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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癸字卷 第五百一十四节 锦衣弱子,角色转换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虽然从表面上看换了一身衣衫的水溶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依然是峨冠博带,锦衣华服,面若冠玉,神采不凡,但是冯紫英总感觉对方的精气神再无复有往日那种雍容淡然的气势了,甚至在自己面前似乎下意识有些谄媚的味道。

    冯紫英在说话前还好好地品了一品,看看是不是心理上的错觉,但是很快意识到,并不是。

    被打落神坛的北静郡王便再无复有昔日那种底气带来的气势和精神支撑了,他现在准确的说就是一个刚被保释出来得了自由的案犯。

    或许他可以竭力表现得优雅自若,但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惶然仍然随时缠绕若他,让他忧惧不已。

    “王爷,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连冯紫英自己都觉得这样问候有些寒碜人,但不这样问候,又能如何?

    开门见山问人家有何贵干,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好在水溶也算是调适好了心境,淡然拱手一躬身,面容温润和煦,“罪囚见过大人,全赖大人鼎力相助,罪囚方能出狱······”

    “王爷何须如此?你我在京中亦有几番见面的交情,只是我素来不谙诗赋所以王爷的诗会酒会也鲜有参加,少了几分交道,不过王爷对咱们士人的支持扶持,我也一直是十分佩服的。”

    水溶在京中也是经常召集一些士人吟诗作画,饮酒高歌,京中名园都曾经留下这帮人的身影,贾宝玉也跟随其中成为座上客,也为此和这一位有些夹缠不清。

    不过不得不承认水溶的姿容称得上美如宋玉,貌似潘安了。

    一双眉毛浓而不粗,眼眸湛而不芒,面容精致细腻,肌肤白皙中透露出几分熏红,平添几分个傥。或许从冯紫英的角度来看,除了欠缺一些男人阳刚气息外,称得上是完美了,就算是贾宝玉的大脸盘子来比,也要略逊几分妖娆,但个头却要比宝玉高几分,显得十分儒雅。

    “大人,切莫再用王爷二字称呼,往事不必再提,现在我也是一介罪囚,若无大人照拂,我只怕还在牢狱中难以脱身,日后的命运也不知道会如何,..····”

    此时水溶的面色终于多了几分颓靡,原本还算红润的气色也渐渐黯淡了下来,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那份昂然不屈在冯紫英面前也无需再维持了。

    冯紫英其实已经知晓朝廷对“四王”这几头死老虎的处置意见了。

    东平郡王穆家和北静郡王水家褫夺一切爵位,抄没一切家产,穆峥和水溶二位罪魁祸首则是判处徒刑,具体几年还未定,其他重要成员也要有相应的徒刑不等,但对其家眷却没有更多惩处。

    相比之下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的处理就要轻松许多,虽然也褫夺了两家爵位,但是在家产上却没有抄没,也没有对两家成员做出惩处,只是直接沦为平民,若是两家能够迅速调整心态,不失为寻常富家翁。对于水溶来说,这已经算是邀天之幸了,若是发配充军,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过去。

    但即便如此,对于穆家、水家这样的家族来说,一旦政治地位丧失,经济来源剥夺,阖府上下也是上百口子人,那就立即要分崩离析,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恐怕就是最好写照,穆家水家这样的,恐怕立即就会沦落成为京师城中的底层。

    冯紫英突然想起,水溶姿容嗓音俱佳,而且喜好唱戏,功底不浅,也许日后还能在大观楼登台唱戏,绝对有成为一代名伶的可能。

    多打量了几眼有些颓丧消沉的水溶,冯紫英忽然发现水中棠和其兄还真的很像,这一刻再联想起那一夜其妻甄宝旒和水中棠与自己一夕欢好,回味无穷。

    自己后来知晓这等事情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所以守定心志没有再上秦可卿的“勾引诱惑”就回京了,今日在骤然间见到水溶,一股子心火竟然又有些浮动燎原的架势,恨不能立即回京,把甄宝旒和水中棠按在床第间欢愉一番。

    定了定神,冯紫英才发现自己真有点儿走火入魔了。

    这在南京城里虽然有李玟李琦和甄宝琛相伴,但是始终感觉缺了点儿家的味道,再加上几女始终不比鸳鸯、平儿、晴雯、金钏儿那等知情达意了解自己生活喜好的丫鬟,而冯紫英又不喜欢瑞祥宝祥这等男人来伺候自己起居,所以还是有些不太适意,久而久之难免就有点心绪不宁。

    早知道要在这南京逗留这么久,就该去信让鸳鸯平儿或者金钏儿她们过来,既能暖被窝,又还能伺候好自己起居生活,也不至于这般,特别是鸳鸯本身父母还在这边,岂不正合适?

    “这样吧,我也不再称你王爷,你也莫要叫我大人,故人相见,不拒虚礼,这也没有外人在场,我也叫你一声水溶兄,你叫我紫英就行。”冯紫英摆摆手“水溶兄托人告诉我,你有一些情况要和我说,你那位亲随也透露了一些,说应该是和北地白莲有关,可有此事?”

    水溶点了点头,“紫英,现在都这般了,你面前我也就不遮掩了,我在京师时,义忠·····,不,是当今皇上就安排我和北地白莲接触,··....”

    水溶便开始说起了这来龙去脉。

    白莲应该是觉察到了一些什么,主动攀上了义忠亲王这条线。

    义忠亲王这边对白莲教这边的态度比较矛盾,都知道这是一个祸患,但是关键时刻如果祸水东引,尤其是朝廷基本盘在北地,引爆出来,没准儿还能起到奇效。

    虽然说长远来看,这股祸患迟早都要被铲除,义忠亲王得了天下也一样如此,但是并不妨碍暂时合作利用一番。

    所以基于这个考虑,义忠亲王这边就需要一个人来联络白莲教。

    因为义忠亲王那边的主要人员都在江南,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水溶身上,尤其是还有北静郡王这个名头作掩护,正合适。

    水溶哪里干过这类事儿,所以白莲教那边来联络他也是半懂不懂,加之义忠亲王那边的意思也就是联络着,以备后用,并不愿意和白莲教牵扯太深,所以实际上水溶就是一个带话人,联系并不深。

    一直到确定南京伪朝将立,这边对白莲教那边才相对重视起来。

    不过那个时候干头万绪都忙了起来,很快义忠亲王和所有人南下,水溶也就带着这些联络线索南下。白莲教在南直隶这边也有分支,所以在南京之后也还是由水溶来联络。

    只是白莲教也并非愚蠢之辈,在觉察到了南京伪朝只是想要利用他们搅乱北地局面时,也是以各种理由推搪拖延,反而向南京这边索要各种钱银物资以及要求南京方面提供官府层面的人脉来帮助他们打入地方官府中,壮大自身实力。

    从这个角度来说,南京这边既无法满足,也不可能这么做,所以两边就扯皮延宕,一直拖下来。

    一直到朝廷开始和南京谈判,义忠亲王这边就要求立即截断和白莲教那边的联系,水溶的使命也就寿终正寝。

    “这么说来,南京这边原来和白莲教是有往来的,但后来就断了,不过水溶兄主要是对北边还是南边的白莲教有所了解呢?”

    冯紫英有些失望,这水溶本来能力就有限,眼高手低都算不上,基本上没有接触过实务,白莲教那帮人何等狡诵,岂会轻易把把柄线索留给水溶?

    “南直隶这边的白莲教我了解不多,只是无意间知晓他们在徐州那边应该有一些发展,那个头领应该是叫徐鸿儒,搞了一个糊弄乡间愚夫愚妇的闻香教,据说连许多乡绅都趋之若鹜,捐银献财,······”

    冯紫英听得徐鸿儒之名也是全身一震。

    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说过,前世中明末白莲教起义的首领啊,在山东搞出了偌大声势,没想到居然在徐州传教发展。

    但想到徐州紧邻山东,那一次临清民变据说就有鲁南那边的白莲教在其中搞事,看样子多半是和这个徐鸿儒有关了。

    只是这等机密之事,水溶如何能知晓?

    就算是白莲教在保密这方面做得不够好,但能让水溶这种基本上算是粗浅接触的角色都知晓,还是让冯紫英有些无法置信。

    “水溶兄,你是从哪里听闻这个徐鸿儒的?”冯紫英忍不住了,他要搞明白这个消息来源。

    “是北边白莲教来人无意间提及的,说徐州乃至更南面也有他们的人,夸夸其谈中不经意说到他们如何如何,有哪些颇有名声的乡绅都是他们的人,就提到了这个徐鸿儒,.....””

    水溶见冯紫英如此重视,颇为得意。

    冯紫英更觉得不可思议,白莲教的人蠢笨若斯,居然会把这等教中机密轻易向水溶这种连盟友都算不上的人泄露?

    他不相信,能派到南京来联络的,肯定是白莲教中选了又选的机敏精干角色,岂会犯如此低劣的错误,除非是有意泄露。

癸字卷 第五百一十五节 托妻献妹,理所当然

    在此之前冯紫英已经从刑部和龙禁尉那里知晓了一些白莲教在北地的蔓延情况。

    事实上白莲教虽然是王森为首的王氏家族创立起来的,尤其是王森作为白莲教祖师,在北地白莲的发展成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实际上他的传教体系还是有些松散混乱的。

    既有忠心耿耿追随他的得意弟子,也有听调不听宣的门生徒儿,还有一些依附于他,或者从他这里学得一知半解的白莲杂学就开始自行收徒发展的各种杂糅教派,如闻香教、无为教、红阳门、三阳会、棒槌会等各色组织,遍及南北。

    刑部在对北直地区的白莲教调查取得了一些进展,冯紫英之前就和沈自征谈起过,沈自征也介绍了不少他们掌握的情况。

    像京师城中的张翠花,保定的张海量,顺天府南部的米贝米菩萨,还有李国用在顺天、永平二府北部,周印和安保在真定,活动都相当频繁而诡秘。

    刑部虽然掌握了一些动向,但基本上都是事后才能发现他们这些头领和首要分子的动向,要提前预知,或者说要实施抓捕,却难度很大。

    对山东这白莲教活动的调查却没有取得让人满意的成绩。这一点上冯紫英和韩烦也专门提过。

    鲁南连接南直,鲁北鲁西沟通北直的河间、广平、真定,可谓一脉相承,如果不加以重视,一旦北直那边白莲教起事,绝对会把整个山东都卷进去,到时候悔之莫及。

    只不过现在要让韩爌的心思也调转来放在白莲教上,显然不可能。

    韩爌现在一门心思要把这江南豪强一网打尽,这也让冯紫英很是无语,谁让自己是始作俑者呢。冯紫英唯求能早些回去和刑部、龙禁尉好生沟通一番,另外也要督促北直隶诸府要加紧防范。

    如果条件成熟,冯紫英都要建议刑部和龙禁尉尽早下手,哪怕可能会引发一些局部叛乱,那也不能在拖下去了。

    从刑部和龙禁尉得到的好消息就是山东那边的白莲教和王森在北直隶这边的白莲教联系虽有,但是却不算太紧密,听调不听宣的可能性最大。

    正因为如此,如果北直这边要起事造成更大的声势,势必要和山东这边沟通协调,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就是说,可能在时间和实际上双方都要扯皮拖延。

    这种会党内部一样充满了权力斗争,徐鸿儒的消息被透露出来,未必就不是他们内部勾心斗角的一种表现。

    “水溶兄,这个情况很重要,我知道了,不过你原来和北地白莲教联络颇多,应该对北地白莲也有了解吧?”

    冯紫英记住了徐鸿儒的名字,徐州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不容有失,这边可能要和韩爌沟通一下,让徐州方面迅速展开调查,尽可能围绕这个徐鸿儒摸清情况,能扼杀在萌芽状态最好。

    “北地这边也有一些接触,但白莲教那帮人鬼鬼祟祟,在京中我接触的几个人,都身份不明,只有一个我大概知道应该是京师城中住在积庆坊某一处宅院中,是我长随无意间发现他进出那一处宅子,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这一处巢穴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子下边,··...·”

    不出所料,水溶知道的东西很有限,当然这一处白莲教的巢穴也有些价值,但反而不及人家那边可能是有意传递出来的徐鸿儒这个名字更有用处。

    冯紫英见水溶再没有其他能提供的东西,也就兴致乏乏,反倒是水溶谈到了他自己日后的去处想法,流露出来想要留在南京不回京师的意思。

    “水溶兄,你不想回京师?”冯紫英觉得这家伙还真有意思,不知道他自己可能要被判徒刑。

    而徒刑一般就是在本地就地服刑,这家伙还想留在南京难道是不愿意见自己狼狈落魄模样被乡里乡亲看到?

    不过冯紫英也知道像这种级别的官员勋贵,虽然说名义上要服刑,但肯定不能和那些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罪犯搁在一起的,多半会选一些轻松且不伤及体面的活计干,比如就在官府里边帮着整理文档,或者打扫清洁,又或者清理花树这一类轻松活计。

    “会京师做什么?我宁肯留在南京。”不出所料,水溶颓然回答道:“水家一切都已经归于尘土,我回去徒招人笑话,在南京起码没多少人认识我,我的族人们他们愿意回去也由得他们,反正大家一切都是空空如也了,什么都没有,在金陵和在京师有什么区别?起码金陵的冬天没那么冷,不至于冻毙在街头吧?”

    冯紫英忍俊不禁,这厮还真的搞笑,金陵的冬天就温暖么?每年冬天一样冻死无数无家可归的乞讨者以及流民。

    真要想不被冻死,估摸着就只有去广州了。

    “水溶兄,除了你的族人,你还有家人呢。”冯紫英提醒道。

    水溶更是黯然,“家人?我这德行还配有家人?我连我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家人?都由得她们去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们不是被发配陕西么?若是皇上大赦赦免了他们的罪,或许她们可以回京师城,我对不起她们,但是现在却真的没法管她们了,自生自灭吧。”

    水溶对女色兴趣不是很浓,除了甄宝旒是郡王妃外,另外还有两名侧妃,也就是妾室。

    不过在上一轮流放发配中,妾室和正妻的待遇是不一样的,甄宝旒和水中棠就被流放了,而两名妾室则是就地徒刑,但这一次都应该获得了大赦。

    冯紫英之所以这么一问,也就是想要问一问水溶的打算和安排,好歹甄宝旒和水中棠也和他有过一夕之欢,他起码要问一问水溶怎么考虑甄宝旒和水中棠的去向。

    没想到这厮如此“洒脱”,居然就不管不问了,自己还不好多说什么。

    问细了,问多了,没准儿还要引起这家伙的疑心了,但不问又总觉得心里是桩事儿。

    “水溶兄,你的族人也就罢了,管不了也就管不了了,各寻出路便是,但是你的家人,嗯,······”冯紫英没再说下去。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曲面对她们。”水溶仰天长叹,无比萧索没落,“人的命运都是上苍注定,若是命不该她们绝,她们自然能有出路,若是命该如此,我也救不了她们。”

    冯紫英真的无语了,这厮用如此一个拙劣但是听起来又无比大气的理由来给自己开脱,你还能说什么?

    “若是紫英你回京了,能有机会帮忙照拂一下她们,那最好不过了,若是她们问起我,也劝她们莫要记挂,我在南京这边也就管我自己一个人温饱,若是真要流放去那边陲,我也一个人落得个干净,·····”

    看着眼前这个之前还算是能稳得住的青年王爷逐渐消沉下来,变得颓靡沮丧无比,冯紫英也只能好言劝慰一番,但对他们的处置就是顾秉谦也无权过问,还得要最后朝廷经大理寺来审理。

    水溶选择留在南京而不愿意回京师也不算太意外,没谁愿意去以罪囚的身份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去,即便是服刑期满,跌落神坛的他们将要和那些昔日根本不屑一顾的阶层混居而生,甚至要去从事那些被他们视为贱业的职业来谋生,这更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与其那样去接受屈辱,还不如留在南京这个陌生环境里混一天算一天,起码没有多少人认识自己,如果能找到一二贵人帮衬一把,未必就不能过活下去。

    冯紫英其实也已经感受到了水溶话语潜藏的意思。

    贾琏、贾宝玉和水溶都很熟悉,冯紫英能抬手帮一把就把贾琏扶在海通银庄扬州号去过得无比滋润,贾宝玉以及贾家现在不也就在冯紫英

    的庇护下赖以为生?怎么就不能帮自己一把呢?

    只是昔日王爷身份的自尊让他一时间难以放下颜面,不好启口提出这样一个在他看来也许就是冯紫英举手之劳的帮助。

    若是能留在南京,给金陵府知府贾化打个招呼,自己在这边的服刑日子就会轻松惬意许多,服刑期满,如果能再帮忙给山陕商人或者江南商人说一说,寻个营生做起来,没法像昔日郡王爷那般,但在这江南奢华之地只要有银子,一样可以过得无比潇洒自在。

    想得的确很美好只是这种事情要让水溶从嘴里说出来,还真有些为难他了。

    冯紫英能猜到一些,但是却也没想到水溶会如此“深谋远虑”,甚至把后半辈子都给安排好了。

    或许他觉得自己娶了甄家二女儿,而冯紫英又纳了甄家大女儿和三女儿,似乎自己也就可以享受贾琏贾宝玉这样的优待才对。

    一直到送走水溶时水溶都还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却又抹不下颜面的模样,不过冯紫英相信在自己返京前,他肯定还会来找自己的。

癸字卷 第五百一十六节 鸳鸯南来,微妙心思

    癸字卷第五百一十六节鸳鸯南来,微妙心思

    鸳鸯带着玉钏儿的到来几乎是与毕自严前脚跟着后脚到的。

    还是沈薛林三位贤妻了解自己,总算是把最贴心的的鸳鸯还有一个最活泛的玉钏儿给派来伺候自己日常生活了。

    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和鸳鸯畅叙离别情,南边郭正域就已经派人来找冯紫英,要一道与毕自严商议吴淞口船厂发行股票和南京(扬州)证券交易所的设立示意了。只能恋恋不舍地把鸳鸯抱在怀里亲吻了一番,弄得鸳鸯姣靥似火,一双杏核眼中的情意几欲溢出来。

    旁边玉钏儿更是羞得忍不住跺脚,冯紫英这才松开鸳鸯,又在玉钏儿的翘臀上狠狠捏了一把,在玉钏儿娇嗔却又企盼的目光里叹息了一声。

    “要怪就怪宝祥这厮,早不来通报,晚不来通报,你二人把爷的火气都勾起来了,却又说郭侍郎和毕侍郎二位等着我了,我能怎么办?

    鸳鸯却也是一个知晓轻重的,抹了抹额际散乱的秀发,眉目中满是柔情蜜意。

    “怪说呢,前面那艘官船一直是在奴婢们乘坐那艘船前面,还说这么巧,一直从通州到南京,都是同路,原来是专门过来和爷商议大事儿的,爷赶紧去忙去,奴婢和玉钏儿也要去见几位新姨娘,……”

    冯紫英也是脸一热。

    鸳鸯是府里大管家这么说话难免有点儿揶调侃的味道在里边,也不知道府里知晓了,还是鸳鸯到府之后听得瑞祥、宝祥或者尤三姐说的?

    干咳了一声,冯紫英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底气却不壮:“什么大事儿比得上爷和鸳鸯亲热重要?搁一搁又如何?对了,鸳鸯,说话注意一点儿,什么新姨娘,……”

    “爷在奴婢面前难道还要遮遮掩掩么?”鸳鸯掩嘴咯咯娇笑,胸前凸起蓓蕾被一袭豆绿色洒金缂丝缎面绣袄裹得浑圆挺拔,蜂腰微收,玉颈颀长,发髻上一枚桃红宝石缠花翠玉簪把鸳鸯的慧黠灵秀衬托得纤毫毕现。

    京师城的十一月已经很冷了,一路行船南下,气温渐渐高起来,但对南京鸳鸯还是比较熟悉的,天气一样湿冷,不敢随便脱衣,一直到了金陵进了屋才敢把外罩的狐皮斗篷给卸下。

    这一具狐皮斗篷也是沈宜修给鸳鸯的,样式华丽高贵,也是辽东赤狐皮所制,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鸳鸯哪里敢穿?

    但沈宜修却一定要给她,而且就说出门在外天寒地冻,该穿就得要穿上,叮嘱她这一趟去南京就得要穿上,也莫要坠了冯家身份颜面。

    这话下来,弄得鸳鸯推不掉,只能接着。

    而后宝钗又专门给了她一具纯银镂空鎏花手炉,云雷纹图案活灵活现,工艺相当精湛,木炭和香料倾注其中,既保温,还能熏香,端的是一件难得一见的艺术品。

    鸳鸯也是见过世面的,瞄一眼就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除了京师城里那几位专门为宫中或者城中顶级富贵人家定做首饰的大家,没人做得出这种货色。

    自己一个丫鬟,哪里用得起这种东西?除了三位奶奶和二位媵娘,便是其他几位姨娘要用这东西,只怕都要掂量掂量。

    可宝姑娘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给自己了,也一样要自己带着去南京。

    鸳鸯也品出一点儿味儿来了,不敢再推辞,只能千恩万谢地接过了。

    黛玉则在临行前也把她叫去送了这枚镶嵌着红宝石的翠玉缠花簪,这也让鸳鸯也是诚惶诚恐。

    这簪子的价格鸳鸯是太了解了。

    原来还在荣国府里她就替老祖宗管私房家当,自然也是有见识的,寻常钗簪项链珠串和戒指手链足链这些也见得多了,昂贵精致的物件也见过不少,眼光自然也就有了。

    这一枚簪子她太了解了是登门来的鼎臻记来邀揽生意时,根据林姑娘的身份专门为林姑娘定制的。

    鼎臻记可不是一般的首饰行当。

    他们在安富坊的西安门大街上的铺面并不大,但是却就在西安门外第一家,二层楼,问题是从不接待外客,只接待经过熟客介绍来的客人,也就是说,你寻常外地来的客人,要去鼎臻记看人家的首饰,人家还不给你看,除非你有熟客带着去,或者拿着专门的介绍函登门。

    宫中的太后、贵妃们的首饰一半来自他们定制,同样他们也主要为京师城中最顶级的这一批豪门官宦女眷定制首饰。

    冯家现在当之无愧已经位列京师城里的顶级豪门了,来登门邀揽生意的都是鼎臻记多年的老人,清一色老妪,否则这些人家也不允许你进门。

    鸳鸯就知道这一枚簪子是鼎臻记登门为林黛玉定制的,单单是那簪子上一枚来自狮子国的红宝石价格就超过三百两银子,这一枚整簪子估摸着没有八百两拿不下来。

    这等玩意儿,就算是自己是冯府的首席丫鬟,就算是自己早已和爷有过夫妻之实,就算是自己日后很大概率会抬妾,还是承受不起。

    但是毕竟自己还不是妾。

    而且现在随着爷身份越来越高,这府里的规矩也越发严格了,好像有几条就是若是爷收房时没有落红不能抬妾,日后没有生养不能抬妾,……

    据说这几条就是太太和姨太太亲自定下的,大概也是觉得爷身畔女人有点儿多了,深怕把自家儿子身子给磨垮了,而且这些大小丫鬟们一个个都存着诸般心思,都寻摸着心思要往爷身边窜,……

    这能不能生养谁也说了不算,得肚子争气,鸳鸯虽然觉得自己能生养,可万一呢?

    就算是日后抬了妾,这种簪子也太贵重了一些,鸳鸯拿着都觉得烫手,可黛玉还非要她出门南下时戴上,说是不能丢了冯家颜面。

    没想到三位奶奶安排自己这一趟来南京“出差”,内里也是这么多微妙,鸳鸯也没从几位奶奶叮嘱的话语里听出些什么来。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代表冯家,不能坠了冯家颜面气势,所以一切她都只能先应着。

    可自己只是一个丫鬟,怎么就能代表冯家了?

    心理无数嘀咕,可也不敢拂逆几位奶奶的意见,鸳鸯只能披着斗篷,捧着手炉,带着头簪就这么来南京了。

    哪里想到一到金陵城,就听得说爷府上已经多了几个新姨娘,这让鸳鸯也是又气又急又不好发作。

    这尤三姨娘就是一个不中用的,这才出来多久,怎么屋里就多出这么多人来了,日后自己回去怎么给三位奶奶交待?

    后来到了府里,才听得四位姑娘中,一位是嫁过人的,那肯定不可能入府为妾室。

    减掉一个只剩下三人,大不了就是当外宅养着,那就没啥。

    王熙凤和大爷虽然有私情,甚至还生下了儿子,也没见大爷说要把她带回府里,朝廷自有规制,也不允许。

    另外三位姑娘,两位是珠大奶奶的堂妹,李玟李琦姐妹,在大观园里也住过一段时间的,算是熟人,鸳鸯心里稍安。

    另外一位甄三姑娘,要说也是和贾家颇有渊源。

    贾甄两家也是老一辈就积留下来的交情,甄家现在是取代了贾家成为金陵四大家之首,和往日贾家地位相若。

    那甄宝玉鸳鸯上一次回南京的时候见过一面,还真的和贾宝玉有几分相像,所以说甄贾两家是真有些缘分。

    甄氏三璧的名头鸳鸯一样听闻过,都说是秀外慧中,兰心纨质,在金陵城里也是无数豪门望族子弟的婚姻对象。

    大姑娘嫁了徽州头号士绅丁家,二姑娘嫁了北静郡王,谁曾想两家都如滚汤沃雪般垮掉了,这甄大姑娘甚至被休了回了甄家,甄家自己也成为了阶下囚,这甄三姑娘却进了冯宅做妾,这世事难料,委实无法预判啊。

    “爷有什么好遮掩的?”冯紫英瞪了鸳鸯一眼,“爷真要纳妾难道你家几位奶奶还能拦着不成?”

    “爷这话不对,奶奶们什么时候拦着爷了?二姑娘和岫烟姑娘进门,奶奶们都是十分欢喜的,还有三姑娘和四姑娘的事儿,奶奶们不也都盼着她们早日过门府里更热闹么?”鸳鸯似笑非笑,“不过就是要讲究一个规矩,不能说连府里几位奶奶都不知晓,就纳妾了吧?那进哪一房好歹也好和哪一房的奶奶打个招呼,说一声吧?”

    冯紫英干咳一声,“鸳鸯,这里边有些情况你不清楚,这个,有些时候做事需要临机权变,……”

    “哟,爷纳妾也需要临机权变,涉及到朝中政务?”鸳鸯调皮地眨眼一笑,“好了,爷,奴婢可没权力来监督爷做事儿,奴婢只是提醒爷回去之后还是要和几位奶奶交待的,话怎么说才能让几位奶奶满意不是?”

    “是啊,鸳鸯,你这一说差点儿就把爷都给说蒙了,你也是爷的人,不该是和爷一条心,为爷排忧解难么?这怎么去和三位奶奶说,你得帮我好好琢磨琢磨理由和言辞,好了,爷得先过去了,那边二位大人都等急了。,

    冯紫英这才满意的一挥手,又在玉钏儿姣靥上捏了一把,才施施然而去。

癸字卷 第五百一十七节 不甘,争锋

    看着玉钏儿还在那里摸着自家羞红的脸颊跺脚娇嗔,鸳鸯这才没好气地白了这丫头一眼。

    “行了,别在那里发花痴了,爷都走远了,还说带着你这丫头,趁着这回爷独自在这边是个好机会,这下可好,爷身边都好几个女人了,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

    “姐姐,你说这几个女人真是要入咱们冯家门?”玉钏儿也有些不忿,“爷也真是,三姑娘和四姑娘还在等着呢,史大姑娘不是说也在回京路上了么?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咋就冒出来几个没脸没皮的女人来T?”

    “玉钏儿,少在那里瞎嚼舌头,李氏双姝就是珠大奶奶的妹妹,在大观园里住过许久的,你不也见过两面?”鸳鸯蹙眉摇头,“李氏双钗在南京城里颇有才名,也就是摊上了她们伯父这桩事儿,但怎么就突然想若要进咱们冯家门了呢?”

    “那甄家那两位呢?”玉钏儿也是瞅准了机会这次走了鸳鸯门路才能南来的。三位奶奶得知爷要在南京呆一段时间之后便坐不住了。

    都知道爷是个离不得女人的性子,尤三姨娘那性子根本就管不住爷,可三位奶奶和宝二姑娘都不好南下,其他几位姨娘都有了孩子,没法南下,所以只能把鸳鸯这个首席丫鬟派来守在爷身边了。

    鸳鸯一个人也不够,正好还缺一个帮鸳鸯的,原本是在云裳、香菱、龄官、绣橘和雪雁里边几个里选。

    玉钏儿得了消息走通了鸳鸯门路,鸳鸯点了玉钏儿,这才得了这个机会。

    “甄家这几位更不简单,甄氏三璧,南京城里人都知道,姿容才华都是一等一的,无数人都想娶呢,谁曾想甄家现在变成这样了。”鸳鸯叹了一口气,“要说甄家和贾家是关系匪浅的,两家都有一个嫡子宝玉,还都不争气不成器,或许这就是贾家甄家败落的原因吧。”

    玉钏儿却不像鸳鸯想那么多,此番南来就是机会,就算是府里有几个女人,那又如何?

    爷不也说她们不会侍候人么?这爷身边就是缺一个像自己这般侍候起居的,自己又不和她们争,谁能替代自己?

    鸳鸯姐姐倒是会侍候人,但是鸳鸯姐姐身份不一样了,还得要管府里的事儿。

    哪怕这边就是一个临时的,可既然爷住在这里了,就得要按照府里的规矩来,这几个女人也得一样守府里的规矩。

    “姐姐,那现在咱们怎么办?”玉钏儿问道。

    “走呗,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咱们不是太太,只是太太派来的人,她们现在妾身未明,爷也没说个明白,听爷的口气,这究竟是不是姨娘还是爷打算把她们当外室养着,好像也没拿定主意一般,起码现在她们还没正式成为咱们冯府的姨娘,我们也得先见一见再说。”

    鸳鸯整理了一下衣衫,端正了鬓间发稍上的簪子,手中暖炉也交给了玉钏儿。

    玉钏儿也是一脸艳羡,火狐斗篷,鎏花暖炉,翠玉宝石缠花簪,这哪一样是寻常丫鬟敢带着的?

    可三位奶奶就这么给鸳鸯姐姐了,再看看现在鸳鸯姐姐的气派,这金陵城里哪一家奶奶不敢说,但是姨娘们,谁能和鸳鸯姐姐比?

    这就是咱们冯家的底蕴!玉钏儿目光里满是憧憬,鸳鸯姐姐如此,平儿姐姐亦是如此,自己亲姐姐金钏儿亦该如此,那自己也一样有机会如此,大丫鬟当如是!

    鸳鸯等人的到来也在冯宅里引起了一番躁动。李玟李琦姐妹俩也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她们一直以为会是在返京之后才会到来,没想到鸳鸯却来了。

    鸳鸯什么身份她们姐妹是知晓的,带些什么目的而来暂且不说,但知晓了当下情况,会作何反应?“姐姐,怎么办?”李琦最是心慌,她和鸳鸯较为熟悉,原来在

    园子里的时候,鸳鸯也待她颇为亲善,相比之下李玟就和鸳鸯要生疏一些。

    “什么怎么办?”李玟也有些心烦意乱,但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若是自己都乱了阵脚,妹妹就更慌了,“没什么,迟早的事儿,鸳鸯是个聪颖的女子,她来也好,我们可以坦诚布公地把情况向她倾诉,求得她的理解和支持。”

    这鸳鸯突来打乱了她的构想。

    她原本是考虑先和自己堂姐去信说一说情况,先让堂姐在京中把消息传递出去,营造一种氛围,让京中冯府有了一个思想准备,而自己这边远在千里之外,京中也没法干预,造成既成事实。

    这样一来,自己和妹妹进京之后低调一些,先去沈氏那里拜码头,这样也许会更容易在冯府立足。但没想到鸳鸯却突兀地来了,而且事先没打招呼,连冯郎也不知晓。

    但来了也就来了,李玟也不惧怕。

    自己和妹妹也是书香家庭出身的女子,若非李家遭遇这种百年不遇的南北朝局之变,伯父选错了方向,自己姐妹有何至于此?

    本该是为人正妻大妇的,现在却沦落到连给人做妾都还要看人脸色。

    虽说冯郎的确优秀,但是妻妾之间的天差地别李玟却是很清楚的,自己姐妹走上了这条路,进了冯府,不但要看人脸色,而且少不得就要和昔日的姐妹们有了利益瓜葛和冲突了。

    这种事儿,旁人是帮不到忙的,无论是鸳鸯,还是堂姐,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鸳鸯就不重要。李玟没有想过入二房和三房,唯一选择只有长房。

    一来,长房现在只有二尤为妾室,尤二姐徒有姿色,而且还是胡女,冯郎固然喜好,也不过一时见猎心喜,尤三姐更是个不靠谱的,虽然她跟随冯郎时间最长,但好像对当妾室不太热衷,更多是承担了护卫身份。

    听说惜春也要进长房,但李玟不惧。

    惜春画艺不俗,据说颇得沈氏喜欢,但自己姐妹一样也懂书画,而且书法雅致,兼有诗词文才,这一点李玟相信更能得沈氏的欣赏。

    关键是沈氏的性格李玟也有所了解,也是一个不太喜理俗务的,自己若是去了,便可以承担起如二房宝琴那样的身份角色。

    二房肯定不能去。

    宝钗城府甚深,不是好相与的。宝琴的性格更是不饶人。

    李玟既不愿意居于人下,对方是媵,天生身份上就要高一层,更不愿意和对方发生冲突,闹得姐妹感情都伤了。

    但以宝琴的性子,只怕平素龃龉少不了,自己也不愿意委曲求全。

    也只有迎春这种命柔绵懦弱性子才能受得了,妹妹或许可以,但李玟自己绝对不行。三房也不适合。

    黛玉也不喜理俗务,妙玉也一样,但岫烟却是一个精明人物,而且探春素来和黛玉相善,估计也多半要进三房,那更是一个机敏精干的女子。

    自己和黛玉关系一般,何必去弄得尴尬呢?所以长房是最合适的。

    至于说自己姐妹和沈氏从无交情,在李玟看来那倒反而是优点了。

    自己虽说和贾家有些瓜葛,但是却不像惜春、岫烟、迎春、探春、史湘云那样牵连较深,本身堂姐在贾家就是一个边缘化的角色,自己也只是她的堂妹,所以沈氏那边应该更放心才是。

    李玟听堂姐介绍过鸳鸯。

    这是一个十分精明但是却又很通人情的女子,也唯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让冯郎如此信重。

    一个原本是给贾府老太君当贴身丫鬟掌管荣国府的大丫鬟,若是没有足够的情商,岂能跳到另外一个蒸蒸日上的望族里执掌阖府的日常事务?

    李玟从不认为单靠姿色就能博得像冯郎这样男人的长久宠爱。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就算冯郎有情有义,但当他身边多的是姿色不逊于自己,而聪慧不亚于自己的女人,而且可能更年轻更美丽的妖娆时,你要让他不分心独宠一人,怎么可能?

    所以要得男人长久宠爱,除了姿容气度外,更重要的还得要能一直吸引对方的东西,在李玟看来也许这就是冯郎口中所说的魅力。

    魅力是一个综合性的东西,姿容、品行、脾气、才识,甚至床第间讨好男人的本事,都只能是其中一部分,更重要的还是要有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兼具各方面,但是有还有有些独有的始终保持着新鲜感的东西,唯有智慧,这一点李玟觉得自己不缺,也是自己的强项。

    智慧不是学识,而更多的是一种学习和适应乃至创新探索的能力,这是李玟和冯郎探讨时所得。

    “姐姐,鸳鸯很聪明,恐怕这也是京里几位让她来的缘故吧。”李琦除了性子柔弱了一些,一样聪慧,看得出来姐姐内心也还是有些烦忧,“你说求得她的理解,或许可以从冯郎的角度来打动她。”

    “哦?”李玟微微一怔,凝神思索,慢慢品出李琦话语中的意思来了,“冯郎的角度?你是说让她站在冯郎的立场,而非那三位的立场?”

癸字卷 第五百一十八节 剑胆琴心,雄心万丈

    “正是。”李琦轻轻点头,“毫无疑问安排鸳鸯来的肯定是那三位,原因可能是几方面,既有可能是觉得冯郎来江南太久,需要人照顾起居,也有可能是要防着有人趁虚而入,也不排除听到一些什么,但派鸳鸯来也是有讲究的。”

    李玟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自己这个妹妹,起码这分析很合情理,“嗯,有讲究,恐怕是三人都不可能派她们自己的丫鬟来,也就只有鸳鸯大家都能接受吧?”

    “差不多吧。”李琦抿嘴一笑,“但她们应该都忽略了,鸳鸯不属于哪一房,既然不可能站在对手那边,但也不可能站在她们自己那一边,所以最大可能鸳鸯是要考虑冯郎的感受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强化或者点明这一点,我们固然是迫不得已,但是也替冯郎在江南这边帮了不少忙,江南这边的一些情况我们都帮着冯郎提供和分析了,·····.”

    李玟觉得李琦还真的有点儿急智,用这种话术来对付鸳鸯。

    本来应该说这是甄宝琛这方面做得最多,自己姐妹二人其实在这方面做得并不多,顶多也就是闲谈的时候说一说而已,但对鸳鸯,则可以模糊言辞,鸳鸯也不可能去追问冯郎,就算是问了冯郎冯郎也会帮着遮掩。

    李琦轻叹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纨姐和鸳鸯关系似乎也很一般,我觉得未必帮得上我们多少忙,若是能激起鸳鸯对我们命运的同情,加之我们也能帮冯郎对江南情况有更多的熟悉了解,也许鸳鸯回去之后才会愿意帮我们缓颊,...··.”

    李玟抬起头来想了一想,“妹妹的建议可行,但我以为也不必太过卑躬屈膝,我们入冯府,也是妾室,日后和鸳鸯抬头不见低头见,二房三房那边鸳鸯可能熟悉一些,但长房这边鸳鸯恐怕却不熟悉,而晴雯那丫头的性子,鸳鸯未必能降服得住,我们入了长房,起码她也有一个更熟悉的人可以沟通交流,有些事情我们也能帮上忙,说上话,她被冯郎委以重任,肯定也是希望能把府里边调理得顺顺当当,也就需要各房的人支持她做事儿,这应该可以是一个双赢的格局。”

    李玟颇为自信的语气影响了李琦,她也点头赞同自己姐姐的看法,正在说话,就听得外边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报说一位鸳鸯姑娘和玉钏儿姑娘来拜会两位奶奶。

    李玟李琦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惊喜和忐忑,鸳鸯来得如此之快,显然是先来自己二人这边,还没有去甄氏二女那边,这是个好兆头。

    “快请她们进来。”李玟赶紧道。

    见到李玟李琦二女,鸳鸯心就微微一沉。

    单看二女眉目神色和穿着打扮,就知道二女已经破了身,不再是黄花处子,而是妇人了。原本这也在情理之中,以大爷的性子怎么可能忍耐得住?

    只是鸳鸯却觉得李玟李琦姐妹既然也是书香人家出身,也该矜持守礼一些才是,就算是大爷要要帮她们纳她们为妾,那也可以稍稍等一等,等到回京师城中体体面面抬进冯府不好么?

    这样就在南京城里一处借来的宅子里如此草率匆忙玉成好事,让京师城里的三位奶奶怎么想?好歹都要抬进府里,入哪一房只怕都不会受待见,又不比自己,自己是丫鬟,而她们是妾室。

    只是看到二女见到自己时那份惊喜中夹杂忐忑不安的神色,鸳鸯心里也是一软,都不容易,李家都成了这样,或许她们也是逼于无奈,也有她们的苦衷吧。

    “鸳鸯见过二位姨奶奶······”

    鸳鸯还是守着规矩福了一福,后边儿玉钏儿虽然心有不愿,但是看到鸳鸯都这么做了,也只能跟着福了一福。

    李玟李琦两人却早已经疾步抢上来,一个扶起鸳鸯,一个扶起玉钏儿。

    李玟眼圈红了,拉着鸳

    鸯的胳膊:“鸳鸯姐姐,这可使不得,我们也受不起,······”

    鸳鸯硬生生还是福了一福,这才起身扶着李玟的手:“玟姨奶奶这般说可就让奴婢不明白了,爷都交待了······”

    李玟李琦赶紧摇头:“相公也许是一番好心,但是我们姐妹却也不是不懂规矩礼数的人,此番有些情况鸳鸯姐姐可能不清楚,··....”

    鸳鸯赶紧拦住话头:“玟姨奶奶和琦姨奶奶千万莫要这么喊,就叫奴婢鸳鸯好了,再要这么喊,奴婢就承受不起了,大爷这会子有公务出去了,奴婢专门来拜见二位姨奶奶,好在之前都是相熟的,也省了许多尴尬,......”

    李玟李琦见鸳鸯说得坦率自然,心中也大为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李玟拉着鸳鸯的手就在屋里春凳上坐下,这才轻言细语地和鸳鸯说起来话,那边李琦也和玉钏儿说着话,虽然不甚熟悉,但李琦柔弱的模样却颇得玉钏儿的好感。

    李玟的口才自然不在话下,把李家的情形和伯父李守中当初的情况都和盘托出,甚至也没有讳言当时贾化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一时间也让鸳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才好。

    怪李玟李琦?人家以书香人家清白女儿身来为整个李家搏一把,难道有错?

    怪贾化?素来交好,求上门来,难道都不肯帮一把?这种事情不轮到自己身上,谁又知道这里边的艰难?

    怪大爷?那就更说不上了,酒醉之后加上二女主动献身,能说什么?

    似乎谁都不能怪,也怪不上,在鸳鸯看来,李玟李琦这样做才真的是有情有义亦有担当,李守中一倒的话,李家就彻底完蛋,她们俩一样没有好下场,这么搏一把,既为伯父尽了孝,也为自己搏出一条出路。

    鸳鸯本就是一个剑胆琴心的侠义性子,对这等有情有义的行径尤为敬佩,所以李玟这一番话还真的打动了她。

    “玟姨奶奶,这也都是命,好在有爷,结果不会坏。”鸳鸯也温言宽慰眼圈红了的李玟,“至于说玟姨奶奶担心回京之后三位奶奶的态度,奴婢觉得倒也不过过于焦心,爷的决定三位奶奶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反对的,此番之事也是情有可原,三位奶奶都能理解,宝二奶奶和林三奶奶也是素来知晓二位姨娘的,定然不会为难二位姨娘,.···”

    李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打动了鸳鸯,这事情就成了一半,.....

    冯紫英去郭正域那里见毕自严时都有些心神不宁,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把心思放在了正事儿上。

    毕自严果然不愧是财计高手,对于冯紫英提出的股份制企业和证券交易所的构想赞不绝口,理解也要比郭正域更深刻。

    特别赞同冯紫英提出的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筹集民间资本促进工商业、拓殖外洋和海贸产业的发展,同时他也对冯紫英提出的工商税收会在朝廷税赋中比例越来越大的观点较为认同。

    三人也基本商定除了吴淞口船厂作为第一家试点的股份制上市交易企业外,另外还要尽可能促成二至三家企业来进行试点,以便于吸引更多的人来参与交易。

    除了周家被没收的船行外可以筹建为一直可以横跨长江和运河的水运企业外,冯紫英也提议可以将丁家的茶山、茶厂和茶庄整合起来办成一家制茶一条龙的企业来进行股份制改造和上市。

    另外冯紫英还准备让薛蝌的海运船队与安福商人,加上段喜贵已经在苏禄和渤泥那边布子,合作组建一家拓殖南洋的企业,类似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准备正式开始推动已经悄然推动了几年的向南洋渗透的拓殖步伐,而现在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将南洋公司挂牌,光明正大地募资购股,向南洋挺进了。

    冯紫英实在是忍不住了也等不及了。

    每多拖一天时间,佛郎机人,红毛番(荷兰人)英吉利人,就会在南洋的势力增加一分,原本占据着许多起手优势的大周就会逐渐沦为后来者,大周要想伸手进去分一勺羹就会越加困难,所以他才会要把对南洋的拓殖加入进来,借这个机会推动对南洋的进军。

    对于船行和茶厂,郭正域和毕自严都没有异议,按照既有流程来操作就行了,但唯独所谓的南洋拓殖公司,二人就有些疑惑了。

    “紫英,拓殖南洋,不是海贸南洋,那准备怎么做?你这云遮雾罩说了一大堆,我和美命都没听明白,这拓殖南洋究竟需要怎么做,怎么来保证利益,你只说薛家的商船,安福商人的拓垦经验,以及段家这几年在南洋的情报收集和商务据点建设,但这要凑在一起就能成为一家拓殖公司?产业是什么,怎么盈利?”

    毕自严一针见血。

    冯紫英知道瞒不过毕自严,也没打算瞒,想了一想才道:“景会兄,说来话长,我只先阐明一点,盈利来源于南洋丰富的物产,吕宋的金银,渤泥那边的锡和香料、大木,旧港那边也一样,包括大米,而且南洋有众多汉人,基础很好,..····”

癸字卷 第五百一十九节 府内府外,家事国事

    毕自严捋着胡须,“紫英,看样子你对南洋拓殖很感兴趣啊,究竟是什么吸引你往那边去?听说海通银庄的分号已经开到了佛郎机人控制下的苏禄吕宋?”

    “景会兄,苏禄是苏禄,吕宋是吕宋,吕宋岛以马尼拉为中心现在已经基本被佛郎机人控制了,马尼拉是该地区最大的都市,海通银庄的确在那里设立了一个点,但规模很小,主要是为来往于吕宋和广州之间的商人提供服务,苏禄么,还差得远,还处于相当落后的阶段,不过去谋生的汉人的确很多,倒也不局限于吕宋和苏禄,旧港宣慰司的旧地,渤泥,都有很多汉人,······”

    冯紫英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目前吕宋、苏禄乃至渤泥,都处于一个较为混乱的割据状态,准确的说除了佛郎机人控制下的马尼拉地区,吕宋岛其他地方并未被佛郎机人真正控制,仍然处于地方王公贵族自治和荒芜的状态下,无论是渤泥国还是苏禄国,对地方上控制力都只能通过地方上的豪强贵族来实现,而且由于该地区主要是各个岛屿居多,所以联系不太方便,也并不紧密哪怕是发生战争,也更多的是偶发性的,....··”

    “说了这么多,紫英你还没回答我问的问题呢。”毕自严不满意地道。

    “简单,随着东番的开垦,安福商人对于拓垦已经有了较为丰富的经验,东番除了晒盐、伐木、开采金矿外,两年前就开始大量种植水稻,一年三熟,产量很不错,吸引了很多福建这边的人过去,许多人甚至不需要引导,......”

    “疟疾依然是最大的障碍,但金鸡纳树已经在东番试种成功,青蒿熬药也取得了一定推广效果,所以这也使得东番吸引人口大大加快,.··...”

    “据我所知从我前年去陕西时候,从山东、福建去东番的流民人口大增,紧紧永隆十年就有接近三万人迁入东番,永隆十一年已经涨到了四万五千人,今年还没有结束,但到十月大概就有五万人迁入,也就是说东番目前进入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十六万人了,而且已经形成了北、中、南、西四个方向的聚居趋势,

    “我以为东番设府的条件已经成熟,朝廷可以考虑将东番纳入正式行政管理,当然鉴于安福商人的巨大付出,原有的政策继续延续,安福商人的投入当然该有回报,...·.”

    冯紫英意图越发清晰。

    “安福商人也明白这一点,二十年的优惠政策足以让他们赚得饱满盆满,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安福商人这么大一个群体,肯定要有更长远的打算,···..”

    “加之我们也从南洋那边收集到了更多的情报,比如苏禄和吕宋地区还有许多亟待开发的岛屿,南洋更多,安福商人有意继续与朝廷合作,加大对吕宋和苏禄地区的开发,······”

    “东番开发还需要继续投入,所以这就需要资金、物资、人手,通过募集资金和寻求更多合作伙伴的方式来全方位提升拓垦能力,力争做到大周拓垦第一号角色,我想这应该是可行的,尤其是现在摆在面前有如此多的机会,安福商人与薛氏船队愿意与其他人一道分享这个机会,..····”

    “分享机会?”毕自严微微颔首,“也分担风险?”

    “当然。”冯紫英很坦然地摊摊手:“就想直接分银子,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但苏禄、吕宋和南洋那边的确有很多机会,金银铜锡,苏禄吕宋和南洋都很盛产,更别说众所周知的香料,胡椒、丁香、肉豆蔻以及各种名贵木材和毛皮宝石,那里岛屿众多,许多岛屿很大很肥沃,却没有人居住,三五百人,一两千人占据一座岛屿垦拓完全可以,朝廷也应当给予他们必要的支持,而且这一区域也是日后朝廷沟通西夷的必要通道,必须要控制在我们自己手中,......”

    “可是你也说过佛郎机人,红毛番,还有什么英吉利人都已经从西夷来到这一区域,我们进入,肯定会引发冲突吧?我观西夷人火器犀利,性格乖张跋扈,只怕稍不注意就要引发战争,但朝廷现在无意也无力对外战争啊。”

    毕自严既然去了商部,自然对市舶司、拓垦这些牵扯的事务不陌生,所以问的问题都比郭正域专业得多。

    “景会兄,越不想打越不敢打,人家就会越发欺上门来,南洋本来就是我们大周的势力范围,西夷人已经不远万里而来,佛郎机人甚至就在我们眼皮子下鲸吞蚕食,红毛番还想拿下澎湖,现在还在和日本勾勾搭搭,我们现在已经落了后手了,再不发力,日后要吃大亏,何况朝廷只是支持民间商贾拓殖,真要有纷争再议,江南已定,福建水师拿着干什么,不去南洋,难道养着一帮人打渔么?”

    冯紫英振振有词,实际上毕自严也就是需要冯紫英的这番言论来加强自己的信心。

    现在户部和商部很多职能还有些重叠,户部无疑居于主导地位,商部要凸显出自己的不同和用处,就不惜要开辟新的领域,拓殖拓垦,开辟新财源,就是毕自严琢磨的。

    现在冯紫英提出这一点,无疑和他一拍即合,但商部也需要兵部做后盾,否则一旦引发纷争,商部缺乏支持,必定要受挫。

    毕自严很满意,但当前的话题不是拓垦南洋,而是股份制企业和证券交易所。

    “扬州设立证券交易所比金陵更合适,运河始终是最重要的经济纽带,而且日后亦可吸引更多的北地企业来上市,更何况扬州盐商和江对岸的苏州、常州、镇江、松江商贾士绅也更富裕,思想也更开放,更容易接受这些新生事物,·····”

    冯紫英的建议也得到了毕自严和郭正域的认同。

    “现在关键还是先把吴淞口船厂这桩试点做好,先把这家产业的股份制改造完成,然后才能让其他行业来效仿,.....·”

    毕自严和郭正域都接受了冯紫英嘴里不断冒出来的新名词,比如,这个产业词儿,就问过冯紫英从何而造词,但冯紫英提出的置产兴业,那么这个干脆就叫产业,有些牵强,但也能接受。

    “景会兄来了就好了,这等事情有你来操办,我和美命兄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毕自严很感兴趣,也很愿意来亲自操刀干这桩事儿,但他也知道自己一来就接手,恐怕还有些吃不消,“紫英,我愿意做这件事情,但你得给我足够人手帮我,······”·

    “没问题,我身边顾登峰对这方面的情况很熟悉,也跟着我学了不少,他来协助景会兄,肯定会让景会兄满意,到时候景会兄多提携提携就好了。”冯紫英也趁机把顾登峰推到了毕自严身边,日后也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就在冯紫英和毕郭二人谈意正浓的时候,鸳鸯对李氏双姝的拜会也告一段落了。

    “玟姨奶奶,琦姨奶奶,甄家那两位奴婢就不太熟悉了,所以奴婢想要问一句,奴婢是直接去拜会,还是玟姨奶奶你帮着引线一下.·····”

    鸳鸯不清楚李氏双姝和甄家那两位的关系,贸然提出也不合适,所以才会这么问一句。

    “宝琛姐和宝毓不一样。”这么一段时间一直在一起,李玟已经略微知晓了甄宝琛的一些想法,也知道甄宝琛不可能入冯府为妾室。

    她对甄宝琛的境遇和想法既遗憾又有些佩服,一个女人要想在外边独立生存,这个世道可不容易。就算是有冯郎的支持,但一样会遭遇各种质疑和刁难。

    “哦?”鸳鸯挑眉讶然。

    “宝琛姐应该不会入咱们丰富,她是嫁过人的,她自己也知道,不过相公对她很喜欢,也很倚重,此番甄家之事虽说宝琛宝毓也是为了自保,但是也的确帮了相公很大的忙,正因为有甄家的带头,才使得相公能够迅速取得突破,让整个江南局面迅速打开,为此相公也十分感激和宠爱她。”

    李玟说起甄宝琛话语里也是颇多嘉誉,倒是让鸳鸯对李玟又高看了几分。“那这位甄大姑娘日后打算怎么办呢?”玉钏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李玟瞟了一眼玉钏儿,“或许她更愿意给相公当外室吧。”更愿意?鸳鸯和玉钏儿都有些不明白。

    不过鸳鸯也没有深问。

    既然李玟不说,她也就不问,反正见着甄宝琛时也能知晓。

    “至于宝毓,可能也和我们一样吧,日后相公也会带她进京。”李玟笑了笑,“宝毓性子很好和琦妹很相投,想必进了冯府后也会很受大家的喜欢。”

    鸳鸯听出一些意思来了,甄宝毓和李琦都会很受欢迎,因为她们都属于那种比较温柔恬静与世无争的性子,但是她李玟不是,所以未必会招人喜欢,但她还是要坚持做自己。

癸字卷 第五百二十节 皮里阳秋,各擅胜场

    癸字卷第五百二十节皮里阳秋各擅胜场

    鸳鸯第一眼见到甄宝琛时,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相与,或者说这不是一个甘于雌伏之辈。

    枣红色妆花百蝶洋缎窄银绣袄,交衽用金丝镶绣,丰唇似火,凤目含威,粉腮到颧骨,由浅入深透露出几分渐变的红晕,这是一种江南最为流行的妆容,单单是画这样一个妆都要小半个时辰。

    一头浓密秀发梳成了妇人和未婚女子均可用的高弓双环髻,上边用绞银缀花带,下裳是一条丹红底色嵌着豆绿暗花的八宝灿金宽幅吉样如意云纹裙,端坐在官帽椅中,富贵昂扬地逼人气息扑面而来。

    还没等鸳鸯回过神来,甄宝琛已经站起身来,款款一福,“鸳鸯姑娘吧?久闻你的名声了今日才第一次见,果然是落落大方,娴雅不凡

    被这甄宝琛先发制人的一说,鸳鸯还有些不太适应,但从李玟那里知晓了这一位大概率不会入冯府,那么人家这份姿态似乎也就可以接受了。

    “甄大姑娘,奴婢不知道叫您琛姨奶奶合适不合适,…………

    甄宝琛摆摆手,“坐吧,姨奶奶一词就不必用在我身上了,我不会进冯家,嗯,虽然我和冯郎情投意合,但为一个人好,就该体谅他,我嫁过人,而且甄家现在的情形也不容乐观,所以我宁肯就在外边儿,…………”

    鸳鸯没想到这女人如此坦率地就把话题挑开了,略感吃惊之余,估摸着大爷也应该给她有什么交待了,心中也就坦然了。

    “大姑娘这么说,当奴婢的倒是不好多说了,不过想必大姑娘也知道我家大爷是个长情的,也不是没有在府外一样深得大爷宠爱的,

    甄宝琛也忍不住刮目相看,都说这鸳鸯是冯郎在府中一等一的贴心丫鬟,便是一些妾室都未必能比得上她受冯郎的宠爱,看来不假。

    王熙凤是昔日荣国府的嫡长孙媳,而且还管家多年,和替贾母管私房物件的鸳鸯应该很相熟才对,可王熙凤和离之后却跟了冯紫英,照理说应该会很避讳这一层关系才是,但鸳鸯居然知晓,而且似乎还不太在意,也难怪冯郎如此信重她。

    “鸳鸯姑娘你是说王熙凤?”甄宝琛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鸳鸯也同样吃惊,对方连王熙凤和大爷

    之间的私情都知晓?

    是大爷告诉她的,还是甄家也早就知道了?

    “鸳鸯不必如此惊异,冯郎再说和我亲近,也不会把这等私密之事告知于人吧?”甄宝琛笑了起来,“实际上这也瞒不了人,王熙凤把水泥营生做得如此之大,打破了山陕商人的把持,如果没有冯郎在背后支持,谁做得到?如此大的利益,每年只怕都是上十万两银子的营生,鸳鸯你不会觉得单凭贾琏和相公的交情,又或者王家那点儿影响力就能办得下来吧?”

    见鸳鸯还是惊疑不定的模样,甄宝琛也有些好奇,“鸳鸯,你可千万别说你们府里那位奶奶不知道这事儿.难道这种事情还能瞒得住人?连我们甄家都知道,贾家王家这些不可能不知道吧?冯府里边会不知道?”

    鸳鸯还真不好说了。

    丫鬟里边,晴雯司棋乃至金钏儿这些都是知道的,平儿不必说了,但紫鹃和莺儿这些

    人呢?不一定。

    那奶奶们呢?沈大奶奶不太关心这些,而且和王熙凤不熟,就是不知道晴雯泄露给沈大奶奶没有,至于宝钗和宝琴二位,鸳鸯估摸着多少也是知晓一些的,而林姑娘,鸳鸯是最猜不透的。

    照理说林黛玉最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不过大爷从未在府里提及过这些事情,在旁人眼里也就是男人在外边儿逢场作戏罢了,哪家不这样?

    妙玉的母亲不也就是教坊司里的女子被林姑娘父亲看上了,才有了这一段孽情,生了妙玉么?

    可见林姑娘也应该是知道但装作不知,或者就不在意,彼此留点儿颜面吧。

    “琏二奶奶的事情,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形可能要大爷自己才知晓了,至于府里,想必几位奶奶也不怎么关心府外的事情,琏二奶奶一直没有在京师城里。”鸳鸯很委婉含蓄地表明了意思。

    甄宝琛笑了起来,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

    人,还是故作大方不以为意?

    不过好像这都和自己无关,甚至某种意

    义上来说还是好事,有王熙凤开了这样一个头,自己似乎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按照自己的意图去生活了,谁也不好再在这个问题对自己发难,包括京中这三位。

    见甄宝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鸳鸯也有

    些脸发烧。

    的确,这种大爷在外边有外室,而府里奶奶们却装作不知晓的情形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京中那些豪门望族养外室的也不少,但是起码人家府里大妇都是知道,而且随时也都监督着,就是防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出现。

    但咱们这府里却是不一样,大爷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奶奶们天高云淡,毫不在意,当然,究竟是真不在意,还是抹不下颜面,又或者相互推诿拖成这样?

    还有琏二奶奶替也都生下了孩子,听说还是一个儿子,这也是一个祸患。

    虽说现在看起来琏二奶奶生意做得很大,林之孝、王信、来旺一大帮人现在都替琏二奶奶干得风车斗转,一副独立于冯家的架势,但是谁都知道没了大爷,如狼似虎的山陕商人还会让你一个什么都不是妇道人家来他们虎口里夺食?

    这可是每年都是几十万的生意啊,单凭

    这个他们就能把琏二奶奶给撕成碎片。

    所以到最后琏二奶奶会怎么考虑,要不要让那个孩子认祖归宗老护住这份产业?可一旦认祖归宗的话,只怕立马就要在府里引起轩然大波。

    三位奶奶怎么想?还有那么多姨奶奶也有孩子了,这样一个“野种”回来,会带来什

    么?

    这都是不得不考虑的事儿。

    想到这里鸳鸯都有些犯愁,自家大爷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风流多情。

    琏二奶奶都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人了,琏二爷都主动和离了的妇人,怎么就能把爷给勾上床还生了儿子。

    这女人在床笫间就那么能耐,让爷欲罢

    不能?

    真真让鸳鸯百思不得其解。

    那也罢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甄大姑娘。

    看样子也是也不打算进府,而是要在外边兴风作浪了。

    也不知道爷给她许了什么愿,让对方这

    般志得意满的模样。

    想到这里鸳鸯就觉得气闷,怎么这些当外室的一个个感觉起来比府里正经八百的姨

    奶奶们都还得意呢?这未免也太气人了。

    “行了,鸳鸯,我可没心思来管你们府里的事儿,不过你是相公身边最受信任的人,相公的心思你也最明白,而且相公才二十出头就做到了三品重臣,所有事情自然都有深意,府里人未必清楚,所以我倒是觉得你们那三位奶奶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反正外边人外边事儿都翻不了天,相公心里心明如镜,比谁都明白,所以也就别杞人忧天了,难道说谁想要做个不合规矩的时而,相公还能压不住不成?”

    甄宝琛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话,既像是在表明心迹,又像是在告诫什么,鸳鸯也只能姑妄听之。

    “大姑娘这么想是最好,奴婢也不过就是一个替爷和三位奶奶管些杂事儿的下人,真正大事儿也轮不到奴婢来过问,但奴婢觉着以大姑娘这般的明白人,肯定也是能分清楚轻重的,爷对大姑娘这般心意,大姑娘自然也都心领神会的。”

    鸳鸯的话同样滴水不漏绵里藏针间也把自己的意思透露给了对方。

    甄宝琛心中赞叹,二女目光交汇,都多了

    几分理解和感慨。

    身上衣物一件一件褪掉只剩下一件湖蓝肚兜时,鸳鸯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夹着腿,缩着身子钻进了被窝里冯紫英怀中。

    感叹喘息声中,肚兜飞出被窝,丢在了床榻下,伴随着牙床有节奏的摇晃,罗帐上的金钩玉柱摇曳晃动,鸳鸯早已经把先前的矜持抛在了脑后。

    小别胜新婚,可如今到了金陵,真正比新婚更让鸳鸯迷醉。

    在府里,几位奶奶姨奶奶乃至她们的贴身丫鬟们,那日子都算得比谁都精准,就算是

    逢十爷休息,那也还有平儿、金钏儿这些个盯着,鸳鸯自然不好和平儿、金钏儿这些姐妹争什么,那就只能是自己吃亏了。

    她毕竟也是二十几的女人了,食髓知味,有过男女之事,夜里有时候做梦也会梦到爷临幸自己,也盼着能和爷欢好。

    但府里就这种情形,大奶奶和林姑娘都还没怀孕,尤二姨娘和琴二奶奶也都一样,还有晴雯、香菱、司棋、紫鹃这些丫头都乌眼鸡一样盯着,真正如打仗一般。

    这一回总算是等到了机会,在这金陵城里再无人会来说三道四,李甄两家的女人现在妾身未明,不可能来过问这些,自己才算是真正有了这份自由快活的机会。

癸字卷 第五百二十一节 尘埃落定,布局徐徐

    冯紫英同样有些贪婪地亲吻吮吸着鸳鸯的樱唇,双手在女人翘臀上有力的揉捏,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句***亲密无间地吻合在了一起。

    鸳鸯无比满足的喘息和呻吟声像是最有魔力的***,把冯紫英的兴奋激发到了极致。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和鸳鸯上一回欢好是什么时候了,起码也是三四个月前了吧?

    这个女人太过于替别人若想,那就只能委屈自己,连带着她这个首席丫鬟还不如其他各房的丫鬟那样偶尔还能和自己亲近一回。

    不过这一次来金陵,鸳鸯总算是彻底释放了一回。

    看着鸳鸯含羞带怯却又硬充勇敢地在床上一件一件褪掉衣衫把整个匀净苗条的身躯暴露在自己面前时,冯紫英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儿想要爆发的冲动。

    只是这丫头最终还是没能坚持把一切***,只剩下一件肚兜时还是羞不可抑地钻入了被窝里,但这更增添了冯紫英对这丫头的疼爱和珍惜。

    草深,径窄,苔滑,·.····

    鸳鸯的抵抗在冯紫英的战斗力面前不堪一击,除了哀哀求饶之外,就只能想喊玉钏儿来顶缸扛枪了。不过冯紫英却不想这等美好时候破坏兴致,婉拒了鸳鸯的要求。

    云收雨歇,恩爱缠绵。

    鸳鸯无比幸福满足地依偎在冯紫英怀里,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快活过了,在京师府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干扰,想要寻一个和爷放心大胆欢好的机会也不易,而到了金陵城才能这般无所顾忌。

    “怎么会突然把你和玉钏儿给派来了?还不放心爷不成?”冯紫英嗅着鸳鸯发梢的幽香,捻着鸳鸯的耳垂,漫声问道:“你也就罢了,怎么还把玉钏儿也叫来了?”

    “怎么,爷就这么不待见玉钏儿?莫不是去陕西,玉钏儿没把爷给伺候好?”鸳鸯脸贴在冯紫英胸膛上,微微喘息着,手指却在冯紫英胸膛另一侧画着圈儿。

    “爷怎么会不待见她?这丫头挺活泛,性子也好,爷挺喜欢她啊。”冯紫英不在意地道:“她的心思我明白,只是爷身畔女人太多,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爷也知道身边女人太多了?”鸳鸯噘起小嘴,“早知道爷这一趟要来金陵这么久,奴婢就该早些把金钏儿玉钏儿一起带着过来,也免得有人趁虚而入现在可好,奴婢日后回去怎么和奶奶们交待?”

    “交待什么?”冯紫英魔掌重新回到锦衾内,熟练地揉捻着,“也不关你的事儿,你来的时候早已经木已成舟了,真当你家奶奶们不明时务不成?有些事情她们也会难得糊涂的,何况这些事儿我遇上也得要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鸳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爷这话说出去可有人信?”

    “你这小蹄子是不是欠收拾?”啼笑皆非的冯紫英加大力度,很快鸳鸯的喘息声便粗重起来,哀求着:“爷,饶了奴婢吧,奴婢受不了,要不把玉钏儿叫来,..··”

    “行了,玉钏儿未经人道她来不是送死?”冯紫英这才绕过鸳鸯,“鸳鸯,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回去之后我会和你们奶奶说的,她们会懂,爷现在是高处不胜寒,二十三岁的正三品兵部侍郎,现在又连立大功,朝廷怎么赏?一省巡抚都当过了,给个尚书当,还是让爷入阁?不好办啊。”

    鸳鸯似懂非懂,心中却有些害怕起来,“爷立下大功难道朝廷还不待见了?那这般日后谁还替朝廷卖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朝廷也不是铁板一块,眼红嫉妒爷的,看不惯爷做派的,难道还少了?”冯紫英淡淡地道:“朝廷大殿就那么多个位置,爷上了,就有人上不了,人家含辛茹苦寒窗苦读数十载,仕途奔波打拼又是数十载,谁不努力,谁不艰辛?凭什么冯紫英这小子才二十

    出头就该上,还讲不讲资历,讲不讲规矩了?”

    鸳鸯无言以对,良久才有些不平地道:“那爷浴血奋战杀敌建功就白干了?”

    “也不是,但你不能太出头了,也该给人家一些机会,可朝廷又是爱面子的,得有讲究,就像你说的,不讲究日后谁还替朝廷卖命?”

    冯紫英伏上鸳鸯的身子,前度冯郎今又来。

    迎合着男人,鸳鸯宛如溺水之人,慢慢淹没其中,莹白如玉的莲足在清冷的空气中宛如翩跹飞舞的蝴蝶,..····

    “所以爷这是打算自污自晦?”瘫软如泥,鸳鸯才用尽力气颤声道,“那倒是便宜她们几个了,······”玉钏儿看着鸳鸯水润莹红的娇靥,忍不住咂了一下嘴。

    一夜不见,鸳鸯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舟车劳顿半个月似乎睡了一觉之后憔悴之色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意气昂扬。

    谁都知道什么原因才让她这般的,这也让玉钏儿心痒难熬。

    对男女之事她不是没见过,可毕竟未经人事,那滋味究竟如何,还得要亲身体验才知道。姐姐说第一遭疼得死去活来,可都说这是吃甘蔗越吃越甜,玉钏儿也盼着那一日早些到来。

    鸳鸯无暇顾及玉钏儿心中感受,***愉之后,她的精气神都变得好了许多,既然爷的想法都告诉了她,她也就明白该怎么来应对处理这些事儿了。

    替冯紫英洗漱梳理完,冯紫英便离开办公去了。

    后宅之事就全权交给鸳鸯了,这一点冯紫英格外放心。

    家中那么多女人,鸳鸯都能应付裕如,甚至还外带一个王熙凤,鸳鸯把这里边的平衡术用到了极致。

    眼见得十一月就要过去了,进入十二月就是各府州秋赋和税收上缴的时候,加上这一轮雷霆风暴对于永隆十二年也是万统元年的大周朝廷来说,这算是可以过一个宽裕的年了。

    来往于京师和金陵之间的包船比起往常几乎多了几倍。

    不断有金陵、扬州、苏州这边的士绅商贾和官员包船直奔京师,那里才是大周朝的政治权力中心。同样也有无数包船从京师南下来金陵,毕竟内阁授权全权处理江南事宜的这一群人还在金陵。

    除了事关重大必须要向朝廷请示的,寻常事宣都基本上要在这里形成决议,然后上报朝廷用印发文即可生效。

    “基本上定了,本想让君豫来金陵担任知府的,但他在西安时间太短,而且朝廷也觉得陕西那边不宜轻动,但我也提出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些官员表现上佳的,应该要予以擢拔升迁,否则无以体现朝廷恩赏,内阁诸公也认可这一点,······

    柴恪示意冯紫英入座,他也知道冯紫英一直在关注着这一轮人事调整,可以说这一个月里这边也两度派人北返京师,同样京师那边也两度派人来沟通,都是围绕着这一轮江南人事变动。

    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南京六部和都察院冻结,暂时不提废置,搁置不用,留待日后条件成熟之后再来计议。

    可整个南直隶若是不像其他省那样设立三司,又不像北直诸府州就在京师眼皮子下边,距离那么远,怎么来处置?

    这也是一道难题。

    如果设立江南省,效仿其他省设立三司,那冻结的南京六部和都察院就毫无意义了,可如果不设的话,这内里许多事情就不好统筹了。

    按照内阁计议的想法,那就是临时设立江南巡抚,由阁老顾秉谦临时兼任。

    不过顾秉谦不太愿意,但是却又没法推,最终提出他最多只能兼领江南巡抚一年,朝廷也答应了。“六吉公还是气不顺?”冯紫英笑着问道。

    “呵呵,也说不上吧,但肯定不太愿意,但一年时间一晃

    就过去了,也就是让他稳一稳局面,一年时间也足够朝廷考虑究竟是撤销南京六部都察院设省,还是继续保留了。”柴恪摊摊手,“反正到时候得有个结论了。”

    “贾雨村去通政司担任通政使?”冯紫英问道:“最后定谁来金陵?”“你猜一猜。”柴恪笑了笑。

    “君豫来不成,那谁来?”冯紫英也想不出。

    金陵怕是仅次于顺天府的第二府,虽然知府只是四品,但是看看贾雨村从正四品知府直升正三品通政使成为重臣,也足以说明其地位的重要性。

    来金陵担任一任知府,最不济都要升两级上正三品,当然不是谁上正三品都还能回京,贾雨村能回京也是因为其表现优异,获得了内阁诸公认可。

    “崔呈秀。”柴恪平静地道:“紫英你应该有印象才对。”冯紫英猛然挑眉,这个家伙?

    阉党五虎之首?呃,不对,自己还沉浸在了前世记忆中了,这个时空可不是了,也没有九千岁。

    但在大周朝中,这家伙三十岁之龄就已经是四品知府,而且是大同府这样的边地大府,一样相当惊人了。

    在大同时,这个家伙就有意讨好自己,不但让妻妾拜会自己家眷,后来还送了几个大同婆姨,总之相当地谄媚,让自己觉得对方太过热情。

    当然也得承认崔呈秀是个人才,另外有齐师和王永光的人脉关系,这也说得过去。

癸字卷 第五百二十二节 人事变动,各有所获

    但冯紫英以为自己既然去了陕西,那也就是路过,人家热情也就是看在齐师面子上,谁曾想后边人家的表现就让冯紫英都不得不佩服和认可了。

    若说是去年春节来自己府上拜年所送礼物最为丰厚的是谁,一个贾雨村,一个就是这崔呈秀,当时让自己都有些意外。

    要知道自己当时并不在京师,还在陕西平乱呢,但人家还是遣人登门送上厚礼。

    更为关键的是,据说连沈薛林三位过生时,崔呈秀都遣人悄悄送了礼,这份心那就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

    贾雨村也就罢了当时南北对峙还在谈判,贾雨村肯定会不遗余力,而且也和自己关系算是有渊源。但崔呈秀就只有自己赴任山西时见过一面,也是齐师的渊源。

    虽然后来对方也和自己有书信往来,但没想到人家会在春节给自己府中送一份厚礼,连带沈薛林三位的生日都有礼物,让自己都不得不承这份情。

    “尚书(崔呈秀字)?真没想到。”冯紫英有些不好评价。

    盖因这个家伙在前世历史中臭名昭著,但在今世中算是一个能臣,只不过的确有些爱攀附,但人家人情世故做得很漂亮,自己若是没有前世记忆,恐怕一样要对此人相当认可。

    “呵呵,他和令师算是乡人,而且也和道甫公交好,任大同知府也一任了,·····”柴恪笑了笑。“可据我所知存之公对其印象不佳啊。”冯紫英也笑了笑,高攀龙不喜崔呈秀,这不是秘密。

    崔呈秀去齐师和李三才那里都很勤,和方从哲也有些往来,足见此人的手腕水平,高攀龙哪怕是吏部尚书也一样挡不住对方的上进。

    “用人用其长嘛,尚书确有本事,当然有些做派不太招人喜欢,但也有人觉得他懂规矩知进退,所以嘛,有争议,但不妨碍人家的表现嘛。”柴恪不以为意,“原本道甫公是希望他进顺天府接替李邦华的,不过这一步太大,肯定过不了,所以退而求其次,到金陵府也算是进一步了。”

    “李邦华也要卸任顺天府尹了,谁接替他?他又去哪儿?”冯紫英没想到顺天府尹也要空出来了,他还以为李邦华还要坚持两年呢。

    “还没定,不好选人,李邦华干得也勉为其难,他自己也不想干,老想进七部,可通政使又被贾雨村抢了先,所以很郁闷。”柴恪也有些头疼。

    冯紫英想了一想,“何如让雨村去顺天府尹,让李邦华去通政司,两全其美?”

    “考虑过,但顺天府尹位置太重,也是李邦华才会愿意去通政司,贾化直接接任顺天府尹,内阁诸公都不放心。”柴恪摇摇头。

    通政使和顺天府尹都是正三品,理论上通政使是朝官,顺天府尹是地方官员,但是顺天府不一样,所以府尹也被列入重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通政使地位更重要。

    “有什么不放心,贾雨村这两年在金陵府面对如此复杂形势,不也一样应付裕如,要我看,贾雨村就是最适合的顺天府尹人选。”冯紫英心中一动,让贾雨村接掌顺天府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安排,日后自己在京师城里做事也要好办得多。

    “紫英,这话你该给内阁诸公说去。”柴恪斜睨了冯紫英一眼,“雨村去通政司的事儿也是刚定下来,还没有宣布,怎么你想帮雨村去活动活动?雨村也想去顺天府?”

    “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李邦华想走吧,我却是早就知道李邦华在顺天府干得很吃力很累,七部对其也不是太满意。”冯紫英耸耸肩,“何必非要难为人家呢?耽误了顺天府的事儿,那才是大事儿。”

    柴恪沉吟了一下,“不如你也给齐阁老去封信,我也给存之再去一封信,另外再和六吉公说一说,我也觉得李邦华不太合适顺天府尹,和雨村换一换,应该对两边都

    有利。”

    “也罢,那我回去就写信,看看赶得及不。”冯紫英说动柴恪,觉得把握又大一些。

    “克繇出任徐州知州,梦章出任广德知州。”柴恪又道,“方叔到山东出任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兵备官到任之后再定。”

    贺逢圣和范景文的资历还是太浅了一些,出任一州知州,而且是南直隶的知州,算是很不错的升迁了。

    尤其是徐州知州,这里扼运河要隘,意义非凡,对贺逢圣也是一大考验,这大概也是柴恪为他湖广老乡专门安排的。

    而方有度从刑部下放山东,也有些意外,冯紫英原本以为方有度是要到浙江或者江西的。“鹿友和非熊呢?”冯紫英再问。

    “紫英,你可真的是关心得够细啊,他们有你这个同年可真的是受益不浅啊。”柴恪打趣了一句。

    不过这年头同年、同乡这些相互关照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冯紫英作为永隆五年这一科的头羊,这些人不但是同年,也是青檀书院的同学,关系本来就密切,自然能帮就要帮一把。

    “嘿嘿,子舒兄,非熊和鹿友能力如何您也清楚,非熊在播州平叛中立功不小,飞白兄在给朝廷的报告中也历数非熊的功劳,若非近期兵部没有太多的具体战事,我也觉得非熊可以到地方上历练一番,我才懒得去替他操心呢,至于鹿友在香河干得很是出色,若有机会当然好,若没有机会,他留在香河在干两年也没啥。”

    冯紫英这番话倒也实在香河是顺天府大县,而且位置也重要,对于吴甡来说也是一个磨砺锻炼,也不急于一时就要调整,但王应熊却可以尽早下地方打磨一下,日后也有利于他的成长。

    在兵部干太久,很容易让自身被兵部事务所限制约束,思路就窄了,所以冯紫英才想要王应服多角度锻炼一下。

    “行了,不用解释了,王应熊到宁波府任同知,吴甡此番考虑到香河比较重要,现在朝廷还没有缓过气,所以暂时没动他,·····.”

    柴恪言简意赅,“刑部那边反馈北直和山东的白莲教都有坐大之势,所以才让方叔到山东,日后若真是有事,方叔也算是对白莲教有些了解的。”

    听得这么一说,冯紫英又皱起了眉头,“若是如此,那克繇和梦章就不该动。”

    被冯紫英的话给逗乐了,柴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以为这吏部你开的不成?朝廷也有综合的考虑难道离了他们俩,这北直隶局面就要大坏,白莲教无人能制了?”

    “倒也不是那么说,可是他们二人对情况已经相当熟悉,若是白莲教真要作乱,那应对起来肯定更为得心应手。”

    冯紫英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夸张过分了,之前一门心思想要提贺逢圣与范景文谋升迁,现在升迁了,却又觉得会影响北直隶那边局面了。

    “行了,朝廷自有安排,这一轮调整,朝廷和南京这边也商计过,同时也和刑部都察院那边沟通过,不说是万全之策,肯定也都考虑过。”柴恪摆摆手,“文廷寿调任河间同知,袁万泉调任保定同知,你不是一直担心北直这边的白莲教么,这两人既然也是经历过陕西民乱而打拼过来的,那正好,就来应对一番,以防万一。”

    冯紫英非常满意。

    文廷寿和袁万泉没来江南是对的,这二人就在粗粝的陕西,骤然来精细的江南未必适应,但是放在北直隶却很合适。

    同为北地,但保定和河间都是燕赵大府,民风骁悍,正需要这等铁腕手段的同知来整治,尤其是在白莲教也在北直隶相当猖獗的时候。

    这就基本上把冯紫英拜托全数考虑到位了。

    当然并没有像冯紫英最初打算的让文廷寿和袁万泉到扬州宁波这种江南州府,但到北直隶

    无疑更合适。

    柴恪在这方面考虑更周全。

    “多谢子舒兄了,委实要比小弟考虑更妥帖周全一些。”冯紫英真心实意的起身作揖道谢。

    “好了,文廷寿和袁万泉二人的履历我也看过,的确也都是务实做事之辈,否则河间和保定这等地处京畿腹地的大府我也不敢推荐他们他俩。”柴恪捋须,“紫英,你去陕西一趟,时间虽短,但是观人的本事却不差,那潘汝桢、许俊阳也都是能做事的好手,也就是他们新任不久,不然我还真想把他们放在北直山西这些地方来,....."

    很显然柴恪对当下吏部的一些安排还是不太满意。

    高攀龙自命清高,性格清峻,喜好高谈务虚,和柴恪性子并不太合拍。

    好在柴恪颇知进退,所以还算能相处,但要说有多么默契亲近,就说不上了。

    “存之公其实并不太适合吏部,礼部其实才最适合他。”冯紫英耸耸肩,很随便地道:“或者进内阁当个大学士,也不错,但在吏部,以琐碎事务为主,存之公心高气傲,未必耐得住这种日子。”

癸字卷 第五百二十三节 游说,打动

    柴恪睃了冯紫英一眼,脸色冷了一些,“等你当了首辅之后再来说这等话好了。冯紫英也不在意。

    他和柴恪交情不一般,偶尔有些出格但是并非妄言,反而能拉近双方的关系。

    “我说的是实话,存之公口口声声说任人唯贤,选人唯正,但我以为还要加一条,用人唯实,光谈贤明廉正,而不讲效率能力,这就失了用人根本了。”

    冯紫英毫不客气,柴恪也没有反驳。“尤其是地方官员,都说灭门令尹,是不是该选清正廉洁的,当然该,但若是选去的人,崇尚清谈,啥事不会做,被下边人随意糊弄,几年下来,地方士绅豪强倒是交口称赞送你一副万民匾,施施然升迁走路,可地方百姓呢?他们得了什么?你是为民做官,还是为自己的升迁做官?”

    冯紫英的语气很平静,但话语里的含义却很犀利。

    直指吏部选官的机制有问题,对官员考核的机制也有问题,一味把考核的方向指向地方诉讼增减、教化优劣、士绅评价好坏,更有问题。

    “紫英,看样子你对吏部的工作很有意见啊。”柴恪笑了起来。

    “当然,我从不讳言。”冯紫英也不客气,“当着叶相、齐师和存之公,我一样敢这么说,吏部选官用官导向有问题,培养官员的机制也有问题,进士观政不该在七部和都察院,最应该去的是地方州府,好好学一学,观摩观摩,另外就算是进士观政结束,也该先去地方州府,去了可以干通判,干推官,干同知,但就不能干知县知州,····.·”

    柴恪被冯紫英的话给逗乐了,“紫英你观政在哪里?翰林院吧,怎么,你过了这一关,就开始打翻天印,给后边人下药了?”

    “子舒兄,你这话就更不对了,我当庶吉士观政在翰林院,但是***的事什么事儿?去宁夏入草原,守甘州,和叛军打得不亦乐乎您也在啊,是我上官呢,回来之后呢?气还没喘匀净呢,又让我下江南了,一路颠簸,我那几年可真没清静过,比所有的庶吉士加起来跑的路还多,这不假吧?但我觉得值啊,增长了见识,学了不少东西,也熟悉了许多下边的事情和人,真要让我在七部里边呆着,我还真觉得没意思,学不到东西。”

    冯紫英的话的确不假,柴恪也无法反驳。见柴恪不语,冯紫英也不为己甚,但有些话他还是要讲明。

    “子舒兄,当下情形乃是天下之大变局,要不我们六部也不会变七部,吏部做事也要有变化才对,大周承平百年,人丁滋繁,人稠地窄的情形越发突出,可气候变化却是日益剧烈,北地歉收似乎已经成常态化,稍有不慎,便是流民遍地,......”

    “你也看到了,陕西尚未平定,山西大乱又起,今年河南的情况也不是很好,若是官员目光只盯着上官和士绅,却不愿顾忌庶民百姓,山陕之乱再演,甚至在河南山东上演也不可避免,·····.”

    “·.····,另外垦拓域外南洋也是必然趋势,否则人口与钱粮的矛盾只会越加突出,朝廷在这方面还没有一个统筹规划考虑,我也和美命兄、景会兄都提到过这个情况,他们也基本赞同我的观点,尤其是景会兄也表示会一力推动大周对外拓殖的步伐,··....”

    柴恪、毕自严、郭正域、杨鹤是官应震之下的湖广士人中的四大金刚,再晚一些的就是吴亮嗣和杨嗣昌了。

    湖广士人素来和北地士人结盟,海外拓垦历来是江南商人所热衷的,柴恪没想到冯紫英也会如此坚定不移地支持这一政策。“紫英,真没想到你的态度可和朝里许多人的看法不一样啊,他们觉得连辽东都守得如此艰难,乌斯藏的管治我们也是力不从心,连西域我们都可以放弃,蒙古人那边对我们还虎视眈

    眈,朝廷哪里还有余力去考虑域外南洋?”

    柴恪所说的也代表了朝廷里边很大一部分人的看法和态度。

    “也是大争之世,越是要砥砺前行,其实我倒是觉得辽东局面已经到了一个拐点,建州女真上一轮虽然夺下了安乐州,看似攻势不减,但其实他们损失惨重,我预计两三年内努尔哈赤都只能回去舔舐伤口,好好养息了蒙古人摊上林丹巴图尔这样一个眼高手低志大才疏却又好大喜功的主儿,多折腾两回,估计察哈尔人都得要落下去了,陆地上我们现在看起来居于守势,但是很快就能实现攻守平衡,但海上,我们不能等,西夷人已经来了,原来本是我们内湖的南洋诸地,佛郎机人来了,荷兰人也来了,英吉利人也来了,我们再不御敌于国门之外,敌人就要踏上我们的土地了。”

    冯紫英的话让柴恪有些动容,许久才道:“但朝廷财力怕是经不起你所说的那般陆地攻守平衡,海上锐意进取啊。”

    “所以我才会和美命兄、景会兄说要以民间之力先动,我们朝廷在后边支持。商贾之力不可小觑,山陕、江南商贾加起来的财力何止亿万,关键是要调动起他们的兴趣,商人么,无利不起早,但是一旦有利,有人说过三倍之利,他们可以贩卖吊死他们自己的绞索,此言不差,只要商人们感兴趣,那么这只力量调动起来,朝廷便能借力,实现我们的目标。”柴恪目光沉凝,“东番拓垦,朝廷有意设府,的确也对朝中有所触动,但你提到下一步就是苏禄吕宋,以及旧港旧地,距离就远了许多,·.....

    “子舒兄,你可能不清楚,现在沿海几大船厂都已经能建造西式大型帆船,这种帆船载量大,稳定性好,帆多而复杂,但借风航速快,登莱水师已经全面采用这种克拉克和盖伦船为战舰,福建水师下一步也会如此,沿海海贸商人基本上都改用了这种西式帆船,所以苏禄、吕宋和旧港那边这点儿距离都不是问题了。”

    冯紫英再度补充:“吕宋和苏禄,交趾,乃至现在的东番,一年三熟之地,若是能全面开发出来,对于缓解咱们大周人丁滋繁的压力大有裨益,这一点可以压倒一切。”

    柴恪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的确很诱人。北地流民不断,表面上看起来是天灾影响,但实际上更深层次的问题是这块土地上养不活那么多人了。

    只要不是丰年,那么就要面临外流的压力,因为吃不饱,一旦遇到灾年,那就只能举家流亡,被裹挟成为乱军也就顺理成章了。冯紫英现在就是接着各种机会不断地宣扬自己的观点,你如果连自己身边熟悉的、信任的人都无法影响到,无法让他们认可你自己的观点,你怎么可能让那些陌生人认可?这是一个锲而不舍的长久之计,但是却必须要走。

    而且冯紫英也很清楚,这同样是一个吸聚力量,动员影响力的机会。

    把商人们的力量牢牢凝聚起来,把土地士绅们撵着让他们向工商士绅转化,为我所用。

    这样就像是一个统战策略,把盟友搞得

    多多的,强强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弱弱的,这样做事才能无往不利。

    现在湖广这一帮子士人官员基本上都接受了自己的观点,反倒是自家本身出身的北地士人中还有不少不认可,江南士人中分化也比较到,沿海沿江工商业较为发达的地方士绅会越来越支持,而内陆地区以土地租佃为生的士绅则是十分反感。

    对这一点冯紫英也不在意,只要吴淞口船厂和证券交易所的示范效应出来,他相信很快就会吸引一大批人改变观点,无论是北地士绅,还是江南商贾,都是如此。

    无比满足地从甄宝琛玉体抽身起来,冯紫英爱不释手柔媚妖娆中有着几分狡黠和英武,的确和其他女人不一样,让人乐而忘返。“还有半个月我恐怕就要返京了

    ”冯紫英靠在床头上,很有点儿抽事后烟的感觉。只可惜好像烟草虽然传入沿海,但是还没有被广泛地接收,不过从段喜贵那边得来的消息,一些沿海港口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吸食这种淡巴菰,也有称之为金丝草。

    冯紫英也知道这种玩意儿挡也挡不住,流行开来似乎不可避免,而且大周地大物博,远非吕宋那些地方可比,可供种植烟草的地方很多,甚至还可以返销吕宋。

    “相公是要考虑妾身的归宿去处了么?”甄宝琛翻转身体,宛如一条莹白无暇的大蛇,缠绕在冯紫英身上,笑吟吟地问道。

    “你真想学王熙凤?”冯紫英微微蹙眉,但又展开来,“要学就学吧,你的性子倒真还和她有些相像。”

    “那妾身可真要学就学一样了啊,相公什么时候给妾身一个儿子呢?”甄宝琛经过这两个月,心态已经彻底放开了,笑起来更有一股子妖媚之意,“到时候妾身还准备去天津卫拜会一下凤姐姐呢,同病相怜嘛,都是被相公抛弃了的弃妇,而且还得含辛茹苦地挣钱替相公养儿子,这天下哪里说理去?”

癸字卷 第五百二十四节 钉子,棋子

    被甄宝琛的话给气乐了,狠狠在对方裸臀上拍了一记。“叭!”,疼得甄宝琛差点儿跳起来,眼圈都红了。

    “爷可真的能下狠手,方才还抱着人家爱得死去活来,掏心窝子的话说了一大堆,把妾身感动的,这会子就翻脸无情了。”甄宝琛捂若臀,抿着嘴,横了冯紫英一眼,“那日后妾身还能指望谁?”

    “够了,宝琛,爷和你说正事儿呢。”冯紫英还真有些放不下这女人。

    机敏慧黠,而且还很有胆魄,眼界格局比王熙凤强不少,若是自己要在这江南安插一个贴心人,她还真的很适合。

    “妾身听着呢,打算把妾身放在哪儿?”甄宝琛目光流淌,“扬州?苏州?”

    “扬州更适合,证券交易所就设在那里,你不是对这些股份制企业很感兴趣么?吴淞口船厂股份制改造即将启动,我也为你争取了一个机会,......”

    冯紫英话音未落,甄宝琛目泛奇光,骨碌一下子就翻身起来,坐在冯紫英身上,一只手扯着锦衾被角遮住胸前风光,一边颤声问道:“真的?”

    “爷什么时候虚言逛骗过你不成?”冯紫英傲然反问。

    甄宝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幽幽地道:“爷就不怕外人说闲话?”

    “这个外人是指谁?”冯紫英反问:“若是指冯府里的人,大可不必担心,难道她们不知道凤姐儿的事情?如果说是朝里的人,那就更无所谓了,股份制改造和证券交易所本身就要吸引所有愿意投资入股的士绅商贾,官员也不例外,这江南士绅商贾背后又有几个是和官员没有瓜葛的,我还要借助他们的嘴去帮着宣传,让他们动员各自背后的家族和所能影响到的人都来加入进来,尽可能把股票交易的声势造得最大呢。”

    “那相公的意思是妾身也可以代表相公去参与这些股票投资和交易?”甄宝琛咬着嘴唇。

    “这要看你了,你如果想要帮甄家,那也可以,要代表我也可以,甚至你要把我和甄家拉到一起来投资,也由你,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想,另外甄家未来会是怎么样,都还有很多不确定性,····..”

    冯紫英悠悠地道:“宝琛,有时候我自己也不确定有些路能不能走,但我总想试一试,就像这个股份制产业的改造,然后用来交易,吸引更多的资本来促成大周工商业的发展,很多人不理解,或者说觉得我是在哗众取宠,小题大做,认为天下还得要以农为本,把心思都花在工商业上是舍本逐末,终究要吃亏,但我要说他们是鼠目寸光,看不到时代的发展,抱残守缺因循守旧,西夷人的炮舰都打到了家门口了,如果不是他们相隔太远,人手和补给不足,我们的水师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正因为如此我才催促着登莱水师赶紧换船换炮,·.····”

    甄宝琛第一次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的深沉和压抑,似乎有很多话语无法向人倾诉,而自己似乎可以充当这个角色,这让甄宝琛有些窃喜。

    “船坚炮利我们不改变不学习的话,当西夷人的战舰开到我们的港口,我们怎么应对?”冯紫英吁了一口气,“我不愿意见到挨打失败之后再来汲取教训,更不愿意丧失了先机之后再去花费几倍甚至十倍的代价才去追回来撵回来,有些东西甚至我们失去了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有些话语的含义甄宝琛一时间还不太明白,但是她能领会到冯紫英话语里的落寞和不被理解,这让竞然有了几分心疼的感觉。

    “相公,您觉得那些西夷人会对我们大周造成威胁?你不是说他们的老巢远在万里之外么?难道他们会不远万里来打我们大周,为了什么?占我们的土地,还是抢掠我们的财产?”甄宝琛问道。

    “有些事情现在我们都觉得不可能,但是到了那一步才

    会发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你不够强就是原罪,就像南洋那些土著一样,佛郎机人,荷兰人,英吉利人到来了,何曾征求过他们的意见,何曾理会过他们的态度,不听话就是火铳和刺刀对付,杀戮伴随,三五百人能杀几千上万土著而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能现在朝廷会觉得我们大周怎么会和那些南洋土著一样?我们有军队,有水师,但当西夷人的战舰和火炮远远强于我们时,当我们的军队面对对方难以匹敌时,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向对待南洋土著那样对待我们?与其那个时候手忙脚乱地应对,何如先发制人,我们先强大起来,和他们较量较量,御敌于国门之外,··....”

    冯紫英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和甄宝琛说起这些话来了,或许是觉得甄宝琛心思更灵活,或许是甄宝琛对入股份制产业和证券交易这些新生事物接受度更高,反应更快又或者自己真的想要让甄宝琛成为自己在江南这边的代言人,参与一些自己不好出面的行业和事情。

    当然,这可能也和近期自己与顾秉谦、柴恪、郭正域、毕自严、孙鼎相、杨涟等人多轮沟通带来的一些思想波动有关。

    大部分人接受了一些自己的观点,但是从骨子里他们仍然不不太认同工商业的发展可以取代农业的地位。

    甚至他们觉得工商业永远都只能是农业的一个补充,毕竟没有粮食那是要饿死人,而其他似乎都可以忍受过去。

    但他们忽略了如果没有工商业的发展,农业的发展一样受到限制,粮食的价格也会因为运输不畅而价格暴涨,而拓殖带来更多适合种植粮食的土地,会让整个大周的粮食生产进入一个良性循环状态中,这些他们都看不到,或者说意识不到。

    这种思想超出周围人数百年的孤独感其实已经多次让冯紫英体会到了。

    他发现自己对抗这种孤独的办法也许就是和女人欢好,让女人姣好的容颜和柔媚的身体以及温顺的性格来安慰自己孤寂的心灵,如果再有那么一两个在某些方面能够和自己说得上话的,那就更完美了,也许这就是历史穿越者不得不面临的困境吧。

    沈宜修勉强算一个,甄宝琛似乎勉强算半个,贾元春有时候也勉强能算半个,郭沁筠有时候也能勉强算半个,但总的来说,她们都只能被动地跟着自己的思路而行,无法给出自己更多的建议,更谈不上创新性的东西了,但这一点冯紫英也从未抱希望。

    “相公,妾身没法像相公那样深谋远虑,但是妾身明白现在的股份制产业和证券交易所对相公来说是一个尝试,也很重要,若是相公希望妾身去尝试一下,妾身愿意去尽全力做好这件事情。”

    甄宝琛咬着嘴唇目光盯着冯紫英,一字一句地道。

    冯紫英看着甄宝琛,沉吟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相公不是说了吴淞口船厂么?那切身就拉起虎皮当大旗了,出资也去购买一部分股票,成为吴淞船厂的股东,按照相公所言,吴淞船厂规模不小,今年都还进行了扩建,福建水师与登莱水师相比,还差得很远,大部分战船都还是老式的,但福建水师日后是要面对南洋的,而南洋西夷人更多,妾身还听相公提到了薛家和安福商人要拓殖苏禄吕宋,而那里是佛郎机人的地盘,如果福建水师不跟上,那一旦发生冲突,福建水师可能会吃亏基于这一点,朝廷应该要为福建水师换装,那么这应该成为吴淞船厂的机会,甚至可以让吴淞船厂几年都不缺订单,这样一个好消息,吴淞船厂股票应该会大涨,.·.···”

    冯紫英没想到甄宝琛思路如此清晰,这么短时间里就已经拿出了对策来,先改股份制,拿下股份,然后游说各方为吴淞船厂拿下福建水师大单,这算是一个利好消息,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出货卖出股票呢?“那下一步又怎么做呢?”冯紫

    英还真有些好奇了,他要看看这个女人如何来操作股票。

    “嗯,大涨的时候,我们自然可以卖出,赚取利润,但这种消息可能会刺激涨一段时间,终究要归于平稳,如果没有其他可操作的,其实可以长久持有等待分红,利润可观的情况下,每年分红肯定比存银庄高得多,·····.”

    甄宝琛的话没让冯紫英满意,冯紫英盯着对方道:“我是说,你觉得像这样买进卖出,是否可以赚钱,我是指不是一次赚钱,有什么办法反复赚钱,······”

    甄宝琛好半晌才算是明白冯紫英的意思,她有些搞不懂冯紫英的意图,“相公的意思是要反复地操作一支股票,让其价格不断上涨下跌赚钱么?可这样做应该有违相公的初衷吧?”

    冯紫英摇摇头,“具体原因你暂时不管,我只问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办法操作?”他要试一试这女人有没有在股市上操作的直觉和天赋。

癸字卷 第五百二十五节 直觉,天赋

    甄宝琛凝神沉思,最后才试探性地道:“也不是没有,但这种手段未必光明,可能也会带来许多副作用。”

    冯紫英点点头:“你说。”

    “比如,制造一个传闻,宁波船厂即将要股份制改制上市,可以在坊间大肆炒作,又或者的确去做一些促成宁波船厂上市的准备工作,宁波船厂比吴淞船厂规模更大,效益更好,市场更看好,受此影响,肯定会有人卖出股票等待去买宁波船厂股票,又或者制造一桩传言,说吴淞船厂为福建水师试制的舰船出现质量问题,朝廷可能取消对吴淞船厂的订单,那吴淞船厂股票价格肯定大跌,都想要尽早出空,然后我们可以趁机收购股票,等到事实澄清,股票价格回涨,再出手股票,这样便可以获利,…………”

    甄宝琛一边观察着冯紫英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道:“当然这里边可能还要辅之以一些其他手段造势,比如要报纸帮忙宣传,又比如找人在坊间四处传播,甚至必要时候还要人来顶缸,…………”

    冯紫英满意地点点头,足够了。

    单凭甄宝琛才接触这么久这一行,自己也就是很随意地讲了一些相关的内容情况,甄宝琛就能自己揣摩出这么多门道来,已经相当不简单了。

    这个舞台很适合甄宝琛。

    当然现在这个舞台现在可能还太小,但正因为小,冯紫英才希望他更活跃一些。

    能够出现一些暴涨暴跌的噱头故事来,才能吸引更多喜好这一口的人加入进来。

    现在就要忙着规范无此必要,就得要有这种暴富奇迹才会让无数人趋之若鹜至死不悔。

    真正的投资者不会太受此影响,冯紫英的目的就是让整个平台成为一个游资去向,让无数人幻想着能在这里发财致富,进而不断发展成为一个日渐完善的融资平台。

    “宝琛,看样子你对这个证券交易和股份制改制很有想法,我很看好你。”冯紫英笑了笑,“我也知道甄家虽然倒了,你父亲他们肯定也会收到惩戒,但瘦死骆驼比马大,鉴于甄家也十分配合主动上缴了非法所得,所以朝廷肯定也会给甄家留一丝余地,我估计令尊他们,也就是甄家男性族人大多要发配流放,我会做工作让他们发配遵化、密云这些‘边地,,至于女性族人则不在其列,可以自由选择,…………”

    “相公的意思是妾身可以替甄家在扬州这边运作,…………”甄宝琛迟疑了一下,“这种事情,虽然妾身觉得很有意思,但只怕父亲叔父他们未必看好,…………”

    冯紫英攒过甄宝琛的丰腻腰肢,忍不住在对方平坦柔软的小腹上揉弄一阵,漫声道:“那最好,宝琛就替我来运作吧,我这一趟南来,虽说谨慎自敛,但免不了也有些收益,另外要做事儿我也可以凭借我自身信誉在海通扬州号或者南京号提上三五十万两银子的,宝琛就可以拿来试一试水,…………”

    甄宝琛心中既是兴奋,又是感动,忍不住有些眼圈发红,哽咽起来。

    自己算什么?却值得男人如此看重和信任,三五十万两银子,哪怕是对之前毫发未损的甄家来说那也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目了。

    现在甄家阖家残存的资产估计也就是一百余万了,可那是甄家的,是父亲与两个叔父三房的。

    父亲的长房顶多也就是三五十万两银子,而且这份家产也轮不到自己,那是宝玉的。

    但现在男人却很爽利的表态会给自己三五十万两银子来进行操作,哪怕只是操作这种买卖股票的行当,但毕竟这三五十万银子可能就会交到自己手上,亏盈全由自己,万一自己从中藏私呢?万一亏损了呢?

    见女人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冯紫英不由得对这个女人更为怜惜。

    比起王熙凤,这个女人格局心胸更大,思路更清晰,或许是一切已经失去,所以更有一种豁然舍得的气势,这也是冯紫英看好的。

    “行了,不就是三五十万么?亏了折了那又如何?我早就说了,这就是一个尝试,你来替我运作目的也就是要把这个市场弄得活跃起来,让江南乃至北地那些个脑满肠肥的田主们不要成日只想着把田租收了就换成银子藏在地窖里,存在银庄里,现在有一个更好的投资去处,他们可以随时变现,随时进入,不收任何限制欢迎那些有志于这一行的人进入市场,这一行前景光明无限,…………“

    听着冯紫英细细叙述对这个股份制改造和证券交易所的构想,甚至包括日后国债也会拿到这里来进行交易,甄宝琛心潮澎湃。

    她从未想过自己最终的命运变成这样,也许这就是惊天一跃,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这一跃中摔死,但是她相信有这个男人给自己兜底,大不了自己就回去老老实实给他当外室,替他生儿育女罢了。

    一进入十二月,秦淮河上的河风都骤然冷了许多。

    眼见得距离过年之后一个月不到了,原来还有些乱糟糟的金陵城似乎也终于开始进入正轨安静下来了。

    江南巡抚衙门的牌子终于挂了起来,看着衙门外悬着的牌匾,冯紫英都觉得似乎金陵气象又有些恢复的模样。

    这一段时间里京中官员不断南下,也有一些人开始北返。

    比如孙承宗就先回京了,孙鼎相、郭正域也随后北返,倒是杨涟还留在这边。

    毕自严去了扬州,负责操办扬州证券交易所以及大周第一家股份制产业——吴淞船厂的上市交易事宜。

    为了吴淞船厂的股票卖出去,冯紫英和毕自严也找了不少商人,另外也设计了一些方案,想方设法把

    方方面面考虑周全。

    但可以想象得到,这种新生事物要出来,各种差错纰漏是免不了的。

    而且商人们对这种东西也是将信将疑,即便是卖不过冯紫英和毕自严的面子来掺和一下,但要说对此有多么大的信心,可能除了真正有志于吴淞船厂的通州卓家,其他人更多的是凑个热闹。

    “嗯,这一支黑珍珠的珠钗戴在你头上更好看,果然是美人如玉,灵动人心,…………”

    冯紫英站在落地梳妆镜前抬起正在梳妆镜前打扮的甄宝琛下颌,轻轻吻了吻甄宝琛的楼唇,香气馥郁,胭脂尽吐。

    甄宝琛忍不住深呼吸,强忍住这份迷醉。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了,情郎的宠爱,手中事情带来的充实感,都让她有点儿欲罢不能的感觉。

    她也是女人,一样渴望着男人的爱抚宠溺,昔日那前夫丁中祯与眼前这个男人相比,天壤之别,甄宝琛发现自己对方的印象自己心中一惊模糊得有点儿记不清楚了,这才多久?

    她甚至有一种患得患失的纠结,如果这个男人返京了,自己留守扬州,该怎么办?独守空闺,这等日子多么难熬?

    那自己和宝毓一道与男人返京,索性安安心心就给他当个外室,生儿育女?

    这又不是甄宝琛想要的生活。

    甄宝琛也知道自己不会跟着男人返京,她就只有抓紧这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尽可能地与男人极尽欢愉,让男人牢牢记住自己,在江南还有一个牵挂他的女人。

    “爷,那十万两银子已经进了海通钱庄,现在吴淞船厂的股票的样票在扬州那边已经印制了出来,加了特殊的防伪印记,今日就要请有意购买股份的各家去看,爷觉得妾身现在适合露面么?”甄宝琛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现在自己身份妾身未明,还真不好说去看票合适不合适。

    “你迟早要露面,这个情况我也和杨涟、毕自严打了招呼,他们倒是取笑了我一番,说我不爱江山爱美人,我也应承了。“冯紫英坦然道:”所以你就去扬州吧,如果觉得太孤单,让宝毓跟着你一块儿去也行,估计日后事务都要在扬州那边,我等几日也会来扬州。”

    “那爷就不回金陵了?”甄宝琛吃了一惊,颤声问道。

    “嗯,也许要回,也许不会,看情况,但我在江南呆的时间肯定不长了,要争取年底之前回京。”冯紫英爱怜地抚摸着甄宝琛圆润滑腻的面庞,“我有感觉,就算是我回了京,但我们会很快还会再见面。”

    甄宝琛一喜,“真的?爷为什么这么说?”

    “就纯粹是一种直觉,再说了,就算你在扬州,就算有事儿要做,也不是每天都需要忙碌吧?”冯紫英微微一笑,“难道就不能来京里一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爷想你了你就不想爷?现在走运河何等方便,顺风的话,十日就能到,乘船也不劳累,…………”

    甄宝琛美目流转,“妾身就怕来了京师,府里的姐妹们憎恶妾身,喊打喊杀的,妾身可吃不消。”

    冯紫英大笑,“凤姐儿在天津卫近在咫尺,也没见怎么着,你来还可以和凤姐儿交流一下经验嘛,没准儿凤姐儿的水泥工坊一样可以上市呢。”

癸字卷 第五百二十六节 人生一世,求个自在

    “那爷要这么说,妾身就真的要找机会来来京师走一遭了,沈家姐姐妾是没见过,但宝妹妹妾身是见过的,林家妹妹听说也是个亚赛貂蝉昭君的,妾身也好去拜会一下。”

    甄宝琛本身就不是一个不太怕事的性子,而且她现在也是无欲则刚,既然没有考虑入冯府,那就没那么多忌讳和担心了,只要有冯紫英的信任和宠爱,其他一切她都不在乎。

    而且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她越发觉得冯紫英的性子和其他男人的不同,别的官员做事之前都是思前想后考虑周全,而且尤为担心对自己的仕途造成影响,可冯紫英却不一样,一些明显可能会有影响或者不利的事情和传闻,他都满不在乎。

    之前甄宝琛还觉得是不是冯紫英强装硬充大个,但后来发现冯紫英是真不在意,就算是自己提醒他,他也是漫不经心,或者说安之若素。

    那份淡定和泰然,真的不是一般官员能有的。

    既然冯紫英都这么洒脱,自己一个被休了的妇人,身份也就是他的外室,自己的一切也就完全寄托在他个人好恶上,自己也不会在京师那边呆着,和冯府那几位也不会有太多交织,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而且她也感觉得到,冯紫英并没有想要让自己和府里那几位有太多交织的意思,这也正合甄宝琛的心意。

    “你要拜会也由得你,凤姐儿那边也一样,我还是那句话,宝琛,你无须太过在意别人,活出你自己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事儿,我和你既然已经结缘,我画出的图卷,你也感兴趣,甚至我觉得你也有这方面的天赋,那何不就洒脱地做下去呢?”

    冯紫英站在甄宝琛身后,揽着甄宝琛的蜂腰,嗅着甄宝琛鬓间发香,“爷喜欢你这率性大胆的性子,没必要去因为别人而约束自己。”

    “那妾身可就真的就信爷的这番话了啊。”甄宝琛笑吟吟地侧首把脸贴在冯紫英肩头,“其实妾身这段时间都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跟着爷这一段时间里就像是比妾身在丁家八年所经历和见识的东西还要多,每天心里边都是装得满满的,甚至做梦都觉得五花八门,层出不穷,有时候人这一辈子活着图个什么,不就是图个精彩愉悦么?所以妾身觉得跟着爷一辈子,无论怎么,都值了!”

    这番话倒是说到冯紫英心坎上去了,人活一辈子就是一个精彩和舒服,其他想那么多干啥,精彩就是自己觉得值得做得事情去做,舒服就是做事之后心情愉悦,成就感十足,就这么简单。

    他觉得自己和甄宝琛在这一点上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也罢,宝琛,扬州你就放心大胆去吧,甄家那边下人,或者外边的人,你有信得过的,也选一二,总归你一个女人在外边还是有些不方便,有一二贴心可靠的,男女不论,你自己掂量。”

    冯紫英宽解甄宝琛,甄宝琛也是感动献吻,不是哪个男人都能如此大度的,还能同意自己在甄家选人。

    甄宝琛带着甄宝毓去了扬州,冯紫英还要留几日。主要是等贺逢圣、范景文以及王应熊仨人。

    贺逢圣和范景文分别担任徐州和广德知州,王应熊却是因为在播州之战中的突出表现,出任宁波同知。

    三人已经联袂南下,先要到南京拜见顾秉谦和柴恪以及杨涟,也算是这个时代的任前谈话。徐州和广德都属于南直隶管辖,顾秉谦是江南巡抚,他们二人来拜会也正常。

    王应熊出任宁波同知,宁波属于浙江,论理和江南巡抚没关系了,但顾秉谦是以内阁阁臣身份来江南处理一应事宜,而这个江南就是指大江南,包括南直、浙江、江西和福建,加上柴恪和杨涟分别代表吏部和都察院也在南京,所以来拜会也是情理之中。

    正因为三人都要南来,所以冯紫英干脆就在南京等他们,尤其是贺逢圣所在的徐州,紧邻山东,白莲蔓延也很突出,冯紫英也要和其交待,而王应熊出任宁波同知,冯紫英也要提醒其加强海防,以防倭寇的卷土重来。

    三人是在甄宝琛去扬州三日后才到的。

    “来得够快啊,去见了顾阁老和柴侍郎、杨副都御使他们几位了?”冯紫英看到三人来,也是心情大畅,亲自迎出去,把三人迎进门来。

    “啧啧,这宅子,紫英,你也不怕杨大人奏你一本?”王应熊看着这幢豪宅,忍不住摇头叹息,“钦差大臣的身份的确不同凡响啊,这小日子过的舒坦啊。”

    “哼,非熊,你去了宁波,只怕日子比我过得还要舒坦,宁波海商巨富如过江之鲫,到时候他们来登门得把你的门槛踢破,我现在也就是暂时借助今日,等你们来了之后,我就该北上了。”冯紫英拍着王应熊的肩头,乐呵呵地道。

    “紫英,你要走了这么快?”范景文讶然问道:“柴侍郎和杨副都御使好像都还要等一段时间啊。”“他们有他们的活儿,我是兵部侍郎,军务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就该回去了。”

    冯紫英引着二人入内,进了花厅,玉钏儿把茶端了出来。

    “西北军怎么处理?令尊呢?”王应熊是兵部出来的,对这一块最敏感。“非熊,听到什么消息了?”冯紫英笑着问道。

    “听说孙侍郎向朝廷建议令尊出任宣大总督兼宣府总兵,麻承勋调任榆林总兵。”王应熊也不隐瞒。“哦?那贺世贤呢,接任甘宁总兵?那祁炳忠呢?”冯紫英皱眉,甘肃宁夏二镇合并,祁炳忠应该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麻承勋去了榆林,贺世贤能去哪儿,只能去合并之后的甘宁,问题是祁炳忠又去哪儿?

    “嗯,贺世贤接任合并之后的甘宁总兵,祁炳忠南下接任荆襄总兵。”王应熊回答道:“这只是一个说法,现在恐怕还没定下来,你这个右侍郎还没有回去嘛。”

    “祁炳忠去荆襄镇不合适,荆襄镇在西南战事告一段落之后保留意义都不大了,祁炳忠就耽误了。”冯紫英摇头,“不能因人设位,荆襄镇存在价值甚至还不如固原镇,固原镇都裁撤了,荆襄镇还保留着做什么?”

    “我也是这个观点,固原都撤了,荆襄留着有多大价值?现在朝廷天天喊没银子,西北军还还卧在中原没去处,这边荆襄镇这样的平庸军队还留着,岂不是自己抽自己耳光?”王应熊也不以为然:“若是真要保留,那就让西北军会西北,保留固原镇恐怕还好一些。”

    “非熊,现在西北军再让其会固原,恐怕就难了。”范景文看了一眼冯紫英,摇摇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固原啥情况,谁还不清楚,这又要让这帮在中原打生打死的西北汉子回去吃土,他们能答应?便是冯大人在也未必能压得住啊。”

    范景文说的是大实话。

    如果是去西北打仗,没说的,有功立,有粮饷发,都有盼头。

    可你这是让他们重新回去变成戍守边军,那就让这些吃够了被冷落和拖欠的这帮西北汉子难以接受了,而且冯唐还不再担任他们的总兵了,谁能压得住?没准儿就又是一场宁夏叛乱重演。

    气氛一时间又有些凝重起来。

    一支没有仗打却又没有安排的军队始终是一个问题,要么就是日渐松弛腐化沦为废物,要么就是滋生野心意图不轨,这都很危险。

    冯紫英摆摆手“好了,这事儿暂时轮不到咱们插嘴,虽然我也很想知道朝廷的考量,但是现在还说不上,说说你们自己的打算吧,这样骤然南来,恐怕都没想到吧?”

    “刚才我们在路上就在讨论,柴侍郎言外之意也透露出来是紫英你推荐的,虽说我们都觉得升迁了,但为何非要来江南呢?”贺逢圣忍不住问道。

    “多熟悉一下南北情况,感受一下南北的不同,可能会对你们日后大有裨益,克繇,你那里最麻烦我到时候过徐州还得和你好好谈谈,白莲教猖獗程度恐怕不亚于北直隶,而且徐州白莲和山东白莲沆瀣一气,很有可能会在近期起事。”

    冯紫英直接把话挑明,把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贺逢圣和范景文在顺天府这边两年也早就觉察到了白莲教在活动的频繁,也和顺天府那边反馈过,但顺天府那边似乎有些不在状态,反倒是刑部那边经常和顺天府下边州县有往来。

    现在骤然提及徐州和山东白莲教都很猖獗,就让几人都意识到问题严重性。“那西北军一直驻留在凤阳,可是为了应对白莲教?”王应熊也问道。

    “也许有这个原因,但白莲教牵扯很宽,连山西那边都一样根深蒂固,真要蔓延开来,四面开花,西北军也够呛。”

    冯紫英苦笑摇头,刑部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容乐观,这也是催着他赶紧回京的缘故。

癸字卷 第五百二十七节 一波未平,一波将起

    从京师城里传回来关于白莲教的消息不是不容乐观,而是很不乐观。

    各地形形***的白莲教,以及派生出来的的各种教会都日益活跃,尤其是北直隶和山东地区。而且情报显示,各地都有不少士绅加入了白莲教,甚至有不少已经成为其中骨干和笃信者。

    他们认为弥陀降世,即将开创一个再无垢尘的白莲净土真空家乡,号召所有人都加入进来,打造一个专属于白莲教众的极乐净土而奉献一切,乃至生命。

    这种局面继续下去,恐怕就真的要不可控制了。

    刘一爆和韩爌频繁交换意见,对如何处置白莲教开始商议对策。

    龙禁尉那边卢嵩和张瑾他们也觉察到了形势的危险性,一样在布局。

    所以到这个时候,白莲教的威胁风险已经提交到了内阁层面来进行商讨计议了。内阁也给兵部指示,恐怕要配合刑部和龙禁尉做好应对。

    预计在开年后,刑部和龙禁尉和各地就要对已经掌握的一些人头进行大收网,彻底铲除白莲教的威胁。

    但冯紫英觉得恐怕情况不会如刑部和龙禁尉所设想的那样,依靠龙禁尉和刑部以及地方官府一帮捕快就能解决各地的白莲教问题。

    就算是动用卫军民壮,能不能彻底解决,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孙承宗也建议将西北军暂时保留,驻留在北直和山东交界地带,以防万一。

    但即便是最担心的孙承宗也只是觉得白莲教可能会在一些局部地区引发一些叛乱,不可能像陕西和山西那种因为大旱灾害导致流民生计无着爆发的民乱那种规模,所以西北军驻留在中原也是预防万一,能不能派上用场,也不一定。

    只有还在山西平乱的袁可立在给兵部和内阁的信中提到了要高度警惕和重视白莲教。

    袁可立认为目前山西民乱迟迟未能平定下来,除了从草原上来的丰州白莲战斗力不弱,以及素囊台吉的支持牵制外,很大程度的原因就是山西的白莲教浸透进了乱民中,成功地把乱民洗脑转变成了白莲教徒,使得他们败而不散,散而复聚,很有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感觉。

    冯紫英都没料到自己来江南都三个月了,袁可立都还没有把山西的乱局彻底控制下来,这让内阁也很不满意。

    冯紫英觉得袁可立的军事能力不差,对山西有杨元和柴国柱的协助,应该是可以顺利解决掉山西乱局的,怎么拖了大半年了,居然还在拉锯战?

    虽说现在看起来是取得了一些优势,但朝廷却拖不起了。

    山西局面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吞噬着户部本来就很拮据的国库,如果不是冯紫英他们及时从江南这边收益拿出一部分提前上缴户部,只怕黄汝良真的要暂停对山西的拨款了,那真要把袁可立逼死。

    冯紫英在南京只多呆了一日,和几人谈了一番之后,就与贺逢圣一到乘船经长江和运河北上了。不过冯紫英还要在扬州逗留两日才会北上,而贺逢圣则是直接北返去徐州走马上任。

    在船上冯紫英就和贺逢圣专门就白莲教的问题和徐州的特殊地理位置谈了一些意见看法,要求贺逢圣一上任就要立即加强对徐州地区的白莲教活动情况的摸底调查,并有针对性的采取约束和压制手段,但在朝廷尚未拿出一个具体的对策时,也不宜直接挑破引发白莲教公然叛乱。

    能做的冯紫英都尽量做了,但有些事情真要发生,那他也拦不住。

    “按照毕大人的意见,卓家把他们的船厂资产与吴淞船厂合在一起了,算是注资入股,这样卓家可以避免拿出更多的银子来购股,留作流动资金,目前有七家,加上我们一共是八家来增购吴淞船厂与卓家的通州船厂合并之后的资产,总计大概是九十万两左右。”

    甄宝琛依偎在冯紫英怀中娓娓道来。

    来扬州才几日,她便已经扯起了一个摊子。

    甄家寻了两个精明能干的外姓人,阐明了利害关系,加上原来本身也有些渊源,听得甄宝琛背后是冯家,自然喜出望外,愿意效命。

    另外甄宝琛又去徽州那边招来一个丁姓人,虽然是丁姓,但是却和丁德义丁中祯丁家关系隔得很远,算是她在丁家当少奶奶时拉拢的一个丁姓族人,也颇为能干。

    这样一来有三个男人在外边帮衬,生意上的事务基本上就能扯圆了。

    身边丫鬟婆子这些反而简单了,甄家和丁家之罪之殃及族人,对下人并无牵连瓜葛,所以原来跟甄宝琛的自然也都跟了回来。

    “毕大人想得很细致一些当初您提出的是否可以五两或者六两银子一股,毕大人认为太过于昂贵了,难以吸引到更多的入股投资的来买卖交易,说像我们这初期请来的大商贾还行,后边要把这资产盘活,让其交易活泛起来,得压低价格才行,所以他提出九钱银子一股,总计为一百万股,·.··..”

    冯紫英还陶醉在先前欢好的余韵中,手也在宝琛丰腴的腰肢上游移着。玉脐圆圆,肌肤娇润,再往上走,浑圆挺拔,软中带硬,让人不忍释手。

    他甚至发现甄宝琛似乎比自己更在乎这番生意了,之前恩爱缠绵,在身下娇喘不已,但一提到这通州吴淞船厂的改制,那就立即旗鼓重振,精神抖擞起来了。

    “景会兄这么做也是好事,可以吸引更多的小有产者来进场交易,不过可能会引发的震荡更大,他们承受颠簸的能力更差,.....”

    冯紫英笑了笑。

    他无意去干涉毕自严的规划,本来这也就是商部的事情,和他这个兵部侍郎无关。

    他能给郭正域和毕自严出这个主意,那也是主要面对要消化调近千万收没的产业,需要变现才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但这个主意出来,会引发一些什么变化,说实话,冯紫英自己一样也很期待,就像他也期待甄宝琛能够在这一轮大风大浪中成长成为什么样。

    “卓家目前以通州船厂资产入股加上六万两银子,拿下了四十万股,苏州翁家出资十八万两拿下了二十万股,扬州何家出资十三万五千两拿下了十五万股,妾身和金陵余家各出资九万两银子,各拿下二十万股,另外五万股分别被其余三家拿下了。”

    “那三家是什么来头?”冯紫英问道。

    翁家和何家是他找来接盘的,当然这也不算委屈他们,这样一个新生事物,朝廷摆明车马是要支持的,不会亏。

    只要股份瓜分完毕,然后就要发行可用于上市交易的股票,用于补充流动资金添购大木、铁料、胶漆、车床等。

    初步发行十万股按照原定价格九钱银子来配送,先由股东们购买,然后买到的这十万股便可以上市流通,而原来的一百万股则按照约定半年后方可上市流通。

    如果不是原始股东,此番新购可上市交易的股票并没有资格。

    “扬州两家、苏州一家,扬州和苏州各有一家都是船运牙行,另外扬州一家是盐商的纨绔儿子,······”甄宝琛想了一想才回答道:“那盐商霍家的儿子据说与红毛番商人素有往来,大概是受到红毛番人影响,觉得这种新生事物有利益可赚吧。”

    “哦,那倒是有点儿意思,牙行居然也敢来参与,这不简单啊。”冯紫英当然清楚牙行。

    这就是行会组织,如甄宝琛所言,水运牙行对这一行道肯定是最熟悉的,了解通州卓家和吴淞船厂的情形,觉得有搞头才来掺和一手,三家瓜分了四万多两银子的股份也算不上太多。

    “妾身也让人打听过,他们觉得官府既然搞出这么一出,肯定会扶持通州吴淞船厂,起码未来两三年这家船厂都能得到水师这件的订单,福建水师的战船如果要全数换装为登莱水师的话,起码还需要上百艘船,哪怕有一半,甚至三分之一订单给通州吴淞船厂,那都大赚不亏了,..····”

    甄宝琛的话让冯紫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现在的形势来说,还真的需要这等各行各业形形***的角色加入进来,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把证券交易所活跃起来,形成一个良好的开端,也就是说要让人看到赚钱就在眼前并非虚妄,才会有更多的人更多的资金流入。

    “那发行十万新股,你准备认购多少?”

    冯紫英揉捻着那对肉丘,甄宝琛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扭动身子嗔怨地要躲开那对魔掌,大概是觉得说正事儿的时候要分心很不适应。

    “妾身想要认购六万股,卓家不打算认购,翁家和何家也无可无不可,妾身和他们商议了,认购六万,最多不超过七万,其余三到四万准备拿出两到三万股,交由那三家,其余一万股直接上市公开售卖,价高者得,如果没有人愿意买,妾身再直接底价接盘。”

癸字卷 第五百二十八节 冷战,求之不得

    冯紫英没等到证券交易所正式开业以及第一家股票上市交易就离开扬州北上了。

    不过等他回到京中半个月之后,也就是年末三十的时候了,收到了甄宝琛的来信叙述了整个证券交易所第一只股票—通州吴淞船厂上市情况。

    “冯郎,见字如面。.·····,上市一万股一直无人问津,但围观的商人百姓却多达百余人,从已初两刻一直拖到已正三刻,才算是打破僵局,有一个来自苏州的牙人以发行价买下了五十股,······,有了这个开头,便陆陆续续有人入场购买,截止到午初三刻,共计卖掉三千九百二十股,···.”

    ·.·····,未正二刻继续开市营业,申初一刻时,有大买家入市,买走三千股,后来才了解到时,淮安清江浦原南京工部一位致仕官员,可能是在京中有一些消息渠道,·”

    “这带动了股市交易,截止到身申正二刻时,整个原始股票已经全数以九钱银子每股底价全数售出,

    “到申正三刻时已经有人开出了九钱五的价格愿意收购一千股,但无人回应,一直到酉初一刻时,终于有人回应,以九钱五每股出售了一百股,算下来,那个人净赚五两,.....·

    “······,妾身后来也去打探过,那个卖出的人就是扬州一个赌徒,因为头天在赌场侥幸赢了二百两银子,所以听得这里证券交易所开张,想来图个吉利买了一百股,结果到下午正觉得有些太冲动,居然有人愿意高出五两银子买回去,自然就售出了,....·.”

    “整个第一日交易就是全部卖出,但是真正的交易就只有申正三刻时的那一百股算是买进又卖出的,妾身当时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清楚这些人买了通州吴淞船厂的股票是真的看好船厂未来发展可能带来持久分红收益,还是觉得闲钱没地方搁,存银庄利息太低,买点儿股票试试水,又或者干脆就是赌钱式的下注?”

    “第二日的交易最初也有些波澜不惊,而且来的看客也少了许多,这可能和只有一支股票交易有很大关系,毕竟和造船相关或者了解这方面情况的人是有限的,人家也不可能每日来看热闹,再说了,也不是每个人买了就想卖,像那种赌徒心理买了就盼着卖出赚大钱的人毕竟是少数,·····。,整个上午都没有人交易,到下午人更少,只有区区几个人在那里闲聊,但在要闭市的时候有人出价以九钱银子原价买走了两千股,......"

    “后来妾身了解这应该是福建漳州的一个木材商人,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和通州吴淞船厂搭上线,以便于可以向船厂销售他从东番运来的大木,······”

    应该说甄宝琛的文采不错,把一个交易过程描述得既简略又清晰,也让冯紫英能够最直观地了解整个交易进程。

    鸳鸯和平儿进来的时候看到冯紫英正在翻来覆去地把那封信看得正认真,忍不住有些发酸。

    “也就这么想甄大姑娘?真要惦记,过年爷就该把甄大姑娘接回京来,奴婢看三位奶奶也未必就容不得她,琏二奶奶不也······”

    话一出口鸳鸯赶紧闭口,但看到身边是平儿才又松了一口气。

    虽说府里人许多都知道琏二奶奶和大爷的私情了,但是自己身份不一样,说出口来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平儿在一旁也红着脸推操了鸳鸯肩头一下。

    当初王熙凤和大爷有了私情,自己还替凤姐儿遮掩若,连自己最要好的闺蜜也是讳莫如深,哪怕鸳鸯看出了一些端倪,她也一概不认。

    现在鸳鸯旧事重提,弄得平儿也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这又没外人,小蹄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要真想来府里,也不该把爷和二奶奶给拖下水

    ,他们有那种趋势,就该制止,这可倒好,几位奶奶表面上不说,心里没准儿肯定有疙瘩呢。”鸳鸯没理会平儿,堵着嘴唇道。

    冯紫英赶紧打断,揽过一切罪过,免得两个闺蜜起龃龉,“好了,都是爷的错,爷就是看上了凤姐儿身上那股子浪劲儿,想要睡凤姐儿,行了吧?和平儿无关,她也劝过,结果呢,就是把自己也赔上了,弄得到府里来给爷暖被窝了。”

    冯紫英荤素不忌大包大揽的话把鸳鸯和平儿都弄得脸红过耳。鸳鸯跺脚,平儿遮脸,都是嗔怨不已。

    冯紫英粗野直接的话太过刺激,饶是她们也早就和冯紫英有过夫妻之实,但也还是接受不了。

    冯紫英很喜欢看到像鸳鸯和平儿这等平时都是娴雅文静的女子如此娇嗔羞懆的模样,似乎这种时候的女孩子才是最真实的一面。

    鸳鸯在床第间也是含蓄委婉的,平儿略好,但都属于那种贤妻良母型的性子,不肯有太多的出格之举,远不及司棋、红玉那般狂野放浪,甚至李纨都比她们俩放得开,更别说王熙风了。

    “爷,您现在还这么心大,看这封信如此上心,也不怕三位奶奶看到不高兴?”鸳鸯还是提醒了一句。这位爷还真的是乐在其中还是怎么的?不是说他无女不欢么?

    这都半个月了,家里人都不咸不淡把他晾着,他还就这么“熬”过来了?

    李玟李琦姐妹,加上甄宝毓都已经进京了,而且都进了大观园,免不了又要上演一场悲喜剧。

    李玟李琦和宝钗、黛玉都还算相熟,而甄宝毓则因为甄家贾家的缘故,与迎春、探春、惜春那么也能牵扯上一些关系,所以在木已成舟,纵然心里有些怨气,但表面上还得要保持着气度。

    不过这段时间里冯紫英刚回京,忙着向内阁汇报整个江南的情况,同时又涉及到老登莱军、老宣府军和老大同军重新归建进入新的登莱军、宣府军和大同军的示意,忙得飞起。

    户部那边也对后续江南资产的处置盯着不放,因为是冯紫英主要操刀,连顾秉谦等人他们后来跟进也基本上在冯紫英确立的框架下运作,所以黄汝良基本上天天都要把冯紫英拉到户部去商议。

    这期间因为三女的入京,还有一个甄宝毓在扬州,也成为府里诸女心气不顺的源头,连带着对冯紫英的态度也都保持着统一战线。

    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有些“冷落”冯紫英的意思,甚至连李玟李琦和甄宝毓也都不得不跟着三房加入这一阵线。

    拿司棋的话来说,这个时候谁要敢对大爷有好脸色,或者敢私下里和冯紫英欢好,被拿住了,那真的就要成为固府上下的公敌。

    甚至连大小段氏这一次都罕见地支持府里女人们的立场,认为现在府中孩子不少,宝钗也是怀孕三月的情况下,冯紫英还在外边“拈花惹草”委实不像样也足见大小段氏在迎春、妙玉生下两个儿子,而宝钗又怀孕的情况下,底气也足了许多,不再对冯紫英在外风流花心持“开放”态度了。

    鸳鸯和平儿一起来这边,也未尝不是避嫌,起码大家“相互监督”不给冯紫英得手的机会,对奶奶们也有一个交代。

    “宝琛来信也就是说正事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冯紫英瞟了一眼,“鸳鸯,你不也说给宛君宝钗和黛玉她们说了么,宝琛是我养的外室,宝琛自己都承认了,不会进咱们冯府,咋她们还是这么不待见,不顺气?”

    鸳鸯咬着嘴唇,杏核眼都有些走神了,“爷这是怪奴婢么?”

    “怎么叫怪呢,你这是实话实说,不说,反而让她们心里不踏实,可说了呢,她们又觉得膈应,你说当老实人怎么就这么难呢?”冯紫英一脸无奈的模样,“早知道我就和你说好,不告诉她们,久而久之,她们也就坦然了

    “那不行,日后知晓了,奴婢还怎么见奶奶们?”鸳鸯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而且还有玉钏儿在,她也肯定是纸包不住火的。”

    “行了,鸳鸯,你就别和爷在这里拌嘴皮子了,你看爷那劲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爷,您是真打算和奶奶们这样对抗下去,就不肯去低一下头,和奶奶们赔个不是?”

    平儿走到冯紫英身旁,端起冯紫英身旁茶盅,感觉到水有些冷了,连忙亲自出门去换了热水才又进来。

    “赌气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宝二奶奶还有着身孕呢。”

    冯紫英似笑非笑看着这两个来当说客的丫头,“怎么,谁给你们俩递话了,说什么了?还是见不得爷清闲两日不成?我和她们几位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这段时间爷就是事儿多一些,忙着,没见爷不是每日一样轮着在她们那边歇息?”

    鸳鸯脸露不信神色,“哼,爷说着话也不脸红?前日里在二房歇着,想脱香菱的裙子,香菱都快急哭了,昨日谁在三房那边悄悄去邢姑娘屋里被挡在门外,又跑去紫鹃那里爬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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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