
在这种情形下,朱梅和何可纲是有把握抵挡住费英东的这种攻势的,而且还能利用费英东这种主动进攻,以逸待劳,不断给建州有生力量造成杀伤。
现在朱梅一点也不担心费英东能在正面战场就把己方打垮,哪怕就算是某些部位或者地段会出现一些问题,但自己有预备队,尤何可纲亲自带队,可以随时投入压上去,这一点上他很有信心。
仙子的关键就是黑云龙那边的战场上,一万多大军两倍于黑云龙部,能不能抵挡得住?
黑云龙是一个能打苦战硬仗的将领,但可以想象得到能让努尔哈赤放心带领一两万大军绕行边墙外走辽河套沼泽区过来的角色,肯定也不是易与之辈,一样是身经百战的宿将。
两倍于己方的兵力,而且己方这种仓促间建造起来的营垒,究竟能不能充分发挥出火器优势拖住对方,朱梅一样心里没底。
同样黑云龙对自己前出的这个营垒中陶大生的坚守,一样也没底。
此时的黑云龙仍然在靠后两地里处组织起一道防线,他要在这里坚守一直到后方蓟镇军的夹击到来,全歼掉这支建州的奇军。
陶大生的营垒此时已经如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正在遭受着三倍于自己的建州军围攻。
除了萨甲喇将所有的东海女真士卒压了上来,扈尔汉又抽调了三千建州步卒从侧翼发起进攻,另外还加派了一千游骑不断在外围袭扰驰射,给陶大生部制造杀伤和施加压力。
提前在营垒外二十步处挖出的一条壕沟只能堪堪起到一些阻碍作用。
因为地面冻得太硬,即便是一条宽不足两步,深不到一人的壕沟,依然花费了两千多人一日工夫。
但不管怎么说这道壕沟也还是能起到一些阻碍作用,无论怎么进攻,这些建州和东海女真士卒都不得不跳下壕沟,然后又重新爬上沟坎才能组织起进攻,这样一个耽搁起码能为居于高处的火铳手们多赢得一轮射击的战机。
之前周军也巧妙地用树枝覆盖一层草帘将这条壕沟隐藏了起来,所以在最初女真军并没有觉察到这个更像是陷阱的壕沟,当好不容易抵近营寨时,自然是奋不顾身地勐扑上来,结果就是纷纷坠入沟中,这也给火铳手们制造以;轮射杀的良机。
但
&但这样的机会只能短暂延阻对方的进攻,当六千大军汹涌而上时,这道壕沟也很快就被湮没,这个时候营寨的栅栏也迅速就被女真军推到,一个个缺口开始暴露出来了,真正的肉搏战开始打响。
弓箭狂飞,火铳齐响,五十步之内,双方展开看了殊死搏杀。
一千长矛手加两百刀盾兵都被直接推到了第一线,这个时候就该是他们拼命的时候了。
哪里栅栏倒下,他们就要毫不犹豫地顶上去,哪怕瞬间就被女真军捅成血人或者被女真箭手射杀,一样义无反顾。
同样早已经杀红了眼的火铳手也列队攒射,集火于越来越多涌进来的女真兵,这个时候三五十步距离根本不需要瞄准,只管机械地抬枪就开火,然后机械地收枪退后,清理枪膛然后重新装药填弹压紧,重新上前再次开火,毫不停歇,直到自己被一箭射中倒下或者被突破进来的女真士卒砍翻。
最危险的时候是连带着一片的栅栏被拉倒,一下子敞开了宽达五六十步缺口,立即吸引了所有的女真士卒都往这里聚集,希冀从这里直接将整个营寨突破攻陷。
但调整好了射击角度的虎蹲炮终于赶上了这一波。
十余尊虎蹲炮勐然雷鸣,宛如暴风骤雨席卷而至,瞬间将整个栅栏缺口处涌动的上百建州军士卒清扫一空,有如飓风掠过,只剩下一片残肢败体和血肉横飞。
早已得到命令让到了一边周军士卒借这个势头趁机高举长矛一阵突刺冲锋,将被轰得晕头转向的建州军再度撵出了这一缺口,而紧随其后的火铳兵再度连环轮射,将后续刚来得及跟进来的建州军又是一阵屠杀。
扈尔汉心中一阵冰凉。
他怎么也没想到眼见得栅栏被推到,建州军已经冲入了缺口,却又遭遇了这种让人无法接受的沉重一击。
能够灵活调整射击方位和角度的虎蹲炮简直成了步军的梦魔,利用长矛兵和刀盾手堵住缺口,火铳手从两翼进行射击杀伤,必要时候就干脆突然让开缺口,再用虎蹲炮勐烈轰击杀伤,这种套路简直成了无往不利的杀手锏,而自己手中最强势的骑兵驰射竟然在其中没有办法发挥出优势来。
眼见得不断涌上的士兵在对方火铳的轮射下损失惨重,扈尔汉心急如焚。
这一仗打成这个样子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周军在这里布置的兵力,拥有的火器种类和威力,都大大超出了想象,其带来的后果也是严重的,一个半时辰过去了,居然达成了这样,甚至连栅栏都未能突破,还不得不放在争夺栅栏缺口上。
好在在另一端建州军的兵力优势仍然体现出来了,不断有栅栏被拉倒和破坏掉,虽然周军的长矛兵不断补位堵塞抵挡,但是很显然他们无法将每一处缺口都能封住,这个时候建州军的兵力优势就能够渐渐体现出来了。
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看着栅栏不断地被破坏拉倒,建州军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开始围攻不断缩紧抱团的周军。
只不过时不时要爆射一轮的虎蹲炮让建州军的士卒们也都心有余季,在进攻的时候都保持着节奏,而且尽可能地死死与周军纠缠在一起,避免暴露。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终于当第一道栅栏彻底被破坏掉,周军开始退守到第二道栅栏后时,扈尔汉可以确定,一个时辰后就可以解决战斗了,这种情况下,虎蹲炮已经没有办法在发挥,而火铳手的损失起码也已经过半,扈尔汉甚至有意放慢进攻节奏,避免损失太大,他可以将弓箭手调上来,用更有效的方式来解决战斗。
但对扈尔汉来说,这只是第一关,而且就消耗了他两个时辰,按照费英东的要求,三个时辰必须解决这边的战局,照这样下去肯定无法实现。
但是扈尔汉一边派人去向费英东解释,一边也开始催动大军绕开这一座即将沦陷的营寨,迅速向前进发。
周军在前面肯定还有防线,但扈尔汉知道像这样好的地势周军再也找不到,而且吃一堑长一智,扈尔汉也不会让对方再度得手。
看着两侧远处汹涌而过的建州军,肩头上挨了一箭的陶大生也忍不住唏嘘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两个时辰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也许半个时辰之后,这里所有人都将被杀死,但他问心无愧,主将交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两个时辰。
至于说援军的到来,他从来也就没有寄希望这上边。
癸字卷 第六百八十六节 漫天风雨,席卷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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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陶大生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黑云龙同样遭遇了汹涌而来的建州军勐攻。
和陶大生那里依托地势设置的营垒不同,宽阔的的平地上能能依托的就是结寨布阵来硬拼了。
从陶大生营寨到黑云龙战线只有区区五里地,几乎是犹如洪水漫堤,席卷而来,率先而至自然是漫山遍野的建州骑兵,这对于拉长了战线的黑云龙也是一大考验。
也许是汲取了先前的教训,整个建州骑兵不在集结成阵,而是采取松散自由的方式来进袭,反正守军的数量有限,而且在骑兵上的巨大优势可以彻底碾压周军骑兵,不必担心会遭遇太大的挑战。
看着呼啸而来的建州铁骑,黑云龙终于一挥手,将背后的长管重炮阵拉了出来。
这是大周赖以坐镇的大杀器。
面对铺天盖地却又不肯密集冲锋的建州铁骑,传统的长管重炮和虎蹲炮都有缺陷。
虎蹲炮射程较短,密集度高,对行动迟缓的步卒密集冲锋杀伤力大,但对机动性强,尤其是变为松散阵型的骑兵效果不佳。
长管炮射程远,但是炮弹单一,杀伤力也不够,但这一回京畿军工联合体却按照冯紫英的要求将原本用于水师上的链弹进行了改良,加长了两颗链弹之间的铁链,这样一来,这种特制链弹一旦出膛落地之后,就会成为在硬地上派上用场的特殊武器。
四十尊长管重炮对于建州军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但对大周来说,也不过就是京畿军工联合体稍稍挪动一下生产顺序,把为水师生产的重炮改为为陆军生产罢了,尤其是小冯总督需要,那更是必须要优势保障。
二百门长管重炮在冯紫英抵达辽东不到半年时间里就已经陆续开始装备到位,而这一次四十尊就直接拨付给了黑云龙,用于这一轮防御。
包括扈尔汉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既然黑云龙选择在这里设防肯定是有所准备,但是这一片太宽了,无论怎么设防,都难以覆盖整个,骑兵可以轻而易举进行穿插,而且根据现在周军布防的阵势来看,也是依托了三座大小不一的营垒加上连接起来的步军防线,以期能最大限度的阻击敌人。
对于建州骑兵来说,这也是最有利的阵型,只需要选择几个点来进行突破,既可以避开火器的集中打击,又可以游刃有余地选择弱点择机突破。
扈尔汉也能预估到周军的火炮和火铳阻击,但是如此距离,长管重炮的弹丸威力有限,对于机动性极强的骑兵来说,杀伤太有限了,他并不放在心上,一直到无数声沉闷的炮响之后,飞起于空中的链弹出现并坠地横扫时,他才意识到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伴随着黑云龙的一声令下,四十尊长管重炮轰然鸣响,四十串链弹按照不同的角度和射程飞舞而出。
每一串链弹由两枚圆形弹头和中间一条钢铰链组成,钢铰链长度大概在九尺左右,在空中宛如群魔乱舞,而一旦落地,那就成了噬血狂魔。
巨大的动能球形弹体赋予了这种链弹超强的冲击力,一旦落地,两枚弹头便按照各自落地不同的力度和方向狂野奔行,不断在地面蹦跳勐冲。
猝不及防的建州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野一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被弹体直接击中撞着自然不必说,那就是沾着即死,挨着就亡。
关键是这两枚弹头之间这条铰链就太害人了,它们时而横,时而纵,时而斜拉,时而交换方向,完全是被弹体碰撞在地上产生的不同弹力驱使着四处奔行。
无数骑兵可以避开弹头,却难以躲开在地面上横扫的铰链,那马腿几乎一挨着碰着就立即折断仆地不起,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黑云龙忍不住咂了咂嘴。
他千里镜中追逐的一枚链弹就见证了奇迹的发生。
先是一枚弹体撞到了一名骑兵,紧接着绷紧的铰链连续扫倒了三名骑兵的马腿,直接导致三名骑兵倒地,然后动能不见的这一枚链弹继续狂野前行,直接撞入了一名已经勒马想要躲开的骑兵,直接将其拖下马来,然后在进一步冲入两名骑兵中间,硬生生逼得两名骑兵为了躲开这飞滚而来的两枚恶鬼而撞在了一起,其中一名骑兵当场坠马倒地还被自己的战马给压伤了大腿。
如此的情形还在不断上演,一方面是长管重炮发射出来的链弹动能太大,另一方面是太过平坦而又被冻得坚硬的地面太有利于这种弹丸的奔行,所以还远在千步之外,长管重炮发射出的链弹就开始铺天盖地席卷而过,直接造成了大量的骑兵的战损,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对策来应对。
当完成清理炮膛,将第二枚链弹装入发射出去时,整个战场上再度弥漫着恐惧的气息。
因为紧随这些骑兵而进的步兵方阵同样也遭遇了如此打击,飞行而至的链弹将整个面对的一丈领域内全数横扫,士卒们甚至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卷倒,骨断筋裂,血肉模湖,哪怕只是被带一下,那也是摔个半死,内脏受损。
还在千步之外就遭遇如此打击,而且还找不到能够应急以对的良好对策,这才是扈尔汉赶到焦躁不安的。
他越发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从跨过边墙时,就有这种不太好的预感,在攻打第一座营垒时一样如此。
现在该怎么办,继续进攻,付出的代价难以承受;撤退另寻他路?长管重炮的弱点很明显,那就是只能固定设置阵地,移动困难,只要避开这个预设阵地,就可以避开打击,可现在还来得及另寻他途么?
扈尔汉觉得周军这样有针对性的预设阵地绝对是提前知晓了自己这一行人的存在,而且还准确的预判了自己这支奇兵只能从这一线来发动进攻,才会如此精准地布防,而且像长管重炮这种玩意儿一般说来都是置放在城墙上,但是周军居然直接用于野战中来了,这就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就在扈尔汉焦头烂额一筹莫展时,努尔哈赤发现自己自己的战略战术一样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挫败。
当王一屏那边发出了里应外合的信号时,努尔哈赤终于将自己的亲兵营投入了战斗。
三千最精锐的披甲铁骑向着对方集结的刀盾、长矛与火铳相结合的方阵发起了冲锋,紧随其后的就是轻骑兵和步军方阵,他要利用王一屏的反戈一击带来的混乱,用自己最精锐的亲兵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彻底突破对方的主营大阵,彻底击溃对方,以完成这一番战事。
但所有一切希望都在对方后阵发出的怒吼声中破灭了。
漫天的链弹呼啸而起,数以百计的重炮一口气突出了超过百枚的链弹,而且关键是努尔哈赤仗恃着自己的重甲骑兵全部是精选的高头大马,都无论是士卒还是战马都专门裹了铁叶甲,寻常火铳和箭失在这个距离根本达不到,或者说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伤害。
就算是对方有重炮,那种圆形弹丸杀伤力有限,就算是有损失,那也承受得起。
但是当这种每一发都可以覆盖方圆一丈之内范围的链弹铺天盖地而来时,努尔哈赤都傻了。
他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种太具针对性的链弹,这简直对自己重甲骑兵就是降维打击,一卷一路,一扫一片,三千铁骑尚未真正冲锋起来,就被这噼头盖脸的链弹暴风席卷,撕裂得粉碎。
连带着周遭的轻骑兵和步兵方阵一并被砸得稀烂。
看着眼前这一幕凄惨无比的场景,努尔哈赤只觉得自己心脏都顿时抽紧,下意识地眼前一黑,软软地坐倒。
在他身边的何和礼惊得连忙扶住努尔哈赤:“大汗,大汗,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努尔哈赤直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就像是被抽走了元气,再也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
可以说这一仗本来就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和精力,才设计出这样一种场景来,原本觉得是好不容易才逼得周军和他们决战,但是现在看来竟然像是自己主动入彀,进入了对方的陷阱中。
这一仗还没有真正开打,自己就已经一败涂地了,而且努尔哈赤有预感,王一屏那边的发信号示意,多半也早就在周军那边的掌控之中,甚至有可能是故意如此,引诱自己这边上钩。
一旦是这个局面,努尔哈赤简直不敢再深想下去,西线那边呢?
越想越是头昏脑涨,更是觉得虚汗乱冒,无数个不敢想象的结果都从脑子里冒出来,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一仗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周军肯定是做好了周密的应对准备,甚至可能就是有意顺着自己的路子而来的将计就计。
再这样下去,恐怕就是一败涂地,甚至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癸字卷 第六百八十七节 风云突变,心生异念
稳了稳心神,努尔哈赤在何和礼的帮扶下,勉力坐了起来,强撑着有些发昏的头,喘息着站定:“何和礼,看样子我们是中了周人的计了,这种长管重炮之前周人的确用过,但是你看他们现在用的这种炮弹可曾见过听过?怎么会如此突兀地大规模地使用起来,这分明就是冲着我们这一趟进攻而来,而且打得如此干脆利索毫不犹豫,这里边绝对有阴谋,……”
其实何和礼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先前已经打了大大小小数十战,长管重炮的确为例不俗,但是毕竟打出来只有一枚炮弹,动能强,在地面上跑得远,可这对于步兵方阵有些杀伤,但对于以机动见长的骑兵来说就意义不大了。
这种拖着长长钢链的炮弹要说对步兵方阵杀伤也一样巨大,但为何前期打了这么久却没见使用,恰巧要等大大汗将他的亲兵用上实施关键突破的时候就被周军用上来致命一击了,这里边阴谋味道太浓了。
这可是大汗的三千重甲骑兵啊,用来突破破阵的关键杀手锏,现在却成为周军重炮的下酒菜,简直就是找上门去送死一般,一下子三千骑兵逃回来的不足千骑了。
而且对方的重炮还在延伸射击,步兵方阵也来不及调整就被卷了进去。
这种密集阵型简直就是对方最乐见的打击目标,甚至连变阵都来不及了。
更为让人绝望的是恰恰在这个时候遭遇如此重大打击,现在该怎么办?
整个全线大军都都被全体总动员起来进行这一战,可这一上来就被迎头一棒打得晕头转向,问题是现在全军都总动员起来了,正在各条战线上发起进攻,你现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一步怎么应对?
尤其是满怀期待的西线,会不会也像这边一样,甚至纯粹就是一个陷阱?
越是往深处想,何和礼就越是毛骨悚然,如果自己猜测的都不幸而言中,那对于建州来说,简直就是灭族之祸了。
何和礼冷汗涔涔,努尔哈赤却已经是气喘吁吁:“何和礼,我现在头晕目眩,难以思考问题,你替我想一想,现在该如何是好?这一仗我们中计的可能性有多大,还能不能打下去?如果不能打下去,我们现在该如何收拾这个局面?”
何和礼也被努尔哈赤的话语给逼住了,如此重大的决定,岂是他一个人敢轻易决定的?
虽然说这战场看起来局面极端不利,但是这也只是大汗的亲兵发起冲锋遭遇了挫折,或者说失败,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还是能够承受得起的,当然局面已经有些不利,但也并非就是毫无希望了,关键在于这个局面的进展发展,以及这里边是不是还蕴藏着其他阴谋。
如果这一切都是周军可以设计导致这种局面的发生,那就太危险了,而如果只是周军秘藏了一样武器这么简单,那么事情尚有可为。
还有西线,如果在西线周军也一样秘藏得有这种足以对密集阵型和骑兵造成巨大杀伤的武器,那西线战事还会不会像利好己方的局面发展?
失去了扈尔汗这支奇兵的助力,这中线战场要想取得对周军的胜利就显得相当渺茫了。
但现在却无法判断扈尔汉这支奇兵能不能如期抵达,并击溃西线的周军?
在缺乏这样一个情报支持的情况下,要让何和礼做出这样一个判断,就太难为何和礼了。
他不是努尔哈赤,更不可能有努尔哈赤那么高的威望,不服他的人很多。
面对努尔哈赤有些艰难的询问,何和礼又不能不给出回应,沉吟了一阵何和礼才道:“大汗,西线战事尚不清楚,我们现在当务之急要搞清楚西线那边的战况,所以要马上派人过去打探,另外这边,士气受挫很大,而且情况不明,如果再要继续进攻,恐怕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以我之见,不如先暂缓进攻,把局面稳定下来,等到西线那边情况传过来,再做打算。”
努尔哈赤身体摇摇欲坠,他很清楚对方是很委婉地建议要考虑后续的打算,也就是不太看好继续战争下去了,这一位这一仗从一开始就败了。
实际上努尔哈赤现在的战斗意志也已经动摇了,对方不仅仅是拥有重炮和特殊的链弹那么简单,而且从其表现出来上百门重炮的轰击情况也让他感到震撼,链弹固然威力巨大,针对己方集结的骑军和步兵方阵,更为重要的是上百门这个恐怖的数据。
一门重炮需要精钢
需要精钢两千斤以上,上百门就意味着二十万斤精钢,这对于建州就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
这可不是熟铁或者生铁,而是百炼精钢,现在建州要炼制出精钢来,仍然需要反复锻打,生产殊为不易,但是大周却已经毫不在乎了。
这也意味着大周的炼钢水平和产能已经达到了一个建州望尘莫及甚至不敢想象的地步了。
钢铁对于一个政权的重要性努尔哈赤太清楚了,东海女真之所以被建州女真所征服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他们太缺铁了,箭簇甚至都只能用骨制,当自己像东海女真展现出丰裕的铁料时,立即就让东海女真诸部感觉到了巨大差距,进而被自己所折服,慢慢归顺了建州。
但建州和大周比起来,这之间的差距又何止千万?
以前大周钢铁产能虽然也大,但是却没有能完全体现在战争中,而且那些山陕商人也照样和建州这边眉来眼去,偷偷贩运各类禁运物资进来。
但是从冯唐开始主导辽东之后,像铁料这种物资基本上就被禁绝了,反倒是草原上的喀尔喀人却能不受限制的买到铁料,建州这边甚至不得不从草原上偷偷购买,也让喀尔喀人赚了不少。
大周的后劲和实力太强了,这也是努尔哈赤最为担心的,但现在大周逐渐在将其经济方面的实力转化为军事上的实力,这一战已经充分体现出来了,重炮、虎蹲炮、重型火铳和自生火铳,还有他们恣意妄射无所顾忌地弹丸,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堆砌出来的,这才是关键。
努尔哈赤不想就此罢休,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失去了这样一次机会,也许下一次要想再找到类似的机会,就会更难,可能面临的不利因素会更多。
但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何和礼已经丧失了继续战争下去的信心,士气大挫,再要组织起进攻劳神费力,可能效果会更差,遭受的损失会更大,而且难以取得胜利。
如何和礼所言,关键还是在西线,如果西线扈尔汉能迅速击破阻截的周军赶到这边战场上,从侧翼和背后给周军一击,事犹可为,但如果出现最糟糕的结果,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大周设计,甚至就是早就知道己方的计划,将计就计,那就真的是弥天大祸了。
努尔哈赤强忍住晕眩,站直身体,“何和礼,你说的是对的,西线才是决定这场战事的关键,只要西线赢了,我们还有机会,现在……”
话音未落,就听见后方突然喧闹起来。
金玉和一直在巧妙而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局面。
何和礼去了第一线,他们汉军旗的人都作为第二梯队很快就要推上战场。
李永芳和孙德功都有些紧张。
连努尔哈赤的亲兵都全数冲上了一线,而且率先上阵,所以汉军旗的诸将似乎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努尔哈赤亲兵队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无论是重甲骑兵还是披甲步兵都是一等一的,原来周军中鲜有能抗衡的,金玉和他们都想看看这一战中努尔哈赤的亲兵能取得什么样的战果。
这一战将决定大周和建州在辽东这片土地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早之前建州占尽优势,大周甚至丢失了安乐州、铁岭卫和沉阳,但是从去年开始,冯铿抵达辽东之后,开始扳回不利局面,风向开始转向大周,双方形成了僵持局面。
但前方不断传来炮响和杀声震天,究竟打成什么样,一时间却还不清楚。
金玉和悄悄地派出了几名斥候去偷窥战场局势,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报告给自己,以便于自己能及时做出反应。
在他看来,周军火器威力再大,但是努尔哈赤亲兵战斗力和斗志极强,尤其是面对重甲骑兵,周军未必能取得多少战果,关键在于建州军能不能趁机取得突破。
如果能趁机突破,建州军主力在一拥而上,未尝不能在这一战中击溃周军,但是要说全歼周军,金玉和还是不太看好。
现在的周军不是以往的周军了,辽东镇据说在刘东旸那样西北狂夫的主导下,还是有不小的变化。
这一战也许建州军能占得几分优势,但是能不能把优势转化为胜势,还不好说。
“大人,大人!”斥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金玉和的营帐,面色潮红,有些恍忽,“情况……”
癸字卷 第六百八十八节 无可挽回,崩盘
见手下这般惊疑不定的模样,金玉和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建州铁骑直接突破了周军的防线,马踏连营了?
不至于吧?方才还听到炮声隆隆,周军的火力还是很有威力的,努尔哈赤亲军铁骑再勐也不可能一战而破阵吧?
或者说是建州铁骑受挫了,遭到炮击损失了?
“大人,情况简直不可想象,你绝对想不到,……”斥候几乎要手舞足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所见到的那一幕了。
“究竟是什么情况,别他妈在这里磨磨唧唧说半到点子上,出什么事儿了?”
金玉和忍不住怒火中烧,恨不能上去就是两个嘴巴子抽醒这个只顾着还陶醉在情绪里边的家伙。
“大人,是这样的,周军的火炮打出了一种奇怪的炮弹,是用铁链子连在一起的,落下来就拖着链子四处奔跑,建州骑兵被这些乱跑的炮弹给拖得支离破碎,完全没有能发挥出来就被给打崩了,那惨状,……”
斥候一边比手画脚地介绍,一边叙述着自己所见的一切,那场景听得金玉和也目瞪口呆。
长管重炮他知道,的确威力很大,但是用于攻城破寨更有威力,但没想到居然在野战中能打出这般结果,这肯定和那个带铁链的特殊弹丸有关,这却是他所不知道的了。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关键是努尔哈赤的亲兵队被打崩了,按照斥候的叙述,六千大军甚至还没有能真正发起攻势,就被人家一顿炮弹给轰得晕头转向,损失惨重,现在前方竟然都不知道该该不该继续进攻,还是就此打住,偃旗息鼓了。
这一仗还怎么打?
金玉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虽说早就存着要脱离建州重新投向大周,但是那也需要根据形势来选择最合适的机会。
要说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候,反戈一击,定能在建州背后狠插一刀,弄得建州大乱,但是金玉和同样也明白,褚英等将领依然控制着八旗军精锐,自己如果轻举妄动,弄不好就要被枪打出头鸟,挨个正着。
“你去观战的时候可还看见有其他人,比如石家兄弟和戴集贤的人在那里观战?”金玉和突然问道。
斥候一愣之后就明白过来,“有,李大人和孙大人的人,还有石家和戴大人的人都在那里观战,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他们和属下一样,都很震惊,……”
“然后呢?”金玉和再问。
“然后他们也是面面相觑,最后听说大汗晕倒了,全靠大额驸在一旁扶持着,才没有乱套,……”斥候吞了一口唾沫,也不知道自家主将是什么意思。
“大汗晕倒了?!”金玉和也是一惊,“你确定?”
“这个的确是晕倒了,当时那主营那边乱了一阵,后来还是大额驸出来把场面张罗了一下,才算把局面稳定下来,但是好像没有再说继续发动进攻了,……”斥候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您可以问一问李额驸和孙大人他们,他们应该清楚,……”
金玉和冷哼一声,能问他们,还用得着你来提醒,现在去问李永芳和孙德功毫无意义,还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
“这些情况,石家和戴集贤的人也都知晓?”金玉和更关心这两边人的态度。
“都知道,也打听了,我们基本上是一道回来的,……”斥候老老实实回答。
金玉和摩挲着下颌,思考着。
石家兄弟和戴集贤肯定也有些动摇了。
自己这些人本来就是从辽东军过来的,又比不上李永芳和孙德功那么受建州人的信重,像额亦都、何和礼、费英东这些人对他们这些汉人更是天然有一种疏离感。
大家也知道自己身份不一样,需要夹着尾巴做人。
好在建州兵力不够,还需要他们卖命,所以表面上还算客气,各类物资也大致能保障,可这种场面能持续多久?
建州胜了,都好说,大家跟着慢慢混,可败了,日后建州命运如何?
就算是退回去,但建州肯定会把自己这些人推上一线去当消耗品,这是可以预料的,他们建州人就那么多,巨大损失之下,肯定需要喘息弥补,自然就得要汉军旗的人去当炮灰了。
自己这帮人如何和他们绑在一起陪杀场?
也许是该重新选择路径的时候了。
光是自己还不够,石家兄弟和戴集贤也该拉动起来,可这样主动去,万一这两边告密呢?
金玉和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然后对比了一下,遂道:“你马上安排人去主营那边看一看,另外也去石家和戴集贤主营观察一下情况,立即回来报告,……”
和金玉和一样坐卧不安的还有李永芳、孙德功以及石家兄弟和戴集贤等人。
李永芳和孙德功二人与金玉和、石家兄弟以及戴集贤又不一样。
李永芳是早就投靠了建州女真的,他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就算是大周那边再怎么许愿宽恕他,他也不会相信。
同样孙德功也差不多,他的投降给辽东镇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损失,可以说上一次的沉阳失守,他“居功至伟”,而且其在军中的贪墨也早就反响强烈,都察院御史早就盯上了他,所以他也一样不敢再回头。
现在建州局势不利,自然就让二人心慌意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在知悉王一屏的倒戈似乎并没有按照预定的计划实施,也没有取得相应的效果,相反按照预定计划实施的大汗亲军却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损失极其惨重。
周军展现出来的强大火器能力也让李永芳有些看不懂了。
的确,大周的火器强于建州,但是几年前那些火铳的威力说实话真的很有限,而且操作程序多,质量差,耗时长,远不及弓箭有效。
或许唯一的优势就是不需要训练太久,三五个月就能上阵,一两年就能精熟,与培养一名弓箭手相比,的确太简单太廉价了。
但这一次展现出来的情形完全不同了,起码是和他前几年投靠建州时截然不同了。
火铳射击距离大大提升,威力凶悍,寻常皮甲不说,就算是铁叶甲也一样被击穿,而且原来根本不值一提的火炮现在却成为了杀手锏。
这种长管重炮原来只用于攻城的,而且制造困难,炮体笨重难以移动,现在周军居然轻而易举拿出上百门,而且似乎也设置了专门的炮车来移动,还有那怪异的链弹,一下子就给建州打蒙了。
这不仅仅给建州这边造成了巨大损失,而且关键是把建州这边心气都给打没了,大汗居然晕厥了,现在虽然醒来,但似乎已经失了主见,要依靠何和礼来帮其做决定了,以前何曾有过这种情形?
听他们的口气,似乎也担心西线那边会是一个陷阱,一旦西线的援军也早就被大周算计进去,那才是真正的天崩地裂了。
李永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没有退路,他也知道大周把自己恨之入骨,可现在自己进退失据。
李永芳和孙德功惶惶不可终日,但石家几兄弟和戴集贤却是心思浮动。
斥候查探回来的消息让他们震撼莫名,怎么一转眼大树就要倒了一般,难道建州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建州过不去这个坎儿了,但他们就不能跟着往坑里跳,如果建州真的要打算退回到赫图阿拉以东以北的深山老林里去,他们就不会奉陪了。
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办?石家兄弟也一样首先想到的是金玉和,各家打算都一样,如果有一个带头者率先发难,那他们跟上也没错,但要他们率先起事,却又有些心虚胆怯。
当金玉和获知努尔哈赤和何和礼议定暂时停止进攻,等候西线战况传回来的消息时,就知道需要作出决定了。
一旦西线传回来的消息不利,那么建州这边恐怕就要考虑退路了,而给自己的机会就在那一刻了。
如果西线回来的消息大好,那又另当别论,可以再观察观察。
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了西线,而此时的尤世禄部正大踏步地赶往西线战场,他们要在最短时间内投入战斗,以避免扈尔汉部突破西线,但实际上,扈尔汉部已经同样在黑云龙的权力阻击下遭受了重挫。
可以说,对周军火器运用的重大误判应该是这一场战事中建州的最大失误,火铳的威力提升,火炮的广泛运用,新式链弹的启用,再加上料敌先机的准备,这一切直接导致了从一开始建州就落入了大周这边的节奏中,一切都在按照大周的计划在进行。
现在尤世禄这只生力军的加入只不过是在为建州这一场的失败棺材订上最后一颗钉子。
所以,当尤世禄的骑兵大队率先出现在还在围攻及及可危的陶大生营寨的建州军背后时,一切都无可挽回的崩盘了。
癸字卷 第六百八十九节 接踵而至,祸不单行
汹涌而来的周军骑兵给猝不及防的建州军以沉重一击。
原本眼见得只剩下不足五百人的陶大生部即将覆灭,却在这最后关头被尤世禄的骑兵前队神奇地出现所拯救。
呼啸着奔行而至,手中精钢锻造的钢刀如砍瓜切菜,将以为胜券在握的建州步兵屠戮一空,谁都没料到会从背后突然钻出这样一支兵力庞大的骑兵出来,如风卷残云,几千建州步兵立即就崩溃了。
周军骑兵并没有停留,呼啸着直奔还在前方尚未回过神来的建州军主力,这种时候不趁他病要他命还等什么?
扈尔汉算是反应得快了,接到后方遭袭之后,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一回的行踪应该是早就被周军所掌握了,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敌军会这样节节设防,而且层出不穷的战术配合着新式火器的使用,直接让自己付出太过惨重的损失。
这也罢了,可到这个时候,后方又突然来袭大规模的周军,这不是陷阱,还能是什么?
扈尔汉立即命令正在冲击前方阵线的骑军倒转,先行迎击从后方来袭的周军骑兵,他认为以建州骑兵的战斗力优势,可以打掉对方锐气,稳住局面,再来谋求如何在这种前后夹击中脱身。
但是他没想到的时候周军骑兵的数量竟然如此之大,丝毫不亚于自己一方的骑兵,双方就在这一块平原上展开激烈的缠战,但后续跟进的却是数量更多规模更大的周军步兵,而且清一色的火铳兵,重型火铳数量不少,这黑压压地压过来,立即形成了包围态势,立即就让扈尔汉感觉到了危机降临。
前方还有周军阻路,后方却是源源不断地周军围堵上来,骑兵,步兵,炮兵一应俱全,这种腹背受敌的感觉让扈尔汉心中发凉。
难道这是周军早就预谋好的阴谋,就是在这里来全歼自己?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从边墙外绕行而来,而且还能知道自己率领大军的规模?
要知道从镇北关和清河堡那一线将所有军队集结起来时,除了向大汗报告了自己这支军队的规模,连额亦都和何和礼以及代善他们都不清楚自己这支军队究竟集结了多少人。
还有周军从哪里调集了这样庞大一支军队来对付自己?辽东军的调动根本就瞒不过己方在辽东这边的沿线,若说是三五千人的秘密调动也许还能说可能有疏漏,但是像眼前这支军队规模绝对不亚于自己的大军数量,这绝无可能不被自己一方的细作和斥候发现,而且辽东军也根本抽不出来这么大一支军队来。
至于说甘宁军也好,只有两万人,早就在中线被拖住了,登来军和东江镇以及据说是大同军增援,都还在南部战场,他们不可能突然飞过千里地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敌军可能是从广宁诸卫那边过来的,而且同样是绕行了边墙外,才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成为了一只真正的奇兵,让自己这支奇兵变成了猎物。
只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扈尔汉需要作出决定如何来面对,究竟是向前,还是向后?
向前,敌军虽然有营寨阻截,看得出来兵力数量不足,但其设置的防御线太具有针对性,要突破的话肯定会付出相当大代价。
向后,周军数量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人马,而且还是一只生力军,扈尔汉完全没有把握能抵挡得住。
可以说进退两难。
但现在却容不得扈尔汉多想,如果再不做出决定,那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了。
“命令骑兵全数压上去拖住后边来的周军骑兵,萨甲喇,你率部从右侧那个小营寨周围突破,不惜一切代价,我让费古利配合你,冲得出去多少算多少,冲出去之后立即去报信,……”
扈尔汉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只是略微一掂量,就做出了决定,如今之计只有彻底牺牲所有骑兵拖住从后方来袭的周军,然后集中剩余兵力勐攻前方一角,突破战线,能逃出多少算多少了。
他还要立即将情况告知费英东和大汗,尤其是费英东,一旦自己这边事败,这一支多达一两万人的周军勐地扑向费英东,只怕费英东这边就会立即崩溃,甚至被彻底歼灭,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抵挡得住一支一两万人的生力军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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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风云突变的战局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谁都没想到整个战局汇演变成这种场面,甚至连冯紫英这个设计者都没有预料到。
西线这个分战场的战事一直持续到夜间,扈尔汉才凭借着夜色和不计损失的冲锋,硬生生从黑云龙镇守的一角突破出去,但是让扈尔汉欲哭无泪的是自己带来的一万五千人大军,真正能逃出生天的只有不到三千人,其余一万余人全是被周军包剿在了这一战中。
费英东接到消息之后,既来不及向中线的努尔哈赤报告,也顾不得紧急撤退可能带来的崩盘危险了,立即率军后撤,与此同时才向努尔哈赤那边告知这边的情况。
朱梅和何可纲自然不可能让其轻易撤离,而且尤世禄的骑兵主力也已经抵近战场,双方迅速合兵一处,紧追不舍,迫使费英东不得不留下一部作为断后,断腕求生,才算是借着夜色脱离了战场。
虽然费英东这边率部逃脱,但尤世禄可不敢轻易让其走脱,马不停蹄紧紧追赶,迫使费英东不得不沿路设伏或者继续留下一部阻敌,以求能退守武靖营稳住局面。
但面对如狼似虎涌来的周军大军,费英东也意识到这一仗周军是蓄势已久,存心要彻底击溃建州,以最大限度消灭建州主力,所以他不敢退得太狠,以防止直接冲击到中线那边战局,还需要在长勇堡这边坚守一段时间,以便让中线努尔哈赤那边能得到消息之后及时做出应对。
努尔哈赤和何和礼得到西线那边传来的消息时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天色早就黑尽,努尔哈赤躺在床上一阵晕眩。
原本就为这一战他也是苦心设计才会把后方留守军队抽调一空走边墙外辽河套来行此险着,打的主意就是要一举击溃西线周军,进而合兵再中线打一个大胜仗,甚至不惜让代善等人在南线以劣势兵力硬生生拖着登来、东江和大同军。
这种让南线居于绝对劣势的时间不可能太久,所以他也是急于完成这一战,没想到自己苦心设计的局面却被对方将计就计,反而成为了自己的自投罗网,现在西线已经崩盘,费英东正在全力拖住对方,但努尔哈赤估计很难如愿,也就是说,现在周军可能正在马不停蹄地向这边追来,自己需要马上拿定主意。
后撤是必须的,但如何撤?刘东旸在对面虎视眈眈,要想轻易脱身,没那么容易,必须要留下一支足够的兵力来阻敌。
“何和礼,费英东那边自身难保,也不可能拦得住周军,我们现在就要走,今夜就要立即走,但必须要留下一支大军来阻敌,我意让褚英和莽古尔泰各率一部留下来,褚英应对西面来的周军,莽古尔泰留下应对正面刘东旸的大军,……”
何和礼一惊,“大汗,他们恐怕很难……”
“我知道,可我努尔哈赤的儿子难道就只能打顺风仗,遇到危难就跑路么?”努尔哈赤一只手撑在床榻,强撑着坐起来,咬着牙让自己尽量清醒一些,“他们肯定顶不住,但是只要能顶一段时间,便可以择机撤退,我们建州骑兵,周军还不是对手,这里地势平坦,只要想撤退,还是逃得掉的。”
何和礼知道努尔哈赤已经下了决心,自己劝也没有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汗,南边代善那边恐怕也要立即安排,否则我们这边一撤退,他们被周军咬住,这边周军南下,他们恐怕有全军覆没之危。”
努尔哈赤痛苦地扶住额头,“我何尝不知?但现在还能让他们撤退,还要坚持一到两天,我们撤退,不去沉阳,直接去铁岭,……”
何和礼大吃一惊,“大汗,直接放弃沉阳?”
“沉阳城太大,我们建州军现在军心不稳,城中汉人数量太多,我们根本没法守,铁岭卫城小,易守难攻,能够为我们赢得一些时间,这一战之后,只怕铁岭和安乐州,我们都不得不放弃,但是放弃也需要按照节奏来,我们赢得时间,……”
见努尔哈赤如此冷静,何和礼反而放心下来,点了点头:“沉阳不守,直接去铁岭,我们能赢得一些时间,另外抽调骑兵,主要袭扰周军后路和后勤,尽可能延阻他们推进步伐,也能让我们稍微缓一下,……”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何和礼眉头一皱,还没有来得及出去制止,已经有人钻了进来,“大汗,大额驸,大事不好,……”
癸字卷 第六百九十节 大获全胜,穷寇狠追
金玉和是亥初得到准确消息的。
西线建州军大败,败得比这边主战场还要惨。
原本所有人还把希望寄托在西线援军能一举击溃西线防守的周军,然后从背后和侧翼给这边主战场的周军以致命一击,没想到西线援军竟然是早就在敌方算计之中,而且还趁势设了陷阱,一举把扈尔汉的西线援军给打崩了。
现在反倒是西线的周军趁势歼灭了扈尔汉的援军主力,气势汹汹地压了过来,要打这边主力大军一个歼灭战了。
本来就居于劣势,现在西线扈尔汉和费英东都崩了,乱成一团,大汗又又气又急病倒了,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这个局面,显然建州已经撑不下去了。
撤退是必然的。
金玉和对军务也很烂熟,这种情况下,沉阳肯定守不住,能搏一把的只有易守难攻的铁岭卫城,但这种情形下,金玉和一样不看好。
铁岭卫城虽然城墙坚固,但太小了,一旦被围,除非获得外援支持,几无可能一直守下去。
可现在这种情形下,大周摆明是要彻底解决辽东问题了,没准儿关内的大军就会源源不断地开拔到辽东来,这种情形下,建州军如何应对?
金玉和判断,最终建州恐怕要放弃沉阳、铁岭甚至安乐州,一直退到赫图阿拉,因为前三地原来都是大周故地,而且被建州夺取时间很短,汉人占绝大多数,民心依然思周,建州根本就守不住,也不敢守。
但退到赫图阿拉那深山老林子里去,对建州女真人来说也许可以接受,但他们这些汉人怎么办?总不能也跟着去钻老林子当野人去吧?
而且金玉和认为经此一役,建州女真元气大伤,几无可能在重新回到以前那种盛况。
而且努尔哈赤也年龄大了,身体逐渐衰弱,还能活得了多久?
离开努尔哈赤的雄才大略,现在的代善也好,褚英也好,皇太极也好,都很难驾驭得住建州八旗,汉军八旗更是不可能听从这几个毛头小子,李永芳和孙德功会对这几人像对努尔哈赤一样恭敬臣服?
至少金玉和自己做不到,既然如此,那何不趁此机会来搏一把?
想到这里金玉和已经意动,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动,石家三兄弟和戴集贤恐怕也会行动起来,现在就缺一个领头的,而既然小冯总督续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自己再不抓住,那就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子初,金玉和率部队莽古尔泰部发动突袭,打了还没有来得及准备的莽古尔泰部一个措手不及,一直在关注金玉和行动的石家三兄弟也随之与戴集贤联合行动对何和礼控制的本部发动进攻,因为何和礼一直在努尔哈赤身边,所以本部无人主事,更是遭遇溃乱。
努尔哈赤一口气没接上来,险些晕厥过去,慌得何和礼连连呼叫,又让郎中来赶紧抢救,努尔哈赤才悠悠醒来。
“大汗,我已经让李永芳却协助莽古尔泰,褚英和孙德功去对付石家三兄弟和戴集贤,这边……”
努尔哈赤摆摆手,“来不及了,你这么做也没错,但是现在立即整军撤退,不要再拖延了,……”
努尔哈赤心急如焚,他知道这肯定也是周军这边在自己这边安设的棋子,事实上如果自己这一战胜了,也许金玉和这些人就不会妄动,甚至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了,但是这一次却遇上了自己失利,而且对方肯定是得到了西线战况消息,所以才会突然反叛。
原来的计划全部作废,现在已经不是如何抵挡西线周军和正面周军了,而是要如何防止被金玉和这些汉军给拖住,现在正面的刘东旸部绝对是虎视眈眈,一旦发现这边有异动,绝对会饿虎扑食般扑上来,将自己撕得粉碎,现在能做的就是抢在刘东旸扑上来之前立即撤离,至于说李永芳、褚英和孙德功他们,努尔哈赤已经顾不上了。
褚英本来就和自己几个心腹格格不入,而自己回去之后还得要依靠额亦都、安费扬古他们这些人,孰轻孰重,努尔哈赤还是分得清楚的。
而李永芳和孙德功在之前也许还有些大用,但现在自己可能不得不退回赫图阿拉去,那么李永芳和孙德功的作用就不大了
自己未来面对的挑战是要安顿好内部,即将面临重回几十年前那种刚刚创业的险境,汉人这边的事情,已经不是现在的自己考虑的了。
这不是努尔哈赤悲观,而是现实就是如此,失去了军事力量的支持,东海女真还会像以前那样俯首帖耳么?
就算是建州内部,只怕也一样会暗流涌动了,起码褚英,还有舒尔哈齐的儿子们,恐怕都会心生异志了。
努尔哈赤和何和礼手忙脚乱地组织起各部立即撤退,但是对面的刘东旸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一直观察着形势变化的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面主营的异常,而且冯紫英也专门给他提醒过注意建州军内部,提到了金玉和这些原来叛逃过去的辽东武将有可能要重新反正,所以他也格外注意。
当漫天的火光出现在建州主营里时,刘东旸确定这不可能是诱敌之计。
在白天遭遇了如此沉重一击之后,建州军如果还真的敢玩这一出也不怕自家军心崩溃,刘东旸那就真服了,何况尤世禄那边的消息也已经传来,西线已经击溃了费英东和扈尔汉的军队,正在向这边赶来,想必努尔哈赤那边也知道了。
尽起全军,刘东旸率领各部也从四面八方发起勐烈攻势,这个时候只要敢打,就没有说什么打不赢的,区别就在于大胜还是小胜,亦或是全歼了。
但不得不说努尔哈赤那边也相当果决,丢下了一万多人断后,毫不犹豫地立即弃营而逃,这黑夜间还真不好捕捉到努尔哈赤所率领的主力,而且人家还留下了一万多人来打混战,对于刘东旸来说,也只能遗憾之余先把到口的美食先吞下了。
一夜混战,努尔哈赤留下的褚英、莽古尔泰诸部都被全歼,到后来褚英索性大大方方地投降了。
在得知自己父汗果断把自己抛下后,褚英就没有心思在拼下去了。
也是这黑夜间不敢随便投降,万一被乱军给趁乱杀了呢?所以等到天一亮,褚英就降了。
莽古尔泰倒是拼到了最后,不过是也是受伤被俘,李永芳和孙德功也是趁乱逃了,但他的手下们却基本上伙同金玉和诸部一道降了。
在刘东旸看来,这一战之后,李永芳和孙德功估计对努尔哈赤也没啥大用了,建州本部主力都已经溃散大半,汉军旗这帮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辈,哪里还能看不出来现在建州大势已去,大周巩固对辽东的统治已成定局,甚至还可能对建州赶尽杀绝,这个时候再要去和建州搅在一起,那就真的是找死了。
冯紫英就这么一直独坐帐中,听着前线消息不断传回来。
对于战阵的具体指挥,他从不去干预,他也相信刘东旸也还,朱梅也好,何可纲和黑云龙也好,会比自己临场处断得更好。
事实证明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黑云龙顶住了扈尔汉增援大军的“偷袭”,朱梅也扛住了费英东的狂攻,这边刘东旸更是用长管重炮送给了努尔哈赤的亲兵队一份“大礼”,一切烟消云散。
现在费英东和扈尔汉已经逃往长勇堡,估计也不会在长勇堡多做逗留,很快就会继续北撤,努尔哈赤这边也发生了内乱,估计应该是金玉和这家伙终于下了决心了,努尔哈赤和何和礼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丢下褚英和莽古尔泰他们逃了,也不知道褚英和莽古尔泰会对努尔哈赤这个父汗会多么伤心失望。
战事已经进入收官阶段,努尔哈赤他们会逃向哪里现在是冯紫英最关心的问题,最好能是沉阳,那么冯紫英相信可以在沉阳这座城市里把建州女真彻底葬送,但他觉得以努尔哈赤的智慧,恐怕还不至于这么愚蠢。
铁岭,或者安乐州,但是就算是逃到这里,他们又能守得了多久?
冯紫英不怕他们守,就怕他们不守,一口气逃到赫图阿拉,那还真有点儿麻烦,虽然冯紫英相信就算是努尔哈赤逃回赫图阿拉,那也不可能再翻起多大的风浪,有些风口你过了就过了,再要等到风口到来,可能就很难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咬紧对方,尽可能地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
既然金玉和他们也都反正了,那正好可以将他们这帮熟悉建州女真的家伙用在刀刃上,死死地给我咬住建州女真,越是咬得狠,啃得多,那日后他们才能扬眉吐气,才能获得朝廷的奖赏,而不仅仅只停留于赦免他们以前的罪过了。
“来人,传我的令,凡辽东境内所有人,只要能俘虏一名女真士卒赏银二十,斩获一人赏银十两,……”
癸字卷 第六百九十一节 滚汤沃雪,天命之子?
全军出击。
周军从各条展战线不同方向向仓皇退却得建州军发起了猛攻。
事实上用退却这个词语都有些褒赞建州军了。
现在的建州军是一片混乱,首尾难顾,也没有可章法,各个将领都只能按照自己的意图去撤退,或者说逃跑。
除了最开初还能安排断后的军队,到后来就干脆是大溃败了,跑得快为元帅,只要能逃脱跑掉,那就是最合适的方略。
扈尔汉和费英东是在沙岭墩会和的,也全靠费英东在长勇堡留了一部断后,才能勉强止住一直紧追不舍的尤世禄和何可纲部,但也只能稍稍止住,很快长勇堡就失守,逃跑还得要继续。
沙岭墩是长勇堡西北的一个战略要地,但是此时再怎么重要的要地也没有意义了,谁也不可能受这里,现在这种形势下也守不住。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拉开与追兵的距离,寻找一处易守难攻之地来进行阻敌。
像寻常堡寨对于汹涌而来气势正盛的周军毫无意义,根本抵挡不住。
而沈阳太大,城内太复杂,若是要选沈阳固守,弄不好前脚刚进城,后脚城内就乱起来,把自己给陷进去。
所以建州方面都不约而同选择铁岭卫城作为歇脚点。
扈尔汉和费英东的汇合也没有能改变态势。
尤世禄大军气势正盛,尤其是其骑兵尾随而来,迫使两军不得不在沙岭墩继续留下一部阻敌。
实际上也就是牺牲这一部来延阻敌人,以求为主力撤退留得时间。
但这种战术对于周军来说却没有多大用处,周军骑兵稍作纠缠便绕行而过,将阻敌的建州军丢给后边赶上来的周军步军,而骑兵继续追赶一路北逃的扈尔汉和费英东主力。
就这样扈尔汉和费英东被撵得鸡飞狗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丢下几部阻敌,依然无济于事,一直到沈阳城附近,才算是甩脱了周军骑兵的追击。
也幸亏有沈阳这一座大城,里边多少还有几千建州军守卫,但扈尔汉和费英东都没有半步停留,连城都没有进,直接一路向北奔向铁岭。
看着这一路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蒲河所、懿路所、汎河所这些要地,二人心中都是悲苦无限。
当时牺牲了无数将士在这里一路血战才夺下来,现在竟然连多看一眼都懒得看就丢弃了,这一来一去也就是两年时间而已,何至于此?
扈尔汉和费英东都想不明白怎么短短两年时间,局面就来了一个如此大的反转,反转速度之快甚至连他们心态上都无法接受。
他们承认大周对于建州来说是一个无可匹敌的庞然大物,两边实力相较仍然不可以道里计,但是具体到辽东这块地盘上却不一定了,而且大周虽然是庞然大物,但是内部纷争不断,文武之间的矛盾很深,而且现在更缺乏一个雄才大略掌控大局的皇帝,所以其办事效率极低。
这也是之前建州为什么能在辽东频频得手的原因,在他们看来,连沈阳都拿下来了,李永芳、孙德功、金玉和这一大批辽东军将纷纷投靠,建州地盘大幅扩张,辖地内人口也是暴增,眼见得就是一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气象,怎么会突然又被逆转了呢?
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努尔哈赤和何和礼也是一路北撤,和扈尔汉与费英东不同的是他们是走的靠南的白塔铺,同样没进沈阳城,就直接绕行而过,直奔铁岭卫,这也标志着整个建州军在在北面战场的全线失败。
而南部战场本身就是代善等人在苦苦支撑,指望着北线能够取胜,这样可以在南线实现反攻,没想到北线大败,南线局面就更是岌岌可危。
代善和额亦都得知消息之后也明白到了生死关头,本来南部的建州军与周军兵力差距就很大,现在北部战场全线崩溃,而南部战场立即就陷入了危机中。
退,对面的登莱镇和东江镇就会如饿狼一样猛扑上来,极有可能马上就先崩盘;不退坚持,那一旦北线建州军收缩回铁岭了,那南线建州军就会陷入包围圈中,届时连逃脱机会都没有。
“怎么办?额亦都大人?”代善焦灼地来回踱步,“得马上做出决定,否则对面周军得知消息,肯定就会死死咬住我们,我们连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额亦都此时脸色阴沉得吓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连身形都佝偻了不少,良久才缓缓摇头:“哪条路都不好走,现在你以为周军就没有得知消息?没准儿人家就是做出这副还不知晓的态势,一旦我们一动,他们就会扑上来,可我们做出了后撤的决定,士气必定会被动摇,再想要来坚持抵抗就不可能了,人人都想先撤,谁都不愿意来断后,如果强行要他留下来断后,也许就是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撩蹄子跑人了,跑得比你还快,最终就是溃败,被全歼,……”
“可守不住了,再拖下去,我们就只有被周军包围了,我们本来就处于劣势,北部周军过来,我们就只有等死了。”代善眼含希望地看着额亦都,“何去何从,你给拿个主意啊。”
额亦都痛苦地扶额,这个决定不好做,或者说怎么做都可能是全军覆没的结果,现在军中不少武将都已经知晓了北部战场的情形,士气沮丧,如代善所言,不能拖,拖则生变,可真要撩腿就跑哪有那么容易啊。
失了斗志,没人愿意断后,你怎么抵当尾随追击而来的周军?
“现在要按照大汗的意思撤回铁岭卫太危险了,这么远的路程,我们很难避开周军骑兵的追击,做不到,很大可能是在路上就被周军击溃消灭,我们不能这么做。”额亦都思考良久才道:“也许我们唯一的道路就是向东,逃过边墙,回赫图阿拉,那要近得多,这一路不可避免可能也会被周军追赶上,或者击溃,或者消灭,但是我们还能有很多人逃出来,翻过边墙就是我们的地盘,能逃回赫图阿拉,……”
“可如果周军一直追击而来,直接攻打赫图阿拉呢?我们又该怎么办?”代善微微意动,北撤去铁岭是死路,走不到铁岭就得要被撵上消灭,东出倒是能逃出一部分人来,就看谁运气好了。
“如果是那样,那我们就只能在赫图阿拉决一死战,如果连赫图阿拉我们都守不住,我们还能想哪儿去?去苦兀山林里边?”额亦都恶狠狠地道:“那就是建州命该绝!”
代善打了一个寒噤,这种话现在额亦都都不忌讳了,放在以前谁要说这种话,那就是要立即处死的。
略所思索之后,代善觉得恐怕也只能有这样一条路走了,便很果断地下令留下一部阻敌,其余各部立即转道东奔,要从鸦鹘关出关逃回赫图阿拉去。
而此时就在对面中的曹文诏和毛文龙却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鸦鹘关还在建州军的控制下,虽然要拿下很简单,只有五百兵镇守,但打草惊蛇了,让代善和额亦都抱着一份希望去赫图阿拉,等他过了鸦鹘关,就会发现赫图阿拉已经并非他们的安身之地了,呵呵,……”
毛文龙心满意足地按剑遥望夜空,“贺人龙他们应该都要到了才对,从孤山堡翻越边墙虽然难走了一些,但辛苦一下还是能赶得上的,……”
“放心吧,人龙跟了我这么多年,也是总督大人看重之人,他该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意义,拿下赫图阿拉,足够他下一回谋一个总兵官当了。”
曹文诏也吁了一口气,贺人龙久居人下,连他都有些微贺人龙打抱不平了。
凭什么像刘綎、柴国柱这些庸碌之辈都能高居大镇总兵,而贺人龙却连个小镇总兵都谋不上?
这一战对建州女真也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建州女真被彻底剿灭,之后再要想有大仗打就只有对蒙古人了。
但如总督大人所言,对蒙古人的征服之战,现在条件还不成熟,还得要把辽东彻底拾掇顺当之后才谈得上对蒙古的征服,而且对蒙古的征服更多的可能还是政治经济上的手段,军事都只是辅助了,这更让曹文诏和贺人龙等人都有了紧迫感了。
有时候连曹文诏和贺人龙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前几年对建州女真都还觉得举步维艰,但这才几年转来,小冯督师一来,局面就顿时陡转?
建州女真吞下的沈阳就如同一块难以消化的肥肉,弄得他们既舍不得丢弃,又难以一下子为己所用,而那些投降过去的辽东军将更成为烫手山芋,这一战中就能显现出来了。
尤其是这一仗打下来,简直就像是如梦中一般,滚汤沃雪,急转直下,建州军的劣势被充分暴露,而周军的优势则急剧放大。
也许小冯督师真的就是所谓的天命之子?这在辽东已经隐隐有些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