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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癸字卷 第四百二十五节 艰难博弈,人心惟危

    这个问题一上来就让在座众人感觉到了压力。

    实在是这个话题上既需要考虑到当下现实需要,又要考虑日后阁臣因病和年龄致仕之后如何产生的示范,又还涉及到籍地之争,很难让所有人满意。

    以下一步阁臣的籍地为例,五名江南士人,两名北地士人,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想象,就算是汤谬二人是临时加入,有特殊原因,但五比二的对比,加上没有湖广和西南、岭南士人,这种“畸形”肯定是无法让人满意的。

    “汤谬二人是否有一人入阁即可,为何非要二人同时入阁?我以为东鲜完全够资格入阁。”柴恪知道不可能改变什么,但态度却要表明,不能忽视湖广士人,官应震不好出面,但他必须要站出来。

    李三才看了一眼叶向高,沉吟着道:“此事进卿兄和东鲜也已经解释了,南京方面可能有顾虑,所以很坚持,…………”

    “南京坚持,难道我们就必须要让步?”郭正域抗声道:“那朝廷威信何在?日后若是有人以此为例,事事效仿,我们如何治政?”

    “美命,此事进卿兄亦与我说过了,朝局艰难,你在户部更清楚,都需要顾全大局,共克时艰。”官应震不得不出面了,再这样下去,这殿堂中就要起纷争了。

    郭正域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郭正域是户部右侍郎也是朝中湖广士人的中坚人物。

    在郑继之致仕后,官应震、柴恪、郭正域、杨鹤,再加上还在南京坚持的毕自严,在湖广尚未回来的熊廷弼,这就是当下湖广士人的底气。

    “另外道甫兄,这当下是特殊情况,那么日后阁臣产生是不是也需要一个较为清晰的规范?如何提名,如何推荐,如何体现众望所归,这些可能都要有一个相对明确的指导意见吧?“乔应甲也站了起来提出自己的意见。

    乔应甲这一站出来,立即就引来了北地士人的符合,连叶向高和方从哲都觉得棘手。

    很显然北地士人对七名阁臣中江南士人占据五位一样不满意,这样严重的积压了北地士人的话语权。

    这要争执下去,只怕一上午都别想说完。

    还是齐永泰出面打圆场,“此条值得商榷的余地甚多,但就目前来说,我们和南京的谈判却只能达到如此效果,还望诸位也理解当下朝廷难处,至于日后如何调整修改,我建议再议,今日不必纠结于此,进卿兄你意如何?“

    叶向高和齐永泰配合默契,点头称是,乔应甲虽然有些不满意,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揪着这一条不放,也不可能有一个结果,何况齐永泰都发话了,他也只能悻悻坐下。

    这一条便算是过了。

    李三才这才开始讲述第二条。

    “易储制度是南京方面最重视的,他们一直坚持义忠亲王有四子,即便是世子有什么意外,那也可以由其他三子继任,坚决排除当今皇上子嗣,…………”李三才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这一点内阁认为我们亦须坚持,当今皇上因为遇刺不能视事,朝中不能一日无主,为江山社稷计,我们可以考虑折中权衡之策,义忠亲王可以入继大统,但是这是入继元熙大统,而非永隆大统,我们不能因为一时权宜就剥夺了永隆一脉的继统权,所以我们以为日后永隆一脉和万统一脉尽皆可入继,须得要根据当时情况来议定。”

    这是个天大的难题,活着就是一个足以引爆一切的火药桶。

    义忠亲王辛辛苦苦争得皇位,但他都五十好几了,能当几年皇帝?不就是为子孙计么?

    现在却让他干几年死了之后还要将皇位传承给永隆帝的子孙,这如何能行?

    但对朝中诸公来说,因为财政和其他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让你义忠亲王入继大统已经是破天荒了,

    你现在还要得寸进尺世世代代皆由你的子嗣来继位,剥夺永隆帝子孙的继统权,这无疑会让天下士人质疑当今诸公的节操,便是朝中士人内部也绝难通过。

    这应该是分歧最大也是双方都难以退让的难题。

    “所以我们最终得出的结果是,义忠亲王登基为帝,其世子为太子,但是当今圣上诸子亦保留继统权,也就是说日后万统帝一旦驾崩,若无其他意外,太子当然继位,但如果有意外,当今皇帝诸子亦有入继大统之资格,具体如何来确定,当由朝廷来决定。”

    李三才的这番话引来殿中众人的窃窃私语,很显然这个议定的方略太过模糊。

    比如这个所谓意外,是指什么?

    身故当然是意外,病重不能视事也是意外,那其言行乖张,不符身份,是否算是意外?

    再进一步如果太子的表现不能赢得内阁中多数人认可,认为其难以胜任皇帝之位,那算不算意外?

    如果在这一点上纷争不下,只怕最后还得要付诸于双方的实力对决,而这个实力可以是多方面构成的,军事力量首当其冲,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之前朝廷一定要将京中诸军和宫禁军权牢牢掌握在内阁和兵部手中的原因。

    如果算的话,那么永隆一脉亦有入继大统资格,那又该如何来确定,是内阁诸公,还是朝中重臣来决定?何种方式产生?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亟待解释,但很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不仅仅是朝廷和南京方面的争执,同样朝廷内部一样也有分歧。

    “道甫兄,就这?难道就没有一些更详细的解释么?”高攀龙也有些不满意,“意外如何判定,如果重新确定太子,朝廷怎么来确定,什么方式?南京方面既然也认可,我觉得我们这边是否给了他们某些承诺,要不就是一些误解?”

    李三才也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最棘手,在谈判时,双方也是撕扯最长时间,即便是到现在,准确的说也没有达成一个双方都完全认可的规则,或者说更多的是各自理解表述。

    “我们是这么看待的,太子如果没有特别的意外,肯定有优先继位权,这并非儿戏,但太子是否合适,朝廷有自己的看法,这个朝廷是指阁臣和重臣,如果超过五名阁臣都认为太子不再合适,且重臣中有八成也赞同阁臣意见,那么朝廷有权撤换,…….……..“

    八成?所有人都默默计算起来,二十九名重臣,七成就意味着是要有二十三名重臣外加五名阁臣都认

    为太子不再合适,便可以易储。

    汤谬二人不计,如果未来万统帝能拉拢到其中一名阁臣反对,那就太子之位无虞,同样即便是拉不到阁臣支持,重臣中如果能获得七人支持,也可以否决易储。

    如果说阁臣不好拉拢,那么七人重臣就相对容易了。

    现有的二十多位阁臣中,分属南北和湖广西南岭南,但其中未必都是赞同一定要易储的,许多人对是否易储并不太关心,只要能确保士林文臣的主导权,那么易储不易储影响不大,甚至还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在一些人看来,只要我们有了这个姿态,认可永隆一脉也有继统权,那就算是尽到责任义务了,但这却和真正做出决策的内阁几位想法不太一样,毕竟做出这个决策的是他们几个,天下士人们都会把责任记在他们头上,他们更担心自己的名声受损,甚至被记入史册中。

    所以他们内心还是更希望在义忠亲王,也就是万统帝之后,皇位重新回到永隆帝一脉上,这样他们对天下士人也就能有一个交待了,也不必担心日后史书上给自己几人记上一笔。

    义忠亲王同样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肯在这上边做让步。

    但现在摆在这里,逼得双方要达

    成一致,就必须都要让步妥协,所以才会得出这样一个含糊其辞的说辞,至于真实意思,那就只有双方各表,到最后各凭实力说话。

    如果义忠亲王到那时候能收买拉拢到一名阁臣或者足够的重臣,挫败叶方齐李等人的意图,那他便可以安心瞑目,那么也意味着叶方等人的声誉要受损,同样叶方等人如果能采取手段成功易储,那么不但能提振内阁威信,而且也成功化解自身名誉危机,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这样的博弈从现在看起来,似乎内阁这边是占据优势的,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或者说是表面上的。

    皇权独尊的观念在朝野一样有很大的影响力和支持者,义忠亲王继位之前都能拉起汤宾尹、缪昌期、朱国祯和顾天峻、贾敬、甄应嘉这一帮人的鼎力支持,在他真的继位当皇帝之后,应该有更多的资源和手段来分化瓦解内阁这边的阵营。

    这一点无论是叶向高方从哲他们,还是冯紫英都有着很清醒的认识。

    千百年以来的皇权在百姓心目中根深蒂固,“清君侧,诛妖邪”这句话千百年来也不知道喊过多少遍,随时可以被人利用指向叶方等人。

癸字卷 第四百二十六节 各怀鬼胎,各自表述

    李三才的这个模糊解释也引起了堂内很多人的争论,但是在李三才和叶向高、方从哲乃至齐永泰轮番解释了南京方面的坚持,也谈到了己方这边的一些考量之后,在座众人也意识到了这恐怕是朝廷能和南京方面能谈下来的最好条件或者底线了。

    再要苛刻一些,那就索性表明只想让义忠亲王当一个过渡皇帝来换整个江南士绅的让步了。

    最终决定这皇位继承权还得要放在桌面上凭藉双方的实力来说话,在这一点上,义忠亲王那边固然有无数想法和手段,同样内阁这边也有自家的底气,所以双方都觉得可以接受,那么就达成一致,一个含糊不清各自表述的一致。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江南三镇的问题了。

    这应该是大家最不满意,也是最想要解决的问题,但现在条件却还不成熟,还得要忍气吞声。

    因为若是现在就要解决这个问题,那还不如懒得和义忠亲王达成妥协了,直接挥兵上阵干就是了,正因为现在朝廷已经没有财力再打下去,江南赋税必须要尽快上缴上来,所以才会签署了这样一个近乎城下之盟的“短暂停战协定”。

    所以这一条大家骂声最大,但是却最快速度就过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细枝末节了,比如江南赋税收缴,涉及到去年前年未缴的如何追缴,追缴数量按照什么来计算。

    又比如对所谓反叛附逆的案犯如何界定,大赦可以赦免哪些,哪些则不能赦免,尤其是对一些严重危及朝廷威信和对地方造成巨大危害的人员。

    还比如在这两年期间南京六部大肆任免江南官员,涉及到朝廷是否追认的问题,哪些可以追认,哪些则不能,需要重新由朝廷吏部考核任命。

    当然也还包括永隆帝的内禅,皇宫中后妃子嗣的安置,恩科安排等等问题。

    这些林林总总的问题还不少,涉及到诸多方面,但是总体来说都无法和前几条比了,只要大体规则没有问题,都不影响什么。

    李三才作了通报和解释,但是肯定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进一步核实和商榷,既然是重臣会议,那么与会的重臣当然都有权力进行质询和建议,甚至表明自己反对的态度,这都在预料之中。

    叶方齐李四人也都要一一帮着解释和劝说,毕竟这样大一件事情,可以说是大周朝开国以来第一遭,都没有经验,也很难预料后果,须得要仔细计议,任何人提出任何意见,其实也是一种补充和完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好事。

    倒是冯紫英却没有怎么说,在他看来既然大事底定,只需要执行而已,而且他可以肯定,很多事情这个时候考虑得很好,但在后续必定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产生巨大变数。

    以江南三镇为例,江南三镇的编制人数,粮饷保障,装备供应,与地方的关系,这里边有太多的矛盾爆发点,任何一条都足以引爆双方的冲突。

    而对于朝廷来说,只要第一波江南赋税运抵京中,漕运贯通漕粮进入北面运河,江南各港口与北地全面恢复贸易开港通航,那么其实就可以撕毁协议开战了。

    当然这只是说可以开战了,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开战也不一定是最好的开战时机,

    只要江南一旦重新归入朝廷管理,官员重新纳入朝廷体系,单单是江南三镇要想重新控制地方,那就是一场虚妄。

    失去了地方政府的支持,这些军头会发现他们想要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会变得无比麻烦和困难,要处理好后勤这些相关事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朝廷大军则可以游刃有余地南下,好整以暇对他们展开战斗。

    一句话,谁更具有实力,谁掌握着主动权,那么在日后这种优势就会体现得越发明显,而从江南主场回到京师城中,义忠亲王,哦,或者叫做万统帝,会发现很多事情的发展就不会以他意志为转移。

    当然他肯定也有自己的后手来应对,冯紫英一直怀疑,白莲教乃至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是否和其有瓜葛,如果在发现自己处于被动陷入困境,那他会不会启用这个后手来掣肘内阁,很难说。

    探讨和争论持续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是在文渊阁里解决的。

    好在大时雍坊外边儿亦有不少专门包送饮食店铺,遇上这种时候也不少,只是没有这么大规模而已。羔儿酒,风干鸡,羊白肠,腌糟鱼,姜辣萝卜,红白腰子,这些都少不了,长随们都按照自己主子的口味,出门去吆喝一番,便能立即送进来,当然也还有许多即食面点,炒凉粉,肉饼,江米切糕,馄饨,应有尽有。

    冯紫英也还是一次在文渊阁里用饭,本以为是正经八百宴席,结果却是各行其是,自家解决自家事儿,好在有样学样,瑞祥他们自然也跟着其他官员的长随们出去,寻了冯紫英喜好的口味,买了一大堆进来,索性就和曹于汴、孙居相一块儿,吃了个满嘴流油。

    一直到申时,讨论才基本上告一段落,叶向高又召集大家叮嘱了一番,算是将此事经由重臣会议议定通过,当然也打了许多补丁附议其后。

    会后冯紫英并没有会自己家,而是径直去了齐永泰府上。

    “怎么,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齐永泰似乎早就料到了冯紫英要来自己这里,示意冯紫英入座,“谈了这么久也该有一个结果了,户部撑不起了,再继续向海通银庄借钱,朝里意见很大,很多人接受不了,你的观点太过于特立独行,别说他们,就算是我都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冯紫英倒也不在意,“齐师,弟子能理解,和南京谈判成现在这样也在预料之中,道甫公今天谈的几条,其实朝廷都留有余地弟子唯一担心的就是义忠亲王其实肯定也清楚朝廷留有余地,他还是接受了,说明他也有反制手段,我有些担心啊。”

    “他的心思其实我们也知晓,无外乎就是拖时间,用时间来分化瓦解我们内部,其实我们也知道朝中重臣的态度还是比较复杂的,虽然今天进卿、中涵和我以及道甫压制了一些声音,把这桩事儿敲定下来,但是仍然还是有不少不同声音,包括你在内,不也一样有不同意见么?”

    齐永泰显得很淡然,“有些人觉得易储没有太大意义,这些人多是受过太上皇恩义的,而当今皇上对他们又无恩赏,所以不以为然;还有一些人盼着义忠亲王开价,比如减免江南八府一州的赋税,还有改变现在秋闱春闱南北名额比例,那么他们就会支持,这些人和江南士绅关系太紧,但又和汤谬等人有分歧,即便是叶方两位也未必能说服得了他们,····.”

    冯紫英一凛,“齐师您的意思是说,义忠亲王就会用各种条件来收买拉拢这批人?”

    这批人数量不小,哪怕他们和汤谬这批义忠亲王死党不是一路人,但他们只要有意愿想法,义忠亲王就能开出条件来收买拉拢他们,而且肯定会有很大吸引力。

    “这难道能避免得了?”齐永泰冷哼一声,“所以从长远计,我倒是很赞同你的观点,分化江南士人,把那些靠田产租赋为生的士绅与靠工商贸易的士绅分开来,鼓励工商贸易,扶持他们发展实业,支持他们去海外拓殖开发,东番,南洋,虾夷,苦兀,另外也鼓励制造大船,去外海捕捞,.·····”

    冯紫英忍不住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接受了自己的一些观点想法了。

    如果不把江南土地士绅推动向工商贵族转化,那么这个群体始终会是最大的阻碍,现在用分化战略来应对是明智之举,当越来越多的工商实业主从中获得利益超过了田租所得时,他们就自然而然会转变态度。

    实际上冯紫英这几年里已经成功地运用自己的影响力在江南培养出来了一批从事海贸、造船、拓殖的士绅商贾群体,他们虽然在南京伪朝时期不敢明面上支持朝廷,但是内里却已经通过海贸来为北方提供粮食来表明态度了。

    如果朝廷将这一政策明朗化,并给出其他更多的政策支持,那么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江南商贾站在朝廷这一边,而这些商贾实际上很多本来也就是士绅转化而来的,或者他们本身就是一部分士绅的代言人。

    当江南的田租收入不再具吸引力的时候,那么这个群体的衰落也就难以避免了。

    冯紫英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回家路上的步伐都要轻快许多,当然这里边还因为齐永泰很明确的表示朝廷不会容忍江南三镇这种局面太久,无论义忠亲王继位后态度如何,解决江南三镇都会迅速摆上议事日程,并暗示冯紫英可以告知其父西北军以及登莱镇都要做好准备。

癸字卷 第四百二十七节 后续处理,应对难题

    冯紫英回家已经是戌正了,但阖府上下都还等着冯紫英,没有用饭。见冯紫英马车进屋,沈宜修、薛宝钗和林黛玉都在门前东角门上候着。

    都知道今日冯紫英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全体规模的重臣会议,这不仅仅是一种荣耀,而且关键是这一次重臣会议的内容连京师城里不少人都知晓了。

    从缪昌期经正阳门大街进入内城时,所有人就都知道朝廷和南京的谈判可能要有一个结果了。缪昌期是何许人,南京伪朝汤宾尹之下的第二人,也是江南著名士人领袖。

    论名气,并不比叶向高和方从哲低,比起已经致仕的阁臣李廷机只高不低,便是顾秉谦、高攀龙、黄汝良这些人也有不如。

    他一直是和李三才在接触谈判,谈判地点也是几易,从通州到天津卫,再从天津卫到临清,换了几处地方,时断时续,争吵不断,谩骂不休,但始终双方都没有彻底撕破脸,都还保持着接触。

    两边都熬不下去了。

    朝廷是开支实在太大,没有江南田赋的收入,单靠商税,虽然增长很快,但现阶段还不足以支撑起整个朝廷的运行,还得要靠江南的田赋,而且江南的工商税也是一大块。

    借贷对于朝廷来说实在是不可承受之重,但在冯紫英看来那纯粹是心理上的,只要借习惯了,其实也就无所谓了。

    同样漕粮断绝,哪怕湖广已经收复,但粮食无法从运河运上来,长江航线也被南京方面控制,这运输成本就暴涨几倍,京中粮食价格比起往年要高七成左右,这还是榆关、大沽全力从南方运粮的情形下。

    高七成,对于富贵人家也许没什么,但就是京中所谓“中产阶层”都有些吃不消了,而寻常人家就有点儿捉襟见肘了,再持续下去,京中社会治安也肯定会大乱,白莲教肯定会趁机作乱起势。

    这一点顺天府尹李邦华已经屡屡向内阁上书,发出警告,要求必须要解决粮价暴涨的问题,否则他无法保证京师城中不发生民乱。

    山西那边虽然袁可立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但是要想彻底击败丰州白莲和南边的陕西乱军,仍然还差一口气,但伸手要银子要粮草却是半点不客气,把张怀昌和黄汝良都通得走投无路了,可又不敢拒绝。

    若是因为粮饷不济导致山西局面反转,那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户部实在是没银子了,连大内节慎库也都被户部挪用空了,这还是因为宫中无主,户部才敢如此干。

    除了山西,宣府,辽东,蓟镇,登莱,哪里都在伸手,黄汝良觉得自己这个户部尚书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痛苦的尚书,随时都在被人催促随时都在被人要债,连睡觉做梦都在琢磨如何应对各项开支。

    朝廷固然难熬,南京也一样。

    西北军在江北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渡江,牛继宗和孙绍祖是顶不住了,也幸亏西北军粮草不济,才会拖下来。

    王子腾倒是还能打,但是他还要分心守着江西那边,熊廷弼的荆襄军已经把四川那边基本上收拾下来了,很快就能转道进入湖广,江西面临着荆襄军东进入侵的危机。

    陈继先对于南京来说都不知道究竟算是个什么角色,首鼠两端,盟友,趁火打劫,都很难用一句话来评判,但是有一点还是能肯定的,就是这厮和朝廷不是一条心,就凭这一点,就够了。

    拖下去,真的把局面拖崩了,也许朝廷就要不管不顾派西北军甚至固原军这些原本可能被裁撒的大军南下了,也不管会不会把江南打烂。

    这也许是朝廷唯一的顾忌,大不了朝廷再向海通银庄借上几百万两银子,但到最后,这银子债务会不会算到江南身上呢?

    正因为如此,谁都不愿意撕破脸,谁都有顾忌,谁都有更深的算计,所以最后才得出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妥协方案。

    朝廷和南京的谈判牵动万人心,最初京中还遮遮掩掩,很多人在谈及此事时都神神秘秘,但到后来,局势越来越明朗,知晓的人越来越多,也无法保密了,所以茶坊酒肆里,随便谁都能翻着舌头说几句。

    甚至在《今日新闻》也都开始毫不避讳地开了一个专栏,专门讨论朝廷和南京伪朝之间的谈判条件和最终可能达成的方案。

    还别说专栏里猜测的那些情形,虽不中,亦不远矣。

    见到三女都在门后迎候,冯紫英都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今日参会居然也会让几女这么重视,“三位贤妻这是怎么了,用不着这样吧?”

    沈宜修目光明媚瞥了一眼宝钗和黛玉,抿嘴淡笑:“相公,这是妾身和两位妹妹不约而同的意见,今日是相公首次参加重臣会议,而且会议内容也关系到今后大周形势,况且这也牵扯到几家人的命运,大家关心也在情理之中。”

    “倒也是,今日讨论了一日,连午饭都在文渊阁里凑合着对付的,不过我觉得这《今日新闻》上便专刊刊载的情形其实都和今日文渊阁里讨论的情况差不多了,这朝廷的事儿,要想保密,还真的太难。”

    冯紫英也没想过在自己妻室面前保密,因为今日重臣会议之后,其实就已经意味着不再保密了,议定之事,就是双方约定落实时间了。

    还是黛玉最着急:“那谈好了?南京那边不会再断绝漕运了?我们可以去扬州下金陵回苏州了?”“嗯,这应该不是问题吧。”冯紫英看着黛玉,“怎么想着要回扬州苏州了?”

    “不是,小妹就是问一问,总感觉漕运断了,好像和江南那边的联系都中断了,少了一些什么似的。”黛玉摇摇头,“那舅舅他们的事情·····.”

    “今日刑部尚书刘大人没来,我也问了韩大人,也与大理寺卿曹大人探讨过,他说多半是大赦,政世叔应该没问题,会被赦免,赦世伯还不好说,但可以争取,至于珠大嫂子的父亲李守信,恐怕比较麻烦,他写的檄文太过恶毒,叶相方相乃至齐师都被他骂了进去,估计悬另外宁国府那边的贾敬也有些难度,因为他在之前就是一直被龙禁尉盯着的,结果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又在金陵去搞风搞雨,所以龙禁尉可能不会放过他。”

    对宁国府那边,其实宝钗和黛玉是不太看重的,但是沈宜修却很关心,因为惜春要入长房,若是贾敬无法脱身,那惜春的事儿可能就会被拖下来。

    “听相公这么一说,贾家这边除了大姨父可能略有麻烦,姨父若是无碍,那老祖宗和姨妈以及宝玉那里就放心了,云丫头也能无碍,珠大嫂子是嫁了人的,可能也牵扯不到,但她两个妹妹李玟李琦现在反而可能有麻烦了。”宝钗皱着眉头,“四妹妹那里也是,·····”

    冯紫英不欲在众人面前具体探讨这些,摆了摆手:“进屋再说吧。”

    用完晚饭,众女都来了,甚至连探春、惜春和李纨以及宝玉、贾环也都来了。都是得到消息之后,想要从冯紫英嘴里落一个准信儿。

    只有长一辈的不好来,算是让和冯紫英同辈的来打探消息,好回去传个信儿。

    冯紫英还真没想到一干人如此重视,但转念一想,关系到同气连枝的金陵四大家除了薛家之外另外三家的命运,还不重视,那还要什么事情才重视?

    贾家首当其冲,王家罪魁祸首,史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覆灭,没谁能落得个全尸。

    还有就是深陷其中的李家,李纨心急如焚,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连贾家史家都能脱身,甚至王家如果明智,也能全身而退,怎么反倒是自己父亲却还要被定成首恶了?甚至比贾敬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犯恶的人还要招朝廷忌恨?

    当冯紫英把个中原委解释了之后,李纨真的是欲哭无泪。这公仇易解,私怨难化啊。

    你李守信什么不好骂,专门挑着几个首辅的痛处揭逆鳞,连齐永泰都一样没能逃得过。

    把他入仕以来林林总总的细节一一放在公众之下痛批,这为官之人哪个敢说自己就清白无暇了,再怎么用人唯亲私相授受这种事儿都跑不掉,那捅出来就是真的结为死地了。

    冯紫英只能说李守信不是当官的料,不懂一点人情世故,纯粹就是自作死。

    这两国交兵,你要发檄文也说得过去,说些堂而皇之的大话就行了,何必要把个人私德这些都牵扯进去?而且还添油加醋吹毛求疵地发挥一番,还在报纸上给刊载出来,

    齐李二人也就罢了,叶方二人日后致仕都是要回乡的,你这把他名声毁了,士人都是要脸的,尤其注重名声,谁能受得了你这个?

    真觉得曹操不杀陈琳,还成就一段历史美谈了,叶方齐李等人也就能大人大量放过你李守信了?你李守信算什么东西,能和陈琳的名声地位比么?

癸字卷 第四百二十八节 贾家难处,冯家恩义

    只是这天色已晚,李纨再是内心焦灼,也没法当着冯紫英一干妻妾面多说什么,只能先行闭口,待到合适时候再来找冯紫英单独计议。

    好在虽然大原则出来了,一切都还要等到义忠亲王登基之后才能定板,许多事情也许还有可操作的余地。

    冯紫英也单独和贾宝玉贾环交待了一番,近期也小心安分,莫要招惹事端,很快朝中局面迎来大变,肯定会还有一些波折跌宕。

    惜春这边,冯紫英也安慰宽解了一番,倒也不全是虚言。

    贾敬毕竟是义忠亲王死党,虽说犯了龙禁尉大忌,朝廷也要颜面,但是有义忠亲王死保,另外之前贾敬也有书信和朝廷暗通款曲,所以生命无忧,但要想重入仕途就别想了。

    他和汤谬等人还不一样,本身在士林中名声不彰,朝廷对这种人素来忌恨,所以要想重入仕途就别指望了,能回来寻个富贵安乐日子过,就算不错了。

    夜里是在岫烟处歇息的。

    现在儿子处去看了一番,这才回屋。

    岫烟早已经在屋里候着了。

    伺候冯紫英宽衣解带上床,都是老夫老妻,冯紫英也轻车熟路。

    岫烟生了孩子之后身材也丰润了不少,尤其是胸膨胀了不少,现在还处于哺乳期,胸围更是傲人。

    粗重的喘息和呢喃呻吟伴随着有节奏的床响,岫烟难得很主动地迎合丈夫,也是许久没有这么畅快地欢好一回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淡泊性子,不过并不代表这方面就没有需要,只是不喜欢去争而已。

    何况她和妙玉都有了孩子,还在哺乳期,而大妇林黛玉却还没有动静,所以一般轮到冯紫英到三房这边时,她和妙玉都是主动退让,尽可能让冯紫英到黛玉屋里歇息。

    今日黛玉身子不方便,所以才轮到她屋里来。

    岫烟身材很好,腿尤其长,身上略显瘦削,但是该凸的凸,该大的大,加上平和淡然的性子,冯紫英很喜欢她的这种风格。

    芦雪广还是原来那副样子,朴素但不简陋,冯紫英也专门和岫烟说了,虽说喜欢这种极简风格,但该配齐的物件也不要少,可以简单,但也要精致。

    冯紫英还是第一次来芦雪广这边过夜,岫烟的寝室也很简单,除了一张订做的拔步床外,其他物件都是纯原木制作,也没选什么檀木梨木,就是普通的桦木,连漆都没有多少。

    伴随着岫烟轻声地哎呀一声,冯紫英这才意犹未尽地翻身下马。

    欢好之后二人也是拥在一起,单薄的绢被搭在二人身上,冯紫英仍然爱不释手地在玉人身上摩挲逡

    巡,尤其是在那对鼓胀的肉丘上。

    岫烟也很享受这种欢愉之后的爱抚,就这样相依相偎说说情话,偶尔再有一些小动作,这正是她最渴望的生活。

    “姑母前几日又来了,是拉着父亲母亲一道来的,…………”

    “还是说赦世伯的事儿?”冯紫英漫不经心,“我不是说了么?徐徐图之,赦世伯的事儿只能放在后边儿。”

    “不是,姑母倒是没说姑父的事儿,只说现在贾家那边艰难,就算是二姑夫回来,可能情况也没多少好转,现在家里是坐吃山空,全靠咱们府上接济也不行,估摸着是知晓了二姐姐和妾身回去之后给了姑母一些银子,想要让各家都把私房钱都拿出来,统一调配使用。”

    岫烟脸贴在丈夫颔下胸膛上,满脸幸福,“姑母肯定不愿意,觉得现在贾家还是那副做派,这才多久,府里边林林总总从这荣宁街外边又陆陆续续去了不少人来投奔,算下来又有一百多号直奔两百号人去了,这样下去,再多银子也养不起。”

    冯紫英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咋会有那么多人?”

    “妾身也觉得惊讶,记得他们刚出来的时候,就算是一些原来的仆役婆子妇人跟着就来了,但也不过就是三五十人罢了,怎么这才多久,就一百多号人了,妾身也问姑母,姑母说还是原来贾家那些人,荣宁二府被查抄后都做鸟兽散了,但是生活没有着落,许多都只能靠打秋风甚至乞讨为生,还有些妇人都只能……”

    岫烟没好说下去。

    “只能什么?”冯紫英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能做些皮肉生涯。”岫烟推搡了一下丈夫,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

    “啊?何至于此?”冯紫英也觉得震惊,这京师城里只要肯做事儿,哪有找不到活儿的?

    “都是些好吃懒做之辈,觉得去出去抛头露面干活儿丢人现眼,干脆就不管不顾了。”岫烟脸都有些发烧,“还有些不肯的,却奈何丈夫公公逼着,下有孩子饿着无奈之下也只能…………”

    “贾家也不管?”话一出口,冯紫英才觉得失言。

    现在贾家自顾不暇,都得要靠自己这边接济为生了,如何能管得了整个贾家人?

    这贾家百年在京中,生齿日繁,荣宁二家两边加起来一两千口子人,谁又能管得过来?

    “没法管。”岫烟叹了一口气,“原来都是靠着荣宁二府生活,习惯了,许多贾家族人都靠着贾家生活,逢年过节去给老祖宗道喜拜年,讨个喜头,贾家多少也要给点儿银子,还有一些人就在府里边干点儿活儿,养活一家人,这一来二去也就这么过来了,这大厦陡倾,没了依靠,许多人就不知道该怎么谋生了,这外边儿也不像有贾家这颗大树可依靠,没谁惯着你,所以就…………“

    贾家族人并不完全都是姓贾,许多前两代女儿嫁出去却不肯走,或者招赘进来,许多杂姓也就慢慢进来了,一样视为贾家人,枝蔓攀衍才会有一两千号人,把整个荣宁街前后左右几条横街小巷住得满满当当。

    加上贾家这几十年又买了不少丫头小子进来,都在内部指婚成亲,演变成家生子,所以这种情形也很多,总而言之,这贾家就成了一个大杂烩,估计连贾母或者王氏自己都说不清楚这荣宁二府里边究竟有多少算是真正的贾家人。

    这个时候冯紫英才体会到贾母和王氏那边的难处,一两百号人,人家都还是巴心巴肝地等着你贾家人从狱里出来的忠心之辈,你一出来人家就要投靠跟附,这份心意你能拒绝,你能无视?

    不管人家存着什么心思,这论迹不论心,人家来了,仍然愿意替你做事儿,你还能怎么着?难道拒之门外?或者说现在贾家没落了,不需要你们了,各人自扫门前雪?

    别说贾母王氏这些做不出来,就算是抹得下这张脸也不能这么做,好歹贾家也还是勋贵呢,这样一作,那就真的是把名声彻底毁了,日后在无人会跟着你了。

    这豪门大户起起落落也很正常,但你的名声得留着,所以说这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名声在,家族就还有凝聚力,不会轻易散掉。

    像贾家,现在不也还指望着贾宝玉、贾环和贾兰贾琮这些后辈子弟能入仕科举成材,日后能重新光耀贾家么?

    不能说人家做得不对,所以现在这些族人也好,杂姓也好,下人也好,来投奔你你还得要接着,不能冷了人家的心。

    可现实难处一样明摆着,来了的人你就得养着,干了活儿月例钱也得要有,哪怕少一点儿,你得有,意思意思。

    一两百号人,就算是全部按照原来荣国府那种月例钱形式发放,再打个折,再加上还得要管饭,穿衣,另外还有贾母、王氏、邢氏、李纨、探春、惜春这些当主子的花销呢,冯紫英粗略一算,每个月没三五百两银子下不来。

    或许三五百两银子对昔日的荣国府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现在的贾家来说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每月三五百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四五千两银子,而且按照贾家现在的架势,只怕人数会越来越多,继续增长,日后再翻一倍也很正常。

    一年花销上万两银子,对于一个现在毫无收入来源的贾家来说,那就是不可承受之重了,就算是贾宝玉能去翰林院,那一年薪俸不过百两,养活他自己都困难,更别说其他了。

    贾家人出来搬过去的时候,冯紫英是给了李纨五千两银子,要她交给贾母和王氏以作日常使用,但那都是自己去陕西之前的事情了。

    这一晃就是两三年过去了,五千两银子只怕早就花光了,后来宝钗也含蓄提起过这件事儿,自己也没多问只说让她们看着给就行了,至于具体给了多少,他就没过问了。

    这等事情可一可二,但不可能一直持续,毕竟贾家是贾家,冯家是冯家,就算是贾家女儿嫁过来,那也是冯家人了,当女儿的自家贴补一下娘人可以,但却不能是以冯家给贾家的名义来。

    现在看起来,贾家的情况应该是很难了,否则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邢氏的头上来了,而邢氏的银子从何而来,大概也就是贾琏、迎春和岫烟这几个儿女和侄女私下给的了。

癸字卷 第四百二十九节 郎情妾意,甜言蜜语

    “那你姑母和你说这事儿是什么意思?”冯紫英不解地问道:“现在贾家就这样子,就算是大赦免了贾家罪,可政世叔的性子,没了官职,只怕更是难得出门,难道还能指望他?赦世伯能不败家就行了,贾琏对贾家宠溺宝玉一肚子怨气,不可能还回来管贾家,其他还能指望谁?”

    “姑母没明说,但妾身听姑母的意思是想要搬出来单过吧。”岫烟迟疑了一下,才说出自己的看法。“啊?单过?她怎么这么想?”冯紫英惊了一跳,“老太君会同意么?”

    “姑母的性子相公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和姑父有些相似,都对财货很看重。”岫烟幽幽地道:“她觉着长房在贾家那边一直受排挤歧视,便是琏二哥算是嫡长子,都没落个好,她自己也不受老祖宗待见,现在贾家这样了,还大肆铺排,还要从她身上来榨取银子,肯定不愿意,······"

    说起来,起码现在邢氏和冯家的关系似乎更密切,毕竟贾琏是邢氏的儿子,迎春是邢氏的女儿,岫烟是邢氏的侄女,邢氏也正是有了这三层关系,才这么有底气从贾家出来。

    在邢氏看来,贾家是是彻底没啥希望了,自己本来就没有生养,贾琏、迎春和岫烟,真正靠得住的恐怕还是迎春和岫烟,日后养老送终还得指望这两人,这已经和贾家没啥关系了。

    邢氏也不看好贾宝玉,哪怕进了翰林院一样没出息。

    贾环倒是可能有出息但贾环对贾家一样仇视,其生母赵姨娘和贾母、王氏视如寇仇,贾环有出息了,和贾家有多大关系?

    便是李纨和贾兰这母子俩与贾母、王氏关系的冷淡一样清晰可见,可以说除了宝玉,贾母王氏这婆媳,就没把府里其他人真正重视过。

    正因为如此,邢氏才觉得还不如分家单过,贾家要宠宝玉就让他们宠去,自己搬出来,有贾琏、迎春和岫烟照拂,只怕比在贾家过得更滋润,无论贾赦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影响不大。

    “那你姑母就真要和老太君撕破脸了。”冯紫英爱惜地搂紧岫烟的身子,“这种事情你也莫要去插言,劝她未必要听,她是你姑母,是二妹妹嫡母,这层关系在,无论她怎么样,你们该去走动孝敬就去,不必考虑她和老太君那边关系,若是没银子,不好和黛玉说,就和我说,还有你父母那边,我知道你是个孝顺节俭的,但也莫要太亏待自己,好歹你也是卫郎的母亲,·····.”

    “相公,妾身······”岫烟忍不住哽咽起来。

    其实这一次除了姑母来诉苦外,父母来才更让岫烟烦心。

    父亲依然好赌好酒好吹牛大言,这似乎是刻在自己父亲骨子里的本性了,永远都改不了,除了不在外边找女人外,这几点都让人无语。

    只是在母亲的百般约束下好赌稍有收敛,可是只要母亲稍微一疏忽,那铁定就要出去借钱赌博,到最后就是母亲哭到自己面前来,还得要自己掏腰包来替父亲还债。

    至于烂酒那更是常事,好在酒钱不算太多,在外间也总还有些人愿意替父亲付酒钱,岫烟其实也知道,多半是倪二那些朋友。

    只是自己在府里好歹也是要脸面的人,从来不肯在钱银上折了脸面。

    要说府里给的月钱比起荣国府里的妾室要高许多了,自己原来拿五两银子月钱,已经和当年王熙凤在荣国府标准一样了,可要知道王熙凤那是嫡妻正室,而且自己生了卫郎之后就涨到每月十两,再加上婆婆单独给的十两生育津贴,每月二十两,一年下来就是二百四十两,这放眼望去,京师城里有几个豪门大户妾室能拿到这么高的月钱?

    另外年终,婆婆和作为大妇的黛玉还各给了一百两银子的红包,相公也还私下给了自己五百两银子的私房钱。

    连岫烟自己都拿得胆战心惊,深怕被黛玉或者其他姐妹知晓了,伤了家里的一团和气。

    不过面对自己父亲的经常欠债,岫烟也是不胜其烦,她粗略算了一下,自己从陕西回来之后,就已经为父亲支付了各种欠债接近六百两,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目了,即便是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大的负担了。

    看起来自己每年收入不低,但是在府里各种人情世故的花销,衣衫脂粉,偶尔还要单独买一些自己喜欢的零食,逢年过节以及过生给下人们的赏赐,那都是一样不能少,哪怕再不讲究,可人家房里都要给,你不给就有些不合适,显得特立独行了。

    像二姐姐和自己一起去看姑母,二姐姐给了二百两银子,自己能不给,能少给么?

    可这么大花销,自己难免就有些捉襟见肘,可相公却总能体谅和关心,甚至还能专门补贴自己。

    自己家庭带来的困扰也让岫烟有时候都倍感心酸,也让她有时候有些自卑,这些事儿其实都瞒不过相公,但是相公却从未提起过,而且对自己宠爱依然如故。

    而且相公对自己还更加体贴关心,像自己过生,相公除了专门为自己定做了一枚凤头碧玉镂花如意钗,玉上边还专门镌刻了篆体的岫烟二字,甚至还有岫云带烟的图案,可谓用心至深,这让自己几日做梦都做到了相公和自己恩。

    还有自己过生下边丫鬟下人们都凑了银子让后厨专门做了一桌席以示祝贺,自己当然要领情,但丈夫却早就替自己给丫鬟下人们一人分发了一份银子,算是替自己感谢下人们的心意,这份体贴关心,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正因为相公的这种姿态,才让岫烟都感觉到自己简直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无论相公在外边有多少女人,她都根本不在乎,因为相公内心里始终有自己一份,而且是独有的一份。

    从内心来说,冯紫英这种从前世里带来的平等心态一直保留着,虽然作为男人花心难免,尤其是在这个世界,但是冯紫英却从未自己身畔这些女人视为玩物或者附属品。

    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情感和感觉,都有亲朋故旧,都有喜怒哀乐和心烦意乱,都一样会被周围的人和事所困扰,她们把最美好的感情和身体奉献给了自己,那么自己就理所当然的要予以回应,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更重要的事感情上的一片心意。

    这一点冯紫英也清楚自己做不到专心专意,但是起码自己可以做到面面俱到,女人多了,需要关心也就多了,像她们的生日她们家里家人的情况,还有一些特殊日子,都得要记住,到时候送上自己的礼物和关心,那么这比什么都更能打动她们,让她们心花怒放心满意足。

    尤其是冯紫英这种对谁都能平等相待的心态最是能让女人们甘之如饴,无论是丫鬟还是妾室,都能感受到冯紫英发自内心的态度,这恰恰是她们最渴望和看重的。

    看着岫烟感动哽咽,冯紫英也是曲意安抚,“好了,你我宜属夫妻,自然要相互扶持体恤,银子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在手上又有何意义?我一直坚持一句话,银子要用出去才叫银子,否则就是一堆死物,留之何用?若是能换来甜蜜,换来幸福,换来感恩换来郎情妾意,换来妻贤子孝,那还不用出去留着作甚?”

    冯紫英的话又让岫烟忍不住破涕为笑,探手抱住夫君的虎项,目光里情意缠绵,“相公这番话莫不是宽解妾身?妾身有相公这份心意,便是死也值了。”

    “岫烟你才二十岁,说什么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何况才替为夫只生下卫郎一个,难道就没有打算再替卫郎生一个妹妹,来一个儿女双全?”冯紫英揉捻着岫烟樱桃一点,腻声问道。

    这等时候岫烟早已经情动似火,扭动身子,喘息着贴上来,“那就请相公多怜惜妾身了。”

    冯紫英一直很喜欢岫烟的淡然娴雅,当这个平素娴静素雅的女人绽放出惊人的情焰时,那对自己的诱惑更是超出了任何人。

    免不了梅开几度,一直到晨间,冯紫英都还有点儿回味无穷。

    也幸亏第二日就是休沐可以赖一赖床,让早已穿好衣衫起床的岫烟把卫郎抱到床上来逗弄一番。只可惜这等休沐的愉快日子都注定别想,还没等起床用早饭,兵部的差役便已经在门上来通知了。"什么情况?”冯紫英没想过这等时候还能有什么军机大事。

    “听说是叶尔羌那边来的消息,尚书大人请您去商议。”差役也不清楚,只知道是西北那边来的紧急消息。

    叶尔羌?冯紫英颇为吃惊。

    他印象中叶尔羌那边应该很稳定才对,阿都刺因现在是叶尔羌汗国的吐鲁番总督,统治地位很稳固,已经隐隐有和叶尔羌汗国本部分庭抗礼的架势,反倒是刚即汗位不久的阿黑麻因为其父马黑麻违背传统传位于他,使得其内部一直不稳才对。

癸字卷 第四百三十节 磨刀,迫不及待

    和大周这边接壤的是叶尔羌汗国吐鲁番总督阿都拉因的地盘,叶尔羌汗国本部根本就管不到这边来,现在大周放弃了哈密也已经被阿都拉因控制了,双方并没有因为哈密一地的得失而引发太激烈的冲突。

    对于西边的情况冯紫英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当初自己在军务上的初放光芒就是在宁夏平叛上,而宁夏平叛之后就涉及到对刘东旸等人的处理,以及当时永隆帝意图重新收复前明失地来巩固帝位,所以才会先收复沙洲,后拿下哈密。

    只不过漫长的补给线路使得朝廷对哈密和沙州的控制显得力不从心,以至于到后来,三边四镇的粮饷日益难以为继,甘肃镇最遥远,自然是首当其冲。

    现在朝廷都要裁撤固原,合并甘肃宁夏二镇了,这西面的军务明显属于被放在最后考量的问题了,还有什么值得休沐都要临时商议的大事?

    换好衣衫的冯紫英又只能放弃休沐到兵部公廨,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这西面的情况。

    说实话,甘肃镇向一个长长的勺子一般探入到了西域广褒的地域中,战略位置很重要,但地理位置并不好。

    北面是土默特人,南面也是游牧到西海的土默特人,西面是叶尔羌人的吐鲁番总督控制区,也就是阿都拉因的地盘,现在哈密已经被阿都拉因重新控制,如果没有意外,随着甘肃宁夏二镇的合并收缩,沙州也会被放弃。

    作为穿越者冯紫英很清楚,俄国人的脚步正在大踏步地越过乌拉尔山向东面猛扑过来,在永隆元年之前,俄国人已经征服了西伯利亚汗国。

    冯紫英从行人司得到的消息,最迟元熙三十五年,俄国人的脚步已经踩过了鄂毕河,并在其上游支流杜吉河纳河畔建立了据点,最迟永隆五年,俄国人已经在鄂毕河上游支流托木河畔建立起了一个侵略据点,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托木斯克。

    现在的俄国人正在已经无比贪婪的胃口吞噬和消化着西伯利亚汗国的土地,但他们现在尚未抵达叶尼塞河流域,不过若是历史没有变化的话,几年之内他们就会把魔掌伸向叶尼塞河,叶尼塞斯克也会被建立起来。

    沙俄暂时还没有余力对中亚地区染指,但是随着对西伯利亚的征服,沙俄迟早要把魔掌伸向中亚,冯紫英要考虑的是如何在自己有生之年,既要捍卫汉人在北方广褒的西伯利亚土地上的利益,同时又要重现汉唐荣光,将文明脚步迈进西部地区。

    只是现在大周的国力限制了要向外部迈进的步伐,还不得不先解决内部问题才能谈得上向外拓垦,不过这并不代表就要完全忽略和不顾周边的动向了。

    只不过现在大周所需要关注的外部实在太多了,东北方向,正北方,西北方,西部还有仍然处于羁摩状态下的乌斯藏,西南还有仍然蠢蠢欲动的洞武,阿那毕隆势力正强,但葡萄牙人菲利浦仍然占据着沙廉,试图割据而阿拉干王朝也还处于方兴未艾的阶段。

    前明虽然在这一带建立起了多个宣慰司,但并未能建立起稳固的统治,所以很快就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虽然郑和下西洋这一伟大创举在东南亚、南亚和阿拉伯乃至东非都留下了足迹,名垂青史,但从实际意义上来说,并没能给汉人王朝带来多大实惠,这也是一大遗憾。

    冯紫英有印象的是中原王朝和西南方向的洞武与安南一直是纷争不断,前世历史中从明到清,就没有清静过,所以如果有机会,他当然不吝于来一回犁庭扫穴,直抵安达曼海饮马。

    浮想联翩中,冯紫英抵达兵部公廨,却看到张怀昌和孙承宗都在了。

    “稚绳兄,什么时候回来的?”孙承宗之前去了登莱,另外还从登莱乘船去了辽南,也就是考察登莱镇和未来东江镇的情形,这一去就是接近一个月,可谓奔波辛苦。

    “昨日晚间才回来,都没赶上盛会啊。”孙承宗笑了笑,黑瘦了不少,很显然这风里来雨里去也把他折腾得够呛。

    “什么盛会,还不就是按部就班,大家伙儿坐在那里听听结果就好。”冯紫英撇了撇嘴,“情况还不就那样,还是说说你这一趟的情形更有价值。”

    “先不说这个,说甘肃那边传来的消息。”张怀昌摇了摇头,“叶尔羌汗国阿黑麻汗遣使来咱们大周,现在使者已经到了甘州,正在来京城的路上,······”

    “阿黑麻汗?”冯紫英一皱眉“怎么,阿黑麻汗忍不住了,要相对他叔叔动手了?”

    “嗯,大概是这个意思吧,阿都剌因一直不接受其侄儿阿黑麻汗的汗位身份,阿黑麻汗也觉得如果不解决阿都刺因的问题,恐怕难以服众,地位会不稳固,但其势力要和阿都刺因对抗,恐怕力有未逮吧,所以才想要遣使来我们这边,希望我们能左右夹击,解决阿都刺因的问题,为此他们愿意承认包括哈密在内的以东均归我们大周,另外也愿意维系我们商队前往河中的顺畅和安全。”孙承宗介绍道。

    “这可给咱们出了一道难题啊,甘肃镇都快要和宁夏镇合并了,连沙州我们都准备暂时放弃了,你说这会子要把哈密给我们,有何意义?”冯紫英摇摇头,满脸遗憾和不甘,“你就是把整个吐鲁番总督区都给我们,我们接受不起啊,可要咱们就这么拒绝,也说不过去,现在我们不行,不代表我们以后也不行啊。”“紫英,你真觉得我们日后能光复汉唐故土,那边拿到手又有多大意义?商队来往,我看也给咱们没带来多少好处,那点儿商税,聊胜于无,商部都看不上。”张怀昌一脸不以为意,“我倒是担心一旦阿黑麻汗日后真的把阿都刺因给消灭了,兵锋就可能直指嘉峪关,会不会迁怒于我们,引来两国战端?”

    “叶尔羌汗国内部问题很多,阿黑麻汗能力有限,未必能驾驭得住局面,反倒是阿都刺因先后担任色勒库尔任职,去了吐鲁番后很快就控制了局面,颇有手腕,不简单,若说是两方对比,我更看好阿都刺因。”

    冯紫英的观点让张怀昌和孙承宗都很重视,盖因冯家在西北那边人脉深厚,冯唐和土默特人渊源深厚,而甘肃镇南北两面都是土默特人。

    张怀昌面色凝重:“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拒绝?”

    “那倒也不必,留着这条引线,也许日后还有用,阿都刺因过于强势对我们并无好处,我倒是真希望阿黑麻汗能和阿都刺因能僵持不下,打个两败俱伤,届时若是我们能腾出手来,插手西域,跨过大小忽律,拿到河中之地,也算是光复汉唐故土了。”

    冯紫英的设想却没有得到张怀昌和孙承宗的认可,两人都是连连摇头。

    在二人看来,也许十年二十年内大周都怕是没有余力在西北用兵了,能解决东北建州女真和北方察哈尔人的威胁,就算是难能可贵了,而且西北地理环境、气候和道路交通条件太差,要在那边用兵耗费太大,得不偿失。

    更何况河中之地更在费尔干纳盆地以西,即便是大唐也没有能真正在河中之地建立起稳固的统治。即便是现在冯紫英也清楚,要想控制河中之地难度极高,除非能不计代价,持续不断地采取征伐和移民相结合的方式,将汉人势力向西扩张,但这太难,只要执行过程中稍有挫折,或者当政者态度有变,那就会功亏一篑。

    但想一想沙俄都能用少量人马,不断向东扩张,将整个西伯利亚吞噬掉,一直到太平洋,那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又凭什么不能去尝试一下呢?

    起码中亚的环境要比西伯利亚好得多,能不能行,更多的还是取决于中央政权的实力究竟如何。

    “二位大人既然都觉得暂时不可行,那咱们就搁置不议。”冯紫英也知道要说服二人现在不可能,所以主动放弃:“至于对于阿黑麻汗的使者,好吃好喝招待着,也把咱们情况和他说清楚,现在咱们是真没那个力量,请他理解,不过私交一定要做好,日后他回去,我们可以保持联系,对于吐鲁番和叶尔羌那边的风土人情、地理环境乃至豪族贵人、百姓宗族,这些情报都可以先收集起来,总会有用的。”

    “唔,这事儿也只能如此了,紫英,今日你也来了,正好,咱们仨可以先就一些问题探讨一番,比如江南三镇。”张怀昌这才挑明今日主要话题,而叶尔羌人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这么急?”冯紫英也觉得惊讶,有点儿不敢置信,“这边还没有成定议呢,咱们就要准备动手了?这瞒不了义忠亲王和汤谬二人吧?还是他们也同意了?”

癸字卷 第四百三十一节 胆大包天,瞒天过海

    张怀昌摇了摇头,食指翘起来,在官帽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怎么可能和他们挑明?义忠亲王那边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过缪昌期那边估摸着已经寻摸出一点儿味道来了,但他的态度,应该是没有反。

    “是这样?”冯紫英沉吟起来,“这么说来,看样子汤谬等人似乎也对江南三镇的存在并不赞同?”张怀昌还没有答话,孙承宗已经反问:“紫英,你觉得如果汤谬入阁,站在朝廷角度,他们可能认同江南三镇么?”

    冯紫英断然摇头:“当然不可能赞同,江南三镇本来就是多余,江南也不需要三镇,徒耗粮秣!内忧外患都在北地,江南也不是养兵的好地方,养出来的兵都是柔媚暗弱,就算是边地精卒放在江南久了,一样也会潜移默化变得不堪使用。”

    “既如此,那汤谬二人也就应该赞同我们解决江南三镇才对。”孙承宗语气平和“三镇兵力算下来接近三十万,朝廷根本养不起这样庞大一支军队,如果养了,那北地边镇就必须要削减,就算是江南赋税顺利上交也一样,而且江南三镇的存在就决定了江南赋税的上缴肯定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麻烦和阻碍。”

    “我赞同稚绳兄的观点,如果汤谬二人入阁,而且也能心存社稷顾全大局,就不会反对和阻挠我们解决江南三镇,关键在于要汤谬二人把心结解开,这一点必须要叶方二相和汤谬二人交交心才行。”冯紫英抹了抹下颌,“江南三镇存在拖得越久,日后解决起来的麻烦越大,代价越大,若是我,宁肯早些下手。”三人会意的交换着眼神,却都没有说话,张孙二人都在咂摸着冯紫英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要绕过内阁行事?这怎么可能?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大胆而又会带来巨大好处的冒险举措。

    如果能突袭扬州,这个时候应该是江南三镇尚未完成交接的时候,陈继先还幻想着南下苏杭,王子腾一部还在凤阳,主力还在九江,这个想法忍不住让人怦然心动。

    这个心思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制不住,冯紫英思绪飞转,已经开始琢磨如何行事了。

    要突袭扬州,自己老爹的西北军肯定不行,牛继宗、孙绍祖和以及王子腾那一部还在凤阳到洪泽湖这一线与老爹大军对峙,如果调动大军,肯定瞒不过。

    那就只有从其他方向调兵了。

    熊廷弼的荆襄镇应该可以腾出手来,但是太远了,就算是从武昌登船东下,还要面临在九江的王子腾部阻截,不可行。

    那就只能是登莱镇了。

    可以分两部,一部分先到大沽,然后从大沽乘船直下扬州,另一部则直接海运长江口,从南通州或者江都登陆均可,甚至还可以直接宝山所或者金陵登陆。

    想到这里,冯紫英心脏忍不住曜嚯猛跳,抬起目光,却看到了张怀昌和孙承宗眼中同样跳动着火焰。很显然,他们二人也看到了这一点。

    以前不是没有想过从长江口登陆突袭,但是一来陈继先大军驻扎扬州,二来王子腾大军驻扎九江,而朝廷除了西北军,根本没有机动兵力,但现在不一样了,新登莱镇腾出手来了,起码一二万人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另外还可用的是辽东那边,毛文龙的这一部也有两三万人可用,再不济,从蓟镇抽出一部分来,从榆关南下,一二万人也能挪得出来,反正现在建州女真已经不可能腾挪得出手来,而察哈尔人寇边势头已衰。

    唯一可虞的就是白莲教这个变数,但是冯紫英觉得如果动作快,打江南一个措手不及,完全可以抢在白莲教叛乱发作之前解决江南之事。

    公廨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沉默,三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是一时间都没有暴露出来各自的意图,都还在疯狂地发散思维,想着这一切最大的可能性和变数。

    冯紫英率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意

    味着他率先完成了思考。张孙二人都望了过来,还是张怀昌开口:“紫英,你有想法?”

    “嘿嘿,坐在这里,听了您和稚绳兄一说,能没想法么?没想法就不配坐在这里了。”冯紫英坦然道:“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很大?”张怀昌和孙承宗相顾而笑,“有多大?”

    “一举解决江南之事,而非某个局部。”冯紫英语气坚定,“解决陈继先拿下金陵城。”

    这是两件事儿,陈继先坐镇扬州,金陵城则在牛孙王三部护卫之下,当然从长江口沿江而上,那是另外一回事。

    孙承宗有些犹豫皱眉,“只怕兵力不足,西北军不动的话,单靠登莱军,或者毛文龙部,不够。”“蓟镇可以抽调一部。”张怀昌接上话。

    “还是不够。”冯紫英默默计算,“我担心如果从船运进长江,溯水而上,还到不了金陵,就会被王子腾部从九江下来堵住,所以要考虑从宝山、南通州、江阴、丹徒等地登陆,这样王子腾部就算是东下先到金陵,我们也不惧。另外,还有一个关键,就是后勤保障。”

    “后勤上可以想一些办法,江南也并非就是铁板一块,而且如果汤谬等人态度暧昧的话,那就更好,另外,紫英,你在江南商贾中颇有人脉和影响力,这方面也可以想一想办法,倒是水师,紫英,你有把握么?”张怀昌沉吟着道:“登莱水师,稚绳说没问题,但肯定不够,尤其是我们要做就是要在扬州、金陵、苏州、湖州这一线都要展开,我的想法是要把福建水师也要用起来,最大限度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辈。”“应该没问题。”冯紫英断然点头。

    福建水师那边沈有容有很大影响力,一直有联系,他也专门交待过务必要拉住福建水师不偏不倚,而福建水师也基本上做到了,而现在局势已经明朗,福建水师站在哪一边就不问可知了。

    “好,基本上战术上的问题,我们都谈到了,现在就该是战略上的决策了。”张怀昌苦笑,“能不能干,什么时候干?怎么和内阁那边沟通说服?”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能不能干,要以三人想法肯定能干,要不还计议什么?什么时候干,也有讲究。

    冯紫英的观点是在义忠亲王登基前发动,既对义忠亲王有交待,你没有登基,那内阁决策无须对你报告,你也无需担责,哪边都说得过去,而这也应该是江南三镇最松懈的时候。

    具体登基前多久时间,还要好生商量一下。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说服内阁。

    汤谬二人还未入阁可以不管,事情发动之后,再来和汤谬二人磋商,无外乎晓之以理,诱之以利,相信二人只能接受甚至还能只是江南那边他们能影响到的方面予以配合。

    但如何说服叶方齐李四人。

    这样一战,肯定是有风险的,不能只看到胜利后的硕果,也一样要看到如果失利后带来的巨大冲击,乃至于这一战还需要户部在资金上的支持,所以户部也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

    “怀昌公,齐师那里我可以去说服,但叶方李三人,难度不小啊。”冯紫英斟酌着道。

    “紫英,我和你观点不一样啊,叶方我倒是觉得好说服,齐李二人不好说呢。”张怀昌摇头,脸上笑容可掬,但话语却是森冷阴郁,“他们不可能承担知情的风险,或者说,这就是我们兵部欺瞒内阁所作的擅自决定,事成,我们落不了好,弄不还还得要受责罚,事不成,嘿嘿,你我三人就是替罪羊,下狱问斩都可能啊。”

    冯紫英干咳了一声,笑了起来,“下狱有可能,问斩不至于,嗯,最大可能性还是咱们仨都被罢职,永不启用,可是怀昌公你都年近耳顺,这致仕回家也没什么,稚绳兄你也知天命了,回去归隐田园,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何等逍遥?可我才二十出头,还有大好前程,就这么灰溜溜回家,怎么办?我还有数房娇妻美妾要养活呢,没了生计,这岂不是要妻离子散?”

    张怀昌和孙承宗都被冯紫英的调侃话给逗乐了,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气氛也松动下来。

    孙承宗思忖了一下,这才缓缓道:“尚书大人,紫英,不如我们私下暗禀,若是叶方齐李等人都不理不问不语,那事尤可为,我们便暗自准备就是,若是他们干预,那此事便作罢。”

    冯紫英也仰头想了想,“户部明起公那边我去扇一扇风,我估摸着他现在最痛恨江南三镇,探一探虚实,然后让他也在内阁诸公那里去抱怨一下,也许能有助于加强内阁几位的决心,反正到最后真的出了状况,罪责都是我们几位背,和他们无干。”

    张怀昌和孙承宗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缓缓点头,黄汝良那里还是可信的。

癸字卷 第四百三十二节 疑心,乌龙

    “此事暂时还不宜让其他人知晓。”张怀昌一锤定音,“暂时就我们仨心里有数就行,内阁那边的意思是义忠亲王登基考虑在九月选一吉日,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两个月时间小心准备,如果需要扩大知情面,必须要我们仨一致同意,防止消息提前走漏。”

    “那明起那里?”冯紫英皱了皱眉。

    要动的话,就涉及到户部又要和海通银庄借贷事宜,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好的,起码需要提前一个月来准备。

    饷银,粮秣,军资,船只船夫,这些都需要提前筹备,可如果提早安排,有涉及到泄密的可能性,所以这种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你要说保密,根本做不到,只能说,尽可能的遮掩,或者用其他理由来掩饰。

    “稍微缓一缓。”张怀昌也觉得棘手“但户部那边肯定不能遮掩太久,如果以辽东建州女真又有异动为由进行增拨如何?这样一来,登莱和蓟镇有所动作也说得过去。”

    “我看可以。”孙承宗也赞同“户部是绕不过去的,黄汝良可信,如何操作,他是老户部了,应该明白怎么来应付,只要内阁诸公无异议,不过还有登莱水师那边,恐怕也要提早告知,否则到时候来不及。”张怀昌想了一想也点头,“沈有容那里,紫英去沟通,告诉他暂时只能他一人知晓,登莱水师内部调动,他自己找理由,增援辽东也好,要南下和福建水师合成演练也好,由得他,总之不能引起外人怀疑。”

    三人迅速分工,内阁那边,由张怀昌去说服,户部黄汝良和登莱水师沈有容那里交给冯紫英去沟通,蓟镇、辽东毛文龙部,则由孙承宗去联络部署。

    这里边还涉及到熊廷弼的荆襄镇要东调今日湖广,制造假象,吸引王子腾部。

    还涉及到要征租大量船只,冯紫英的意见是以要在皮岛、九连城一线组建东江镇,启动前期准备工作,以及日本倭寇又有异动为理由。

    以一个月时间为限,如果一个月内诸事能顺利,那么就启动这个计划,如果其中除了差池或者不顺,那么就只能暂时搁置。

    只是考虑到这么多事务,冯紫英也建议是不是可以考虑在吸纳几人来参与,毕竟这后续要联络,要奔走,单靠三人肯定不可能。

    但张怀昌表示先等到推进一段时间有进展或者说可能性较大再来考虑,否则事情不遂,却闹得满城风雨,那才是灾难。

    不得不说张怀昌的观点更稳妥,这年头真没啥能保密的,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泄露风险。回到家中冯紫英心事重重的模样很快就被沈宜修觉察了。

    沈宜修问及,冯紫英也不好回答,只说辽东和叶尔羌都有异动,还有海上日本倭寇也有侵扰东南沿海的迹象,才勉强把沈宜修糊弄过去。

    这要瞒过枕边人是最难的,尤其是像沈宜修这种对时政也十分熟悉的女子,自己稍微漏点口风,就可能被她发现问题。

    除开这桩大事儿,京中诸军的调整依然还要继续,不能耽搁,需要在九月义忠亲王登基之前,彻底完成这一轮调整布局。

    这繁杂的事务,加上心中挂着这样一桩大事儿却不能对人言,也让冯紫英有了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有了前所未有的一份巨大压力,无论是宁夏平叛去草原守甘州,还是陕西巡抚平乱建章立制,抑或去江南,都未曾有过的。

    当夜在沈宜修屋里歇息,冯紫英的表现就差强人意,这让沈宜修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是成亲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情形,以自己夫君的性子,基本上是任何事情都影响不到他在房事上的表现才对。

    第二日轮到二房,沈宜修了解到是在迎春屋里歇息的,她知道自己夫君是无女不欢的,她自然不好去问迎春,便让晴雯去司棋那里打探。

    晴

    雯也大感惊讶。

    “奶奶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去打探这些阴私?”晴雯的目光看得沈宜修都有些脸红。

    说实话去打探这些情形,对一个大妇来说无疑有些丢脸掉份儿了,可问丈夫,丈夫只是说朝务太忙,却又没有多说,但以沈宜修对丈夫的了解,若是以往无论什么事情,丈夫多少都会透露一点儿给自己,但这一次却闭口不言,而什么叶尔羌和日本异动,建州女真滋扰,沈宜修觉得都是托词。

    沈宜修倒是没往其他方面想,因为冯紫英早出晚归,中午基本上都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丈夫身体。在外边偷吃都是小事儿,这年头朝中官员在外边养外室也多如过江之鲫,尤其是那些家室不在京中的,又嫌纳妾麻烦的,在外养两三房都很正常。

    丈夫和天津卫那边王熙凤,以及一个女真女人有些瓜葛,沈宜修是知道的,但她从来不问。这种事情听其自便,久而久之腻了,新鲜感没有了,自然也就放下了。

    以色侍人本来也就是如此,只要不给她们名分,她们就永远别想进门。

    沈宜修担心的是丈夫遇上那些刮骨吸髓的妖艳***,伤了丈夫的身子,那才是关键。

    所以她要让晴雯去迎春那里打探情况,看看丈夫是不是在迎春那里也和自己一样,如果没问题,那就是偶尔的状态不佳,如果和自己这边一样,那可就真要重视了。

    对晴雯沈宜修当然没什么好遮瞒的,沈宜修轻哼了一声,“前夜相公在我屋里歇息,你也在值夜,相公兴致乏乏,我还琢磨是不是相公累了,但又不像,心不在蔫的,事后也没甚精神,说话也是走神,···....

    晴雯脸颊微红,她前日值夜自然是要帮着收拾清理的,奶奶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往日大爷都要毛手毛脚在自己身上占占便宜,戏谑两句,那一日却是好像早早就睡下了。

    “奶奶是怀疑爷在外边有人?”晴雯立即明白过来,点点头,“奶奶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好像还真有点儿可疑,只是爷在外边的女人不就是······”

    晴雯没说下去,沈宜修却知晓,“相公没去天津卫,那边也应该没来京师城,我问了瑞祥和宝祥,还有三姐儿,应该不是,就怕是其他,....."

    “所以奶奶要奴婢去司棋那里问问爷在二姑娘屋里歇息情形?”睛雯随即道:“也不一定是这个原因吧,爷万一是真的累了乏了,头一日爷是在三房邢姑娘那里歇息的,要不奶奶问问邢姑娘,......”

    沈宜修也觉得头疼,这东问西问,难免会走漏风声,让旁人知晓,也不好“你先问问司棋再说这边我琢磨一下。”

    等到晴雯找到司棋扯五扯六地寻着话茬子说了半天之后,司棋都不耐烦了,叉着腰,挺着一对大胸脯:“晴雯你这小蹄子平素可不曾来我这里,今日在这里说了半天,究竟想要问个什么?”

    晴雯也被司棋的话给问毛了,瞪着眼睛恨声问道:“那好,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爷昨夜可是在二姑娘屋里歇息?”

    司棋狐疑:“是,那又怎么样?”

    晴雯吭哧吭哧半晌,才问道:“那爷兴致如何,有没有和二姑娘······”

    司棋怪叫一声,上下打量晴雯,就差点儿要来撕晴雯嘴了:“小蹄子,你疯了,跑来打听主子们的这等阴私,让太太奶奶们知道了还不得剥了你的皮?你问这个干啥?你觉得我会和你说?”

    晴雯也夷然不惧:“少在我面前装,谁还没陪着爷上过床侍过寝似的,我家奶奶是担心爷这段时间身子不适,所以才来让我打听一下爷在二姑娘屋里歇息时有没有什么不妥,·····”

    听得晴雯说得理直气壮,而且也知道晴要不是那等喜欢挖人阴私的龌龊性

    子,司棋这才若有所思地道:“你真是为这个而来?是你家奶奶让你来的?”

    “我家奶奶怎么会让我来,不过是我看我家奶奶担心,加上你又在二姑娘身边,所以自告奋勇来的,都是为了爷身子着想,你我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话说开了,晴雯反而更坦然了。

    司棋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爷昨夜兴致不高,就去安郎那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回来就搂着姑娘睡了,.....”

    晴雯惊讶,“爷和二姑娘没欢好就睡下了?”

    这可就真的有大问题了,爷是无女不欢的,哪一夜是睡素觉来着?

    “也不是,就是先睡了,都过了子时,爷才来了兴致和姑娘欢好了一回,我去收拾,若是以往,爷多半是要折腾一番的,但昨夜也就捏了两下就睡下了,今日一大早也就早早起床,便去公廨那边了。”

    司棋脸上也露出一抹担心,“晴雯,你说爷是不是身子真的不好了,还是···“还是外边有了其他女人?”晴雯冷冷地道:“这正是我们要搞清楚的。”

癸字卷 第四百三十三节 关乎重大,悄然行事

    司棋也非对府里情况一无所知的,顿时嗤笑起来,“不就是琏二奶奶和红玉么?还能有谁?对了,还有那个大胸脯的女真女人,除了这仨,还能有谁?莫不是她们进京来了?要不就是珠大奶奶·······

    “珠大奶奶?!”晴雯吃了一惊,“你说爷和珠大奶奶也有私情?”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司棋越发冷笑,“珠大奶奶人前人后装得一本正经,一副贞洁烈妇的架势,可见了大爷那眼神都变了,能蒙得住别人,可骗不过我这火眼金睛,那一日还没搬过来的时候,他去那边府里等着要见爷,说是为兰哥儿的事情,那都是托词,还不是想找机会和爷亲热,连素云她们都没带,事后她匆匆忙忙出去,我正巧看到她,那脸红唇朱的,眉眼里都要浪出水来了,那走路姿势,扭腰撅臀,不是才被爷操过还能是啥?”

    司棋的野话听得晴雯直皱眉,但是一想到那一日正好是自己在花园外遇到珠大嫂子,自己当时也没在意,但事后这一仔细琢磨还真的有些可疑,这司棋看来是早就知道这一出了。

    “你早就知道珠大奶奶和爷的事儿?”晴雯也有些怀疑。

    这珠大奶奶守寡十年,久旷之身,真要缠上了大爷,还真不好说,如果再加上琏二奶奶和那个女真女人,这三英战吕布,恐怕爷还真的吃不消,但是奶奶也说琏二奶奶应该没进京才对啊。

    “哼,什么时候勾搭上爷的我可不知道,但是肯定有两年了,起码在爷去陕西之前就勾搭上了。”司棋恨恨地道:“贾家这些妇人都是些不知羞的,是真的找不到男人了,非得要咬着大爷不放?”

    晴雯摇摇头,那就肯定不是珠大奶奶的缘故了,王熙凤没回京,珠大奶奶又不是才和爷好上的,爷这情形就是这几日才出现的,只能是其他外人。

    见晴雯摇头,司棋不解:“怎么,你摇头啥意思?”

    “不是琏二嫂子和珠大嫂子,还有其他女人。”晴雯很肯定地道:“琏二嫂子没回京,珠大嫂子这两日也没来这边,···...”

    “没来这边爷可以去啊。”司棋一脸不屑,“真要有心,哪里不行?”

    “如你说珠大嫂子早就和爷有了私情,那以往爷也没有这情形,怎么会一下子就如此这般了?”晴雯反问。

    “那还有其他人?”司棋骤然联想起来“啊,是珠大嫂子那两个妹妹?从金陵来的,不是一直和珠大嫂子在一块儿么?说是来避祸来了,都有些日子没见着了,莫不是······”

    晴雯也一惊,下意识摇头:“那不可能吧?李家那两位姑娘都是黄花闺女,我见过,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你见过是啥时候了?”司棋反驳道:“珠大奶奶也是大家闺秀,还贞洁烈妇呢,怎么又勾搭上大爷?李家那两个现在算什么大家闺秀?本身就是来逃难的,现在要说也叫犯妇吧,爷不是说李家老爷怕是不能赦免么?没准儿就是又用这一招来讨爷的欢心吧?”

    被司棋反驳得哑口无言,晴雯但又觉得不太像。

    李玟李琦二女她都见到过,很知书达理娴雅素净的两个女子,但又和李纨那种素淡不一样,待人一样很亲和,也比李纨人缘关系更好。

    只不过她们来的也不是时候,李家觉察到局势不妙,所以来京师城投奔李纨,希望借助贾家关系为二女找到合适人家嫁出去,但是谁曾想来了才发现贾家情形不妙,在贾家被查抄之前就回了南京,好容易李纨出来之后,前一段时间李玟李琦又来住了一段时间,只不过这段时间没见着人了。

    “没有的事儿,珠大奶奶的两个妹妹应该已经又回南京了。”晴雯摇了摇头,“就算是在,也不可能有这种事儿,李家也是要颜

    面的。”

    “颜面?这年头颜面值几个钱?”司棋嗤之以鼻,“晴雯,你知道不知道拂逆一案京师城里多少王公贵族达官贵人打落尘埃?他们被发配流放,妻妾姐妹和子女,打入教坊司沦为娼妓,这些人颜面又何在?她们也想要脸面,但能要得到么?李家如果不出意外,一样可能会是如此,珠大嫂子运气好,早早出嫁,女子出嫁便和娘家无关,算是脱了干系,否则一样难保······”

    话题就扯得有些远了,晴雯也懒得和司棋多说,只要知道大爷在二姑娘屋里一样“表现萎靡”就够了,这说明大爷的确有问题,只是肯定不是珠大奶奶的缘故,至于李玟李琦姐妹,人家早就回南京了,更扯不上。

    不过究竟是谁在里边作祟,晴雯和司棋也都很疑惑,如果不是李纨,王熙凤又没来京师还有谁?而且肯定还得是不寻常的角色,才能让大爷这般。

    这等事情还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让大爷知道了,肯定又要起一场风波,但若是不闻不问,无论是谁心里都不踏实。

    晴雯一边叮嘱司棋莫要声张,便是二姑娘那里也莫要说,就私下里观察,她也琢磨着要去问一问鸳鸯和平儿,平素里除了府上一些事情,除了几位奶奶外,也就是鸳鸯知晓最多,而平儿则是和天津卫那边有渠道联系,这两条线用起来,也能窥测到一些端倪出来。

    冯紫英还真没想到自己因为心中有事,这段时间床榻间“表现欠佳”,也会引来这么大的风波,弄得晴雯和司棋甚至要联手鸳鸯和平儿来调查自己的行踪了。

    不过现在的他的确没有太多心思放在后宅女人身上了,一边和户部沟通,要说通黄汝良,通过黄汝良去影响叶方二人,让内阁这边默许。

    另一边他还要立即联系沈有容,让登莱水师开始准备,另外还要让福建水师那边稍缓一步也要动作起来,但由头都是登莱水师和福建水师准备联合在东番周边海上演练打击红毛番和日本倭寇的水上行动。

    海上联合行动这个理由倒是很充分。

    东番开发进入收获期了,安福商人还在不断地扩大开发规模,岛上的盐场、金矿以及田土垦殖都进入了如火如荼的阶段,甚至部分穷苦不堪的朝鲜人和日本人也被安福商人招募进来,流入东番岛上,成为新一批垦拓的农夫。

    为了防止倭寇的袭扰,同时也要防止南洋红毛番的北上,这些红毛番有过在澎湖偷鸡摸狗的历史,所以这样一次联合演习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和黄汝良的沟通很顺利。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黄汝良这等人精,哪里有不明白的,稍稍一透,便闻弦歌而知雅意了,拍了胸脯回去找内阁诸公喊苦叫难,总要加强内阁诸公心里的意愿。

    但黄汝良也说了,关键还是兵部这边的把握究竟有多大,最终可能会要拿出一个让内阁诸公觉得成功几率比较大的方案来,才能说服他们。

    但对于兵部这边来说,不需要内阁诸公同意,他们默许,或者装聋作哑就够了,而关键在于这向海通银庄的借贷要立即办下来。

    这一点上黄汝良倒是有些魄力,断然拍板同意了再借二百万两银子的建议,当然理由也冠冕堂皇,辽东建州女真异动和甘肃镇叶尔羌汗国寇边以及组建东江镇准备对建州女真两面夹击。

    这些消息要说真也真但兵部职方司里边添油加醋一番,对外也就能遮人眼目了,也就成了户部增借款项的理由,而内阁也认可了这一借款事宜。

    冯紫英终于启程去天津卫了。

    要在那里和沈有容以及薛蝌见面,安排登莱水师以及船运登莱军、蓟镇军以及毛文龙部南下的事宜。时间无多,一个月时间一晃就过,如果到那时候都还不能拿出一个让自己放心满意的方案来,

    那这一冒险就危险了。

    “不要多问。”冯紫英摆摆手,“我只能给你一个大概的意图,届时会有较大规模的运输,运输路线也暂时未定,不过你只管放心,都是你们惯跑的路线,不会让你们去虾夷苦兀或者南洋。”

    “大哥,跑虾夷我们也有人跑过了,南洋更不必说,跑的多了,只是那苦兀还真的没几个人去过。我手底下这几百号人里,去过的也就那么三五个人,而且专门关照他们要他们去的时候一定要写好航海日志,画好沿途路线,但路途太远,加上气候海况变化也大,所以几个人拿回来的路线和沿线情况都不尽一致,所以真要让我们去苦兀,那时间还真没法保证,至于虾夷或者南洋,问题都不大。”

    薛蝌已经非吴下阿蒙,在冯紫英的鼎力支持下,几年时间里,已经从一个初入海运海贸行业的新来者,迅速成长为整个北方的海运大鳄,拥有的大小船只已经达到了五十余艘,能够借用调动的船只还能翻一倍。

癸字卷 第四百三十四节 先斩后奏,势在必行

    “那现在去虾夷那边贸易的人多么?”冯紫英还真有些不知道薛蝌的船队也经常跑虾夷和南洋了,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去年里。

    “从去年开始就比较多一些了,虾夷那边的鹿皮熊皮质量好数量大,另外鱼干也量大价廉,而且他们也愿意和咱们汉地交易,所以渐渐就多了,日本那边好像有一个松前家族自称他们获得了日本幕府的委任贸易权,在虾夷那边有贸易点和落足地,不允许我们与虾夷人直接贸易,要求我们必须要通过他们,不过我们没有理睬他们,他们也没敢强行阻挠。”

    薛蝌的介绍让冯紫英大感兴趣之余也大为警惕。

    他还以为日本幕府现在应该还没有涉足虾夷地才对,没想到松前家族居然已经开始向虾夷地渗透了,这有点儿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自己还琢磨着等到把国内事宜处理完才来正式对虾夷地展开拓殖呢,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也幸亏薛蝌他们的海贸船队已经开始插手虾夷贸易,那就好。

    见冯紫英沉吟不语,薛蝌也不知道自己那里说得不对,有些惴惴不安。好在冯紫英很快就反应过来,摆摆手。

    “你们做得很好,不必理睬日本人,虾夷是大周的领地,日本无权过问,否则就只有用登莱水师的大炮来说话了。松前家族可以视为一个日本来虾夷的贸易商,下一次你们去虾夷可以明确告知松前家族的人,虾夷乃是东江镇辖地,包括苦兀,他们来贸易可以,也欢迎直接来我们大周贸易,并不限于虾夷,辽东,济州岛登莱这边均可,但有一点要明确虾夷是大周领地,任何人任何势力不得觊觎。”

    薛蝌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对虾夷的贸易要继续大力鼓励,另外也要鼓励我们的人去虾夷建立贸易点和定居点,可以向虾夷人出售铁器、渔船、渔网这些生产物资,同时可以考虑向虾夷人教授我们的语言文字,尤其是从小孩子开始教授,······”

    薛蝌一时间都没明白怎么冯紫英突然间又对虾夷如此感兴趣起来,而且还要派人去教授语言和读书写字,这有点儿太夸张了。

    但他不敢质疑,只能点头。

    就是不知道要找到愿意去虾夷地教说话和写字的人得花多少心思,那价钱不知道得开多高才行,而且人家肯定也不会干太久。

    “好了,这临时就把话题给扯开了,虾夷地的事儿日后再说,先说我交代给你的事情,船队准备,具体时间可能也就是一个月后吧,到时候我会提前十日左右通知你。”冯紫英沉吟着道:“船只大概需要一百五十艘左右,足够运送四到六万人左右,······”

    薛蝌听得胆战心惊,这肯定不是运送到辽东了,如果运辽东,那用不着如此神神秘秘,辽东那边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阵势,那还能是哪里?

    不是说朝廷已经和南京谈妥了么?

    知道薛蝌猜出来一些什么,冯紫英也不解释:“此事绝对保密,除非我正式通知你,那个时候外边问起,你就说是运送拓垦人员去东番,.....·"

    薛蝌连连点头,不敢再多问,这位姐夫素来多智近乎妖,而且杀伐果断,辽东一战,运筹帷幄,坐镇中军,打得建州女真落花流水,据说连努尔哈赤这等枭雄都是为之胆寒。

    现在无论是辽东军,还是蓟镇军,小冯督师的名声威望已经丝毫不亚于其父了,在登莱水师中,更是只闻小冯督师之名。

    薛蝌并不知道冯紫英的名声在京中诸军里更是煊赫,从京营到上三亲军,再到五城兵马司,人人都觉得小冯督军是大周军神了。

    打发走了薛蝌,冯紫英才见沈有容。

    对沈有容就没什么好遮掩的,沈有容也是对此计拍案叫绝。

    “理当

    如此,陈继先这种鼠辈,朝廷早就该断然处置还让他坐大,岂非没有天理?京营出来的货色,还真以为自己可以称王道霸,占着扬州还以为真的是他的地盘了。”

    沈有容也是火爆脾气,老而弥辣。

    “淮扬镇的兵力只有不到七万人,其中他从五军营来去的大概有三万多不到四万人,后来在徐州补充了两万人,又林林总总在扬州招募了一些,目前,驻扎在宿迁大概有五千人,清江浦大概有一万人,山阳城反而没多少,大概三千人左右,主力还是在扬州这边,高邮州大概有一万人,宝应五千人,其余基本上就驻扎在江都这边了,当初他想驻兵仪征,但被南京那边警告了,就放弃了,一个色厉内荏的窝囊废,居然能被南京那边都给唬住。”

    沈有容对陈继先可谓不屑至极,但是从其话语里来看,也是对淮扬镇做过一番了解的,看样子是早就有要对淮扬镇动手的心思。

    不过想想也是,登莱水师成立起来是打谁?现在倭寇活动日益消退,长江口以北基本上销声匿迹了,长江口以南也鲜有一见,而且那边还有福建水师,所以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对付这些南京伪朝的货色了。

    可朝廷一直没有动静,沈有容都有些绝望了,现在总算是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别说这是兵部策划,就算是兵部一个暗示,沈有容都准备大干一番,论水上作战,沈有容还真的没有惧怕过谁来。

    “不仅仅是扬州,扬州不是水师的突袭重点,金陵才是。”冯紫英提醒一句,“我们要抢在王子腾东下进入金陵之前,拿下金陵城,至于扬州,那是第二目标了。”

    “王子腾要真的敢从九江东下,那可真的是再好不过了,我倒是希望在长江上好好教训一下他,但说实话,王子腾的老登莱军也是齐鲁子弟,若是一战折于长江上,太可惜了,老登莱军还是能打的,比淮扬军强太多了。”沈有容实话实说,“若是能招降最好不过。”

    冯紫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王子腾的心思现在谁也猜不透,虽然自己也给贾家那边递了话,但能不能传到王子腾耳朵里,王子腾听不听,那就不好说了。

    冯紫英又和沈有容商议了福建水师的使用,沈有容也同意暂时对福建水师保密,到最后关头在宣布命令,这样可以最大限度赢得突然性。

    至于新登莱镇和蓟镇、辽东军南下事宜,沈有容也要比冯紫英熟悉得多。

    这样大规模的从北方运兵南下,还是第一次,上一次也只是从大沽、榆关运兵到辽东。

    好在这一条线已经被这些船走得太多了,路线熟的不能再熟,如何避免坏天气,如何近岸行驶,船只如何搭配,选择哪里登陆,对于沈有容来说都是烂熟于胸,只需要薛蝌组织起来的船队全力配合就行了。

    有沈有容这样一个老水师将领在就是踏实,一切皆交给他,冯紫英只需要讲目标,提要求,所有计划规划自然有沈有容这边来安排妥帖。

    倏来倏去,沈有容也只在天津卫逗留了半日,便精致离开了。

    薛蝌也一样,先回榆关,然后还要去登莱,开始不动声色地调集船只,必要时还要从宁波那边调拨一部分船只北上。

    冯紫英也不去操心这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上一次运兵去辽东已经证明了薛蝌的能力,这一次以沈有容为主,薛蝌协助,应该没有大问题。

    公事办完,自然还要去办私事。

    都来天津卫了,起码也得要呆两日,检查天津卫军务嘛,理所当然,也说得过去。

    从布喜娅玛拉身上翻身下来,看着布喜娅玛拉就这么赤条条地起身,径直去拿了布巾擦拭身子,健美丰腴的身子百看不厌,那胸那臀,挺拔凸翘,饱满结实,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动人的

    光泽。

    布喜娅玛拉还是不习惯外人来替自己收拾身体,尤其是在和情郎欢好之后,她更喜欢这种只有两人的世界。

    毛巾热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先替自己擦拭干净,这才走过来,替冯紫英清洗干净,又回到冯紫英身边躺下。

    “我可是你说的易孕期,你这不管不顾的,没准儿又得要怀上。”布喜娅玛拉叹了一口气,“带这两个都累得够呛了,我可不想再生养了。”

    “那可由不得你,谁让你这块土地这么肥沃呢,播种就能有收成,而且是丰收。”冯紫英手落在布喜娅玛拉胸前,调笑着道:“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你还嫌弃。”

    “我有儿有女就够了,很满足了。”布喜娅玛拉摇摇头,“而且我年龄也不小了。”

    布喜娅玛拉已经三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当然放在后世,还算不上,老蚌生珠的情形也多的是。

    “三十岁正是生育的黄金时节,你没必要太在意,顺其自然就好,真要有了,就生下来,你养不过来,我府里多的是人盼着呢。”冯紫英宽解道。

    “我自己既然要生,肯定就自己养。”布喜娅玛拉撇嘴,“你要真有那精力先把哲哲纳了,让她给你生一个。

癸字卷 第四百三十五节 预埋伏笔,后续发力

    冯紫英忍不住皱眉,布喜娅玛拉都说过几回了,但冯紫英委实不能接受:“哲哲也太小了,才十四岁不到,那都是······”

    “那都是什么?”布喜娅玛拉不以为然,“你们大周女子不也就是十四岁嫁人么?我们草原上十二岁就可以了。”

    “呃,暂时等一等吧。”冯紫英连连摇头“我这心理上过不了那一关,·.··.·”

    “人家哲哲都不在意,甚至盼若这一刻呢,你可是倒好。”布喜娅玛拉不明白冯紫英的奇怪心思,“不过若是哲哲开年满了十四,你可不能推了我答应了哲哲的,而且拉拢科尔沁人,断绝建州女真的想法,不也是你们大周的意图么?怎么轮到你了,你却不乐意了?”

    “好吧。”冯紫英只能点头,转开话题:“凤姐儿这段时间怎么样?”

    “风生水起,她是真的天性适合干这个,每日里和人计议算账,安排诸般事宜,从早都能忙到晚,每每腰酸腿疼在那里埋怨,说不该如此辛苦,但是我看她是乐在其中,真要让她闲下来,只怕还得要闲出病来。”

    布喜娅玛拉的话让冯紫英险些笑出声来,那是有银子源源不断地滚入她的腰包里,换个没收益的活儿,你看她还有这么大兴趣?

    “呵呵,那替她找这事儿干还真的是找对了。”冯紫英抿嘴一乐,“林红玉呢?”

    “红玉是她最好的助手,不过还得要帮着带孩子,我有时候忙不过来,红玉也要来帮忙,好在还有善姐丰儿她们几个,都能帮忙。”布喜娅玛拉慵懒地一伸腰抬腿,凹凸毕现,活色生香,叹为观止。

    冯紫英都没想到过布喜娅玛拉会和王熙凤这么投缘,对王熙凤尽是谀美之词。

    而王熙风待布喜娅玛拉也甚为亲善,倒成了一对好姐妹,就像取代了平儿昔日在王熙凤身边的位置,但是却又不一样。

    或许是布喜娅玛拉和有些同病相怜,而且又对其不构成任何威胁,所以这种没有利害交织的关系才能维持得这么好,连带着王熙凤身边这几个丫鬟也都对布喜娅玛拉十分热情友善。

    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一夕欢好,冯紫英就宿在王熙凤的大宅里,也不避讳了。

    实际上龙禁尉也好,甚至连天津卫城里的驻军头领也好,多少都知道这里应该是小冯督师的外宅了,只是大家都有些惊讶于怎么小冯督师就看上这样一个和离的女人了,联系到这贾家和冯家渊源,只能说城里人真会玩,就好这一口了。

    看着冯紫英大模大样地在后园走了一趟拳脚,王熙凤带着红玉过来,似笑非笑,“铿哥儿,我这个外室可当得好?替你安排得妥妥帖帖,还得帮你把两个女人看顾好,一应需求,尽俱满意,你可知足?”

    冯紫英收了拳脚,伸了一个懒腰,也笑得开心:“嗯,很有点儿外室风范了,我冯紫英的外室,就该有如此气度!”

    “滚你的!”王熙凤被气乐了,挥拳就擂冯紫英的胸膛,不过在身旁红玉看来,这怎么都觉得像是打情骂俏。

    探手握住王熙凤的粉拳,手一带,王熙凤的娇躯就滚入怀中,示威般地在王熙凤高隆的胸脯上捏了两捏,才抬起王熙凤的粉靥,“我若是这会子就滚了,有些人又要红眼圈了。”

    王熙凤脸一红,猛力一挣,意欲挣脱,冷声道:“你要走便走,谁稀罕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百忙之中过来,你该知道我太忙那我可就真走了。”冯紫英勾住王熙凤的蜂腰,半真半假:“兵部那边都又在催了,我是真忙。”

    “你敢!你若是这么走了,日后就别来我这里了!”王熙凤心中一颤,还真怕冯紫英就这么走了,眼圈还真红了,“偌大一个兵部难道就还离不得你一个人了,你若是找借口不想留在这里

    ,就直说。”

    闻着王熙凤颈项间的脂粉香气,冯紫英把王熙凤腰肢搂得更紧,身子贴在王熙凤圆臀下,一时间也有些心猿意马。

    冯紫英见王熙凤是真的恼了,心里也觉得好笑,这女人就是刀子嘴不饶人,不过这个时候还得给她台阶下。

    “好了好了,不走不走,我舍不得你,那在这里住两日,公私兼顾,得见一些人,办一些事。”

    听得男人服了软,而身后男人昂扬之处又顶在自己臀缝间,王熙凤身子都酥了半截,心里不舍,却又嘴硬:“爱走不走,我才懒得管你那些事儿,倒是虎子都许久没见你这个当爹的了,快要不认识你了。”

    感觉到王熙凤身子软了,冯紫英便扶住对方,给林红玉使了个眼色,这才漫声道:“虎子我自然要去看的,但我也的确有事儿,而且还是正事儿和你说说。”

    “和我说?”王熙凤一凛,侧过脸来,讶然问道。

    “嗯,进去说吧。”冯紫英用目光示意,“吃了早饭,我再和你细说。”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冯紫英才把自己和贾家那边说的消息与王熙凤细说了一遍。

    无论是王夫人和薛姨妈还是王熙凤都是和王子腾那边有联系的,现在王熙凤在天津卫这边,与贾家情形不同了,只怕和王子腾联系更多一些。

    王熙凤蹙眉不语,许久之后才迟疑道:“叔父那边我是有联系,不过多是说些生意上的事情,他现在在九江那边,一两个月能通一次信,你说让他交出兵权,否则朝廷迟早要对他动手,可若是他交出兵权,朝廷要收拾他,岂非易如反掌?”

    “莫非你还信不过我么?”冯紫英看了一眼王熙凤,“朝廷是谁?谁代表朝廷?我便是其中一员,我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底气的,他不交权,那朝廷肯定视他为藩镇,无论是他,还是牛继宗疑惑陈继先,都一样,····.."

    “可九边不是一样的边镇么?为何就非要叔父他们·····”王熙凤不满地问道。

    “哪一样么?九边边镇,兵部一纸公文便可解除总兵职务,谁敢不从?但江南三镇呢?朝廷下文解除你叔父登莱镇军权,你叔父会答应么?”冯紫英悠悠地道:“朝廷可以容忍汤谬二人入阁,因为他们是文臣,但决不允许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武人军镇存在。”

    “那他交了兵权,日后怎么办?”王熙凤再问,她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

    “回京,朝廷没准儿还给他一个封爵,侯也好,伯也好,王氏大宅照样还给他,他一样优哉游哉过他的逍遥日子不好么?真要觉得闲得慌,娶几房美妾,没准儿鼓捣一番,还能得几个老来子呢,也替你添几个堂弟。”冯紫英冷笑,“别说王家就过不下去了,他可和外强中干的贾家不一样,你叔父可不简单,狡兔三窟,在金陵,在京郊,在山东,在湖广,都有良田铺子,说句不客气一点儿的话,海通银庄金陵号,王家存的银子也不少!”

    被冯紫英的话给挤兑得,王熙凤捶了冯紫英一拳,“我叔父的年龄,你想让他死在女人肚皮上啊?还说别人,你自己不悠着点儿,到了那个年龄,只怕你连床都爬不上了。”

    “我这是一番好意,你转达给你叔父就行了,他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说的对他是好是坏,我就是担心他还痴心妄想觉得义忠亲王继位之后能有什么变化,觉得他还能回到元熙帝那个时候,也不看看形势的变化,现在的内阁还能容许那种情形出现么?就算是汤谬等人入朝,也一样改变不了大势,而现在的武勋早就没有了几十年前的那种格局气势了。”

    冯紫英只能言尽于此了,他不认为王子腾因为自己一席话就幡然改变态度,但是有了自己这番话,在关键时候,也许就会多考虑几分。

    “至于

    说我能不能爬上床,无须担心,现在我不就爬上你的床了么?”

    冯紫英拉过还在忸怩作态的王熙凤,按倒在榻间,一手便往裙里钻,三五两下便扯下腰间汗巾子,褪下大红里裤,另一只手也解开上身衣襟扣袢,露出赤红绣金鸳鸯胸围子,一把扯下,颤颤巍巍,白得晃眼。

    久别胜新婚,冯紫英去辽东回来途径天津卫却没有停留就直接回了京师,这算下来前前后后都有半年多时间了,王熙凤也正值虎狼之年,忍了这么久了,早就心慌意乱,终于盼得这一刻,自然是要一顿管三年。

    总而言之,屋外的红玉只听得屋里喊天叫地,床榻也是轰隆作响,几番起落,内里方才安静下来,她才忙着招呼丰儿、善姐进去帮着收拾打理。

    丰儿善姐都是王熙凤身边贴身小丫鬟,这两年也渐渐大了,平儿一走,红玉接替,许多事情也瞒不住,所以渐渐二女也都知道了二奶奶和冯大爷的关系,反倒是觉得这是二奶奶唯一的依靠,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王熙凤也早就和冯紫英说了这内里情形,冯紫英也不在意,连龙禁尉和家里人都知道了,这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不过就是不挑明,大家都面子好看罢了。

癸字卷 第四百三十六节 情义男儿,公私兼顾

    荔颊红深,麝脐香满,..····

    鲛丝雾吐渐收,蜂腰无力转娇慵。

    冯紫英接过林红玉递上的红枣枸杞茶,抿了一口,放下。

    看身畔丽人宛若白羊,娇软不堪地斜倚在自己身边,心中一阵快意,拔剑四顾,游刃有余,不在话下。

    男人在这方面的得意是最有满足感的,看着先前还“负隅顽抗”的凤姐儿最宠匍匐在自己身下告饶,这份畅然昂扬,不是其他快感能比的。

    看着林红玉娇红满颊,眉目含春的模样,冯紫英也忍不住拍了对方翘臀一记,“小蹄子,今晚再来收拾你!”

    红玉芳心乱颤,瞥了一眼还余韵未消没有缓过气来的王熙凤,腻声道:“那奴婢就等着了。”

    “哟呵,还真敢挑衅爷啊。”冯紫英拍了拍旁边床榻,“上来吧,说说话,爷也许久没有和你说话了。”心中一喜的红玉瞥了一眼假寐的王熙凤,见对方没表示,心里稍安,低眉顺眼地脱了鞋,钻上床,挨着冯紫英另一边躺下。

    冯紫英还真做不出睡了人家却还理所当然视若无睹的样子。

    林红玉好歹也是黄花闺女身子给了自己,也没其他男人被自己打发去跟了王熙凤,现在又死心塌地地跟着王熙凤做事,算是忠心耿耿了。

    仔细想一想,她这一辈子也算是被自己给“毁”了,清白身子被自己占了,现在都知道她和自己的关系,但她又没名没分,王熙凤好歹还有巧姐,还有虎子,她呢?

    她图个什么?

    谁愿意一辈子为奴为仆而没有未来?

    若是没被自己糟蹋,以林之孝夫妇的积攒,放出去找个清白人家男人嫁了,未必就不能有个好姻缘好出路。

    可现在她年龄也是快二十的了,身子也破了,哪里还能寻得好人家?便是给人做妾,只怕大户人家都还要嫌弃了。

    但跟着王熙凤,能一辈子如此么?她甘心么?

    或许她现在还没有想那么远,但是早晚会考虑到这一点,若是没有一个妥帖安排,迟早也要心生怨念。

    所以啊,只图当时一时舒爽快活,终究也要头疼。

    尤其是现在林之孝夫妇更是王熙凤左膀右臂,林之孝帮着王熙凤管外边儿生意,林之孝家里的替王熙凤带着巧姐儿,可以说是现在这座冯氏外宅(王家大宅)的肱股之臣了,人家女儿难道就不该有一个好盼头?

    主动把外边薄衣脱了,林红玉内里穿的一件湖蓝色的红莲白藕比目鱼图案肚兜,下边一条半截滚边桃红色薄绫裤。

    这个年代男女裤子样子都有些意思,既有开裆裤,也有封裆裤,开裆裤呢,那一般就是外边若裙的,而封裆裤呢,则一般可以外穿,不用着裙。

    像红玉这条裤子只到脚踝处的,颜色鲜艳还带有镶边绣花的,一看就知道是内里穿的,不用问都是开裆裤,若是在内房,可以不着裙,但绝对不能穿出内院外去。

    “你爹现在身体如何,这每天在外边儿跑若,吃得消么?”冯紫英手很自然地钻入了林红玉的肚兜下揉弄起来,一边问道。

    “我爹身子骨还硬朗,这等营生做熟了也没有那么辛苦,奶奶也很照顾,平素里东奔西走都是有马车,相当于是干个掌柜的活儿。”

    林红玉娇媚地把脸挨着冯紫英,声音更是柔腻,“我爹就盼着生意能一直这样做着,每日里看着那水泥一桶一桶卖出去,心里畅快着呢。”

    林红玉说的是实在话,林之孝和王信等人都是其中的小股东,那相当于是替自己挣银子,哪里有不卖力的?

    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固然辛苦,但是想着每年大笔银子分红,那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林红玉还有兄

    长弟弟,林之孝这也是替自己儿子挣一份家当,而林红玉这边,冯紫英也专门替她出了一份银子,每年分红林红玉也是有一份的。

    “那你呢?”冯紫英柔声问道。

    “我?”林红玉踌躇了一下,似乎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奴婢没想那么多现在就是帮着奶奶把营生管好,屋里的事儿也多操一些心,巧姐儿也渐渐大了,奶奶也忙不过来,······,另外奶奶在卫城里也买了几个铺子,·····,大沽口码头上咱们也有了仓库,·.···”

    说得絮絮叨叨,零零碎碎,倒是也把这一两年来王熙凤在天津卫这边的经营说了一个大概。

    “奶奶在沧州和德州都设了铺子,专门售卖咱们的水泥,平素都是王信负责,临清和东昌府也选好了点,估摸着下一步来旺会安排到临清和东昌府那边去,··.···”

    冯紫英瞥了一眼仍在假寐休息的王熙凤,抿嘴微笑:“看样子你们这生意做得够大啊,山东市场都得要被你们给占领了?”

    “哪有那么容易,也就是沿着运河这一线我们能占点儿先手,济宁那边我们还没插上手,·····”林红玉微微喘息,扭动身子,“都是奶奶雄才大略,.....”

    一句话把冯紫英逗乐了,把手收回来,“红玉,你要讨好凤姐儿也得学着用词啊,这雄才大略也能用妇道人家身上?你当她是吕雉还是武曌啊。”

    王熙凤也没法装睡了,笑骂一句:“妇道人家怎么了?妇道人家做事儿未必就比你们大男人逊色!小蹄子也是不懂男人心,他是再问你日后打算,你说这些生意上的事儿做什么?”

    “奴婢日后打算?”林红玉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蠢丫头,你就算要用一辈子跟着我,那也由你,可你老了呢年老色衰,他就未必还愿意上你床了,你不趁着现在还年轻,赶紧生养一个?”王熙凤终于忍不住点拨林红玉一句,“人家布喜娅玛拉都知道自个儿生养,不靠男人,你娘身子还健壮着,这个男人还算是有些情义的,给你留个念想,有个一男半女的,早些生下来,你也好让你娘帮你带若才是。”

    林红玉这才恍然大悟,望向冯紫英的目光顿时就大不一样,情意缠绵间,恨不能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修成正果。

    “行了,凤姐儿那一句我这个男人算是有情义的,我爱听。”冯紫英嘴角带笑,喟然叹道:“人这一辈子,活着图什么?图个有情有义,你们俩都跟了我,我自然不会让你们一辈子没着落,虽然限于各种原因没办法给你们什么名分,但能做到的,我自然不会吝啬。”

    “那红玉这边·····?”王熙凤瞟了冯紫英一眼,没想到冯紫英还真的敢夸这个口,还以为会拿捏一番的,这个男人还真有些不一样。

    “看吧,这也得讲缘分不是?”冯紫英坦然道:“我承诺过的便不会反悔,这一点冯某人的信誉应该还是有的。”

    冯紫英在天津卫逗留了两日。

    见了提前邀约而来的江南商人代表。

    南下之事自然是不可能提的,但是询问一下江南的情况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像翁家、许家、童家、杜家、何家等代表都悄然抵达天津卫,这就是冯紫英的威势。

    如果说以前只是通过开海之略结下的香火缘,但到后来交道日深,北地开海,海通银庄,再加上东番垦殖,盐业合作,这些经济事务,冯紫英虽然从未担任过户部、工部这些官员,但是却始终若有若无的存在于其中,这些商贾们的嗅觉是最灵敏的,自然明白冯紫英的影响力。

    冯紫英并没有和这些商人代表谈太深,只是询问了各家目前在各地的生意情况,也询问了目前地方官府与他们的关系。

    这看起来也很正常,但对冯紫英来说,他需要评估日后一旦大军从海上经长江进入江南腹地之后,会遭遇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毕竟江南地方官府目前还是受南京方面控制和影响的,这两年间凡是不服南京的,基本上都被调换或者辞官隐遁了,而商贾们和地方官府的关系是无法斩断的,这一点也可以通过他们来了解和试探。

    从这些商人代表那里获得的情况是最直观的,再结合龙禁尉和其他渠道了解到的情况,可以基本上判断比如在江南某一府州登陆,或者亮明旗号,地方官府和士绅会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愿不愿意在后勤粮草物资上予以支持。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还是比较混乱,可能会有几种情况。

    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默不作声,但是也不愿意亮明态度,除非朝廷大军表现出极为强势的势头。还有一种就是支持和呼应,这种情况可能就是那种一直支持朝廷但原来不能表明态度的,这种情况也不会少。

    还有一种就是南京或者江南三镇的死忠,这种情况比较少,多半是江南三镇驻军所在,或者就是金陵本身所在。

    有了这样一个底儿,冯紫英心里也踏实许多,在义忠亲王入继大统前提不变的情形下,江南三镇的地方士绅民众基础其实比想象的还要差,这对于南下突袭登陆极为有利,哪怕少带甚至不带辎重粮草,遭遇困难也能克服。

癸字卷 第四百三十七节 隐杀,待机

    对京中驻军的调整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并没有因为这方面的准备而受到影响,甚至力度进度还在加快。

    大同镇东路参将段喜荣升任山西都司指挥同知,威远路云石堡游击段喜泰调任甘肃镇参将,而甘肃镇参将何治胜调任勇士营指挥使,陕西卫军参将赵千山调任四卫营指挥同知,郑玄同调任神枢营指挥同知。至于像赵善行,也就是冯紫英西行陕西路上在大同遭遇那个小武将,段喜昌的部下,被调到蓟镇就不值一提了。

    这厮很是知趣,冯紫英去了辽东,人家过年一样专门送上一份礼来拜会,冯紫英回来,人家又专门从大同到京城来拜会,这般殷勤,让冯紫英都觉得不好意思。

    加之从段喜昌那里也得知这家伙能打仗,就是没赶上什么机会,所以一直郁郁不得志,所以索性就把这家伙直接调到了蓟镇提拔一级成为一名守备。

    若是这一次南下有机会,让这家伙也趁机带兵南下,看看能不能走走运。

    和南京的谈判基本告一段落,大事已定,那么剩下的一些程序和细节上的商议就骤然加快。顾秉谦终于入阁,实现了他梦寐以求的阁臣梦。

    官应震接任礼部尚书,但商部尚书暂时空缺,这应该是要安排给那帮日后要从南京北上的江南士人。至于说是顾天峻还是朱国祯,那就要看他们内部的争斗结果了。

    张怀昌的游说应该说是取得了意料中的结果,四位阁臣都不置可否或者说是对此默不作声,但是户部从海通银庄再度借贷二百万两银子却足以说明他们的态度。

    这一笔贷款还是引起了一些争论。

    虽然兵部这边提出来的理由看似很充分,但是在义忠亲王登基之前突然抢先借二百万两银子,怎么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先期抵京但是还妾身未明的缪昌期甚至专门找了叶向高和方从哲表示反对意见,要求搁置拖到新皇登基之后再来讨论是否继续向海通银庄借贷,在他看来,一旦新皇登基,江南那边的田赋便能上缴进京,哪里还需要再去借这一笔为期一年利息不低的贷款。

    不过叶方二人没有理睬缪昌期,在未入阁之前,你甚至只是伪朝的一个犯官,何来对朝廷大事指手画脚的资格?

    八月十九,义忠亲王抵京,陪同义忠亲王一道抵京的还有汤宾尹、朱国祯、顾天峻等人。

    而在此之前,朝廷邸报也已经下发到了各地,永隆帝内禅,暂时由忠顺王监国,待到义忠亲王登基之后再行解除监国职务,而禄王的监国职务自然被解除了。

    按照《内参》和《今日新闻》的消息,新皇—万统帝的登基时间选在了九月十六,也就是大概还有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将是一个过渡期。

    “差不多了。”张怀昌声音有些低沉,甚至累得有些脱形了,连颧骨都显得凸出不少,只是眼睛中精芒湛然,显示出他仍然处于一种兴奋状态下。

    他这一段时间压力极大,一方面要统筹兼顾各方,另一方面还要将各类军资源源不断地输往辽东、蓟镇以及登莱,登莱那边还好说一些,毕竟是新建军镇,但是辽东和蓟镇也在补充,就有些让人奇怪了。

    不过要找理由总是找得到的,比如建州女真蠢蠢欲动,要先期筹划东江镇,又比如察哈尔人在东蒙古草原滋扰,需要提前准备,总而言之都是一些要从各方面自圆其说的理由。

    “辽东和蓟镇那边还得要几日。”孙承宗摇摇头,“前期因为要保密,只能以演武为由陆陆续续向榆关和大沽调集,辽东那边倒是好一些,但是毛文龙部军资补齐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也拖了下来,不过时间应该来得及,没有问题。”

    “登莱水师到时早就准备停当了,理由也很充分,南下和福建水师会合演练,在澎湖一带

    清剿海匪,另外也在东番进行登陆训练。”冯紫英也做介绍“另外江南那边我也联系了一些商贾,暂时没给他们说具体事,但是有用得上的时候估计招呼一下,还能发挥一些作用。”

    “飞白已经率领荆襄镇一部到了武昌,正在武昌休整,王子腾部应该是有些警惕,不过武昌距离九江尚远,而荆襄镇也没有东下的迹象,所以应该还没有引起王子腾的怀疑。”张怀昌沉声道:“另外西北军现在也很平静,估计牛继宗和孙绍祖也都在等待着新皇登基之后对他们的安排吧。”

    “紫英,船队准备得如何了?”孙承宗更关心这一点,这关系到南下是否顺利。

    “放心,基本齐备,目前船只分散在登州莱州以及牛庄、榆关、大沽,还有一些前几日还远在宁波,不过估计已经北上了。”冯紫英对此很有信心,“我们也备有余量,防止一些船只出现意外,影响大计。”“登莱水师需要先行南下么?”孙承宗又问道。

    “暂时不需要,我的意见是可以在大军南下之前两三日再动身南下,这样可以掩护大军南下,有谁发现异常,也可以遮掩一二,就说是登莱水师水兵准备在东番演练登陆,······”

    冯紫英的话没说服孙承宗,“这可很难蒙得住人,一看就不一样,运输大军的大船和水师舰船两回事儿。”

    冯紫英摊摊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能哄得住多久算多久吧,真到那个时候,知道又如何?谁要去报信也来不及了。”

    “那京中这边?”冯紫英看了一眼张怀昌“谁南下?”

    孙承宗想了一想之后才道:“我原来想紫英对京营和上三亲军都熟悉,留守京中最合适,但是考虑到水师和登莱镇加上辽东镇这边紫英也熟悉,而京中诸军尚书大人可以号令,所以我觉得还是紫英从海路南下统领登陆最合适,我就率领一部沿着运河南下扬州吧。”

    冯紫英也点点头,“这样也好,扬州这边以稚绳兄为主,我这边可以提供一部从长江这边登陆策应,但我以为我这边首要目标还是拿下金陵,只要拿下金陵,我估摸着牛继宗和孙绍祖就得要乱了。”

    “但拿下金陵之后能否守住金陵才是关键。”孙承宗沉吟着道:“王子腾主力在九江,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可能就会迅即东下,紫英你要进军金陵,要带多少兵力?”

    少了船队装不下,多了一来没有难么多兵力,二来要从登莱、大沽和榆关运输,船队太过庞大,风险也更大。

    “最多两万,甚至一万足矣。”冯紫英很肯定地回答:“所以我的观点是一部策应你尽快拿下扬州,还可以分出一部控制镇江和常州。”

    “但王子腾的登莱军主力在九江起码有四五万人,东下的话,你手中这点儿兵力抵挡不住,王子腾的登莱军战斗力不弱,能打仗,······”孙承宗说的是实话。

    “我在想,如果我都拿下金陵了,王子腾的登莱军还有多大战意?”冯紫英反问:“西北军还压在牛继宗和孙绍祖头上,得知后方失陷,他们还能坚持抵抗多久?另外登莱水师随我进入长江,如果拿下南京,他们可以从容在南京以上,比如芜湖、太平一线阻击王子腾船队,如果王子腾部敢乘船东下,管叫他有来无回,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如果他从陆路过来,那就更简单了,我相信局面大变之下,他的登莱军士气很难坚持走到南京的。”

    孙承宗见冯紫英如此信心十足,也有些意动,“紫英,你如此有把握?要知道江南地方上的态度还很难预测,如果对我们不利,······”

    “稚绳兄,根据我的了解,江南地方上或许对义忠亲王还有那么一些支持,但是对牛继宗、王子腾和陈继先之流,就没有多少好感了至于说义忠亲王和牛王陈之间的关系,我想地方上

    是很难联系起来的,尤其是新皇都要登基了,改元换号在即,大家都盼着过安稳日子呢,谁会去管你几个地方军头的动静?江南三镇也只是我们朝廷内部说一说,但地方上并无邸报,也就是一些消息灵通点儿的知晓一些,但一日朝廷没下令,就没江南三镇这一说。”

    冯紫英的观点有理有据,连张怀昌都点头认可,孙承宗也被说服了,“紫英,倒是你对这些分析得相当透彻啊,我们都没想通这一点。。”

    “稚绳兄,你过誉了,只是我和江南那边联系多一些罢了,但一切都还是我们的猜测预估,还得要等到去了才知道。”冯紫英谦虚摆手,“但想一想,王子腾其实也没有在江南呆过,他手底下的老登莱军士卒也都是从山东招募而来,江南地方对其并没有多少感情,牛继宗和孙绍祖以及陈继先几部也都一样,我们实际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癸字卷 第四百三十八节 时间节点,间不容发

    冯紫英早已预测只能是自己率军南下。一来自己是右侍郎。

    右侍郎这个职位很有些讲究。

    左侍郎一般是通常意义上的常务,除了尚书之外就是左侍郎,虽然也有明确分管,但是兵部事务他基本上都可以过问,看个人风格。

    孙承宗算是比较谨慎的,手没伸那么长,换个资深的,倚老卖老的,跋扈的,就得要经常对你指手画脚了。

    兵部的右侍郎更特殊。

    其他各部的右侍郎只有一人,而兵部右侍郎多的时候可以设到三四人,当然除了一名是正经八百留部侍郎外,其他都是像当初冯紫英去陕西平乱时加挂的侍郎。

    这种情形不少见,只要是文臣要外放担任巡抚或者出征,基本上都要加挂,当然如果资历够深,也可以不挂。

    像冯紫英这种年轻文臣,要出掌一方,那是肯定要加挂的,所以当初他加挂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和兵部右侍郎。

    所以这种情况下理论上要出征,基本上都是自己这个右侍郎。

    二来自己对江南更熟悉,无论是对江南地方上,还是在人脉关系上。

    孙承宗和自己虽然都是北人,但孙承宗对北地更熟悉,自己对江南却不陌生。

    而且自己娶的沈宜修是苏州书香世家出身,薛宝钗是金陵武勋皇商大家出身,林黛玉亦是姑苏望族,其父又在扬州多年的巡盐御史,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自己都更适合。

    另外自己对海上航行也不陌生,从大沽到辽南,又从牛庄返回大沽,已经让冯紫英有了一些经验了,特别是登莱水师沈有容这边更为熟络,组织船队的薛蝌又是自己姻亲,这两点也很关键。

    既然确定了是自己南下,冯紫英自然要把准备做足。

    薛蝌也连续来了京中两回商议,大军要分别从大沽、榆关和牛庄三地出发,然后到登州集结汇合,再统一出发南下。

    当然有一部是直接从大沽经运河南下,这一部由孙承宗率领,要稍稍缓一些,双方要把时间卡准,基本上相差不到一二日。

    这边从大沽经运河南下,那边从登州沿海南下,孙承宗率军从徐州向淮安发起进攻时,这边冯紫英也要率军从江都登陆了。

    不过真到了战场上,会出现什么意外和变故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过分拘泥于这个,那也就别打仗了,只能说是见招拆招见子打子了。

    这等大事自然是不可能瞒汪文言和吴耀青以及顾登峰他们几个的,甚至他们手下也有一二人大略知晓,不过都是些中心可靠的人,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纵然走漏了风声,估摸着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按照预计要在万统帝登基十日之前发动攻势,十日时间要拿下一个能让内阁满意的结果。也就是说在万统帝登基的时候,就应该有拿下扬州和金陵的消息传回京中了。

    这样的做法其实有点儿像是打新登基的万统帝的脸,但是却别无选择,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一个不受朝廷管辖的江南三镇,无论是谁都无法容忍,即便是汤宾尹和缪昌期也一样会持有这个态度,虽说他们现在还不好表露这个态度,但只要他们入阁,肯定就会站在内阁这边。

    还有七日冯紫英就要率军从大沽出发直奔登州,在登州作汇合集结再船不歇帆,绕山东半岛而过,分别在成山卫、鳌山卫稍事歇息,最后在南直隶的海州东海中所最后驻留补给,然后直挂长江口。

    东海中所虽然在海州地盘上,但却属于登莱水师管辖,海州地方也无权过问,而这里也是最后一站,在这里要汇总前期收集的各方面情报,然后综合判断,做出对江南发动最后一击的选择。

    吴耀青已

    经早早就下扬州去了,顾登峰也悄悄潜入了金陵。金陵的这条暗线还是要用起来了。

    贾雨村是个聪明人,早早就来过信,不仅仅是冯紫英这里,在叶方齐李那里也都有输诚,显然早就不看好义忠亲王,也意识到日后能主宰朝中大权的只能是内阁而非皇帝,更何况他本身也是湖州人,又是进士出身,正好借着这层关系搭上线。

    *********

    心满意足地从把身体郭沁筠身上拔出来,冯紫英觉得自己真有点儿骨酥筋软精疲力竭的感觉,但是这份欢畅快活却又是其他人身上难以得到的。

    郭沁筠身材娇小玲珑,却又充满了元气韵律,和元春的骨大肉丰形成鲜明对比,但是那股子蚀骨销魂的味道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元春是申时才离开这里回宫的,冯紫英不得不花了好些心思才把她哄好劝回宫中去。因为郭沁筠夜间要来,真要碰上,那就是火星撞地球了。

    元春似乎也觉察到自己有心事,虽说床第间酣畅淋漓,但有心事就是有心事,瞒不了枕边人。

    寻常事也就罢了,但此番南下,一旦事败内阁是绝不会承认的,最终就是张怀昌、黄汝良、孙承宗和自己背锅了。

    黄汝良还可以以兵部谎报军情欺瞒为由,李三才多半也要承担一些失察责任,但是张怀昌、孙承宗与自己三人那就是罪责难逃了。

    张怀昌多半是要立即罢职永不启用都算是便宜的了,当然以他那个年龄,也不可能再启用一说,无所谓了。

    但孙承宗正值壮年,如果没有这桩事儿,起码还可以干十年以上,而自己更是正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若是被罢职永不启用,就亏大了。

    当然冯紫英自信就算是被罢职,自己一样可以获得起复,只不过这可能要几年的蛰伏期了。自己肯定不愿意这样白白浪费几年,那对于自己的大计影响太大,所以这一仗,他必须要赢。

    “你有心事?”郭沁筠很快就从余韵中清醒过来了,她来不是陪着这个男人欢好邀宠的,她有更重要的目的。

    约了无数次,周培盛的鞋都磨破了一层,这个男人才总算是答应了这一次见面。

    不得不说女人的心思都是无比灵锐的,自己床第间的表现好像不算差啊,怎么都能觉察出自己心里有事?

    以前自己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去宁夏,去陕西,去辽东,好像也都没有这般啊,只能说自己患得患失之心太重了。

    “谁没心事?你没有么?”冯紫英淡然反问。

    “我当然有,但我有什么心事你该明白。”郭沁筠毫不示弱,一翻身就骑在了冯紫英身上,目光灼灼。冯紫英的护卫和周培盛他们都收在院外,她不怕会被人发现什么。

    或者说都这个时候了,自己和儿子要么就是打入冷宫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要么就是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男人都不怕和宫中贵妃偷情被人发现,自己还怕什么?

    “我当然明白,但是大势如此,谁又能逆转改变?这个时候,就算是叶向高也一样无能为力,他不可能违背整个朝中士人的意见,谁都做不到。”

    冯紫英很平静地摊了摊手,“你该明白这一点才对,我更做不到。”

    “不,这事儿并非没有回旋余地,我不是说现在而是说日后。”郭沁筠脸上写满了野心和不甘。这种神态有些熟悉,哪里见过?

    嗯,王熙凤脸上,好像也是这种姿态,骑在自己身上,叙说她对水泥营生的宏伟蓝图时。

    目光从郭沁筠裸胸上掠过,当真是盈盈可握,却又茁壮挺拔,完全看不出是个孩子都十二岁的妇人了,就算是她十四岁生孩子,也该是二十六七了,怎么看也就是双十佳人。

    “日后?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冯紫英当然明白郭沁筠所说的日后是什么意思,谁都在着眼日后了。戴权居然也通过英妃找上门来,竟然是拿着林如海的信,这简直让冯紫英大吃一惊。

    林如海和太上皇、英妃的关系不一般,远超一般君臣,这一点冯紫英早就知道。

    巡盐御史一般就是三年一任,超出三年的极少,但林如海却能一干十多年,这除了太上皇的铁杆心腹外,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所以林如海才得以在这个位置上一坐这么多年。

    而林如海给黛玉留下几十万家资,那也是太上皇首肯的,甚至是给了特别敕意,便是龙禁尉和都察院也没有敢难为。

    前几年都察院在两浙盐政掀起的风暴,冯紫英也一度有些担心会不会刮到两淮盐政上去,虽说林如海已死,但要穷根究底,那林如海的账底经不经得起翻查,还真不好说。

    冯紫英也大略知晓林如海之所以对太上皇如此忠心,大概就是因为妙玉母亲之事,私纳教坊司犯妇这种事情就算是红得发紫的冯紫英也不敢做,要做你也得要把人家的犯妇身份解决了才行啊。

    还不是巡盐御史的林如海险些就因为这事儿被都察院的御史们钉死,如果不是元熙帝的网开一面,林如海就别想翻身了。

癸字卷 第四百三十九节 杀人诛心,梦想破灭

    对林如海来说,恩同再造,所以就只能被牢牢绑定为元熙帝私臣了。当然并不是说当皇帝私臣就有有多么不好,你一样可以活得有滋有味。

    但这也意味着你自绝于士林主流,不可能再进入重臣序列了,六部侍郎和都察院佥都御史都和你没关系,更不可能让你入阁了。

    林如海成为了皇帝私臣,两淮盐课本身也就是皇帝内库的主要来源,林如海宦囊丰厚也在情理之中,但合情合理并不代表合法,真要遇上一个强项令御史,被人揪住不放,一样可能被弄得狼狈不堪,甚至身败名裂。

    只是这林如海和太上皇的渊源,现在却被英妃拿来作引路条,还是让冯紫英有些吃惊。戴权带来的书信并非伪造,冯紫英为此还专门让黛玉看了,是林如海的亲笔笔迹。

    信中倒也没有写其他太多言外意,只说请太上皇多加看顾未来女婿冯紫英,另外也说冯紫英也是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之人,若有需要,也会鼎力相助。

    按照英妃和戴权的意思,似乎自己这么些年来仕途走得这么顺,包括老爹也没有遇上什么难事儿,太上皇是在暗中帮衬过的,这不太好说。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戴权上门的意图也很简单,就是来为禄王争取机会。万统帝登基不可逆转,那么他百年之后,谁来继位却还有得争。

    内阁并没笃定就是义忠亲王世子,也就是未来太子肯定继位,说明内阁不太支持义忠亲王一脉延续皇嗣,更倾向于永隆帝一脉续继大统。

    万统帝能活几年不好说,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但不管如何,这样一个机会对于永隆帝诸子来说都是无法舍弃的机会,只要内阁不支持万统帝子嗣继位,那永隆帝一脉就有机会。

    内阁的越发强势已经在此番皇位更迭一事上凸显无疑,这也让更多的人看到了这一变数带来的机遇。所以今日郭沁筠以身饲虎,不也就是冲着这一点来的,而冯紫英同样也是心知肚明。

    作为朝中最年轻的重臣,如果万统帝能活五年,也许冯紫英就会是最年轻的尚书,如果万统帝能活十年,也许冯紫英就是最年轻的阁臣,如果万统帝能活十五年,那冯紫英可能就是首辅了,这样一个诱人的目标,谁能放过他?

    戴权代表梅月溪和禄王来也好,现在骑在自己身上的郭沁筠也好,对冯紫英来说都一样。

    或许内阁的确无意让义忠亲王世子继位,但也不会选择如梅月溪和郭沁筠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加上名声上佳的皇子。

    真要选,那也要选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寿王,或者平庸碌碌的福王、礼王最合适,没谁愿意再出现一个强势如年轻元熙帝那样的皇帝。

    当然,这种心思大家都是秘而不宣,各自体味就是。

    只不过梅月溪和郭沁筠似乎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还在一门心思地替禄王恭王彰显名声,以期日后能博得阁臣们的青睐。

    “说不清楚?别人说不清楚,难道你也说不清楚?”

    郭沁筠横眉冷对,丝毫不顾自己这样一种诡异魅惑的姿态面对对方。

    “万统帝还没登基呢,就要说他身后话?荃妃娘娘,你这话传出去,是在替你和恭王招祸啊。”冯紫英拍了拍女人的浑圆翘臀,顺带比划了一下女人细柳般柔腻结实的腰肢。

    不愧是能让永隆帝都入彀的尤物,刮骨吸随折损寿元也甘愿啊,也不知道能和她媲美的珑妃梅月溪滋味如何?

    冯紫英也不知道自己脑海里怎么就突然钻出了这么一个心思,或许是联想到了戴权来找自己的缘故?郭沁筠一窒,随即不甘示弱地道:“我不怕!若是不遂,迟早也都是一死,我怕什么?”

    “哪有那么严重?新皇登基也需要好生休养生息,这几年朝政被

    折腾得不轻,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来去搞其他?”冯紫英双手扶住女人腰肢,“荃妃,现在要图谋其他太早了我不是推诿,你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做,要不你说,要我怎么做?”

    一句话把女人问得张口结舌,是啊,现在能让冯紫英做什么?

    这会子若是替恭王造势,难道就不怕新皇忌惮,引来祸端?隐忍低调,那日后皇位还会有你的希望么?

    一时间郭沁筠也有些惶惑无助的感觉,她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难道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听任新皇继位之后把自己打入冷宫,然后将儿子圈禁起来?万一找个机会就是一杯鸩酒呢?

    观察到了女人眼底一抹茫然惶惑,冯紫英心中好笑。

    这女人看起来风风火火英姿飒爽的样子,其实头脑简单,不过的确有些胆大妄做事冲动为倒是真的,起码一般女人,身为贵妃,是做不出***大臣的事儿来的。

    见对方走神冯紫英双手下滑,捧住对方臀瓣,猛一用力,将对方抱下来,顺手放在自己身畔,悠悠地道:“未雨绸缪是必须的,但也需要审时度势,现在蹦跶太起,只会引来新皇忌惮,恭王年幼,还有的是时间,该是他的,就该是他的,真不是他的,也莫要强求,强求是祸。”

    女人不肯罢休,挣扎起身,“你这话说得轻巧,谁该是,谁不该是?争了未必是你的,不争就肯定不是你的。”

    冯紫英无语,这话也没错,你争都不去争,这皇位肯定和你无缘,只是现在的局面,以郭沁筠这点儿力量,你凭什么去争?

    就凭你一身媚骨,陪睡了自己几夜?

    看着身边这个女人依然不依不饶地咬着嘴唇看着自己,冯紫英也有些无奈,遇上这个一个执着不休的女人,不撂下几句话是脱不了身的。

    “荃妃,你真要我给你建议?”叹了一口气,冯紫英侧首看着她。女人点头。

    “好,那我给你一个建议,你是否接受,自己斟酌。”冯紫英沉吟了一下,“内阁不太认同义忠亲王世子,主要是补偿心态,因为皇上并无过错,朝廷是考虑到避免南北战事拖太长,财政不支,加上担心把江南打烂,所以才会如此妥协,毕竟都是张氏一族,而且义忠亲王本身也在之前当过太子,差点儿就登基为帝,民众并没有太多的抵触感。”

    郭沁筠微微颔首,承认对方所言不虚,从内阁和士林文臣们的角度来看,他们不在乎谁继承皇位,只在乎大周社稷江山的稳定。

    “但从为人臣子的忠义道德来说,皇上遇刺神志不清,无法视事理政,内禅退位说得过去,限于局势义忠亲王继位也可以说是权宜之计,但如果将皇上子嗣排除皇位继承权之外,那就有违内阁诸公乃至朝中士林文臣们的人伦道义了,所以内阁乃至朝中文臣都不太赞同义忠亲王世子为太子,日后继位,或者说很大几率,日后这个太子是会易储的。”

    冯紫英抽丝剥茧般的把内里原委—一道出,听得郭沁筠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虽然他们也知道内阁坚持要给皇上一脉继承权,但是内里的细微故事却不是很清楚,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她才明白过来。

    “那我该怎么做,恭王才能有机会?”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郭沁筠听到“易储”二字时,心都猛跳了几下,甚至连冯紫英都看到对方挺翘的胸房微微颤抖。

    “你想听真话?”冯紫英看着郭沁筠,“可能你会很愤懑,很失望,很憋屈,甚至很绝望。”“什么意思?”女人讶然又有些惶然。

    “我是问你,你只是想让恭王当上太子,日后好继承皇位,那你就应该明白,内阁诸公和重臣们喜欢一个什么样的太子,一个什么样的皇帝。”冯紫英语气越发素淡,“内阁事实上决定着

    未来皇位归宿于何人,如果恭王的表现是最让内阁和朝中重臣们喜欢的,那他的概率就会非常大。

    郭沁筠被冯紫英的话语弄糊涂了,她完全不明白冯紫英话语里的意思。

    “这有什么问题么?恭王聪慧,内阁诸公和你们这些重臣希望他怎么做,我会让他按照你们的心意去好好表现,······”郭沁筠试探性地道。

    “那你觉得内阁诸公和我们这些朝廷重臣喜欢什么样的皇帝么?”冯紫英反问。郭沁筠心境微动,“什么样的皇帝?”

    “一个和我们思路想法一致,愿意配合和支持内阁意愿的皇帝。”冯紫英幽幽地道。“啊?!”郭沁筠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目光呆滞:“你是说傀儡?!”

    冯紫英笑了起来,这个女人还不是太蠢,总算明白了。

    “傀儡这个词不太准确,内阁不需要一个形同虚设的傀儡,那很容易出现失控,而是需要一个和我们心意相通,意见趋同,愿意妥协的皇帝,其实朝政运行最良好的阶段,大家觉得就是禄王监国这期间,但还差了一点儿,禄王未能履职,存在感几乎没有,朝廷也不愿意如此,所以这一个度还需要磨合,······”冯紫英轻描淡写地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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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