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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癸字卷 第四百九十九节 “冯党”,运作

    癸字卷第四百九十九节“冯党”,运作

    “也就是说唐老三主要是负责对松江府这边的官员联络?“冯紫英大略明白了这里边的情况。

    这一波突审主要集中在松江本土官员身上,而既然是从唐老三身上打开的缺口,那也就意味着他负责这一路就全军覆没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根据反馈回来的情况印证也基本上符合我们的猜测,前后共涉及四仟知府,无一例外,都被唐家拿下,多的收受过唐家九次贿赂,少的也是每年过年的循例拜年,但起码也都是上千两,远远超出了正常的人情往来,……”

    赵文昭也是老手,对于这些官员和商人之间的交易了如指掌,特别是他们可能订立攻守同盟,都推到了逢年过节的正常人情往来上,以此避免被查出来。

    冯紫英揉了揉太阳穴,既感到震惊,内心也还是有些窃喜。

    按照唐老三所交代的情况来看,四任知府几乎全是升迁了的,大理寺右少卿、广东提刑按察使,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元熙三十三年那一位松江知府胡宝华已经是通政司通政使了,正经八百三品重臣了,和自己平级。即便是几任华亭知县也不简单。

    华亭县是典型的上等县,冲、繁、疲、难四样要素几乎占全。

    地处长江口要冲,人口众多,赋税沉重,加之经常有倭寇海盗出没,可谓最典型的要害所在。

    所以这里的知县只要干上一任三年,几乎都能获得升迁,最不济的也就是干两任,必定升迁。

    而且不少都是连升两级,直接从正七品晋升正六品,升从六品反而是特例。

    冯紫英看了看,这二十年见华亭知县一共经历了六仟,除了两仟现在已经致什外,一个已经做到了两浙都转运盐使司的同知,从四品,一个做到了宁波市舶提举司提举,从五品,还有一个就是赵九渊升任了彰德府同知,另外一个在任上病死。

    “文昭,你这可是收获巨大,但是也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冯紫英意味深长地道:“这个口供清单一出来,整个江南都得要震动,嗯,不仅仅是江南,整个大周啊,这些官员基本上都升迁了,朝中地方都有,并不局限于江南,而且不少都是表现优秀,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大桩事儿,而且基本上都是多年前的事儿了,你说让我怎么处理才好呢?“

    赵文昭笑了起来,“这就不管下官的事儿了,下官只管按照大人吩咐审讯,至于审讯结果如何,那是大人的事儿大人要觉得时过境迁,无须追究,那也可以,大人要觉得这唐家之所以坐大成祸就是这些人的纵容支持,必须追究到底那也理由充分,全凭大人心情。”

    “全凭我心情?”冯紫英笑了起来,“我的心情就这么重要?可以决定这么多上至三品重臣,下到九品不入流的官员一辈子的命运?我这权力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哩嘿,大人若是直的觉得不好外理,等到顾阁老来了之后,往他那里一交,不就了事大吉?”赵文昭出了个主意。

    冯紫英摇头。

    这不是好主意。

    表面上看起来这是把麻烦祸水都交到顾秉谦那里去了,也少了许多麻烦和得罪人的风险,但实际上一来失去了主导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可以说来这一趟最重要的意图就丢了。

    来江南做什么?就是来替朝廷理顺江南的。

    理顺二字,理解起来一是财赋漕粮,二是官场士林。前者游刃有余,就凭甄家和唐家以及在陈钱山西岛所获,足以让户部满意了,还不说尚有周、胡、陶三家和丁家已经更多的涉及私盐的诸家。

    但第二条,却可深可浅可宽可窄。

    这个“可”字也是需要建立在足够的主动权和取得的战果前提下的,不是你想要“深”要“宽”就可以。

    但现在根据在唐家和甄家这边获得的情报线索,已经足以撑得起一场“深而宽”的风暴了,就看操刀者的心意了。

    在已经具备了理顺江南官场士林,甚至还可以趁机清洗梳理一下江南商场的条件下,自己却畏于风险和得罪人就缩了,那肯定不是冯紫英的风格,他还指望着在这一波风暴中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呢。

    钱财他不在乎,但是政治利益却可以好生上下其手运

    作一番的。

    也就是自己的根基羽翼实在太单薄了,就算是现在从唐老三嘴里吐出来这些情况,自己都吃不下。

    通政司通政使,正三品,自己都才是一个正三品,自己这一党人中最耀眼或者说升迁最快的练国事也才一个正四品知府,而且才走马上任一年,你说又要升正三品,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了。

    还有广东提刑按察使,也是正三品,虽说不是京官,但是独掌一省司法大权,那也不是练国事现在能企及的,如果说练国事能在西安知府任上干过三五年,拿出一些成绩来,自己替他好生运作一下,倒是有可能。

    大理寺右少卿,正四品,京官,练国事平调回去倒是可以,但有意义么?可除了他,其他人还有谁能有资格去摸一摸这个位置?

    彰德府同知这个位置倒是一个挺合适的机会,既在北

    地,勉强算是自己基本盘那边,而且彰德府也不大,不像河南府、开封府、南阳府、汝宁府那么大,若是让范景文

    冯紫英已经在寻摸着如何替自己这一系人马来安排的

    或者贺逢圣去,倒不是不可能。

    当然如果让傅试去也不是不可以,傅试在保安州当知州也有两年了,从五品知州升任正五品府同知,顺理成章。事宜了。

    如果不行,把方有度弄下去,也未尝不可,这家伙在刑部呆的太久,缺乏地方锻炼的履历,日后或许升迁很快但是在做事能力上可能就跟不上趟了。

    王应熊这个家伙在兵部也干了这么久了,贺逢圣都去了陕西,西南播州之乱已经结束,这家伙在这场战事中也捞了不少功劳,这一波如果有机会同样可以安排下去。

    另外就是在陕西那边自己收揽拉拢过来的官员了。他们或许在政治理念上不及自己这些同学和自己更投契,但是在利益捆绑之下,他们对自己忠诚度却未必比这些同学差,甚至犹有过之。

    尤其是那几个没甚人脉背景的,那就更可以放手用。

    而目那几,人还不比自己这几个同学,有的还有些眼高手低,他们都是在陕西那穷乡僻壤里边什么风浪都经历过的,给他们一个舞台,他们很快就能进入状态表现更耀眼

    这个时候冯紫英还是感觉到自己在陕西干的时间实在太短了一些,另外也就是陕西当时的局面使得自己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军务上,对地方政务还是接触和处理得太少一些,以至于没有太多机会和地方官员打交道,也就无法收揽和挖掘更多的政务人才官员。

    这就是自己年龄资历的最大的短板,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没法弥补,这也是最大的遗憾。

    如果能让自己在陕西多当几年巡抚,或者让自己在顺天府多干两年府尹,自己都和自己现在大不一样,哪怕自己在兵部右侍郎位置上多干两年,也一样收获不小。

    但冯紫英知道自己也该知足了,二十三岁,兵部右侍郎,还干过一任陕西巡抚和顺天府丞,还要怎样?

    入仕三五年就想培养出一个“冯党”出来?真把朝中诸公当成NPC了?

    真觉得甘罗十二拜相故事可以在自己身上重演?那可真的成了笑话了。

    见冯紫英似乎陷入了自顾自的沉思当中,赵文昭站在

    边也不做吉

    这一篇清单他当然知道威力,龙禁尉不能掺和进去,你可以审讯,但是后续处理轮不到龙禁尉置喙。

    但随着眼前这一位地位日高,连指挥使大人嗯,也就是卢嵩卢指挥使都对这一位格外尊重起来。

    赵文昭也吃不准卢指挥使会不会接受新皇的示好,但他知道卢指挥使和叶相方相乃至齐阁老都保持着很密切的往来,这其实已经让龙禁尉立于不败之地了。

    随着新皇登基,卢嵩已经正式取代原来的顾诚接任龙

    禁尉指挥使,这也是新皇拉拢龙禁尉的一个举动。

    这一趟差使也算是卢指挥使有意交好小冯侍郎的一个举动,调动了各方资源予以全力配合支持,而且自己也算是和小冯侍郎的旧识,这样合作起来就要默契得多。

    卢指挥使甚至明确指示有些事情连他不必请示,就按照小冯侍郎的意思办就行了。

    大和老二却还坚挺着不肯就范。

    对唐家的深挖还得要继续,唐家老三交待了,但是老不过赵文昭不认为唐家这几位能坚持得住,铁打罗汉

    也一样得在龙禁尉手段下化为绕指柔,你自己能挺,但你

    能坐视你的家人面临各种非人折磨时无动于衷么?

    想象是美好的,但落到自己身上时,你就会知道,你扛不住,从精神到身体,你都扛不住。

    所以赵文昭觉得唐老三是聪明人,而甄家更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

癸字卷 第五百节 牵扯,首富

    从吴淞口到南京很顺利,但就在这短短一天多时间里,龙禁尉在船上对唐家的审讯又有了突破。唐家老二招了。

    唐家老二主要是负责对军队体系的联络协调。可以说唐家对整个松江乃至南直和两浙的卫所渗透程度可谓达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除了金山卫所这个就在松江眼皮子下边的卫所几乎全军覆没外,在南汇咀中后所、吴淞江所乍浦所、海宁卫、临海卫、定海中、左、后所海门卫、金乡卫,一直到泉州的永宁卫和漳州的镇海卫,几乎全数渗透到位。

    倒不是说每个卫所的军官尽皆被其收买,但是基本上每个卫所都有关键军官被起收买,所以倭寇在这一片的活动称得上如履平地。

    因为卫所军队的调动基本上都能在第一时间里传递到唐家,然后迅速反馈到陈钱山那边。

    不仅仅是这些卫所,就算是兵备道也一样都被唐家渗透得像筛子。

    也幸亏是现在日本德川家康还处于隐居收缩阶段,那些浪人得不到各地大名的支持,难以组织起有规模的人马船只对外掳掠,如果是换了野心勃勃的丰臣秀吉时代,只怕江南就真的危险了。

    但冯紫英很清楚江南海防不能受制于在邻国的朝政政策变化,寄希望于日本继续保持这种闭关锁国政策是相当危险的。

    冯紫英不确定大周取代大明,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到来推动了大周开海大计的迅猛发展,会不会对日朝二国国策带来什么影响,同时日后对南洋政策的变化,会不会刺激到西夷各国对东亚诸国的政策变化,进而也使得日本德川幕府政策变化。

    所以要解决这个风险点,最好的办法还是把自家水师建成整个亚洲乃至这个时代全球最强水师,这样才能立足于不败之地。

    虽然唐家老二一股脑儿把所有一切吐了个干干净净,但是这军队体系和地方官府还有些不一样。

    地方官府官员,一个御史就可传檄而定,知府也好,同知、通判或者推官也好,在御史面前,基本上没有反抗的余地和机会。

    就算是同时对一个府县的主要官员动手,整个体系内的惯性一样可以继续运作。

    除非你把官吏全数抓个干净,那只能说明决策者的愚蠢,至少冯紫英不会这么做,哪怕他们的确有可能是都被拉下了水,那也需要讲究策略,分个轻重缓急。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名字几乎覆盖了整个长江口以南的所有卫所,冯紫英也是觉得头疼。

    地方官员还能有吏部的人否则,但是像军中这些武官,尤其是诸如百户、千户和守备、游击这一类的中低级武官,那都是兵部的事儿。

    这些人怎么处置?如果要都拿下,又要从哪些地方抽调人来补充替换?

    这些都是极为繁琐而棘手的活儿,冯紫英都有些手足无措。

    思忖再三,冯紫英觉得暂时还不能动,起码在江南地方上这一拨梳理完毕之前,这些卫所暂时不动,除非是金山卫所这种全部沦陷而且还深陷于倭寇勾结作恶分赃不能自拔的情形。

    这一点在冯紫英回到南京与孙承宗交换意见时,也得到了孙承宗毫不犹豫地坚决支持。

    这个时候要把整个江南沿海的卫军体系也给捅烂了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只会让局面更糟糕,冯紫英把涉及到地方上的官员问题简单和孙承宗提了提就让孙承宗觉得难以接受了,特别是涉及面之广,更让孙承宗头皮发麻,再联想到还有甄家这一档子,那就更让人心烦意乱了。

    对于孙承宗来说,他此时是无比渴望顾秉谦一行人能早点儿来。

    冯紫英连续出手,不断捅出大窟窿,揭开大盖子,固然收获颇丰,但是这后续的处理却

    会越来越烫手,带来的各种风险也会不断叠加。

    他是兵部侍郎,不是吏部侍郎,作为一个相对正统的知兵文臣,孙承宗没冯紫英那么多花花肠子,他只想尽快完成对江南地区兵备道和卫军体系的整肃清理,同时要让登莱水师和福建水师主攻和沿海卫所主防的海防体系逐渐完善起来,至于其他,他无意多去过问。

    孙承宗甚至也隐约感觉得到冯紫英的兴趣点已经从兵部这里边发散出去了,不过他也不会去干预对方。

    人各有志,冯紫英未来的前途是在内阁中,甚至是首辅,这一点是所有人公认的,对财计精通,对军务娴熟,对律法颇有见地,人如此年轻却又极有城府,无论怎么看,日后都是入阁拜相的料子。而孙承宗认为自己日后的目标就是兵部尚书其他他不感兴趣。

    冯紫英的归来终于让府中诸女都松了一口气。李氏双姝固然暗自欣喜,甄氏双璧却也多了几分期盼。

    唐家的情形在冯紫英他们返回南京之后两三天时间里,各方面的小道消息,或者说具体细节就已经在金陵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活灵活现了。

    什么金砖铺地,银饼作墙,什么檀桂作柴,什么能想象得出来的,就都往唐家身上堆砌就是了。墙倒众人推,这个时候孙冯二人府上接到的反应和检举也如雪花一般飞来,让孙冯二人有摇身一变成为都察院御史和刑部侍郎的感觉。

    这其中不少也能和唐家的一些作恶之事相互但亦有不少添油加醋或者张冠李戴的事儿往唐家身上栽。

    随着后续几日里从陈钱山西岛和长山嘴以及华亭唐家中查抄收没的财货钱银陆续船运到南京码头,更是激起人无数遐思。

    “这一顶九凤珠冠是苏州鼎峰记的独家之作大人请看,这一对黑钻镶嵌在凤目上,有画龙点睛的妙用,而黑钻来自于狮子国,乃是沈家专门从南洋通过西夷商人购入,当时光是这对黑钻就花了一

    站共万二千两银子,再加上所耗

    了东珠和其他饰品,这一顶九凤珠冠据说是耗费了成本费就达到了一万八千两,而加上多名名师合力制作,以二万九千两卖给了沈家,而沈家本来是准备在义忠亲王王妃,也就是当今皇后四十寿诞时作为礼物的,结果却在寿诞一个月前被太湖水匪攻入沈家,那一夜沈家死伤了族人三十余人,被劫走财货高达四十余万两,····..”

    “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了?”冯紫英忍不住问道。刑部此番来带队的是韩爌,方有度也跟着来了。

    介绍情况的是刑部一名主事,他和方有度是跟随韩爌一道来的。

    “元熙三十八年,距今已经十六年了。”那名主事回答道。

    “沈家是苏州和湖州首富,也算是江南首富被劫这一支是湖州沈氏,照理说乌程距离太湖也

    当距离,距离海边更远好,南运河也好,都有相当距离,距离

    而且沈氏因为深知树大招风,所以对自家防范异常严密,沈家坞堡都是专门请

    请专业人士修筑,别说普通民壮,就是卫军也未必能轻易攻破,但是沈氏坞堡当夜却是很轻松就被攻破,后来才知晓应该是有内应早就潜伏在沈家中,而且不是一两个人,进入沈家时间超过五年,充当护卫角色,···...”

    那名主事对此案十分了解,“此案当时震动极大,刑部和南京刑部乃至龙禁尉尽皆介入,但是那几名潜入沈家的内应来头始终未曾查清。据说是这几人应该是官府中官员推荐而来,但是究竟是谁推荐而来,却无法查清楚,因为当夜沈家家主沈通元就伤重不治而亡,只有他知道那几名护卫是谁推荐而来,·····.”

    “现在足以证明当夜的贼匪并非太湖十二连环坞的贼匪,而是来自海上的倭寇,但他们

    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从松江海上一直越境到湖州,却是让人费解,因为当夜进攻沈氏坞堡的贼匪数量超过三百人,这样大的贼匪过境,嘉兴和湖州地方不可能不觉察,·····.”

    方有度补充道。

    “当时加护兵备道兵备官是谁?这里边肯定有问题。”冯紫英皱起眉头,“两浙惯例,兵备官均由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兼任,十多年前的佥事,不知道调换是否频繁,恐怕还要去吏部查才能查得到明细了。”

    要越境袭击湖州腹地,要么走苏州,要么过嘉兴,但是走苏州那边更为复杂。

    因为南直在苏松常虽然有一个兵备道,名义上节制三府卫军,但是苏州的镇海卫却较为特殊,因为它要负责整个南运河的安全,实际上是隶属于漕运总督直管,所以从太仓到苏州这一线,都是镇海卫管辖,苏松常镇兵备道兵备官实际上是管不到镇海卫。

    所以冯紫英判断倭寇应该是从嘉兴过来的,但是数百倭寇嘉兴过境数百里到乌程攻城拔寨,得手之后还能安然无恙退回海上,这简直匪夷所思。如果湖州和嘉兴官府中没有内应,如果嘉兴和湖州这一线的兵备道中没有人策应,根本不可想象。

癸字卷 第五百零一节 得罪人,得人

    冯紫英忍不住皱眉。沈家。

    提起江南,沈家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前明沈家就是江南或者说全国首富。沈万三嘛,谁都知道,洪武皇帝朱元璋尤其见不得此人。

    虽然沈万三各种效忠讨好,但助筑南京,请犒三军,都犯了朱元璋忌讳,所以被朱元璋屡屡发难,最终流落云南,客死异乡。

    但不容否认的是沈氏一族极擅经商,湖州乌程一支,苏州长洲一支,并未因为沈万三的覆灭而偃旗息鼓。

    尤其是大周取代前明后沈氏一族更是迅速复兴起来,其影响力遍及整个大周,而不仅仅局限于江南,无论是山陕商人,还是江南商人,都要承认沈家的影响力。

    虽然苏州有洞庭商帮一说,但是在洞庭商帮之外还有一个独立于洞庭商帮的沈家,那就是说沈家名声足以压倒整个洞庭商人。当然这只是说名声,并非说沈家的财富和影响力就能压倒整个洞庭商人。

    但沈家在商贾人家中独树一帜,也足以说明其不同了。

    沈氏一族在大周分为两支,苏州一支,湖州一支,苏州一支号称南直隶首富,而湖州一支号称两浙首富,都是首富,但苏州这一支显然实力这一支显然更雄厚一些。

    两家都分别是苏州和湖州的最大地主。苏州沈家拥地三万余亩湖州沈家拥地二万余亩,都是最上好的高产熟地良田,南京新四大家的陶家在沈家面前就是一个弟弟。而且苏州和湖州城中最繁华的街道路段均为沈家所拥有,单单是苏州沈家拥有的铺面就高达一百五十余处,据说价值超过三百万两。

    沈家对江南士人的支持也是不遗余力,无论是叶方代表的江南士人群体,还是汤谬代表的江南士人群体,沈家都从不吝惜钱银但是沈家始终与张氏一族保持着一定距离,这大概也是其先祖沈万三在洪武皇帝那里吃了亏之后带来的教训。

    无论是当初元熙帝六下江南,还是永隆帝异军突起成为新皇,亦或是义忠亲王在南京称孤道寡,沈氏一族都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态度。

    宁肯和士人交好关系,对天家却始终不远不近,理由就是祖训。

    为此,从元熙帝到永隆帝乃至现在的万统帝,都对沈家颇为嫉恨,只是碍于沈家和江南士人关系密切,不好发难罢了。

    沈家也清楚自己家族犯的忌讳,但是祖训如此,必有其道理,所以也是紧紧依靠江南士人。

    据冯紫英所知,湖州沈家与不但与方从哲极为密切,同样也和朱国祯是姻亲,方从哲祖籍湖州德清,朱国祯则就是乌程人,而且苏州沈家与顾天埈是姻亲,并且与高攀龙和缪昌期都交好。

    缪昌期入阁不说,顾天埈和朱国祯二人据说其中一人是要接替官应震担任商部尚书。

    可以说沈氏一族与整个南直两浙的士林豪门都有着相当特殊的关系,这也是沈氏一族敢于面对天家强项不低头的底气。

    这样一桩案子虽说是十多年前的积案,几十万钱财都在其次,但是却是直接导致了湖州沈氏家主沈通元被杀,湖州沈氏一直对是太湖十二连环坞水匪制造了这桩血案不认可,誓言要找出幕后真凶。

    但是鉴于当夜匪寇掳掠劫杀之后纵火,随后又下大雨,抹掉了很多痕迹,所以此案最终还是以太湖水匪作案定案。

    后来湖州、苏州、常州三地官府都联合对太湖水匪进行了清剿,也毫无收获。

    太湖十二连环坞水匪却像是人家蒸发了一般消失了,据说是去长江投长江水匪去了。现在这顶九凤珠冠却出现在了陈钱山倭寇巢穴中,就让这里边的故事更显得扑朔迷离了。

    若是按常理来说,沈家对天家冷淡,那么若是

    元熙帝要授意谁来干这种事情,显得格局太小,吃相难看,而且关键在于这顶九凤珠冠是要准备作为寿礼送给义忠亲王的王妃的,这么搞一出劫走,好像就有点儿不太合情理了。

    而且元熙三十八年的时候,元熙帝已经不太过问政事,逐渐移交给刚成为太子的永隆帝了,而那个时候义忠亲王却还有些心有不甘,两边还在斗法。

    这种复杂的局面体现在江南就更为混乱,江南是义忠亲王的根据地,但是成为太子的永隆帝上位已经成定局,而元熙帝还是皇帝,谁在江南都可以插一手,谁对沈家都不太待见。

    这支倭寇却又是唐家盟友或者说是唐家能控制的,搞了这么一出袭击,到底单纯为了劫财,还是得了某些人授意?

    特别是沈家出事前后军队和地方官府的反应,都明显有些异常,就更增添了无数疑窦。

    韩爌一直没说话,很显然他也是知晓湖州沈氏险些被灭门这一血案的内情。

    作为刑部侍郎,走马上任第一遭就要了解整个大周境内尚未侦破的大案要案。

    而湖州沈氏这一案虽然名义上是破了但是太湖水匪十二连环坞一大帮人鸿飞杳杳,一个人都未曾拿住。

    不可能一句话全部失踪了就作为答案,你这三府联合行动,如此大动作对太湖的清剿,就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说不过去。说是去投长江水匪但长江水匪人数众多,分成好几股,去投了哪一股?为何后来就再无音讯?

    现在太湖中一样有湖匪,是不是十二连环坞的余孽借尸还魂重生复出,这些情况好像都再没有反应了。

    只不过这一案是十多年前积案了,难度很大。

    沈家虽然也一直在推动要彻查此案,但是南京刑部的水平,加上当初在任的官员也都升迁了,这一案主要知情人沈通元都死了,继任家主沈通元之弟沈通谦态度虽然积极但是还是口头上的呼吁居多,具体有什么证据或者新东西拿出来,却没见着。

    但这一次九凤珠冠的出现,却成了一个契机。

    毛建达和大友三和都被拿住,唐家四兄弟无一漏网,这意味着九凤珠冠的来历就可

    以很快知晓,那么九凤珠冠从何而来,谁参与了十六年前那一血案,似乎就都可以揭晓了。不过冯紫英和韩爌却都没有这么乐观,表面上看起来涉案的重要嫌疑人都落入网中,但是要掀开这里边的重重迷雾,只怕还会有新的意想不到的东西冒出来。

    “虞臣公,您意如何?”冯紫英见韩爌面色深沉,却不言语,也知道这家伙现在为难,“我这边全力配合,不过您也知道六吉公和你们刚来,这许多东西我也得移交,尤其是这诸多财货之前都是龙禁尉和军队看押,得一一交接清楚,另外甄家这边也要开始着手了,所以这一案恐怕还得您多操心了。”

    韩爌狠狠地睃了冯紫英一眼,没好气地道:“紫英,我一来你就给我弄出这么大一个破事儿来,我还琢磨着,刑部么,来江南能有多大事儿,若是真的涉案,刑部就指导地方官府办案就行了,没有了南京刑部,难道各府衙门就不能办案了?谁曾想以来你就给我找事儿。”

    “欸,虞臣公,您这样说就不合适了,这样大一桩案子,您难道就能熟视无睹,怎么能叫找事儿呢?”冯紫英笑嘻嘻地道:“沈氏一族富甲天下,也名满天下,若是刑部能借此案立威,那对于整个江南士绅百姓来说也是一个交待,也能让江南民众对朝廷更加敬仰,

    对于冯紫英,韩爌是真没辙,只能摆手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紫英,你就别在这里给我唱高调戴高帽了,你们俩先出去,我和紫英还有话要说。”

    方有度和另外一名主事赶紧离开,只剩下二人。

    “紫英,你是真不明白还

    是假装糊涂?沈家这一案牵扯太多不说,关键是元熙三十八年正是最微妙的时候,几位皇上在那个时候关系都扑朔迷离,要说这一案没有官府在背后做手脚,我是不信的,但做手脚的目的呢?借势翦除沈家在江南的影响力,打压江南士人的资助者,还是二王斗法,殃及池鱼?或者是太上皇积怨已久的一次发泄?究竟谁是主使者,现在查出来意义大么?弄不好还得要一地鸡毛。”

    韩爌的话越发坚定了冯紫英的观点和信心,“虞臣公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的破事儿与我们何干?相反,这一案必定会牵扯很多人,以我的观察啊,这些人在位也好,致仕也好,都能清理清理掉,打扫干净屋子才好办事儿嘛,······”

    韩爌微微一怔,思索起来,“可是紫英,这捅开来必定会招来太多麻烦,也会得罪许多人,甚至是我们预想不到的人,·····.”“虞臣公,您觉得我们这一趟来能避免得罪人?我们来不就是要抱着得罪人的目的么?不得罪人,怎么能得人?”

    冯紫英问得理直气壮,而韩爌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癸字卷 第五百零二节 沟通,拉拢,合作

    不得罪人,如何能得人,紫英这句话说得好啊。”顾秉谦满脸欣然,看着来拜会的冯紫英,“虞臣谨慎是有道理的,我就是昆山人,如何不清楚沈家的威势?可就有人敢来捋沈家的虎须,呵呵,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所以,紫英做事须大胆,心细,缺一不可啊。

    冯紫英这才想到顾秉谦好像也是苏州人啊,但是却没有听说过沈家和顾家有什么往来,看来这虽然是乡人,但顾家却和沈家没甚瓜葛,反倒是像洞庭商人与顾家颇有往来。

    “六吉公,此案相关情况我们已经移交给了刑部,鉴于南京刑部现在的状况,虞臣公已经给京中去信,要求增加人手来查处此案,另外此番江南之行涉及到的案件也是超出想象,都察院、刑部乃至吏部可能都感觉到了巨大压力,都去信要求京中增派人手,……”

    冯紫英的话语符合顾秉谦的看法,可以说他才到南京两日,就已经感受到了巨大战果背后带来的汹汹震荡之势。

    钱银财货收益远远超出了想象,这固然让他大喜过望,但是这里边就牵扯到太多的地方官府官员问题了。

    相关事宜时间长达近二十年,不少官员致仕,不少官员更是升迁,绝大部分官员都还在任,怎么处置?

    顾秉谦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棘手性。

    孙承宗、孙鼎相、杨涟和冯紫英都先后来拜会了他,各自谈了一些观点看法,但顾秉谦都不是太满意。

    涉及面这么宽泛,而朝廷让自己来江南,就是希望自己能在江南就把这一轮的梳理调整基本处理到位,不要再拿回京师城中去多费周折,一旦拿回京中,皇上和汤谬等人必定会趁机掺和进来,这就达不到朝廷对江南梳理清洗的目的了。

    内阁,包括顾秉谦自己在内都早就对江南官场不满意了。

    南京六部一直和京师格格不入,此番已经确定南京六部和都察院都不在设立,而江右和闽浙官场也都是昔日义忠亲王也就是万统帝布局留下的残局,借此机会来调整也是应有之意。

    但估计内阁也没想到这一轮牵扯进去的人如此之多,层次如此之深。

    原来以为就是金陵、松江、扬州几地的问题,但现在看来远远低估了这些江南豪强和地方官员沆瀣一气狼狈为女干的程度。

    截至目前为止,列入黑名单上基本上可以确定的官员就已经多达四十余人了,其中致仕的人只有两成不到,也就是说八成以上的官员都还在职,而且大多数都已经不同程度的升迁了。

    这大大超出了顾秉谦的预估,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和进退两难。

    顾秉谦也知道此番江南之事虽然表面上是以孙承宗为尊,但是孙承宗更多的还是把精力放在了军务上,而拿下江南之后诸多政务都是冯紫英在具体主持处置,杨涟和孙鼎相来之后也没有改变这一局面。

    但不得不说冯紫英手腕十分老到,既身先士卒,比如出征东海,又敢于放权比如把丁家这边乃至宁国府谭家、广德州陈家、镇江连家这些豪强的处置都交给了孙鼎相和杨涟。

    同时他又留有很大余地,比如把四大家的周家、胡家和陶家前期工作都做到位,处理却留在了最后,等待自己来做决断可以说这份手腕策略炉火纯青,连顾秉谦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的是天生做官的好手。

    这样的人才,你想不欣赏想不喜欢都不行。

    正因为如此,顾秉谦才很想听一听冯紫英的意见。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征求意见,而是想要让冯紫英作为自己一个助手的身份来给自己建议。

    “嗯,紫英,这些我都知道,江南这一行,说实话,我始料未及,这么大的动静,估计

    叶相他们也没有考虑到。”顾秉谦步入正题,“但是既然都来了,那么这件事情就必须要做好,向京中求援是必要的,但是我们不能等,还得要先做起来,可以分阶段分步骤,根据轻重缓急先易后难的方略来,……”

    “六吉公,轻重缓急没错,但是先易后难则未必。”冯紫英摇头,“纲举目张,有些事情,纲举了,目才能张啊。

    “哦?”顾秉谦扬眉“你觉得有些不能拖?”

    “对,江南之地,核心州府不容有失,一拖就有变,也关系到下半年田赋和漕粮入京问题,快刀斩乱麻,定下来,既然内阁赋予了六吉公您的决断权,子舒兄也在,代表吏部,孙杨二位代表都察院也在,怎么就不能拍板?又不是三品重臣还需要内阁计议,六吉公你可以集思广益定下来,急报京师即可,我相信内阁

    能理解也会认可你的决定。”

    冯紫英的建议让顾秉谦有些动容。

    没错,走之前叶方二位都和他谈过,江南官场需要梳理清洗,必要时候可以代表内阁决断,但是那是建立在当初预计可能会有三五个知府会调整,所以夹袋中要带着一些名单,但现在看来岂止如此?

    单单是现在,扬州、湖州、常州、金华、宁波、宁国、镇江、广德几个府州的知府知州都有问题,而且问题不小,都得要换人,还牵扯到诸如湖广、江西、两浙、广东等多地官员,倒不是说都需要他顾秉谦来立即拍板定夺,但是如果要拖到他回京再来定,那肯定也不行。

    顾秉谦估摸着自己回京起码都得要年底去了,这半年时间对许多地方是拖不起的,特别是涉及到秋赋和漕粮。

    扬州、湖州、宁波、镇江和常州这些府州的知府虽然只是四品官员,但是却也不是自己随便就能拍板定下来的,这一点顾秉谦自己心里也有数,一二个知府人选你说自己临机权变,内阁可能也就认了,但是五六个,那肯定不行。

    当然冯紫英说的也有些道理,集思广益,自己主导,吏部都察院和兵部都有人在,定下来的方案,就算是内阁有些异议,调整一下,但基本盘子就不会变了,这个意见倒是可以。

    观察到顾秉谦有些意动,冯紫英趁热打铁:“内阁也不愿意这些事务上有太多的牵绊,汤谬二位大概还没有进入状态,真要在内阁反复讨论,只怕适得其反,叶方二相是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毕竟我们在第一线,最了解这边情况,既然派了我们来,那也就是对我们的信重,更何况对朝廷来说,第一个任务我们也算是超额完成,叶方二相和户部那边也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冯紫英的提醒让顾秉谦也是心中一亮,是啊,自己也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出来,比户部最好的期望值更高的收获,内阁理所当然应该对自己予以足够的信任才对,这也是自己的底气。

    存了这份心思,顾秉谦心境就好了起来,对甄家准备交出的财货数量以及冯紫英对甄家处置打算也更关心起来。

    “紫英,我知道你年少慕艾也是常事儿,李氏双姝也就罢了,李守中妄人一个,诸公也不会太计较,甄氏三璧名头,我是昆山人,当然也听闻过,不过甄家现在难逃法网,你完全可以等到他们女眷发落教坊司之后再来处置嘛,何必这般妄为,徒增麻烦。”

    顾秉谦这是真心为冯紫英好,能得他这么露骨说的,还真没两个。

    冯紫英也只能尴尬地一笑,“六吉公,小子孟浪,给六吉公添麻烦了,不过甄家这边也的确拿出了诚意,想必甄家用以输诚的内容六吉公也看到了,……”

    顾秉谦也知道好歹人家也是三品重臣了,人虽然年轻,好色了一些,但君子不夺人之好,人家就好这一口,事情都作下了,说一回就够了,还要哔哗就不合适了。

    更何

    况哪个男人没点儿雅好?

    冯紫英和王子腾侄女,也就是贾家妇人,也是和离了的,有私情,纳为外室,甚至还生下一个儿子也不是秘密,起码内阁里边他们几位都是知晓的。

    也不知道这一位怎么就喜欢这些嫁过人的妇人,这般雅好简直比喜欢男风还要让人啧啧称奇。

    “唔,我看了,能兑现么?”顾秉谦沉吟着道:“给朝廷那边报上去的数据还在逐一核实,报上去之后,后边交上去的就只能多不能少了,否则你我都难以交待。”

    “应该没问题,龙禁尉和金陵府的人都在帮着清理和处置了,甄家也应该明白这是他们甄家保全下来的唯一机会,看看周家的情况,他们该知足了。”冯紫英道。

    周家被龙禁尉和贺人龙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家,周家所有人均被打入大牢,查抄出大量贼赃。

    周家和长江多股水匪勾结作案已经被证实,涉及到镇江、苏州、常州、松江、安庆、池州多地,其中涉及到人命多达六十余条,可以说周家家族中主要男人罪行都是板上钉钉,死定了。

癸字卷 第五百零三节 李代桃僵,周家上位

    可以说新四大家最先被定案,而且可能结局会是最糟糕的就是周家。

    涉及到血案,而且是在长江上和水匪勾结作案,无论是谁都难以忍受这种恶行,这远胜于贩运私盐或者吞没土地这类行径。

    所以在冯紫英授意下,江南这边报刊都开始大肆炒作周家“斑斑恶行”时,迅速就压倒了甄家的“风头”,甄周胡陶的排序渐渐就被周甄胡陶的排序所取代了。甄应誉反应很快,原本带了三十万两银子去松江活动,但是被陆家那边婉拒之后就觉察到了风色变化,回到南京之后自己女儿和侄女都已经进了冯府了。

    而兄长寄希望于冯紫英大发慈悲也让他颇为担心,但很快从冯宅那边传来了消息,让甄家稍安勿躁。

    这一等下来,周家如滚汤沃雪一般被拿下,取代了甄家成为“头羊”,终于让甄家意识到了朝里有人的好处。

    不得不说冯紫英居中运作带来的用处,周家的恶行被无限放大,当然这本来也是事实。

    作为江南首屈一指的航运大亨,居然是靠这种手段来排挤和打压竞争对手,而且有几家也是颇有来头和背景的。

    比如龙家,原本十年前也是长江航运数一数二的大船商,龙家也是刑部尚书刘一燝的姻亲,当然那个时候刘一燝也还不是刑部尚书。

    结果却是两次承运货物过程中,一次在和州江面遭到水匪洗劫,损失惨重,另一次则是在武昌码头过夜时被莫名其妙一场大货给烧得一干二净。

    两场灾难不仅让龙家元气大伤,而且关键是死了十几个得力的人手,光是这一出就让龙家彻底退出了长江航运竞争,再也没有翻过身来。

    现在查明,和州江面是长江三大水匪之一的浪里疯张竞作案,但其是受了周家指使,而且周家还勾结江防水师内部人员掌握了龙家船队出行规律,所以才能准确在和州江面袭击龙家船队。

    另外一场在武昌码头的大火则是周家直接买通了江湖黑道人物,趁夜用猛火油加上硫磺等物引火燃烧,直接把龙家七艘商船烧了个精光。

    而商船原本承运的是四川下来的药材,价值高达数万两,结果就是赔得龙家不得不卖了十余艘船才算脱身。

    单单是这两桩事儿就足以把周家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类似的情形还有多桩,涉及到的人命不少,可以说这新四大家中,周家是最不讲谱子,最心狠手辣的。

    但周家的背景靠山也不简单,周家家主嫡亲妹妹嫁了萧大亨,也就是十年前的刑部尚书,当时萧大亨可谓红极一时,在几部尚书上任职,也在南京兵部尚书任职多年。

    不过萧大亨多年前就因病致仕了,而且在今年初已经过世,影响力早已经消散。这种情形下,周家被拿来作典型就再好不过了,尤其是冯紫英把周家对龙家下黑手的情形透露给龙家之后,龙家上下几乎是不计一切代价也要让周家覆灭。

    而作为姻亲的刘一燝虽然不能亲自出面来,但是韩爌那里肯定也是专门打了招呼,便是杨涟那里也是有专门叮嘱的,务必要把周家钉死。

    这几番操作下来,甄家的热度自然就慢慢降了下来,再加上甄家恭顺的态度,不用招呼就把清单送了过来,极大地满足了顾秉谦的面子,所以原本要对甄家赶尽杀绝的态度也就有些微妙变化了。

    在顾秉谦那里落了个准信儿,冯紫英回府中时心里也才有数了。

    既然顾秉谦都留了话,也就说明要把甄家彻底打死打废的态度可以有一些回旋余地了。

    当然这仅止于甄氏一族族人的处置上,而且还得要把承诺的所有条件兑现之后才能谈得上这一点。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甄家上下心满意足了。

    在此之前他们最为担心的就是要彻底把甄家族人全部打入大狱,该判处发配流放辽东或者贵州这些地方,然后拆解掉整个甄家的根底,那才是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

    即便是能藏有一些财货,那也只能等到几十年后官府对甄家的关注度转移之后,才说得上改名换姓来重新出头,但那太难了。

    冯紫英回到宅中,四女都是一并迎了出来。

    冯紫英这段时间忙得飞起,甚至连后院都没怎么回,大部分时间都在前院书房里休息,一般都是忙到深夜就歇下了。

    四女也不敢去打扰,只能眼巴巴地盼着有好消息传来。

    甄宝琛和李玟相对态度要活跃一些,偶尔还要去前院借着送汤羹水果这种事儿去露个面,但也很难插上话,基本上汪文言和吴耀青以及顾登峰几人都在。

    热茶奉上,两边肩膀胳膊颈项都有美人按摩,这份舒坦冯紫英很享受。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就在京中一样,只不过美人换了。

    “累了一天总算是有些眉目了。”冯紫英也无意要逗弄甄氏二女,直接步入正题,“顾阁老今日算是略微松了一些口风,甄家和原来确定的结局比,可能会略微好一些了,……”

    甄氏姐妹眼中绽放出一抹喜悦,还是甄宝琛问道:“相公,您说的这个略微好一些,大概是什么意思?”

    “原定你们甄家男性基本上都是要发配流放服刑的,甚至不允许回原籍,也就是说只能老死于边陲,女性大概率是教坊司,当时宝琛来找我时候,我觉得甄家态度算是诚恳,也愿意配合朝廷,所以琢磨着也许女子可免教坊司,跟随男子一起发配,而且看看争取发配时间有一个期限,日后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回原籍,

    冯紫英当初也的确是这么考虑的。

    不过随着甄家提供的这些情报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加之在唐家那边收获颇丰,而周家的情况更为恶劣冯紫英就考虑是不是可以把周家的声势给造起来,进而取代甄家的风头,让甄家退居第二位,这样也能在日后的处理上赢得主动。

    现在看来这个策略还是成功了,周家顶了上去,成为众矢之的,而且有龙家死咬着不放,所以很圆满地让甄家下位,成为和胡家、陶家一样的从属家族了。“现在我正在考虑是否可以说服顾阁老,在你们甄家将所有资产交出之后,如果还能配合朝廷继续在这些方面把所有事宜处理好,取得一个圆满的成果,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对你们优待处理,比如发配充军是否可以免除,改为在本地徒刑,……”

    大周沿袭明律,答杖徒流死五刑,其中答杖二刑是肉刑,而且操作弹性幅度很大,笞杖背臀腿,最高也不过五十,最低五下,若是那负责笞杖的衙役运用得好,那答杖三五十也不过就是在家中躺上三五日就能起身,十日之内就能恢复一个大概。

    答杖二刑只要是针对轻微犯罪的行为,所以很多时候可以用缴纳罚金来替代,但这要看官府主官的态度,既可以同意以罚金折抵,也可以拒绝。

    徒刑是运用最多的一种,但是大周徒刑最高五年,也就是在本地官府看押下免费劳役,比如冶铁煮盐,比如修桥筑路,比如修河堤开挖河道都是在官府统一的管制之下,自由也受到限制,但是一旦服刑完毕,就可以恢复正常身份,这也是用得最多的刑罚种类。

    流刑是五刑中运用得仅次于徒刑的刑罚,因为大周流刑做了一些变化,既有流放充军不允许回原籍的,也有在最后充军年限期满允许回原籍的情况,但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可以说流刑也是现在仅次于死刑的重刑罚。

    如果是在本地徒刑,那么只要打点得好,那么三五年的

    徒刑很快就能服满,但冯紫英却要考虑甄家现在犯了众怒,他们留在南京,安全问题会不会成为一个风险因素。

    “真的可以么?相公,如果是那样,那就太好了。”甄氏姐妹喜出望外。

    “宝琛,宝毓,我倒是觉得未必啊。”冯紫英摇摇头,“若是李家守中老爷这么处置,我倒是觉得很合适,毕竟他也就是耍笔杆子玩嘴皮子太过顺溜把几位大佬得罪太过,所以才会这般,单说是的,谁和他有什么生死大仇,却说不上几位大佬也不至于要和他斤斤计较,所以李家只要结局了李守中的问题,李玟李琦就不是问题了。,

    “李家这般没问题,但甄家,四大家,丁唐二家,还有那么多因为私盐而被查抄的家族,他们其中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把这一切都算到甄家头上,最终要报复甄家呢?江南本来就是他们的地头,他们真要孤注一掷,甄家岂非就危险了?”

    冯紫英这么一说,甄氏姐妹也立即回过神来,真要放在本地徒刑,官府不可能日日盯着,只要一疏忽,来自外界的危险就会相当高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所以对甄家来说,反而不适合。

癸字卷 第五百零四节 意外,权衡

    那我们怎么办?”甄氏姐妹都异口同声,目光倾注在冯紫英脸上。

    毕竟关系都自己一大家子的命运,去留都是两难。

    “若是我是你们甄家,宁肯选择流放充军,但时间可以短一些,流放充军三年和本地徒刑十年,在外人看来,肯定流放充军三年要严重得多,宁肯选择在本地徒刑,更好照料,但是甄家不适合,无数人必欲置你们于死地,留在南京,你们甄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要受多少折磨,如果跳出去,去边地,可能就不一样,三年时间转瞬即逝,……”

    冯紫英的话让甄宝琛和甄宝毓都是迟疑不定。

    话虽如此说,但家里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骤然要去边地,吃得了这个苦么?

    就算是有冯紫英照拂,但一大家子人千里迢迢流放,水土饮食不服,生疮患病不知道又得有多少人会死在路途上和这三年里?

    见甄氏姐妹脸带踌躇,冯紫英也不逼对方,甄家这等情形下能得这样的安排,已经算是自己在其中好生运作的结果了。

    顾秉谦算是很给面子,默认了自己纳甄氏姐妹为妾这一孟浪举动,不过也专门叮嘱道,甄宝琛不适合为妾,其嫁过人的身份如果纳为妾,有辱官声,必然会遭致御史弹劾,若真是看上此女,纳为外室便可,即便如此都一样不划算。

    顾秉谦算是推心置腹了,只是冯紫英却是没法退缩,好歹睡了人家,人家却还是完璧呢,被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现在却连妾室身份都没法给,只能有个外室身份,很是不好意思了。

    这也让冯紫英颇为郁闷因为外室就不算是正式妾室,那甄家一大家子判处流放充军的话,那甄宝琛也得要列入其中。

    这个情况冯紫英还暂时没法和甄宝琛说。

    “再说了,这发配充军边地,也有许多可操作余地,边地,顺天府也是边地,大同府也是边地,永平府也是边地,只要有边墙驻军的,都算是边地,未必就非要是陕西和贵州、广西这些地方。

    冯紫英最后这一句话又让甄氏姐妹眼睛里绽放出希翼的神采。

    若是这样,那这发配流放就比徒刑划算多了,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若是在顺天府这样的地方,那能算边地么?

    当然,肯定不可能是京师城,而可能是诸如遵化、蓟州、平谷这样的地方了。

    见女人们脸上都浮起微妙复杂的神色,冯紫英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太多宠溺和娇惯,反而容易让女人们恃宠而骄,自己身畔女人也的确太多了,冯紫英也知道自己该收敛一些,纵然是有功高不赏需要一些因素来折抵平衡,但是敢说里边不是见色起意的因素更多一些么?

    还真不好说,或者说,还真是。

    相较于甄家的事儿,李守中的事儿还真就不算事儿了。

    虽然李守中得罪的事几位内阁大佬,但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时过境迁,几乎可以断言不会有太大的波澜了。

    当四大家、唐家乃至一干地方豪强家族的事儿不断被爆出来,还有四王这等躲在南京城被拖出来打的死老虎,在京师城和江南这边的报纸都在爆炒这些人时,李守中这点儿事儿如果还要被内阁大佬们耿耿于怀记在心上,就未免太小觑诸公的胸襟了,起码表面上会表现出一副根本不计较的情形。

    不过,该论罪的还得要按照程序走,只是李守中这点儿事肯定会搁在最后边而去了。

    现在的李守中名义上是待审犯人,但实际上已经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了,交了保释金就能在家优哉游哉,甚至和常人一样外出品茗饮酒,一样写诗见客。“水溶要见我?”冯紫英讶然问道:“他没收监么?”

    “水溶肯定是被收监了,就在顺天府大狱。”宝祥进来道:“来的是他府上的一名长随,保释出来的。”

    四王真的算是死老虎了,甚至连韩爌和杨涟他们都不屑于打,一直搁在后边儿,心思都扑到了这一波接一波的豪强大案上去了。

    所以四王也就是所谓的四王本人被收监了,其他人尽皆可以保释,只要能交出足够的银子,那就没问题。

    说起来也是寒碜,堂堂四名郡王,除了东平郡王和北静郡王现在被收监,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一个是郡王未成年,不算卷入,一个是长期卧病在床,也为卷入,也就是东平郡王穆家和北静郡王水家真正跟着跑到江南来了。

    虽然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两家也一样被朝廷查抄,但是这两家起码朝廷还是留了颜面,还暂时让其住在就有府邸中,但东平郡王府和北静郡王府则是早就查抄并且发卖了,现在都被两家山陕富商买下了。

    想起在西安城里睡了水甄氏,也就是甄宝旒,还有水溶的妹妹水中棠,冯紫英就有些不自在。

    虽说那是自己中计入彀,但是毕竟这种事情还是有些膈应人的,若真的是面对水溶,他还是有些发憷,好在这一趟来的是对方长随,那还好。

    也不知道甄宝毓和水中棠回京没有,也许应该回京了,或者在回京路途上了吧?万统帝登基赦免了一干在他登基前和他相关的朝廷判下的干犯,但是却没法赦免这之后朝廷重新启动查处的案件。

    这样诡异的局面也是让人蛋疼,当然不是内阁诸公蛋疼,而是万统帝蛋疼。

    也就是说东平郡王和北静郡王两家的主犯还未定案,但是他们原来附属的犯官眷属却已经得以赦免可以大摇大摆回京了,就这么古怪离奇。

    就像贾政也一样获得了赦免一样,安安稳稳地回京,这会子早已经到京和家人团聚享受之乐了,但贾赦则不行,因为他的罪行并非拂逆,而是沟通外族走私贩私。

    可真正的罪魁祸首孙绍祖却能优哉游哉地在京师城里喝清茶,他这个从犯却还得在西安吃土受苦,这理上哪儿说去?

    天下事就这么不讲道理,你遇上了,就得受着。

    这也是朝廷预先埋下的一步棋。

    你万统帝尽可以赦免当初与江南叛逆一案相关的人,但是朝廷一样有权力启动对这些人其他案件的调查。

    不能说朝廷不追究你跟随万统帝立伪朝造反的罪行,你原来走私贩私、行贿受贿、杀人越货的罪行也不追究了吧?

    给冯紫英的感觉似乎内阁才是代表朝廷,而朝廷现在和万统帝很有些泾渭分明的味道,那万统帝算什么?傀儡,还是过渡?

    冯紫英琢磨着如果万统帝一直这样,内阁是乐见其成的,但若是万统帝不愿意还要挣扎一番的话,弄不好内阁就要启动备用方案,比如永隆帝的几个儿子可能就要跳出来质疑万统帝继位的合法性合理性了。

    冯紫英甚至可以断言,即便是万统帝不作妖,朝廷一样可能时不时的撩拨和刺激一下永隆帝的几个儿子以及几个所谓太妃,比如苏菱瑶和梅月溪以及郭沁筠诸女,让他们发声折腾。

    虽说这种把戏上不得大台面,但是却颇有用处,会弄得万统帝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好歹这也是一家人的家事儿,这就是猪尿泡打人——不疼但晦气人,折腾得你欲哭无泪,欲罢不能。

    诸般心思从冯紫英心中一掠而过,“那就让他进来吧,听听他想说些什么,这水溶的事儿,我可插不上多少嘴,便是顾阁老也得要回京之后才定。”

    水溶这名长随冯紫英见过,进来之后跪下行礼,便只顾磕头。

    “怎么回事儿,有什么说便是,如此做派作甚?”冯紫英皱起

    眉头。

    自己和水溶也就是面面之交,谈不上多么深的情谊,怎么这一个长随却还求到自己门上来了?

    “大人,王爷来到南京之后就一直不太顺,以前皇上还在南京时还时常接济一下,后来传出和朝廷谈判消息之后,皇上对王爷和穆王爷就不怎么过问了,这几年王爷花销甚大,场面上又不能落下,王爷在南京这边的宅邸田庄几乎都卖得差不多了,这一轮入狱之后,王爷之前说不能保释,所以就只能凑合卖掉宅子和田庄铺子把府里其他人保释出来了,但现在说王爷也可以保释了,但要三万两银子保释金,小的四处借贷,实在是借不够,走投无路,才想着来求大人,……”这一位长随倒是十分忠厚实在之人,看这样子的确是有些狼狈落魄了。

    北静郡王好也是本朝立国时候的开国四大异姓王,在南北两京都有宅邸、铺子和田庄,虽说这些年来渐渐落魄了,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多少也还有些底子,就算是这两年折腾大,但怎么就还求到自己门上来了?

    难道他知道了自己和水甄氏与水中棠的事儿,所以才会找上门来?

    冯紫英一时间有些心里发憷之余,也有些狐疑,不至于吧?

癸字卷 第五百零五节 余波,价值

    那位长随倒也是一个十分知机的角色,注意到冯紫英神色有些疑惑,心中也是暗叹。

    看样子二位甄家姑娘在冯宅中地位也未必如外界传闻的那般如何受宠,要不这一位怎么会完全没有意识到?

    难道这一位还真的只是把甄家二女玩玩而已?那甄家女人的命运实在是太悲惨了一些。只是他现在也顾不得替甄家女人悲哀了。

    王爷连王妃都弃之如敝履径自南奔,弄得王妃和郡主都只能被充军发配陕西,现在王爷更是身陷囹国,难以脱身,现在好容易得到消息说刑部有意对二位王爷开释,但高额的保释金却成了一道难题。

    三万两银子,说多也多,也说少也少,原来在京师城里,若是要凑齐这三万两,也不难,到了南京之后,若是尚未卖掉哪些田庄铺子之前,抵押或者卖掉也能凑出来,但现在水家财产基本上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三万两就成了天文数字了。

    到入狱之前,水家其实已经只能勉强度日了,这些族人的保释金倒是低,三五百两就够了,可王爷的保释金却是三万两,一下子就成了不可承受之重了。

    “小的也去过王妃娘家那边去求助,但是王妃娘家现在也是朝不保夕,根本没有人接待小的,小的也知道那边现在的境况,所以也不好多去打扰,听闻大姑娘和三姑娘和大人颇为亲善,..·...”

    冯紫英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王妃娘家?

    嗯,王妃,不就是甄宝旒么?娘家,不就是甄家么?

    他恍然大悟。

    难怪人家找上自己门。

    不是因为自己睡了王妃甄宝旒和水中棠,而是因为自己纳了甄宝琛和甄宝毓!

    所以外人觉得有了这层关系,才觉得也算亲戚关系了,和水溶连襟啊,所以才会来找自己求援。弄得自己心神不宁,还以为自己睡了甄宝旒和水中棠的事儿被人知晓了呢。

    想想也是,那一觉睡了四个女人,都算是有头有脸爱惜颜面的,谁会去泄露?秦可卿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只是这长随一句颇为亲善还是让冯紫英觉得有些意思,这亲善也就只能亲善到床上去了才敢来说借上万两银子的事儿,要不什么关系赶来开口借几万两银子?

    自己这一趟南来,本来也没有打算在钱银上有多少收益,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别不过,你不要,人家都不敢要。

    就像在陈钱山西岛那一回一样,大家都眼巴巴看着你,你不捡几样,谁好意思下手?在松江回来的路上,赵文昭也送来了一些物件,冯紫英也没有推。

    唐家那边一下子收获太大,你就算是不拿人家也不信,这也是惯例。

    他算是很克制了,换了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如狼似虎很咬一番呢。

    同样,甄家这边,也免不了,弄得冯紫英自己都觉得本来一门心思是要立功来的,怎么却像是奔着钱银财货而来。

    看看这后宅里边几个箱子,都交给了尤三姐收着,自己心里都不得劲儿。

    别说三万两,就算是三十万两,如果自己稍微露露口风,估摸着都能给自己凑齐了。

    回过神来,冯紫英这才赶紧点头:“也是,水王爷一时间走错了路,此番朝廷处置,水王爷能幡然悔悟最好不过,也希望朝廷能从轻处理日后水王爷出来之后好生将息着就是了。”

    “是啊,小的们也是这么想的,王爷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如何能经得起那大狱里的折腾?听说那里边老吏一个个刁滑狠辣,若是不肯出银子,那便是百般折腾作践,小的们就是担心王爷吃不消,所以才希望早些凑齐银子把王爷给保释出来,·····.”

    长随说得很坦白,现在就是没银子,希望早点赎出来,老老实实

    等着朝廷处置,保证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甄家二位姑娘可曾知晓?”冯紫英点了点头问道。

    “小的没去找过二位姑娘,不过去过甄家叨扰,估摸着甄家这边兴许给二位姑娘带过信儿。”长随老老实实地道。

    看样子甄氏二女还是很懂规矩的,没有随意把这话递到冯紫英耳朵里来。

    三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但是对冯紫英来说,也拿得出来,但关键是自己这借给水溶,日后水溶拿什么来还?

    刑部这一套路都是跟着自己学的。

    先是高额保释金,然后就给你各种希望,让你一门心思觉得可能会不被发配充军或者徒刑,到最后结果就是要发配充军或者徒刑,然后可以通过缴纳高额罚金来折抵刑期。

    这一套在京中百试不爽,现在又要用到江南来了。

    江南这一系列案件涉及人员更多,而且枝蔓攀援,相互牵扯,收监人数更惊人。

    如果要想避免自己被牵扯进去,那么帮着昔日有些瓜葛的人尽早保释出来,免得对方熬不住把自己吐出来就是应有之意了。

    这一套路冯紫英和孙承宗以及都察院的人都约摸提及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就这一招才能为朝廷谋取更大的收益,没什么好说的。

    只不过没想到现在这一招却要打到自己身上来了。思忖良久,冯紫英觉得这笔银子看样子还得借,

    睡了水甄氏和水中棠,而且二女恐怕很快就要回京师城,有秦可卿这个女人在里边掺和折腾,自己回去之后只怕免不了还要见面,抹不开这份颜面。

    现在他都有些弄不明白秦可卿的心思了,这女人似乎很享受这种穿插和混合了不同身份的这种感觉,就这么在刀尖上跳舞一般,不断撩拨和折腾自己,或许是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物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很有成就感。

    只不过这究竟谁在玩弄谁,冯紫英觉得可能还得要好好掂量掂量,但秦可卿这个女人的心思的确太难捉摸了。

    见冯紫英终于答应了借给三万两银子,这位长随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叩了一个头道:“大恩不言谢,大人这般仁义,小的先替王爷谢过大人另外王爷也说了,出来之后,定有厚报。”

    冯紫英笑了起来,“我若是指望水王爷厚报,那就不会借给他这份银子了,王爷出来之后只要安分守己,莫要再走错路就算是厚报了。”

    那名长随摇了摇头:“王爷专门叮嘱过小的,他若是能出来,定要来见大人一面,向大人陈述一些事情,有些情况或许对大人颇有用处。”

    “哦?”冯紫英惊讶起来。

    水溶不会这么无聊来故弄玄虚,看样子自己若是不借这几万两银子,这个话就不会有了,但是对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用处?

    他委实想不出来,总不会要把其妹许给自己为妾吧?冯紫英自我解嘲地想着,自己可和水中棠已经有了一夕之欢,占了人家清白身子了。

    见冯紫英颇感惊异,长随想了想,“王爷在京中的时候,就受当初义忠亲王也就是当今皇上之托,替他联络一些不便于处理的事务,只不过后来好像皇上对此不太感兴趣了,但那边似乎却一直很主动,所以王爷也就姑妄听之,应付着,······”

    冯紫英警惕起来,“哦,是哪方面的?”

    长随迟疑了一下,“好像是和北地白莲教有些瓜葛。”

    冯紫英猛然明白过来,义忠亲王那个时候估计已经和朝廷搭上线,觉得入继大统很有希望,这些东西就不再需要了,而且容易脏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自然要远离,连带着原来替他联络处置的水溶也就成了弃子。

    只是为何万统帝不把水溶给处置了呢?这对

    万统帝来说不是难事才对。这不是给他自己留下一些后患?

    正琢磨这一点,那长随又道:“王爷和穆王爷之前来往也颇为密切,或许穆王爷也知晓一些情况,但小的就不是好呢清楚具体内情了。”

    穆王爷?东平郡王,穆檀的老爹穆峥?

    冯紫英觉得这里边的故事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穆王爷原来也在替当今皇上做一些事情?”冯紫英淡淡地问道。

    “这小的就不敢乱说了,只是后期王爷和穆王爷走得很近,嗯,都有点儿同病相怜的味道。”这位长随这句话一出口,冯紫英顿时刮目相看。

    这一位长随估计真的是水溶的绝对心腹了,类似于汪文言吴耀青对自己,事无不可言。

    “唔,既如此,我知道了。”冯紫英点点头,“所需银两,我让人和你对接处理,待到水王爷出来,也莫要随意来我这里,届时我会安排人来找他,如果可以的话,他选一个稳妥安全所在最好尽快安顿下来。”

    那名长随也明白轻重,连连点头去了。

    待到那人离去,冯紫英才把汪文言招来,谈了此事。

    汪文言也是颇为惊讶,虽说早就怀疑义忠亲王当初和白莲教有勾连,但没想到却是让水溶来联络。

    但想一想也是,只怕汤谬等人是绝对不会和白莲教这些人有所牵连的,也只有水溶、穆峥这种人才能去沾手。

癸字卷 第五百零六节 切入,讨价

    从顾秉谦一行的到来,对整个江南行动迅速加快。

    甄家的主动配合,唐家、丁家乃至周家的授首,然后就是胡陶两家效仿甄家的投案,以及对地方豪门,比如常州辜家,宁国谭家,广德陈家等几家的查处,也引发了整个江南的巨大震动。

    不过建立在登莱水师巡逻于长江和运河上,蓟镇军驻扎在淮安—扬州一线,辽东军驻守在松江、苏州,登莱军坐镇南京,整个江南局面虽然动荡,但也只是民间人心涌荡,却翻不起什么波浪来。

    顾秉谦作为阁臣在南京频频露面,甚至还专门举办了一次诗会,算是稳定士绅民心,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毕竟顾秉谦作为苏州的顶级士人,在江南的名声也不小。

    冯紫英原本考虑尽早将辽东军和蓟镇军打发回去,但是现在看来还不敢轻举妄动。起码在处理完老登莱军和老宣府军、老大同军的问题之前,还得要把局面稳下来。自己想要在十一月底之前回京的想法也成为泡影。

    老登莱军与新登莱军合并的过程相对顺利,毕竟都是来自于山东,王子腾主动配合使得这一过程更为圆融。

    当然冯紫英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那就是一部分老登莱军的军官都得以保留下来,并未被清理掉,也使得合并后的登莱军战斗力迅速膨胀和提升起来。

    老宣府军和老大同军的问题稍微复杂一些。

    虽然牛继宗和孙绍祖也主动表示了配合,但是宣府军是老牌边军,和登莱军还有些不一样。

    现在麻承勋组建新宣府军,论战斗力,新宣府军是远不及老宣府军的,如果要把这两支军队捏合在一起,会不会起到喧宾夺主,甚至引发双方矛盾冲突,这也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大同军的情况也相似,孙绍祖带走了大同军相当大一部分精锐,虽然杨元重组补充了大同军,但是元气一直未能恢复到初始状态,如果这一支大同军也回归到大同,一样存在着双方的矛盾冲突情况。

    在这个问题上冯紫英也和孙承宗商讨过多次,但始终没有能拿出一个完美的方案来。孙承宗始终认为麻承勋不具备统合整个宣府军的威望和能力,一旦老宣府军回归,可能引发整个宣府军的混乱,但如果不让老宣府军回归,那这支军队放在哪里都将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同样大同军也一样面临这个问题,只不过毕竟大同军只是一部分被孙绍祖带走,回归之后,还有另外一半可以制约平衡,杨元的威望也要比麻承勋高得多。

    所以孙承宗曾经试探性地和冯紫英谈起过,说他有意向张怀昌和内阁建议,由冯唐继任空悬已久的宣大总督兼宣府镇总兵。

    孙承宗的这个突发奇想倒是把冯紫英震得不轻。

    老爹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些棘手了,用一句不太好形容的话来说,就是尾大不掉,不是说西北军尾大不掉,而是他这个人尾大不掉。因为威信太高,放在哪里都不好摆放。如果不是冯唐表现素来恭顺,也没有流露出多少如李成梁后期时一力营造出来的李家军的架势,而且边陲上也的确需要一个这样的大将坐镇稳住场面,加之唯一独子又是走了文臣路,那么内阁可能真的早就出招逼着冯唐自己上书致仕了。

    这里边最为关键的因素就是冯唐只有冯紫英这一个独子,基本上断绝了冯家世袭武勋的路径,这也是让内阁最为放心的,不至于形成以血亲为纽带的冯家军这种局面。

    冯紫英也问过如果自己老爹去宣府,麻承勋怎么安排,而西北军又如何处置?

    麻承勋的问题倒是简单再怎么要安排下一个总兵还是最得到的,但西北军怎么安排?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连孙承宗都没有更好的办法。

    随

    着王子腾、牛继宗和孙绍祖的“归隐”进了五军都督府,“江南三镇”又被解决,横亘在中原和南直腹地的西北军一下子就失去了战略对手和目标,甚至就成了内阁的心病了。

    十万大军,而且都是极具战斗力的大军,往哪里放?

    肯定会有人说那就往辽东去,去打建州女真。

    可西北军在中原、南直这一片,后勤补给尤其是粮食问题好解决,但去了辽东,那就没那么简单了。

    在辽南道路体系尚未建好之前,十万大军要是压上去,得把辽东后勤体系压垮。这还没有说这十万西北军一过去,如何与原来的辽东军相处?

    曹文诏和贺人龙只带了区区几千人去辽东,都激起了巨大的反弹和矛盾,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不得不以铁岭卫以北的丢失和曹贺二人退出辽东为代价来完成辽东镇的重组。若是西北十万大军过去,恐怕就算是冯唐亲自去未必能压得住这内部的矛盾激化,更别说朝廷也不可能让冯唐带着十万西北军重返辽东。

    所以这桩事儿还真不好办,但是又拖不起了。

    “稚绳兄和子舒兄你也说了?”冯紫英颇为惊讶地看着柴恪,“这好像和吏部没太大关系吧?”

    从冯紫英晋位兵部右侍郎之后,冯紫英对柴恪的称呼就从子舒公变成了子舒兄了,一方面是柴恪与他的年龄差距的确不像与其他人那么大,二来关系越发密切以兄尊称更为亲近。

    “令尊若是要任宣大总督,这是军民共管,也需要吏部计议的。”柴恪笑了起来,“怎么,你不太赞同令尊去宣大,令尊想致仕了?”“家父身体还好,又是一个闲不住的性子,若是让他现在闲下来,还真得要闲出病来。”冯紫英摇摇头,“不过从我的角度来说,家父这么些年里从大同到榆林,从榆林到辽东,又从辽东到三边,最后来中原打仗,颠沛流离四处奔波,我个人觉得他还是适合到五军都督府里歇息歇息了。”

    “恐怕暂时还不行。”柴恪想了一想“辽东局面一日不扭转过来,恐怕令尊就还得要肩负起作为救火救急的重任。说实话,我不是太看好赵率教扛起这份担子,他和曹文诏其实差不多,也就是比曹文诏更熟悉辽东一些但是在手腕上远逊于令尊,对上努尔哈赤,未必能有多少胜算。

    不得不说柴恪的观人本事还是很犀利赵率教和曹文诏性格差不多,知兵,能打硬仗,但是在运筹帷幄,尤其是需要运用一些手段手腕时,就显得生硬笨拙一些了。

    单纯打仗没问题,但是对建州女真是一场持久战略,不是单靠一两场战事就能解决

    问题的。

    特别是努尔哈赤一代枭雄,其拉拢收买纵横捭阖的本事相当厉害,前世中大明在辽东可谓节节败退,基本上没取得多少像样的战绩。

    冯紫英也记不得对方是啥时候死的了,但看样子三五年还不会死,所以这几年辽东够呛,还得要看自己推出的毛文龙的东江战略能不能奏效。

    而且即便是努尔哈赤死了,皇太极也一样难缠,所以冯紫英觉得还得要从女真内部着手。

    如布喜娅玛拉所言,褚英也是一个可用的棋子,只不过现在自己主要精力这段时间都被牵扯在江南这边来了,短时间内还没法运作辽东那边的攻略,只有等到此间事了,回京之后再来做了。

    “辽东那边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开发建设问题,需要朝廷持续投入,移民,农田水利和道路沟渠上基础设施建设,否则我们在后勤保障上始终居于极大的劣势,而朝廷的财力又无法长期持续地保持对辽东那边的高投入,导致一旦出现断档,那就可能被建州女真有机可乘,我们几年甚至十几年所作的一切就要毁于一旦,就像安乐州一样,我们花费多少年才积累建起来的,但一遭失败,就彻底丢了,再

    多回来,需要耗费多少?”

    话题又转到军务上来了,柴恪也是担任过兵部侍郎的,有共同语言,但这一次二人却不是为军务而来。

    “行了,辽东军务还是留到你回京之后再来计议吧,咱们还得先把江南这边的事儿处理完毕。”柴恪摆了摆手,“六吉公说要我们多征求一下各方意见,这江南拿下你可是大功臣,而后续甄家、唐家、丁家、周家以及其他几家牵扯甚广,一些内幕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我此番来也是要了解一下你有什么建议看法,当然,若是你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提出来,····

    这也是冯紫英所期望的。

    随着收缴的财货钱银事务步入正轨,户部来人一个个眉花眼笑,三天两头向朝中报喜。

    而这边牵扯出来的官员数量也是日益增多,都察院和吏部的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南京刑部大狱和金陵府、上元县、江宁县的大狱也都人满为患,空缺出来的位置太多以至于已经影响到了许多地方的正常运转了。

癸字卷 第五百零七节 空手入宝山,心痒难熬

    “宁波的情况较为简单,知府魏国珍和唐家往来不算太密切,可以说才搭上线,收受贿银三千两,

    ······”柴恪无可无不可,“叔享也说此人可惜了,论能力也还不差,原来是湖广永州知府,····”

    “金华知府甄应辉被拿下之后已经空缺了一个多月了,不能再拖了,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已经给这边来了公函,话说得很客气,但是言外之意也是催若尽快定下来,··...”

    “宁国府的问题很复杂,连续三任知府都收到了不少检举,同知、推官也一样,但南京都察院这两年,叔享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暂时隐忍,现在总算是能扬眉吐气好生动作一番了,前任宁国府知府转任池州府知府,还有一位高升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这可倒好,一杆子全数打翻,..····”

    柴恪在冯紫英面前没有多少遮掩,他也多少明白一些冯紫英的心思。其实这几日找上他门的,哪一个不是为了这一轮江南人事变动?

    截至目前为止,单单是南直、浙江、福建、江西四省直就有八个府的知府有重大问题,既有收回贿赂徇私枉法的,也有勾结豪强草菅人命的,还有受人摆布尸位素餐的。

    “紫英,我说了这么多,你大概也知晓一些,六吉公那里你自个儿去说,我这边你要有合适人选,说一说,但你也别好高骛远,便是六吉公那边,有些位置也不是随便能定的,还得要给京里那几位说说才行,比如扬州知府和湖州知府,宁波知府也差不多。”

    柴恪语气很随意,“是那几位同学,还是陕西那边的人?”

    冯紫英也知道瞒不过柴恪,当然他也没打算瞒柴恪,作为吏部左侍郎,所有这些官员的任免都得要过他手,纵然在重要职位上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但是却也有相当影响力,而一般从四品以下的官员,他就有很大的发言权了。

    对于冯紫英来说,他也没有指望太多,能够通过这一轮沟通交流,说好几个位置,就算是达到目的了。

    他考虑的是能不能让贺逢圣、吴甡和范景文以及方有度三人到江南这边任职,另外就是陕西那边的几个人选。

    贺逢圣和范景文都不是江南这边的人,所以不需要避籍而且在顺天府任职也将满三年,又是进士出身,有资格晋升了。

    吴甡和方有度虽然是江南人士,但吴甡是扬州兴化人,方有度是徽州歙县人,这一轮人事调整中还涉及浙江和江西福建,所以他们俩人也可以考虑到两浙和福建江西任职。

    “鄜州知州文廷寿为人精明,做事果敢,我以为此番宁国府经此风波,须得要一个手腕魄力都不缺的角色来镇住场面,......”

    廊州知州文廷寿和葭州知州袁万泉是冯紫英离开陕西之前没来得及调整的两个官员,但是这两位似乎也认定了冯紫英,所以在去年道今年也曾经两度遣人来登门拜访冯紫英。

    只不过年终冯紫英去了辽东未能见到,今年上半年也曾送来所谓冰敬,让冯紫英也很是感怀。柴恪微微点头,推荐人肯定没问题,但是否适合某个位置,那就未必了。

    “葭州知州袁万泉做事老练,性格隐忍含蓄,......”

    柴恪默默记下了冯紫英推荐的几人,除了那几个冯紫英的同学外,其实柴恪更愿意看好这两个已经担任过多年知县知州的角色。

    尤其是在延安府那种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对官员能力是极大挑战。

    看看前年陕西民乱基本上都是从陕北蔓延开来的,能够在这些州县担任主官而没有被裹挟和湮灭,那还真的不简单。

    “紫英,方有度是刑部主事,也愿意外放?这可不容易,不过他没有在地方上做事儿的经历,我倒是觉得他可以到浙江提

    刑按察使司去干一干佥事,顺带去兵备道兼任一下兵备官,也算是多历练一下,....··”

    提刑按察使司金事是正五品,从刑部主事正六品到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正五品,连升两级但对于从京官外放,也算是合理。

    但像文廷寿和袁万泉这种官员,哪怕你的确干得很好,而且有功劳,但也只能按照规矩来晋升一级,当然对他们来说,这晋升一级也就罢了,从陕西到江南,那就真的是糠箩兜跳到米箩篼里了。

    “文廷寿和袁万泉他们两位,可以考虑扬州和宁波同知,·····”沉吟良久,柴恪才缓缓道:“不过这还要和六吉公说一说。”

    虽说同知只是正五品官员,但是扬州和宁波的同知却不简单,典型的冲、繁、疲、难所在,干上几年,去个偏远一些的府当个知府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文廷寿和袁万泉都是从五品的知州,按照惯例你升同知没问题,但如果没有过硬人脉,基本上就是在本省内,这种跨区域到江南,那就真的很少见了。

    其实陕西官员中,冯紫英最欣赏的还是潘汝桢和许俊阳。

    只可惜潘汝桢去年才升任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的参政,许俊阳也才是同一时间升任巩昌府通判,短时间内不宜再调整只能作罢。

    把几个要推荐的人选说得七七八八,又听得柴恪提及诸多空缺职位上没有合适人选,冯紫英也是暗自扼腕不已。

    真正是入宝山却空手回的感觉,让人无比难受。

    谁让自己囊中夹袋人太少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绝好机会擦身而过,那种滋味可真的是难受。

    “秋闱恩科已经敲定,有些仓促,但是也得体现皇恩浩荡,所以拖得有点儿晚,估计这个时候差不多了。”柴恪谈完了正事儿也就说些题外话,“明年春闱恩科就差不多了,听说贾家那两三个子弟你很看重,有进士之姿?”

    冯紫英笑了起来,“的确读书很刻苦,不过年龄略小了一些,还差得远,有一个估计今秋秋闱恩科问题不大,但明年春闱行不行,就不好说了。”

    “贾家这么多年,就出了一个贾敬吧?还弄成这样,现在闭门不出,倒是很潇洒,朝廷也觉得不好处理,只能拖着,倒是皇上似乎很洒脱,对这些都不太在意了,····.·”

    柴恪提到皇上很洒脱时,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讥嘲之色,显然是万统帝的做事风格看不上。连紧随你的人你都护不住保不了,日后还有谁愿意跟随你?

    只怕再有危机,就是众叛亲离了。冯紫英默然。

    万统帝现在看起来也再无当初当亲王时的果敢杀伐了,这大概就是坛坛罐罐多了反而就舍不得打破了。

    原来什么都没有,所以做事就没那么多羁绊,但现在皇位在手,加之年龄已大,就是考虑如何让自己儿子坐上皇位而不会考虑其他了。

    更何况汤谬二人的表现大概也让万统帝有些寒心吧,士人终究和天家不是一条心的,没法指望,所以有些事情就懒心懒肠了。

    要让万统帝现在去和内阁翻脸,换了冯紫英自己处在那个位置上都得要斟酌再三,强弱易势,真不考虑儿子继承皇位的事儿了?

    冯紫英估计换谁都难得下这个决心,万统帝既无宏图大略,年龄身体也不允许,所以退一步求个安稳,能和内阁维持平衡,牢牢保着太子继位恐怕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了。

    只不过内阁会这么轻易就让万统帝遂愿?

    冯紫英觉得还真不好说,没准儿还得要从万统帝那里夺下不少权力来才肯罢休,要不就得要看永隆帝几个子嗣这边肯做多少让步来换皇位了。

    “贾敬我看倒是很看得开,既然去当了皇帝私臣,那做牺牲也难免,他该

    有这个心理准备才对,搏一把嘛,输了也就输了他一个人而已,赢了,没准儿贾家就能翻身重振了,不亏。”冯紫英笑了笑,“想必朝廷也无意在对他做什么了。”

    柴恪赞同冯紫英的观点,喟叹道:“也是,贾敬大概就是打这个主意,与其看着贾家这么每况愈下沦落下去,家中看样子暂时又没有一个能撑得起场面的人,就只能赌这一把了,这等大家族,要想维持,委实不易。”

    “书中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现在的贾家也就看那三个小字辈能不能读出书来了。”冯紫英叹了一口气,“我也算是尽力了。”

    “纳了人家女儿,岂能不替人家尽一番力?好像你两房正妻也是贾家近亲吧?”柴恪嘴角挂笑,“紫英,你这风流个傥大名已经传到江南了,金陵城双钗三璧,都被你假公济私拿下四个,你可真的是不忌口啊,甄家长女本是人妇,你也一样甘之如饴,你也不避一避忌讳?等甄家女人进教坊司之后你再去捞回来不好么?”

    柴恪的揶揄弄得冯紫英也有些招架不住,只能拱手告饶,“子舒兄,此事是小弟孟浪了,但木已成舟,

癸字卷 第五百零八节 千红万艳入我手

    柴恪叹了一口气,深看了冯紫英一眼,“紫英,虽说你喜好女色,但我一直以为这不算什么,男儿当世,醇酒,烈马,美人,总该有些爱好,这也没错,但此番你却有些古怪,李氏双钗也就罢了,李守中的事儿,表面上诸公恼怒,但谁会去真的计较?不过是下边人鼓噪罢了,但甄家不一样,盯着人太多了何况你这屡立大功,也肯定会引来无数人眼红,······”

    柴恪一直是冯紫英最能信任的同僚。

    除了齐、乔、官三人因为宜属师长辈外,柴恪算是亦师亦兄的存在,从宁夏平叛时结下的情谊一直到现在,越发紧密亲近。

    冯紫英可以断言,只要自己不是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其他事情这一位都是要全力帮自己的。

    “子舒兄,正因为如此,索性我就让这些眼红的人骂一骂我,告一告我,不好么?也能宣泄纾解以下他们的不满,我也乐个安闲。”冯紫英笑眯眯地道。

    柴恪何等聪明,猛然明白过来,浓眉一掀,“你是觉得功高不赏?”

    “子舒兄,我才二十三啊,朝廷还要怎么赏我?接任李邦华的顺天府尹,还是稚绳兄的左侍郎?要不,您高升一步,我来当您这个吏部左侍郎?”冯紫英苦笑:“赏无可赏,必生嫌隙,朝廷也没有那个说法,所以么,小弟放肆一些,也就无关紧要了,小弟回去之后还准备更放肆一把,要求给几个媵妾讨要诰命,为几个庶子索要勋爵呢。”

    柴恪凝神思索,最终才缓缓点头:“你的想法也没错,只是这般大功却被如此浪费,让人惋惜啊,诰命和勋爵不过是虚名,值得什么?几个女人更不值一提,却要换你定江南之功,未免······”

    点头之后是摇头不已柴恪显然觉得太不划算。

    若是换一个人这一番功劳,便是连升两级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冯紫英若是年长一些,资历再深一些,就凭这番功劳,就可直接晋升正二品尚书也无能人能说个什么。

    但想到冯紫英之前还在辽东一战立下功劳尚未奖赏,这两边加起来,朝廷只怕更觉难赏。

    这个时候柴恪反而觉得冯紫英这么做是合理的了,眼下让朝廷觉得亏欠,日后总有回报的时候,没准儿三五年后,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尚书就要屹立于朝廷中了。

    花气薰人欲破禅,欲绽红深开处浅。

    见身下美人婉转娇啼,冯紫英更是奋勇昂扬,马不停蹄,...···

    李玟的双腿丰腴而颀长,但在脚踝处就骤然变得纤细娇小,宛如一对玉玲珑,和李琦的粉雪柔美靡颜腻理交映成趣。

    当然,冯紫英不可能一床三好恣意挞伐,李玟李琦姐妹好歹也是书香世家,要脸的,接受不了那种情形。

    若是用那等对待青楼女子的方式来嬉戏二女,二女固然无法推辞,但是冯紫英也知道必定会伤二女心,这方面冯紫英还是很注意的,这般细节却尤得李玟李琦姐妹俩的敬慕和感动。

    冯紫英发现自己也有向恋足癖发展的趋势,实在是李玟李琦姐妹的天足在他眼中都是完美无缺的,太值得把玩了,而自己把玩她们一双玉足也总能让二女娇羞不堪之余更为紧张兴奋,让床第间平添几分乐趣。

    只可惜与李纨在大观园野战时没太注意李纨的足形,而且李纨也是穿了绣鞋***,不肯褪下,日后回去倒是要好好看一看,这天生美足是不是李家的标志遗传。

    李玟终于如天鹅中矢悲鸣一般天软了下来,鱼白如绵的身子依偎在冯紫英身旁,喘息求饶;“爷,妾身实在不行了,要不爷去琦妹那边吧,..···.”

    冯紫英笑着把丽人搂紧,他岂会去做这般大煞风景之事,“别把爷想得只图你二人身子一般,李氏双钗素

    以才名闻世,爷得你们姐妹,也是心中窃喜也幸亏你伯父出事儿,否则我焉能一亲芳泽?”

    听得冯紫英这般一说,李玟忍不住强撑起身体捶了冯紫英胸膛一拳,“爷就这么落井下石,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就是坏人喽,人不坏,无后代,鸡不坏,无蛋卖,这天下就要绝种了。”冯紫英随口用了后世两句打油诗来调侃,“我冯家一门三房单传,都指望我能多有几个子嗣,繁衍香火,你们姐妹也当努力,若是能在回京之前就有了身孕,那想必母亲她们会喜出望外的。”

    李玟心中一阵狂跳,饶是她自诩清泠娴静,但关系到一辈子的事情,也不禁有些意乱,“爷是真要纳我们姐妹为妾?”

    “怎么,还当爷虚言诳骗你们姐妹不成?”冯紫英反问:“不想跟我返京,难道就想留在南京?大观园里边也还有你们姐妹两原来住的蔷薇院呢,回去之后故地重游,肯定会别有一番滋味呢。”

    “不是,妾身是在想,若是这般回去,该如何面对诸位姐姐。”这也是李玟李琦姐妹最为担心的。

    她们和甄氏姐妹不一样,有一个堂姐李纨在贾家,又在大观园住过,和宝钗、黛玉、迎春、宝琴、妙玉、岫烟她们都是素识,关系甚好,以前也是相见甚欢,怎么突兀地就要成为姐妹了?

    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总感觉像是夺了人家夫君。

    二女都是书香人家出身女子,面浅皮薄,那一日也是考虑到家族存亡,无奈之下才会那般,现在说到要跟着回京成为大观园群美中的一员了,就有些忐忑畏怯了。

    “怎么就不能面对了?”冯紫英颇感好笑,“我之前娶了沈宜修,纳了二尤,后来不也娶了宝钗宝琴姐妹,纳了迎春,再娶了黛玉妙玉姐妹,纳了岫烟?日后可能还要纳探春和惜春以及湘云为妾,现在纳了你们姐妹,哪里有什么不妥么?”

    冯紫英说得理直气壮,倒是让李玟心中安稳许多,忍不住问道:“相公什么时候纳探春姐姐和惜春妹妹?还有史家姐姐?!”

    她和李琦在贾家住着的时候也就隐约听说可能探春要嫁给冯紫英为妾,只不过那个时候贾家已经有些风雨飘摇了,这等事情好像就被搁下了。

    而且现在贾政贾赦贾敬也都沦为罪囚,所以觉得可能性不大了。

    至于说史湘云因为和孙绍祖的订亲沦为犯妇,甚至被发配,据说后来和孙家解除了婚约,现在冯紫英骤然提起要纳史湘云为妾,倒是让李玟十分惊讶。

    “此番回去也差不多了。”冯紫英泰然自若,“政世叔的罪已经被赦免了,不过就是削职为民,三妹妹也年龄不小了,我回去之后也会尽快纳她为妾,我也早就和她承诺过的,至于惜春妹妹,她和沈宜修交好,年龄也一样差不多了,我也和她说起过,她也愿意,现在就等贾敬的事儿朝廷给一个说法,我就纳她过门,至于湘云么,我在西安时也就承诺过,等到史家和孙家的事情解决,就迎她过门,······”

    这么一说,李玟心中也就坦然许多,只是也多了几分酸意,“不知道相公在外边还有多少好姐妹?三姐姐和四妹妹小妹倒是知晓,但没想到云姐姐也已经和相公有了白首之约,······”

    “哎,云丫头当时发配陕西,我若是不给她一些念想,只怕她也没法坚持下去,只怕早就寻了短见。”冯紫英爱怜地抬手托起李玟的姣圈,“如你们姐妹,我若是不纳你们为妾,你们这等身份日后如何自处?”

    冯紫英简单两句话就让李玟心中酸意尽去,反倒是觉得自己心胸太狭隘,还没进冯家,就开始拈酸吃醋,委实不该,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贴在冯紫英胸膛,“妾身只是担心和妹妹一起进了冯家,不知道该如何与姐妹们相处,·····.”

    冯紫英心中也在想,有什么不好相处,你姐姐李纨以寡妇之身和自己私通偷情,不也一样和宝钗、黛玉她们同样相处?

    但这等话也只是在心中一掠而过,冯紫英柔声道:“无须想太多,宝钗黛玉她们一直盼着能在大观园里办一个诗社,还觉得姐妹里能吟诗作赋的人太少,你们姐妹去,不正好可以填补空缺?”

    “那宝琛姐和宝毓也会进冯家么?”李玟突然想起什么,抬首问道。

    “宝琛怕是不行,她是嫁过人的,我纳你们几个已经承受了颇大的压力,朝廷那边还不知道会给我什么处分呢,若是再纳出嫁妇人,只怕御史就真的要闹腾起来了,宝毓倒是可以,.....

    冯紫英沉吟着道:“此事我也会和宝琛说明白,但估计她也早有考虑,我倒是觉得以宝琛的性子,她也未必就觉得进我冯府就最好,兴许她更愿意留在外边儿呢。”

    李玟若有所思,实际上这几日里她也隐约感觉到甄宝琛似乎并没考虑要进冯府,而是在积极着手做一些其他准备,让她颇为不解,现在听到冯紫英这么一说,也就明白大概了。

癸字卷 第五百零九节 不甘雌伏,野心点亮

    甄宝琛的确在做一些准备。

    实际上她早就清楚自己不可能给冯紫英做妾。

    冯紫英作为朝廷三品重臣,那李氏双姝为妾没问题,纳甄宝毓为妾也没问题,因为她们未曾嫁人。

    冯紫英纳她们为妾,也就是触犯朝廷律法,朝廷不满给予惩处而已,但如果纳已婚妇人为妾,那就是挑战了朝廷和士林的尊严了,这会极大地损害冯紫英在朝廷官员和士林中的声誉。

    前者冯紫英可以以其他方式圆转,但后者却是抹不掉的。

    这种情形下甄宝琛自然明白自己不能嫁入冯家。

    可自己不嫁入冯家,却又和冯紫英有了夫妻之实,而且自己虽然先为丁家妇,居然还无比羞人是保持了处子身,冯紫英才是自己第一个男人。

    这种古怪诡异的情形让甄宝琛都觉得难以言喻,难以启齿。

    更让人惊讶的是冯紫英居然和宝旒的关系非同一般。

    虽然自己问及宝旒的情形时冯紫英一脸尴尬语焉不详,只说日后见了宝旒便知道了,不肯明言,但是作为女人的敏锐直觉,甄宝琛觉得只怕宝旒和自己也一样,和冯紫英有过夫妻之事了。

    但冯紫英断然否认自己趁人之危,甄宝琛也不认为冯紫英会是那种人,至于说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真的只能等到回京之后见了宝旒才知道了。

    不过冯紫英也试探性地问起了自己的打算,还是让甄宝琛内心颇为高兴和安慰,起码这个男人不是占了自己身子就不认账那种人。

    虽说自己当初更多的是为了甄家,但是若这个男人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纯粹的交易物,自己肯定还是会很失落的。

    冯紫英很随意地提及了王熙凤现在的情形。

    对王熙凤,甄宝琛还是有些了解和佩服的。

    某种意义上,这个女人的身份、处境都和自己相似。

    和离的妇人,甚至还带着一个孩子。出身的王家也是被打倒的老四大家之一,只不过因为王子腾的果断归顺带免了被灭族,而曾经嫁的贾家一样也是老四大家之一,现在处于急速跌落的状态中。

    王熙凤和离之后离开荣国府,孑然一身,甚至还不像自己可以回甄家,她是连王家都不愿意回,或者说王家也不太欢迎她,就这么带着几个下人去了天津卫。

    可短短几年间,王熙凤却完成了从落毛凤凰到涅槃重生的跨越,在天津卫混得风生水起,一介妇人一跃成为北地最有名的商人之一,不但自己开设了水泥工坊,而且把持着北地水泥销往山东和运河沿线将近三成以上的份额,这一点便是她在徽州都曾经有所耳闻。

    丁家虽然是以茶叶为主,但是同样也兼做其他生意,也不是没想过经营售卖水泥。北地水泥源源不断通过运河和海运销往江南,但主要还是在沿海、运河和长江沿岸,像徽州这种地方暂时还很少有水泥这种新商品进来,但也已经有人尝试过用水泥建屋,也成为一种富贵人家的标志了。

    水泥现在在江南这边供不应求,一直是属于一种卖方市场,江南很多商人也意图获得这种货物的专营权,但是山陕商人把持着水泥的生产和销售,王熙凤大概算是一个特例。

    很多人都在猜测王熙凤一介妇人何德何能可以自办水泥工坊,还占据了山东运河沿岸主要市场,甚至开始将水泥卖入南直地区,进军徐州和淮安一线,揣摩其背后肯定有人。有说是王家为其后盾,也有称贾家仍然对其支持,但也都是外乡人或者不明底细的人胡乱猜测。

    真正的有心人已经通过山陕商人那边了解到了这是冯紫英专门点名让王熙凤与山陕商人合作在天津卫开办的水泥工坊,而且

    是由王熙凤居于主导地位。

    实际上久而久之,这都瞒不过人,以王家和贾家的情形,何德何能支持得起一介妇人插足这样被山陕商人牢牢垄断的新兴暴利产业?

    当时丁德居和丁德义两兄弟就谈到过说便是朝中寻常重臣都未必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因为山陕商人在北地在朝廷中的势力和影响力很大,不会因为你某位尚书或者侍郎打个招呼就把如此丰厚一块利益拱手让出。能让山陕商人低头的,要么就是内阁阁老这一类的大人物,要么就是他们认为极为关键对他们不可或缺或者必须要讨好的人物。

    所以很快目标就圈定了冯紫英,哪怕那个时候冯紫英还算不上是重臣,而只是顺天府丞。

    但谁都知道冯紫英与山陕商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他在担任永平府担任同知时,一力推动了山陕商人在永平府的大规模投资建设,从开铁矿、石炭采掘,到冶铁、制铁,再到水泥产业,乃至于开港海贸,永平府从默默无闻的一个寻常小府州,一跃成为北直隶仅次于顺天府的经济大府,力压河间、保定、真定这些人口土地大府,其工商税收更是数倍于这些大府。

    而同样因此而得益的山陕商人也是在数十年来与江南商人争锋的过程中始终被压住一头,这一回终于扳回了一局而扬眉吐气。在冯紫英担任顺天府丞后,冯紫英又推动了山陕商人继续在采矿、石炭、水泥和冶铁制铁产业继续扩张势头上开始进军军工产业,几乎包揽了整个大周的火器制造和火药生产,也让顺天府的经济实力更上一层楼。这又成为了山陕商人引以为傲的一大亮点,谁都知道军工产业对于朝廷的重要性和影响力。

    可以说当下除了内阁诸公,谁能对山陕商人指手画脚而山陕商人俯首帖耳的,唯冯紫英耳,甚至内阁诸公中有些人都未必能做到。

    只有冯紫英指示山陕商人,才能让山陕商人与王熙凤“合作”,换了别人,根本不可能。

    至于说王熙凤和冯紫英之间的关系,虽然内里梳理似乎也颇为复杂。

    比如王熙凤前夫贾琏是冯紫英密友,进而贾琏也在冯紫英影响力极大的海通银庄谋得了扬州号的大掌柜职位,又比如王熙凤表妹薛宝钗嫁给了冯紫英,是冯紫英二房正妻。但这些因素能让冯紫英开这个“金口”给王熙凤一条发财大道,似乎都觉得有些牵强。

    所以后来便有消息灵通人士称王熙凤实际上是冯紫英外室,甚至给冯紫英生了一个儿子,当然这个消息还在很小范围内才知晓,不过甄家却在其列。

    正因为如此,甄宝琛才觉得也许自己不入冯府,而可以像王熙凤那样无惧人言,活得潇洒自在。

    她也知道王熙凤并非像外界有些人想象的那样只是坐享其成,当一个傀儡,恰恰相反,王熙凤运筹帷幄,手底下一干男人都在她的调配下干得风生水起,而且不断拓展市场。从最初的只有天津卫和周边几县,不断扩张,渐渐把整个河间府的水泥市场拿下,然后再沿着运河渗透入山东,山东的市场基本上是王熙凤手下人一个一个去谈下来,一个一个去巩固的。

    这都让甄宝琛极为眼红,也大为心动。王熙凤能做到的,她甄宝琛如何做不到?甄家本来就有许多生意,自己自小就见识过,她自认为自己比王熙凤更强,而且江南市场更是远比北地更大,只要选准了合适的营生,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她自小就颇为独立,只不过十四岁嫁人的时候还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当这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重新垂青在自己身上时,她觉得也许就是上苍对自己的垂怜眷顾。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一回,当然在这个世道里,她也知道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支持自己,现在这一切要素都具备了。

    当然,她也不一定非要去从事

    和王熙凤一样的行业,水泥营生的确很诱人,但如果要去和王熙凤竞争则没有必要了。

    不过若是冯紫英有意让她在南京这边从事水泥产业,她也觉得并无不可,一切要看冯紫英的意见,但无论哪一行,她都有兴趣接受挑战。

    通过这一段时间对冯紫英的了解,以及冯紫英和自己的谈话,甄宝琛越发觉得冯紫英这个人深不可测。

    这个人似乎做每一件事情都胸有成竹,看起来有些事情似乎很凶险或者毫无把握,但是只要落到他手上,总会很快就梳理清楚脉络,并拿出解决方案。

    在他为官的经历中是如此,和他合作从事的营生亦是如此,甚至跟随他的部下和与他关系密切的同学无不受益于此,正是这一点才让甄宝琛对冯紫英越发充满了好奇。有的人说这个男人是天才,有的人说他生得一双慧眼,但甄宝琛都觉得不完全准确,这个男人有着其他这个年龄阶段男人少有的城府和远见卓识,而且极善用人,他手下那几个幕僚的水准都让略微见识过的甄宝琛叹为观止。

    再加上冯紫英自己本身的人格魅力,也难怪人家做事无往不利。

癸字卷 第五百一十节 收益总结,生财有道

    就在甄宝琛思考自己未来,并且牢牢绑定了自己今后和冯紫英时,冯紫英也在考虑自己的下一步。准确的说,在和顾秉谦、柴恪就陆续展开的江南人事调整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冯紫英知道自己江南之行就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当然,肯定还有一些棘手的难题,比如西北军和老爹的去向安排,孙承宗和柴恪都觉得棘手,冯紫英同样头疼,但始终要有一个结果。

    对收缴财货钱银的清点也陆陆续续完成,收获大大超出预期。

    仅仅是唐家一家加上倭寇巢穴所获的包括黄金在内的现银加银票就超过了三百万二十万两,如果加上基本上可以盘算出来屋宅、铺面和田庄以及各种生意的资产,这一部分超过四百万两,即便是要通过发卖打一个比较大的折扣,但三百万两应该是可以卖到的,其中单单是太和银庄那一部分股份就可以卖到八十万两。

    也就是说在不计那些诸如珠宝、翠玉、首饰、古玩、字画、香料等不太好变现的物件情况下,唐家及其勾结的倭寇资产就超过了六百万两,这和当初预计唐家总资产在二百万两银子左右相差太大。

    甄家的资产亦是不差,现银、黄金、银票,大概价值在八十五万银子左右,宅邸、铺子和田庄这些容易变现的资产,稍微请人评估一下就能拿出一个大概数目,八十万两银子左右,剩下一笔最值钱的资产—太和银庄股份,大概价值一百二十万两,这三样加起来大概在二百九十万两银子左右,加上其生意资产如果变现的话,也能变卖到一百万左右,也就是说甄家上缴朝廷的资产大概在四百万两左右。

    单单是这两家的资产就足以完成户部当初所希翼达到的目标了,所以这样一份成果不但让顾秉谦趾高气扬,也同样让户部那边欣喜若狂。

    丁家那边的资产查抄不太顺利,主要是祁门的茶山现在还处于改造和投入阶段,虽然规模巨大,但是如果现在就要变现的话,就会大打折扣,大概也就是一百万银子上下。

    加上丁家在歙县这边的各种产业和查抄出来的现银首饰珠宝古玩等,顶多还能凑出八十万两,两边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二百万两。

    这样一笔收入就和当初觉得丁家可能和唐家差不多的想法大相径庭。

    周家的情况和丁家差不多,都觉得既然是新四大家排行第二,后来风头正盛被推到第一,但是拿下查处之后,其资产主要是船行和沿长江的一些铺面和田地,总资产也不过一百多万,而且还需要变卖,家中查抄出来的现银等物并不多,算下来总资产甚至连两百万都不到,委实让人觉得惊讶,这可能和其船行多达上百艘的船只不太好变卖,或者说卖不出一个好价钱有很大关系。

    胡、陶两家的情况反而要比周家强,胡家查抄之后盘算下来资产超过了三百万,而陶家资产也超过了二百五十万。

    这样算下来金陵新四大家加上唐家丁家,除开一些暂时不太好估测价值和变现的珠宝首饰古玩字画类的东西,总计所获大概接近两千万两了。

    当然这是一个比较乐观的预计,这些庞大一批资产要发卖,就算是冯紫英当初也预计到了这一点,专门联系了一些江南商人来准备接盘,但是谁曾想资产规模远远超出当初的想象,生意资产还好一些,但像宅邸、铺面这一类极其压钱且不好转让的死物,就不太好卖出好价钱了。

    但无论如何,一千八百万两算是一个很保守的数目了。

    这还没有计算诸如宁国府谭家、广德州陈家、镇江府连家这些地方豪强的最后查抄结果,也没有计算这些豪强家族所牵扯的官员涉及到行贿需要追缴的钱银资产。

    这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益,只是得花大量精力去梳理和查缴。

    这一块的任务已经算是超额又超

    额的完成了,哪怕实际变现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实打实黄金白银和银票也得有四百万两。

    这第一批的黄金白银已经存入太和银庄金陵号,然后加上其他银票,合计四百万两,正式汇入户部账户,户部若是需要,即可在太和银庄京师号即取即用。

    太和银庄的股份是最值钱的,这家银庄的地位更有点儿像是当时南京伪朝的“中央银行”,当然也只能算是一个微缩版的,即便如此其地位也不可小觑。

    无数之前无法入股这家银庄的山陕和江南商人都翘首企盼等待着接手甄、唐、丁三家的股份。

    原本预测甄家股份在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左右,但是估计会溢价到一百五十万两,而唐家价值八十万的股份也会溢价到一百一十万两,丁家的股份大概价值四十万左右,但也能已加到五十多万两。

    这种超高的溢价也足以证明江南商人们的敏锐嗅觉和眼光,在看到海通银庄的巨额红利之后,太和银庄现在转入朝廷手中控制,虽然朝廷不会入股,但是只要打上朝廷烙印,起码太和银庄在江南的地位还是相当稳固的。

    而那一家并列的第三大股东余家同样也是通过各种关系频频示好冯紫英,希望能后接手一部分股份,以期能更进一步,不说捞到第一大股东,起码能混个第二大股东。

    太和银庄在江南这边的实力并不比海通银庄逊色多少,在南京这块地盘上甚至还要压海通银庄一头,在苏州和杭州与海通银庄相若,只有在扬州、宁波、泉州这些地方不及海通银庄。

    正因为如此,冯紫英也在考虑着将太和银庄这接近六成的股份究竟交给谁来。

    甄家大概占到了三成,唐家接近两成,丁家和余家分别接近一成,剩余三成股份就分别在十多个小股东手中了。

    给某一家是肯定不可行的,朝廷大概也不会允许,但考虑到太和银庄在江南的特殊地位,所以还是要以江南商人势力为主。

    比如洞庭商帮冯紫英打算给他们三成股份,龙游商人一成,安福商人一成,另外宁波商人也占一成,另外余家那边频频示好冯紫英也觉得可以给他半成,其余半成则交给山陕商人,也算是一个酬劳。

    太和银庄这一部分是可以马上变现的,各家都是捧着银子等着接手股份。

    也就是说这这三百余万两的太和银庄股份也可以视为现银,立即就能转入户部账户,这一点冯紫英也和户部来人进行了交涉。

    户部来人也算是熟人,右侍郎郭正域,官应震的乡党兼政治密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冯紫英的盟友。

    “紫英,还不够,我知道收获很大了,四百万两银票已经转回京师了,但你也知道光是这一趟出兵就花了二百万,实际上也就只结余了二百万,二百万对朝廷来说算什么?”郭正域也是狮子大开口,“这太和银庄股份发卖宜早不宜迟,依我的看法,谁给得多,给得快,这股份就给谁,现银马上存入户部账户,太和银庄在京师都开分号,那就存入海通银庄,赶紧的,余承先不是一直唠叨余家也还要增持么?拿银子来啊,光说不练,谁等他?”

    “美命兄,你这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啊,四百万两银票还没捂热呢,就交给您送去京师了,怎么这就急吼吼地要钱了?总的有个过程吧?卖急了,那自然就卖不了那么高的价格了,这个道理你比我懂啊。”冯紫英笑着解释:“更何况临行之前,叶方二相也说了,适当考虑江南这边民意,我这一下子交给山陕商人,他们立马就能捧着银子来,可就得得罪江南一大帮人了。”

    “得罪就得罪了,朝廷艰难,也没见他们捐输多一点儿,南京伪朝在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趋之若鹜,现在伪朝消失了,就来吆喝着想要分润了,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郭

    正域对江南商人也是没多少好感,气哼哼地道。

    “各方面的关系也还得照顾着,何况江南商人出的银子可一样是白花花的,不能少分文。”冯紫英宽解了郭正域一句,“放心吧,五日内,这三百多万两银子先到一半,另外一半,十日内缴齐,否则就不能怪我们了。”

    “紫英,这可是你说的,我知道这帮江南商人和你关系也不浅,我就琢磨怎么山陕商人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怎么江南商人也是如此?我琢磨着明起若是入阁,这户部尚书就该你来了。”

    郭正域是真有些佩服冯紫英这方面的本事,这朝中能让山陕商人和江南商人都接受的官员还真找不出来两个,冯紫英却是其中之一,都说李三才北人出身,却颇得江南士人的认可,但是这只是在士人群体,而且北地士人也不太待见李三才,冯紫英资历太浅,在士林肯定没法和李三才比,但是在商人群体中的影响力,就算是方从哲黄汝良都比不上,这还真的是一个奇迹。

癸字卷 第五百一十一节 奇招迭出,营商天才

    郭正域知道冯紫英敢这么说,肯定有底三百多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江南商人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但要让他们马上拿出现银来,也得花点儿工夫。

    “别,美命兄,我可对户部这一摊子敬谢不敏,吃不消,我还就觉得这兵部最适合我,哪里救救急,我觉得我还是能胜任,这成天操心户部这摊子事儿,得减寿!”冯紫英连连摆手。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该受折腾,就该减寿?”郭正域气呼呼地道:“要说这户部最大的窟窿还是你们兵部捅下来的,不是打仗,就是九边换装,要不就是粮饷,现在水师那边也开始张大嘴了,沈有容还时不时在报纸上吆喝几句,我琢磨着这肯定你授意的吧?《内参》也时不时来两篇文章说拓殖南洋的好处,造船不要钱吗?我看我这一块其他都别干了,基本上就围绕着你们转了。”

    “美命兄,您就说报纸和《内参》上说的有没有道理就行了,说这银子该不该花?”冯紫英一摊手,“户部是干啥的我琢磨着开源节流,节流只是一个补充手段,还得要开源,南洋肥沃,金银铜锡都盛产,香料、贵木、宝石,再加上水稻一年三熟,前明时候就是咱们藩属和宣慰司领地了,凭什么不去拿回来?”郭正域忍住想骂人的恶气,恶狠狠地瞪着冯紫英:“紫英,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记得你来之前还在《内参》上写了一篇,畅谈恢复汉唐故地,谈了叶尔羌之地对我们的重要性,我就琢磨着要拿下叶尔羌,得花多少银子现在又要说南洋和交趾,还有洞乌那边去年你也写了一篇吧,云南都还没安生呢,下一回你肯定又要说苦兀和虾夷,紫英,我求你了,能不能别这么穷折腾,我们真的吃不消,明起脑袋上头发都要白完了。”

    “美命兄,写这些东西都是我当兵部侍郎的职责不是?至于说怎么作,这决定权不在我这里吧?那得文渊阁那几位拍板才是。”冯紫英笑嘻嘻地道:“兵部现在的重心肯定不是您说的这几个,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才是。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朝廷更是如此,南洋不算兵部的重心,但却是朝廷财源之一,我不信美命兄看不到,金银铜锡都是户部急需的,与其靠着域外商人输入,何如我们自己控制自采自用?

    冯紫英知道用什么方式去打动户部这帮人。

    黄金不用说,白银现在从吕宋南洋那边输入颇多,丝绸、瓷器到南洋换回白银已经成为一个海贸中最大的循环往复,朝廷心知肚明,也成为市舶司海税最大来源,但是朝廷所需不仅仅是白银,铜、锡一样需求很大,还有香料和大木。

    被冯紫英说得无言以对,郭正域也只能咬牙切齿地不再提这个话题。

    提了也没用人家就是写几篇文章,发表一些自己的观点罢了,兵部也好,内阁也好,信不信,听不听,用不用,那都是大佬们的事儿。

    你总不能让别人连话都不能说了吧,更何况南洋和交趾的诱惑的确也能打动人,一年三熟的肥沃之地,而且海运方便。

    随着大沽、榆关、登州、宁波、泉州、广州等地造船厂开始大规模汲取来自西夷的造船技术,桅、帆的样式都开始学习西夷船型克拉克、盖伦船型开始进入国内,艉楼设计也不断发生改良和变化,而且红毛番带来的可降式桅杆也迅速在国内各大造船厂使用,使得各大船厂都在竞相发展。

    来自西夷的大型帆船在沿海开始大量使用,使得海运运力得到极大提升,从南洋、交趾运粮到大周沿海已经不是一件新鲜事儿。来自吕宋和交趾的大米通过载重超过两千吨的大型海船运抵榆关、大沽、登州都成为了现实,一艘船运来的粳米就高达两万石,如果走运河的话,起码需要十艘漕船运送,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正因为海运海

    贸的迅猛发展,才让朝廷内部开始改变了对南洋、吕宋和交趾的态度旧港宣慰司和交趾布政使司的话题也被人屡屡提及,这种前期的舆论准备往往也就是朝廷日后政策转向的一个风向标,郭正域当然明白。

    他只是很不忿于这个家伙每每都把风向转向的主动权掌握在手中,让户部都不得不跟着他们后边跑。

    “行了,美命兄,就别气鼓鼓的了。”冯紫英笑着权威,“大家都是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大周朝更好,不是么?”

    “行了,你也别在那里假惺惺了,说正事儿,太和银庄的事儿说到这里,剩下就是甄家这几家的生意了,我知道你也联系了一些江南商人来接手,但是这么大规模我估计他们骤然间也很难吃得下来,变现很困难,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这才是此番郭正域找冯紫英最重要的事情,剩下啦的各项生意产业价值在千万两银子,怎么变现?

    而户部不可能手捏着这些产业,户部只要银子。

    “我考虑过,有两个想法。”冯紫英沉吟着道。

    “说说,我知道你素来主意多。”郭正域心中一稳,连忙问道。

    “第一还是促成各地商人来收购这些产业,当然海通银庄和太和银庄可以为他们提供借款支持他们,这些人只是暂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而海通和太和恰恰有,正好可以各得其所。”

    冯紫英的第一个建议让郭正域有些失望。

    这个建议虽然也不错,但是要让这些商人借贷来收购恐怕有些难度。

    做生意都有风险,他们原来都有自己的营生,收购一部分和自己相关产业也许可以,但是借贷数量太大的话,那可能就要掂量掂量了。

    而现在这一批资产涉及到各行各业,数目巨大,价值千万两的资产营生,谁敢轻易去借贷来收购?

    见郭正域的深色冯紫英也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他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上。实际上他更希望利用这一点来推动自己一直想要尝试的某一行道。

    “另外我们还可以尝试一下股份市场化交易。

    冯紫英的这一建议让郭正域有些发懵。他早就知道冯紫英点子多路子野,像最早开海大计中的特许权售卖,后来又推出了发行国债,还有那个现在已经开始全面在整个大周流行开来的阿拉伯数字和复式记账法,都在商人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甚至他也隐约知晓山陕商人之所以对冯紫英心悦诚服唯其马首是瞻,很大程度也就是对方在冶铁高炉的改良上提出了意想不到的见解,进而尝试成功,一下子就让冶铁效率提高了无数倍,后来又“发明”了水泥,让山陕商人能够在与江南商人屡屡争锋失利的情况下连扳两局,扬眉吐气。

    可以说这一位你要说哪怕他不做官,一样可以在商场上玩得风生水起。

    “等一等,紫英,你说这个股份市场化交易,有点儿绕,好好和我说说,什么意思?”郭正域是户部右侍郎,算是整个大周朝对财计这一块相当精通的人物了,但是他还是对冯紫英这一连串的新术语有些接受不能。

    他之前甚至也专门学习了阿拉伯数字和复式记账法,大为惊叹,而且也全力推动在户部内部采取这种有些标新立异的改革,一度也引起了不少人非议,但他坚持己见,好在黄汝良也很认同,所以这些新的举措才开始在户部内部推广开来。

    不懂,他也不怕,这大周朝不懂这些的人多了去,只要眼前这小子能给自己说明白,能够为户部凑到足够的银子,那就行。

    冯紫英也不客气,径直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就这么简单,把一些的确或前景看好,或盈利稳定,或变现简便的营生拿出来,比如唐家的吴淞口船厂,占地一百二十亩

    ,船坞四座,码头两个,一直是松江、苏州最大的造船厂,基本上垄断了松江、苏州的大小船只制造,资产厚实,盈利稳定,评估资产价值六十万两,·····.”

    “······,我也邀请了宁波苏正弦来洽购,但是苏正弦自己正在扩建他自己的宁波船厂,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南通州卓家,本身有一家船厂,经营也还不错,所以有意收购吴淞口船厂,但卓家实力不够,仅仅拿得出十万两银子,就算是他向海通银庄借贷也只能借到十万两,仍然差四十万,其实松江、苏州本地也有很多人其实都看好吴淞口船厂,其中不少是和造船业相关海贸商人、木材商人和船主,但这些人一来没实力,二来他们自己也没有这个行业经验来经营,怎么办?”

    “······,所以我琢磨是不是可以尝试拆股上市交易,·····.”

    郭正域听得很认真,冯紫英嘴里每一句话出来,他都要细细询问一个明白。

癸字卷 第五百一十二节 涌动,大潮

    “拆股上市交易?”郭正域忍不住重复问了一句。

    拆股他大略能明白意思,先前冯紫英就做了不少铺垫。

    价值六十万两银子的吴淞口船厂,一成股子就价值六万两,放眼整个江南,也没有多少人拿得出来,拿得出来的人未必对这一行感兴趣。

    若是一成股子拆成十股,一股就是六千两,别说江南,就算是扬州、松江、苏州,能拿得出来六千两银子的人数量也就多很多了,但仍然不够,毕竟六千两也不是一个小数目,相当于一个中等富户全家资产了。

    可若是一成股子拆成一百股,甚至一千股,一股也就是六十两或者六两,那这能拿得出来的人就成几何倍数增长,只要有点儿兴趣,或者说没兴趣,有赌性或者有点儿闲钱的人,说不定就有些兴趣了。

    六两银子,对寻常穷人来说,那就是小半年的生计,但对扬州、苏州、松江这边的田主来说,也许就是一月的零花,对一些作坊主和士人来说,就是两月的花销,省一省就能凑出来。

    那上市交易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把吴淞口船厂的股子拆成六万股,一股十两银子,面向整个扬州、苏州和松江,甚至金陵、常州、宁波、杭州的这些田主商人士人们都可以来买,那会怎么样?

    冯紫英把拆股解释清楚了,上市交易也做了一个简明扼要的介绍。

    “若是一股六两银子,我琢磨着这江南几府里边,能拿得出十两百两银子的少说也有几千上万人吧?有钱有兴趣的可以买上三五十股或者一百股的,没兴趣但有几个小钱的,也可以买上十股八股试试手气,积少成多,集腋成裘,六十万两银子的股子,也就是十万股,一人买上三五十股,其实也就轻松了,尤其是在卓家愿意购买大部分股子充当大股东的情况下。”

    冯紫英介绍得很细致,他也就这个问题做了相当长时间的研究和考虑。

    “我们以吴淞口船厂为例,可以先对其三年来的营生做一个分析评判,比如从永隆九年九月到永隆十二年九月的整个京营状况,我找人专门做了一个统计,······”

    “永隆九年到永隆十年这一年里,共计造船十四艘,共计造价是七万二千六百两,盈利是一万九千八百两,盈利率大概接近三成,这期间接单十三艘,预计造价是七万五千五百两,永隆十年到永隆十一年其间,共造船出厂十六艘,共计造价是八万八千三百两,盈利是六千八百两,之所以盈利大幅下滑是因为其购地和改造船坞以及改建码头,使得造船能力进一步提升,期间接单也大幅增长达到十八艘,预计十万二千三百两,·.···.”

    冯紫英尽量把这个财务数据和体系简单化,也幸亏郭正域也是内行,虽然有许多不明白,但是肯不耻下问,而且每个问题都要弄明白,这也让冯紫英很是佩服。

    “所以可以看出,吴淞口船厂的造船能力稳步上升,自身资产也从永隆九年的四十九万两逐渐扩张到了永隆十二年的六十万两,这里边也有一些所谓商誉增值,也就是咱们通俗所说信用增值,人家更信任吴淞口船厂造出的船质量好,能按期交船,而且规模越来越大,信誉度提升,所以虽然只投入了可能不到五万两的固定资产投入,但却获得了十一万两的总增值,·····”

    “其盈利率大概一直保持在三成左右,没有太大变化,但是算一算,如果哪个投入六百两银子,也就是总股份的千分之一,按照计算,永隆十二年盈利是二万三千五百两,他就该分得二十三两半的银子,同时船厂资产从五十四万两增长到六十万两,这六万两增值理论上他也可以获得六十两的增值收益,

    合计他就获得了八十三两半的总收益,..·...”

    略微复杂了一些,但是郭

    正域还是听明白了。

    “这天下有哪家银装你存一千两银子在里边,每年能给你一百四十两银子的利息?”冯紫英反问了一句。

    “紫英,你把问题简单化了,没错,按照你这么说,这吴淞口船厂的确值得投资,随着海运海贸的日益繁荣,这造船业的确会有相当长的景气期,但一来这些买股子的人,就买那么几百一千股,他们怎么知道这船厂日后经营如何?如果这里边人里外勾结损公肥私呢?还有这暗自做假账明明盈利两万,却说亏损了五千呢?那他们怎么办?”

    郭正域也是老财计了,很快就找出了这里边的问题,询问起来。

    “这些问题我也考虑到了,所以我的建议,既然是试点,比如吴淞船厂就可以邀请卓家这个一直从事这一行的来购入最多股份充当大股东,也负责经营,这样解决了没人主导经营的问题,另外这些小股东们可以联合起来聘请懂财计经营的人进驻船厂,不干别的,就只管监督审计,甚至暗中派人悄悄应聘进去当工人来进行监督,那点儿花销和他们的投入相比,就不值一提了,绝对划算,·..··.”

    这里边肯定还涉及到许多具体细节上的问题,冯紫英一个人也考虑不过来。他现在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交给了顾登峰,让他来帮自己综合考虑操盘。

    顾登峰虽然不像汪文言和吴耀青这样长期扎在自己身边,但是却是自己和山陕商人以及江南商人联系最重要的臂助,基本上自己有什么想法意图都要通过顾登峰带话给商人们,同样商人们有什么意愿和考量也会通过顾登峰传递回来。

    这一回冯紫英心目中就是要借着处置江南这么些生意上的资产,看看能不能以近代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筹办成为股份制公司和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作为模版,首先在大周这边试点搞起来。

    冯紫英有印象,如果自己前世记忆没记错的话,荷兰东印度公司现在已经成立有几年了,也就是说世界上第一家可以交易转让股票的股份制公司已经成立了。

    但是这家公司成立也就几年时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影响力和实力暂时还说不上,但有了广泛的社会资本支持,这样一家殖民公司肯定会迅速发展起来,随着荷兰商人的步伐逐渐遍及全球,这家以亚洲为目的地的公司日后对东南亚和东亚的影响不可小觑。

    同样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的成立也就应该是这一两年的事情,虽然现在都还是试探摸索期,但是荷兰走在了前面,大周绝不能落后。

    席卷而来的大航海时代即将进入极盛时期,大周绝对不能在这一波殖民全球的浪潮中落伍。

    现在这吴淞口船厂就相当于是一个类似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试点,而冯紫英也还打算在扬州或者南京成立这样一家证券或者说是股票交易所。

    一边推动工商企业用这种方式来把江南和北地那些土老财们藏在地窖中的银子给吸纳出来,既为他们赚取丰厚的利润,也要让他们逐步转型为工商贵族,同时也要为各项产业吸纳更多的产业资金来助推发展。

    郭正域努力地消化着冯紫英这一股脑儿给自己灌入脑中的新鲜东西,饶是他算是对这些方面有些见识的了,但骤然接纳这么多东西,一时间也缓不过气来,还得要慢慢思考细细消化。

    不过冯紫英的话题显然不止于此,他要一次把所有内容都推出来,先让郭正域适应适应,哪怕暂时没法消化,但有一个过程和时间来缓冲,相信郭正域就能逐步接受了。

    “除了这些,我还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要让这家公司的股份能自由自在地流通起来,····”郭正域都要晕了,“流通起来,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吴淞口船厂的股份会通过一种特殊制作不能仿制的方式按照一定数目份额

    制作出来,类似于银票,比如一百股一张,十股一张,甚至一股一张,这种票据可以称之为股票!······”

    “股票?!”郭正域沉吟着道:“按照你的意思是这些股票可以用来进行公开交易,那也就意味着是不署名的?那如果失窃怎么办?”

    “虽然不署名,但是会有编号,我的想法是官府要设立一个专门的交易管理机构,比如吴淞口船厂注册成为股份制公司了,发行了股票,这些股票票面数量都需要在交易管理机构注册登记,才会得到官府认可和法律保护,同样交易一样会在官府指定的这家机构里进行,这样实现了股权转移登记才会被认可,而且交易者也必须具备一定资格,比如你不能是无名无姓的,或者囚犯,·····”

    冯紫英也是一边介绍一边思考,甚至还需要临时性的补充一些细节,很多东西他自己也没有考虑成熟,但是时间太紧已经由不得他拖下去了。

癸字卷 第五百一十三节 步步连环,敛财大计

    冯紫英也一度希望由薛蝌的海运船行,或者干脆组织一家类似于荷兰东印度公司那样的拓殖公司来喝大周股份制企业的头汤。

    但是考虑到船队还处于一个急速扩张阶段,见不到效益,而且主要在北地,要吸纳江南资本欠缺一些说服力,而拓殖公司显得更为虚无缥缈,恐怕很难有游资愿意来冒险。

    如果由自己出面来说服一些人来购买,那又失去了这个试验的意义了。

    所以最终还是选择造船业这样一个相对成熟但是却又有无限潜力的行业来作为试点,正巧吴淞口船厂被朝廷没收,需要发卖用来为朝廷筹款,拿出来试点再合适不过。

    “嗯,紫英,交易,可以自由地交易,这才是你说的这个股票的关键吧?”郭正域也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在官府制定的场所进行交易,官府保证交易双方的权益,自由交易,那在价格上,…………”

    “既然是自由交易,当然是自由浮动,不受限制,你可以六两银子买到一股,也可以十两银子一股卖出,同样也可能无人问津,你只能以五两银子卖出,…………”冯紫英接上话。

    “比如我听得消息朝廷最近三年会向吴淞船厂订购三十艘战船,价值五十万两,吴淞船厂未来三年利润不但暴增而且有保证,分红肯定会巨大,那我立即向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去求购吴淞船厂股票,他要家七两一股,觉得赚了,但我买进来之后又有人得到消息向我十两求购,我转手就能赚三两一股,一千股我就能赚三千两,…………“

    郭正域大为兴奋,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那官府在里边还能做些什么?”

    “官府要做的很多,比如要防止中间的欺诈行为,要保证交易的正常进行,当然难做了这些事儿,也就可以考虑收取交易税,按照交易金额的一定比例来确定税率,比如千分之一或者或者万分之一,根据情况来定,…………“

    冯紫英的话让郭正域有些失望,“千分之一?这能有多少?”

    “美命兄,粗一看的确很少,不值一提,但是如果日后发展到到每天都能有几十万两甚至几百万银子的股票在这里买进卖出的时候,你琢磨一下,那可就有得账算了。”冯紫英笑了笑,“这相当于为朝廷又开辟了一条生财渠道啊。”

    每天几十万几百万两银子的交易?郭正域不敢想象。

    但是如果真如冯紫英设想的那样,真要有几十家甚至几百家股票,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股票来交易,还真不好说能不能达到那么高的交易额,那这折算下来,每天几百上千两银子的收入,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不断,那对朝廷来说也算不无小补了。

    关键这东西稳定而没有多少风险啊,官府就派几个官吏就能办下来,多划算。

    见郭正域还在思考这其中的利弊,冯紫英进一步道:“美命兄,这不仅仅是朝廷能收交易税那么简单,也不单纯是为了这一次把这些产业能处理变现,我更看重的是如果用这种方式作为示范,日后如果有谁觉得自己身的工坊很有发展前途,需要钱银来扩大生产,但是像银庄借贷可能又会受到一些限制的情况下,是否可以将工坊转化为股份来进行转让交易一部分,进而换取钱银来扩大生产规模,这样对于工商行业来说就多了一条融资渠道,

    郭正域正在考虑,冯紫英突然抛出一个话题来:“我不知道美命兄有没有注意到,北直隶的一些变化,以顺天府和永平府为例,其工商税收和关税一直处于一种高速增长的态势,永平府高速增长已经持续了四年了,其工商税收已经远远超出了原来是几倍于它的田赋收入,顺天府的情况也差不多,现在受到带动,河间府也有这种迹象,…………”

    郭正域浓眉一掀,“紫英,你觉得工商税收会取代田赋成为日后户

    部的主要收入?这恐怕不可能吧,或许一两个特殊州府有此可能,但是从总体来说,田赋仍然远远不是工商税收和关税能比的,…………

    “姑妄看之嘛,谁能想到日后工商业的发展能达到什么程度状态呢?”冯紫英不以为然,“冶铁业的发展已经让铁价下降了两成,同样铁器的普及更刺激了更多需求,举个简单的例子,现在马车都在用一种京畿钢铁军工建材联合体所生产的一种钢弹簧片,叠加起来可以很少地减轻马车车厢的震动性,让马车舒适度提高不少,速度也能提高不少,目前京师城了三成以上的马车都在改装这种弹簧片,生产这种弹簧片的工坊供不应求,而江南、中原、西北、湖广各地的马车甚至都还不知道这个新玩意,…………“

    冯紫英滔滔不绝,“又比如,新式大型帆船规模增大了许多,排水量、运载量都增加了很多,这也使得船上所需要的铁料大幅度增加,尤其是战船上很多重要部位都需要敷设熟铁装甲,防止在战斗中被敌军战舰击伤,……”

    郭正域大略明白冯紫英的意思,工商业的发展会催发出许多意想不到的需求,但他还是觉得冯紫英的这些设想过于乐观,或者说还是有些不切实际。

    和老百姓从田土里刨食儿的需求相比,工商业的产出始终还是隔得有些远,似乎缺了工商业大家也饿不死,可离了田土,那人就得饿死就得冻死,这一个观念在绝大部分人心中是根深蒂固。

    不过他也认同冯紫英的一个观点,可以姑妄看之,等一等,很多事情多看两年,就能觉察出一些端倪来了。

    郭正域花了两三天才算是把冯紫英的这一构想弄明白大概,不得不说冯紫英这个设想还是很有可操作性的,起码拿吴淞口船厂来做一个试点还是很有必要且有意义的。

    做好这一桩事儿不仅仅是为了收回吴淞口船厂这六十万银子,而且还可以开辟一条新路,这价值一千万的各种营生,起码还能催生出几个类似的“股份制企业”来。

    比如周家被一网打尽之后,遗留下来的船队和船员,以及已经做熟了的航线,谁来接手都能迅速盈利,比如江都航运大亨朱氏,南京另外一个原来被周家同样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的航运家族岳家,乃至安庆府数代航运为生焦氏家族,都表现出了浓厚兴趣。

    如果能够以吴淞口船厂做为试点,在这一批产业中好生挖掘和整合出三五家较为成熟合格的企业来进行股份制改造,推出到未来成立的交易所里进行交易,哪怕是在收益上稍微低一些,冯紫英和郭正域觉得都是可以接受的。

    为此冯紫英也早早就给朝廷去信,希望朝廷能够增派一名商部的官员来,对这些产业的发卖和整合做一个梳理安排,虽然在信中语焉不详,但朝廷显然对冯紫英的建议还是十分重视的,派出了以商部右侍郎毕自严为首的一队人马,专门为此事南下南京。

    对毕自严冯紫英就更熟悉了,一方面毕自严曾经担任过青檀书院的掌院,另一方面他也对历史上的毕自严颇有印象。

    这是一个晚明少有,甚至是罕见的理财专家型官员,前世历史中大明若是没有他的财技,辽东的局面只怕还要更糟糕。

    毕自严来让冯紫英也松了一口气,他相信自己的这些观点能够赢得对方的认可,让毕自严来操办这一类事情,再让顾登峰来协助毕自严做,自己也就无须那么操心事必躬亲了。

    冯紫英就着机会也把“股份制企业”和“证券交易所”的模式和甄宝琛说了,不出所料激起了甄宝琛极大兴趣。

    特别是冯紫英提到的股票可以低吸高抛,而且还能通过对这家行业的分析了解做出自己的判断,进而通过一些渠道来进行消息传递,进而形成舆论和先机,从中攫取利润,这让甄宝琛简直是如痴如迷。

    冯紫英都没想到甄宝琛居然对这股票交易了解如此之深,自己稍加提点,她就心领神会,很有些日后要在股票市场上兴风作浪的预感。

    不过冯紫英倒也没有干预,甚至还觉得甄宝琛如果在这方面真有天赋,自己完全可以扶持她日后在南京或者扬州证券交易所中来当一个庄家大户。

    倒不是为了挣那点儿利益,冯紫英是想让甄宝琛成为一个示范,带动整个证券交易尤其是股票交易活跃起来,真正成为一池活水,而不是死气沉沉的一潭死水,这就需要甄宝琛这样的鲢鱼。

    现在还欠缺一些机会和条件,但冯紫英相信只要有那么几个示范出来,就必定会带动许多人开始感兴趣,所以这个头必须要开好,而且宣传舆论上也要跟上。

    这一点上,冯紫英也专门交待了顾登峰,各方面因素都要考虑进来,做到万无一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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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