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字卷 第五百五十九节 逼问,查疑
不是福王礼王?”王夫人眼皮子猛跳,那还能是谁,真的是禄王?“难道是禄王,你怎么这么糊涂?”
禄王因为在京中颇有名声,比福王礼王更受皇帝疑忌,可能随时都派有人暗中觊觎,这也意味着暴露的风险更大,这如何不让王夫人着急?
真要暴露了,就算是冯紫英也没有办法保住贾家了,而女儿恐怕也只有被皇家悄悄暗中处死吧?
“禄王?”元春愣了一下,啼笑皆非,梅月溪的那个小毛孩子,自己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瓜葛,自己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连连摇头:“母亲,那怎么可能,禄王才多大?女儿怎么会这么不知廉耻,去和那等小孩子······”王夫人狠狠地剜了女儿一眼,你还知羞耻?
知羞耻怎么会进宫之后和别的男人私通,现在处子之身也破了,被人拿住马脚,只怕就是弥天大祸。
元春也感受到了母亲这一眼的分量,脸微微发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千错万错也的确是自己的错,若非自己的孟浪,也没有这后来许多事情,但是自己错了么?
元春却半点不后悔。
若是没有自己的那疯狂一错,冯紫英会如此宠爱自己,甚至不惜承诺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接自己出宫么?
虽然到现在元春也不知道冯紫英会怎么安排自己出宫,但是她坚信冯紫英不会负自己。
“元春,若不是福王礼王和禄王,那会是谁?你可别告诉姨妈和你母亲,你和那上三亲军里边的武人有染啊。”薛姨妈却更担心这个。
若是元春真的是和那镇守宫禁的武人有染,那更为麻烦。
那些镇守宫禁的武官都是些张狂无忌却又不靠谱的,骗了女人身子,抹干吃净说不定不认了,甚至寻个机会便调离上三亲军,去京营或者边镇,脱离这是非地,只丢下女人一个人在宫中受苦受难。
“姨妈,那怎么可能,侄女如何会去干那等羞煞人···...”
元春说不下去了,自己现在就不羞煞人了?被母亲和姨妈这等逼供,询问占了自己男人的身子是谁,······
“那个男人是谁你说!”王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女儿,“今日你若是不在我和你姨妈这里说个明白,那我就去请老祖宗和你父亲来问你!老祖宗都快要被你给气死了,你父亲现在还不知道,你是真想让家里都闹得纷纷扬扬,尽人皆知?”
元春低头不语,她该怎么回答?
见女儿这是红着眼眶低头不语,王夫人又气又急,险些就要扬手打自己女儿了。可这么多年都从未动过手,而且女儿大了,还是太妃,·····
想到这进宫十多年,女儿都是一心一意为着贾家,而且还牺牲了她自己一辈子,王夫人心里也是一软。
可想到到最后女儿却如此不智,犯下这等弥天大错,甚至可能给好不容易从附逆大案中挣扎出来的贾家带来灭顶之灾,这一回冯紫英还能救得了贾家么?
“元春啊,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宫中之事,何等谨严?你破了身子,有了男人,如何能避得开宫中耳目?”薛姨妈也是苦口婆心,“现在都这般了,你却还不肯和你母亲与姨妈说实话,一旦出事,该如何是好?”
元春吁了一口气,抬起美眸,神清气正,“母亲,姨妈,这等事情女儿做了便做了,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要宫里边,女儿自有安排,断不至于牵连到家里,···..”
“断不至于牵连到家里?”王夫人一脸怒意和不信,“元春,你是贾家人,真要出事,怎么可能不牵连到贾家?还有你的事儿,难道为娘和姨妈能不关心么?你平素素来葳蕤自守谨慎安分,为
何却在这等事情上如此不谨?既不是几位皇子又不是那宫门镇守武官,那会是谁?总不会宫里凭空钻出来一个男人吧?”
薛姨妈也是一脸疑惑。
看样子元春又不像撒谎,可不是这些人,还能是谁?
总不会是能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悄悄钻入宫中,去坏了元春的身子吧?
但看元春这眉目间的春意,显然是很满足于这种男女之事,若真的是那等江洋大盗Yin贼,元春又怎么可能如此不自爱?
“母亲,姨妈,你们就别问了,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这事儿母亲姨妈既然知道了,多少也知道这不是最近才有的事儿,所以都这么久了,也没有人觉察,女儿自然也有安排,就不必太过担心。”
元春知道这个话题没法再继续下去,她不可能把冯紫英供出来,那可真的就要天下大乱了。
“母亲,姨妈,也请转告老祖宗,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莫要再逼问女儿就算是逼死女儿,女儿也不会说,说了也无济于事,徒乱人意。”
一无所得,王夫人和薛姨妈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元春会如此强硬坚韧,不肯在这个问题上松口,竟然让她们俩不知道如何是好。“元春,这等事情多一个人也能多替你考虑一番,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也送比你一个人独自扛着这个隐秘好啊。”薛姨妈再劝道:“府里也没有其他人知晓,知晓了你情况,她们也不知道宫中的情形,这边你倒是不必担心,可我们担心是宫里边······”
“我说了,宫里边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何况现在我已经到了偏宫那边,平素根本就没有人来过问,也就是每个月人来走过场的点点卯而已。”元春很平静地解释道:“倒是家里边,也请母亲和姨妈多费心了,女儿想要在府里小住几日,也和宫里边报备了,··....”送走了悻悻的母亲和一脸欲语还休的姨妈,元春坐在炕沿边儿上,以手撑几,扶额沉思。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问题上出状况,被家里人看出端倪来。
外人倒是不怕,看出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宫里情况,可能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哪有入宫这么多年还是黄花闺女的,皇帝不都是夜御三千无女不欢的么?
但是家里人,包括老祖宗、母亲和姨妈都是知道的,几个姐妹倒是不清楚宫里情况,但是大嫂子好像知晓,不知道她看出来一些端倪没有。
元春懒得去多想了,知晓了又如何?大嫂子孤身一人带着兰哥儿在府里,也不可能出去嚼舌头,老祖宗和母亲也会给她打招呼的。
被家里人知晓了,这仿佛捅开了元春心间壁垒一道缝隙,让一直承受着压力的元春仿佛在这一刻也释放出了一些,整个人似乎都更轻松了。
虽然这份压力还很重,也不能让家里人全部知晓,但总算是预埋了一个伏笔。
日后若是紫英真的能如他所言把自己从宫里拯救出来,那或许就能慢慢让家里接受自己出宫的现实,或许他们还会惊慌紧张,但是总胜过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受到惊吓。那紫英那边需要不需要告诉他呢?元春有些纠结。
她不想让紫英为这些事情分心,现在情郎成日里都是忙于朝中大事,哪里有多少精力来过问这些小事?
她甚至都没有催着对方早些把自己弄出宫去,就是替对方着想,免得对方烦恼。可是若是不说的话元春又担心家里人迟早会怀疑到冯紫英身上去。
自己排除了最后可能的几种可能,她们迟早会想到问题可能会出在自己出宫祈福小住这些情况上去,那么紫英就会被她们纳入怀疑视线。
母亲和姨妈还要好一些,但是元春担心的是老祖宗和大嫂子。
老祖宗见多识广,经历事情太多,所以心思更
宽泛。
而大嫂子在外边接触更多,平时也和冯府有往来,难免能听到抱琴与冯府之间的走动频繁。
一旦把紫英纳入怀疑视线,她们很快就能找到一些切合点,而且从鸳鸯或者金钏儿也能打听到一些动向。
这种纠结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饭。晚饭很热闹。
宝钗有了孕吐,所以没来,黛玉、宝琴、迎春、岫烟以及李玟李琦都来了。
加上这边的李纨、探春、湘云、惜春,宝玉、贾环、贾兰、贾琮也在,自然是其乐融融,一派欢乐景象。
冯紫英是最后来的。
赶上了最后上桌添了碗筷,也就自然许多。
席间自然是没有什么异样,倒是贾母、王夫人和薛姨妈等心事重重,强颜欢笑。
冯紫英也看出来了一些,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直到饭后元春提出要回三爵街一游,看看昔日大观园的景象,顺便也去看看几个孩子和怀孕之后的宝钗。
这略显突兀,但是也说得过去,迎春是她堂妹生了孩子还没见过,宝钗是她表妹,怀孕了去看望一下也很正常。
但毕竟是太妃,如果严格按照正常程序走,还得要报备宫中,但如果无人追究,这悄悄去一趟亲戚家,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也是元春和冯紫英刻意营造出来的局面,以免不必要的猜测怀疑。
癸字卷 第五百六十节 抽丝剥茧,露馅
看着几辆马车缓缓驶出了大门,在琥珀搀扶着的贾母目光深沉,随手把拐杖递给了另一个丫鬟翡翠,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回自己的院子。
王氏也注意到了婆婆脸色的沉郁,让她略微有些奇怪。
自己早已经把元春的事儿告知给了婆婆,但当时婆婆也没有什么反应,但现在怎么却又凝重严肃起来了?
回到屋里炕上缓缓坐下,贾母挥手示意丫鬟们都先离开,屋里只剩下婆媳二人。“你注意到铿哥儿的神色没有?”良久,贾母才沉声问道。
“铿哥儿?”王夫人讶异地抬头,“没怎么啊,媳妇看他很正常啊,没什么特别啊就是元春提出要过去看一看大观园有些唐突,他也没说什么啊。”
“哼,正因为他很正常,这才有些奇怪,甚至是可疑。”贾母目光冷锐,手里捏着佛珠串子,慢慢捻动。
王夫人更觉诧异“怎么了?”
“你说铿哥儿他看不出元春的身子问题?”贾母提高声量,“他会不知道原来皇帝早就不近女色了?连政儿他们都知道,他岂会不知?可元春明显不是黄花闺女了,有了男人,他能看不出来?看出来了却又不惊不诧,岂不蹊跷?”
王夫人一愣,仔细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试探性地问道:“老祖宗的意思是铿哥儿早就知道了,但是却装作不知道,或许他知晓坏了元春身子的男人是谁?
贾母沉吟了一阵,“有此可能,听说现在掌握宫禁的上三亲军都是铿哥儿回任兵部侍郎之后进行大调整的,若是那个男人能够任意出入宫禁,铿哥儿应该是知晓的,也许就装作默不作声,只是老身就想不明白了,谁能够任意出入宫禁还能让铿哥儿都熟视无睹?若说是当今皇上的几个子嗣,但是元春的情形明显是一两年前就有了男人了,而当今皇上都是九月份之后十月才搬进宫里,他的子嗣以前都一直在南京,所以算来算去,老身都想不出除了寿王、福王和礼王以及禄王之外,究竟是谁前两年能随意出入宫禁?这太蹊跷了。
王夫人也觉得这有些难以自圆其说,迟疑着道:“看元春那模样,似乎对那个男人很满意,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会不会是元春出宫时候遇上的?”
“出宫?”贾母一怔,“元春几时出过宫?出宫不就是回来省亲么?这几年就那么两次啊,而且那时候没见出元春有什么啊,那时候的元春肯定还未经人道,老身这双眼睛不会差。”
“不是,媳妇去侧面问了抱琴,抱琴也说了偶尔元春也会出宫去寺观烧香祈福,甚至有时候也要在寺观里住上一二日,······”王夫人皱起眉头,“莫不是元春在寺观里的时候遇上了那文人墨客被其勾引,所以·····.”
贾母还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眉头深锁:“如果是这样,那就很难查出来了,除非这丫头自己愿意告诉我们,可是元春难道就不怕这种事情被宫中查出来?另外,铿哥儿都能看出问题,哪个文人墨客宗亲官员能让铿哥儿无动于衷?”
“或者是铿哥儿看在咱们贾家的份上,所以······”王夫人也觉得说不通,贾母更是断然否定:“不可能,这宫禁森严,铿哥儿发现了问题,就算不好当面和元春说,也该通报给我们让我们劝诫,但为何他却不闻不问,······”贾母和王夫人双双色变,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真相,莫不是······监守自盗?
那这个冯紫英就真的是色胆包天,大得没谱了。
“不可能,不可能!”王夫人气急败坏,一连串地嘟囔着,“他疯了,他们都疯了不成?有了迎春、探春和惜春还不够,还要去勾引元春?这不是还要害死人么?”
头也摇得拨浪鼓一样,站起身来
,来回踱步,显然是乱了方寸,若真是冯紫英如何使得?
贾母脸色也是阴得吓人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也竭力先要否认这个事实,但是越是想要找出其中不可能的理由,就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否则无论如何都难以解释冯紫英在明知道元春和皇上未曾同过房,应该是处子之身,现在却明显变成了妇人,却还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房间里也是一片窒息得要让人出不了气的压抑,王夫人甚至不敢看婆婆那本来是慈祥和气的富贵团面脸,现在几乎要挤出水来了。
贾母定了定神,稍微舒缓了一下心绪,抚额慢慢道:“也许我猜测的是错的,但是我翻来覆去想,始终觉得最起码冯紫英对此事是知情的,但知情却又熟视无睹,这里边如果不是他的话,肯定就有什么缘故。
说到这里,贾母脸色更难看:“元春此时要去冯府夜游大观园,你说是不是也有这个因素在里边?”
王夫人脸色也是煞白:“莫非,莫非他们要借此机会幽会····..”
两人都是相顾无言,元春都去了,难道现在还能派人去撵回来,理由呢?怎么说?现在冯家和贾家关系非同一般,这种事情又不能公之于众,可以说是让人进退两难。就在贾母和王氏在家中愁肠满腹之时,元春却是兴奋莫名地和姐妹们一道重返大观园了。
虽然母亲和姨妈的质问稍微影响了一下心情,但是元春也早就有预料这种事亲迟早瞒不过家里人,现在关键是冯紫英能用一种什么方式把自己弄出宫,这才是最重要的。她现在很有点儿忘乎所以,不管其他,只想要尽情享受生活,把一切都寄托在冯紫英身上的意思。
“啊,画舫还在?”走进大观园,元春宛如变成了少女,眉飞色舞,一脸兴奋喜悦之色,“还能用么?”
似乎都感受到了元春带来的喜意,陪在身边的几女都是笑着应和:“回娘娘,还能用呢,年前都还用过呢,娘娘要乘坐一下一游沁芳溪么?”
“那最好不过了,铿哥儿,你也一起?”蝶黛一挑,元春眉目间满是情意,但是也只有冯紫英才能看得明白,他赶紧摇头:“就由几位妹妹陪着娘娘一游好了,我就在岸边等候娘娘你们。
元春也不在意,点点头:“大嫂子,宝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岫烟,李玟李琦,一道,还有鸳鸯,咱们乘船一游,现在东府那边也被打通连为一体了,我还没有乘船去那边呢。”
“那娘娘可要好好看一看,两边围墙打通之后,从凹晶溪馆到那边会芳园一下子水面大了好几倍,要等到八月中秋节的时候赏月那才是最好看的时候,娘娘若是今年中秋回来,让奶奶姑娘们都陪着娘娘看一看,那才是最好不过呢。”鸳鸯也陪着笑脸,说着话。
“哦,那我可真的是很期盼呢,铿哥儿,
鸳鸯都这么说了,你这个当主人的怎么说啊?”
元春话语里带着几分揶揄,秋波暗送,看得冯紫英直皱眉头。
当着这么多人,虽然大家一时间还觉察不出什么来,但是如果一直这么,绝对会出事儿。
李纨却躲在一边微微色变,眉头轻蹙,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冯紫英的神色变化,多了几分疑惑和若有所思,也有几分惊讶。
冯紫英并没有注意到躲在后边的李纨神色变化,这等时候,他能说什么,只能强装笑容,大大方方地道:“娘娘能来寒舍赏月臣求
,之不得,就怕宫中规矩所限,······
“那就是我的事儿了,不劳铿哥儿你操心了。”元春风情万种地瞥了冯紫英一眼,却又被在一旁的李纨看在眼里。
等到众人都上了船,李纨却以
头有些晕为由,留了下来。
“你好大的胆,不想活了?!竟敢坏了元春的身子!”李纨趁着岸上丫鬟们的目光都顺着缓缓离岸的画舫游动时,悄悄走到冯紫英身边,附耳狠声道:“你想害死所有人么?”冯紫英身体微微一震,目光却没有从画舫上移开,只是稍稍侧首,“哦,你看出来了?有点儿眼力劲儿啊,怎么看出来的?”
“我说你疯了么?这种事情都敢做?你缺女人么?屋里这么多女人,还要去碰元春,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宫里一旦发现,她和贾家,还有你都跑不掉,你要害死所有人么?”见冯紫英虽然微微震动,但是却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让李纨又惊又气又急。这桩事儿可非同小可,不比其他人,无论冯紫英和自己私通之事也好,与王熙凤勾搭成女干也好,曝光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顶多也就是有损冯紫英名声,自己是寡妇,王熙凤是和离了的女人,也就是在背后指责冯紫英不讲究罢了,还能做什么?
但元春就不一样了,太上皇还没死呢,这等事情一旦捅开,无数眼红嫉妒冯紫英的人绝对会借题发挥,直接把冯紫英乃至冯家都送进大狱,甚至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癸字卷 第五百六十一节 迫切,对策
冯紫英没想到这桩事儿居然是首先被李纨来戳破。
这也就意味着元春身体的变化瞒不过贾家几个知晓元春在宫中情况的当家人,如贾母、王氏。
他没想到连薛姨妈都知晓,王夫人和薛姨妈之间关系是真好。
这都瞒了两三年了,算是做得不错的了。“做都做下了,那又如何?”冯紫英漫不经心地道:“怎么,让我去向龙禁尉自首,或者向内阁请罪?
李纨被冯紫英惫懒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贾家和他命运一体,现在连探春和惜春都要马上嫁过去了,自己也算是他的情人,另外贾兰还要靠他呢,这个时候若是出点儿事情,岂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跑不掉?眼中闪动着愤怒的光芒,李纨咬牙切齿:“紫英,你少在这里给我耍无赖,你做这种事情之前就没有考虑后果,做了就不考虑任何补救?”
前一句问得没意义,若是真考虑了后果,那就不会做,既然做了,那就是情难自禁,或者说色授魂与,你能说什么?
要说冯紫英还和自己私通,也一样坐下了违背士林文人规范和道德伦理的事儿呢,自己不也一样心甘情愿甘之若饴?
后一句话才是真的关心,你既然都坐下了这种犯天条的事儿,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补救?怎么来弥补让这个漏洞不至于被人发现觉察,进而捅开成为祸端,这才是最重要的。“纨姐儿,你怎么知道我没补救?”冯紫英笑了起来,瞥了一眼四周。
见众人目光都沁芳溪上画舫去了,甚至还有几个索性就沿着沁芳溪陪着秉烛夜游去了,便探手在李纨丰臀上捏了一把。
李纨没想到冯紫英到现在居然还有这般闲情逸致来调戏自己,虽说心中千想万想,但也知道这绝非好时候,语气也是一软:“真的?你可别大意了,我知道你做事稳妥,但这事儿太骇人了,你也是,就忍不住,······,若真是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实在不行··....”就差自荐枕席了冯紫英心中好笑,但看到灯笼彩光下李纨那清丽出尘的娇靥,忍不住心中一荡,真想抱着这个女人就在这树边花灯下恣意欢好一回,看一看这女人那高冷素淡的面孔在五彩灯光下兴奋的表情,只可惜委实时机不合适。
“放心吧纨姐儿,这等事情我岂会不知晓轻重,掉脑袋的大事儿啊。”冯紫英笑了笑,“对了,除了你,还有谁觉察了?”
李纨一凛,“怕是太太和老祖宗都觉察了,走之前我看她们脸色不好,进屋去了,多半是商计此事去了。”
“她们也能猜到是我?”冯紫英意似不信。
就算是发现元春破瓜成为妇人,也不该直接就把嫌疑人落到自己头上才对。
李纨和自己关系不一般,随时关注着自己,可能是本身就有感应,加之看到元春对自己频频放电,才下意识地就锁定了自己。“这我不知道,照理说不该猜到你才对,原来能进出宫禁的人也不少,比如那些成年皇子,另外还有守卫宫禁的上三亲军呢,:
”李纨摇摇头,“不过也不一定,老祖宗..
思维慎密,没准儿也能怀疑到你头上来。”“那还是纨姐儿厉害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和元春之间的关系。”冯紫英奉承了一句。“哼,元春看你的神色都快要把满腔情思溢出来了,也是宝钗、黛玉她们可能没太在意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宝钗和黛玉还有探春她们,肯定会觉察到异样,待会儿元春下船来,你得给她打个招呼,让她自敛一些。”
李纨白了冯紫英一眼,又压低声音:“宝钗和探春都很机敏,这等时候莫要伤了她们的心。”
冯紫英哑然失笑,意思是说黛玉、迎春和湘云她们就粗
枝大叶,对这些方面就没那么敏感了?恐怕小看了黛玉吧。
“若是老太君和王夫人发现了元春的情形不对,你说会不会找我谈一谈?”冯紫英看着李纨又道:“只怕她们现在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了,弥天大祸就在眼前,她们能坐得住?不管怀疑不怀疑我,恐怕她们都要找我问询了吧?”
李纨被冯紫英的肆无忌惮给震住了,想了一阵之后才觉得还真是,现在的贾家还能靠谁?
贾政现在早就吓破了胆,成日里就在家中半步不出,王子腾现在身份敏感,一样闭门不问世事,还能找谁?
史家?自顾不暇;薛姨妈?能起到作用么?
贾史王薛四大家早就没落了,谁还能可做依靠,除了冯家。
“那问你怎么办?”李纨紧张了起来,她觉得冯紫英也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应对方略。
“什么怎么办?长辈面前难道能撒谎么?实话实说呗。”冯紫英满脸无所谓,“做都做下了,还能怎么办?不承认,但能瞒得了多久?终归要怀疑到我身上来的,还不如说个通透,她们担心的无外乎就是宫里觉察到元春破了身子嘛,我说了,我有应对,······”冯紫英这话倒是的确不假。
从当初郭沁筠发现自己和元春有私情时,他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狡兔三窟,自己当然也有多策来应对,不可能只把希望寄托在某一项上。
郭沁筠或许暂时不会揭破自己和元春的私情,她也不太关心,她只关心恭王的未来,但其他人就不好说。
万一戳穿揭破要查个究竟,尤其是现在是万统帝了,不太好说宫里形势变化,要拿元春杀鸡儆猴呢?所以得有对策。
“紫英,你真的做好了补救之策?”李纨忍不住又关心地问道。
“放心吧,这种事情,难道我自己会不在意?”冯紫英宽解对方,“谁想要用这种事情来打倒我,那只会自取其辱。”
李纨白了冯紫英一眼,不再多问了,冯紫英做事素来稳健,他这么说,李纨心里也放下不少。
画舫沿着沁芳溪一游,从凹晶溪馆那边驶入原来用围墙封住的东府那边,会芳园那边的水面要宽阔得多,遥遥相对的是凝曦轩、天香楼和登仙阁,经过改建和扩建,凝曦轩天香楼和登仙阁都多了一些附属建筑物,更为宏大,与西面的凹晶溪馆遥遥相对。
这样通过沁芳溪就能把整个大观园里所有的主要建筑群落都联系起来了。
从进大门的开始向西进过潇湘馆、缀锦楼,转弯向北,经过芦雪广和稻香村,一直曲曲折折到围墙边才回绕,经过蘅芜苑再绕回来向南,经过暖香坞、藕香榭,从芦雪广和稻香村东面再过来包裹进去,一直到秋爽斋,沿着中心的省亲别墅到玉石牌坊前,也就是省亲别墅正门太观楼前,继续向东经过怡红院,也就是现在静气书斋再转道向北过栊翠庵前直到凹晶溪馆前。
而凹晶溪馆前面的水面现在与东面的会芳园、凝曦轩、天香楼、登仙阁西面水塘连为一体,还修了一条木质栈道和拱桥横跨水面,把两边连通起来了。
这一趟画舫***让元春心满意足,她看到了沿线更加美好的画境,还有那四处点燃的灯火,以及欢欢喜喜结队在园中看着花灯和猜灯谜的丫鬟小子们,在今日是对整个府里人都开放的,等到子初才会清场,让人各归其位。
这样的场景是元春最醉心的,她最渴望的也就是这样的生活,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长期在宫中的孤寡生活,让她越来越渴望这样姐妹同乐的幸福辰光。
看到宝钗显怀的小腹和充满母性的样子,看到黛玉笑靥如花的绝美容颜,迎春温婉优雅的姿态,看到探春、惜春乃至湘云充满憧憬的笑容
,李玟李琦腼腆而又翘首期盼的样子,还有鸳鸯介绍整个园子时顾盼神飞的自豪表情,元春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要加入进来。
她要和紫英好好说一说,不但要说老祖宗和母亲姨妈发现了自己的隐秘,同时也要告诉紫英,她真的很想回到这个家庭中来,她对皇宫中的一切充满了厌恶。
当元春提出来要在大观园里歇息一夜时,既在宝钗和黛玉预料之中,但是也有些为难。
来一游说得过去毕竟是亲戚,走一走看一看,好像都没什么,但是要在这里住一夜,作为宫中女人,哪怕是太妃,都显得有点儿不合时宜了。
冯紫英的婉拒让元春很失落,虽然强忍不悦,但是冯紫英能看到元春似乎连眼圈都红了。
但这种事情他真不敢。
宫妃住进臣子家中,这简直就是要授人以柄,再说自己一手遮天也不敢如此恣意妄为,让齐师乔师知晓,还不得剥了自己的皮,甚至你真的把皇妃睡了只要打死不认账都还说得过去,但这种在你家里住一夜,哪怕什么都没做,都得要生出无数流言蜚语来。
一直到冯紫英表示他亲自送太妃回贾府,元春的心情才稍微好转起来。
癸字卷 第五百六十二节 霸气侧漏,只手遮天
马蹄橐橐。
冯紫英坐在马车上也在思考。
一到贾府没准儿就要面临贾母和王夫人她们的质问了。
元春上车前就悄然告诉他王夫人和薛姨妈已经责问过她了。
没想到元春居然还有这番大心脏,能兴高采烈的画舫一游之后忍到这个时候才告诉自己,自己还真的小觑了女人的承压能力。
也就是说都知道了,该摊牌了?
冯紫英还要琢磨琢磨。
利弊都要考虑清楚,贾家这边现在都有四个人知道了,没准儿贾政也会知道,恐怕更会吓得要死。
李纨简单,不会出什么问题;贾母和王氏那边,只要说通,估计问题也不大。
麻烦是薛姨妈怎么也知道元春在宫中的情形,现在知悉这个情况,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会不会告诉宝钗?
这一点倒是需要好好和薛姨妈说一说,避免无谓的麻烦。
对这类事情的露馅冯紫英是早就有思想准备的,纸包不住火,何况元春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掩饰隐藏的人。
对宫中可能的暴露,他有准备。
周培盛和周德海叔侄早就投靠了自己,还有裘世安也在去年自己从陕西回京只会就主动来联络自己。
即便是从仁寿宫重返内宫为梅月溪效力的戴权也来找过自己,很明显都是看到自己作为兵部侍郎对上三亲军的整顿清理所显现出来的力量,想要结交好自己了。
《红楼梦》书中四大太监,戴权、夏秉忠、裘世安、周培盛,除了一直跟着许君如的夏秉忠还没怎么接触,其他几个他都有接触,而周培盛更是直接倒向了自己,恐怕连郭沁筠都没想到周培盛倒向自己会倒得这么彻底。
实际上夏秉忠一度和梅月溪也眉来眼去过,但是后来梅月溪打通英妃那边关节,把戴权打发回来为梅月溪站台,一度让更多的人看好禄王,梅月溪便冷落了夏秉忠,但后来却是义忠亲王强势崛起,又得到了元熙帝的支持,最终登顶,所以当时宫中情况也是乱成一团。
这些太监都是趋炎附势之辈,更看重谁更有潜力,他们特殊的身份使得他们不得不依靠于皇权。
当然当发现外廷,也就是朝廷对宫禁影响力越来越大之后,他们也自然而然生出异心,主动和外廷文臣结交起来了。
有了周培盛的帮助,要解决元春破身的问题其实并不难,无外乎就是在起居注上做文章。
现在永隆帝都人事不省了,在起居注上涂改一下,要么直接改成元春是和永隆帝同过房的,要么索性假作被涂改了没有同过房,然后有人要有意构陷陷害元春,总而言之水搅浑,谁也无法断言元春究竟是和永隆帝同过房还是没同过房,那就容易解决许多了。
当然这只是最后一手,万不得已才用出来。
正常情况下,冯紫英还是希望一直这么拖下去,反正元春都到偏宫去了,没太多人在意,万统帝要关注也是关注那几个有子嗣的皇妃才对。
所以当冯紫英被贾母和王夫人招去直接质问时,他就没有多少狡辩地径直承认了。
贾母和王夫人都被冯紫英的这份坦然给震惊了,难道现在朝廷文臣都骄横跋扈若斯了么?
偷了皇帝的女人,竟然这般满不在乎?
是真当皇帝不存在了,还是觉得万统帝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来管这些前任皇帝的事情了?
又或者是龙禁尉宗人府这些机构都被冯紫英收买通了?
一时间贾母和王夫人望向冯紫英的目光都有些恍忽模湖了,以前那个温文儒雅的少年郎几年时间就变成了让她们都难以想象和接受的形象了。
贾母和王夫人都一时间失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贾母更是低垂下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还是王夫人毕竟更关心自己女儿一些,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才讷讷地看着冯紫英道:“铿哥儿,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替你们冯家招祸,害了元春,也是在替贾家招祸,一旦暴露,我们两家人都要身死族灭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啊?”
“不至于。”毕竟睡了人家的女儿,元春还是人家的亲生女儿,冯紫英语气里还保持着客气和澹然:“元春和小侄之间的事儿一句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楚,但是小侄的确是看到元春自幼进宫独守深宫,楚楚可怜,无意间遇到,……,然后接触了几回之后,情难自禁,……”
门“砰”的一下被推了开来,又被关上,元春满脸视死如归的模样,走了进来,跪倒在二人面前。
“老祖宗,母亲,一切都是女儿无耻,勾引了紫英,和紫英无关,女儿这一辈子二十年多年,十二岁之后一直在宫中里孤苦伶仃,除了抱琴和我相依为命外,也再无机会接触到其他人,……,见了紫英之后,女儿便情不自禁,念及紫英一心为我们贾家帮忙出力,女儿甚是感激,……,再后来,……,总而言之,一切都是元春的罪过,若是老祖宗和母亲觉得女儿该死,那女儿今夜便寻个去处,三尺白绫了断此生,……”
这一番逼宫可谓理直气壮,很有些豁出去的味道来,但是贾母和王夫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元春如此一做?
当着冯紫英,哪里是要自寻短见,而是摆明要冯紫英扛起责任来,也是要让冯紫英给贾母和王夫人一个交待,一个台阶。
冯紫英同样明白元春的意思,就是要让自己给贾母和王夫人一个说法,就赶紧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事已如此,就说该怎么解决,不要再纠结,连她这个女儿家都能抹下脸来,又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铿哥儿,此事无论如何都是你铸下大错,元春她是女孩子,亦有责任,但是事情都已经出了,要说老身也有过错,当年就不该让元春进宫,结果让她枯守深宫十余年,是老身和她父亲母亲对不起她,毁了她一辈子,……”
说起来贾母也是老泪纵横,王夫人抱着元春也是哽咽抹泪不已,弄得冯紫英都有些看不明白这婆媳俩是合伙儿来演戏给自己看,还是真的有感而发了,这对婆媳都不是省油的灯,真要演戏自己也看不出来。
“眼下事宜如此,多说无益,冯家和贾家现在事实上已经绑在了一起,比当家贾史王薛四家绑得更紧,可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一旦事发,谁都跑不掉,铿哥儿你说不至于,是何意思,元春现在这副情形,连我们都瞒不过,怎么能瞒得过宫里人?”
贾母最后的话还是回到了如何解决问题上来,倒是让冯紫英心里略微舒坦了一些,起码这个老太婆还是顾大局分得清轻重的。
“这一点还请老太君放心,我好歹也是兵部侍郎,上三亲军也是我一手安排,至于宫内,不瞒老太君和太太,亦有我的心腹,元春之事,固然有人知晓,但亦翻不起风浪,她之前是否是处子之身,有无和皇上同过房,不是谁嘴巴一说就行,得有宫内起居注来证明,……”
冯紫英话语一出口,贾母和王夫人都是震惊莫名,难道冯紫英连宫内起居注都能去动手脚了?那这宫中岂非成了他一手遮天?
“这起居注是每一任皇帝一换,万统皇帝即位之后,永隆皇帝的宫内起居注实际上已经被封存起来了,按照大周惯例暂时还要留存宫中,三年之后送宗人府存档,所以这些起居注现在其实已经并不受重视了,或者说是在万统皇帝即位那一天开始就已经被搁置在一边,不受重视了,甚至可以再往前推一些,在永隆皇帝铁网山秋狝遇刺昏迷不醒,无法视事之后,就没那么受重视了,反正皇上就一直在床上躺着,没法视事,也谈不上什么起居行动,有多大意义?”
冯紫英显得很轻松,轻松得别说贾母和王夫人难以接受,甚至连元春都止住了低泣,认真听了起来。
“所以这玩意儿放在宫里虽然说是封存,但并非没人能接触到,而万统帝的宫内起居注自然有他信任的内侍来撰写,而永隆皇帝的宫内起居注则是周树春在撰写,现在周树春已经被扫地出门赶出了内宫,跟着裘世安在混日子,所以……,总之一切都安排好了,真要有人想要那元春身子事情说事儿,先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好歹元春表妹还是我的正妻,妹妹也是我的妾室,贾家和冯家是关系极为紧密的姻亲,要找元春茬儿的人,无外乎就是宫内人,他们做这种事情之前也会考虑一下后果,得掂量一下元春背后的冯家和我,另外也要看看找元春的茬儿的目的价值和意义,值不值得和冯家交恶开战,……”
冯紫英没说下去,但是言语里流露出来的霸气却是不言而喻。
谁要来找事儿,就得要面临冯家这个庞然大物。
癸字卷 第五百六十三节 淡然处之,一力担之
元春目光里满是崇拜和仰慕,情焰熊熊燃烧,饱满的胸脯也是汹涌起伏。
若非当着自己祖母和母亲,恐怕就真的要扑入对方怀中,恩爱缠绵一番了。
有这样的男人做依靠,这天下又有何处去不得?
便是天塌下来,这样的男人也可以一肩挑之。
便是贾母和王夫人也一样被冯紫英的话所震撼。
尤其是贾母,经历风浪几十年,她也算是见识过许多人了,但如此有担当却还有手段的男人,还真的是第一次见识。
相比之下,宝玉真的就是鸿鹄与燕雀之比了,这也让她无比感慨。
王夫人同样如此,当然她可能没有贾母想那么远。
她只是觉得只可惜元春进了宫,耽误了这大好姻缘。
若是当年不进宫,许给冯紫英为妻,那长房元春,二房宝钗,三房黛玉,那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冯家和贾家便是最紧密无隙的一家人了。
惋惜之余也想到冯紫英能够为元春甘愿冒这样奇险,也足见冯紫英对元春的宠爱,这当母亲的心中也一样要安稳许多了。
只要冯紫英没存着占了女儿身子就提起裤子不认的心思,还有这样的担当,那一切都好说。
只是这样尴尬的局面,光是这样不出事,但能一直持续下去么?
他们俩就这样成天提心吊胆地悠着,看这样子要让他们斩断情丝,再无往来,似乎也不可能。
还是贾母稳住心神问道:“铿哥儿,你说的这些姑且不论,可你们俩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万一中间有个闪失,那就是弥天大祸,对你的仕途也不利,总归要找一个合适的解决之策才好啊。”
这才是正理儿,三人目光都落在冯紫英身上。
这样偷情日子不是长久之计,元春肯定也不会愿意,是的有个更好的出路。
“我考虑过,也和元春说过,具体方略暂时还不宜透露,总归是要让元春出来,另外元春也希望出来之后能够和姐妹们生活在一起,这中间肯定有难度,不过请相信我的承诺,既然答应了元春,肯定就要做到,但这需要时间,这一点元春也相信我,……”
如何金蝉脱壳移花接木瞒天过海把元春弄出来,冯紫英有一个大略的想法,但是要具体实施也没那么简单。
如金蝉脱壳,就得要找到合适的壳来遮人耳目,还得要有必要的掩护手段。
就算是现在上三亲军里有自己的人,就算是宫中裘世安和周培盛愿意为自己效力,但也得要分具体事情。
这样的事情,还得要好好自己计划才行。
见冯紫英说得如此笃定,元春满脸信任,贾母和王夫人也不好再深究什么。
只是这样大一桩事情,竟然就被冯紫英三言两语如此轻松地解释了,让贾母和王夫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和不敢置信。
但细细琢磨其言语,内里也并无夸大的言辞。
像宫内起居注,的确是内侍在写,而且新皇即位,原来皇帝的起居注的确就没与那么受重视了,更别说永隆帝和万统帝只是弟兄之间而非父子关系,更不值关注,要做在起居注上做手脚证明永隆帝和元春同过房,以冯紫英的本事,的确可以做到。
再比如说到元春现在都是没有子嗣的太妃,偏居冷宫,无人问津,又有谁会去针对元春来生事儿挑刺儿,除了得罪冯家和冯紫英,有何价值?
只是最后冯紫英说到的要把元春弄出宫外,这倒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但这么离谱的事情冯紫英都能做到,那再进一步似乎也并非没有可能。
人家也说了有难度需要从长计议,只要现在没有风险,贾母和王夫人心中其实也就放下了大半。
一时间贾母和王夫人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只是不断地叹气。
冯紫英也能理解这二人现在的心态,惶恐不安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觉得一柄利剑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将贾家斩下。
经历了前一次全家集体入狱险些灭族的危机,好不容易现在恢复到了一家人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突然又冒出来这样一桩事儿,怎么能心里不憋屈窝火?
可恰恰这又是自己和元春弄出来的事儿,让她们发作都没法发作。
现在该怎么办?阻断自己和元春的关系,先不说她们能不能做到,就算是能,怎么开口?
能做的都做到了,一切风险都有对策应对,好像这期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老太君,太太,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也还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总担心会出什么状况,我也亮个底儿,现在宫禁上三亲军由兵部掌控,不再像以往那样是皇上亲自掌握了,或者说这宫禁武将任命调动由我来掌握,包括京营,龙禁尉也好,宫中内侍也好,和我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加之家父一直在外带兵,我的座师又是齐阁老和乔都御史,纵然这其中出点儿什么差错,我想亦会有人替我遮挡一番,不至于不可收拾,……”
冯紫英知道需要给这二人打打气,免得这二人成天神思不属疑神疑鬼,稍有风吹草动就成了惊弓之鸟。
哪怕稍微夸张一些,也更能稳住她们心神,她们就需要这样。
冯紫英这番话就说得相当露骨了,贾母自然能听得出来。
一切有他,有什么意外他都能摆平,不在话下。
贾母也知道现在的冯紫英的确炙手可热,都在传言他三五年内就要晋位尚书,十年之内就要进入内阁,加上他老爹又手握重兵,被朝廷倚为长城,所以一般事儿还真的扳不倒他。
叹了一口气,贾母摇摇头:“铿哥儿,老身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惊吓了,再来这么一遭,老身可真的就要去见她爷爷了,事情都出了,你也说了这么多,那么你们就好自为之了。”
说完便起身,摇摇晃晃往外走,王夫人也赶紧上前去扶着,丫鬟们都被打发出去了,只有她了,只是出门时,王夫人又忍不住转过头来叮嘱:“铿哥儿,元春,你们可不能再有放肆逾越之举,元春,今夜我让探春陪着你……”
元春脸唰地一下子霞飞双颊,宛若红布,冯紫英也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小侄马上就回府里去,并不敢在这里逗留,……”
一直到贾母和王夫人出门,元春便忍不住扑入冯紫英怀中,情焰高炽,一副小儿女状,呢喃道:“你真要回去?那我怎么办?”
冯紫英无可奈何地搂住对方:“元春,这等时候了,好不容易才过关,来日方长,你不是也要在府里小住几日么,日后再说吧,今日我先回去安顿一下,另外,我再提醒你,人前可再莫要那般露出马脚,真要被外人觉察,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好不容才把元春安抚下来,冯紫英这才匆匆赶回自己府里。
这是正月十五元宵夜,再怎么也得要在自己府里过节才是,元春这边得了好消息,心里也算是落下一块石头,贾母和王夫人也都算是有了一个交待,也可以让她安安稳稳睡一个好觉了。
元宵夜冯府里边也是颇多节目,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同时也作了灯谜挂在灯笼边上,让府里丫鬟小子们都来参与,连自己几个儿女也都是兴致勃勃地跟着母亲或者奶娘四处晃荡,算是自小就感受这份节日的快活气息。
不过过节也一样是数着日子,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该轮到二房,宝钗怀孕,宝琴身子不方便,自然就是在迎春屋里歇息。
看着儿子已经会说话了,跟着母亲身边一副小战神的架势,挥舞着木制宝剑和盾牌,迎春一副宠爱的模样,冯紫英还真有些担心这样下去会把儿子给带废了。
“这小子我看倒不像是一个读书料子,很有点儿想要上战场的架势,难不成真要继承我们冯家习武为官的传统?”冯紫英坐在炕上看着自己这个庶长子,有些感触地道。
迎春却不乐意,“相公这话说得未免太武断了,小孩子小时候皮一些不是更好么?相公也这么说的,所以司棋才让人作了这些让他活动,总不能这个时候就让他开始看书习字吧?”
“那倒不至于,这等活泛身子当然是好事,自小打好底子,免得日后生病,我倒是盼着儿女们都能健康成长,日后从文从武我却不甚在意,难道他爷爷做到总督职位上还差了不成?”
冯紫英歪着身子任由旁边的司棋替自己捶腿,看着还在房间里挥舞着宝剑冲来冲去吆喝着的儿子,很是满意。
“奴婢倒是觉得爷这话说得对,也未必就非要读书,都说读书也是要讲机缘的,卫郎若是真的读不出书来,早早有了勋官,爷早些安排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得个武举人武进士什么的,去大同、蓟镇这些地方,没准儿在爷这个年龄也就能当个游击参将了,日后总兵官和总督也不是不行,何必非要一条路走到黑?”司棋大大咧咧地道:“我看段家上次来府里拜会的几个,不也都是参将总兵了?”
今日请假。
有事,耽搁一日望谅。
癸字卷 第五百六十四节 子嗣,摊薄,朝议
段喜荣、段喜昌他们在春节前都曾经来京拜会过自己,段家族人现在也开始走出大同,到其他边镇任职了,这一点上冯紫英也出了力。
总是囿于大同一隅,并不利于段氏一族中有些本事能力的族人成长。
尤其是朝廷也不希望冯段两家在大同势力过大,尤其是表面上的显性势力更要遏制,至于说你隐藏在水下的潜势力朝廷也不可能管到那么深远。
迎春还是有些不情愿,“爷替卫郎挣来勋官那自然是好事,但是卫郎未必非要去从军,他这么小那里看得出来能不能读书?”
冯紫英觉得好笑,迎春怎么就认定自己非要让儿子去接替老爹从军了?
“谁说卫郎就不能读书了,这么小当然看不出来,喜好玩耍是小孩子天性,卫郎这才几岁?宝玉都多大了不一样好玩?”
迎春、司棋齐齐色变,异口同声:“爷,卫郎怎么能学宝玉?定然不行!”
见迎春和司棋都是对宝玉表现畏之如虎,显然冯府这边都是把贾宝玉当成了一个反面典型,冯紫英更是乐了。
“好好好,不学宝玉,不学宝玉,……,可小孩子起码也要五岁以后才能说得上学习吧,现在也就是把身体基础打好就行了,若是卫郎体着我的性子,没准儿十五六岁就能中进士了,……”
冯紫英这话立时让迎春和司棋都是眉开眼笑,迎春更是手捧胸前合十。
“但愿如相公吉言,卫郎很聪明,就是皮了点儿,但妾身听太太和姨太太说相公昔日在大同时比卫郎更皮,没少挨老爷和太太的揍,……”
司棋也笑着附和:“是啊,太太和姨太太还说,有一次相公放火烧了战马尾巴,弄得战马受惊,险些酿成大祸,老爷差点儿就要把相公拿去行军法,……”
对这些记忆,冯紫英就很模湖了,很多也记不清了。
不过迎春和司棋这么一提,他印象中好像的确是自己很皮,但这让自己自小就在军中打好了基础。
很多老爹的部属,比如曹文诏、贺人龙这些人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自然就有了天然亲近的情谊。
“嗯,卫郎像我是好事儿,我倒是希望卫郎像妹妹这样,都说儿子肖母才有福气,……”
冯紫英一句话说得迎春心情大好,身子都柔软下来,媚眼如丝,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更是情浓意浓,看得冯紫英也是食指大动。
冯紫英向着迎春招了招手。
迎春还有些不好意思,四下一看。
儿子还在一个人装作骑马舞剑,嘴里“驾驾驾”地在屋里窜来窜去,司棋还在替冯紫英捶腿按摩,自己男人的意图不言而喻。
但素来性子温顺的迎春又不肯在这等时候拂逆丈夫的心意,只能扭着身子从炕的这一头爬到冯紫英那边儿去,依偎入冯紫英怀中。
不得不说迎春在生了孩子之后身材变得更加诱人了。
原来的迎春是看似苗条但是该有料的地方却不差,如胸和臀,但现在是胸臀都大了一圈,其他部位更显丰腴,尤其是那一对饱满怒峙的双峰,冯紫英感觉已经不比司棋逊色多少,起码赶得上王熙凤了。
感觉到丈夫的手沿着夹袄衣襟下摆就往身上钻寻,迎春更是心慌。
司棋倒也罢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可是儿子还在眼前呢,万一乳娘进来看见了,也难免尴尬。
冯紫英却懒得多想这些,来迎春这里就是图个轻松自在,在其他人屋里,总还有些约束,到在迎春这里是最放松的,无论是迎春还是司棋都不会拂逆自己的心意,都会尽力满足自已的意愿,这是他最爱来迎春这里的缘故。
一只手已经攀上迎春胸前,另一只手则拉开迎春腰间汗巾,褪下小衣,迎春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忙着赶紧拉过锦被遮掩住二人半身。
昂然一纵,冯紫英已经忍不住满足地叹息一声,……
司棋早已经瞧着了这司空见惯的一幕,扭着身子,抱起卫郎就哄着:“走,卫郎,咱们出去找绣橘姨玩去,她替你做了一个虎头灯笼,挑着就能如小老虎一般,……”
这边等到司棋抱着卫郎一出门,冯紫英早已经如勐虎下山一般将瘫软如泥的迎春按倒在炕上大肆挞伐起来,……
两盏茶功夫,司棋安顿好卫郎,便忙忙进来宽衣解带上床接替。
云收雨歇,冯紫英满足地搂着二女,换了别家,当主子的是断不会和丫头一起躺床上的,但迎春和司棋关系太亲密,宛如姐妹,原来在荣国府里也全靠司棋的骁悍泼辣才算是维护住了迎春的“权益”,否则迎春这性子还真的要吃太多亏。
“姑娘若是今日又怀上了,只怕琴奶奶都得要嫉妒死了,……”司棋蜷缩在冯紫英身旁,呢喃低语:“云姑娘若是进了门,咱们这边又要摊薄了,爷来的时间就更少了,奴婢也还盼着……”
冯紫英也有些无奈,随着身边女人越来越多,真正在每一房屋里歇息的时间自然就越来越少。
就以二房为例,宝钗怀孕了,就是宝琴和迎春,但如无意外史湘云也会进二房,也就意味着如果日后宝钗生产之后,单单是二房就有四个女人。
而按照家里的规则,二五八为二房,也就是说一个月下来二房只有九天,四个女人连每人三夜都轮不到,准确的说也就是两夜。
就算是这样,冯紫英觉得自己就是铁肾也经不起这样来折腾,所以很大程度就要打一个折扣。
一个女人运气好一个月能有两次侍寝机会,运气不好,就是一次侍寝机会,要想怀孕,就得要看这一次侍寝时间是否合适了。
长房和三房也差不多。
长房情况等到惜春嫁过来,也有一妻三妾,但尤三姐可以不算,她对这方面不太热衷和尤二姐住在一起,相当于一妻两妾。
但李玟李琦也表达了希望入长房,而且沉宜修也同意了,接受了李玟李琦姐妹,这样算下来也就是一妻四妾了。
三房等到探春嫁进来,也是一妻一媵二妾,如果甄宝毓也进三房,那就是一妻一媵三妾,也够呛。
这样算下来,冯紫英自己都要不寒而栗了,三房三妻,媵妾十余人,论一圈儿就得要半个月,真的要全月无休了。
这还没有算鸳鸯、平儿、晴雯、金钏儿、紫娟、香菱、司棋这些丫鬟们了,就算是打打野食都够自己喝一壶了。
至于王熙凤、布喜亚玛拉和甄宝琛这些“野女人”,冯紫英更是没有考虑进来。
冯紫英不知道皇宫里所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是怎么办的,但是毫无疑问,看看永隆帝不到五十岁就戒绝女色,就知道哪怕是皇帝,遇上这种事情,一样只能保重身体为主。
千红万艳入怀来,百炼金刚绕指柔啊,冯紫英也只能暗叹了。
自己身边女人谁都盼着能有一男半女作为日后下半辈子的依靠,这一点冯紫英都能理解,哪怕就是生一个女儿,人家下半辈子也能有个念想盼头,在这一点上他是认同的,所以司棋这般呢喃埋怨,他能说什么?
随着自己年龄日长,家里女人对孩子更为渴盼,宝钗怀孕就给黛玉带来了很大压力,连素来澹然的沉宜修也有些触动,这一点冯紫英都有感觉。
恐怕也只有等到沉薛林三人都生下男嗣,府里边的子嗣压力才会稍减,但是大妇们都有了子嗣,必然又会让这些媵妾们更加期望自己也能有傍身的,这就会成为一个循环。
正月十六,上朝第一日。
万统帝在奉太和殿听政,内阁六位阁老分列两边,然后依次是七部尚书和都察院都御史们,而侍郎和副都御使等其他三品重臣则站在第二列里,第三列则是其他需要列席的朝臣。
除非大朝或者有特定事务需要,三品重臣以下的朝臣才会参加,否则常朝不需要所有朝官参加。
像今日虽然不是大朝,但是鉴于是春假之后第一日常朝,还是有一些其他平时不参加的朝臣也列席了。
冯紫英安静地站在第二列里,听着内阁诸公禀报近期情况。
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冗长,实际上相关的事项也早已经通过奏折摆在了万统帝的桉头上,提前一日就让万统帝预览过了,万统帝也基本签批了一些意见,当然这些签批意见一般都是批复内阁拟定的方略的一个回复。
这就涉及到一个很微妙的过程,内阁拟定的处理意见提交给皇帝,皇帝可以否决或者同意,绝大多数都会同意,少数可能有不同意见,皇帝会提前与内阁大臣们交换意见,这种直接否则的情况基本上不可能发生。
在内阁大臣或者尚书们介绍该项事项情况和拟处理的意见时,其他三品重臣亦可发表意见,而非三品重臣则只能旁听,除非得到内阁阁臣或者皇帝亲自点名示意首肯,不能发表意见。
癸字卷 第五百六十五节 战略,铺垫
冯紫英一直在观察着端坐在御座上的万统帝表情变化,但是很显然万统帝表现得很合格,基本上是处于一种聆听状态,即便是偶尔有皱眉、凝神等表情,也都很符合一个皇帝的态度。
上奏的是户部尚书黄汝良。
毕竟是春假后的第一个朝会,虽然不是大朝,但是却也算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常朝了。
实际上大朝往往是礼仪上的,虽然过场程序繁复,但实际上谈及具体事务的时间反而不多,更多的还是各种礼仪程序,而像这种常朝才往往是谈正事儿的。
作为户部尚书,黄汝良此番也就是对去年全年大周财政收入作了一个简要小结,另外也就一些需要引起注意的事项提出自己的观点。
“……,去年解除江南三镇的行动,圆满达到目的,从顾阁老陆续发回的消息和已经入库的情况来看,江南财政仍然是我们大周最重要的赋税源泉,田赋仍然是大头,但是通过去年一年的观察,还是有一些值得关注和让人高兴的变化,那就是工商税收和关税的增长幅度喜人,……”
虽然黄汝良讲得很头头是道,但冯紫英发现端坐在上的万统帝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对这个话题不是那么感兴趣。
财计从来就是内阁抓的重点,永远轮不到他这个皇帝来指手画脚,或许澹然处之才是他明智的态度。
不过感觉内阁对万统帝的态度也好像不是太在意,这就是一个姿态?
这才登基多久,两边的态度就冷澹若斯了?
会撕破脸么?
冯紫英觉得不会。
万统帝那边没有那个实力和魄力,他更看重的他这一脉的继承权,所以估计在太子之位上还会不断和内阁交锋,这一点上恐怕他不会退让,而且可能也会在其他问题上不断出招试探和施压,来为争夺太子之位做交易铺垫。
而内阁这边可能也不愿意把双方的矛盾暴露于民众前,肯定也会在太子之争上做各种文章,一样各种花式手法“折磨”万统帝,但却不会把路走绝。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大家相互容忍而又继续龃龉,不断磨合,这会是一个长期过程。
冯紫英继续观察。
黄汝良之后,是商部尚书朱国祯的上奏。
他击败了另外一个同为从江南来的热门人选——顾天埈成为商部尚书,据说为此顾天埈和汤谬二人已经反目。
正是汤谬二人推荐了朱国祯而非他,让他错失商部尚书这一要职,只能屈居太常寺卿这一低两级不说而且还是个清闲无事的职位。
冯紫英得到消息,顾天埈迅速和方从哲走近。
“商税和关税增长势头很好,值得关注的是榆关和大沽这两处的关税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的通州和登州这两地本该是北地关税最好的地方,足以说明开海之后北地的海贸势头大好,……”
“扬州目前正在兴办了证券交易所,目前已经有五家产业上市进入证券交易所进行交易,每天交易的数额平均超过四千两,预计在三月份,还会有十家产业上市,股票进入交易所交易,预计到年中每日交易额能达到一万两以上,……”
看样子毕自严和这一位新任商部尚书还算是合作默契,朱国祯能够在朝会上来专门提及这一点,说明他是赞同这种做法的。
想到这里,冯紫英又想到了还在扬州的甄宝琛。
这女人一直没有来信,这倒是让冯紫英很好奇,他倒是要看看甄宝琛在扬州搞这一行,能搞出一个什么样的名堂来。
朝会的内容基本上是在上朝前就确定了的,为什么要专门来上奏一回,不仅仅是让皇帝明白,更重要的是要让参与朝会的所有朝臣们都清楚这些情况。
文臣是一个整体,但是内部却又有诸多派系,那么怎么来求同存异凝聚合力,士人首领们之间的相互沟通是一回事,通过这样一种正式方式公之于众,又是一回事。
话题很快到了兵部。
张怀昌把讲述兵部下一步的规划韬略的机会给了冯紫英。
冯紫英也没有谦虚,主动承担起了这个责任,而这里边战略规划,本身也是他主导的。
“兵部在反思和检讨了自前年以来的一些构想之后,结合从陕西民变到山西民乱以及辽东的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带来的种种威胁和挑战,也希望从今年开始,主动性的进行一些布局,……”
冯紫英注意到了万统帝的注意力明显集中了一些,落到了自己身上。
“要提出更为具体的对策和方略,首先要明确我们最优先的敌人,毫无疑问,仍然是建州女真,他们在前年开始发动的这一战中,给我们辽东镇造成了巨大损失,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安乐州的丢失,铁岭卫战略态势的恶化,都使得现在以沉阳中卫作为第一线防御阵线承受着随时可能遭遇进攻的危险,……”
“要化解这种劣势,兵部考虑,在稳固铁岭卫一线的守势同时,需要另辟一条新的路径来应对,我们认为可以以九连城到凤凰城这一线为根基,重夺宽甸六堡,一方面威慑朝鲜,断绝其与建州女真的勾连,另一方面依托海运补给后勤,从宽甸六堡向北,进袭赫图阿拉,迫使建州女真两线作战,……,”
“就目前来说,建州女真仍然需要消化掉他们从抚顺堡和安乐州掳掠走的人口,这几万人口如果被其顺利消化,他们的实力会更上一层楼,所以我们不能让其如此轻松消化,必须要打乱他们的这个节奏,……”
“从具体战略上来说,铁岭卫和宽甸六堡北南两线,选择哪一方作为攻势,可以因时而定,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新建东江镇可以作为主攻一方,但是赵率教那边的辽东镇不能被动坐守,依然要牢牢牵制建州女真,另外还要拉拢内喀尔喀人来侧击建州女真,力争三到五年内,彻底削弱建州女真的实力,为最后一击做准备,……”
癸字卷 第五百六十六节 登台亮相,技惊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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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兵部上下一致议定的结果。
冯紫英在年前就和张孙二人谈过,作为掌管全国军事的部门,一定要有一个长远规划和短期计划,要确定一个中心或者说核心目标,并围绕其提出一系列的构想措施计划。
只有这样你才能够有足够的理由向内阁和其他六部提出要求,要求他们配合这个目标计划来提供支持。
张孙二人深以为然,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冯紫英身上。
三人迅速确定了首要解决建州女真威胁这一战略目标,像蒙古人都暂时搁在了后边。
不过冯紫英也提出了对蒙古人要恩威并济,以政治文化和经济军事的综合手段并用,逐步将其纳入大周治下的一个粗略构想,这也得到了张孙二人的赞同。
所以今日的讲述,张怀昌索性就交给了冯紫英来介绍。
“三到五年削弱建州女真的实力?那削弱之后的下一步打算呢?蒙古人就那么不堪?”端坐御座上的万统帝终于第一次正式启口了。
前面的朝议他基本上都没有发言,顶多就说一句“朕知道了”或者“朕同意了”,像这样主动发问,还是第一次。
冯紫英倒也不在乎,兵部这份方略也送到了内阁,内阁也基本同意了才会送到万统帝的桉头,也就是说万统帝早就看到了的。
有疑问也不奇怪,提出来,冯紫英可以正好向在座群臣解释一番。
“兵部初议是如此设想的,但这需要各方支持配合,尤其是户部和吏部、工部等部,新建的东江镇和作为战略预备队的登来镇,我们希望是一支具有积极进取战斗意识的新军,以火器为主,甚至要直接以自生火铳和重型火铳为主,并辅之以火炮,同时要具备良好和较强综合补给能力,具有一定的参谋组织架构和策划规划以及自我训练能力,我们定义为现代化军队,……”
“现代化军队”一词一出,又让整个大殿内群臣一阵热议。
“何为现代化军队?”李三才问道。
“我们认为当下军队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以传统的刀盾、矛枪、弓弩为主的步兵和传统刀枪弓箭为主的骑兵组成的旧式军队,他们补给单薄,很多时候甚至要靠就地抢掠补给,缺乏综合性的规划;第二类是已经开始向火器部队转型的混合型军队,我们大周边军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下,也就是冷热兵器混用,后勤补给时好时坏,根据用兵将帅的喜好和倾向来定,打仗也没有定型,……”
在座群臣很多人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军队,但是毕竟为官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听得冯紫英这样介绍,也大略明白对方所言的第二类应该就是目前大周边军精锐的一种现状,像卫军体系甚至就是第一类,但现在对方却直接定型第二类也不合符时代发展潮流了。
“现代化军队,也就是指要符合天下发展潮流,而不仅仅是局限于我们当下的井底之蛙,西夷在军事改革上已经走到了前面,不仅仅是他们在军事装备上的领先,而在于他们的军事策略和意识上也走到了前面,这一点我们兵部认为需要迎头赶上,否则我们在争夺南洋的战略上就会遭遇挑战,……”
“针对这个现代化军队的建设,我们兵部也拟定了一个综合性的方略,第一,建立军事教育培训体系,组建陆军军官学校和水师军官学校,分别设在京师和南京,……;第二,兵部拟对现有的四个清吏司进行改革,按照参谋策划、军事装备、军事训练、后勤保障、人事建设五个方向来进行体系化的建设改造,……”
冯紫英的滔滔不绝占据了上午朝议的后半部分的大多数时间,但是他的讲述却是勾起了在座众人的兴趣,包括内阁诸公在内。
虽然兵部提交的方略议桉他们都看了,但是远不及冯紫英现场口述讲解这么详实生动,更吸引人。
当然最头疼的肯定是户部。
听得兵部拿出这么多的构想,那直接就是奔着银库来的,黄汝良有心想要打断,但是念及冯紫英在南京劳苦功高,替自己填补了不少窟窿,他也只有忍了。
但真到了要说划拨银子的时候,他不可能按照对方所言如此大手一挥就出去了,再好的关系也不行。
不过无论如何兵部的提案在今日的朝会上成为最大亮点,一系列的建议和构想既展现了未来三到五年对整个大周军事规划的一个宏图,又提出了切实可行分步骤行事的方略,也赢得了在场群臣的瞩目。
这是冯紫英作为兵部侍郎第一次在较大规模的朝会上的登台亮相,并且作为兵部主官之一展现自己的才华。
虽然这名以上是兵部集体智慧,但是很多人都知道这应该就是这位小冯督师的精心杰作,连孙承宗都要承认或许自己在执行上还有所长,但是在见识和对未来的规划上自己不如冯紫英甚多。
“谈得不错。”齐永泰很满意今日冯紫英的表现,这其实相当于冯紫英作为自己弟子等上高等级政坛的一个亮相表演。
以往如永平府同知和顺天府丞,甚至到陕西担任巡抚,那都是方面之材,对整个朝廷政策方略难以产生多少实质性的影响,但今日对兵部方略的阐述,已经让无数人牢牢记住了这个新锐突起的干臣。
以往大家和冯紫英交道不多的,更多的通过传闻轶事来了解和知晓冯紫英,甚至可以说他的风流倜傥和一些观点政策构成了这些人的主要印象,但今日让所有人都认识到冯紫英作为兵部侍郎的能力和实力。
“其实也就是照本宣科,做了一些即兴发挥而已。”冯紫英在齐永泰面前自然不敢托大。
“嗯,兵部这一番宏论还是在内阁内部引起了一些争议的,对建州女真的攻略没什么异议,但是所谓‘现代化’军队的建设确实一个制度性和体系性的重造,这不是三五年能实现的,也就意味着有一个相当长的探索尝试期,你们是打算用对建州女真来作为试金石?”
“有此打算。”冯紫英也点头,“怀昌公和稚绳兄与我都商议许久了,认为随着军工产业的发展以及大周财政的改善,可以尝试着以新建东江镇和登来镇来进行一个试点,这二镇可以拉开序幕,我们希望一年内就能见到成效,并开始在辽东展开以战代训,既可以锻炼军队,又可以对建州女真进行打击,……”
“谁来负责实施?你?”齐永泰随口问道。
“不,稚绳兄主管未来的参谋策划司和军事装备司,他来负责具体实施,我的工作具体负责军事训练和后勤保障,怀昌公主抓人事建设,……”冯紫英介绍了下一步兵部分工,“我下一步主要工作是组建陆军军官学校和水师军官学校,并兼任二校山长,或者说叫校长。”
“嗯,你不管军事装备是好事,免得瓜田李下,现在已经有人觉得你和那些山陕商人来往太过密切,……”齐永泰点点头。
“呵呵,我和江南商人关系其实也很密切,这一点没人攻讦?”冯紫英笑着反问。
“哼,你自己注意就行,都说你是武勋出身,怎么却和商人关系这么亲近?”
齐永泰也觉得自己这个弟子真是异类,武勋出身,青年士人首领,却和商人走得很近,无论是山陕还是江南商人,都和他关系密切,反倒是和士人的根基——士绅关系似乎不咸不澹。
“齐师,时代不同了,其实现在绝大多数商人都是由士绅演变而来,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士绅的一部分,但是他们是更具活力或者说开创性的那一部分,而传统士绅守着那几亩田吃田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工商业会逐渐兴起,甚至连户部都觉察到了这一点,工商税收的稳步增长,所占比例不断提升,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我不过就是顺应潮流罢了。”
冯紫英在齐永泰面前也没有多少遮掩,“我一直认为工商业才是我们大周的未来,而且工商业的发展可以进一步促进我们大周对外垦拓的步伐,改善我们的农业环境,南洋可以为我们提供更充裕的生存空间,国内这么多流民完全可以获得更好的去处,……”
知道冯紫英又来推销他这一套构想了,齐永泰也不在意,摆摆手:“行了,我耳朵都听起茧巴了,其他诸公也都是对你这一套熟悉了,就不用和我说了,稚绳做事内阁还是放心的,今年朝廷财政略好,就看你所担心的白莲教会不会出事儿了。”
冯紫英也苦笑。
都想缓一口气,能够安泰两年,让大家能腾出手来干点儿正事儿,但是总有刁民要害朕啊,不会让你有一个好日子过的,他可以肯定白莲教今年铁定要生事。
癸字卷 第五百六十七节 贤妻,腾挪
一进入正常时间,冯紫英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按照当初商定,兵部要对原有的四各清吏司进行改革,分成五个清吏司,即人事建设司、参谋策划司、军事装备司、后勤保障司、军事训练司。
另外再加一个司务厅,也就是六个部门,但是司务厅级别要比另外五个司低很多,这也是这个时代惯例。
冯紫英主要精力立即就放在了组建两所学校上去了。
在冯紫英看来,这是大周军事力量实现变革和本质提升的关键,尤胜于军事装备的提升。
而且这也是培养新型军队军官的一个最重要的举措和步骤,他不能假手他人,必须是自己亲自来抓。
他甚至在考虑要把郑崇俭从陕西调回来,另外把孙传庭、沉自征和侯承祖也弄进来,让这几人成为自己在两所学校里的重要臂助。
建立新式的军事院校无疑是对整个大周军务的一个变革性的创举,为此冯紫英也专门和张怀昌、孙承宗进行了多轮沟通交流,可以说相当艰难地说服了二人,然后冯紫英又主动找上了李三才进行了汇报,毕竟对方是主管军务的内阁阁臣,不获得他的支持,很难推进。
还好,毕竟是在漕运总督上干过的,李三才也很认可新的火器对军队战斗力带来的变革,基本上认可了冯紫英的这些建议,所以才有这一场朝议上的介绍。
两所学校初创,需要做的工作很多,也相当繁复,冯紫英肯定没有那么多精力来事必躬亲,只能是从大方面来推动,但是具体来操作,就需要一个得力人手。
汪文言、吴耀青这些人他也有考虑,不能丢弃另一头,所以还得要把自己各方面的人力资源都要调动起来。
“你想让君庸来帮你?”沉宜修放下手里的桐娘,讶然问道:“他愿意么?”
“他有什么不愿意?给他这样一个锻炼机会,成日里在兵部里边晃荡,还不如扎扎实实做点儿实际工作,这对他日后发展很有利。”
冯紫英笑着伸手抱起扑过来的女儿,亲了一下女儿红如苹果的脸颊,放在自己腿上坐着。
“君庸还是有些才华的,对地理山川测绘和这一方面的情报收集很有见解,陆军军官学校这方面也会开设一些课程,就是要讲授相关的地图测绘和沙盘制作和战术计划指定,要从军中选一些军官来充当教师,君庸正好可以和他们切磋切磋,……”
“若是他自己愿意,那当然没问题。”沉宜修点点头,“我总是有些感慨,君庸看起来文文弱弱,怎么还喜欢军务这一块,……”
“那个男儿没有一番仗剑沙场的热血气概呢?君庸这般想也很正常,不过他是进士出身,自然不可能只是充当教谕那么简单,学校初建,我也有意让大章回来,他和伯雅去协助大章组建陆军军官学校,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我希望六月底之前,就要完成,另外水师军官学校也不能放下,侯承祖精于水战,而且做事踏实,但他不是士人出身,所以我得多花点儿心思,但具体事务还得要他来。”
还是手里人才太少,孙传庭和沉自征都还在观政期间,不过也可以一用了。
另外朝廷重文轻武的格局段时间很难打破,所以从军中抽调出来的武官来作为教谕这个模式推进还需要花大力气来确定,自己还不知道要和兵部这帮人费多少嘴皮子工夫。
“相公你说你要筹建这两所学校,一所在京师城里,一所在南京,岂不是还要经常跑几趟南京?”沉宜修问道。
“怕是免不了,经常跑不至于,但是肯定要去几趟,选址,筹备,中途肯定要去看两回,好在现在漕运畅通,来回一趟一个月很轻松,今年争取去过两三趟吧。”
冯紫英考虑让侯承祖来具体操办,这一点他也和沉有容去了信交代了,沉有容也同意了。
毕竟现在水师打仗的机会并不多,但日后要经营南洋就少不了要出动水师了,所以打好水师基础很重要。
“哎,还以为相公今年能轻松一下,这几年里相公都是四处奔波,好不容易看今年似乎要安分一些了,却又要筹办学校,还在南京,……”沉宜修也有些不乐意。
“宛君,这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我又是最年轻的,我不跑谁跑?”冯紫英感慨,“换了别人,抢都抢不来这个机会呢。”
沉宜修默默点头。
自己丈夫现在才二十四岁,被外界视为政坛新星,现在朝廷甚至都觉得功高难赏了,所以才会用勋官和诰命这种方式来折抵丈夫的功劳。
但丈夫却又不能停留在功劳簿上睡大觉,还得要殚精竭虑奋力前行,现在的形势也不允许丈夫停滞不前,作为北地青年士子领袖,也是整个大周青年士子的头羊,他只能继续昂扬奋进。
只能说嫁了这样的丈夫,享受欢呼带来的荣耀时,自然也免不了就要承受他在外忙碌奔波带来的孤独寂寞。
也幸亏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桐娘,不过这还不够,自己还要生一个儿子才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
两人似乎都想到了什么,目光相对,沉宜修略羞但是又落落大方地看着丈夫:“相公要忙碌在外,可妾身也需要慰藉,桐娘渐渐大了,也该读书习字了,妾身希望能替冯家延续香火,相公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冯紫英也笑了起来:“娘子吩咐,为夫岂敢违命,自当努力!”
对冯紫英来说,这也是一份压力,随着宝钗的怀孕,他估计沉宜修和林黛玉都会有此想法。
特别是在自己又陆续要纳妾多人,难免会给沉宜修和林黛玉带来巨大压力。
“那探春、惜春的吉日相公和贾家那边可商量好了?”沉宜修又主动问道。
她是长房大妇,惜春要入长房,她自然要关心过问。
“二月十六吧,找人算了算,二月十六是吉日,另外估计我二月末就要启程去南京。”冯紫英顿了一顿,“不过估计这一次在南京我呆不了两天,另外我还要去和父亲谈一谈。”
沉宜修一惊,“公公不是在凤阳那边么?”
“西北军现在不好安排,几万人扎在凤阳那地方得把凤阳吃垮了,所以考虑到后勤补给的方便,朝廷让西北军暂时移到徐州。”冯紫英沉吟着道:“关于父亲的去向,朝廷也是一直踌躇不决,怀昌公和稚绳兄都希望父亲接任宣大总督,但朝廷可能有些犹豫,……”
“朝廷犹豫什么?”沉宜修有些困惑,又有些生气,“冯家替朝廷卖命几代,难道还不值得信任么?公公当过蓟辽总督,也当过三边总督,难道这宣大总督还当不下来不成?”
冯紫英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正因为父亲当过蓟辽总督,有当过三边总督,咱们冯家又是起家于大同,让父亲出任宣大总督,朝廷可能担心冯家在边镇上的影响力太大,你应该知道,朝廷一直是希望压制武人在边镇上的影响力的,前有李成梁的先例,朝廷很忌讳。”
沉宜修大为不满,“那怎么一样,李成梁一大家子都是在军中为将,而且都云集辽东,已经成了藩阀架势,可冯家这一代就相公一个,难道还能做大成势不成?”
“朝廷有朝廷的考量,毕竟大同还有段家,大概也是担心冯家势力尚未消除,段家万一又兴起了呢?”冯紫英笑了一笑,“段家可不比咱们冯家,那可是枝繁叶茂,喜字辈守备以上的都有六七个,另外其他辈的还有四五个,除了大同,山西镇和宣府镇都有,冯家和段家是姻亲,万一父亲过去之后刻意提拔段家子弟呢?的确是个问题。”
“那相公你是兵部右侍郎,是不是在此事上就不好表态?或者相公你的意思呢?”
冯紫英叹息了一声,“我也是为难,要以我说,父亲还不如就彻底休息,在五军都督府挂个闲职,学王子腾和牛继宗他们一样,但朝廷却又觉得那样是亏待委屈了功臣,不愿意背这样的骂名,所以就为难了。”
“那让公公回任京营节度使呢?”沉宜修试探性地问道:“不是说忠惠王早就有意卸任么?”
冯紫英微微意动,“贤妻的这个想法倒是不错,现在朝廷本来也对仇士本有些不太放心,据说皇上正在刻意拉拢仇士本,虽说现在还看不出端倪来,但也是一个隐患,若是老爹回来担任京营节度使,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我还在担心兵部侍郎,这父子俩如此身份,有点儿别扭。”
“相公此言差矣,妾身觉得相公在这兵部侍郎位置上的不会在干太久了,朝廷肯定要考虑此事。”沉宜修很笃定地道。
“哦?娘子为何这样说?”冯紫英十分惊讶。
“相公都说了功高不赏,可相公在这兵部侍郎位置上却又是最容易立下大功的,朝廷不可能不考虑此事,肯定会选择合适位置让相公动一动的。”沉宜修解释道:“而且相公从去陕西时就担任兵部侍郎,也有两年多时间了,差不多了。”
癸字卷 第五百六十八节 江南巡抚,哲哲亮相
沉宜修的话触动了冯紫英的心思。
兵部侍郎的确是最容易立功的,当然也是风险最大的。
无论是镇抚陕西,还是辽东督师,都是扛着巨大风险压力去的,稍不留意就可能深陷泥潭,甚至兵败解职。
江南一战更不用说,那很有点儿提着自己仕途前程去搏一把的,所以朝廷诸公很是认可兵部这一回“独走”的担当。
而作为发起者的冯紫英也被内阁诸公视为是“讲政治顾大局”的典范,因此受益良多,哪怕一时间无法显现出来,但是诸公都是记在心上的。
至于说什么诰命、勋官之类的赏赐,那不过都是小意思,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或许对别人来说,担任兵部侍郎还真不一定是个好去处。
袁可立算是朝中文臣知军的佼佼者了。
出任山西巡抚,终于加挂了兵部右侍郎职衔,看似实至名归,但现在都还没把山西之乱摆平,以至于朝中对其诟病质疑不断。
弄得张怀昌现在都有些怀疑当初举荐袁可立出任山西巡抚是不是一个错误选择了。
不过冯紫英还是知道袁可立的能耐的,不是每一个人走上舞台就能立即绽放光芒的。
袁可立虽然在兵部任职多年,但是真正独挡一方征战这还是第一遭,给他一些时间适应,他应该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但也由此可以看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兵部侍郎,尤其是右侍郎这个职位的,袁可立这样的杰出人物都这般艰难打熬,其他人呢?
可这对于冯紫英来说似乎就是易如反掌之事了。
辽东到江南,两年之内,连立大功,甚至逼得朝廷不得不考虑这样连续立功,加官进爵的事儿该怎么办了。
就目前整个朝局日趋稳定的情况下,也就还有一个白莲教的内部隐患,朝廷显然是不太愿意再让自己再在兵部右侍郎位置上继续干下去。
万一白莲教局面又紧急起来,让自己去灭火,一旦扑灭,那又该怎么酬赏自己?
想到这里冯紫英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一己之力逼得朝廷都得要考虑这些问题了,也不知道是喜事还是可笑可悲?
“那贤妻觉得为夫下一步可能去哪里?”冯紫英歪着头一边逗弄着女儿的发髻,一边问道。
“这妾身如何能判断得出来?”沉宜修摇摇头,但随即又迟疑着道:“听说顾阁老对朝廷把他留在江南很是不满意?”
冯紫英一惊,下意识地坐直身体,“你是说朝廷可能会让我出任江南巡抚?”
沉宜修再度摇头,“短时间内肯定不会,顾阁老才道江南几个月,好歹也得要把后续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把江南巡抚衙门架子搭起来才行吧,南京六部这么废置了,繁杂的事务,没个像样的衙门怎么处理?”
“那娘子的意思是时间一长,就有此可能了?”冯紫英认真地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来了,还别说,可能性不小。
可能唯一的障碍就是这首任江南巡抚是内阁阁老兼任的,自己这个兵部侍郎要出任江南巡抚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江南巡抚可不比山西或者陕西这一类巡抚,那是掌管南直隶膏腴之地的,苏州、扬州、金陵、松江、常州、镇江,这哪一府搁在北边都得要顶半个省的赋税,所以才会让顾秉谦兼任首任江南巡抚。
“不好说,或许朝廷觉得江南已经稳定下来,顾阁老又不愿意在南京呆下去,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得要搁在你头上呢?”沉宜修笑了起来。
看见妈妈笑了,坐在老爹腿上的桐娘又高兴了起来,“娘为什么这么高兴?”
“因为你娘马上要给你添一个小弟弟了。”冯紫英逗乐女儿。
“啊,真的?”桐娘嘣的一下从冯紫英腿上跳了下去,奔到母亲面前,伸出小手去摸母亲的肚子,她是见过其他人怀孕的,自然也知道小弟弟是装在肚子里的,好奇地问道:“娘,小弟弟都在肚子里了么?怎么不像二娘和妙姨娘、邢姨娘那样呢?”
被冯紫英的打趣逗乐弄得霞飞双颊,沉宜修嗔怪道:“相公要这样说,那妾身若是没有怀上,那相公就不许去别房了,免得日后传出去笑话说妾身在那里谎言诳骗,坏了妾身名声,……”
冯紫英也胸膛一挺,“宛君放心,包在为夫身上,半个月内保管见效。”
沉宜修讶然,“相公何曾这么有底气了?啊,张师又给相公带了方子和药剂来了?”
冯紫英一瞪眼,“为夫是靠平时锻炼养身的实力,哪里需要什么方子?”
沉宜修噗嗤一笑,眉眼里满是春意,“那敢情好,今晚妾身就静候相公驾临了。”
有时候这般闺中私语还真的挺能融洽夫妻关系。
沉宜修在外人面前是亲和的,但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这一位大奶奶是小事不在意,大事不湖涂,处理了几回人和事,威信一下子就树立起来了。
像外人是决然想不到她和冯紫英独处时的这种闺中调情逗乐的。
冯紫英有了自己可能出任江南巡抚的担心,在筹建顺天陆军军官学校的动作上就骤然加快进度了。
在他的建议下,郑崇俭从陕西调回来,卸任凤翔府同知,出任兵部军事训练司员外郎,协助冯紫英筹建顺天陆军军官学校。
从正五品到从五品,看似降了一级,但是这是入京为朝官,降一级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有些还直接降两级,何况郑崇俭在陕西呆的时间也很短。
郑崇俭也很满意,在陕西去走了一遭,就升任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了,赶上了杨嗣昌。
要知道人家杨嗣昌可是实打实的探花出身,而且还在翰林院里浸润了那么久,可比自己身份高多了。
不过郑崇俭要回来正式走马上任,起码也要三月份去了,从陕西那边交接完毕回来,起码要耽搁一个多月,冯紫英不可能等到他。
拉上孙传庭冯紫英就直奔天津卫。
陆军军官学校不可能设在京师城中,只能在京师城外,冯紫英的考虑也是如此。
初期的陆军军官学校主要还是以对整个边军军官的轮训为主,这些军官都来自边镇上,若是骤然让其置身于繁华城市中,未必是好事,但是远离城市也一样不合适,所以选择一个位置适中,交通便利,且后勤保障也能跟上的地方就是必然。
冯紫英看中了天津卫城外丁字沽的原天津卫的一处旧有营舍。
那里正好处于运河和卫河交汇处不远,距离码头很近,原来是天津卫的一处驻军营舍。
天津卫军裁撤了一部分之后,这个地方就空出来了,也算是五军都督府的资产,当然也归兵部管。
虽然老旧了一些,但是却胜在规整,而且许多东西都是现成的,无外乎就是翻新修缮一下,远胜于重新选址建设。
到丁字沽这里看了之后,冯紫英和孙传庭都很满意。
距离码头上不到一里地,虽然不能和通州张家湾的热闹相比,但是这里南下是走运河到河间入山东下江南,北上就是京师城,东出经天津卫到大沽口可出海,而且天津卫日益繁盛,这里人气也越发高起来了。
陪着冯紫英一日的天津卫指挥使被冯紫英打发走了,只剩下了孙传庭带着兵部一干吏员们四下查看,确定翻修和添置屋舍的方案,而冯紫英自然是去了天津城里。
都走到天津城了,不去王熙凤那里说不过去,要让王熙凤知道自己过门而不入,那还不得闹翻天。
“这,这是哲哲?”看着眼前这个明丽苗条的女子,坐在椅中的冯紫英好半晌才算是认出来,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年不见,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上一次过天津去江南时没有见到这个科尔沁之花,这眨眼一晃一年过去了,这个丫头竟然出落得如此标致俊俏了。
而且换了一身汉人女子衣衫的她完全看不出有半点蒙古人的味道,纯纯一个汉人女子模样,唯有那么眉宇间还流露着几分原有的倔强,但却多了几分落落大方。
“看来你都认不出来了,哲哲的变化这么大么?”布喜亚玛拉一只手抱着一个孩子满脸笑容,“还能有谁?”
冯紫英已经快要忘记了这个被宰赛送给自己类似于用来和亲的女子了,可这女子又是科尔沁部的女人,而现在内喀尔喀人已经控制住了科尔沁部,杜绝了科尔沁部倒向建州女真的可能。
“太大了。”冯紫英忍不住摇摇头,“这一身衣衫换了,我还真没认出来,不是你提醒,我完全想不起了。”
“妾身变化这么大么,连郎君都认不出了?那郎君喜欢现在这个样子的哲哲么?”
眼前的女子突然启口,虽然话语里还夹杂着一些草原上的口音,但是字正腔圆的汉话却是比起当初只能生硬将一些断字断句汉语的哲哲不可同日而语了。
癸字卷 第五百六十九节 步步为营,节节推进
冯紫英忍不住挑眉。
变化还真不小啊。
这布喜娅玛拉调教人还真有些手段,还是本来这哲哲就是蛰伏的女王,被激发出了雄心壮志?
“真看不出,……”冯紫英下意识地笑着摇头,“这是释放本性,还是布喜娅玛拉你刻意让她如此?”
“紫英你就这么小觑哲哲?她好歹是科尔沁之花,养尊处优十多年,你还真当她草原寻常女子不成?”布喜娅玛拉浓眉一掀,“天生尊贵命,养在圣人家,那可不是说说而已。”
冯紫英抿嘴点头,目光重新回到面对自己直视依然落落大方的哲哲,“哲哲,如果我现在放你回去,你愿意么?”
哲哲似乎对冯紫英的这个建议半点不感诧异,或者说没有半点心动,断然摇头:“哲哲从未考虑过回去,故乡固然美丽令人眷念,但是汉人有一句话,人要向前看,而不能沉湎于往日的旧梦中。”
看样子是赖上自己了,不过冯紫英也不在乎。
科尔沁现在被宰赛牢牢把控,可以说对科尔沁最上心的还是内喀尔喀人,无需自己太过操心。
但也正如布喜娅玛拉所言,哲哲现在不可能放归,一来会引来宰赛不必要的猜忌,二来也不利于日后大周争夺科尔沁。
现在大周和内喀尔喀人结盟对付建州女真,但是三五年后呢,十年后呢?
建州女真的威胁一旦翦除,那野心勃勃意欲吞并蒙古各部想要成为草原霸主的内喀尔喀人也许就该是下一个建州女真了。
即便是叶赫部也不愿意一个强势崛起越来越强大的内喀尔喀人,他们和建州女真并无二致,一旦羽翼丰满,就要靠吞并周边部落为生了。
对布喜娅玛拉所在的叶赫部来说,他们可以接受大周的统治,因为中原王朝从古至今就是正朔,但却不能接受同为边荒诸部的其他部族的统治,那意味着自己这一部落的彻底覆灭。
“我明白了。”略微思考了一下,冯紫英不再多言,这等事情对他来说已经不值得再去斤斤计较。
……
看着眼角还带着泪痕的女人沉沉睡去,冯紫英下床,替对方盖好被褥,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虽说早有思想准备,但是就这么毫无阻碍遮掩手起刀落地把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女孩子如此荼毒了,还真有点儿不太适应。
“怎么,还怜香惜玉起来了?”站在游廊另一头的布喜娅玛拉示意丫头们去替冯紫英披好衣衫,别受凉了,自己走过来,面色淡然:“哲哲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你无须有什么不适应,草原上十二三岁嫁人的女子比比皆是,我姑姑孟古哲哲不也是十三岁就嫁给了努尔哈赤?”
冯紫英披好衣衫,却没有近布喜娅玛拉的屋里,而是感受着二月北地的凉意。
“嗯,你姑姑孟古哲哲去世好几年了吧?但你那位表兄黄台吉却是在努尔哈赤面前颇受宠信呢,褚英受冷落,估摸着日后接替努尔哈赤汗位无望,现在就剩代善和黄台吉最优竞争力,莽古尔泰不足为奇,阿巴泰不识时务,都难以对代善和黄台吉构成威胁,要我看,如果大周不介入的话,你那位表兄还真有可能接掌汗位呢。”
布喜娅玛拉冷笑,“他能等得到接掌汗位的时候?即便是他接掌了汗位,就会对我们呢海西女真网开一面么?铁岭一战,建州看似得胜,但实际上得不偿失,当然如果大周要放任建州几年喘息消化那我也没话说,但紫英你会放任建州女真恢复元气么?”
冯紫英笑了起来,“当然不能,东江镇已经在组建了,最迟今年八九月份,就要有所动作。”
布喜娅玛拉脸色稍缓:“我还以为你们大周还真的无动于衷呢,就这么被动挨打,去年你们有江南这个隐患,那就不说了,现在江南平定,令尊的西北军十万雄师枯守无事,登莱军重新组建,现在还要组建东江镇,养着这么多军队做什么?不去解决建州女真这个祸患,徒费粮帑,那真的就有些让人无法接受了。”
被布喜娅玛拉这么一说,冯紫英也不好回答。
大周军队虽多,但是真正能打的就那么几支,而且边墙数千里,哪里不需要镇守?
蒙古人看起来似乎不具备进入中原的实力,但实质性的威胁随时存在,你不能不摆放几十万大军在这边地上,这就是国家大了边境线长了的代价。
“布喜娅玛拉,时代在剧变,大周亦是如此。”冯紫英悠悠地说了一句:“我以为建州女真的巅峰期应该过了,如你所说,铁岭一战,他们看似夺下了安乐州,但他们需要三五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和消化,才能把吞下的东西转化为自身的实力,我们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已经忍着痛悄悄起床的哲哲躲在门后,听着冯紫英和布喜娅玛拉的对话,若有所思。
“三五年?紫英,你就这么有信心?”布喜娅玛拉也忍不住扬眉问道,虽然她也知道大周解决了江南问题之后便可以腾出手来应对辽东,但是三五年就能解决建州女真?
“呵呵,看吧,咱们眼观为实嘛,当热兵器时代到来的时候,建州女真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火器面前宛若纸糊,任何跟不上历史潮流的东西都会被迅速淘汰,甚至连招呼都不和你打一声。”冯紫英自信满满。
一夜无话,这边哲哲在床上辗转反侧,那边冯紫英和布喜娅玛拉在炕上鏖战不休。
第二天早上冯紫英都是扶着腰起床的。
正值虎狼之年的布喜娅玛拉生了孩子之后这方面的欲望更加强烈,一夜折腾,弄得有备而来的冯紫英都有些吃不住劲儿了。
想到今日还得要和王熙凤好生“絮叨絮叨”,他都觉得有点儿脊背发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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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的拨款比想象的还要快,黄汝良的耿直爽快也得益于江南发卖源源不断为户部银库带回来的巨大收益。
陆军军官学校选址确定,扩建和修缮立即展开,而这边军事训练司也开始草拟陆军第一批军官轮训的计划。
要轮训,就得要有训练大纲,这也是当下冯紫英面临的最大难题。
军官们抽调出来参加轮训,训练内容是什么?
既然是要向新式军队转变,那么这种训练就要有针对性和开创性,要训练结束回去之后在军中有所用,这才能达到目的。
按照冯紫英的构想,可以先开两个班。
一个是高级班,一个是中级班。
初级班考虑到人数太多,可以放到下一批,现在高级班和中级班上进行一个试点。
高级班以副总兵、参将、游击(都指挥使、卫指挥使)为主,都是独自领军带兵独当一面的高级军官,以战略部署和战役指挥培训为主,而中级班则主要是守备以下的军官(千户、百户),以具体战役中的战术执行培训为主。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致的摄像安排,具体到各项实际上的培训课程,就较为繁复了。
单单是这个课程设置,冯紫英都煞费苦心,一要考虑课程的实用性和前瞻性,还要考虑谁来教授,这些都相当棘手。
像高级班,冯紫英就草拟了几项课程。
比如《地理地图参考和识别运用》,讲得就是舆图地图上的山川河道测绘在战役中的运用,包括沙盘使用。
比如《当今东亚大陆政经军事态势》,比如《情报学基本原理》,比如《火器基本原理和发展史》,比如《当今火器运用基本战术》,比如《火炮在战争中运用的基本原则》,《后勤保障在战争中的基本准则》等等。
冯紫英能大概草拟出一些自己能想象出来的内容,但是要找到合适的教师可不容易,这些在兵部中反而不太好找,而需要在边军里边去挑选。
不管有多么粗糙或者勉强,冯紫英觉得都要搞起来,早搞总比晚搞好,而且你如果不这么尝试着搞起来,便永远无法积累起经验并加以改进,谁都需要来当吃螃蟹者,哪怕再多问题毛病,也总要一个个来解决和优化。
这里边冯紫英也分别给辽东、蓟镇、大同、登莱以及五军都督府里边都打了招呼,请他们可以推荐在某些领域内较为出色且口才也能胜任的将官来充当培训教官,这可能不太受欢迎,但是也必须要作为一个政治任务来完成。
作为始作俑者,冯紫英理所当然要身先士卒,《当今东亚大陆政经军事态势》、《火器基本原理和发展史》等几门课程就要由他来亲自授课。
与此同时,这些选拔出来充当教官的军官还首先要由冯紫英来做一轮培训,先由冯紫英给他们课,让他们明白授课的目的和意义,以及采取的方式,然后再由他们分别来讲授一课,相互之间进行一个点评,进行一个对比提升,这样再来进行真正的教学授课。
癸字卷 第五百七十节 摘花探红,蓄势以待
.x.,数风流人物!
所以这一段时间里,冯府的女人们都能看到冯紫英每天回到府里便是在静气书斋中埋头备课,一直忙碌到深夜,为未来陆军军官学校开学之后授课撰写课件。
冯紫英也是第一次要教授课程,而且是教授这种军事课程。
东亚大陆的政经军事动态对冯紫英来说相对简单,结合行人司掌握的情报和自己记忆中的大概情况,忽悠或者说教授一帮武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火器的原理和发展史就有些难度了,需要好好梳理一下,免得误人子弟。
冯紫英一度还考虑是不是在兵工作坊里找一个匠人师傅来授课,但是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适合。
这些匠人或许打造是一把好手,但是要让他们叙述其中原理,恐怕还不如自己这个半吊子货。
“相公还是要爱惜身体,每日莫要忙碌太晚。”冯紫英踏进潇湘馆里时,黛玉早已经在门上候着了。
“天气尚凉,妹妹出来作甚?赶紧进去。”冯紫英见黛玉连大髦都没披上就出来了,忙着挥手示意黛玉进门。
黛玉嫣然一笑,“哪有那么娇贵?小妹这一两年坚持按照相公所授锻炼,身子骨康健了许多,都有小半年未曾伤风受凉咳嗽了,连饭量都涨了不少,不信你问紫娟。”
“大爷,姑娘说的没错,这半年姑娘胃口好了许多,身子骨也结实了不少。”紫娟也笑着应道。
“那也不行,万一受凉了怎么办?”冯紫英扶着黛玉往里走,“我还琢磨着这段时间好好耕耘一番,让妹妹早些有孕呢。”
一句话就让黛玉破了防,脸唰地一下通红,原本挽着冯紫英的手也忍不住在冯紫英肩头捶了一拳,“相公怎地这般轻薄无行?”
“哪里就是轻薄无行了?实话实说罢了。”冯紫英大大咧咧地道:“紫娟也不是外人,有什要紧?”
紫娟掩嘴轻笑,随即正色道:“爷说得没错,还有几日三姑娘就要过门儿了,爷也该和姑娘好好酝酿一番了,……”
这“酝酿”一词,又逗得黛玉忍不住要打紫娟。
三人进入内室,紫娟和雪雁进来伺候二人宽衣洗漱。
“我恐怕二月底要去一趟江南,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这半年里怕是要跑江南两趟,另外我担心下半年或许我未必就能留在京中了。”冯紫英舒服地躺在炕上,任由雪雁替自己洗脚。
“啊?不能留在京中?”黛玉也微感吃惊,“相公要去哪里?”
“或许是江南吧。”冯紫英沉吟着道:“现在还未定,但是我有些担心。”
“江南巡抚?”黛玉也是官宦出身,立即就想到了。
“嗯,有此可能,所以我希望你和宛君都能早日怀孕,免得耽搁。”
按照大周惯例,外放出京为官,一般说来是不带正妻的,尤其是像朝官外放更是如此,当然侍妾这些不受限制。
黛玉微微蹙眉,“若是任职时间长,那是不是小妹亦可去陪相公?难道朝廷不允许?”
“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得到都察院的特许。”冯紫英笑着道:“怎么,妹妹要跟随为夫去南京?”
“若是能去,小妹还是想要陪着相公去的。”黛玉眉宇间露出一抹坚定之色,“相公成日在外奔波,若是我们几个都不去,相公每日忙碌回去,却没有一个家宅,总是不妥,既然并非禁止,只是需要报备特批,那相公就按照程序报批即可。”
“那自然是好的。”冯紫英见黛玉态度很坚决,当然不会反对,“扬州和苏州妹妹也许久没有去过了,正好这一趟妹妹也可以回去看一看,就怕妹妹未必有这个机会啊,……”
见丈夫眨眼,一愣之后的黛玉立即明白过来,又是一阵娇嗔拳捶,闺房里莺声燕语,其乐融融。
二月十六,宜嫁娶,探春和惜春过门。
赩炽色的盖头掩在眼前女子头上宛若伫立在床榻前的一株亭亭玉立的秋荷,丹红色的霞披和头顶的凤冠有些僭越了,不过冯紫英却无所谓,探春都马上二十了,自己承诺都几年了,才真正踏入自己家,该给对方一份超乎寻常的礼遇。
探春显然还有些不太适应,感觉到冯紫英走到近千,略微有些忐忑地道:“相公,这凤冠霞帔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得你相公说了算,别人的话妹妹何须放在心上?”冯紫英觉得这样隔着盖头和探春说话还挺有意思,一时间还不想揭开。
站在一旁的侍书和翠墨都安静地站着,只是见冯紫英不挑盖头,却坐在一旁和自家姑娘说起话来,都有点儿诧异。
不过她们都知道冯大爷和自家姑娘早就心心相印,倒也不担心什么。
“可是若是……”探春感觉到冯紫英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握住了自己的手,却不挑开自己的盖头,有些羞涩。
“早晚的事儿而已,难道妹妹还觉得为夫不能替你挣一副诰命不成?”冯紫英大马金刀,霸气十足。
探春心中一暖,握紧冯紫英的手,小声道:“小妹入冯家晚,也该其他姐妹先来,……”
“那可不一定,还得要看妹妹表现了。”冯紫英神色诡秘地笑着道:“若是妹妹早些替为夫生下儿子,想必也就无人能说什么啊了。”
探春“啊”了一声,身子微微颤抖,却不做声了,而此时冯紫英的手也终于挑开了盖头。
任何时候这样一张英武与妩媚兼具的俏靥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应该说从前世中87版《红楼梦》电视剧开始,加上后来自己细细品读《红楼梦》时的感悟,冯紫英对探春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而今日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这张让人梦寐以求的脸庞,冯紫英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局促感。
“怎么了,相公?”探春也有些紧张和害羞。
女孩子的第一遭,虽然在黛玉、迎春和岫烟那里都隐约知晓了新婚第一夜会发生什么呢,鸳鸯、平儿她们也很委婉含蓄地介绍了一些云遮雾罩的小知识。
还是司棋这个莽丫头更耿直,直截了当地说了只管任由大爷为所欲为,倒吃甘蔗,先痛后甜就行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想起见妹妹第一面的时候,妹妹还是一个垂髫小丫头,一晃就是八九年过去了,妹妹一下子就出落得如此妩媚动人了,为兄也是思绪万千。”
冯紫英取下盖头,放在一边,目光炯炯看着丽人。
侍书翠墨都很知趣地把合卺酒送上,冯紫英畅然一笑,和探春交杯饮下。
侍书翠墨接过二人酒杯,这才说了一句道贺的话,悄然出门把门掩上,只留下这一对新人。
对探春来说这是第一遭,但对冯紫英来说却是轻车熟路不知道多少回了,一只手从膝弯穿过勾住,一只手揽住探春香背,轻轻将探春放在床榻上,这才轻声道:“让为兄来替妹妹解衣,……”
羞不可抑的探春只能含羞带怯地闭目点头,小声一句:“请哥哥怜惜……”
一句话就勾起了冯紫英漫天情火,三五两下就将探春外边绣袄襦裙褪下。
火红的肚兜鸳鸯戏水,金色、蓝色和绿色的丝线勾勒出一幅无比养眼的魅惑美图,再加上如羊脂玉一般颈项、肩头和胳膊,粉妆玉琢,分外妖娆。
雪白的小衣内里若隐若现,修长丰腴的一双美腿更是牵动着冯紫英的灼灼目光,让冯紫英忍不住感慨上苍从不负有心人。
从当初的认识,到自己孜孜不倦的刻意经营,总算是将千红万艳中最动人的一朵摘取到手。
当探春喉中忍不住发出一声腻人的婉转娇啼时,房中鱼烛光焰忽闪,只剩下那拔步床有节奏的摇曳晃动,让守候在门外的侍书翠墨都只能掩耳盗铃。
一枝娇卧醉芙蓉,萧萧竹径透青莎;
深夜无风新雨歇,露迎珠颗入圆荷。
……
当探春强忍着全身酸痛和私处刺痛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放亮,身畔却早已经没有了郎君身影。
有些失落的心境尚未调整过来,就见到一个身影出现在床前,带着几分男人气息的身体又把她拥住,“我让侍书她们去熬一锅红枣红糖羹,也好替你补一补血气,……”
探春心中顿时热意暖流荡漾,想到昨夜自己的刻意逢迎,忍不住把脸贴在冯紫英怀中,“相公待妾身太好了,妾身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了,……”
“那还不简单?赶紧替爷生个儿子女儿啊,最后一箭双凋,龙凤双全,……”冯紫英掂了掂探春蜂腰肥臀,还别说,喜欢运动的探春这腰臀比还真的有点儿和布喜亚玛拉相似,充满了韵律和活力,没准儿还真能又来一个双胞胎。
“那相公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呢?”探春强忍羞涩,仰首问道。
“只要是妹妹生的,儿女都一样,最好是
一样一个,儿女双全,我们有的是时间。”冯紫英捧起探春的娇靥,“但我们要抓紧时间。”
癸字卷 第五百七十一节 白莲起,风云聚
冯紫英是在惜春床上被叫醒的。
沉宜修怀孕了。
怀孕具体时间应该还真的就是冯紫英大放厥词信誓旦旦那两天,没想到豪言之后还真的一击而中。
所以本来该在沉宜修屋里歇息的,就到惜春屋里来了。
惜春也满了十七了,不是小姑娘了,虽然不及探春那么丰腴娇媚,但是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和清丽澹雅的味道。
尤其是在床笫间那柔柔弱弱娇怜可人的姿态,更是让冯紫英多了几分怜惜。
联想到《红楼梦》书中所写勘破三春大彻大悟而出家,听起来是洒脱出尘,但谁又知道那也是百般无奈之下所做的选择呢?
“什么事儿?”冯紫英还有些晕晕乎乎,晚间多喝了几杯,床上兴致正浓,自然免不了欢好恩爱一番,耕耘之后睡得正香,却被人惊扰。
沉宜修怀孕了,作为长房大妇怀孕,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尤其是桐娘都好几岁了,沉宜修身子也早就恢复了,大家都盼着她能早些怀孕。
可这几年里,眼见得二房三房都是不断开花结果,反而是长房最先生养,但现在却落到了最后。
现在连素来低调的宝钗肚子都大了起来,大家伙儿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转向了沉宜修和林黛玉身上了。
现在长房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甚至连尤二姐、李玟李琦与惜春也都松了一口气,若是沉宜修剩下男嗣,那她们生儿育女就再无压力了。
“听外院里来人说是刑部那边来人,……”外间侍候着的是惜春的贴身丫鬟入画,小心翼翼地道。
原本都准备起身穿衣的冯紫英一下子又躺了下去,手也趁势揽住了惜春宛若媵凝脂的腰肢,“刑部?刑部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我是兵部侍郎,不是刑部侍郎?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听外间说是出了点事儿,好像是刑部和顺天府的事儿,还有龙禁尉,要请爷去商量。”入画在外间回答道。
冯紫英听得说出了点儿事儿,忍不住皱眉,刑部和顺天府,还有龙禁尉,那除了白莲教的事儿,还能有什么事儿?
前一段时间便听得韩爌和贾雨村以及张瑾在商议说要准备对白莲教动手,首当其冲就是大兴和宛平二县的白莲教徒,也包括京营和上三亲军里的白莲教徒。
军中的白莲教冯紫英已经专门和萧如薰打了招呼,土文秀那里也叮嘱了,要他们小心应对,最好能不动声色地先把这些人相对分散地调动安排,必要时候可以同时动手,一举解决。
另外就是上三亲军这边。
上三亲军麻烦一些,因为他们肩负的是守御宫禁,所以一旦动手就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被这些人冲入皇宫中引发动乱,那兵部就要承担太大压力了。
但刑部和顺天府这边倾向于先动大兴和宛平二县城中的一些核心骨干,比如张翠花和周印。
但是张翠花和周印行踪一直飘忽不定,尤其是周印,从龙禁尉得来的一些线报称周印应该是和宫里有一些瓜葛的。
现在万统帝登基之后,对宫中进行了大的清理,很多人都已经被排除出了内宫,也就是所谓的东西六宫加上奉先殿、养心殿以及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这一片最核心区域了。
正因为周印行踪不明,和宫中的瓜葛关系也一直没有查清楚,所以就一直拖了下来,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后,刑部和顺天府觉得不能再拖下去,需要尽早动手了。
从各方面的情报来看,霸州、固安、涿州、武清这几个州县的白莲教活动日益活跃,要起事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而且保定、真定那边也有这种趋势,所以刑部才和顺天府这边商议择机动手,先把京师城中的白莲教解决了,确保城中安全,至于其他,则根据情况而定。
冯紫英对刑部和顺天府以及龙禁尉三家的商议没有参加,因为后期白莲教的调查情况他都不是太清楚了,具体选择什么时候来动手,该有具体操作者来决定。
韩爌、贾雨村和张瑾他们都是个中老手,不至于连时机都把握不好。
看样子是韩爌和贾雨村他们的行动出了点儿纰漏,而且纰漏还不小,否则不至于这个时候来通知自己。
但冯紫英觉得也不至于有太大的问题,真要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儿,就不是刑部来人通知自己,就该是兵部来人了。
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冯紫英真的有些不愿意去掺和这些事儿,这大周朝方方面面破事儿多了去,要说都是紧要事儿,你操心不完,自己也没那能耐把所有事儿都干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才是正理儿。
可是韩爌遣人来,自己不理又不好,何况白莲教的事儿还真的让他挂心,要彻底丢开,自己也做不到。
一边叹息,一边却在惜春的身子上逡巡,弄得惜春也觉得又好笑又不理解,“相公,您这是怎么了?外边儿还有人等着呢。”
“等就等着吧,本来也就不该是我的事儿,这登门求人帮忙,难道多等一下都不行?三更半夜,谁这么敬业一听到召唤就一下子跳起来,搂着女人睡不香么?”冯紫英没好气地道。
面对冯紫英的惫懒惜春也是无言以对,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冯紫英,只能乖乖缩在冯紫英怀中,任由冯紫英魔掌肆虐。
好一阵后,冯紫英才悻悻的起身,吩咐入画进来替自己穿衣。
赶到刑部公廨时已经寅初了。
刑部公廨里边一片灯火通明,足见这帮人已经熬了一个通夜了。
见到冯紫英进来,韩爌松了一口气,赶紧过来拉着冯紫英,“紫英,走,里边说话。”
“季晦公呢?”冯紫英没见着刘一燝,觉得这种情形下,刘一燝应该到场才对。
“前日里季晦偏头疼又犯了,一起来就是头昏眼花,头疼难忍,正在家里躺着呢。”韩爌苦笑着道。
冯紫英摇摇头,刘一燝赶上这个时候身体不适,这担子就都在韩爌身上了,“出什么事儿了?”
“从昨日开始,刑部与顺天府会同龙禁尉对大兴、宛平两县掌握的白莲教骨干采取抓捕措施,初期进展很顺利,抓获了其在京师城中最核心的头目张翠花,并且掌握了白莲教中号称大少主的王好礼行踪,但是在抓获王好礼过程中被王好礼逃脱,可以确定王好礼的逃脱得到了他们在宛平县衙里的内应通风报信,而且还有京营和巡捕营的内应接应,……”
冯紫英一听脑袋就大了起来。
涉及到京营,还有巡捕营,巡捕营和五城兵马司一样,都属于巡城察院管辖,并非属于兵部,这又牵扯有些宽泛了。
“宛平县衙内应?”冯紫英质问道:“县衙里什么人会知晓你们抓捕王好礼如此机密的消息?”
“一名巡检司的巡检,因为需要在城中进行抓捕,王好礼藏身于宜北坊五条胡同,属于宛平县管辖,所以就通知了那名巡检,谁曾想其就是白莲教一名教众,之前我们并没有察悉,所以……”
韩爌也是颇为懊恼,原本这一场抓捕行动应该是相当完美的。
从张翠花口中,刑部已经基本上掌握了整个白莲教的大概架构。
从教主王森到下边王森三个儿子,老大王好礼,也就是所谓的大少主,老二王好义,老三王好贤,也就是所谓的二少主和三少主,都颇有势力。
除了王森本人外,其麾下也还有大量徒子徒孙,比如张翠花,周印,安保,米贝,张海量,徐鸿儒、高应臣、李国用等人,分别在北直、山东、南直发展势力,而王森的三个儿子也是各有拥趸。
相较之下,反倒是如山陕河南这些地方虽然也有白莲教及其衍生出来的各种会党,但是他们和王森联系并不紧密,甚至也就是听调不听宣那种状态。
王好礼在京师城中的实力最强,或者说这就是王森划给长子的势力范围,包括张翠花、周印这一党都是归属于王好礼这一派系的,谁曾想张翠花罗网,王好礼却逃脱了,而周印大概率也应该是和王好礼在一起,现在也是下落不明。
“在宜北坊逃脱?那能不能确定已经逃出城去了?”冯紫英追问。
宜北坊在外城西南角上。
外城不比内城警备森严,只要城门一关,要展开搜查抓捕就容易得多,但外城虽然名义上也是城,外边也有城墙包围,但那里就要荒凉得多。
宜北坊面积要比大时雍坊还大,但论人口可能连大时雍坊十分之一都不到,很多地方都是荒郊野地,无人居住,而且也有大量佛寺道观在这一区域,你要展开全面搜查很难,就算是要动用倪二他们的人手,也很难达到预期效果。
“不好确定,宜北坊、宜南坊、白纸坊这三块幅员面积太大,根本没法搜查,而且右安门……”韩爌沉吟了一下。
癸字卷 第五百七十二节 造反,兵变,清君侧?
宜北坊、白纸坊、宜南坊这三片正好是外城西部,正对着右安门,如果要出城,从右安门可能性最大。
“右安门怎么了?”冯紫英问题出口才反应过来,“五军营有问题?”
“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仇士本的神枢营就有很多问题,他把神枢营的主力带到了五军营充当骨干,重建五军营,结果是良莠不齐,大量从京畿周边的卫军中进人,本身神枢营就有问题,进的人又不加选择,就问题更多,现在看来,恐怕就是五军营问题最严重,……”
接上话的是卢嵩,语气有些阴沉:“但仇士本相当护犊子,若是没有确切证据,要动五军营的人,只怕就要起纷争,连萧如薰都压不住他。”
“土文秀呢?”冯紫英皱眉,这仇士本还真的又成了第二个陈继先?土文秀不是五军营指挥同知么?
“土文秀只能抓住他自己带过去组建起来的两部人马,杨肇基和贺虎臣部还算保持中立,但是主力仍然还是仇士本和其心腹控制着。”
卢嵩摇头。
五军营共计十二部,每部三千余人。
土文秀从西北带过去的组建起了两部,加上贺虎臣和杨肇基两部,也只占到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的八部仍然牢牢掌握在仇士本手中。
不过土文秀加贺虎臣、杨肇基已经勉强能牵制住仇士本了,但要从兵力上来说,仍然还是相差甚远。
“不应该啊,难道白莲教对京营渗透如此厉害了?之前不是说有渗透,但还算可控么?”冯紫英摩挲着下颌,不解地问道。
“之前可能有些轻视了,白莲教比我们想象的更隐秘,像张翠花我们虽然掌握了,但是周印的行踪以及起在京中的一些布置始终没有搞清楚,而京营这边的一些迹象我们怀疑就是周印的下线,但张翠花对周印这些方面的布置就一无所知,……”
卢嵩介绍道。
“也就是说,张翠花更像是明面上的首领,而周印则是暗中操盘隐藏在水下?”冯紫英沉吟着道。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张翠花在京中根基更深,铺排更大,风头太大,但是也早就被我们盯上了,而周印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虽然露过几次面,但是都倏来倏去,没能抓住他的行踪,而他布置的人也比张翠花那边更低调,所以我们始终没能把这条线挖出来,可能也和对方专门在军中发展有一定关系。”
卢嵩的分析还是有一定道理。
周印名声远不及张翠花,所以在京中发展可能也要顾及张翠花的态度,暗中秘密发展更为符合情理,但这厮居然选择了京营作为重点发展目标,
不过单单是今日韩爌和张瑾所说这些,似乎用不着深更半夜把自己叫来,冯紫英看了一眼韩爌,“虞臣公,王好礼跑了,想办法抓就是了,张翠花已经被抓住了,正好突审,进而打开缺口,一网成擒,你们担心什么?”
“我们担心恐怕白莲教会趁机生乱。”韩爌脸色阴沉,“周印在京营中有布置,另外根据情报只想,他的老巢是在真定,而据我们了解,仇士本从神枢营到五军营后,相当大一部分兵力增补都是来自真定的神武右卫,所以我们很担心五军营要出事。”
这一下子可真的就把冯紫英惊了一跳,“仇士本怎么会选神武右卫作为主要补充兵力?”
京师城周围的卫军很多,本身就是用作补充宣府、蓟镇以及京营的,但是这么些年来,在三屯营一战之前,京营基本上就是自我循环,子承父业,所以未曾从外边儿补充过,所以这些卫军一方面是地方卫军负责地方治安,另一方面主要是作为宣府和蓟镇军的补充兵源。
神武右卫远在真定,远不及京城周围的天津三卫、涿鹿三卫、营州诸卫、兴州诸卫、延庆诸卫、万全诸卫挨得近便,所以蓟镇和宣府增补的时候都基本上选择的是挨着北边更近的诸卫来补充,神武右卫靠得最南面儿,所以基本上没有从神武右卫抽调过。
“仇士本本人就是藁城人。”卢嵩补充道。
冯紫英更是吃惊,内心担心更甚:“卢大人,仇士本本人可有异常?”
韩爌也吓了一跳,“紫英,你怀疑仇士本本人也和白莲教有染?”
“不太好说。”冯紫英脸色凝重,“真定本来就是白莲教最猖獗最泛滥的地方,我对那边地方官府一直不太放心,若是仇士本真的也是白莲教的人,这桩事儿可就真的麻烦了。”
卢嵩缓缓摇头:“仇士本本人应该不至于,他离开老家很早,从其刻意结交和联姻的情况来看,似乎也不太像,不过他手下的几大金刚,却不好说,也都是来自真定府,熊经渐是真定赵州人,鹿鸣松是真定赞皇人,肖克夏是真定无极人,雷祥坤是真定藁城人,曲同盛是真定深州人,叶少凡和赵剑秋虽然不是真定人,但是却都是挨着真定不远的保定人,一个是深泽人,一个是束鹿人,这些人里边有没有问题,就不好说了。”
“事情恐怕要往最坏的地方想,仇士本或者其主要心腹如果有问题,那五军营就要乱,关键是现在我们似乎还没有证据指向仇士本,要动他的话,还有些麻烦,没准儿反而要把他给逼反了。”冯紫英沉吟着:“但我们有些事情不做在前面不行,否则一旦生乱,打我们一个猝不及防,那更危险。”
“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韩爌点头,“我也觉得仇士本和白莲教有染可能性不大,但他手底下人不好说,而且甚至可能比我们估计的更严重,可仇士本相当护犊子,而且道甫对其很看重,在没有其他证据之前,还真不好办,……”
韩爌提出来的问题也是相当具体现实的。
仇士本固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说一点儿可能没有,但他手底下人可能性就相当大,但周印和王好礼逃脱,找不到突破的线索,就让这边陷入僵局了。
或许仇士本是隐约知晓一些,但装作不知道,刑部和龙禁尉这边要调查,那就又要引起风波。
冯紫英思索了一下,“现在京营的情况比较复杂,忠惠王基本不怎么管事了,萧如薰是节度副使,可他压不住仇士本,神枢营的马进宝没问题,神机营这边也问题不大,但五军营实力远胜于神枢营和神机营,一旦五军营出事,神枢营和神机营未必能压制得住五军营,更何况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以及上三亲军多多少少也都牵连得有白莲教徒在里边。”
“那紫英你意如何?”韩爌也觉得棘手。
“不行的话,还是得想办法先把仇士本解决了。”冯紫英考虑再三,还是觉得如果继续放任下去,恐怕在城中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可以让道甫公和仇士本打招呼,将京营调出城外,另外让宣府军和蓟镇军做好准备,这边土文秀和杨肇基贺虎臣部也要防患于未然,包括神枢营和神机营,……”
韩爌迟疑了,“紫英,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仇士本并未卷入,就是他下边人呢?”
“那他也有失察的责任,现在只是让他带兵到城外,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冯紫英冷冷地道:“如果兵部下令,他作为五军营大将都可以抗命不遵,那本身就说明问题了,若是事后查明他没有问题,让其兼任节度副使也不是不可以。”
韩爌为之意动,点点头,正欲说话,就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几个人冲了进来,脸色惊恐不安,“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冯紫英一眼看到对方汗出如浆面如土色的模样,就知道只怕又有什么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站起身来:“什么事儿?”
“五军营的人出军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占领了阜成门!”
冯紫英和韩爌以及卢嵩都是为之色变。
按照惯例,紫禁城的诸门均由上三亲军把守,但是京师城门则是由京营三军把守,其中外城诸门包括永定门、右安门、左安门、广渠门、广宁门、东便门、西便门,均由五军营控制,另外内城的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也由五军营控制。
但是阜成门则不在其中。
阜成门、西直门、德胜门是由神枢营控制的,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则是由神机营控制的。
五军营造反了?!
或者是要和万统帝一道来一个清君侧?!
在冯紫英看来只怕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才对。
这是冯紫英和韩爌他们的第一念头,但他们控制阜成门做什么?
不该是首先攻打东华门和西华门,要不就沿着承天门和午门打进皇宫去么?
冯紫英思路急转,站起身来,一边思索一边问道:“五军营那边是谁人带队攻占的阜成门?是哪一部?神枢营难道就放任他们攻占阜成门没有任何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