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字卷 第三百节 朝鲜之患,建州出手
宝琴她们回来了,不过晴雯那几乎要流出水来的娇媚的神情哪里能瞒得过眼尖的宝琴?
虽然她表面神色未变,但是看晴雯的目光却冷了不少。
倒是尤三姐在一边掩嘴吃吃笑个不停,知道今晚冯紫英又要有罪受了,不把冯紫英榨干,休想过关。
晴雯倒也不惧。
这也算不上偷嘴,从开封府接上,几乎夜夜都是宝琴伴宿,尤三姐和她都沾不上边,自己纵然只是个通房丫头,但也是长房的通房丫头,三房人不在,你二房就吃干抹净,未免太过了,自己就算是偷吃了,那又如何?
本身就已经把二房这边得罪了,回京之后自己也无须看谁的脸色,只需要把大奶奶伺候好就行了,若是真的今日一发中的,怀上一男半女,那晴雯觉得自己一切都值了。
冯紫英也看见了这情形,不过他却视若无睹,后闱之事自然是后闱自家解决,他若是去掺和,反而不美。
正琢磨如何化解眼前的尴尬,却看见吴耀青在舱头一闪。
汪文言提早返京了,留下吴耀青。
提前返京的原因是要未雨绸缪,早些为冯紫英进京之后做准备,不能进京之后再来收集相关的情报消息,那样太被动。
吴耀青跟随在冯紫英身畔,既要承担情报联通的责任,同时也要肩负其随身护卫安排任务。
“耀青,有事儿?”
“呃,是有点儿事情要报告。”吴耀青点点头,手里捏着一张信纸。
冯紫英嗯了一声,便径直入内,吴耀青也跟了进来,像宝琴和晴雯都知道有正事儿,所以也都收敛了神色,不再做声。
进了客舱中段,这里时平素冯紫英看书休息所用,相当于一个流动书房,处理事务也在这里。
“察哈尔人有异动,而且辽东那边建州女真也在调动兵马,据说规模相当大。”吴耀青压低声音,“建州女真还给朝鲜那边施加压力,要求朝鲜出粮出夫子,还要出五千兵马,朝鲜那边还在犹豫,尚未正式答复。”
冯紫英浓眉皱了起来,努尔哈赤连朝鲜人都要逼着出兵了?
虽说宽甸六堡丢失之后,建州女真开始逐渐取代大周以朝鲜保护人自居,对朝鲜指手画脚,但是朝鲜毕竟也是一个国家,政权军队和地方政府体系完整,建州女真那点儿实力威胁朝鲜可以,甚至也能敲打朝鲜,但是要说能一下子就把朝鲜灭了,那就是笑话了。
平素建州女真找朝鲜要粮要夫子,这冯唐还在辽东时就有这种情形了,虽然大周再三警告朝鲜不允许其为建州女真提供粮秣和人力,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朝鲜很现实,还是悄悄给建州女真提供粮草夫子,只是经常对建州女真提出的数量打折扣罢了。
但现在要求朝鲜配合出兵,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是一个不太好的迹象。
如果连朝鲜都敢出兵来配合建州女真进攻大周,那辽东镇在努尔哈赤的心目中就已经虚弱到相当境地了,这意味着建州女真对辽东发起进攻的可能性会更大。
“朝廷难道就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努尔哈赤威胁敲诈朝鲜,朝鲜那边什么态度,派使来京师了么?”冯紫英稳了稳心神。
“朝鲜那边派了使者来京师了,主要是阐述现在朝鲜自己的难处,请求大周的谅解。”吴耀青脸色也很严肃,“但看样子朝鲜人还会像以往那样,打折满足建州女真的要求,可打折也是出兵了,这性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绝对不能让朝鲜出兵,哪怕一兵一卒都不行!”冯紫英勐地击掌于桉,脸色森冷,“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方法,都要坚决制止朝鲜的异动,否则其他人有样学样,那就不可收拾了!”
朝鲜虽然在大周心目中不算什么,但这却是一个和大周相似的农耕国度,和建州女真是呈互补性的。
一旦被建州女真拉上船,其对建州女真的作用会越来越大。
尤其是出粮出夫子,都能极大的将女真人从劳役与缺粮的境地解脱出来,使得他们能够更心无旁骛地对大周发起进攻。
而如果努尔哈赤大方一些,在取胜之后给一些战利品给朝鲜,同时也让朝鲜感受到大周的虚弱,那以朝鲜当下那种心态,绝对可能变成建州女真的爪牙。
“可大人,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吴耀青也觉得棘手。
冯紫英在舱内踱步两圈,然后才沉声道:“让沉有容的登来水师舰队出动,去汉城那边转一圈,先控制皮岛及其周边的岛屿,另外,如果可以的话,要求借用济州岛!”
吴耀青吃了一惊,“皮岛属下知道,就在铁山附近,驻扎皮岛,能够震慑朝鲜,可是要求借用济州岛就有些南辕北辙了,朝鲜会觉得我们是在欺凌和挑衅啊。”
“如果不能让他们感到痛楚和威压,他们还会不断地,甚至越来越多地向建州女真提供粮食和夫子!看看,现在不已经发展到了建州女真要他们出兵,而他们居然意动,还要来向朝廷要求理解,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这就是放纵的结果!所以现在我们只能以牙还牙,如果只有凶神恶煞才能让他们俯首帖耳听命,那我们也不吝于如此,女真人的刀锋利,我们的火铳和火炮一样可以吞噬一切。”
冯紫英咬牙切齿地的神态让吴耀青也吓了一跳。
他还很少看到冯紫英如此愤怒,在陕西平乱一年多,虽然也经历了不少,但是冯紫英始终都是保持着风度翩翩游刃有余的姿态,但今日为此事,冯紫英竟然如此暴怒。
“大人的意思是索要济州岛只是一种姿态,而迫使朝鲜拒绝建州女真才是目的?”吴耀青明白过来。
“未必,济州岛也是威慑日本和日后开拓虾夷、苦兀的一个重要基地,若是能借用过来,或者占下来,意义作用都很巨大。”冯紫英摇摇头,“不过现在朝廷还无力做到那一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迫使朝鲜和建州女真一步一步划清界限,或许下一步借用皮岛,我们的水师完全可以从沿着鸭绿江深入,从义州过去在努尔哈赤的背后插一刀,别以为他们拿下宽甸六堡就高枕无忧了,迟早我们要把宽甸六堡拿回来!”
冯紫英的话已经有些兵部侍郎的架势了,吴耀青也听得心潮澎湃,跟着这样的上司才有意思,开疆拓土才是男儿所为,相比之下平乱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活儿了。
只可惜朝廷现在还陷于内忧外患之中,若是能尽早把南京这边事情解决,专心致志来对付蒙古人和女真人,那才值得好好去搏一把。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要调动沉有容和登来水师去朝鲜示威,还得要会回京之后和张大人以及内阁禀报,但是如果不这样做,肯定是阻止不了朝鲜,所以这一棍子必须要好好敲打敲打朝鲜。”冯紫英摆摆手,“此事记上,回京之后第一件事情就要去处理好。”
吴耀青点点头,“还有就是有消息传来,王子腾的登来军一部已经在枞阳渡过长江,进入安庆府境内,人马大概有三万余人。”
冯紫英略作思索,“王子腾这是料定熊廷弼现在无力进军江西啊,这么大胆,……”
“登来军八万余人,分一部三万人出来还有五万人,熊廷弼的荆襄镇加起来也不过六万余人,加上四川那边整编的卫军也不超过十万人,现在四川贵州那边安奢两家仍然在负隅顽抗,我估摸着今年年底之前四川贵州这边的战事都未必能结束。”吴耀青皱起眉头,“不是说熊廷弼是文臣中最知军的么?他和孙承宗号称元熙晚期的双璧,怎么在平定四川这一战就打得如此纠结?”
冯紫英瞪了吴耀青一眼,“飞白兄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和稚绳兄、礼卿兄都是文臣中少有知兵的,不过四川贵州那边地理和气候和北地江南都不同,换一个人未必就能像飞白兄这么好,咱们都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真要去了,一样坐蜡,还得要多一些耐心,若是一位催促,说不好就还要出乱子了。”
吴耀青意似不信,“大人若是去,属下相信肯定会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行了,别拍我马屁了,我有自知之明,四川那边打仗,山险水恶,我没把握,杨文弱老爹杨鹤去了那么久,碰得鼻青脸肿,还不是灰熘熘回来?”冯紫英笑着摇头,“王子腾的登来军进了安庆,我老爹那边就吃紧了,王子腾练兵还是有一套的,不过……”
冯紫英没说下去了,老爹和牛继宗、孙绍祖是不是在打默契仗,他还真不好说,只可惜过河南时隔着南直隶那边太远,联系也不好联系,而且有些话不好在信中说,也就作罢。
不过进京之后,综合各方面的情报消息揣摩一下,冯紫英觉得就能琢磨出一个大概来了。
癸字卷 第三百零一节 床笫情话,东哥不凡
船队终于在丁字沽靠泊。
冯紫英一脸疲倦,看着薛宝琴和晴雯几人,“我要在天津卫等登来水师提督沉大人见一面,你们先行回京,我估计两三日就能回来。”
薛宝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含笑道:“那夫君可要小心一些,这一路奔波数千里,和沉大人见面莫要熬夜长谈,须得要劳逸结合,早些回府里,姐姐她们都还在盼着你早归呢。”
冯紫英面色澹然,点点头:“嗯,为夫知道,你们回去之后也好生歇息休养以下,这从陕西回到京师,这水土又有变化,莫要伤了脾胃。”
感觉到薛宝琴似乎话里有话,冯紫英心里也有些发虚。
这一走一年多时间,和王熙凤只是书信来往几封,而且现在布喜亚玛拉也生了一对儿女,都住在天津卫,冯紫英内心也还是有些歉疚之情。
这途径天津卫,过“家”门而不入,冯紫英做不到,好在正好邀约沉有容一见,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
登来水师舰队的主力现在基本上已经开始从登来那边转移到了大沽和榆关一线,因为辽南金州那边的港口码头尚未建成,一旦建成,登来水师会将把整个渤海完全囊括进来,成为内湖,而且还要依托济州岛,辐射到黑水洋和鲸海。
一直到船队起帆北上,冯紫英才离开码头。
这还真有点儿背着妻子养外室的感觉,说来好像也是,这王熙凤和布喜亚玛拉现在都没名没分的,不是外室是什么?
说起外室,冯紫英突然又想到了还在西安城的水穆两家女人,更是一个烫手山芋,还不知道如何了结才好,好在都回来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一件一件来办。
王熙凤的大宅很好找,天津卫城里也不算大,冯紫英只带了瑞祥一人,当然也还有几名护卫,这是少不了的。
瑞祥先行去通传,所以当冯紫英到门口时,宅门早就开了,迎面就能看见牵着虎子的王熙凤和抱着两个婴童的布喜亚玛拉。
饶是王熙凤自诩坚强,布喜亚玛拉独立惯了,但是看到这个魂牵梦绕的男人出现在面前时,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心潮澎湃。
冯紫英看到二女一样是心潮起伏,一年多不见,恍然间王熙凤身畔的孩童已经两岁了,目光里多了几分好奇和害怕,显然对这个阔别一年多的老爹都很陌生了,而布喜亚玛拉手里抱着的两个婴童却还在伊呀学语,对外界也还茫然无知。
一晃自己居然就有三个“私生子”了,这让冯紫英都觉得不可思议。
布喜亚玛拉这两个身份未定,估计布喜亚玛拉自己现在也还没拿定主意,日后这两个孩子长大了之后,究竟该如何自处,又或者承担起什么担子来,都很难现在就下结论。
门上不宜久留,冯紫英也是迅速踏进院门,揽着二女便往里走。
大门关上,这内里就都是自己人了,跟了王熙凤多年的丫鬟下人,包括红玉在内,丰儿、善姐,还有王信、昭儿这一帮子,还有林之孝夫妇,这些都是知根知底的了。
久别重逢,自然也要给冯紫英和王熙凤、布喜亚玛拉单独见面亲热的机会,这个时候王熙凤也显得大度起来,先让冯紫英和布喜亚玛拉回了布喜亚玛拉居住的侧院。
好生把两个婴童抱着亲热了一番,一直到两个孩子都嗷嗷哭叫起来,冯紫英才把他们交给了布喜亚玛拉,还有两个乳娘专门来侍候,这才把孩子接过去哄睡着带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冯紫英和布喜亚玛拉两人了,也许是相隔太久没见,也许是一下子为人父母,两个人都感觉有些陌生了。
一直到冯紫英把布喜亚玛拉腰肢搂住,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坐下,手也钻进衣襟下握住那对感觉起来比自己握持过的司棋胸房都还要大一圈儿的饱满所在,嘴也覆盖住了布喜亚玛拉的丰唇,那份生疏感才消失掉。
久旱逢甘霖,都是轻车熟路,自然是手到擒来。
冯紫英三五两下就把布喜亚玛拉全身衣衫剥个精光,宛如一头大白羊,很快粗重的喘息和噼啪声便在床上响起,不绝于耳,听得两个在院外抱着孩子哄孩子的乳娘都脸红耳赤,赶紧躲到外边去了。
一番缠绵之后,相思之情得以宣泄,布喜亚玛拉这才依偎在冯紫英怀中,说些体己话。
“孩子都挺健康,名字还没起呢,……”
“……,现在我也没想好,再怎么也要等到孩子满一岁之后,……,家里边可能知道吧,但是都装作不知道,这种事情他们也觉得尴尬难堪吧,……”
“凤姐儿对我挺好,我们俩相处也很融洽,也许是同病相怜吧,……,住在这里我也挺舒心,她也很照顾我,弄得我都有点儿坐不住了,也不知道日后怎么回报人家,……”
“我挺满足了,像我这个年龄的女子生孩子的都不多了,我一下子就有了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原来还总觉得部族里的事儿记挂在心上,现在久了,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怎么就澹了呢?偶尔才想起来,担心一下,但看着孩子,就一下子又忘在九霄云外去了,……”
“我现在就什么都不想,就想安安稳稳把孩子带好,希望他们健健康康长大,至于以后得事情,以后再说,……,不是还有你么?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总归有他们的造化不是?”
难得布喜亚玛拉变得这么絮絮叨叨,冯紫英都很惊讶于素来豪爽利索的布喜亚玛拉居然也有了几分儿女情长的姿态,说起话来,只要提着孩子,连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让人咋舌。
掂了掂那对尺寸惊人的豪乳,忍不住又捏了一把,冯紫英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布喜亚玛拉和其他女人还真不一样,从怀孕之后几乎就没有让自己操心过,自顾自地把一切事情就自家承揽了,一直到行动不便了,自己又要离开京师城,才把她托付给了王熙凤。
没想到她和王熙凤还如此合得来,一来二去居然还成了闺蜜了,这可真的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辽东那边局面不是很好,各方面的情报线索都显示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以及土默特人都有勾连,今年肯定有大动作,也许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行动了,只是我还没得到消息而已,……”冯紫英也没有瞒布喜亚玛拉,“朝廷的局面很难,所以在对南京那边也就没有足够底气,……”
“我此番回来,估计暂时不会外出了,至于干什么,原来还觉得也许要回任顺天府尹,但现在看来,多半是要让我留任兵部了,当一个实打实的兵部侍郎,……”
“哪里都不安泰,这个兵部侍郎肯定就不好当,朝廷财政捉襟见肘,没银子,怎么打仗?……,怎么办?再难,也得要面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要扛过去才是,……”
“当然也不是毫无对策,偌大大周,难道还真的就束手无策不成?逼急了,哪里也能凑合出钱银和人马来,大不了和南京那边握手言和寻求妥协罢了,反正都是张氏江山,……”
“其他人怎么想?呵呵,肯定有不同看法,也有些人不愿意,但是大敌当前,总得要有所舍弃,大周朝廷的体制就是如此,士人当政的内阁负责制,便是皇帝也不能侵夺与士大夫治天下的权利,否则国将不国,……”
和布喜亚玛拉谈话显得很轻松,既能没多少顾忌地谈论时政,而布喜亚玛拉则能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帮助分析看待国内的问题,这也有助于冯紫英跳出窠臼,更全面客观地看待当下的局面。
“叶赫部的命运,布喜亚玛拉,你现在觉得叶赫部还能坚持下去么?”冯紫英看到布喜亚玛拉眉目间仍然有一丝担忧,宽解道:“单单是叶赫部自己肯定是支撑不下去的,但辽东肯定不会轻易让这个盟友失去,只是现在辽东镇内部也不尽人意,我此番回京之后肯定要尽快推动解决辽东镇内部问题,确保令行禁止,……”
“紫英,努尔哈赤阴险毒辣,而且极有耐心,总是选择最适合的时机来出手,而出手便必有所得,连你们的抚顺关都能被他里应外合攻破,他对建州女真来说是一代雄主,但是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头凶虎恶狼,……”
“努尔哈赤的几个儿子和他几个手下也都不简单,但是我感觉建州女真那边对你们辽东镇的将领们甚至朝廷重臣都很重视,专门收集情报琢磨,但是你们却对建州女真内部的情况知之甚少,连我们叶赫部的人都知道褚英不受努尔哈赤待见,代善和皇太极最受努尔哈赤看重,舒尔哈齐都被你们策反过,怎么现在你们就没有考虑过扶持或者策反褚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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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字卷 第三百零二节 有女可兴,展望在前
冯紫英一时间不好回答。
老爹在辽东的时候,这种合纵连横策反的手段用得很到位,但是老爹一走,曹文诏本来不太熟悉辽东,加之赵率教一帮辽东本土武人又和曹文诏不睦,所以更不可能助他。
另外还有一个关键因素是李永芳的投降是在辽东腰肋上狠狠捅了一刀,直入肺腑。
李永芳对辽东镇内部情况了如指掌,而且他现在是帮着努尔哈赤来拉拢分化和收买辽东镇内部的军官武人,或许在高级武将方面李永芳未必能得手,但是中低级军官就很难说了。
现在的情形就是主客易位,努尔哈赤有了李永芳相助,反过来开始挖起辽东镇的墙角,而且努尔哈赤远比朝廷舍得,往往觉得一个军官值得,开出三五万两银子都愿意,这对于朝廷来说就太夸张了。
但对于努尔哈赤来说,三五万两银子哪怕能在战争中发挥一次作用,让建州女真获胜,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布喜亚玛拉反而来质问自己辽东镇局面日益棘手,但却找不到合适的对策来破局,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布喜亚玛拉,你的建议很好,但是要实际操作却不易。褚英是努尔哈赤的长子,若非万不得已,他不可能投靠我们。”冯紫英想了一下才辩解道:“之前舒尔哈齐也是有一些基本条件的,但褚英不一样,很难。”
“很难?我看未见得吧。”布喜亚玛拉显然不认同冯紫英的观点,“舒尔哈齐不但是努尔哈赤的一母同胞,而且还一直是努尔哈赤的左膀右臂,却因为威胁到努尔哈赤地位,还不是一样被削权?建州女真这方面学你们汉人可是比谁都快,李成梁给他们灌输的各种汉人争权夺利的思想,让他们内部也一样都是勾心斗角,褚英和代善以及皇太极之所以不合,还不就是因为褚英性格强势,脾气暴躁,已经隐隐有威胁到努尔哈赤对建州女真控制力了,代善和皇太极,还有安费扬古和何和礼以及费英东他们对褚英群起而攻之,还不是得了努尔哈赤授意?”
冯紫英讶然看了一眼布喜亚玛拉,“布喜亚玛拉,你这一年不是在生孩子么?怎么对建州女真内部的情形了解得如此透彻?”
“关乎我们叶赫部的生死存亡,我们岂敢轻忽怠慢?我们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丢了辽东,还有辽西,还有蓟镇可守,还有偌大中原,我们就是毁家灭族,所有子民都只能去给披甲人为奴,所以我们怎么敢不尽心尽力去打探?只可惜曹文诏和赵率教也许打仗都是一把好手,但是在这方面却比……令尊差太远了,而且现在努尔哈赤得了李永芳,辽东镇就很危险了。”
见布喜亚玛拉说到自己父亲时顿了一顿,轻笑起来,“什么令尊?你不该叫公公么?”
布喜亚玛拉一窒,白了冯紫英一眼,“我和你没名没分,孩子日后也跟我姓,……”
“你跟我有没有名分,不在于我,而在于你自己愿意不愿意。”冯紫英悠悠地道:“我知道你是个独立性子,不喜受约束,你和王熙凤这么合得来就能看得出来,若我真的要你跟我回去,那后宅深院对你未必公平,你成日里郁郁寡欢,我也不愿意,还不如让你在外边自由自在。”
“至于说以后孩子么,我后宅那么多女人,心善纯良者不少,大一点儿交给她们帮你带毫无问题,你也完全可以放心不会有谁会敢难为他们,你也随时可以回去看望,甚至也可以自己带一段时间再交给她们亦无不可,总而言之,这些都不是问题,……”
冯紫英这一番话也让布喜亚玛拉心中大为感动,虽说自己和他只算是露水夫妻,但是男人如此知情达意,而且早就替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还贴合自己的心意,可谓用心良苦了。
布喜亚玛拉美眸流盼,红晕扑颊,连带着身子都有些发热,冯紫英哪里还能不明白,掰过那丰润的臀瓣和颀长健硕的大腿耸身挺入,不过这一回就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了。
情到浓处,于无声处。
好一阵后,二人才又盘缠依偎在一起,“紫英,我说的是实话,单以辽东镇现在的情形,迟早要出事,努尔哈赤密谋许久了,我听闻三贝勒阿拜一直在你们汉地活动,应该就是收集情报和联络各方,收集情报倒也罢了,原来建州女真也一直如此,但是联络各方恐怕就要引起重视了,女真各部,蒙古各部,你们南京,还有白莲教,以及那些山陕乱军,甚至朝鲜人和日本人,若是都被他拉入一条阵线,都觉得能在你们大周身上咬一口肥肉下来,那你自个儿琢磨会有什么结果。”
冯紫英手指轻拢慢捻抹复挑,引来布喜亚玛拉娇嗔埋怨,拍了一记手背,这才重新回到那丰腴臀瓣上摩挲,但思路却没乱,“这些情况朝廷都知晓,我更清楚,但我们能制止得了努尔哈赤联络各方么?做不到。最好的对策就是做强自己,见招拆招,本身这些内忧外患也一直存在,只能一个一个地去处理掉。”
“我就怕你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布喜亚玛拉忧心忡忡,“努尔哈赤野心勃勃,而且智谋出众,加之还有一大帮忠心耿耿的儿子和部属,大周虽大,但是用力分散,内部矛盾丛生,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有我在呢,就冲着努尔哈赤还打过你的主意,我就不能容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冯紫英把布喜亚玛拉胴体搂得更紧一些,“放心吧,我有对策,此番本来我都该还在陕西呆上半年才算功德圆满的,但就是考虑到不在中枢,许多事情操作就不方便,所以才急急忙忙回来,我也知道各方都在密谋不轨,但只要我回来了,他们终归是一场幻梦!”
布喜亚玛拉最是喜欢男人这种自信豪迈的英雄气概。
这个男人比自己都还要小八九岁,在大周朝廷里也是年轻俊彦,但是其影响力和话语权却是其他人所不能比的,可谓算无遗策,连宰赛那等蒙古人种的英雄都对其佩服无比,就凭这一点,自己跟了他就值得。
“你心里有数就好。”布喜亚玛拉难得地如此温柔,脸颊贴在冯紫英肩头上,“你没回来,我心里始终空落落的,现在你回来了,便是你回了京师,只要想到我要想见你,一日就能到京和你在一起,心里就踏实了,夜里睡觉都能安稳一些。”
冯紫英也有些感动,同时也感到压力,这么多女人都把自己视为依靠,自己一旦出事,她们的命运便会不可预测,单凭这一点,自己就要昂首阔步地走下去。
“哟,还没够啊,布喜亚玛拉,你悠着点儿,你这身子才几个月呢,他也才回来,来日方长,……”
带着几分泼辣揶揄的声音出现在窗外时,搂抱在一起沉沉大睡的冯紫英和布喜亚玛拉醒来之后同时啐了一口。
看了看时间,这一觉下去就是一个多时辰,睡得格外踏实香甜,也是这么久来二人难得如此相依相偎说这么多话,然后又恢复到了一年多年那种情形。
布喜亚玛拉也不理睬,赤条条地下床,先替冯紫英把衣衫穿好,这才自己穿衣,一边道:“你去吧,要再不过去,她那酸气能把房顶都给掀了。”
冯紫英回头看着正在绑胸围子的布喜亚玛拉,那浑圆饱满的双峰对峙,被檎丹色的胸围子一裹,凹凸毕现,惑人心神,忍不住道:“你这绑着,要给孩子喂奶怎么办?”
“有乳娘,我平日里只是早晚各喂一遍,其余时候都是乳娘。”布喜亚玛拉系牢胸围子,掂了掂,紧了紧,这才放心,“你们汉人用的肚兜不实用,稍微活动便要起伏跌宕,不甚方便,……”
冯紫英摇摇头,这也由得她去,反正有乳娘,倒也不虞,“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孩子断奶?”
“嗯,一岁吧,我没那么多讲究,听说你们汉人这边都是一岁,我们那边倒是不一定,早有早的好,晚有晚的好。”布喜亚玛拉倒是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对孩子十分娇惯,或许是他们叶赫部那边就是粗养,孩子反而都很健壮,所以不太愿意按照汉人这边的习惯来。
“凤姐儿的虎子养得太娇惯了,你得说说,要不这男儿家长大了缺点儿阳刚之气,……”想起什么似的,布喜亚玛拉又摇摇头:“反正我这两个孩子不能像她那样养着,日后便不能成器。”
布喜亚玛拉的提醒倒是让冯紫英很是高兴,这教养孩子还得要有规矩,起码布喜亚玛拉的观念就比王熙凤那边强,自己还得要好好和王熙凤说道说道,莫要等到后来定性了就教不回来了,自己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来过问。
癸字卷 第三百零三节 小憩,抵京
从王熙凤床上爬起来时,冯紫英都忍不住扶了扶腰。
天色已经大亮了,这一夜盘肠大战,可谓火星撞地球。
一年多积郁的情意欲望都在这一夜里喷发出来,王熙凤也正处于如狼似虎的年龄,饶是冯紫英精力过人,但连续与布喜亚玛拉和王熙凤鏖战,也还是有些吃不消了,尤其是王熙凤本身就是个吞天食地的宝器,不把她降服,还真别想走人。
冯紫英的动作也把王熙凤惊醒了,翻过身来,趴在冯紫英肩头上,小声道:“这么早起来做什么?虎子有奶妈带着,还有红玉她们看着,不会有事,她们也不会这么早过来。”
慵懒冶艳的风情便是王熙凤掖着被角遮掩着胸前,可这半遮半掩的姿态,却更是诱人。
可冯紫英再是眼热,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颗火星子撒下去,没准儿就要来酣战一场,女人倒是缓一口气就能生龙活虎,男人可就受苦受难了,更何况自己马上就要返京,那边还有一大堆女人等着自己,这在外边野花身上就把自己给弄得精疲力竭,这回去需要交公粮的时候怎么办?
“嗯,睡得也差不多了,过了那个点儿,就睡不着了。”冯紫英心不在焉地解释着,任由王熙凤把靠枕放在自己背后,自己也就斜靠在床头,“你要睡就睡吧,我就靠着歇息一会儿。”
“别是这路上宝琴和晴雯几个小蹄子把你给折腾够了吧,对了,我听说宝琴那个丫头龄官,小戏子出身的,听说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和林丫头长得有些像,就惯会琢磨人,红玉说那小蹄子眉目妖娆,却是生得一个折磨人的身子,你可悠着点儿。”
冯紫英皱了皱眉,“红玉懂什么?啥时候还懂相人之术了?再说了,真是那样,有你厉害么?”
一句话就把王熙凤惹得柳眉倒竖,呼啦一下翻身就匍匐在冯紫英身上,“怎么,嫌我老了?嫌我折腾人了?”
冯紫英无奈地看着这倒在自己身前,双眸喷火,恶狠狠盯着自己的王熙凤:“我什么时候说过嫌你了?真男人还就怕女人不厉害,像红玉那样的三五两下就俯首求饶,不是扫兴么?我什么时候怕过你了,你再厉害也得在我面前给我盘着卧着,……”
这番话才让王熙凤稍稍释怀,眉目间又多了几分挑逗:“真不怕,我倒是愿意盘着卧着,就看你了,今晚……”
冯紫英意识到要想在王熙凤面前逞能,她还真不怕,恨不能舍生忘死地来和你搏杀一番,一夜欢愉远不能让她止渴,估摸着今晚还得要鏖战一番才行。
不过想想她这般年龄,一年多没男人,好不容易盼着自己回来了,自己又不可能在天津卫逗留太久,日后要想欢好,还得要等时机,或者来京师,所以也算是情有可原,自己也该好生安慰一番才是。
”啪!“,狠狠在王熙凤裸露出来的丰臀上抽了一记,冯紫英悻悻地道:“东风吹,战鼓擂,上了床,谁怕谁?”
难得听到冯紫英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俏皮话,倒是把王熙凤逗得笑起来,花枝乱颤,胸前双丸更是汹涌起伏,“紫英,你可是小冯修撰诶,怎么也说起这般打油诗来了,让外人听了岂不笑死?”
“怎么,修撰怎么了,难道还不准张敞画眉闺房之乐了?”冯紫英大大咧咧地道:“我就不信朝廷诸公难道年轻的时候回到府里面对妻妾,在床笫间也是一样古板方正,那活着还有啥滋味?”
“嗯,男人就该是在朝堂战场争锋,在后闱闺房风流,……”王熙凤眉目间春意盎然,越发眼波潋艳,气息也有些急促,看得冯紫英悚然一惊。
这又要立马再战,自己恐怕还真的要吃不消了,好歹也要休息一个白天才是,赶紧果断岔开话题:“水泥工场情况怎么样?”
一说起这个,王熙凤立即精神抖擞,兴趣也迅速转移:“还行,现在天津卫这边的需求依然很大,咱家的水泥工场基本上占了这边市场大半,另外咱们也开始销往河间府那边,你们不是从泊头那边回来的么?泊头码头正在扩建,就是用的咱家的水泥,沧州长芦盐场的盐仓也在扩建,一样是咱家供应的,德州那边林之孝和王信他们正在联系,争取也能把德州卫所的较场、营房和城墙增高这一块水泥需求都拿到,……”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还真的是天生有几分做生意的天分,出了这边工场管理外,这钻营市场需求,尤其是走通官府门道来扩大市场占有率,更是她的强项。
这其中估计少不了又要打自己旗号或者动用冯家资源,冯紫英倒也不在意。
“山东这边沿着运河其实你完全可以去试一试,东昌府和临清都经历了战火,虽然损失不大,但是肯定会有一些重修和兴建,而且水泥的优势会越来越凸显,你应该抓住时机扩大市场,有些市场先占下来,哪怕利润看薄一些,日后这一块你就能垄断着,不让后来者轻易挤进场,……”
冯紫英也随意点拨了几句,不需要说太透,王熙凤自己去悟。
白天的时光对于冯紫英来说是最轻松愉悦的,逗着虎子,这个已经两岁的儿子迅速就和冯紫英熟悉起来,眉目间冯紫英似乎也能找到自己幼年时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眉毛和王熙凤的老鸦眉完全不一样,反倒是和自己那种修长斜飞一模一样,脸型也和自己一样,唯有鼻嘴挂了一些王熙凤的相。
布喜亚玛拉的两个孩子也需要取名,最起码先得给个乳名,冯紫英也在琢磨,想了许久,才得了苏娘和贲郎两个小名,苏娘寓意复活活力,希望女儿健康活泼,而贲郎则寓意勇敢。
这取名,取乳名还都是一个讲究,冯紫英想到迎春生下的儿子也得自己起名,还有妙玉和岫烟肚子里的孩子,这一连串陆陆续续都得要出世,自己回去之后还得要好好琢磨一下,免得露馅。
在天津卫又呆了一晚才等来沉有容到来。
冯紫英把自己的想法意图和沉有容交代了之后,沉有容倒是竭力赞同,但是摆在面前的现实困难也不小,登来水师舰队虽然规模不小,但是训练力度却需要加强,而朝廷的粮饷和添置新船以及购入火炮的花销却是难以到位,这是最大的问题。
钱银问题永远是最核心最具体的问题,冯紫英也不是神仙,变不出银子来。
海通银庄能借银子,但是那是要讲回报的,还本付息,这都少不了。
而登来水师一动,就是二十万两银子往上走的开支。
朝廷现在的情形,根本不可能拿得出来,冯紫英要想让登来水师按照自己意图去行动,就得要替朝廷找出出钱的路子来。
不过冯紫英还是给沉有容打了招呼,先行筹备起来,皮岛,济州岛,还有就是辽南金州,这几地日后都会是登来水师的重要基地,如何来发挥登来水师对建州女真的抄后路效果,就要看形势发展了。
和沉有容谈完,冯紫英也没再耽搁,径直返京。
进京后连家门都没入,就先到内阁报到,汇报陕西这边情况,顺带也要准备接受新的职务任命。
到离开西安之前,冯紫英都还不确定自己究竟会任何职,但在一路收到的情报消息来看,冯紫英就确定自己不太可能回任顺天府去当府尹,只能去兵部担任右侍郎了。
现在各方风暴乍起的时候,兵部却还只有张怀昌这一个尚书,简直是骇人听闻,自己回来不正好卸掉陕西巡抚和都察院佥都御史的职务,正式就任兵部右侍郎,由虚转实,正式协助张怀昌来处理军务了。
踏入东长安街,冯紫英就有一种无比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我又回来了。
阔别一年,街道依旧,市面上仍然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完全看不出江南之乱带来的影响了。
冯紫英忍不住侧首问来接他的汪文言:“看来漕运中断的影响已经降到了很小了,南京那边这段时间有没有动静?”
汪文言压低声音道:“听说南京来人正在京中,正在和朝廷秘密接触,不过外边并不知晓,嗯,好像是仁寿宫那边也在牵线和施压,……”
“施压?”冯紫英冷笑,“真还觉得他能掌控全局?”
冯紫英对元熙帝印象极差。
说实话,永隆帝这十多年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但是奈何元熙三十五年之后这十多年把大周底子基本上都折腾一空了。
隔三差五下江南,宁肯大把银子花到各种无用之处,北方的武备却是拖欠日多,导致宁夏叛乱,西南改土归流拖延不动,硬生生拖到出事。
可以说以元熙三十五年划断,前期正是大周各方面登峰造极的巅峰时期,但从三十五年之后就一路下跌,十七年跌跌不休,一直跌到永隆帝接上这个烂摊子,终于各种矛盾都开始爆发。
癸字卷 第三百零四节 入京,兵部
“大人,皇上现在神志不清,难以视事,义忠亲王虽然比皇上年龄大几岁,但是身体状况却要好不少,另外听说太上皇一直很喜欢义忠亲王世子张骏,虽然这几年没怎么见义忠亲王,但是张骏只要去仁寿宫,那都是见了的,而且不得不说这位义忠亲王世子原来在京中名声极佳,远胜于寿王和福王礼王几位,便是当初的沉相,现在叶相方相乃至齐阁老他们都对这位世子印象很好,……”
汪文言声音很小,紧挨着冯紫英耳语,这等消息是不能外传的。
“哦?莫非太上皇还想让张骏当太子不成?”冯紫英沉吟着道:“这虽然不可能,但是却能让义忠亲王的份量加重几分,……”
原来的沉一贯,现在叶向高、方从哲和齐师如果都看好这个世子,那还说明此人还真的有些招人喜欢了,难怪太上皇这么看重。
“正是如此,所以现在朝中诸公可能也有些意动,那寿王福王礼王一看都是些庸碌之辈,禄王恭王太年幼,义忠亲王世子却是各方面都很合适,而且……”
汪文言顿了一顿,冯紫英立即意识到这里边还有些什么,沉声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听闻张骏性子柔弱谦恭,善于纳谏,朝中诸公或许觉得这种性子更符合他们期望的皇上吧。”
汪文言的这话有些诛心,但冯紫英却心领神会,没谁喜欢一个太过强势或者影响力太大的皇上,那必定会极大的打压和削弱相权。
“唔,这倒是给诸公出了一道难题啊,让他们既心动,又矛盾。”冯紫英笑了起来,“看样子义忠亲王派的人来肯定也是打出了这张牌,难道还真能直接让义忠亲王世子日后直接继位不成?没这个先例吧?”
汪文言思索了一阵之后才摇了摇头:“好像没有这种情形,皇上这么多儿子,没理由让别支来继大统,就算是太上皇有此意,也不符合情理,所以走弟终兄及恐怕才是南京方面的意图,只不过太上皇爱屋及乌,喜欢世子,连带着对其父也宽容了。”
“哼,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冯紫英不置可否,这种事情之前还轮不到他置喙,所以连齐师和乔师这些都没有和他提及,这可能也和事关机密尚未定论有关,不过既然自己回京了,那少不了就要去念叨念叨了。
“当下朝廷户部极度拮据,据说黄大人为此须发白了不少,……”
“海通银庄不是借贷和购买国债加起来八百万么?”冯紫英反问。
“大人,江南赋税停了快两年了,八百万听起来很多,到那时对于两年江南赋税来说又不算什么了,而且朝廷还在打仗,四川,山东,现在的南直隶,山西现在又如此乱,加上九边也不能太削减,官员们的俸禄,粮价和其他物价又涨了那么多,八百万能济得了多少事儿?”
汪文言苦笑叹息,“你还在说登来水师要如何,朝廷怕是第一时间就会否决,因为根本就没银子。”
“心腹之患,肘腋之患,何轻何重,何急何缓?”冯紫英喟然叹道:“何解?”
辽东危险,但山西之乱就不危险了么?
白莲教暗藏杀机,蛰伏待发,难道就不危险了么?蒙古人呢?
这还没提南直隶那边和牛孙南军对峙不下呢。
相比之下四川那边的叛乱反而都是微末枝节了。
诸般思绪涌上心头,冯紫英越发意识到自己回京师的必要性,都这个时候了,若是不及时介入参与,一旦向不可收拾的境地滑去,自己在地方上鞭长莫及,那可就真的悔之晚矣了。
进了宫门,来往官员见到冯紫英都是一惊,这才意识到这位解决了陕西乱局的小冯修撰重新返京了,纷纷来打招呼寒暄。
冯紫英也得要耐着性子和这些日后同僚们说说话。
若是到了兵部,日后和吏部、户部、通政司、五军都督府这些部门打交道就多了去了。
这些部门官僚作风严重,遇上不顺眼或者没人脉的,一件事儿半天就能办的可以给你拖上三五日,而且还有理有据,让你发作不得。
细节决定成败,冯紫英前世也是官员出身,自然明白这大周朝的繁文絮节各种过场更是吓人,但现在自己还不得不适应。
一路点头哈腰,含笑握手,抚肩把臂,林林总总不下十来拨人,冯紫英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也成为这京师城里行走的社交牛人了,几乎人人都认识自己,自己好像也大多都有印象,见了面至少大概知晓人家姓什么,在哪个部门,但是要说人家的字或者号,那就真不行了。
不过这也足够了,一句某大人就能让人家喜笑颜开,没见才从陕西回来的小冯修撰居然知道自己姓什么,也知道自己职位,这就相当难得了。
终于遇到一个值得驻足的熟人,柴恪,冯紫英也主动迎上,好生寒暄起来。
“总算是回来了,去陕西我是最放心的,但也没想到你才一年半年都不到就把陕西摆平了,诸公都有些惊喜啊。”柴恪拉着冯紫英的手,一阵唏嘘,“只不过你也留有后患,怎么乱军都渡河入晋了,现在晋南之乱就是陕西乱军为首,……”
“柴公,这能怨我么?”冯紫英连连摇头,“我入陕时,陕西早就乱成一锅粥,不,应该是两锅粥了,陕北三府是一锅,西安府东部是一锅,我也没三头六臂,还在平定陕北三府时,西安府那边乱军就已经渡河入晋了,我就是飞也飞不过去啊,最起码我还逼着潼关卫军渡河把蒲州和河东都转运盐使司给守住了吧?换了别人,谁会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儿?”
潼关卫军守住了蒲州,总算是为晋西南一片混乱中留住了一方净土,无论是陕西还是河南军队要过去增援,都可以依托蒲州为支点,这一点张怀昌和李三才都赞不绝口,直言冯紫英有大局意识,堪为楷模。
“但现在山西局面很严峻,你不知道么?丰州白莲和土默特人已经联手纵兵寇边,察哈尔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所以我这会子就不和你多说了,你赶紧去文渊阁那边,诸公可能都还等着你,看来你马上就得要进入角色才行。”
柴恪摆摆手,也是满脸忧思。
“柴公,看样子我这个兵部侍郎要由虚转实了,那左侍郎谁来?”冯紫英顺口问道。
“稚绳任左侍郎。”柴恪回答道。
“那北线军团谁去担纲?”冯紫英眉头皱起。
“可能是童仲揆,本来朝廷有意让礼卿去,但山西局面现在这样,礼卿恐怕马上就要去山西,统筹协调大同、山西二镇与整个山西卫军体系来应对,就只能让童仲揆来负责北线军团了。”柴恪见冯紫英眉头深锁,“怎么,不放心礼卿还是童仲揆?”
“袁大人出任山西肯定没问题,但童仲揆先前在湖广都司,调任山东都司才多久?”冯紫英迟疑了一下,“我担心他对北方这边的军队不熟悉,尤其是北线军团来源复杂,既有蓟镇军,也有京营诸营,还有一部分北直卫军,他一直在南方,未必能把这帮人捏合得起来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现在朝中无人可用,总不能让陈敬轩去吧?”柴恪也觉得棘手,“要不,曹文诏?”
“曹文诏不合适,北线军团本来就是蓟辽的预备军团,若是辽东有事,曹文诏能大公无私,可他手底下的将士呢?”冯紫英摇头,“算了,也只能先让童仲揆先去了,但愿他能尽快熟悉。”
和柴恪道了别,冯紫英才直奔文渊阁。
进去的时候,堂中诸公都在,还有张怀昌和黄汝良,见见到冯紫英进来,都招呼冯紫英入座。
“什么时候到的?还说你明天才能到呢。”叶向高亲切地问道:“一路还算顺利吧,紫英?”
“还算顺利,走水路要比山西那边顺畅得多,……”冯紫英注意到自己一提到山西,在座诸公脸色都是有些难看,忍了忍,还说没忍住,“山西局面不好?出事儿了?”
“嗯,反正你也马上要走马上任了,也不必瞒你,素囊的骑兵已经破了三山墩和迎恩堡一线,绕过了磨儿山,正在向南深入,杨元有些手忙脚乱,从井坪北上的边军动作迟缓,……”李三才看了一眼叶向高才沉声道:“丰州白莲的汉人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他们买通了迎恩堡守军一个长期有往来的哨长,以偷运走私皮货为由哄骗守军开关门运货,结果被其偷袭破关,……”
后续就不用说了,有丰州白莲这些汉人作为突破口,甚至可能大同军中亦有不少白莲教徒,里应外合,还和土默特人勾结起来,其结果不问可知。
问题是一点破,那就是点点破,整个大同镇西部防线就崩了,绕过关卡的土默特骑兵和丰州白莲叛军可以轻易绕行到背后发起进攻。
癸字卷 第三百零五节 返家,团聚
冯紫英脸色阴了下来,这一走马上任就遇上当头一棒,而且是破关入侵了。
看样子紧邻的威远卫和平虏卫局面都不容乐观,杨元还是太大意了,或者说大同镇被孙绍祖一折腾元气伤得比想象的更大,至今都没有缓过气来。
冯紫英对大同镇的情况很熟悉,沿线的边寨营堡他都很熟悉,自小就跟着老爹在这一线奔走,印象很深。
“迎恩堡如果破了,井坪的边军都上来了,那平虏卫和威远卫的守军在做什么?”冯紫英忍不住问道:“阻虎堡也破了?”
张怀昌脸色也很难看,但看冯紫英问起,也只是点了点头,“阻虎堡和乃河堡都丢了,平虏卫的守军只有两营,出城野战遭到了土默特骑兵从侧翼突袭,战败溃散,威远卫的守军,哼,根本就没敢出门,……”
阻虎堡和乃河堡是迎恩堡西面两个重要堡寨,扼守兔毛川注入黄河以南这一线的防区,与山西镇的老营堡到老牛湾这一线毗邻。
土默特人如果要入寇,要么走河东的迎恩堡、阻虎堡、乃河堡,要么走河西的老营堡、水泉营堡。
冯紫英一直担心土默特人入寇要走河西山西镇这边,因为在他看来山西镇更不让人放心,没想到素囊和丰州白莲居然出其不意,从迎恩堡这边破关入寇。
但想一想,丰州白莲连边军都已经渗透买通了,也就无所谓走河西河东了,那边都一样,走河东更便捷。
平虏卫被突袭,威远卫不敢出战,这大同镇居然堕落到这种地步,也不能让人扼腕。
记忆中的大同镇还是能打的,怎么这才几年,就退化这么快?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毫无意义了,冯紫英也不会去多说,除了得罪人,价值不大。
“威远卫不敢出战,那起码要守住吧,威平堡决不能丢,……”
冯紫英话音未落,张怀昌已经苦笑,“昨天传来的消息,威平堡已经失陷了。”
冯紫英哑口无言,索性也就不说了,现在对前线情况一无所知,多说无益。
“礼卿这边已经出发了,估计这会儿已经过了怀来了。”张怀昌这才补充道:“杨元已经命令东路和北东路这边抽调精锐南下西去了,另外山西卫军也在整编,……”
这话说得有气无力,冯紫英也知道事到临头才来整编,未免有些晚了,不过晋南起乱,卫军应该早就在整编才对,就怕只是一部分卫军得到了整编,对整个山西卫军体系来说,就未必了。
几句对话,也让叶向高和方从哲他们对冯紫英军事素养有了几分认识,看得出来冯紫英对九边这边情况十分熟悉,不愧是将门虎子,也难怪人家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就把陕西那边收拾下来了,这样子看来安排对方出任兵部右侍郎也是正确的。
袁可立出任山西巡抚还是比较让人放心的,冯紫英心里稍微放了一下心。
前世历史上袁可立在军事指挥能力上表现可圈可点,也是文臣中较为突出的,他去山西主持大局,冯紫英觉得应该可以控制得住局面,但是前提是朝廷得给袁可立足够的支持。
以大同和山西二镇当下的表现,冯紫英对山西卫军体系更不看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袁可立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去应对内外敌人,这一点中枢应该明白才对。
“袁大人去山西,恐怕朝廷还是需要给予足够支持才行,钱粮和人马,朝廷都要考虑才是。”知道自己才来本不该说这些,但是冯紫英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
叶向高和李三才都笑了起来,“紫英,你的担心我们都理解,这也是现在朝廷正在商议的事情,今日你先把陕西这边情况说一说,然后再来说后续事宜。”
冯紫英也就不再多言,把陕西这段时间的情况做了一个汇报,因为这都是烂熟于胸的情况,冯紫英提前准备有相关文档,口头却是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半个时辰,期间内阁诸公和张怀昌、黄汝良也问了一些问题,冯紫英都一一作答。
应该说对冯紫英的汇报内阁还是十分满意的,因为现实情况就把在这里,陕西局面已经稳定,甚至还提前扼住了蒲州,防止晋南乱局向陕西和河南蔓延,能做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有今年陕西的旱情依然存在,但是能够让陕西做到粮食自给而不导致饥民变成流民,流民变成乱民,这就是最大的成功,至于其他,都是细枝末节,无碍大局。
“好了,紫英,我们都已经地陕西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如你所说,李腾芳应该可以应对,所以此番你回京来,内阁也有计议,让你担任兵部右侍郎,和稚绳一道协助怀昌处理当下最为急迫的军务,你可有什么想法?”
内阁诸公都看着冯紫英,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才回答叶向高的问题:“我自当服从内阁安排,只是我对当下军情尚不清楚,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来了解熟悉,怀昌公和稚绳兄都是我的前辈,我自当向他们学习,做好本分工作,……”
前世做官冯紫英也经历过无数次这种升迁转任,其实在大周朝也都差不多,只不过像这种面对整个大周朝廷内阁诸公来述职和听从任命,还是第一遭。
程序走完,冯紫英就不再在文渊阁这边逗留,兵部公廨在宫外大时雍坊那边,自然就到那边走马上任。
不过大周还是讲人性化的,知道冯紫英才回来,一路奔波,也给了三日假,三日之后,便要正式履新了。
不过临行之前,张怀昌却又直接拉着冯紫英到了兵部,并没有让冯紫英直接回家,盖因孙承宗已经去辽西和童仲揆交接去了,这兵部空空如也,张怀昌是急需人来帮忙。
到兵部,张怀昌和冯紫英一说就是一个多时辰,索性直接就把晚饭也在公廨里用了,一直到戌时,冯紫英才得以脱身回家,而且张怀昌那个都还撂了话,这三日冯紫英虽然可以再加休假,但是若是有事,也一样要派人来招的。
冯紫英也只能苦笑答应,才算是得以脱身走人。
回到府里时,已经是快亥时了。
一进门,就被一大堆举着的灯笼映得烟花燎原,莺莺燕燕一大堆排成了横排,当先的自然是老娘和姨娘,然才是沉宜修、薛宝钗、林黛玉,在后一排就是宝琴、妙玉、尤二姐、迎春、岫烟几女,鸳鸯、晴雯、金钏儿、平儿,加上紫娟、莺儿、司棋、云裳、香菱、玉钏儿丫头们则分列两边。
一晃眼过去,冯紫英竟然微微醺醉之意,除了老娘和姨娘外,这一派莺歌燕舞,脂浓玉琢,这边是我的后宫粉黛?
这一刻冯紫英越发觉得自己定要牢牢把握好自己,如此美景,如此人生,岂能辜负?
和老娘、姨娘见礼,自然拉着冯紫英是一番抹泪哽咽,不过安安全全回来是大喜事,而且妙玉和岫烟先行回来了,肚子里还多装了两个,也是让大小段氏喜出望外,加上迎春生下的儿子,再也没人敢说冯家有绝后之忧了。
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沉宜修、薛宝钗和林黛玉三个正室也能尽早生下儿子,那样一来冯家就真的是功德圆满了。
陪着老娘和姨娘往屋里走,冯紫英这等时候也只能用眼神和目光来和妻妾们示意,好在大家都是知情达意的,也知道这个时候断断不能和婆婆争锋,人家母子情深,但媳妇的要不知趣地去凑合,就太不懂事了。
好在大小段氏也是明白事理的,知晓一干儿媳妇们都一样望眼欲穿,所以在和冯紫英拉着说了一会子话之后,便以劳累为由,先行去休息了。
剩下的就该是冯紫英这一大家子了,阔别一年多,恍然如梦,冯紫英对屋里诸女自然也是日思夜盼的,当着众女的面,拉着沉宜修、薛宝钗和林黛玉一一说话,少不了要感谢贤妻在家中掌家操劳,侍候母亲,还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也慌得沉薛林三女都是连连避身,不敢承受。
三女之后冯紫英自然要把自己乖女儿桐娘抱起来好生亲热一番,早就会说话的桐娘之前还有些生疏惧怕,但是一入冯紫英的怀中,似乎就能感受到血缘亲情,迅速就亲热起来,更是把冯紫英喜得眉花眼笑,乐得合不拢嘴,不忍释手。
说了话之后就是尤二姐、迎春了。
宝琴、妙玉和岫烟分别时间不长,自然都知趣地站在了一边,只是迎春怀中还有一个婴儿,冯紫英自然也是要好生看顾一下。
这一趟子林林总总忙碌下来,好容易其他人散去,只剩下沉宜修、薛宝钗和林黛玉,已然是亥正了。
看着三姝美艳清丽的姣靥,冯紫英捧起茶碗,抿了一口,让那股子热意慢慢渗入肺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回家了,在这里坐着,我才有回家的感觉,在西安,无论如何都还是觉得缺了一点儿什么,哪怕是半夜醒来,都觉得空落落的,……”
癸字卷 第三百零六节 居家,日常
冯紫英的话让三女都是相视一笑,还是沉宜修启口:“相公回来就好,说心里话,我和妹妹们也不求相公大富大贵,只求相公能平平安安,和我们一家子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只是相公得朝廷信赖,我等也不能罔顾大局,所以也只有默默祈福,求上苍保佑相公一切顺利了。”
“是啊,相公这一去,沉姐姐和林妹妹都是日思夜盼,尤其是林妹妹更是清减了不少,妾身和沉姐姐都还要宽解林妹妹,好在相公总算是回来了,估摸着林妹妹现在夜里就能安枕了,……”
带着一点儿调侃味道的话语都得沉宜修轻笑,而林黛玉更是涨红了脸,要去撕宝钗的嘴,“就你在那里胡说,明明是你自己想相公,却往我身上推赖,没见过你这样当姐姐的,……”
“宝妹妹也是一番好意,林妹妹委实太担心了一些,我和宝妹妹也都琢磨相公回来应当好好宽解宽解林妹妹。”沉宜修忍着笑道。
林黛玉急了,“沉姐姐,怎么你也这般调戏妹妹,你们俩难道不是如此?却成了只有我一个人如此,分明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
三女的这一番言语,逗得冯紫英心怀大畅,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气氛难得如此融洽,凭空多了几分闺中乐趣。
“谁让你是妹妹呢?当姐姐的不欺负妹妹,还能欺负谁?”冯紫英乐在其中,“难道还能欺负相公不成?”
沉宜修和薛宝才也都被冯紫英这番调侃话给逗乐了,“听见没有,林妹妹,这可是相公说的,日后我们更要光明正大地欺负你了,……”
林黛玉娇嗔连连,她当然知道他们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尤其是冯紫英加入进来,更是其乐融融,整个房间里一片欢乐气氛。
四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免不了也是询问冯紫英在陕西那边的情形,也问到了史湘云和秦可卿的现状,冯紫英都一一作答。
几女也注意到冯紫英有些疲倦,便主动让冯紫英去休息。
既然回了家,自然也就要按照原来的规矩来,正好轮到了在三房,冯紫英也就去了黛玉屋里歇息。
搂着黛玉沉沉入睡,冯紫英一觉拉通。
本身就一路奔波,又在天津卫两日盘肠大战,冯紫英真有点儿吃不消了,所以也不做声,就搂着黛玉直接睡觉。
冯紫英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一直到卯正已过,才醒来。
若是往日这个时候,冯紫英也就起床了,不过这初回家里,而且昨日也是倒头大睡,还真觉得有些对不起黛玉。
好在这回笼觉正是精神十足,怀中黛玉倚在颈下幽香扑鼻,一时间冯紫英又有些意动。
捧起黛玉姣靥,睡眼朦胧中,泪影尚存,看着那樱桃小口,琼鼻粉唇,瘦肩玉颈,直欲人勃发如狂。
轻轻吻下,吚吚呜呜声中,黛玉双手也环上来勾住丈夫的虎项,身子也贴在丈夫胸腹间,喘息声中,原本人前清冷孤傲的姿态早已经化为了满腔情意,“相公,……”
“哎,……”冯紫英湿吻入喉,捧着黛玉的粉颊,呼吸相接,热意交融,肚兜下翘蕾挺拔,颤颤巍巍,……
探手入股,早已溪流潺潺,冯紫英双手也毫不犹豫地褪下黛玉的小衣。
黛玉早就情焰熊熊。
冯紫英一别一年多,相思入骨,而且她也不再是未经人道的少女,而是已为人妇,对于床笫间的欢娱也已经不陌生了,好容易盼到丈夫回来,第一夜就在自己屋里歇息,谁曾想丈夫却是一落枕就呼呼大睡,让她心中也是无限委屈。
这时候丈夫却要温存欢好,若是换了平日,黛玉是断断不肯的,但今日却是难得柔媚温婉,曲意逢迎。
迎合着丈夫凶勐的冲撞,黛玉喉中柔腻入骨的呻吟更是把冯紫英欲焰催发到了极致。
象牙床,交纱帐,有节奏的晃悠,伴随着竭力压抑的嗓音,在屋里回荡。
紫娟在外间也是羞红了脸颊,不过她却是真心盼着大爷能好好疼爱姑娘一番。
眼见得妙玉和岫烟都有了身孕,这份压力不但给了长房二房,同样对黛玉这个三房大妇也带来压力。
姑娘虽然平时不怎么说,但是跟随她多年的紫娟哪里能不明白姑娘的心事?
这冯大爷一回来,三房又得要并立,谁能先胜出,就看各家肚皮谁更争气了。
总而言之,当冯紫英着衣起床之后,黛玉还只能在床上休息,不过紫娟侍候自家姑娘好生躺下休憩时,黛玉眉目间的喜悦却是告诉了所有人此时她的心满意足。
既然有三日的假期,冯紫英也打算好好休整一下,顺带也得把自己后宅里的情况过问一下,一旦投入到兵部的公务中去,再想要有这样的休息就难了。
“坐吧,鸳鸯。”冯紫英示意鸳鸯落座,笑吟吟地看着还有些手足无措般的鸳鸯,“怎么,我就才走了一年,好像就生疏了许多一般,难道爷还换了一个人不成?”
“不是,奴婢就是觉得爷走这一趟回来,气势都不一样了,更深沉内敛了,但是骨子里却多了几分坚韧刚强,……”鸳鸯努力地寻找着词汇来形容冯紫英的变化。
的确,冯紫英虽然也就走了一年多时间,但是这一年多却带了巨大的变化。
昔日离别时,冯紫英还有些少年郎君的英姿勃发,但是此番回来时,却多了几番龙盘虎踞的雄浑气势,甚至远隔几丈,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势。
或许这就是一年多封疆大吏生涯自带的架势,依然牢牢烙入冯紫英的身体中了。
“呵呵,鸳鸯巧嘴,名不虚传啊。”冯紫英大笑了起来,能得这位《红楼梦》书中的荣国府第一丫头这般夸赞,还真的令人心情愉悦。
鸳鸯脸颊也羞红如酡,娇媚地白了冯紫英一眼,双手交替在小腹前捏揉着汗巾子,“爷就会说这些风凉话,这一点确实半点没改。”
“哟呵,爷夸赞你两句,还成了罪过了?”冯紫英招手示意,拍了拍自己腿,“坐过来。”
鸳鸯大羞,瞪着杏核眼,樱唇微翘,摇了摇头:“奴婢不过来,若是别人看见,还不知道又要怎么……”
“这是爷的书房,谁能看见?金钏儿还是玉钏儿?她们姐妹看见了还能嚼你的舌头?冯府就是这等规矩?”冯紫英斜睨着鸳鸯,“还是爷说的话都不管用了,招呼不动鸳鸯你了?”
被冯紫英的话这么一堵,鸳鸯只能恨恨地瞪了冯紫英一眼,扭腰移步,慢慢走了过来,“爷这般话奴婢可承受不起,只是爷莫要动手动脚,失了身份,……,啊!……”
还没等鸳鸯话音落地,冯紫英已经一把把鸳鸯揽住抱起,横放在自己腿上,惊呼声中,鸳鸯便被冯紫英堵住了嘴,一双手挑开衣裙下摆钻了进去,迅速捕捉到那对挺翘的软肉,揉捏起来。
鸳鸯身子迅速瘫软下去,热了起来,一年多的相思之情被冯紫英狂野凶勐的撩拨顿时给逗弄了起来。
当鸳鸯感觉到身上一凉时,冯紫英早已经贪婪地在她身上逡巡游弋,恣意探索了。
一直到剑及履及,鸳鸯才从神魂颠倒中惊醒过来,挣扎着求饶:“爷,给奴婢留几分体面,奴婢身子迟早都是爷的,今儿个爷还要在大奶奶屋里安歇,使不得,……”
冯紫英终于松手,不过却似笑非笑,“爷今日是要在宜修屋里歇息,不过鸳鸯你似乎也高看自己了,你这模样能顶得住爷几轮挞伐不成?”
饶是鸳鸯还是黄花处子,不过她在荣国府当了那么多年首席丫鬟,现在又来了冯家管家,这等虎狼之词她哪里没听过,又怎么会不明白意思?羞得忍不住双手捂脸,恨恨跺脚:“爷,哪有你这样的主子,阔别一年,回来就是这般来调戏奴婢这些当丫头的?”
冯紫英开怀大笑,又把鸳鸯搂入怀中,附耳低语:“这只能说明爷对鸳鸯的态度特别不一样,也对鸳鸯的感觉也特别不一样,爷这么说,鸳鸯你满意么?”
哪个女人经得起这般情话挑逗?鸳鸯纵是矜持冷傲,一颗芳心却早已系在冯紫英身上,今日却得别离一年多的情郎这般情话浇灌,那颗渴望爱抚滋润的芳心几乎就要蓬勃绽放。
转过头来,终于毫不犹豫地献上蜜吻,鸳鸯鼻息间低语几乎轻不可闻:“奴婢满意,满意极了,爷若是这个时候要收了奴婢,奴婢也愿意,……”
见这个又慧又烈的丫头终于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心甘情愿地献上一切,心满意足的冯紫英反而不忍了,“爷还没有那么急色,好歹方才还和你林姑娘欢好了一回了,爷给了平儿一份体面,难道还能不给鸳鸯你一份体面?待到这几日过了,鸳鸯你便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少不了又是一番轻怜蜜爱,只是未及于乱,答应了给鸳鸯一份体面,冯紫英还不至于这般急色,这回到家中身畔女人多了去,何至于非要在鸳鸯身上折腾?
癸字卷 第三百零七节 幸福人生,美好时代
待到鸳鸯整理好衣衫鬓发,坐在自己身边,冯紫英这才牵着鸳鸯的手,问起这一年多府里的情形来。
这一府三房,其间少不了会有些龃龉矛盾,但是从昨日的情形来看,三房相处还算融洽。
沉宜修和薛宝钗都不是那等气度狭小之人,而黛玉也明事理,自己带走了宝琴这个唯一可能惹祸的根源,妙玉这个愣头青也被自己带走了,这府里基本上就不会翻起多大风浪来了才对。
“府里一切安好,沉大奶奶和宝二奶奶也都十分融洽,林姑……三奶奶和她们两位也处得不错,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有时候是在三房都在轮着做东,饮酒作诗,投壶画画,偶尔也还打打麻将马吊,尤二姨娘和贾二姨娘也也来凑热闹,连太太和姨太太都很满意她们几人这般,……”
听得鸳鸯说贾二姨娘,冯紫英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是谁,愣了一愣才回过味来是迎春,嗯,也是自己的妾室,叫贾二姨娘没错了,只是从鸳鸯嘴里喊出来,还是有点儿说不出的味道。
鸳鸯抽手不回,也就任由冯紫英握持着自己的柔荑把玩,自顾自地说着话:“加上还有珠大奶奶和三姑娘、四姑娘也都经常过来,甚至偶尔琏二奶奶也会带着红玉回来,凑在一起,就更热闹了,府里们从荣国府那边过来的小丫鬟们都说,不经意都会觉得是前两年在大观园里盛景一般,……”
鸳鸯的话语里多了几分唏嘘,隐约还有几番期盼,冯紫英品出味来了,“嗯,大观园那边我听黛玉说已经再开始修缮了,而且进度还算快,什么时候能完工?”
鸳鸯咬了咬嘴唇,思考了一下,“奴婢前几日还陪着宝二奶奶与三姑娘一道过去看了,荣宁二府的围墙早就拆了连通了,凝曦轩和临水轩靠着最后边儿,爷是知道的,这两处最是精美,所以是全盘保留了,把荣国府的梨香院与凝曦轩、临水轩就连城一片了,在沁芳溪上搭了一座拱形便桥,……”
冯紫英知道宁国府的精华就在会芳园背后这一片,论宅子是不及荣国府的,但会芳园背后这一片水面巨大,远甚于荣国府那边。
特别是从凝曦轩到天香楼和逗蜂轩这一片,碧波荡漾,风景如画,站在登仙阁上都可以越过天香楼和逗蜂轩看到那一片莲叶何田田的水面。
现在把二府围墙打开,凹晶溪馆便敞亮出来,一下子面对整个硕大的湖景水面,而清堂茅舍和玉皇庙以及女道丹房这一片则成了一处半岛,直深入水面中来了,和凹晶溪馆隔着水面遥遥相望。
当时冯紫英也就是这样设想的,还给沉宜修、薛宝钗和林黛玉她们留下了一张草图,吩咐她们在开工建设时便可以作参考。
只是涉及到两府围墙彻底打开后,邻水这一片如何全盘规划才能达到最好效果,还得要有专门的匠人来规划设计,所以冯紫英也没有太过约束,只是要求务必做到最好,能让原来在荣宁二府住过的奶奶姑娘们都满意为最好。
鸳鸯虽然描述得详尽,但是不能亲眼所见,自然难以领略,所以冯紫英也只是耐心听着鸳鸯的介绍,内心还是琢磨恐怕这两天还是要抽时间去亲眼看一看。
毕竟自己回来之后,添丁增口,这府里已经有些拥挤了,与荣宁二府的宽敞风景相比,丰城胡同这边的确太狭窄了,便是再想拓宽都不能。
“这里边却还有两处难处,还得要等到爷回来拿主意,一是这二府大门若是按照爷的意思,三房都住在一处,那就只能留一个大门,小门角门都无所谓,但大门选哪边?二是这大观园的改造,大奶奶倒是没甚意见,宝二奶奶和玉三奶奶也去看了,都觉得若是随意改变就太可惜了,只是一些违制之处做了修改,也让龙禁尉的人来看了,没有什么问题了,但实际上里边并没有大改,所以这个情形还是的去亲眼见了来拿主意,……”
冯紫英内心其实也不愿意对大观园大改,尤其是天仙宝境,也就是省亲别墅里边,楼宇逶迤,琳琅满目,蔚为大观,实在是最合他自己心意。
他粗略地数了数,三层楼以上的楼院就是三处——大观楼、含芳阁、缀锦阁,正是当面面隔着沁芳溪面对沁芳阁和翠嶂以及大观园大门。
两层楼的就多了,后边的东北角和西北角各自连为一体的三联院楼都是二层楼的,加起来就是六座,东北角三座分别取名望海楼、瞰江楼和甲秀楼,西北角的取名眺月楼、摘星楼、烟雨楼。
加上两翼的侧院和居中的顾恩思义殿以及后边的嘉荫堂,这省亲别墅的名头还真体现不出来,倒是天仙宝境,冯紫英觉得更为贴合,尤其是千红万艳都能住在这里边,那才是真正的天仙宝境了。
“嗯,是得去看看,现在这边有些挤了,那边改造修缮都得要加快进度,我琢磨着看看年前能不能搬过去,既然你说围墙打开,沁芳湖四周也都整修得差不多了,那我觉得还能赶得上。”冯紫英点点头,“看时间,就这两日,到时候我和宜修、宝钗、黛玉一块儿去,你也去,帮着参谋参谋,日后你可是这大宅里的大管家了。”
一句话让鸳鸯心中既兴奋喜悦,又有些压力,“琴奶奶和妙奶奶她们……”
“她们若是要去,也可以,看情况吧。”冯紫英倒不在意,“倒是你一定要去,还得替我好好规划一下,几位奶奶住哪里,怎么分配,莫要因此而闹得不愉快了。”
这也是鸳鸯最担心压力最大的地方,虽说原来像宝钗、黛玉她们在大观园里都有居所,如潇湘馆和蘅芜苑,但是冯紫英说了那现在就算别苑了,几位奶奶都要住进改造后的省亲别墅里去,而且大奶奶原来又没有住过大观园里,若是现在住进去了,住哪里,还安排不安排别苑,这都要算计进去,否则稍有丁点儿差池,那就是一场风波。
好在大观园规模不小,而且现在又把宁国府那边的会芳园也纳入进来,加在一起,园子够大,楼宇宅院也够多,还有足够多的空间来腾挪安置。
想了一想,鸳鸯小声道:“不如这样,奴婢先陪爷单独去一趟,让爷心里先有一个谱儿,爷大致拿个主意,奴婢帮着参谋参谋,若是这忙不迭地都去了,意见不一,起了隔阂纷争,那就不美了。”
冯紫英剑眉一掀,想了一下,才觉得鸳鸯这个建议才是稳妥之计。
真要一大堆人去了,各自意见不一,那时候自己也不好偏袒,若是自己现在先去了,基本定个大概,不等诸女纷争,自己就给出意见,让诸女也难以籍此生出嫌隙。
“嗯,鸳鸯你考虑更周全,下午你我二人便悄悄去一趟,莫要声张。”冯紫英点点头。
“奴婢把平儿和金钏儿也叫上。”鸳鸯想了一想道:“多一个人,也能多帮着参考一下。”
冯紫英一怔之后立即明白过来,平儿和金钏儿都是跟自己的,不属于哪一房,像晴雯、紫娟、香菱这些丫头就不合适去了,这丫头果然心细。
“也好,就把平儿金钏叫上,用过午饭,我们便出发。”冯紫英点头应允。
一上午冯紫英便在桐娘和迎春所生的安郎身边度过。
桐娘已经两岁多快三岁了,正是活泼可爱的年龄,冯紫英回来自然要好好陪一陪,而且带了不少礼物给小丫头,更是让一直在沉宜修严管下的桐娘喜出望外。
好不容易在父亲的庇护下放飞自我,一上午都能听到小丫头格格娇笑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迎春所生的儿子冯紫英给的小名就是安郎,希望一辈子平平安安,迎春也很喜欢这个乳名,至于说大名儿,都得要等到老爹那边来取。
这小子也的确得了一个安字,格外安静,即便是冯紫英这个对于他来说很“陌生”的人抱着,也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转着油黑乌亮的眼珠子打量冯紫英,似乎对自己老爹很好奇。
一直要到饿了才一瘪嘴,哼唧几声,等到迎春掀开衣襟塞入他嘴里时,立即就闭上眼睛,规规矩矩地吃起奶来了。
“这小子,还懂规矩呢,还知道非礼勿视啊!”冯紫英笑了起来,摸了一把迎春涨大了一圈儿的胸房,沉甸甸的充满了乳汁,“这可是你爹的专属,吃奶可以,不许偷看!”
一句话把迎春身旁的司棋和绣橘都逗得笑了起来,迎春也是脸红耳赤,有些忸怩地扭着身子道:“爷说些什么呢,妾身也就是奶水充足,所以能自己哺乳都自己喂,奶娘也就是夜里帮着喂一喂。”
“是啊,姑娘都是自个儿喂,奴婢也说多请一个奶娘,可姑娘却不愿意,觉得没必要。”司棋大大咧咧地道:“也算是替府里节省银子了。”
癸字卷 第三百零八节 闺阁风情,联姻考虑
“司棋,还在喊姑娘?”冯紫英瞥了一眼这莽丫头,“当姑娘的能生出儿子来?”
“嘻嘻,奴婢也是喊惯了,懒得改口,反正奴婢是一辈子把姑娘当主子的,也要跟一辈子的,也就不改了。”
司棋可以说是丫头里边在冯紫英面前最放肆的一个,无论是晴雯还是红玉都不敢和她比,冯紫英也知道她的性子,而且这丫头忠心护主,这一点尤得冯紫英喜欢,所以也就由她去了。
只不过这落在其他丫头眼中就觉得分外惊讶。
都说大爷是个颜值控,最是喜欢漂亮的,像得宠的晴雯和金钏儿都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公认的漂亮,就算是鸳鸯、平儿、香菱这些也都是一等一的。
司棋怎么看都和这些丫头有些差距,唯独一个大胸脯却是无人能及,所以这又有传言说大爷喜欢大胸的,看看最先纳的妾尤二姐和尤三姐,无一不是胸大的。
这也让府里的丫头们大失所望,要论比胸,可真没几个能和司棋相提并论。
一番话倒是很暖迎春的心。
她是个老实性子,也从不喜欢和人争什么,在荣国府里被人称之为二木头,若不是司棋替她在外边张罗争抢,只怕过得最寒碜就是她的缀锦楼了,所以她性子上就一直有些依赖司棋。
也是嫁了冯紫英之后,才有了冯紫英做依靠,但平素里依然是靠着司棋。
现在她生了儿子,一辈子有了依靠,可以说是彻底心满意足了,更是不愿意去争抢什么,只求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嗯,你倒是个忠心的,主仆一体,也算是一段佳话了。”冯紫英感慨道:“人跟人这一辈子也就是讲个缘分,要说我和二妹妹也是,之前二妹妹是要许给孙绍祖的,谁曾想阴差阳错错过了,却让云丫头栽了进去,二妹妹却跟了我。要说我在府里边歇息,二妹妹这边时间也并不多,宝钗宝琴还有宜修那里,都比二妹妹多,这一番耕耘下来,二妹妹却是最先替我生下儿子的,你们说这是不是上天缘分?”
“上天缘分也是一说,要说咱们姑娘身子也是肥田沃土,原来在荣国府里,一些人爱说野话,说琏二奶奶和三姑娘屁股大,能生儿子,说云姑娘屁股也大,宝二奶奶也不差,都是能生儿子的体格,但现在打了他们的脸吧,还是咱家姑娘最先生下儿子,替冯家延续了香火,爷,太太和姨太太这半年,基本上每天都要来咱们这边一趟,看看孙子,羡慕得许多人眼红,……”
司棋毫无顾忌的话语,让迎春和绣橘都是脸皮发烫,迎春一边喂孩子,一边嗔怪道:“司棋,怎么说话呢?三妹妹和云妹妹都还没有嫁人,怎么生孩子?宝姐姐也是机缘没到,现在爷回来了,自然就会水到渠成的。”
“只可惜有些人跟着爷去了一年多,还是空落落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在伺候爷,人家三房的妙奶奶和邢姨娘可都是满载而归,一片欢声笑语,这不是打咱们二房的脸么?”
司棋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酸话,冯紫英苦笑摇头,看来宝琴这丫头在府里边人缘关系还真的有点儿不佳啊。
满载而归这个词儿真的是用得好,怀了孕就是满载而归,没怀孕那就是不会伺候人,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眼见得儿子慢慢陷入沉睡,迎春也就小心把孩子挪开,转手交给绣橘,绣橘蹑手蹑脚地把孩子抱了出去。
冯紫英舒坦地把头枕在司棋胸前,双足放在炕上,“还是司棋的胸最舒服,靠着就有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嘻嘻,爷这么喜欢奴婢这里,其实姑娘生了孩子之后也长大了许多,不必奴婢差了,不信爷用手量一量,……”把还有些羞燥忸怩的迎春推到冯紫英怀中,司棋一脸得意笑容,“要说安郎都快一岁了,都在伊呀学语了,姑娘也说下月就给他断奶了,身子正好合适,没准儿明年还能替爷生下一个呢。”
迎春大羞之余也有些企盼,有了一个儿子,若是再能生一个,那就最保险不过了,再不济生个女儿,也是儿女双全了。
看迎春拿翘首含情的模样,冯紫英哪里还不明白这对主仆的心思?
只是他也得要悠着点儿,晚上还得要在沉宜修屋里歇着呢,虽说今早和黛玉一番缠绵算是小试牛刀,但是前两日在王熙凤和布喜亚玛拉以及林红玉身上可没少折腾,这身子骨还真的的算计着来了。
一时间愁肠满腹,竟不知道还如何应答,这伤了二丫头的心,却又是他不愿意的,这老实人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一年多里替自己生儿子,养儿子,安安心心在家里翘首期盼自己回来,如何能亏待人家?
诸般心思也就是一瞬间在脑海中掠过,冯紫英揽着迎春的腰肢,亲吻着迎春耳垂,小声道:“妹妹放心,你若是不替我生两三个还在,我也是不依的,只是安郎还小,好歹也要等到安郎满了一岁之后才合适,再说了,以妹妹的身子体格,难道还担心不能再替爷生孩子不成?”
冯紫英的话术让迎春也是全身酥麻发热,瘫软在情郎怀中,呢喃温语,看得冯紫英也有些按捺不住,恨不能立即提枪上马。
从迎春怀孕开始到自己去陕西,算起来二人已经有一年半没有过性事了,看着熟透了迎春媚眼如丝,娇颜赛霞,冯紫英再是能忍也不能忍了,这等情形都还无动于衷,那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男人了。
只可惜好梦易醒,还没等冯紫英抱迎春上床,绣橘就兴冲冲地冲进来,“爷,太太和姨太太过来看安郎了。”
婆婆来了,那一切自然休提,迎春赶紧起身收拾衣衫,司棋也是手忙脚乱帮忙,冯紫英也迎出去,把母亲和姨娘迎进来,这一趟就不止是小段氏了,还有苏谢两个姨娘了。
昨晚苏谢不在,两位提前几日就去了佛寺中小住,今日得到消息一大早就赶了回来,连带着还有自己一个妹妹。
算起来自己这个妹妹也有十五了,也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老爹不在家,自己这个长兄就承担起责任来了。
看着身材修长肌肤白净的女孩子给自己行礼,冯紫英也有些恍忽,这几年他一直没怎么关注这个小丫头,一直到老爹从辽东回京然后又去西北时,两个姨娘才留在了京中,他才看到这个妹妹似乎有点儿十八变的架势。
妹妹的闺名是梓彤,或许是自己太忙,又或者是苏谢两个姨娘远不及小段氏那么亲近,所以冯紫英之前对自己这个妹妹也没有多少亲近感,不过这一刻看到妹妹给自己行礼,冯紫英却没来由多了几分血脉相通的感觉。
“梓彤也不小了,母亲和姨娘可曾考虑梓彤的婚事?”冯紫英待到母亲和姨娘坐定,这才启口问道。
小丫头俏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没想到一直以来把自己当成小透明的兄长,居然突然就说起了自己的婚事。
大段氏倒觉得很正常,长兄为父,丈夫不在京中,嫡子回家,虽然是妾室所生,但也算是她的女儿,婚事自然是由自己和儿子来决定的。
“紫英,你妹妹也的确不小了,只是你和你爹都一直不在京中,也有上门来议亲的,都被为娘以你爹不在京中为由推了,若是你有合意人选,倒是不妨说出来。”
大段氏一番话让众人目光都望向了冯紫英,尤其是苏氏作为冯紫英妹妹的生母,更是紧张。
“嗯,我的同学中比我小的的只有区区几人,我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冯紫英突然想起同学中似乎就只有孙传庭还没有成亲了,比自己还小两岁,现在也已经十八了,只是不知道这家伙在老家有没有定亲,倒是要问问才知道。
“哦?紫英,是你同学?”听得是冯紫英同学,大段氏和其他几女都是一喜,那起码都是进士了,对于冯家这种家庭来说,庶女要嫁进士恐怕就有些难度了,但是冯紫英说出来,似乎也并非毫无可能。
“嗯,是我同学,只是我却不知道他在老家有无定亲,此番他和我一道从陕西回京,观政期满,也该入仕了。”冯紫英点点头,“我去找个机会问一问再说,不过母亲和姨娘们尽管放心,便是此事不成,我也定会替妹妹寻个好人家,定不会委屈了我冯家女。”
“若是进士,只怕……”苏氏又是惊喜,又有些担心,若是女儿能嫁进士,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呵呵,姨娘放心,谈笑有鸿儒,来往无白丁,若非士人,又岂能配我冯家女?”冯紫英笑着道:“若是不成,我也还有其他合适人选。”
除了孙传庭,年龄要合适的,就只能去书院里去问了,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只要好好捋一捋,总会有入眼的。
癸字卷 第三百零九节 雕梁画栋,我之所欲
从丰城胡同到荣宁街,不,现在已经没有荣宁街了,更名为三爵街,到三爵街其实不算太远,马车一路前行,不出意外,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就到了。
因为冯家买下荣宁二府开始整修后,鉴于荣宁贾家乃是谋逆附从家族,所以自然不允许再用荣宁之名,所以这街名就正式改成了三爵街,寓意冯家一门三房都有爵位,得名三爵街。
马车停在原来宁国府的东角门上,冯紫英下了车,四下打量了一番,才感觉到这里比起当年贾家威势犹在的时候已经是门可罗雀了。
来来往往还有人,甚至不少都是原来的贾氏族人,不过谁都懒得再往这边望一望。
虽然里边还在整修,但是工匠们都不从前门进出,而是从后门进,包括运送材料,因为大观园和会芳园都在后半部,从后门更方便,这前门就显得特别寥落。
冯紫英本也可以从后门进去,但是他有意绕道前面来看一看,就是希望纵观一下整个荣宁二府正面的状况,考虑日后冯府开门开在何处。
荣宁二府原来的门肯定不合适了,在两府之间还有一条私巷,大门似乎可以开在私巷处,可问题是这又要涉及到除了正门还有一进二进三进院落的全面改建,那工程就太大了,冯紫英无法接受。
这个时候不是大修大建的时候,只会招来不必要的攻讦职责,若是放在以后再来重构倒是可以,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那就只能依托原来荣国府的架构来布局了。
宁国府与荣国府之间私巷取消,围墙打开,连为一体,规模顿时翻了一倍,以荣国府中轴线为主,那宁国府这边就有些浪费,不过考虑到老爹老娘还有几个姨娘和妹妹都还要住,那宁国府这边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在门上转了一圈儿,冯紫英这才让马车从东角门驶入,自己步行进门。
鸳鸯、平儿和金钏儿三女喜滋滋地跳下车来。
能重回故地,而且还是荣宁二府合二为一,重新整修入住,对于她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在荣宁二府中生活多年,对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在大观园修好之后,虽然几女都没有资格住进大观园,但是也经常出入,对大观园里的风光也是格外引以为荣。
虽说后来贾家难以为继,大观园里的修缮都有些跟不上趟,但是瘦死骆驼比马大,大观园架子摆在那里,依然是诸女心中的骄傲。
现在冯家成为这一片的新主人,而她们也成为冯家的一员,这种难言而又夹杂喜悦的复杂心情更是让她们说不出忐忑和期盼。
从东角门进去,三女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太会走路了一般,脚步放慢,目光迷惘,一直走到仪门前,冯紫英看脸鸳鸯都有些怔忡迷茫的模样,忍不住摇头:“鸳鸯,你这是带我们走马观花么?怎么个说法也没有?”
鸳鸯如梦初醒,赶紧甩了甩头,似乎要把一些情绪心思丢掉,“爷,奴婢有些迷湖了,呃,这就是原来的宁国府了,您瞧,沁芳溪就是从这里引了一条支流过来,沿着粉墙边上,现在粉墙还保留着,拆不拆,还得要看您和太太她们议定,因为您说这边是考虑给太太她们用。”
沁芳溪是从西侧粉墙边上钻进来,然后一个小回绕,从一处黑油栅栏穿过,沿着一片宅院向北,一直要到最北面的水面去了,这一片建筑原来就是贾氏宗祠,但现在都已经除了房屋保留下来,其他物件都已经清理掉了。
冯氏宗祠在临清,照理说这边就不需要宗祠了,但这一处房屋规模不小,数量众多,如何处置,也还需要有个安排。
“这一片原来是贾家宗祠,背后就是丛绿堂,爷你看,三间报厦,正殿有五间,两边的厢房亦是不少,如果没有其他考虑的话,其实可以考虑把两边厢房打开门,这样就让整个院落变成开放式的,可以考虑把这正殿变成一处待客的花厅大堂,丛绿堂则作为一个小佛堂,太太和姨太太她们嫌去庙里麻烦了,亦可在这里吃素念佛,……”
鸳鸯的建议倒是让冯紫英很满意,老娘和姨娘年龄大了,也就信佛吃斋起来了,去寺庙要出门,若是在府里就能吃素念佛,那就最方便不过了。
“嗯,这个建议很好,丛绿堂可以考虑给太太她们用,这正殿好生打通,再把抱霞连为一体,我看倒是一个很好的待客饮宴所在,而且这里位置适中,处于两边之间,正适用。”
得了冯紫英的赞赏,鸳鸯也不得意,问平儿和金钏儿:“你们俩觉得呢?”
“姐姐建言甚好,我们没有意见。”平儿和金钏儿被叫来之前也是湖里湖涂,后来鸳鸯才和二人言道要涉及诸位奶奶们的居所分配,。
这是大事儿,平儿和金钏儿才感觉这不是一件轻松事儿,难怪鸳鸯要把自己二人叫来一起参考。
宁国府这边的宅院初一看平平无奇,但是内里却别有洞天。
除了正面的大厅正堂一连串的几进院子外,东面更是有几座规模不小的院落,都是原来主子们住的。
除了最靠南面的马厩和仆役群房和荣国府那边规制一样外,再往里就是一个小书房。
贾珍和贾蓉也是不读书的,所以其实也就是一个装点门面附庸风雅所用的所在,估摸着也就是和小厮们厮混的一个隐秘之地。
贾蓉院和尤氏院次第错开,都沿着东面墙向后延伸,贾蓉院纵深很深,尤氏院略小,再往后就是贾珍的几个妾室所居的小院落,比起贾蓉和尤氏院都要小许多。
再往后和正堂并行的就是客房和仆役居所了。
不得不说荣宁二家对仆役还是不错,当然也因为这些许多都是家生子,有些颜面的下人都能分得单院,一家子住在一起,最不济也能有两三间厢房。
当然,寻常下人,还没成亲的小子丫鬟,还需要上夜的,就只能是挤在一起,甚至睡大通铺了。
冯紫英一行匆匆而过,对宁国府这些住宅居所是没太大兴趣的,虽然屋宇众多,但都无甚特色,真正的精华在会芳园。
从正堂穿过去,当面一道中门,进去便是登仙阁。
登仙阁三重楼,当面就有一股子飞升跃门的气势,正嵴和垂嵴构建巧妙,正吻高耸,单看那屋檐下的梁托、雀替,还有那斗拱和牛腿,无一不是精工制作而成,哪怕经历了几十年风雨,依然不减其风采。
冯紫英站在一楼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也不禁赞叹。
这样的宅邸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但是这些亭台楼榭平素的修缮维护,十个八个工匠你就干不过来。
同样,每年的花销也是相当惊人。
也难怪这场面要想撑起来,这些高门大户每年若是没有足够的收入,就只能一步一步沉沦下去,最终成为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登仙阁背后就是逗蜂轩和天香楼,西面就是一带宽阔的沁芳溪流淌而过,在天香楼背后形成一处豁然开朗的水面,一道板折廊桥沿着水面东侧,蜿蜒而过,直通到了最南面的临水轩和凝曦轩,会芳园的便门就紧挨着,从便门出去就是最后一排宁国府里边有头有脸下人的居所。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冯紫英绕过逗蜂轩和天香楼,径直沿着板折廊桥向前,厚实的木板搭得很稳,踩上去很有些弹性。
之所以得名板折廊桥就是因为上边间歇有屋顶,可遮阳遮雨,中间转折处还有小亭可供休憩,站在水中央,看着湖中尚未完全败掉的荷叶莲花,心旷神怡,油然而生。
“鸳鸯,这围墙一打开,一下子感觉就不一样了,那边是清堂茅舍吧?”冯紫英站在小亭中,遥望水面另一端,一处掩映在绿树藤架中的茅屋隐约可见。
“嗯,那是清堂茅舍,和清堂茅舍对面的就是凹晶溪馆了,原来觉得清堂茅舍和凹晶溪馆遥遥相对,风光甚美,但现在围墙打开之后,与这边连为一体,那就小巫见大巫了。”鸳鸯连连点头。
从这里望过去,也能看得到大主山和隐隐约约的凸碧山庄,同样最高的大观楼楼顶也能看得见,可见这两边若是连为一体,真正有浑然天成的格局了。
“走,我们就沿着凝曦轩走过去,这边的楼宇我就不看了,但花园这一片的花树藤萝却不及大观园里设计那么合理,可能要再重新布置一下,让这边和大观园那边融为一体,金钏儿,此事就你来办。”冯紫英吩咐道。
金钏儿赶紧记下。
一行人沿着凝曦轩过去,就能看见零星有工匠在梨香院外边儿干活,这一片围墙有些拆了,有些还没有拆,略显零乱,不过与后院这一片是肯定要隔开来的,冯紫英也考虑日后像自己的护卫就可以住在梨香院这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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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字卷 第三百一十节 园中,巧遇
从宁国府这边进了荣国府,鸳鸯、平儿和金钏儿三女的表情就更生动活泛了。
毕竟这边才是她们最熟悉的区域,宁国府那边虽然也去过,但大多时候都是跟着别人一道去的,像会芳园,去的机会也不多,但大观园这边就是熟稔无比了。
“爷,若是三房都要住在一起,不分彼此,那具体如何安排,您得拿出一个方略来,否则光让鸳鸯做主,她也做不了主啊。”
平儿陪在冯紫英左侧,金钏儿居右,鸳鸯在前面带路。
“是啊,爷只说要把省亲别墅用起来,里边楼阁屋宇重峦叠嶂,如何分配,还有原来的馆舍怎么安排,都要有个说法才是。”金钏也补上话:“这里都成了府里中心区域,都要好生利用起来,像怡红院和稻香村,宝二爷和珠大奶奶是肯定不能住里边了,也要重新安排,还有妙奶奶是不是还要住栊翠庵,她都怀孕了,还适合不适合住那边?要说,栊翠庵环境有些太过幽冷,只怕不适合孕妇居住才是。”
金钏首先就把大观园里的几处馆舍需要调整的提了出来,怡红院,稻香村,栊翠庵。
“还有玉皇庙和达摩庵,爷怎么考虑的?”鸳鸯也回首问道。
玉皇庙和达摩庵不是家庙,但当时贾家也是考虑到如此大园子,需要一些吃素念佛的地方,以便于老太太和太太来用一用,但实际上这两处建筑基本上没用过,现在既然冯府准备把贾家宗祠那边改建,丛绿堂作为念佛诵经的地方,那这边的达摩庵和玉皇庙就没有用处了。
“嗯,这些都是事儿,得一件一件来考虑。”冯紫英也觉得有些头疼,深入宝山,自然不能空手而归,但是宝山里边宝物太多,那如何分配也是一件麻烦,“我问过宝钗和黛玉她们,她们都还是愿意住原来的居所,所以像蘅芜苑和潇湘馆就不必变了,栊翠庵也是一样,你们三个都是爷的体己人,所以我也就不瞒你们了,三妹妹和四妹妹兴许日后也是要入咱家的,现在她们犯妇身份没法解决,所以暂时搁置,所以秋爽斋和暖香坞也照旧,岫烟的芦雪广也一样,……”
三女心中都入明镜一般通晓,三姑娘成日里和黛玉在一起,怕是要入三房,而四姑娘那冷口素性的,不知道怎么却很得大奶奶的喜欢,这么看来多半是要入长房了,这样也弥补了长房除了尤氏姐妹两个妾的遗憾。
“那藕香榭……?”平儿俏皮地问道。
冯紫英瞪了平儿一眼,“也留着,云丫头的事情日后再说。”
三女都是捂嘴轻笑,但是心里也都格外高兴,若是史大姑娘也留了下来,那这大观园里边基本上就圆满完美了,当年盛景就能重现。
冯紫英自然清楚这几个丫头的心思,他也盼望那种情形的重现,只不过主角却成了自己,王熙凤和李纨虽然不能住园子里,但是在可以在府里边以客房的名义还是能留给她们的,比如像边缘一些的宁国府那边,逗蜂轩和天香楼,还有登仙阁,都能用。
还有一个元春,日后若是从宫里出来,也得要寻个地方,只是这身份问题还得要解决好才行。
一时间有些走神,三女也不催促,陪着冯紫英从后边一直走到梨香院,然后从后门进了大观园,绕过凹晶溪馆沿着省亲别墅的东面,一直走到玉石牌坊前,冯紫英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爷,这里边怎么安排?”鸳鸯见冯紫英停住脚步,举目打量眼前三重楼的大观楼和旁边的缀锦阁和含芳阁。
这是省亲别墅中仅有的三幢三重楼宇,规模最大,房间最多,而且亦可登高望远,之前一直空置没用,元春省亲也不会住这里,而是住顾恩思义殿,也就是大殿旁边的房间里休息。
“还能怎么安排,宜修就住大观楼,缀锦阁就宝钗吧,含芳阁就黛玉住,这里算是她们的正舍,潇湘馆和蘅芜苑算是她们的别舍,宜修的别舍就稻香村吧,怡红院就作为我的静室书房吧。”
三女都默默记下,冯紫英发了话,基本上就要按照这个来了,日后这三幢楼宇内部的装饰摆设都得要征求三位奶奶的意见了,一切按照她们的喜好来。
“还有就是后边的望海楼、瞰江楼、甲秀楼,眺月楼、摘星楼、烟雨楼,这六幢二层小楼,……”鸳鸯又问。
“甲秀楼和烟雨楼给宝琴和妙玉,迎春、岫烟就选剩下几幢,至于尤二姐和尤三姐她们姐妹就安排在怡红院旁边的曲静院里,也方便一些,尤二姐畏高,三姐儿要经常跟着我。”冯紫英一一安排。
曲静院子是原来薛姨妈从梨香院里搬出来后住的地方,但是不属于大观园里,和怡红院只是一墙之隔,打开围墙包入进来就可以了。
“爷,若是这样,都还差呢,三姑娘和四姑娘,还有日后的史大姑娘,……”鸳鸯提醒道。
“嗯,含芳阁和缀锦阁旁边与侧殿之间不是还有两处二层楼宇么?这两处就留着备用吧,到时候再来定名。”
冯紫英一行人这一趟走下来可谓对整个荣宁二府一览无余了。
大观园和会芳园这一连为一体,立即气势完全不一样了,加上对省亲别墅的全面利用,便冯府的人在再增加一倍两倍也绰绰有余。
不亲自走一趟,始终难以有一个直观认识了解,现在走一趟了,一下子就在脑海中有了一个大概。
相较于大观园和会芳园,其实要论屋宇院落多寡,在大观园和会芳园前部的荣宁二府原来的主宅才更多。
毕竟荣宁二府要论男主人数量,远比冯家多得多,宁国府的贾珍、贾蓉,荣国府这边的贾赦、贾政,还有贾琏、贾宝玉,贾环、贾兰和贾琮这些未成年的还不算入里边,而冯府这边就只有冯唐和冯紫英二人,而且冯唐还长期都征战在外,只有冯紫英一个真正的主人。
这一下子几乎把贾家的女人全盘接管,这种感觉还是让冯紫英有些说不出畅意。
元迎探惜(原应叹息)四春,黛玉、宝钗、宝琴、妙玉、岫烟,再加上史湘云,还有两个编外的李纨和王熙凤,还有秦可卿这个神秘人物,这还没有计副钗和再副钗如鸳鸯、平儿、晴雯、紫娟、香菱这些丫头们,粗略这一算,冯紫英自己都吓一大跳,这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吧?
千红万艳集于一身,固然是天选之子,但是这身子骨却成了百炼金刚了,自己能撑得住么?
张师的道术和药方只怕也未必经得起这般铁杵磨成针的日销夜蚀吧?
想一想都不寒而栗,但是这种诱惑却又是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拒绝的。
不管成不成,行不行,哪怕是集邮,也得要先集在一起再说,任取任予,那也得先把架子摆好才行。
“这大观园外的屋宅怎么安排,鸳鸯你们三个就自个儿琢磨行了,给我再去前边留一个书房就行,和怡红院那边不冲突,另外还得有个会客室,可以放在前面一些,稍微大一些,其他我就没什么需要了,……”
荣国府前面宅院甚多,冯紫英甚至觉得都有些太多了,但总不能拆掉吧,另外也要考虑,像孩子们长大了,日后肯定也要分房别院,自然也是需要的,另外在客房上也可以多安排几处独院,如布喜亚玛拉、王熙凤她们回来,总得有个合适的住处才行。
“爷,是珠大奶奶,……”冯紫英正在背对着大观楼这边眺望大主山和凸碧山庄,却听得身后传来金钏儿的声音。
转过头来,却看见一身素皂白衣的李纨带着贴身丫鬟素云翩翩而来。
“妾身见过冯大爷。”
一年多没见的李纨似乎清减了一些,眉目间依稀还有往日的风情,款款一福,冯紫英心中暗叹,赶紧虚抬手。
“大嫂子何必这般多礼,还是叫我紫英好了,这冯大爷一叫,我顿时觉得生分了许多,不合适,是不是?”毕竟也是几番恩爱过的枕边人,冯紫英怎么可能说得出绝情绝义的话,目光里也是多了几分怜惜。
“就怕妾身这般,反而被人嗤笑无礼了。”冯紫英这么一说,李纨秀丽端庄的脸颊上多了几分血色,双眸也灵动起来。
“谁敢这么说?这么巧大嫂子也来这边看一看?”
冯紫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不合时宜,论理李纨已经没有资格来这边了,朝廷发卖,冯家买下也都一年多两年了,现在冯家开始整修,显然是为入住做准备,作为前房主理当回避,更别说还要来了。
“哪里有这么巧,妾身是听闻紫英你过来了,专门过来一见。”李纨毫不讳言,“是兰哥儿的事情。”
冯紫英苦笑,自己这才回来,李纨真的是迫不及待撵过来,自己还琢磨是不是旧情难忘呢,这一开口就是贾兰的事情,但也难怪,对李纨来说,也许贾兰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最重要的事情。
癸字卷 第三百一十一节 鸳梦重温,贾兰前程
鸳鸯、平儿和金钏儿脸上都露出会意的神色,这位珠大奶奶如此急急忙忙赶来,也情有可原。
兰哥儿也都是十四了,论理去年就可以去参加县试考秀才了,但是一个犯官卷属身份就被钉死了,根本没有资格考,贾环也一样,本该可以去年秋闱参加考举人,而且以贾环读书的刻苦程度以及在书院里的表现,大家都觉得贾环考中举人是没有问题的,就是考进士还不好说。
但剥夺了资格,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这恐怕是贾环、贾兰、贾琮贾家三子现在最为痛苦和煎熬的事情。
冯紫英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鸳鸯三女,“就在这里?”
李纨曼妙一笑,手持汗巾,“紫英,你也许久没来这边,不如去山上凸碧山庄走一走,……”
李纨知道鸳鸯三女都是冯紫英的贴心丫鬟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有些侍妾更贴心,虽然提出来要和冯紫英去山上散步一圈显然有些出格,但是她也不在乎这个了。
犯官卷属,本来和冯紫英之间也有些风言风语,这名声也好,名节也好,她现在都看开了,兰哥儿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而现在她能依靠的也就是冯紫英这个昔日情郎。
之所以说是昔日情郎,李纨现在都不确定冯紫英对自己的态度究竟如何了,一年多时间,足以改变太多,她现在听闻妙玉和岫烟都已经怀孕,探春和惜春也都在积极寻求嫁入冯家,自己残花败柳,冯紫英会不会疏远自己,和自己保持距离,不肯在牵扯上关系呢?
李纨知道冯紫英回来这段时间肯定会非常忙,根本没有精力去过问其他事情,三日休息肯定要在家里陪阔别一年多的三房妻室,还有女儿和儿子,根本轮不到外人,但是一旦休假完毕,朝中公务肯定又要让冯紫英无暇他顾。
可以说,如果不出奇兵,自己想要靠近冯紫英都不能了,所以今日打听到冯紫英来荣宁街这边看改建进度,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就是要在冯紫英返家之前堵住冯紫英,把话说透,把事情办好。
冯紫英看了一眼上边的凸碧山庄,摇了摇头,“凸碧山庄就不必去了,……”
李纨心中一冷,难道这个男人真的打算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了?
心中一阵悲凉,男人就是就此现实,提起裤子连转头再顾一眼都不肯了么?
“不如去那边,……”冯紫英手指遥指东北边儿上,“那边山石嶙峋,风景甚好,今日还没有走那边,我也顺带看一看,……”
李纨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心中悲凉顿时消失无踪,冯紫英所指之地正是那一日首次野合欢好之地,没想到他还牢牢记得,今日莫不是还要……
便是那素云也是亲身经历者,吓得心惊肉跳,莫不是冯大爷和奶奶又要去那地方重温旧梦?可鸳鸯她们还在啊。
“鸳鸯,平儿,金钏儿,你们仨现在这边看着,我和大嫂子过去走一圈,顺带说说事儿。”冯紫英很澹然地向鸳鸯点点头,这才示意李纨:“大嫂子,走吧。”
鸳鸯三女哪里明晓这其中的原委,只是觉得李纨和素云似乎都有些神色古怪,还以为是李纨这么急急忙忙不管不顾地来找冯紫英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呢,哪里曾想这里边还有如此多的猫腻。
李纨哪怕再是思念冯紫英,可这等情形下要去鸳梦重温,也有些接受不了,但此时若是要拒绝,只怕更要被鸳鸯等人怀疑,甚至看出端倪来,所以也只能故作镇静地捋了捋云鬓,皱起眉头:“那边是不是太远了一些?又要绕过来才行啊。”
“不远,正合适,我也琢磨着今日天气甚好,一边说一边散步,一年多没见大嫂子和兰哥儿了,也怪想念的,大嫂子好好把兰哥儿这一年多表现和我说说,我也好下一步考虑如何安排才是。”冯紫英笑得越发开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纨也只能银牙咬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示意素云跟上。
万一冯紫英真要行那“不轨之事”,也好有个人望风放哨才行,否则真要被鸳鸯平儿她们碰个正着,或者被这园子里的工匠遇上,那她就真没法活人了。
和鸳鸯她们打了个招呼,冯紫英便于李纨并行举步,一路向西,沿着大观园背后那条路往蘅芜苑那边走去。
这条路的确有些偏,从大主山这边下来一般也不走这边,而是走凹晶溪馆那边,像稻香村、藕香榭那边也不会到这边来,算来算去就只有稍微偏僻一些的蘅芜苑如果要走暖香坞、藕香榭那边,需要过这条山道,但如果走大观园大门,也可以走东面沿着凹晶溪馆和栊翠庵这边过去。
绕过蘅芜苑,李纨放慢脚步,脸色也开始潮红起来,连带着她身后的素云也都有些步履蹒跚起来。
再往上走就是那白石小山了,下边也有一条小径,可以不上山,但是若不能上山一走,还有何意义?
“紫英,……”李纨在山下停住脚步,咬着嘴唇看着冯紫英,“要不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吧,好不好?”
冯紫英摇了摇头,一脸温柔,“都到这儿了,不上去看看风景,还不如不来呢,走吧,素云,你就在这里,把手里的披风给你奶奶披上。”
素云心一颤,没敢吱声,根本就没管自家奶奶同意没同意,就忙不迭地替李纨把披风披上。
李纨进退两难,恨恨地瞪了一眼完全没看她的素云,咬着嘴唇,双手攥着汗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冯紫英却没有给她多少犹豫机会,径直上前,牵着李纨的手,便大摇大摆上了山。
一踏进狭窄的山道,幽邃寂静的氛围似乎一下子就让李纨心境安静了许多,任由冯紫英牵着自己的手,被动地跟着对方,但脚步踉跄间,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冯紫英看了一眼李纨足下绣鞋,回想起握持在自己手中颠鸾倒凤时颤抖的裸足,一时间竟有些情不自禁。
似乎是觉察到了冯紫英灼热的目光,李纨赶紧收脚,将脚尖藏入百褶马面裙中,深怕被对方觉察一些什么,只是内心的火热却越发敏感欲燃。
感觉到被自己握在手里的纤手微微湿润,显然是女人有些紧张过度,冯紫英忍不住回头安慰道:“纨姐儿,担心什么?这边都没有人,工匠们都在省亲别墅和凝曦轩那边,这里就只有咱们两人,若是那边有人过来,也有素云守着,你不是连素云都不放心吧?”
一句纨姐儿,立即就让李纨破了防,身子一软,险些滑倒,只见这女人面色潮红,香肩微颤,眼圈红了一抹,既像是兴奋,又像是激动,还有些伤感,冯紫英也懒得多想,索性就直接上前一把从女人膝弯横过,另一只手从其腋下穿过,轻松抱起,直奔山上去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李纨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处,只感觉自己身子被对方双手翻来覆去,一切尘埃落定时,她才发现自己赤条条地缩在对方怀中,迷离彷徨。
“纨姐儿,其实你不用来找我,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兰哥儿好歹是我弟子,你我还有这段孽缘,我岂能不闻不问?”
冯紫英手指还在李纨光洁的肌体上游移,这女人抱养得真好,快三十岁的女人,这肌肤嫩滑如少女,眼角额际没有半点皱纹,完全看不出经历了牢狱之灾和破家之祸。
和王熙凤相比,李纨是清新隽永,空谷幽兰,而王熙凤则是如火如荼,带刺玫瑰,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能让人如痴如醉,爱不释手。
“可是现在……”
“我知道,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和颜面,贾家附逆,贾敬,贾政,在南京伪朝为官,还有你父亲,更是在伪朝礼部替义忠亲王撰稿发檄,要说,你父亲恐怕比政世叔都还让朝廷诸公憎恨呢。”
李守中现在是伪朝礼部左侍郎,专门写一些攻讦朝廷文章,甚至讨战檄文也是他亲手执笔,可以说算是南京伪朝一个名人了,当然这种名人论其他能耐是没有的,也就一支笔了。
冯紫英一番话吓得李纨一下子坐起来,完全没有注意自己身无寸缕,惊骇地问道:“那我父亲日后岂不是……?兰哥儿怎么办?”
“幸亏你是嫁了人的,所以虽然有牵连,但是好歹也还能辩驳一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还说不到那里去。”冯紫英拿起披风替李纨披上,李纨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羞得一下子又缩回冯紫英怀中。
“贾兰的事情,今科既然已经错过,那就只有等下科,好在他年龄也不算大,环哥儿不也一样错过了?”冯紫英继续道:“估摸着江南这边事情解决了,也差不多就该回复正轨了,没准儿还能来一场恩科呢?”
癸字卷 第三百一十二节 豁达鸳鸯,通透人生
听得又要等到三年后,李纨表情一暗。
三年后,贾兰就十七岁了,虽然也还年轻,但是贾兰不比冯紫英,未必就能一步跨越,如果表现优秀,或许可以秀才举人一步两跃,再等三年看看你能不能越过进士关。
那即便是最顺利的情形,都得要二十三四以后去了,如果中间稍有耽搁不顺,二十七八,甚至三十过后才能考中进士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听到冯紫英说到还有可能恩科,她又一喜:“紫英,恩科,有可能么?”
“大有可能,一旦新皇继位,大赦,恩科,都是很正常的,这一两年里只要兰哥儿莫要怠惰,继续在书院里认真读书,未必就不能在恩科考中一个举人,哪怕进士关过不了,等到下一科时,没准儿就能过了,若是能在二十岁之前考中进士,那也是极为难得了。”
冯紫英的一番话让李纨又活泛起来,可念及贾家和李家现在附逆的身份,她又忧心如焚,“紫英,可贾家和李家现在的情形,可对兰哥儿有多大影响?不会让兰哥儿连恩科都不能吧?”
“肯定有影响,但是恩科基本上是和大赦连在一起的,我再怎么也会为兰哥儿争取到大赦资格,到时候考恩科就没有问题了。”冯紫英给李纨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纨对冯紫英的保证还是很信任的,至少她记忆里,凡是冯紫英承诺过的事情,无论对谁,都是全数兑现了的。
感到几分凉意,李纨打了一个寒颤,冯紫英赶紧把披风替她裹紧,李纨媚眼如丝,低声道:“行了,我要穿衣了,这里虽然没人,但是鸳鸯她们还在那边呢,呆久了,她们肯定会起疑,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冯紫英忍住又探手进去,好生肆虐了一番,弄得李纨又是娇喘吁吁,险些又让冯紫英失守。
也是考虑到今晚还有沉宜修那边候着,冯紫英实在不敢再放肆,再怎么也得要留点儿余力,这公粮还得要留在自家正房媳妇身上才是。
小心替李纨系上胸围子,又亲热了一番,冯紫英这才起身,李纨又如同妻子一般,替冯紫英穿好衣衫,看见冯紫英长衫衣襟皱了不少,也有些心慌,“这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难道鸳鸯她们还要逮着这衣衫如何皱了这种事情来问我?”冯紫英满不在乎地道。
“可是她们心里肯定都在滴咕,日后妾身若是和她们见面,该如何面对她们?”李纨忍不住捶了冯紫英一拳。
“你连宝钗、黛玉她们都能坦然面对,怎么还怕了鸳鸯她们?”冯紫英颇为好笑,“你都说了鸳鸯她们是我的贴身丫鬟,就算是知晓一些隐秘,也会守口如瓶的,你大可不必做出畏首畏尾的模样,坦然相对,她们反而不会怀疑。”
李纨无言以对。
和宝钗、黛玉她们在一起,李纨其实也是很注意的,她感觉得到,宝钗和黛玉似乎对王熙凤有些怀疑,但是却从未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但是今日这种情形,肯定会让鸳鸯平儿和金钏儿她们起疑,但是之前还能用兰哥儿的事情遮掩,可冯紫英衣衫不整,这却如何解释?
“行了,你也别东想西想了,她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还是那句话,她们是我的人,再怎么也会给几分面子,你便装着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便是。”冯紫英爱惜地替李纨把鬓边金步摇插好,又替她整理了一下百褶马面裙,“走吧,有时间,我会来找你的。”
看着李纨和冯紫英谈笑风生地从秋爽斋那边出来,在大门上的鸳鸯几女都觉得冯大爷和珠大嫂子这一谈似乎也谈的任久了一些,而且鸳鸯也注意到李纨的面色有些红晕,多了几分说不出鲜润和冶艳,这和她一身素皂却有些不搭,总而言之看上去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的风情。
一个寡妇在这个时候这般容颜打扮,给人的感觉就是有些偷人的味道。
好在冯紫英没有给鸳鸯几女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一出来,便直接招呼几女上马车走人,鸳鸯几女也来不及多想,跟着冯紫英上车,和李纨打了一个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一路无话,到了冯府下车,鸳鸯不经意间触及到了冯紫英长袍下摆垂落下来,感觉有些湿滑,再一摸,觉得滑腻腻的一大团,只不过没等她反应过来,冯紫英已经跳下车去了,等到她下来才放在鼻尖前稳了稳,一种十分奇异的味道,说不出来的感觉。
见鸳鸯一脸疑惑地把手放在鼻尖前闻着什么,平儿也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了,鸳鸯?”
“没什么,也不知道爷身上怎么打湿了,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鸳鸯一抬手,放在平儿鼻尖前,平儿一闻,唰地一下脸顿时通红,赶紧将鸳鸯的手推开,“啊!”
鸳鸯大惑不解,茫然问道:“怎么了?”
金钏儿见平儿的模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拉过鸳鸯的手放在自己鼻前一嗅,有些不敢相信,然后再一摸,腻滑不堪,再一联想,立即就明白过来了,也是霞飞双颊,恨恨一跺脚,连忙用自家绢巾擦拭,“鸳鸯你这小蹄子,哪里弄来这脏东西,没地也不害臊?”
鸳鸯一脸茫然,“什么不害臊?这是爷身上沾着的,我哪里知晓这是什么?”
平儿和金钏儿都是过来人,平素和冯紫英欢好之后,都是要帮冯紫英清理擦拭干净,那汗巾子擦拭下来的这些脏物,然后清洗干净,自然对此不陌生。
鸳鸯虽然在府里当首席丫鬟,见多识广,平素也听闻过,但是却从未亲眼所见亲手接触,自然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儿。
见平儿和金钏儿显然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鸳鸯就更好奇了,扭着平儿不松手,非要问个究竟,可平儿抵死不说,鸳鸯就把金钏儿拉住,一定要让金钏儿说个明白,金钏儿拗不过,只好附耳悄声说了,惊得鸳鸯赶紧擦拭,然后三女又忙不迭地去洗手,用胰子了好几遍,才算是作罢。
“爷这脏东西是哪儿弄来的?”鸳鸯气呼呼地叉着腰看着二女问道:“怎么就会沾在衣襟上了?”
平儿和金钏儿交换了一下眼神,摇了摇头:“鸳鸯,爷的这些事情,你就莫要去究根问底了,问了也是多事。”
鸳鸯瞥了二女一眼,哼了一声,“莫不是珠大奶奶……”
平儿和金钏儿都不做声,沉默了一阵之后,金钏儿才勉强道:“也不一定,珠大奶奶守寡多年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风言风语,……”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不过遇上冯大爷,又有几个能抵挡得住?”鸳鸯轻叹了一声,“谁让咱们这位爷魅力太大,连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心甘情愿给爷做妾,这京师城里多少人都盼着呢,珠大奶奶含辛茹苦把兰哥儿养大,也不容易,遇上爷,也算是命中该有这一段孽缘吧,咱们知晓了也就行了,千万别去外边乱嚼舌头,没地影响珠大奶奶的名声。”
没想到鸳鸯竟然把这种事情看得如此通透,平儿和金钏儿都是刮目相看,“鸳鸯,你能把这种事情居然想得这么明白,也难怪爷这般器重你,……”
“行了,平儿,你兴许比我还看得明白,人生这一辈子,无愧于心,无愧于人,就足够了,爷是个大英雄大豪杰,不能以寻常规矩来看待他,何况他为人处世咱们都清楚,不是还有一句话么?成大事不拘小节,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又能算得上是什么呢?”鸳鸯悠悠地道:“在我看来,这不是珠大奶奶最好的结果么?难道非要珠大奶奶守一辈子寡,得个贞节牌坊,才是最好的?她一辈子可还有好几十年呢。”
平儿越发觉得自己这闺蜜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攀住鸳鸯的胳膊,一脸探究:“鸳鸯,说说,这一年多你在家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变得这么豁达坦荡了?金钏儿,你知道么?”
“我可不知道,不过鸳鸯平素里和老太君他们走动频繁,还有宝二爷吃斋养性,或许鸳鸯受了影响,……”金钏儿迟疑地道。
平儿也听说宝玉现在寻了一处庙宇里,吃素养性,就差削发明志了,弄得贾母和王氏等人都是急得不行,好在宝玉只是吃素当居士,并未真正出家,现在阖家上下就盼着冯紫英回来能好好敲打开导一下宝玉,让他放弃出家的心思,好好生生替贾家延续香火。
“和贾家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荣宁贾家说倒就倒了,虽说之前就有些预兆,但是都觉得还隔得远,谁曾想,风雨一来,便轰然倒地,我也和爷说起了自己的感想,爷却看得比谁都通透,说富不过三代这话虽然偏激了一些,但是一个大家也好,一个国家也好,包括一个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业精于勤荒于嬉,冯家也不例外。”鸳鸯叹道:“爷看得这么准,所以我才觉得爷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日后定会大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