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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癸字卷 第三百七十二节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每日新闻》率先刊载了这一震撼人心的消息,大周在辽东大败建州女真,斩敌十万,俘虏数千。

    这一消息立即成为整个京师城内最热门的话题,无论是茶楼酒肆,还是青楼妓馆,亦或是街头巷尾,这个消息一直是大家最热衷于讨论的话题。

    实在是自永隆登基以来,似乎在辽东战局上大周就从未取得过任何让人舒心高兴的战绩,每一次和辽东战局相关的消息都是敌势日增,袭扰边疆,掳我百姓,反正就没有一个好消息。

    到后来,便是京中报纸也鲜有提及辽东那边的情形,要去了解都只能去看朝廷邸报了。

    但这一次最权威的《每日新闻》却是长篇大论地宣扬了这一次辽东战役的前因后果和整个战局变化,甚至还把前期朝廷战事不利也都作了简要回顾,但是这一切也都是为后期小冯督师接掌辽东战局之后做铺垫。

    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坐镇军中,挥斥方遒,那一幕幕活灵活现的场景,在妙笔生花的文人更是栩栩如生,看得京中士人民众如痴如醉。

    赵率教,曹文诏,尤世禄,还有杜松,尤其是数百里潜行一战立功的毛文龙,更是成了京中交相称赞的英雄人物,他们在战争中的细节也都被加工出来,在小冯督师的英明领导下,终于力克强敌,终建奇功。

    甚至连贺人龙、贺虎臣、杨肇基和毛承禄这些“小人物”,也都在文人笔中大放异彩,传得家喻户晓,尤其是毛承禄更成为京中说书人加工题材仅次于冯紫英的第二受欢迎者。

    丢下手中的《每日新闻》齐永泰都忍不住摇头,“这《每日新闻》怎么也沦为如此做派了,与那等街边小报何异?”

    李三才笑了起来,“乘风兄,你看的是副刊吧?现在《每日新闻》刊行内容越来越广泛,所以就出了副刊,正刊还是时政、商业为主,但是副刊却不一样了,专门剥离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还有那文人墨客的创作都可以放在上边,猎奇嘛,也很受欢迎,.....”

    齐永泰把报纸翻过来一看,才发现还真的是副刊。

    其专版就是创造类似于传奇话本类的故事,但却是和时事很好地结合起来,比如这一个关于毛承禄临危不惧,果断决策烧草料场的故事无疑就进行了很好的艺术加工,把辽东军这边的一个个将士刻画得非常到位,对民事士气鼓舞很大,效果很好。

    “道甫,没想到你对这个这么熟悉,怎么,没事儿也要看副刊上的话本故事?“齐永泰讶然问道。

    “嗯,乘风兄,现在这《每日新闻》每天都是一大篇,没事儿的时候看一看还真的挺有意思,能增长不少见识呢,比起其他几份报纸,其可信度和有趣性都要强得多,人家这是很好地把我好了其中的度。”李三才对《每日新闻》赞不绝口,“而且这种报纸对稳定民心,激励士气大有裨益,礼部对这类报纸就应该大力支持。”

    “对辽东战事吹捧过甚,我就怕真要出点儿什么差错,那怎么挽回这面子?“齐永泰眉目中多了几分忧虑,“辽海卫是难以夺回来,建州女真的控制线已经推到了清河关——中固城——松山堡一线,安乐州几万人就被建州女真给拿住了,现在铁岭卫也不安全了,这一战我们还是亏多入少,败了啊。”

    李三才脸色也变得沉郁下来,沉吟良久方才道:“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原本只指望着杜松部不要全军覆没就好,再退一步,只要杜松不死不被俘虏,就算是有一个交待了,但现在一万多人还剩了六千多人回来,铁岭卫城也守住了,还能苛求什么?很不容易了乘风兄,我们固然损失了几万人,但建州女真一样折损巨大,阵斩十万人固然是吹嘘过甚,但是据我所知,建州军损失不会低于两万人,就算是除开李永芳的汉军旗,他们建州八旗

    伤亡也不会低于一万五千人,这是近十年或者说是建州女真成为朝廷大患以来前所未有的。”

    齐永泰苦笑。

    李三才说的没错,建州女真和蒙古人不一样,在辽东近十年来,别说上万人,就算是三五千的伤亡都没听说过。

    每一次能阵斩三五百人传回来都得要翻几倍,若是上千人的胜利,那立马就是大吹特吹,直奔上万去了。

    但这一次朝廷在各部都派有职方司的人观察,龙禁尉的人也有,相互监督。从双方各自获得的消息来看,这一次上报的战功基本靠谱。

    据说赵率教和尤世禄乃至毛文龙都有意报阵斩敌军五万余人,被冯紫英训斥了一顿,说辽东风气就是被这么给搞坏的,要求实事求是上报,但也要求朝廷在赏赐时一样要不折不扣给足。

    “但建州女真拿下了安乐州,其汉军旗立即就可以迅速壮大,李永芳这个逆贼现在是死心塌地要背叛祖宗跟着努尔哈赤一条道走到黑了,现在铁岭卫这一线的防御体系残破不堪,建州女真随时可以越过清河关——中固城——松山堡一线闯入辽东腹地掳掠抢夺人口财货,没有了边墙的抵御,辽东的防守态势会更恶劣,齐永泰显然是专门研究过现在的辽东局面,所提到的问题也是现在李三才和兵部最为揪心的。

    没有了边墙,整个辽东腹地从铁岭卫到沈阳中卫,甚至到包括东面的抚顺关到鸦鹘关,西面的新安关到镇西堡,都缺乏体系的防御,极易被建州女真寻机突破,而辽东军将陷入一个处处被动挨打,处处漏洞,防不胜防的境地。

    甚至可以说,铁岭卫现在可能还成为了辽东镇的包袱,舍弃难以向朝廷交待,但要守住就需要承担很大风险和压力,也很容易让背后的整个辽东镇都陷入随时被围点打援的危险境地。

    但现在能说放弃铁岭卫城么?

    花了那么大代价守住了,现在说舍弃就舍弃了?

    还有,一旦舍弃,建州女真进驻铁岭卫,将直接面对汎河、懿路乃至蒲河这三处原来的要隘,这三处要守住的可能性就很小了,而守不住汎河、懿路和蒲河三所,那沈阳中卫就不得不直面建州大军兵临城下的风险。

    “守不守铁岭卫城,还要再仔细计议,等紫英从辽东回来,我们再来商讨,但是紫英临行前给我提了一个建议,说要在九连城(镇江堡)到皮岛这一线组建一支足够用的军队,我觉得倒是很有新意。”李三才缓缓道:“朝鲜人和建州女真越走越近,如果我们不给一些压力,这种趋势继续下去,定辽右卫乃至辽南也会有危险了。”

    “什么辽南危险了?”走进来的叶向高一边走一边问:“不是才形势一片大好么?”

    “不是,是紫英临走之前的一个建议,我觉得很有新意,而且也能给建州女真来一个釜底抽薪。”李三才解释了一番。

    方从哲也跟着进来了,听得李三才这么一说,又忍不住皱眉:“道甫,银子,银子,银子从哪里来?辽东这一仗外边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觉得扬眉吐气,兴高采烈,你难道不知道这花出去的银子就像流水一样?明起都要逼得上吊了这还要组建新军,哪里来银子?”

    一说起花销银子,那就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了。

    “那就尽快和南京那边谈妥,让江南的赋税立即送上来!“李三才也有些上火了,“我知道户部很难,可哪里不难?山西这边好不容易才算是稳住了局面,礼卿据说都瘦了十斤,不难么?如果丢了沈阳,怎么办?放弃辽东么?辽南一丢,建州女真就和咱们登莱隔海相望了,随时可以登陆山东,....”

    方从哲也有些生气,“道甫,你也知道山西才稳住局面?可兵部又来伸手要银子了,我和明起去哪儿弄银子?江南那边,说得轻巧,义忠亲

    王是那么好相与的么?他们漫天要价开出的条件,你觉得能接受么?”

    一句话又把李三才噎了回去,不做声了。

    南京那边当然清楚现在朝廷的艰难,所以才会这么强硬,如果不是辽东一战打赢,麻承勋在宣府镇那边扛住了察哈尔人的进攻,只怕南京那边还会要价更高。

    但即便如此,户部实在承受不起了,海通银庄那边又借了两百万两银子,这欠账超千万两,让方从哲夜不能寐,有时候睡梦中都在念叨。

    “不行就继续向海通银庄借。”齐永泰淡淡地道:“只要能借到,只要能打赢,那朝廷信誉还在,就不怕,紫英和我也说起过这桩事儿,他的观点和我们不一样,说借来的银子也花在了咱们自己内部,兵工作坊造枪炮了,冶铁了,造火药了,收购粮食了,制作衣衫了,制造马车大车和海船了,收购马匹了,这些银子都回到老百姓和商人手里去了,那就不怕,.....”

癸字卷 第三百七十三节 财政扩张,剑锋所指

    冯紫英的这个观点齐永泰已经琢磨许久了,但一直没有想明白。

    按照冯紫英的这个观点,那就是要鼓励朝廷借贷,只要银子花出去了,花在大周境内了,无论是商人得了还是百姓得了,那都是好事,唯独存在银庄或者银库里就是坏事,这一点让齐永泰很是不能理解。

    百姓得了倒还说得过去,怎么商人得了也是好事?

    冯紫英解释,如果说商人是去把银子用于在大周境内,尤其是江南湖广和北地购买熟地,那就是坏事,但若是去海外比如东番、南洋、辽东这些边地购地用于开发,那就是好事。

    商人赚来的银子存在银庄里有利有弊,但若是用于去扩大工坊,或者购买车船和各种设备,招募更多的工人,那就是最大的好事,哪怕是用于购买屋宅用于享受,也都不算坏事。

    对于朝廷来说,亦是如此,银库里空空如也,那当然不是好事,但若是存储银子太多,那也不是好事,最好的结果就是略有盈余,朝廷应该制定预算决算,财政收入应该尽可能地用出去,而不是存在银庄或者藏于国库中。

    应该说冯紫英这种最朴素的“财政扩张”政策对于当下这些朝廷的当家人们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在他们的心目中国库中银子越多越好,粮仓中的存粮也是越多越好,若是都把银子花费了,那需要的时候怎么办?

    冯紫英的回应是可以借贷,可以发国债,只要朝廷能够坚定地维护其自身信誉,只要大周的财政体系不崩溃,只要大周的军事实力依然能捍卫自身安全,那么借贷和发国债就不是问题,关键是借贷所得应该要用到刀刃上。

    这种观点对内阁诸公冲击很大,齐永泰还好一些,毕竟经常和冯紫英探讨交流,但是像叶方李等人就无法接受了。

    为此就这个问题也都讨论过许多次,有时候也觉得有一些道理,但是原始的观念根深蒂固,始终难以接受。

    齐永泰一提及这个观点,叶方李三人又都皱眉,良久叶向高才缓缓道:“户部借贷超过千万两了,拿什么来偿还?难道日后还真要赖账不成?户部每年的赋税收入基本固定,”

    “不,进卿,财赋收入应该是会增长的,当然如果把希望都寄托在江南田赋上,肯定是不现实也不合适的,但是工商税却一直在稳定且大幅度增长,只不过现在看起来工商税收在咱们财赋中所占比例太低了罢了,可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北地,尤其是北直隶几府的情形,永平府工商税收和关税三年增长了三十二倍,总体赋税增长了五点六倍,顺天府工商税收和关税也增长了六点八倍,总体赋税增长了三点四倍,这样不可想象的增速源于何因?还不就是冶铁、石炭、兵工、造船、水泥等行业的迅猛发展以及港口贸易的暴涨?”

    齐永泰的话让叶向高和方从哲都是一惊,连忙问道:“增长这么大?”

    “唔,工商税和关税增长很大,但是田赋却没什么变化,新垦土地几近于无,自然没的增长。”齐永泰点头道:“东番如果纳入管辖,田赋可以增长,但当初许了安福商人免二十年田赋,....”

    “北地哪来新田?除非辽东,又或者甘宁二镇那边。”方从哲冷笑,“但工商税和关税增长只怕也有一个限度吧,这两年增长固然快,但是再继续下去,顺天府和永平府还能增长多少?”

    “还会增长,榆关和大沽的海贸仍然在高速增长,而且水泥、石炭、钢铁需求继续膨胀,现在榆关、天津卫的水泥大量销往南方,这也是一个好现象,起码北地也有可以畅销南方的东西了,而不是一味从南方把粮食、丝绸、瓷器这些货物运来,.....”

    齐永泰对这一点尤为满意,北地原来一直被南方压着,尤其是江南更是仗恃漕运物资北运供应京师而使得江南士人在朝

    中地位日高,压倒了一直居于主导北地士人的地位,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而且差距还越来越大,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或许齐永泰不懂,但是北地与江南经济实力上的悬殊差距使得江南士人底气更足却是不争的事实,田赋这一项更吊打北地。

    普遍更为富裕的江南能养活更多人口,也能让更多的人读书求学,科举中自然也有更好的表现。

    这也让北地士人也无话可说,只能以北方肩负着更繁重的抗御外族入侵压力来勉强解释,但这无论如何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内阁的话题从军务开始转向财政,也探讨得如火如荼。

    “好了,咱们也别扯得太远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来探讨研究,现在还是言归正传吧。”叶向高吁了一口气“辽东危局暂解,如何维系现状,我想还是等到紫英回来听他的意见之后再说吧,短时间内,我估摸着我们和女真人都需要喘息一下了。”

    这个观点大家都赞同,但李三才还是有些担心:“进卿,察哈尔人依然在袭扰不休,麻承勋虽然勉强挡住了察哈尔人的进攻,但是也全靠蓟镇那边支援,这样一来蓟镇这边就有些空虚了,是不是考虑先把北线军团撤回来一部?”

    叶向高断然摇头:“这不行辽东那边损失太大,这个时候撤兵不是动摇军心么?起码也要缓上几个月才行。”

    “可是蓟镇这边很虚弱了,从桃林口到将军石,兵力已经削弱到了最低点了,一旦察哈尔人突然转道向东,京畿又要出事!”

    李三才不得不发出警告。

    这是他和张怀昌、孙承宗一致讨论之后的意见。

    察哈尔人在宣府镇那边看起来攻势很猛,但是他们总觉得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

    而且他们之前也估计宣府镇是抵挡不住察哈尔人攻势的,甚至可能需要以空间换时间,拖长察哈尔人进攻线,采取坚壁清野之策,然后袭扰后路,迫使其不战自溃。

    但这一招似乎没派上用场。

    察哈尔人没有如他们所愿的那样深入,而是采取了多点突破,但是却浅尝辄止的策略,这固然减轻了给京畿地区的压力,但是却让整个边境烽火遍地,多出关隘都被击破,让麻承勋疲于奔命。

    这也就出现了一个古怪的现象,察哈尔人没有像以前那样大举深入,掳掠人口物资,而是就在漫长边境线上袭扰,这明显是得不偿失的举动,里边肯定有阴谋。

    之前大家怀疑是林丹巴图尔是在和努尔哈赤搞配合策应,希望建州女真打垮辽东,迫使朝廷防御重心转向辽东,牵制朝廷重兵,进而为察哈尔人赢得机会,但现在建州女真败了,山西的丰州白莲与土默特人也都攻势渐颓,察哈尔人还在等什么?

    “或者先把曹文诏和贺人龙部先调回来?”齐永泰皱起眉头建议。

    “齐永泰和贺人龙部损失很大,调回来恐怕意义也不大吧?没有半年的补员恢复,怕是上不了战场的。“李三才摇头。

    “但现在大举调兵回来,会造成辽东军心不稳,不能动,一动就是地动山摇。“齐永泰解释道:“道甫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三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接受了这个妥协。

    但他有预感,察哈尔人这么一搞,弄得宣府到蓟镇整个边地都是多点开花,压力巨大,一旦寻机突破,那就是危险来了,现在他唯一能祈求的就是袁可立能迅速解决山西战事,腾出手来预防万一。

    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

    辽东打了这样一个漂亮的“胜仗”,彻底掩盖了之前的种种失利,何况之前的锅都该是曹文诏来背。

    好在曹文诏这后半截将功赎罪,打得很不

    错,也算弥补了之前的罪过。倾金山倒玉柱,冯紫英意犹未尽地从丽人身上翻身下来,气喘如牛。

    温暖如春的火炕让两人不着寸缕都是大汗淋漓,尤其是布喜娅玛拉一身羊脂玉般的肌体丰腴膏润,生了孩子之后她无论是胸还是臀都更显惊人,弄得冯紫英也是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悠着点儿,你们汉人不是都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么?来日方长,哪有你这样的?"布喜娅玛拉也喘息着和冯紫英拥在一块儿,任由爱郎魔掌在自己身上逡巡,“这一战建州怕是痛彻入骨了,我们叶赫部也是彻夜狂欢庆祝,据说科尔沁那边惶惶不可终日,原本还指望着建州女真替他们撑腰,好好打一打内喀尔喀人,现在倒是好了,一下子就全偃旗息鼓了,....”

    “也别那么乐观,努尔哈赤若是这么容易被打垮,那也没那本事野人女真收复,把你们海西女者打得落花流水了,...."冯紫英摇头,却把布喜娅玛拉给惹得不乐意了,“你就这么作践我们海西女真?什么叫落花流水?”

癸字卷 第三百七十四节 合纵连横,联姻为上

    “好好好,没有落花流水,……”冯紫英笑了,“那刚才我我总让你落花流水了吧?”

    “你……”被冯紫英这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弄得啼笑皆非又有些羞懆,布喜亚玛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说需要养精蓄锐,不敢言战,……”

    冯紫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忍不住搂紧布喜亚玛拉,“东哥,你这是跟着谁学坏的,连这等虎狼之词都不忌了?这可是我们汉人委婉含蓄之语,你却当真了,不信待我横戈跃马,再大战三百回合,……”

    听得冯紫英用这等戏曲腔调调戏自己,布喜亚玛拉也浑然不惧,挺胸收腹,摇臀晃腰,贝齿轻咬丰唇,目光如焰,“要战便战,谁怕谁?”

    冯紫英真是爱死了现在的布喜亚玛拉,很有些前世中现代女性的风范了,换了别人,即便是王熙凤都不敢这么荤素不忌,也只有布喜亚玛拉敢这么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又是一番风雨,方才云收雨歇。

    “宰赛那边倒是来了兴致,科尔沁人现在老实了,宰赛心思却越发大了,琢磨着想要取代察哈尔人了。”许久,布喜亚玛拉才幽幽地道:“也不知道宰赛起了这番心思是祸是福?”

    冯紫英知道这是在试探自己,摇了摇头:“内喀尔喀人的实力比起察哈尔人还差一大截,林丹巴图尔志大才疏,这几年肯定会折腾出不少事儿来,的确是内喀尔喀人的机会,要看宰赛能不能抓住,我们大周暂时无意在草原上做些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内喀尔喀人壮大,察哈尔人削弱,对我们是好事,起码一段时间里我们北面可以安稳一些,林丹巴图尔要去应对宰赛的挑战嘛,至于说内喀尔喀人日后壮大了,甚至达到了现在察哈尔人的地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然也有应对之策,不必多虑。”

    “那宰赛希望见你一面,你准备什么时候见?”布喜亚玛拉想了一想,“我估计他肯定希望你支持他在东蒙古草原上的扩张动作,尤其是对科尔沁人,他怕是有意要让科尔沁人彻底臣服于他。”

    “哦?他想娶明安和莽古斯的女儿?”冯紫英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要这么干,他就不怕努尔哈赤暴怒,和他不死不休了?”

    “你还不是把我给……,我都替你生儿育女了,也没见你怕?”布喜亚玛拉反问。

    “呵呵,努尔哈赤只有怕我的,我为何怕他?”冯紫英朗声大笑,“经此一役,努尔哈赤只怕会更记忆深刻,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至于宰赛,他现在有这个实力底气么?”

    “所以他需要你支持他。”布喜亚玛拉现在已经成为了冯紫英在草原上的得力助手了,叶赫部,内喀尔喀人,科尔沁人,建州女真,加上大周,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布喜亚玛拉似乎都能拉得上关系,“阿敏和扎萨克图两兄弟现在带着一帮人躲到了三塔谷和尖山门一带,你打算怎么办?”

    “你见了他们?”冯紫英扭过头,讶然问道:“他们怎么会找上你?”

    阿敏和扎萨克图两兄弟是舒尔哈齐的两个成年儿子,随着老爹和兄长被幽禁囚杀,这两兄弟惶惶如丧家之犬带着一帮人逃了出来,一路东逃,一直跑到了海西女真和科尔沁交界的地盘上来了。

    不过他们拜会金台石和布扬古很正常,找上明安和莽古斯也合理,甚至去求见宰赛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一区域除了建州女真外,就是这三部有影响力了,不容于努尔哈赤,要找靠山,除了大周外,就这三家了,科尔沁可以排除,那就是内喀尔喀和叶赫部了。

    但布喜亚玛拉都有两三年没回叶赫部了,现在叶赫部掌权的是金台石和布扬古叔侄,以及德尔格勒、布尔杭古、尼雅汉几兄弟。

    随着金台石日渐年长,精力不济,叶赫部西城这一支金台石逐渐交给了自己长子德尔格勒,东城这一支自然是布喜亚玛拉的兄长布扬古,布喜亚玛拉还有一个亲弟弟布尔杭古,尼雅汉则是金台石的次子,也是德尔格勒的亲弟弟。

    就算是金台石现在不怎么管事了,但怎么找也该是找布扬古和德尔格勒才对,如何轮得到布喜亚玛拉?

    布喜亚玛拉脸微微一红,忸怩了一下才道:“可能是阿敏和扎萨克图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

    “哦?”冯紫英更惊奇了,“他们怎么知道的?”

    布喜亚玛拉咬着嘴唇吞吞吐吐地道:“德尔格勒怕是知道我跟了你,还生了孩子,兄长和叔叔他们也就知道了,……”

    冯紫英恍然大悟。

    布喜亚玛拉怀孕的时候,德尔格勒见过一面,只不过那个时候布喜亚玛拉孕相不显,德尔格勒估计只是怀疑。

    不过现在布喜亚玛拉回了叶赫部,傻子都能看出布喜亚玛拉身体的变化,自然就实锤了布喜亚玛拉跟了冯紫英,而且这一两年不回来,音讯全无,自然就是生下了孩子的缘故。

    “那你兄长和叔叔说什么没有?”冯紫英见布喜亚玛拉的神色模样,似乎还有些暗自欣喜的样子,估计应该是这层纱被捅破了,布喜亚玛拉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嗯,兄长来问过,我也没隐瞒,说了我和你之间的事儿,他只是叹气,但是也无可奈何,我也说了,我的事儿和叶赫部没关系,我能为叶赫部做的都做了,也对得起叶赫部了,难道我都三十了,还不能自己替自己做主一回了?兄长也就没说啥了,只说啥时候把孩子带回去看一看,认一认亲戚。”

    布喜亚玛拉眉目间满是喜意,显然是对这样一个结果十分满意,族里人都知道了,也没有多少反对,这样的结局是皆大欢喜,自己也可以安安心心过自己的生活了。

    冯紫英忍不住爱怜地把对方揽入怀中,低声道:“你跟了我对他们也不是坏事,你叔叔和兄长以及德尔格勒他们也不蠢,自然明白你跟了我,至少在大周这边搭了一条线,有什么好处我自然也不会忘了他们,能支持宰赛的,自然也会支持叶赫部。”

    冯紫英的话可算是说到了布喜亚玛拉心坎上,满目浓情蜜意,献上热吻,险些又要勾起天雷地火,还是冯紫英主动刹车,这真的要吃不消了。

    “对了,宰赛要纳明安的女儿,可莽古斯的女儿他想献给你呢。”布喜亚玛拉想起什么似的,眉目间却毫无醋意,甚至还有几分鼓励的意思,“那哲哲其实比明安的女儿吉吉更漂亮,……”

    冯紫英乐了,“怎么,宰赛想和我当连襟?”

    布喜亚玛拉对汉人这些习俗称谓已经很熟悉了,也笑了起来,“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哲哲自幼聪慧,天庭饱满,颊丰颔端,有大富贵气象,草原上的人说和我小时候很像呢。”

    冯紫英对明安的女儿吉吉不太了解,但是对莽古斯女儿哲哲却是有所耳闻,因为历史上皇太极便是先娶了哲哲,后来又纳了哲哲的两个嫡亲侄女,布木布泰和海兰珠。

    布木布泰是谁?孝庄太后,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大玉儿,海兰珠却是大玉儿的姐姐,辰妃,反倒是晚了几年才被皇太极纳入后宫。

    历史上布木布泰,也就是大玉儿生下了福临,后又扶持玄烨登基,成就了满清入关之后站稳脚跟。

    不过这个历史似乎早已经被吹偏了方向,现在究竟会向何处去,冯紫英自己都不知道。

    冯紫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哲哲是莽古斯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兄长布和?”

    “是啊。”布喜亚玛拉不知道冯紫英怎么又知道布和了。

    冯紫英没再问,布和两个女儿海兰珠和布木布泰前世历史上是大人物,但现在只怕还是婴儿吧。

    见冯紫英若有所思的模样,布喜亚玛拉好奇地问道:“怎么,布和怎么了?布和就是一个小孩子,你怎么知道的?”

    “也不算小孩子了吧?”冯紫英摇了摇头,“科尔沁人是个不稳定因素,宰赛要把科尔沁人拿住,单靠联姻可不够。”

    “你把宰赛也说得太天真了,他岂会因为一个联姻就对科尔沁人放心,这不过是一个辅助手段罢了,归根结底还是得看内喀尔喀人日后的发展和实力。”布喜亚玛拉笑了起来,“这样他纳了吉吉,你纳了哲哲,正好可以拉上关系,相互帮衬,相得益彰。”

    冯紫英瞟了一眼布喜亚玛拉,他当然清楚布喜亚玛拉的心思,这是要让自己和宰赛联手,避免科尔沁倒向建州女真,同时也间接地支持了叶赫部,“布喜亚玛拉,哲哲才多大,十二三岁吧?”

    “哲哲已经满了十三了,不小了,你们大周不也是十四岁就可以嫁人么?”布喜亚玛拉不以为然,“宰赛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估计这一次见面,他就会提出来,你得好好考虑考虑。”

癸字卷 第三百七十五节 拉拢分化,攻心为上

    对于布喜娅玛拉的提议冯紫英没太在意。

    历史早已经改变,他可以确定建州女真绝无可能再像前世中那样入关统治汉人了。萨尔浒之战被自己已经被打没了,冯紫英甚至可以确定,也许现在就是建州女真最高光的时候,日后建州女真只能慢慢走下坡路了。

    沈阳不会在落入建州女真手中,下一步大周要考虑的是如何反攻,无论是从皮岛、九连城和定辽右卫那边,还是就在铁岭卫这边,大周不会再给建州女真吞并科尔沁和蒙古的机会。

    至于说宰赛会不会取代努尔哈赤或者林丹汗来控制整个蒙古,冯紫英觉得那都不重要,无论他们怎么盛极一时,终归还是会被中央政权所统辖,这一点冯紫英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当然在具体手段上冯紫英也不会太计较,吉吉也好,哲哲也好,甚至什么海兰珠、大玉儿也好,走到那一步,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美人计也好,和亲也好,冯紫英也都觉得无所谓了。

    在沈阳和铁岭卫城,冯紫英呆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很繁忙,但心情舒畅。

    根据各方获取的情报,努尔哈赤已经放弃了再战的意图。

    现在已经是春季,对于草原上的牲口正是最难熬掉膘的时候,如果再行大起战事,哪边都一样难受。

    对于辽东这边一样也不好过,巨大的伤亡需要消化,整个防御体系需要重新调整,这都需要慢慢补充到位。

    好在确定了大体方略接下来就是执行问题,对于冯紫英来说不需要他太多过问了,该是赵率教这个总兵的职责。

    曹文诏和贺人龙部率先撤离,他们原本是要从牛庄直接乘船前往登州,但现在兵部来命令要求他们先行到大沽,据说是察哈尔人袭扰导致蓟镇防线有些问题。

    不过登莱那边的补充兵也会从登州运到大沽,直接补充给曹文诏和贺人龙部,让他们尽快恢复战斗力。

    北线军暂时还不能撤离,要撤离也是分步骤分阶段有序撤离,避免对整个辽东的防御体系造成太大影响。

    毛文龙部也要南下了不过金、复二州的卫军直接补充进了辽东镇边军了,损失这么大,只能先让地方卫军补充进来。

    毛文龙会是下一步在皮岛、九连城发起对宽甸六堡和鸭绿江一线攻略的主将,预计辽东副总兵的任命和快就会下来。

    冯紫英在和赵率教进行另外长谈之后才带着布喜娅玛拉和尤二姐去了义州卫。

    义州卫就是现在的义县,从这里向西向北,就是东蒙古草原,叶赫部,科尔沁,察哈尔,乃至更远一些的内喀尔喀人,都在这一片草原上势力交错分织,形成一个大杂居小聚居的态势。

    会面选在大康堡外的草原上。

    在见宰赛之前,冯紫英先见了阿敏和扎萨克图两兄弟。

    既然两兄弟都求到了布喜娅玛拉这里,冯紫英在怎么也要给自家女人几分面子。陪阿敏和扎萨克图来的是德尔格勒。

    现在叶赫部也挺有意思,之前收留了乌拉部的布占泰,这会子又收留了建州部的阿敏和扎萨克图,这和建州女真作对的意图太明显了。

    德尔格勒看着这个气度雍容卓尔不凡的男人,心情也无比复杂。

    布喜娅玛拉要比这个汉人大近十岁,但是却跟了他,而且还生了一双儿女,难道“可兴天下可亡天下“这句话还真要应在这个男人身上?

    布喜娅玛拉不在乎这些,似乎甘之若饴,心甘情愿地跟了这个男人,而且看样子日后似乎回叶赫部来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搭上冯紫英这条线,日后叶赫部的日子会好过许多,没见着宰赛都要屁颠屁颠地主动来见他?

    东蒙古草原上这个

    家伙的话语权似乎在不断增长着,虽然这个家伙好像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见过冯大人。”德尔格勒首先见礼,阿敏和扎萨克图两兄弟也是见礼。

    “唔,德尔格勒,许久不见了,你父亲和布扬古可还好?”冯紫英含笑打招呼,示意三人入座。

    大康堡是一个小型堡寨,挨着大凌河不远,距离义州卫也很近,只有几十里。

    冯紫英选择这里作为见面地点也是考虑到距离几方都不太远,宰赛也能够接受。

    “父亲和兄长身体都还好,不过比不得大人这般神勇奋发,这一战起码为辽东奠定了三年和平。”

    德尔格勒现在也越来越会说话了,至少冯紫英以前没觉得这家伙居然情商不低,甚至布扬古都有些比不上。

    “呵呵,三年和平,努尔哈赤想要三年和平,大周还未必答应呢。”冯紫英淡淡地道:“阿敏,扎萨克图,你们两兄弟现在有什么打算?我听说努尔哈赤除了你父亲和兄长阿尔通阿被杀了之后,对图伦、寨桑武以及济尔哈朗他们几个已经成年的并未下毒手,还把他们养着,你们怎么看?”

    阿敏和扎萨克图一时间不知道冯紫英什么意思。

    “不必多心,我也是琢磨,努尔哈赤虽然是你们伯父,但是此人算是一个枭雄,既然是枭雄,那肯定对亲情不会太在意,所以杀了你们父亲和兄长,也算不得什么,养着你们那几个兄弟,未尝不是觉得日后可用,不过他自己也有十来个儿子了吧?褚英,代善,阿拜,莽古尔泰,皇太极,听说现在斗得很厉害,褚英现在也被幽禁了,看来若没有什么意外,大概也要步入你们父亲和兄长的后尘,...”

    冯紫英顿了一顿,“家父当年让朝廷封你们父亲为建州右卫指挥使,但却给你们父兄带来杀身之祸,我非杀伯仁,但伯仁却因我而死,家父和我还是有些歉疚之心,所以我也琢磨着也该给你们兄弟一个交待,”

    阿敏和扎萨克图都是全身一震,眼放精光。

    他们当然自己父亲获封建州右卫指挥使才引起了伯父努尔哈赤的极大不满,二人关系原本就不太和睦,因此而急转直下,最后努尔哈赤寻机击败了自己父亲,导致父兄被俘虏然后先幽禁,后处死。

    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论是自己已故父兄还是现在他们两兄弟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父亲之所以败了,不是因为接受了建州右卫指挥使,而是因为实力不济,草原上本来就讲求弱肉强食,便是亲兄弟也是一样,若是自己父亲势大,伯父努尔哈赤战败,父亲一样也不会软手,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认命就是。

    现在作为补偿,这位冯大人难道有意要让自己接任建州右卫指挥使,这简直是飞来横财意外惊喜了。

    但这也一样有一个问题,自己现在手中也就几百号人,凭什么当得起这个建州右卫指挥使?谁会服自己?

    “阿敏,扎萨克图,这个建州右卫指挥使我可以给你们,但是如何让这个建州右卫指挥使成为名副其实的建州右卫指挥使,而非只是一个名头,这还得要你自己努力,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阿敏和扎萨克图二话不说,都是翻身就拜,“大人恩义,我们兄弟铭记在心,如何来做,还请大人教我们。”

    “努尔哈赤年龄不轻了,还能活得了几年?你们那几个兄弟,看样子多半也是各自选择努尔哈赤几个儿子效命,这样下去,日后难免也要刀兵相见所以我琢磨着何如你们去把你们给拉出来,另外努尔哈赤现在头上还戴着建州左卫指挥使,我也不知道朝廷是不是忘了这茬事儿,回京之后,我会奏明朝廷,剥夺其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名头,至于这个名头日后给谁,禇英也好,代善也好,莽古尔泰也好,就要看他们的表

    现了。”

    坐在一旁的德尔格勒也是心中一颤。

    这一招足够厉害,现在大周已经着眼于努尔哈赤之后的建州女真了,努尔哈赤还能活几年?

    按照这个时代的女真人的寿命,努尔哈赤现在已经五十好几了,能活到六十岁就算是高寿了,但这一位才多大,二十出头,难怪人家可以气定神闲地来布局。

    而且冯紫英还肆无忌惮地提到了被幽禁的褚英,明显是要挑起努尔哈赤内部诸子的不和。

    褚英是嫡长子,现在却被幽禁,代善和褚英是一母同胞兄弟,照理说褚英落马,那代善就该最有希望,但听说努尔哈赤更喜欢皇太极,另外还有一个莽古尔泰好像也是不肯退出这场争夺战,估摸着这日后建州女真内部还会有一场争夺战。

    现在大周也要插手,而且还要通过阿敏兄弟去介入,这可越发混乱了。

    阿敏和扎萨克图也听明白了,这位冯大人是要自己兄弟去联系建州女真内部,而且毫无疑问这个目标是要选择在竞争汗味中失败者,因为获胜者肯定是要继承努尔哈赤的衣钵,但失败者才是大周需要的,现在是褚英,日后可能还会是代善或者莽古尔泰,或者皇太极。

癸字卷 第三百七十六节 奸狡诡诈,英雄略同

    阿敏和扎萨克图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阿敏接话:“大人,目前建州内部除了褚英外,代善应该是机会最大的,莽古尔泰不得努尔哈赤喜欢,阿拜太低调,皇太极虽说得努尔哈赤喜爱,但几位重臣都更看好代善。”

    “未必吧?”冯紫英摇摇头,看着阿敏和扎萨克图,“皇太极不是娶了额亦都的女儿么?额亦都会不支持自己女婿?”

    阿敏和扎萨克图没想到冯紫英连这些建州内部的事情都知道,略感诧异,想了一想阿敏才道:“额亦都肯定愿意支持皇太极,但是何和礼、费英东、安费扬古和扈尔汉他们更看好代善,实际上,努尔哈赤虽然喜欢皇太极,但也还是更倾向于代善,毕竟代善立下大功,在建州内部更服众,另外代善长子岳托虽然还不满十四岁,但是英武勇猛,很得努尔哈赤喜欢。”

    冯紫英微微一笑,“这么看来只要除掉褚英,建州内部看样子就无懈可击了?我看也不一定啊,我听说代善和满泰的女儿有染,可是真的?”

    阿敏和扎萨克图都大吃一惊,猛然抬头,看着冯紫英:“大人此消息从何而来,阿巴亥刚替努尔哈赤生下一子,怎么可能和代善有染?”

    冯紫英见阿敏和扎萨克图这般吃惊,也有些意外。

    前世记忆中代善就是因为和阿巴亥有染才会被努尔哈赤所抛弃,失去了直接接任汗位的机会,怎么看阿敏和扎萨克图的模样,似乎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不该啊。

    “没有么?但据我所知,阿巴亥一直和代善有往来,经常送食物给代善,难道没有此事?”冯紫英问道。

    阿敏和扎萨克图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扎萨克图接上话:“大人有所不知,咱们建州风俗和你们汉人习俗有些不一样,继承父业的儿子是可以继娶继母的,努尔哈赤比阿巴亥大三十多岁,现在阿巴亥才二十出头,比代善都要小十岁她两个儿子阿济格和多尔衮都还小,努尔哈赤也有考虑他若过世,代善日后承继他的位置如何处理阿巴亥的意思,所以阿巴亥示好代善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努尔哈赤也会认可,.....”

    “原来如此阿济格和多尔衮多大了?”冯紫英恍然大悟,这里边的门道他就不是很清楚了,他只知道历史上代善因此而栽了筋斗,失去了继承汗位的机会,照理说努尔哈赤对褚英,对舒尔哈齐都能下毒手,没理由对代善就网开一面,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个原因在里边。

    “阿济格才七八岁吧,多尔衮才一岁不到,.....”.扎萨克图回答道。冯紫英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这个时候阿巴亥连多铎都还没生下呢。

    “也罢,代善也好,皇太极也好,暂时可以不管,但我以为褚英和你们的几个兄弟还是可以联系起来,你们那几个兄弟,如果能想办法接出来就接出来,褚英那边,我想你们也应该有渠道联系上,当然,这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冯紫英坦然道。

    “这个建州右卫指挥使,我为你们兄弟留着,经此一役,你们也应该清楚,建州其实并不具备挑战大周的实力,或许建州可以趁着大周内部有些问题的时候侥幸得手一二回,但是只要大周稍微腾出手来,建州就没有机会,只可惜有些人总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在,妄自尊大,要这么,我还觉得我是天命所在呢,哈哈哈哈,.....”

    德尔格勒和阿敏、扎萨克图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布喜娅玛拉,若有所思。

    等到众人退去,布喜娅玛拉才嗔怪道:“你怎么会说那些话?”“哪些话?”冯紫英装傻反问。

    “哼!“布喜娅玛拉跺脚,脸色微红,“草原上那些传言本来就是无稽之谈,可总会有人胡乱联想,我三十岁都嫁不出去,就是被其所害,你现在在德尔格勒和阿敏他们面前说这些,不是授人以柄么?”

    “呵呵,就是那句'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么?”冯紫英大笑,“那我还真喜欢这句话,你跟了我,孩子都生下了,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也有大富贵了?”

    “大富贵是指哲哲,可不是我。”布喜娅玛拉没好气地道:“我的预言是祸福难测。”

    “管它大富贵也好,祸福难测也好,我都不在乎。”冯紫英摇摇头:“阿敏和扎萨克图没那么傻,他们还要依靠我,德尔格勒会去多嘴么?我这么说,其实也是坚定他们信心,人么,只要有了某种寄托或者念想,他们的奋斗动力就会更大,谁愿意跟着一个没前途的家伙?”

    冯紫英的话让布喜娅玛拉无言以对,这个家伙永远都是有道理。

    宰赛是两天后才到的。

    二人见面是在大康堡外几里地的草原上。

    虽然外间依然天寒地冻,但是搭起的帐篷,烧得火热的干牛粪,让整个帐篷里依然温暖如春。

    “一别数载宰赛大人可好?”冯紫英踏进帐篷,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整个快要冻僵的面颊都有些发痒。

    “好,非常好,原来就挺好,现在听得大周把努尔哈赤打得落花流水,我就更好了。”宰赛哈哈大笑,迎了上来,和冯紫英来了一个拥抱。

    宰赛身后跟着的二人是伯洪大和所宰。

    冯紫英知道宰赛在内喀尔喀五部中已经建立起了足够的权威,连续的胜利,加上弘吉剌部实力不断增长,其他四部已经不具备挑战弘吉刺部的实力了,所以宰赛现在在内喀尔喀五部中不敢说一言九鼎,但基本上他决定的事情都能得到落实了。

    弘吉刺部中,像比领兔、伯洪大、所宰几兄弟是他原来就很信任的心腹,现在老四老五刺巴什和刺巴太加上老七色崩都已经效忠宰赛,除了莽骨大还有些不服气外,其他六兄弟都已经对宰赛心悦诚服了。

    “所宰你见过,这是伯洪大。”宰赛给冯紫英介绍了二人,冯紫英也含笑和二人寒暄。坐定之后,立即有人煮上热茶加了奶送上来,冯紫英也没有推辞,喝了一大口。

    “听说额亦都都被努尔哈赤训斥了一番,这可是很少见的,费英东也挨了努尔哈赤的骂,这一段时间努尔哈赤都快要气出病来了。”宰赛说话很随意,“现在建州内部闹得不可开交,也幸亏努尔哈赤还算压得住阵,但就算是这样,我估摸着建州今年都不会安宁。”

    “打了胜仗皆大欢喜,打了败仗就相互埋怨,努尔哈赤就不检点审视一下自己这究竟是谁的责任?”冯紫英淡淡地道:“决定打这一仗不就是努尔哈赤和林丹巴图尔觉得朝廷和南京那边纷争未休觉得可以趁火打劫么?所以我要教训一下努尔哈赤,告诉他,即便大周内部有事儿,但是只要大周能稍微腾出点儿力气来,一样可以教训他!不要觉得捡了两回便宜就可以挑战大周了,那是因为大周没存心要对付他!”

    虽然冯紫英这番话说得有些狂妄,但是宰赛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同样损失了几万人,大周无所谓,立即就可以从中原补充而来。

    但是你建州女真呢?就痛彻入骨了,不知道还得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慢慢把这几万人给补上。

    这还全靠打下了安乐州,要从安乐州的汉人里边来补充汉军旗,否则单靠从野人女真和建州女真内部来填补,那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了。

    这就是人家大周的底气,当然大周内部的确问题也很多,想要真正用全部力量来对付建州女真也不可能,在辽东这个战场上,你也没法支撑那么大的兵力来投入,单单是后勤补给就能把人给拖垮,所以冯紫英这番话也有些夸大其词。

    “冯大人,建州女真始终是一个大患,虽然我也很讨厌努尔哈赤,但不得不承认努尔哈赤还是有些本事的,而

    且还生得几个好儿子,褚英,代善,莽古尔泰,个个都是打仗好手,也幸亏舒尔哈齐父子被他给斩了,否则他的帮手还要更多。”

    宰赛沉吟着道:“至于说察哈尔人,我赞同你原来的看法,林丹巴图尔是个蠢货,和努尔哈赤合作,只会白白替努尔哈赤作嫁衣裳,看看这几次林丹巴图尔浪费了察哈尔人多少人力物力,除了交恶大周,察哈尔人得了什么好?也不知道林丹巴图尔怎么想的,.....”

    冯紫英瞟了一眼宰赛,直言不讳:“宰赛大人,林丹巴图尔若真是和你一样女干狡诡诈,那我觉得你们内喀尔喀五部未必能有今日。”

    宰赛一听,不怒反喜,哈哈大笑:“冯大人,你这番夸奖可真的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了,当一方首领如果不女干狡诡诈,岂不是任人欺哄瞒骗?那怎么来保护一族人的利益?说来,你不也一样不过你更厉害一些,你也是女干狡诡诈,但是却能给人以诚待人的表象,让人心生信任,这一点我自愧弗如。”

请假。

    家中有事,请假一日。

癸字卷 第三百七十七节 联姻结亲,图谋深远

    两人都相顾大笑,觉得十分有趣。

    对林丹巴图尔的看法,二人都比较一致,志大才疏。

    冯紫英的这个看法不仅仅是从现实了解观察得出,也是原有前世历史中的印象,林丹巴图尔在最后十多年里,政策多变,首鼠两端,对内部的控制力急剧下滑,最后导致内部四分五裂,不但对内外喀尔喀失去控制,对察哈尔人内部一样难以驾驭,最后被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轻而易举的击溃西逃,病死途中。

    宰赛对林丹巴图尔的看法则来自于多次交道接触,加上同属蒙古,两边交往十分密切,从日常观察中所获。

    “宰赛大人,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看来我们对察哈尔人未来的命运都不看好,蒙古草原上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袖才是。”冯紫英笑道。

    “冯大人您这话言不由衷吧?大周从来就不希望蒙古草原上出现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吧?你们不是最惧怕再出现一个铁木真么?“宰赛目光直视冯紫英,反问道。

    冯紫英看着宰赛锐利的目光,云淡风轻地道:“宰赛大人,时代不同了,几百年过去了,社会在发展,如果还惦记着以往荣光,其结果只会比未来林丹巴图尔的命运更糟糕,蒙古人想要依靠马背打天下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的蒙古骑射和女真人相比都略有不如了,但您也看到了,女真人引以为傲的骑射,嗯,还有他们纵横东蒙古草原上的披甲兵,在火器面前依然败下阵来,这就是时代发展的结果。”

    宰赛脸上微微变色,双手按在交椅扶手上:“冯大人你就这么自信?一次战事而已,你就这么确定日后大周就可以对建州女真都能取得这样的胜利?既然如此,你何须如此示好于我,结交我们内喀尔喀人?”

    冯紫英对对方的不满和挑衅也不在意,“宰赛大人,这的确是第一次,但是很快你就会发现有第二次,第三次。至于说我为何示好于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在东蒙古草原上的强大对大周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漠南漠北草原纵横千里,现在大周并无意将手伸向那边,只要蒙古人愿意和和汉人和睦相处,愿意接受我们汉人天子天可汗的身份,那就不是问题。”

    “天可汗?”宰赛对这个称呼显然有些无法接受,“现在还有这个称谓么?你们汉人能控制草原的时候已经过去千年了吧?你都说了,现在还沉迷于以往历史,那结果肯定不会太好。”

    “呵呵,我们汉人的历史岂止千年?“冯紫英笑了笑,“昔日唐太宗的天可汗地位也不是谁封的,而是来自于各族发自内心的认可,所以宰赛大人大可不必对此觉得不爽,历史走到那一步,也许就水到渠成了。”

    宰赛看着冯紫英,对方发自内心的自信让他很有些不舒服,但是却又无法反驳对方。

    现实在摆在面前,大周对建州女真一战取得了大胜,哪怕建州女真实力尚存,甚至这一战中大周损失更大。

    但是他有一个感觉,这是一个风向标,转折点经此一役之后,建州女真恐怕不会再想以往那样可以对辽东任取任予为所欲为了,这对内喀尔喀人来说,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宰赛一直在思考。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建州女真对东蒙古草原咄咄逼人的影响力遭遇了重挫,否则科尔沁人不可能对自己的颐指气使俯首听命。

    同样,和建州女真结盟的察哈尔人一样也会意识到局势的变化,此消彼长,这正是自己进一步提升对整个蒙古草原上影响力的好时机,自己这一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求的大周的支持,进一步巩固和扩大在左翼蒙古的话语权,渐渐取代林丹巴图尔的地位。

    宰赛也清楚,汉人是肯定不乐见草原上出现一个铁木真那样的领袖的,但实际他们现在的主要敌人还是建州女真,所以这才是自己的机会。

    和眼

    前这个家伙打交道要加倍小心,但是又不得不说,和对方打交道也很舒服,自己所要的所想的,对方了如指掌,不需要像和其他汉人交涉那样绕来绕去,太费脑子,而且效率极低。

    虽然说不上是坦诚相对,但起码各自的需求都了然于心,行就行,不行就谈,谈到行为止。

    进入实质性的话题之后,反而要简单许多了。

    内喀尔喀人现在基本上已经控制了科尔沁,这种控制当然还谈不上彻底,但是在建州女真大败,而两边的叶赫部和内喀尔喀人以及东南面的大周实际上已经结盟的情况下,夹在中间的科尔沁人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回旋余地了。

    宰赛的下一步的目标就是一方面继续加强和巩固对科尔沁人的控制,另一方面要开始着手从察哈尔人手里争夺影响力和话语权了。

    要和察哈尔人争锋,肯定不是一年半载能结束得了的,这需要一个长期持续的过程,这也需要大周的鼎力支持。

    对大周来说,在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依然是北方边境大患的情况下,支持内喀尔喀人来牵制和削弱察哈尔人与建州女真依然是不变的方针。

    现在的内喀尔喀人还只是具备对察哈尔人的挑战能力,真正要彻底掀翻察哈尔人在蒙古草原上的统治地位还为时尚早,所以在内喀尔喀人的实力尚未达到和察哈尔人实力平衡之前,大周这个方针都不会改变。

    要谈的也不过就是具体的细节和条件罢了,当然大周也不可能只是付出,内喀尔喀人也一样要做出相关的具体表现,大周才会在节点时间上予以支持。

    冯紫英当然不会和宰赛谈具体条件细节,确定一个大的方略框架即可。

    具体商谈细节内容会由相关人员来进行,宰赛把伯洪大和所宰带来的目的也就是要让这两位也多长长见识,领略一下战场争锋之外的博弈滋味。

    “所宰带回来的话我可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明安的女儿吉吉和莽骨大的女儿哲哲都已经送到了这里来。”

    帐篷里只剩下宰赛和冯紫英以及布喜娅玛拉,宰赛含笑看着冯紫英:“我和布喜娅玛拉说了,吉吉我打算纳为侧室,哲哲就交给你,我们俩也就能算沾亲了吧?”

    冯紫英挑了挑眉,又看了看身旁的布喜娅玛拉,“怎么,布喜娅玛拉就替我做主了?”“呵呵,布喜娅玛拉跟了你也是好事,听说她替你把儿子都生下了?”看着一直一言不发此时脸却有些红润的布喜娅玛拉,宰赛目光里多了几分惆怅,“想当初布喜娅玛拉在咱们草原上是天之娇女,无数人都想娶她,可谁都又怕这桩姻缘落到自己头上会带来一些不可预测的东西,这种纠结难言的心态缠绕着许多人,包括我在内,没想带最后她却跟了你,.....”

    冯紫英目光也落在虽然略微有些羞涩,但是却依然坦然的布喜娅玛拉身上,若有所思地道:“他跟了我,我自然会给她一份不一样的生活,叶赫部是属于布扬古和德尔格勒的,她迟早也要离开,在草原上不合适,那就跟我回汉地,回中原,我相信在那边的生活一样丰富多彩,会让布喜娅玛拉幸福美好的。”

    “那我要祝福布喜娅玛拉了。”宰赛很快就收拾起了那份莫名的惆怅和遗憾,作为一族首领,儿女情长从来就不属于他,无论是布喜娅玛拉还是吉吉、哲哲,都只能是一族利益中的一块砝码。

    “来人,去把吉吉和哲哲带过来。”宰赛突然提高声音道。冯紫英讶然,看着宰赛。

    “我把明安和莽骨大的女儿都带来了,你喜欢哪一个,把她带回去。“宰赛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科尔沁人现在不过是屈从于我们的压力之下而屈服,我们纳了她们,未必就能让他们接受我们,但是起码能让他们有所明悟,既然联姻,当然应该选最强大的,现在

    建州女真败了,不再属于强者他们应该接受新的强者。”

    冯紫英尚未说话,布喜娅玛拉却替冯紫英点头应允:“宰赛,我替他答应了。”冯紫英看着布喜娅玛拉一脸认真的模样,皱了皱眉,压低声音:“日后跟着你?”

    布喜娅玛拉从容一笑,“跟着我也可以,都是草原上来的女人,正好可以搭一个伴儿。”很快两个女孩子便被带了过来。

    不得不说当得起东蒙古草原之花的名头,的确是有几分姿色的,吉吉年龄略大一些,大概在十四五岁,白净肌肤,圆脸大眼,而哲哲则小两岁,才十三岁,容貌秀丽端庄。

    布喜娅玛拉自然选了哲哲,听得自己要跟随布喜娅玛拉去汉地,哲哲也是惊讶中带着几分说不出迷惘,最开始还以为自己要和姐姐一道嫁给内喀尔喀人首领,现在没想到去要跟着布喜娅玛拉到大周京师城去,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她有些迷乱。

癸字卷 第三百七十八节 哲哲的命运,返京

    哲哲几乎是糊里糊涂的就跟着布喜娅玛拉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对于她来说,命运从来就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过,从当初父亲和伯父提出要把自己和堂姐一起嫁到建州女真去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经被父亲他们安排好了,自己只能被动地接受。

    自己也许还好一些,听说是建州女真首领之子,年龄才二十,但堂姐就惨了,要嫁给已经五十好几的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按照草原上的习俗,一旦努尔哈赤逝去,继承他地位的儿子还可以继娶自己这个堂姐。

    但谁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结局,她和堂姐都只能默默地接受。

    可局势总是千变万化,在年末就听到了一些消息说草原上形势起到了大变化,传言内喀尔喀人不允许科尔沁人和建州女真联姻。

    但草原上什么时候又轮得到内喀尔喀人说话了?

    不是建州女真就是察哈尔人声音最大,这么多年来,草原上还一直是这样,但现在好像有些变了。

    族里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所以自己和堂姐的婚事就被搁置了下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后来,风向彻底变了,内喀尔喀人大军进入了科尔沁的领地,伯父和父亲他们去和内喀尔喀人谈了很久,总而言之回来的时候父亲很沉默,部族里边气氛也不是很好。

    再后来,就传来消息,建州女真被大周打败了,退了回去,那么自己和堂姐与建州女真那边的婚事自然就作废了,取而代之是新的婚约。

    堂姐要去给内喀尔喀人首领当侧妃,而自己竟然要被送给一个大周汉人大官当侧室。

    哲哲就这么糊里糊涂被族里送到了内喀尔喀人那里,而内喀尔喀人现在把自己送到了这里。

    一直见到布喜娅玛拉之后,哲哲才算是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布喜娅玛拉没有瞒自己,很坦然地讲了整个情况,内喀尔喀人把自己送给了这位冯大人也就罢了,没想到海西女真,或者说女真人中,也是草原上最负盛名的草原明

    珠布喜娅玛拉竟然早就跟了这个男人,而且还替这个男人生下了儿女了。

    这个消息把哲哲给惊呆了。

    都说自己是草原上第二个布喜娅玛拉,十多年前布喜娅玛拉被萨满说是“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引来无数人侧目,但十多年后自己又被萨满说是“身有大富贵之气,日后贵不可言”,这又让族里人也都是对自己刮目相看,但哲哲完全不知道自己日后的命运会是怎么样。

    看着小姑娘惶惑迷茫的模样,布喜娅玛拉恍惚间看到十多年前自己也是这般在草原上被父兄他们这般安排,一个婚约结束,另外一个婚约又缔结,然后又取消,总而言之,迎来送往,牵动草原上蒙古和女真各部的心。

    现在自己淡出了这种婚姻战争,又该轮到了哲哲这个小丫头了。

    一时间布喜娅玛拉也对这个才十四岁不到的小丫头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哲哲,是不是有些无所适从?”坐在马车里一路向南,二女同乘。

    布喜娅玛拉其实不喜欢乘坐这种马车,哪怕这种马车已经经过了改良,在车轴上端开始用一种叫作弹簧片的东西来减轻车厢震动,使得马车乘坐的舒适度好了许多,但她还是更喜欢骑马。

    只不过现在她的身份也不适合骑马,因为在草原上她的形象太过于招摇,草原上许多人都认识她,反倒是尤三姐可以大摇大摆地换做男装和冯紫英骑马并行。

    “东哥姐姐,我也不知道,父亲只是让我一路听话,说女儿家长大了始终要许人,让我好好听从安排,孝敬翁姑,·····.”哲

    哲有些生硬的用着汉话里边的词语来说,听得布喜娅玛拉都有些难受。什么孝敬翁姑这等词语她都不会,当然也没孝敬过翁姑,而莽古斯居然还教授自家女儿这个,不得不说科尔沁人汉化程度是蒙古人中最高的,很多科尔沁人都会说汉话,而汉人商人也最喜欢在科尔沁人地盘上做生意。

    “孝敬翁姑?”布喜娅玛拉似笑非笑,“莽古斯知道你说要去汉地给汉人做侧室?”

    “父亲知道。”哲哲点点头“先前说是要许给内喀尔喀人,后来又说是汉人,

    ......”

    “那你觉得许给内喀尔喀人好呢,还是嫁到汉地来好呢?”布喜娅玛拉有意要逗一逗这个小姑娘“我不知道。”哲哲看

    前辈”,突然鼓足勇气道:“不过东哥姐姐你都嫁给这个男人了那能让东哥姐姐都看得上心甘情愿的男人,肯定是大英雄,那哲哲自然也愿意。”

    被哲哲反将

    将一军布喜娅玛拉倒是觉得有些小看了这个小姑娘了,人家好歹也是出自富贵之家平素耳濡目染,对草原也好,辽东也好,汉地也好,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么说你也知道你要嫁的人是什么人了?”布喜娅玛拉笑了起来。

    “听说是汉人大官,连辽东的汉人将军都要听从他的命令。”哲哲渐渐从开始的紧张担心恢复了平静,尤其是她也感觉到布喜娅玛拉对她没什么恶意,即便是说笑也是带着善意的揶揄。

    “唔,也差不多吧,但你嫁到汉地,能适应么?”布喜娅玛拉问道:“还有,你明白你嫁到汉地的意义么?”

    哲哲一愣,看着布喜娅玛拉,缓缓摇头:“东哥姐姐,我不太明白。”

    布喜娅玛拉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化为一句话:“有些话光靠我说,你恐怕也不明白,只有到了汉地之后你慢慢体会吧。

    一行人从牛庄登船,从水路重返大沽,再从大沽换乘船回京。

    当然布喜娅玛拉和哲哲她们就在天津卫就留下来了。

    冯紫英和薛蝌、贾环这一趟辽东之行可谓去时千里冰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莺歌燕舞的小阳春了。

    这一去就是四个月时间,紧张繁重的战事让冯紫英都有些吃不消。

    倒不是说身体有多么累,而是操心。

    从毛文龙部的数百里奔袭到赵率教、尤世禄他们与额亦都、费英东二部的恶战,再到曹文诏和贺人龙部从侧翼与扈尔汉部的鏖战,到最后重新控制铁岭卫城,把杜松部拯救出来,这每一场战事都让冯紫英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以说,这一场战役是一环扣一环,只要其中出一点儿差错,不敢说就会导致全军溃败,但是杜松部却真有可能覆灭。

    现在取得了一个最好的结果,铁岭卫城保住了,杜松部损失虽然巨大,但好歹也还营救回来七八千人,相当难得了。

    最关键的是打破了建州女真的战略意图,而且重创了建州女真,冯紫英相信一两年内恐怕努尔哈赤都只能慢慢舔舐伤口,要再发起一场如此规模的战事,恐怕没三五年休息做不到。

    不过冯紫英不打算给建州女真三五年的休整喘息时间,九连城到皮岛一线的战线必须要尽快开辟出来,绝不能让建州女真安安稳稳地休养生息,要让他们也尝尝背后失血的滋味。

    此番在天津卫冯紫英就没有逗留了,而是直接回了京师城。

    这一去四个月,无论是朝廷那边,还是家里,都已经是望眼欲穿了。

    妙玉和岫烟都已经生了,妙玉产下一女,而岫烟生下一子,冯紫英也急切地盼着回去看一看。至于说天津卫这边,随时可以过来,倒也不急在这一刻。

    ********

    醒过来时,天已经黑尽了。

    冯紫英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四个月的征战,可谓心力憔悴,后续的事宜安排一样也煞费苦心,反倒是回来路上虽然身体疲惫,但是精神反而放松了许多。

    但他也知道,自己一回来又要投入到各种繁杂的事务中去。

    湖广那边,熊廷弼已经正式浇灭了播州之乱杨应龙父子伏诛,安奢两家也穷途末路,覆亡在即,绵延了几年的西南战乱,到现在总算是看到了结束的曙光。

    山西那边情况略微复杂一些,袁可立在那边打得还算顺手,基本控制住了北部的局面,丰州白莲和土默特人的进攻在经历了前期的凌厉凶猛之后,也逐渐陷入了困境,被限制在了一个较小的范围内,不过整个白莲教在山西开始掀起了此起彼伏的叛乱,虽然规模不算太大,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整个山西的局面处于一种北地基本可控,南部依然乱象纷呈的情形。

    不过随着北面局势逐渐扭转,土默特人已经丧失了原来的气势,开始逐渐退缩丰州白莲还意图联络整个山西白莲教的汉人信徒汇聚起来起事,但由于袁可立牢牢地将丰州白莲主力压缩在北面,而陕西过来的卫军在南部也取得了连续胜利,迫使从陕西流窜过来的乱军也被压到了几处角落之地,不过他们实力犹存,仍然有很大的破坏性。

整理一下思绪,请假一日。

    回京后怎么写,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再请一日假。

    还在梳理头绪,有点乱,明天更新。

癸字卷 第三百七十九节 江南来人,民心微动

    纷乱复杂的诸般事务涌入脑海中,让冯紫英有些恍惚。

    刚回到家中,汪文言就来用了一个时辰把这几个月里朝里朝外的情况做了一个汇报,劈头盖脸的灌入冯紫英脑袋里,弄得冯紫英也有些头昏脑涨。

    本来就行了一天一夜的船,加上这一路颠簸回来,实在是疲倦至极,所以索性听完就睡,啥也懒得想。

    这一觉睡得格外通透,现在赖在床上,就可以漫无目的胡思乱想起来了。

    冯紫英也不确定现在朝局的情况究竟算好算坏,看起来陕西和辽东的局面都被自己收拾平定了,辽东虽然还留有一些隐患,但是冯紫英觉得短时间内努尔哈赤还得要回去先舔舔伤才行。

    四川那边大局已定,山西看起来袁可立也勉强控制住了局面,宣府这边察哈尔人的进攻看上去并没有取得他们想要的效果,麻承勋表现还过得去,但是冯紫英始终担心这条线绷得太紧,一旦内地白莲教起事,这一直袭扰不断的察哈尔人就会是一个随时可能在腰肋上捅刀子放血的大患。

    说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周兵力看起来仍然宽裕,但冯紫英也知道朝廷财力已经无力支撑这样大规模的战事了。

    自己还在辽东,就接到了内阁和兵部以及齐师的来信,言外之意只有一个,尽快了结战事,稳定局面,要先解决南京问题,不能让辽东局面演变成为危机,或者成为一个泥潭,让南京方面有机可乘。

    齐师在信中也很焦虑地提及朝廷财力恐怕是真的吃不消了,连朝中和北直隶诸府官员的薪俸都开始拖欠了。

    让冯紫英有些奇怪的是自己好像给了齐师建议过售卖国家公债的事宜,但看样子齐师或许有所理解,可叶方等人还难以接受。

    可老爹那边是真的打不破牛继宗和孙绍祖的防线么?王子腾那三万北上过江的登莱军就有那么大的牵制作用?

    老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想法?或者陈继先和老爹有什么默契?

    但老爹在给自己信中又好像没有提及这一块,这也让冯紫英疑惑不已,他有些越来越看不懂老爹的操作了,或许老爹是有意不让自己知晓,免得露了行迹?

    就在冯紫英躺在床上冥思苦想的时候,门嘎吱一声,一盏烛光进来,“爷醒了?”

    “我睡了多久?这会子是什么时候了?”冯紫英是卯时进的城,再被汪文言耽搁了一个时辰,连午饭都没吃,就径自睡了,看外边天色已暗,估摸起码睡了三四个时辰以上。

    “这会子都是戌时了。”是鸳鸯的声音。

    冯紫英没动,借着烛光打量着这张鸭蛋脸,柔情似水的目光溶溶落在自己身上,然后将烛台放在一隅,这才过来替自己掖了掖被角

    “爷午饭也没用就睡了,满脸倦色,一直睡到这会子,几位奶奶都来看了爷,看爷睡得太香,都不忍心打扰爷,叮嘱奴婢好生照顾爷,醒了之后再告知她们。”

    冯紫英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书房这边睡的,难怪沈宜修她们都跑过来,这归家第一日却睡书房估摸着她们都有些难以接受了。

    这个时候冯紫英才感觉到腹中空空,饥渴异常。

    “还别说,我还真饿了,可也不想起床,鸳鸯,怎么办?”冯紫英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伸了一个懒腰,“今晚我就不去她们那边了,好生在这边休整一晚,去取些喝的吃的来,我就在这这里吃。”

    鸳鸯愣怔了一下,“爷就在这用饭?奶奶她们那边......”

    冯紫英笑了起来,“那你说我去哪边儿?今天可是初十,去哪边都不合适,那就鸳鸯你陪我最好。”

    鸳鸯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瞪了冯紫英一眼,噘着嘴出去了。

    一碗碧粳粥,一碟藕粉桂糖糕,一碟蟹肉蒸饺,一碟鸡油卷儿,一碟高汤鸽子蛋,四片烟熏鹿脯肉,外加一瓶解乏助眠的凤乳仙醪。

    在辽东这几个月吃惯了粗茶淡饭,加上今日本来就饿得不行,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冯紫英觉得自己口水都忍不住上涌。

    出门一日难在家千日好啊,这两相对比,难怪都想在家窝着,没谁愿意去出远门办差。

    看着冯紫英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桌子饭菜一扫而空,鸳鸯目瞪口呆:“爷这是怎么了,出门一趟,难道就没吃个饱饭么?”

    冯紫英心满意足地接过热毛巾擦拭了脸和嘴,这才舒服地靠在床头,“饮冰卧雪,废寝忘食,这心力憔悴,哪里还有精神想其他?而且面对建州女真的大兵压境,枕戈达旦,随时随地刀兵相见,就算是龙肝凤髓,那也食不下咽啊。打完了仗还得要收拾善后布防,朝廷这边又催得紧,根本没心思考虑别的,......”

    有些心疼地看着冯紫英瘦削了一圈的面

    价,鸳鸯先把东西收拾了,交给门外小丫鬟拿走,然后才又蹩着身子进来,斜靠在炕沿儿边上坐下,“爷都瘦了不少,还是该小心自家身子,外边儿也没有个合适人照顾爷,......”

    “爷这是去打仗,还不像去陕西,这是直接上战场指挥大军,难道还能把你和金钏儿她们带了去?”冯紫英笑了起来,“不过总算是打赢了这一仗,对朝廷也有个交待了。”

    “对了,爷,下午来了几拨人,都是朝廷来的,我说爷还在睡着了,准备来唤醒爷,但他们都说不用,只说明日直接到内阁那边去,阁老们要见爷,......"鸳鸯把前门门房上的话传过来,“另外还有几个江南那边的,...."

    “江南那边的?”冯紫英讶然,“江南哪边儿的?”

    鸳鸯也被冯紫英这一问弄糊涂了,眨了眨眼,“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门房上也只知道对方自称是江南来的,还以为是江南哪家商会的,可对方语焉不详,所以......”

    冯紫英心中微动,江南来人?南京,还是扬州,或者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癸字卷 第三百八十节 香醉忘忧,羁绊难离

    数风流人物正文卷癸字卷第三百八十节香醉忘忧,羁绊难离找上自家门上来,要么就是病笃乱投医,要么就是有所为而来,冯紫英不认为一般人都能觉得自己还能左右朝局的本事了。

    冯紫英舒服地在鸳鸯伺候下靠着炕头斜躺下,手却牵着鸳鸯柔荑不肯放,带着鸳鸯身子也往自己怀里来。鸳鸯涨红了脸,略带担心的看了一眼门外。

    这个时候肯定是没人会不打招呼就往里钻的,就算是几位奶奶要来,外边小丫鬟也会通传,最不济也要做声的,自己好歹也是几位奶奶包括太太都认可的府里管家大丫鬟,都默认了自己跟了爷,没有那个不开眼的还会来故意招惹。

    大爷一别四个月,如果不走的话,自己肯定早就被收房了,本来都要算日子了,结果突然大爷又要奔赴辽东,这是天大的事儿,鸳鸯当然明白,只能把幽怨自怜藏在心里,表面上还得要强作笑颜。

    现在爷总算是回来了,想到这里,鸳鸯心中也是扑通猛跳,总该是遂愿了。

    不过肯定不能是今日,还是得选个吉日。当然爷一趟出去这么久,他的性子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是离不得女人的,再说有尤三姨娘伴着,但肯定也是不能满足的。

    而且听得贾环说爷在天津卫都没歇脚就直接回京了,也就是说爷连琏二奶奶那边儿都没去,就回京了,中间也是没有打野食儿的机会,想到这里,鸳鸯心里也舒服了一些。

    虽然平儿从未正面回应过自己的发问,但鸳鸯确定大爷是和琏二奶奶有私情了,肯定还生下了一个孩子,而且多半是一个儿子。这个私生子就是一个野种,琏二奶奶算什么?外室?恐怕连外室都不能算。

    大户人家主人在外边儿养外室也很常见,但是一般都是两种人。

    一类是风月场馆里从良的姑娘,既有所谓清倌人,也有那些当红头牌。

    另外就是那种小户贫寒人家的女子,这一类居多。

    前者更多的是男人图个名声名气,后者则多半是男人要图生个儿子。

    若是男人家真没有儿子,那外室就有可能被正式收房纳为妾室,简而言之母凭子贵登堂入室,身份要摇身一变有了,当然成为大妇是绝无可能的。

    琏二奶奶图个什么?

    鸳鸯多少也能揣摩出一二来,也能理解琏二奶奶的一些心思,但是却不能认可。生个儿子又能怎么样?现在二姑娘和岫烟姑娘都生下了儿子,二房三房都有了香火纵然长房还没有儿子,但是也不可能轮得到琏二奶奶生的这个野种入继吧?沈大奶奶也是能生的,还有四姑娘也肯定很快要嫁入长房。

    另外不是也还有自己和晴雯、云裳、平儿、金钏儿、玉钏儿这些人么?只要生下儿子,立即抬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不济只要宝姑娘林姑娘这些大妇生下儿子,甚至莺儿、龄官、紫鹃、雪雁这些人生下孩子抬妾,二姑娘和岫烟姑娘立即就可以

    转入长房去,一样就房房都能有传宗接代的

    了,可以说永远无可能轮不到琏二奶奶的孩子出头。

    那琏二奶奶还图个啥?或许就是图有了一个孩子,能羁绊住大爷?

    鸳鸯觉得恐怕琏二奶奶也就是存着这个心思,打这个主意,而且不得不说,现在琏二奶奶也的确实现了她的这个目标,遂了愿。现在琏二奶奶在天津卫听说生意做的很大,王信、林之孝夫妇这些都投靠了琏二奶奶在帮琏二奶奶经营,很有些要自立门户的架势。

    有府里人前两个月在南熏坊那边看到了林之孝,一副富商打扮,全身上下都是绫罗绸缎,手指上的玉扳指,腰间的玉佩,话语里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无一不显示其富裕程度和经济实力,足见琏二奶奶这

    两年已经在大爷的扶持下开始发达起来了,连林之孝都开始张扬起来了。

    当然鸳鸯也知道这里边肯定有林红玉跟了大爷的缘故,这一点鸳鸯是专门问过平儿,平儿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基本上默认了这个事实。

    这让鸳鸯也很是恼火和不忿。

    大爷就是管不住裤带,而林红玉也是一个不知羞的骚蹄子,居然不声不响就爬上了大爷的床,而更吃惊的是琏二奶奶居然就容忍了。

    鸳鸯定了定神道。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

    不也说了爷都乏了,该好生休息休息,······

    冯紫英的手已经揽住了鸳鸯的水蛇腰,手也往其夹袄里钻,透过夹袄里的小衣,温热柔腻的肌肤滑嫩无比,

    出门这几个月,虽说有布喜娅玛拉和尤三姐,但是哪里比得上在屋里百花争艳的心旷神怡,而且布喜娅玛拉和尤三姐也远无法和鸳鸯、金钏儿、晴雯、平儿、紫鹃、云裳这等柔媚可人的丫鬟伺候相提并论,便是莺儿、龄官、雪雁这些丫鬟揣摩人心人意的本事也不是她们能比的。

    被冯紫英半勾半拖的拉上床,鸳鸯也有些情动,双颊如火,鼻息咻咻,对于冯紫英的一些小动作也就任由她去了,冯紫英难得见鸳鸯如此善解人意地配合,哪里还能忍得住自然是先行堵住了鸳鸯的樱唇,舌齿流香,呢喃蜜语,......

    冯紫英手自然而然地就攀上了那对紧致茁壮的玉丘,鸳鸯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不过此时她却没有阻止,一直到冯紫英要开始解开她的汗巾子,魔掌探入腹下要害,才阻拦进一步深入:“爷,今日不行,奴婢虽然如草芥,

    冯紫英立时清醒过来,亲吻了一口鸳鸯的耳垂,鸳鸯身子一阵酥麻,

    鸳鸯一阵迷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鸳鸯走了估计也是真不敢再在这里呆了,再呆下去万一擦枪走火,冯紫英按捺不住,那就反为不美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进来,香气迷离间,上炕钻入自己怀中,冯紫英连眼皮子都懒得睁

    开,手径直便往女人身上摸去,熟悉的香气加上那对峰峦大小程度,冯紫英不用猜都能猜出是谁。

    很快就褪下肚兜小衣,冯紫英在摇曳的烛光下翻身上马,喘息声,呢喃声,伴奏出一曲浪荡人心的小夜曲。

    云收雨歇,平儿躺在冯紫英怀中,俏眸含情,玉靥羞红,

    冯紫英知道平儿嘴里所说的奶奶不是指沈宜修、薛宝钗和林黛玉,而是指王熙凤,扳着平儿的香肩,让其翻过身来,和自己面对,

    平儿把脸贴在冯紫英的颌下悄声细语:“奴婢上个月去了一趟天津卫,见了奶奶,奶奶都瘦了一圈儿,虎子也问起

    冯紫英心里暗叹,搂着平儿的腰腹摩挲着。

    这女人多了,羁绊也就多了,再说当时说得轻松,但现在看来那也是麻烦,尤其是有了孩子你还真没法割舍了。

    府里三房,要说对自己在外边儿的一些勾当行径一无所知,冯紫英也是不信

    的,不过沈宜修大度,宝钗深沉,黛玉不屑,所以都看似风平浪静,但若是自己太过出格,肯定也会影响到夫妻感情的,这个度,自己得拿捏好,

    尤其是王熙凤和宝钗、黛玉都还算亲戚,若是因此而弄得起了龃龉,反为不美了。

    平儿也难。

    冯紫英明显感觉得出来宝钗和黛玉对平儿到来的不那么欢迎,也许在她们心目中这就是王熙凤打进冯府的一颗钉子,刺探情况不说,还在随时提醒着天津卫那边还有一个。

    冯紫英不确定宝钗和黛玉是否知道王熙凤已经替自己生下了一个儿子,但肯定多少知晓自己和王熙凤的私情了。

    纸包不住火,冯紫英也没有指望过自己和王熙凤的私情能一直瞒着宝钗和黛玉,以王熙凤的性子,有意无意都会把这些消息出来,这是迟早的事儿,冯紫英有这个思想准备。

    不过平儿在府里边的日子可能就难过了。

    纵然平儿的性子原来在宝钗黛玉那边赢得诸般赞誉,但一旦有了这种事情,肯定王熙凤的都要算到平儿头上,甚至多少也会怀疑平儿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已经现在冯府里边扮演什么角色了。

癸字卷 第三百八十一节 谣言纷纷,如火如荼

    见冯紫英不做声,平儿撑起头来,望着冯紫英:“爷,是不是奴婢说的话让爷难做了?”

    “不是爷难做,而是平儿你难做了。”冯紫英叹了一口气,手抬起平儿的下颌,温润恬美的脸庞洋溢着性事欢愉之后的娇艳色泽,颈项细嫩如玉,向下被两团粉丘挤出一条诱人的凹陷沟壑,恰巧被锦被遮掩住了巅峰美妙处。

    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平儿略一愣怔之后又反应过来,脸色微变,“是不是奶奶们都知道了?”这个奶奶就是指沈宜修、薛宝钗和林黛玉她们了。

    冯紫英抚弄着平儿的脸颊,慢慢向下“这等事情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鸳鸯都能猜得出,你觉得还能瞒得过晴雯和紫鹃她们么?她们猜到了,纵然不会告诉宛君、宝钗和黛玉她们,但话里话外肯定也会表露出一些来,以她们仨的聪慧,加上我日常的表现,哪里还能猜不到?”

    平儿有些着忙,也顾不得冯紫英手掌在自己胸前流连把玩,颤声道:“那奶奶生了虎子的事儿,她们也知道了?”

    如果沈宜修她们连王熙凤生了儿子的事情都知道了,那这件事情就有些大条了,自己在府里还能落脚么?

    “现在可能还不知道,但日久天长,这等事情多半也是瞒不住的。“冯紫英顿了顿,“若是再拖上两年,等到她们自己都生下儿子了,或许这事儿也就没什么了,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平儿心中略微稳了一些。

    冯紫英说的有道理,等到三位奶奶自家都生了儿子,那二奶奶和爷有了私情乃至私生子,那也就影响不大了。

    更何况二奶奶本来也没有指望要让虎子归宗认祖,成为冯家一员,起码现在是这么想的,但如果三位奶奶都没有亲生儿子,那还有些不好说。见平儿神色有些怔忡冯紫英把平儿搂得更紧,“好了,我都说了,说来说去都是我勾引了凤姐儿,要怪都怪到我头上,若是哪天她们仨问起我,我认错便是,....”

    冯紫英这么一说,平儿稍微展颜,眉目间多了几分期盼和思索,“爷是做大事儿的,这都是小节,奶奶们不会计较的,只是肯定对二奶奶心存芥蒂了,好歹二奶奶和宝姑娘林姑娘都是亲戚,还有琏二爷夹杂在里边这一出,”

    “琏二哥或许也觉察到了一些,不过琏二哥大度,不会在意这个,凤姐儿没替她生下儿子,性子又跋扈,加上又不准他碰你,琏二哥早就想要休妻,现在琏二哥在扬州娇妻美妾,一床四好,只怕早就把凤姐儿忘在九霄云外去了。”

    冯紫英对这个倒是不太在意,就算是贾琏知晓自己和王熙凤有了私情,顶多也就是心里有些膈应,时间一长也就适应了。

    再说了,他现在在扬州,眼不见心不烦,和京师这边联系越来越少,亲戚也基本上没有走动了,说句不客气的话,连他老爹贾赦发配流放他都没怎么过问,只是来信求自己把他摘脱罪名,顺带提了一句帮着照看一下贾赦。

    像贾家入狱之后又出狱,情形不佳,贾琏一样没怎么多过问,也没说帮补救济以下贾家这边,可见得贾琏对贾家屋里这些人有多么的不待见。倒不是说贾琏心性凉薄,而是贾赦实在是太作死招人恨,走私关外之事贾琏也劝阻过几回,还挨过几顿打,拦不住,现在走到这一步,那也是咎由自取。

    说到这里,冯紫英又笑了起来,“倒是凤姐儿做了一件大好事,拦着琏二哥没让他碰你,白白让我捡了一块宝,...”

    平儿心里一热,既有些庆幸,也有些得意,“奴婢哪里是什么宝,不过是爷喜欢信重罢了,

    冯紫英见平儿害羞,心中也是一荡,探手下滑,分开平儿双腿,翻身而上,“那就让爷好好疼一疼你,也好替爷生个

    一男半女,日后你也好在府里有个依靠,....”

    又是一番恩爱缠绵。

    不得不说柔媚可人的平儿在床第间也是最好的伴侣,迎合着冲撞,喘息呻吟,让人难以自拔。

    梅开二度之后,平儿显然有些吃不消了,沉沉睡去,冯紫英虽然身体疲倦,但是精神却越发好。

    府里的情形看来也不那么安稳,这后宅之事冯紫英是不想过问的,但有些时候却又不得不插手,谁让自己偷了王熙凤,而王熙凤又和宝钗、黛玉是亲戚呢?

    这一联想,冯紫英心思越发泛滥开来了,还有李纨,现在府里应该还没有几个人觉察自己和李纨也有私情,便是鸳鸯恐怕都还不知晓,也就平儿可能有些怀疑,但也不确定。

    心思一转又回到了陕西那边,史湘云和秦可卿都还在那边,之前鸳鸯悄悄把信给了自己,是史湘云来的,大概是怕沈宜修,尤其是宝钗和黛玉知晓吧。

    湘云在信中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冯紫英也明白,无外乎也就是提醒一下自己,那边还有一个苦命人在等候着自己的消息。

    自己这一回来就是半年多了也没有一个音信,要说也不能怪自己,刚回来一两个月就碰上了辽东这边出事儿,一去辽东就是四个月时间,连妙玉和岫烟生下孩子自己都没顾上,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事儿?

    不过自己这一趟立下大功回来,多大的事儿朝里几位大佬都得要给几分面子酬谢自己,自己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反正自己短期内也没法再升官了,这都正三品了,朝中再升就只能往左侍郎走了,可这显然不可能,没一两年,自己别想再动弹。

    既然晋升无望,那自然就可以在其他方面索要“报酬”了。

    云丫头的事儿,甚至那几个女人的事儿,似乎都可以考虑进来了。

    冯紫英发现自己还真的有这样一个弱点,拔吊无情的事儿真还做不出来,沾染上一点儿,都觉得好像再怎么也都要想办法帮一把,这究竟是优点还是缺点,不好说。

    汪文言之前也给自己介绍了朝里的情况,现在据说太上皇和皇上身体都有恶化的迹象,太上皇是冬日里受了凉,就一直没有能起床了,说是在一直养病,但是这个年龄了,不敢用猛药,只靠养,不知道还能不能起床。

    皇上的情形也不好,始终没法真正清醒过来,时而好一些,时而差一些,但在床上缠绵这么久,肯定对身体有影响,所以日渐委顿,按照御医的说法,恐怕没有再恢复的希望了,只会慢慢拖下去,乐观估计半年,悲观估计也就是三个月,甚至不到。

    若是短时间内太上皇和皇上都驾崩,那可真的对朝局冲击太大了,或许义忠亲王就在等这个机会?

    可若是内阁直接立几个皇子中一个呢?义忠亲王在这里讨价还价,就不怕内阁心一横丢开他?这还真有些麻烦,各种变数太多,弄得冯紫英自命不凡都没法预测了。

    几个皇子中依然攻讦内讧不断,现在禄王的情况也不太妙,因为现在只有一个监国,理论上一旦皇上驾崩,那肯定就该是禄王继位,当然义忠亲王入继大统另说,所以其他几位皇子乃至妃子们都开始集火于禄王身上了,先要把禄王从监国位置上拉下来才是迫在眉睫的,所以现在是各种“传闻”都往禄王和梅月溪身上堆砌。

    一会儿是禄王在青檀书院里豢养娈童,喜好男风,一会儿又说禄王是天阉,没法生育,还有传闻说禄王脑后有反骨,也不知道这反骨究竟是什么样,禄王有反骨究竟要反谁?

    当然更多的污水是泼向了梅月溪,有说禄王不是皇上所出,而是忠顺亲王和梅月溪勾搭成女干所出,说当初忠顺王借着当时皇上患病去宫中看望,与梅月溪有了私情,而梅月溪天赋异禀,皇上根本没法满足才会

    借患病躲避梅月溪,结果却被忠顺王捡了个便宜,梅月溪生育了禄王之后,皇上便再也不肯临幸梅月溪,转而宠幸郭沁筠,也就是这个原因。

    还有说上三亲军十多年前搞的一次清理,有多名旗手卫亲兵被杀,就是因为中一名军官和梅月溪有私情,恭王就是那名军官所出,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表示,禄王和那名军官长得一模一样,而那名军官据说是太上皇和当年燕悦楼一名红极一时的头牌歌伎的私生子。

    这些传言连细节都描述得极为详尽,可谓绘声绘色,在京中茶楼酒肆里广为流传,弄得连说书人的生意都清淡了不少。

    冯紫英对这些流言自然是嗤之以鼻的,越是这般绘声绘色栩栩如生的,越是可信度欠缺。

    单说这梅月溪和郭沁筠,梅月溪冯紫英没有“尝过”,但郭沁筠冯紫英却是亲身“体验”过,那才是真正的身怀名器,你要说这恭王如果不是皇上所出,冯紫英还能信几分,因为郭沁筠这种体质,皇上那个年龄恐怕还真的有些吃不消,但这谣言却是反过来了,说梅月溪是天赋异禀身怀名器,所以皇上不敢承受,这不是倒过来了么?

癸字卷 第三百八十二节 选择异同,条件博弈

    起床之后,冯紫英在平儿伺候下洗漱完毕,才迈步先到长房这边。

    沈宜修她们早就起床了,候着冯紫英。

    桐娘早早就扑上前来,搂着冯紫英脖子喊爹爹,那吹弹得破的脸蛋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几个月不见,冯紫英内心竟然多了几分记挂,这血脉相通竟然真的让人心动。

    抱着桐娘径直出门,到了二房这边,看了迎春生下的儿子安郎,又是一番逗弄,又举步去了三房这边。

    妙玉和岫烟生下的孩子时间只差三日,妙玉生下姐姐,岫烟生下弟弟。

    算了算,光是这府里边都是四个孩子了,如果算上外边儿王熙凤和布喜娅玛拉的三个孩子,自己也算对得起冯家了。

    七个孩子,四男三女,纵然是三房,平均下来,也能分到一个男嗣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沈宜修、薛宝钗和林黛玉这三房嫡妻都没有诞下男嗣,这恐怕是所有人最大的遗憾。

    不过在冯紫英看来,这应该是迟早的事情,自己从辽东这一趟回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门了,白日里上朝办公,那夜里就可以好好在三女身上耕耘播种,力争早些让三女得偿所愿。

    妙玉和岫烟的孩子也需要取名了,书名可是暂时缓一缓,不过小名先要取上,沉吟良久,冯紫英才定名英娘和卫郎。

    算一算,沈宜修所出的桐娘,布喜娅玛拉

    所出的苏娘,妙玉所出的英娘,王熙凤所出的虎子,迎春所出的安郎,布喜娅玛拉所出的贲

    郎,现在岫烟又生下了卫郎,差点儿都能坐上一桌了。

    原本是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美好时光,却总是要被人打断,来自兵部和内阁催促冯紫英的来人都等候在府门上,宝祥、瑞祥连番来叩门,鸳鸯和金钏儿也两度进来提醒,百般无奈地冯紫英才懒洋洋地出门直奔兵部。

    汪文言陪着冯紫英一起乘车,要借着这段时间再和冯紫英说一说京里近期一些其他情况。

    “几家闹腾得很厉害,可能是和太上皇与皇上情况不佳有很大关系,不过朝中似乎对这些不太在意,......”

    汪文言一边介绍一边思考:“我感觉啊,就是纯粹的感觉,当辽东战事的结果出来之后,好像朝廷和南京方面的谈判骤然加快了,......”

    “文言你的意思是朝廷要和义忠亲王达成妥协?”冯紫英若有所思,“我还没去辽东之前,只知道朝廷在和南京谈,但是条件差距很大,大家都都还能僵持,怎么辽东战局好转了,胜利了,感觉朝廷反而要向南京那边妥协了?”

    “大人,户部支撑不住了,海通银庄都借了一千多万两银子了,压得户部喘不过气来,还有公债,看这个样子,估计还得要继续借,就算是现在朝廷和南京那边谈妥,但要等到江南的赋税解押进京,我估计都是半年后了,南京和朝廷打仗,一样也是江南出银子,两年本来该解押上交户部的江南赋税,都被南京用得精光,也就是说,今年能解押进京的也就是今年本来该上缴的,可去年前年的呢?那就只能化成水了,而且看南京和朝廷的僵持不下,其中一个重要条件就是江南那边赋税可能要降低,这也是一个无法达成一致的重要因素。”

    汪文言叹息,这才多久,一年多时间,朝廷借海通银庄的银子就超过一千万两,加上户

    部发行的国家公债四百万两,现在据说户部又要准备继续向海通银庄借贷三百万,另外还要发公债二百万,这意味着朝廷负债已经快两千万两银子了。

    这么大一笔银子,光是利息,每年都要超过三百万两,就算是朝廷借贷可以利息打折,但估计也要年息十二,也就是二百四十万两。

    关键是现在这种情形下,朝廷的赋税别说还本付息,就算是维持现状都做不到,还得要继续借贷,或许三五年后,朝廷欠债可能就要超过亿兆。

    汪文言的话让冯紫英也无言以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朝廷没银子,那一切都要陷入停顿,而自己的借债理论,似乎还没有被内阁诸公接受。

    “那文言,你觉得现在朝廷打算如何做?”冯紫英觉得汪文言跟着自己经历了这么久了,应该已经成熟了许多,不仅局限于把自己掌握分析情报了,而应该更进一步,提出他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大人,你觉得如果义忠亲王真的入继大统,对咱们大周朝廷有多大的影响?我是指和几个皇子中某一位,比如寿王或者禄王相比,会有多大的差异?”汪文言反问。

    汪文言这个问题问得好,让冯紫英一时间都不好回答。

    他也想过,义忠亲王入继大统之后,会和永隆皇帝有什么不一样,能恢复到元熙帝前期那么强势,驾驭朝政么?很显然不可能。

    当下内阁已经相当稳固,叶方齐李四人可以说现在配合相对默契,江南、北地和湖广士人在朝中的搭配比例也相对合理,如果义忠亲

    王入继大统,那么原来跟随他那帮如汤宾尹、

    缪昌期、顾天峻、朱国祯这些被边缘化的江南士人势必要有一个交代,这也会成为一个博弈较量的焦点。

    另外一个因素就是武勋了。

    从目前的角度来说,元熙帝后期开始武勋就开始被冷遇,永隆帝更是延续了这一策略,武勋势力加速没落,即便是在他们最后的根据地——军中也被削弱了许多。

    武进士和边地豪门这两大群体迅速取代了武勋贵族成为军中势力主流,这大概也是牛继宗、王子腾这些人为什么会投入义忠亲王麾下的主因。

    如果义忠亲王入继大统,那么被边缘的江南士人,还有残存的武勋势力,如何处理,都是一个难题。

    这种情形下,义忠亲王和寿王(禄王)继位的话,在政策上会有什么不同?朝廷内阁又会如何看待和应对?

癸字卷 第三百八十三节 插手禁军,把持军权

    马车辚辚,伴随着车轱辘压着青石板轻微的晃动,带来某种奇异的感觉。

    冯紫英仰着头思索了许久,才缓缓道:“若是内阁能一直保持着现在这般强势,尤其是兵部能对边军和卫军的掌控力进一步增强,国内局面没有太大变化,那么寿王禄王也好,义忠亲王也好,谁入继大统都不影响大局,不过,文言,叶相、方相和齐师也都五十好几了,道甫公六十了,他们四位这样的格局能维系多久?尔张公现在都一病不起,不得不致仕,现在内阁都还没有来得及补缺,所以啊,这局面还真不好说。”

    冯紫英的话堪称诛心,但是汪文言却知道这是大实话。

    无论天家子弟承认不承认,从元熙帝后期以来,文臣势力不断膨胀,某种意义上来说,元熙帝内禅让位于永隆帝也是迫不得已之举。

    当初元熙帝后期因为多桩事务与内阁态度迥然各异,导致几度僵持,引来内阁暗中抵制,甚至让朝局陷入停顿,元熙帝就算是想要把皇位交给义忠亲王也有很大难度,所以最后不得不让永隆帝继位,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妥协。

    当然,现在再让义忠亲王来上位也并非不可能,但是情况却截然不同了。

    那个时候的沈一贯为首辅,还算客气,因为北地士人和江南士人关系很僵,但现在叶向高和方从哲为首的江南士人和齐永泰代表的北地士人已经日益默契,加上从中润滑协调的李三才,可以说现在内阁的掌控力是最强的。

    无论是军中,还是地方上,都在内阁的强力驾驭下,这个时候无论谁身登大宝,都不得不屈从于内阁。

    可这种局面还能维持多久呢?一旦四位阁臣中哪一位病故或者致仕,必定引来动荡,谁来继任入阁都未必能有他们四位现在的那种威望和驾驭能力,这可能会给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位以机会。

    当然就目前来说,内阁四位身体都还算过得去,所以选择义忠亲王亦无所惧,义忠亲王未必耗得过内阁四位阁臣,而内阁现在也就是在积极培养着下一届可堪入阁来维系稳定局面的士林首领。

    “大人,那我以为内阁完全可以从容地和南京谈判,就算是现在户部艰难,但整个局面是在掌控中,按照大人的理念,海通银庄还可以继续向朝廷输借,这种情形下,朝廷未必就要那么急迫,......”

    汪文言也在思考,义忠亲王如果和寿王禄王谁登大宝都一样,那朝廷就真的不急了。

    “文言,你刚才还在说户部支撑不起,这会子又态度大变,这是何故?”冯紫英笑了起来。

    “大人,我刚才担心的是因为财力不济,导致政局动荡,但现在看来内阁驾驭局面很稳定,反倒是南京方面恐怕有些着急了,这反而是朝廷占优才对。”汪文言笑着道。

    冯紫英点了点头,“嗯,其实真不必太急,陕西平定,辽东事了播州之乱已平,四川局面迎来曙光,现在也就是山西和宣府这边,当然白莲教还是大患,但南京方面看到这种局面估计义忠亲王自己也着急了,真要等到山西和宣府都平定下来,那朝廷对南京就只有一个态度,无条件投降了。”

    二人便一路探讨着,一直到了兵部公廨。

    冯紫英是兵部右侍郎,自然有自己的办公区,汪文言、吴耀青他们也都在这一区域和兵部的几个官吏一道办公。

    不过汪文言和吴耀青作为私人幕僚,和宝祥、瑞祥这些长随一样,薪俸都是有冯紫英私人支付,朝廷并不承担。

    一起办公,但薪俸各付,这种独特的模式也是大周特有。

    当然作为私人幕僚长随这一类人,一旦东翁主子离任,他们也会跟随离任,而其余官吏则不需要,继续服务下一任官员。

    右侍郎独有一处小院,除了正房

    、书房、休息房,还有两边的厢房、耳房正方书房和休息房是冯紫英一人的,十间左右厢房主要供幕僚和官吏所用,其中左边五间归幕僚所有,右边五间是官吏所用,另外耳房则是长随和私人护卫居所。

    正房主要是用于接待、见客和商议所用,而书房则是办公,休息房则可

    以午间小憩,当然夜里办公太晚也可以在这里歇息,不过官员们家都在京中鲜有晚间也在这里歇息的。

    还没到右侍郎小院,那边一名小吏已经来催冯紫英赶紧到尚书那边。冯紫英换了一身官袍,这才不慌不忙朝张怀昌办公居所踱步而去。再紧急也就那么回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天也塌不下来。

    经历了辽东这一战之后,冯紫英觉得自己态度一下子从容淡定了许多,再也不像在陕西那样心急火燎了,这种事情发生都是远在天边,你急这一会儿也没用。

    看着冯紫英气度雍容地迈步而入,张怀昌脸上也露出一抹欣赏之色。

    出去这一趟,冯紫英变化不小,之前从陕西回来还不明显,但是辽东这一趟,饮冰卧雪,运筹帷幄,冯紫英的成长很快。

    作为兵部尚书,辽东那边的情况他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基本都在掌握之中。

    冯紫英作为督师,并未身先士卒,亲临一线,而是坐镇城中,只负责稳定军心,拍板决策,但恰恰这才是作为文臣督师应该做的。

    在陕西虽然也是大获全胜,但张怀昌觉得冯紫英还隐约有几分武人将帅的风范,但是这一次在辽东,冯紫英就真正体现了文帅督师的风范。

    还有昨日回京,部里边也派人上门,对方还能从容不迫地睡了一晚才来上朝,这固然让张怀昌有点儿不悦,但是也觉得冯紫英有了一点儿泰山压顶不变色的气度了。

    “见过尚书大人。”冯紫英行了一礼之后张怀昌才示意入座。“稚绳兄呢?”冯紫英没见到孙承宗,有些惊讶。

    “稚绳去了保定和河间,检查卫军整编情况,不太乐观,卫军中白莲教也有蔓延之势。”张怀昌皱了皱眉道:“另外蓟镇军中白莲教徒活动迹象越来越明显,这也是稚绳最担心的。”

    “哦?”冯紫英心中一凛,“有什么迹象?”

    “蓟镇逃卒越来越多,其中多是从保定、河间、真定以及顺天四府籍贯的,根据龙禁尉和刑部调查反映,多与白莲教有关。”张怀昌揉了揉太阳穴,“这股风潮似乎有越演越烈之势。”

    冯紫英顿时紧张起来,“逃卒风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怀昌想了想,“从去年年末就开始了,最初不多,也就是零星几人十几人,但过了年之后,就开始逐渐增多,蓟镇光是二月份就有逃卒四百余人,三月又有三百多人,保定卫军中疑似白莲教徒也有不稳迹象,暗中聚会,四处勾连,......”

    冯紫英忍不住咂嘴,数百人逃卒,肯定不是一个堡寨哨所,而肯定是整个蓟镇军都有这等泛滥的迹象,这些教徒在边军中多年,基本上都是能征惯战的宿卒,一旦回乡,只怕就会立即成为起事的军事骨干。

    说起来数百逃卒和十万级别的蓟镇军相比不值一提,但是这些人都“火种”,在乡间如果登高振臂一呼,只怕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

    “稚绳兄觉得如何?”冯紫英再问。

    “稚绳觉得需要高度警惕,他担心山西局面没有彻底控制下来之前,我们和南京谈判又尚未敲定,白莲教这一起事的话,会破坏我们和南京谈判,甚至陷谈判于不利境地。”张怀昌也没有再遮掩什么,“朝廷和南京谈判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了,估计也就是一两个月之内就能有结果,这还要全靠你在辽东这一仗打得漂亮。”

    冯紫英摇摇头,“大人觉

    得南京方面和白莲教突然如此活跃,可有瓜葛?”

    张怀昌微微颔首,“不好说,纵然义忠亲王本人未必清楚,但下边人做事却没有底线,也许就有联络,起码这样一施压,有利于他,至于谈好之后,再行翻脸不认也很正常。”

    冯紫英想了一想才道:“那也就是这两三个月里就该见分晓了,无论白莲教起事不起事,都要坚决彻底地将其铲除剿灭,稚绳公这一趟走得很有必要,至于南京这边,无碍大局,只要把京营和上三亲军兵权收归兵部,还有五城兵马司,......”

    张怀昌看了冯紫英一眼,这家伙的心思倒是和叶向高他们一样,只要把京营和上三亲军控制住,义忠亲王入继大统也无所谓了。

    “紫英,今日我也就是要和你谈此事,京营和上三亲军军权,需要收归兵部,五城兵马司倒是可以让巡城察院继续掌控,反正都是朝廷掌握。”张怀昌吁了一口气,“本来早就该着手了,可你走了,就拖下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冯紫英知道这事儿又得要搁在自己手上了,不过他很愿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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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