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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癸字卷 第二百二十八节 连环布局,佳人入怀

    冯紫英是戌正才回到后宅。

    邱子雄拿下延长县后,开始在延长县休整和厉兵秣马,吞并了王左挂和苗仁美部之后,拜堂寨的实力看起来迅速上升了一个层次,士卒数量突破了万人,这也让邱子雄感觉到了压力。

    他很清楚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并不完全来自于人数,相反,这种人数的暴增,只会极大的稀释和拖累战斗力,如果后期不能在训练上跟上,这几千加入进来的俘虏反而会成为致命的软肋。

    但他同样也无法丢弃这几千兵员,毕竟也是从农民到乱军士卒大半年了,这些人多少也接受过一些基本的军事训练了,只是要让他们向正规军转型,这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打仗也应该是一个成长的好机会,但问题是要选择到那种恰如其分的打仗机会却也不易。

    如果说草率去以打仗为练兵机会,稍不注意被敌军所乘,那只会带来更大的损失,酿成更糟糕的后果。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冯紫英也在催促他尽快南下进入西安府东部区域,但他还是坚持要留下来一段时间,先行把整个王左挂和苗仁美部的乱军好生消化掉,让其能迅速融入。

    这一点自主性邱子雄还是能坚持的,而冯紫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像是忘记了这一回事,当然冯紫英也吩咐井治中给邱子雄保持一定压力,甚至可以继续向延长推进,哪怕打上两仗也很有必要。

    晚间井治中的军报来了,冯紫英也就是专门与刚到的汪文言以及吴耀青等人研判了井治中的战报,双方在延长县北的高奴山下展开激战,井治中的摧城营小胜,邱子雄率部退守延长县城,而紧随而进的王成武的越山营则从东面绕过县东的髑髅山,继续南下,形成包抄之势,迫使井治中不得不撤离延长县城,退往县西南的义乡城。

    义乡城也就是最早王左挂和苗仁美希望攻取的地方,这里几家大户龟缩于此,邱子雄在攻陷延长县城时就趁势拿下了这里,将其作为一个粮草补充之地保留,现在正好作为一个驻留喘息之地。

    而井治中和王成武会师于延长县城之后也稍作停留整顿,双方也就保持着这种微妙的默契,都安静了下来。

    汪文言和吴耀青一直陪着他走到了后宅门口。

    “等邱子雄稍微再缓两日,但是井治中和王成武必须要把姿态摆出来,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超过一万人马,邱子雄玩不转,粮草补给上也难以维系,机动能力也会大打折扣,他有七八千人就是极限了,我和他打了招呼,让他自己谨慎。”

    冯紫英站定:“井治中和王成武也好,正好可以借机练练兵,打两仗,让外边人看一看,不至于觉得怎么就是一路撵着走,人都没有死几个,不好交代。”

    汪文言含笑道:“那邱子雄肯定有些不乐意,……”

    “也未必,邱子雄可以将那些本来就不想留,或者尾大不掉的部属丢下来断后,让井治中和王成武练手。”吴耀青也接上话:“不打几仗,的确容易让人起疑,实际上,可能有些人都已经猜到了,不过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大家心照不宣。”

    “文言回来了你就协调好他们三部的进度,耀青你盯着莫德伦的伯颜寨那边,庆阳府没有大动,我觉得还不够。”冯紫英沉吟着道:“察院御史们来说了,感觉庆阳府的问题不少,劣绅豪强势力太大,所以莫德伦还得要再辛苦一段时间,环县太远,但合水那边还可以再动一动,实在不行,安化周边也可以清理一番,以便于我下一步的安排,……”

    轻描澹写几句话就决定了庆阳府还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但汪文言和吴耀青却觉得理所当然。

    不清理这些劣绅豪强,下一步官府怎么能迅速控制局面,怎么能抖落出粮食来赈济百姓?

    这就是一个你有我无的格局,馍馍就那么大,豪强士绅霸着,老百姓就食不果腹,就熬不过今冬明春,就又要变成流民乃至乱民,就得要给冯紫英的政绩抹黑,这是冯紫英不能接受的。

    现在就只有牺牲部分和官府不对路,或者说没有到冯紫英这里来投效报到的士绅豪强了。

    二人齐齐应喏表示遵命。

    “对了,文言,西安四卫的问题,你和谢震业那边在接洽一下,他还有些顾虑,担心和卢川撕破脸,另外也觉得四卫中有些人和五军都督府里边一些老朽瓜葛甚深,但我觉得西安四卫的问题不能不下狠手刮骨疗伤,卢川冢中枯骨,我不担心,从我来西安城那一日,就决定了我和他最后必定要有一个人退出,若是他知趣,我会给他一个体面,不知趣,龙禁尉的诏狱会等着他。至于五军都督府,兵部都有意进一步缩减其训练和保障权限,另外几位王爷都要挂任五军都督府同知,我建议忠顺王可以挂任右军都督府同知,所以无须担心,……”

    汪文言和吴耀青都笑了起来,陕西都司属于右军都督府下辖,忠顺王挂任右军都督府指挥同知,那意味着会无条件地支持冯紫英了,冯紫英更可以放开手脚清理地方卫军了。

    “大人,卢川毕竟在这边经营多年,还需要防止他狗急跳墙,……”汪文言想了一想才又道:“若是可以,不如温水煮青蛙,逐渐收紧束缚,……”

    冯紫英笑了起来,有汪文言这样的人才,的确省心许多,“嗯,我也有此意,所以先动庆阳,翦除其羽翼,另外西安府这边,徐良彦我给他几分希望稳住他,所以他应该心里能稳住,等到西安四卫问题解决了,我再来和他细细计较,那时候他便有心,也无力了。”

    汪文言心中大定,他就怕冯紫英急于事功,太过鲁莽操切,逼得卢川无路可走,万一暴虎冯河孤注一掷,那反而不好收拾。

    吴耀青也补充道:“大人,孙一杰那里,还得要稳住,最好能拉过来,只要孙一杰为您所用,卢川就不足惧了。”

    冯紫英拍了拍汪文言和吴耀青的肩膀,“孙一杰不是问题,有你们几人相助,我觉得任何人也不足惧。”

    等到冯紫英进了后宅,汪文言和吴耀青才又和一直在门上的李桂保道:“还得要加强防范,卢川是地头蛇,到了最后光景,很难说他会怎么想,桂保你也联络一下陕西这边的朋友,可是适当招募一些,既要负责安全保卫,同时也可以撒出去刺探消息,卢川在这边的人脉背景我们都需要慢慢掌握起来,他下边的爪牙也都要着手接触了。”

    “我已经在着手安排了,陕西这边,除了西安城里几大镖局和帮会外,也就是华山和崆峒两大派,另外渭河沿岸的大河会,也颇有势力,但据说是死心塌地跟着卢川走的,我们暂时还不敢接触。”李桂保沉吟着道:“我还是先打算接触一下镖局,另外凤翔那边也有几个帮会有些实力,我也打算去一趟。”

    汪文言点点头:“你只管去,该打巡抚衙门的牌子就打,需要银子只管花,大人在陕西顶多也就是两年时间,但是陕西却必须要由大人主导掌控,卢川若是不甘心,肯定要一搏,所以关键就是这半年,今冬明春是节点,你仔细琢磨一下,该许以厚利不妨大胆承诺,等到晋商过来,耀青和曹范两家打个招呼,都可以合作。”

    听得可以和晋商合作,李桂保顿时来了精神,有晋商这些商界大老的支持,那要拉拢本地这些门派帮会就简单许多了,就算是崆峒和华山这些白道门派不也一样要为下边弟子作稻粱谋?遑论那些镖局了。

    冯紫英自然不会去管这些鸡零狗碎的杂务,丢给汪文言和吴耀青他们之后他就安安心心地进了后宅。

    和宝琴、妙玉和岫烟她们阔别几个月,还真的有些挂念她们了。

    虽说身边还有尤三姐和晴雯、平儿,但平儿尚未破瓜,要等到宝琴她们来了之后才选合适日子,尤三姐这方面是不太热衷的,还要负责防护,就只有一个晴雯,哪里经得起冯紫英的折腾,三五日下来,晴雯就有些吃不消了。

    看着三女换了鲜艳的衣衫站在内院门口,冯紫英一到,三女便盈盈一福,满目妍丽柔媚,冯紫英也是心怀大畅。

    宝琴一件桃红色的马面襦裙,一件藕荷色的褙子外罩嫩黄色的垂领罗衫,把娇俏绮丽展现无遗;妙玉却是惯穿的一身皂白,只在马面裙上多了几分青田花格子,多了几分青春浪漫气息;而岫烟则是一袭澹粉色的罗衫被外罩的葱绿披风掩住肩头,一条莹白汗巾系在腰间。

    放眼过去,盈盈秋水,巧笑嫣然,夹杂着那嗔怪幽怨和惊喜盼望的神色,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沉醉其中。

癸字卷 第二百二十九节 三姝迷情,固宠大招

    冯紫英很想学着现代人一般和诸女来一个热情拥抱甚至香吻,但他却知道这样做那就真的太惊世骇俗了。

    虽然只有诸女和丫鬟们在一旁,但这样做更容易被她们视为对她们的不尊重。

    和女人们的亲热只能在闺中私房里独自享受,那个时候她们有的放得可以比现代人更开放,比如王熙凤、李纨、司棋这些人。

    当然贴身丫鬟不算在其中,在很多女人心目中贴身丫鬟不算“人”,或者说被她们视为和她们是一体的。

    冯紫英只能微笑着上前,先牵着宝琴的手,在宝琴羞红忸怩的神色中,轻声道:“辛苦娘子了。”

    有些像戏文里的说辞,但是对薛宝琴来说却格外温暖幸福,抿着嘴点了点头,然后一反平常的干脆利索,细声细气地道:“相公才是一路操劳,风波跌宕,妾身和妙玉姐姐、岫烟妹妹她们在路上都是忧心不已呢。”

    “呵呵,放心,你家相公福大命大,连子嗣都还没有呢,便是遇上什么事儿,也会逢凶化吉的。”冯紫英眨了眨眼,“不过你们来了,为夫也要加倍努力了,可不能回京的时候还是咱们这几个人啊。”

    这调侃揶揄的话语逗得宝琴、妙玉和岫烟都是霞飞双颊,娇羞中也带着几分期盼。

    不得不说来西安还真的是有好处的,三房的大妇都不在,可以说日后和相公同床共枕的日子一下子就富余了许多。

    就算是加上尤三姐,以及晴雯和平儿两个丫鬟,也比在京中的时候要宽裕得多,而且尤三姐不太热衷房事,而晴雯和平儿毕竟是丫头,不能和三女争时间,这一年半载下来,没准儿就能产下一男半女,回去的时候也能扬眉吐气了。

    倒是宝琴鼓足勇气,俏眸含情:“妾身可是记着相公的话语了,妙玉姐姐和岫烟妹妹也记下了。”

    冯紫英开怀大笑,忍不住把宝琴的手拿到胸前把玩,“那就从今夜开始努力,好不好?”

    再说没有外人,宝琴也经不住这般挑逗,挣脱手跺了跺脚,后退一步,以袖遮面,但脸上心中却早已甜美得醉了。

    冯紫英笑着摇了摇头,这又才上前一步,握住妙玉的手,这个女人显然就不及宝琴那么大方洒脱了,有些局促而又竭力想要表现得大气一些,抬起头来的目光里躲躲闪闪中隐约有几分幽怨期盼。

    ”妙玉可记挂为夫?“

    冯紫英温和的笑容渐渐让她安心下来,脸颊却是越来越发烫,“妾身也盼着相公许久了。”

    “哦?”冯紫英目光如炬,“怎么个记挂为夫,说来听听。”

    没想到冯紫英还要当面问这样一个问题,妙玉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旁边的岫烟浅笑着帮着解难:“姐姐前几日夜里还梦到了相公,结果惊醒过来,一夜没睡好,连带着拉着妾身也是说了一夜话,……”

    妙玉没想到被闺中姐妹这么一下子挑开了自己的私密,羞得赶紧捂脸,冯紫英心中大畅,却死死握住妙玉的手不肯放松,任由对方低垂着头,身子羞得瑟缩起来,这才低头轻道:“这么记挂为夫,看来为夫今夜要鞠躬尽瘁了。”

    身旁的岫烟都被冯紫英有些疯的话羞得暗自啐了一声,再说是夫妻,再说没外人,但这等话太露骨了,纯粹是调戏了,也不怕人家消受得起与否。

    看着妙玉含羞带怯的模样,再想起妙玉在床笫间的魅惑众生的妖娆姿态,诸般妙相和身怀宝器,冯紫英心中火热,一时间竟然有些踟蹰,今晚究竟在宝琴屋里歇息还是去妙玉房中狂浪?

    岫烟肯定还不行,一直没有圆房,和平儿一样,就等着合适机会,肯定也要选个好日子才行。

    颇为不舍地放下妙玉的柔荑,这才又走到岫烟面前,笑吟吟地拾起妙玉垂在袖笼里的皓腕,轻轻摩挲着:“妹妹也辛苦了。”

    “比不得相公操劳国事,妾身和姐姐们也就是困于路途上有些烦闷罢了,好在终于能无恙见到相公,心中愁苦也就一扫而空。”

    岫烟靥生烟霞,美眸迷离,粉唇微动。

    她本是清冷的性子,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被相公握着手,而且那炯炯目光直视自己,直插入自己心房,仿佛要把自己内心深处的羞怯忐忑和澹澹愁思都要洞察明澈,一时间竟然忍不住有些情动。

    似乎是觉察到了岫烟内心深处的异样,冯紫英不为己甚,但也是情潮暗涌。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对自己颇有情意,这一别之下会这般卷念。

    他一直以为对方或许是出于一种没有更好选择的惯性嫁给自己,像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出身,但是偏偏又寄居在豪门望族门下,见惯了豪奢光景,很难在适应那等寒门小户的生活,但若是要想攀附士绅大户,却又入人家法眼。

    更何况对于岫烟这种心思剔透的聪慧女子,对夫君的选择不仅仅是家世家境,不说追求感情上的情投意合,但却渴望在事业和人品上的合契。

    “为夫操劳也是应当的,为国为家嘛。”冯紫英捏着岫烟的手,情真意切地环视了三女一眼,“倒是你们姐妹怕是难得有过这样的经历,宝琴年幼时虽说跟随长辈奔波,但像这种随时被乱军包围有性命之忧的情形恐怕也还是第一次,妙玉也一样,妹妹更是没有经历过,这期间也让为夫甚是担心,不过我也相信段喜鹏和冯金昌他们能够做出合理的判断和决定,只是没想到你们在临汾会逗留那么久,这倒是让为夫有些预料之外,也幸亏没出事儿,否则为夫一辈子都难以安心。”

    几女心里都极为感动,冯紫英的话语里没有那等肉麻的花言巧语,就是实实在在的记挂担心,对于她们三人来说,男人在百忙之中还能记挂自己,而且还有些冒险甚至逾矩地派出潼关卫军渡过黄河来搜寻拯救自己一行人。

    虽然是打着其他名号,但正如汪先生所言,若非自己一行人遇险,相公是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毕竟山西和陕西不属一省,陕西巡抚要跨界管到山西那边去,还是会引来一些非议的。

    单单是这份为自己三人置仕途不利影响于不顾的这份情义,自己三人一辈子托付给这样的男人就没错。

    尤三姐进门时,正赶上这一幕,性子粗疏的她并没有感受到这里边微妙温情的气氛,只是觉得一大堆人站在这里,而冯紫英居然和岫烟持握双手,一副相对凝噎的模样,大为惊讶:“相公和岫烟妹妹这是怎么了?这是在演戏么?”

    一句话让整个内院里的气氛顿时变味,冯紫英忍不住放下岫烟的双手,笑骂道:“三姐儿,这什么好氛围都被你破坏了,我和她们仨本来想好好叙一叙离别之情的,就被你这一句话给毁了。”

    尤三姐这才明白过来,不过她也不在乎,“爷这就是矫情了,三位姐妹好不容易盼着爷回来,几个月才第一次见面,在这院子里大庭广众之下能有什么好说的,要说也要等爷和她们上了床之后自然有的是时间好好畅叙,……”

    一席话又把宝琴、妙玉和岫烟都给弄得举袖遮面,遇上这个说话不注意的,尽是些虎狼之词,谁都吃不消。

    有了尤三姐来打岔,气氛松动活泛起来,一行人这才入内坐下,奉上茶来,冯紫英就和她们仨畅叙离情。

    只是再畅叙也得要有个头,半个时辰不到,妙玉和岫烟便以疲倦了主动告辞,最终只留下了宝琴和冯紫英二人。

    都是老夫老妻,久别胜新婚,冯紫英也不客气,抱起宝琴便径直进了宝琴所居的小院,后边跟着忐忑不安的龄官侍候着。

    久旱逢甘霖,但是宝琴这身子哪里有经得起冯紫英久旷之身的折腾,不到半个时辰便败下阵来,冯紫英也不敢太甚,只能搂着宝琴光洁的身躯说些闲话。

    “相公,要不今日就把龄官收了吧?”宝琴也是思忖几番才作了决定,。

    她这身子骨委实不是对手,不像在家中还有姐姐和迎春,在这里就只有她一人,可她又不愿意让冯紫英今晚到妙玉或者晴雯哪里去歇息,而且就算冯紫英今日刘在自己这里,不能尽兴,一次两次可以,却非长久之计,所以索性大大方方提出来,好歹是自己的人,也懂规矩。

    “她也跟了我许久了,日后也是体己人,……”

    冯紫英讶然摇头:“何必如此?今日你我夫妻二人不是遂愿欢好,哪里需要……”

    宝琴捂住冯紫英的嘴,低眉轻笑:“相公不必多说,龄官是妾身贴身丫鬟,难道她日后还能另外嫁人?总不成你我夫妻闺房私事还能落入外人耳中?收了她,也好让她安心,何况都说龄官生得娇巧玲珑,又是学戏练功出身,一身媚骨天生,我还担心爷莫要太过,伤了身子呢。”

    “哦?”一听媚骨天生,冯紫英便有些好奇,“这龄官莫不是有些奇技淫巧……?”

癸字卷 第二百三十节 揣摩人意,固宠高手

    心中若有所感,连自己这位绝才惊艳声誉远播的丈夫好像也不能免俗,女人在那方面就真的那么吸引人?

    宝琴还真有些不忿,方寸之地埋葬了多少雄才英杰,石榴裙下无数枭雄巨擘为之折戟,难道这个道理丈夫就不明白?

    心里虽然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来,但是念及妙玉、岫烟的威胁,还有那个狐媚子晴雯似乎也不安分,还有一个突兀钻出来的平儿,宝琴觉得提前把龄官用上也就很有必要了。

    在陕西这边顶多也就是一两年光景,可以说这应该是自己最好的机会,怀孕生子,固宠,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显得有些不那么自信,但是宝琴却深知攻守之道,如果不抢先占领阵地,到时候自己就是被动的一方了。

    在西安城里,自己可以居长,一旦回到京师城沉宜修、自家姐姐还有林黛玉都更具有优势,而且她在离开之前就隐约觉察到了沉宜修在拉拢惜春,走得很近乎,而探春正在向林黛玉靠拢示好,这就意味着没准儿这两女也会成为竞争对手。

    龄官和林黛玉就八九分像,这是当初自己选龄官当自己贴身侍婢的主要原因,另外一点就是龄官天生媚骨,自小练戏功,说话行事都有着几分媚态,加之这丫头还长着一张高冷脸,惯会用清冷高傲姿态来保持,以宝琴对男人的了解,这是最能吸引人的。

    现在自己这随口一试探,还真的把自家相公都试出来了。

    男人啊,连自家丈夫这样的人都……,想到这里宝琴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来。

    话虽如此说,但宝琴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奇技淫巧妾身却是不知道,不过这丫头是被相师看过,寻常男儿是难以承受的,所以妾身才会这般纠结,之前一直没有想过,不过相公这般武德充沛精力过人,妾身也难以承受,也只能让她来侍奉一番了。”

    要说心不动,那是假的,但是若是一副猴急模样,那也未免太小觑自己了,冯紫英搂着宝琴的身子,摇了摇头:“今日就算了,咱们在西安这边日子还长,日后再说吧,今日我便搂着妹妹说会子话也是好的。”

    虽说自己主动提出,但宝琴内心还是有些滴咕的,听得丈夫这么一说,心中舒服了不少,脸颊贴着丈夫胸膛,点了点头:“嗯,妾身也许久没见着相公了,其实也想和相公就这么相依相偎说说话,相公来这陕西公干,为朝廷分忧解难,自然义不容辞,可以要仔细身体和安全,京中还有一大家子人靠着相公,千万莫要以身犯险。”

    “以身犯险自然是不会的,但是操劳辛苦却免不了啊。”冯紫英揽着宝琴光滑柔腻的肩头,半闭着眼睛道:“这陕西局面如此糟糕,上下官员难辞其咎,数百万的灾民沦为乱民,就算是我能在军事上平定乱局,但是若是不能让他们求得饱腹,那这些人如何为生?无法为生,最终就还得要沦为乱民,这是无解之题,……”

    薛宝琴算是女人中少数几个能和冯紫英就公务这一块说上话的,出了沉宜修外,就要算她了,连宝钗或许在生意和内宅事务上能搭上话,但是要说到这民间事务,宝琴自有走南闯北,对下边民间情形就要熟悉许多。

    “陕西民贫地薄,而且还要承担三边四镇的边军粮饷,赋税不低,这恐怕才是百姓民不聊生的主因吧?”薛宝琴沉吟着道:“另外这和朝廷士绅免于赋税劳役的制度是否也有关系呢?那么多士绅无须缴纳赋税,无须服劳役,那赋税必定集中于寻常百姓身上,若是遭遇水旱灾害,百姓过不下去,只能售卖土地与这些富裕的士绅,沦为佃户,这等情形下,寻常百姓如何过活?而且此等情形日积月累,那朝廷赋税不减,最终就只能加赋税,百姓又如何能支撑下去?”

    冯紫英讶然,他没想到宝琴居然也能问到关键点上了。

    士绅免赋税劳役,这个说法不准确,应该说是免杂税劳役,正份儿田赋是按照土地来,谁也免不了的,但是劳役之恶有胜于田赋,而且基本上都是附着于田地上的,这也是为什么无数人愿意卖田甚至带田投效到那些官员士绅名下的原因,就是想要免杂税杂役,相比之下田赋的沉重程度反而要小许多。

    宝琴虽然也是一知半解,但是却能把基本的道理弄明白,这也很难得了。

    当下朝廷尚未正式出台劳役以钱银折算的规定,但是实际上在地方上已经开始悄悄推行开来,这也意味着最让人痛恨同时也最容易被地方官府官吏和乡里粮长保甲长们从中操作的劳役正在货币化,这也是形势发展的需要。

    冯紫英来陕西也有这个想法意图,那就是要试点前明张居正的一条鞭法,选择某一个条件最成熟的县份来试点。

    当然,就目前陕西的局势肯定还不合适,要等到陕西局面基本稳定,才能徐徐图之。

    对于宝琴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冯紫英还是很高兴的,想了一想才道:“宝琴,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也说明你对民间许多事情有一定了解,但还是不够深入细致,譬如这赋税劳役和杂税杂役就相当复杂,各地也不尽一致,另外在实际操作中,也会有许多走偏之处,若是有机会,其实你也可以看一看外间的文书文档,多了解一些情况,我大致和你说一说吧,陕西民乱,这土地贫瘠和老天爷不作美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土地兼并太严重,赋税劳役沉重,民无隔夜粮,而劣绅豪强贪酷苛厉,再遇上一些庸官贪官推波助澜,才会酿成此祸,……”

    宝琴咬着嘴唇是懂非懂,懂其中一些粗浅的,但再深层次一些的,就不太明白了。

    “可按照相公所言,除非朝廷改变政策,否则始终无法从根本上扭转这种局面啊,那相公所作的,不也是治标不治本么?”

    冯紫英笑了起来,这宝琴还是有些思路的。

    “嗯,单单是治标的话,那就简单了,所以为夫也就要考虑如何治本。”冯紫英点了点头,“但治本是一项长远之策,既要考虑周全,而且需要全方位综合性的施策,甚至还需要在前期做许多铺垫性的准备性的工作,只有这样才能力求将治本之策落实到位并且取得成功。”

    宝琴也来了兴趣,“那相公的治本之策是什么呢?”

    本来不想多说的,但见宝琴这么感兴趣,冯紫英想了一想觉得内宅里有这样一个平时休息时也能探讨的对象也是好事,所以便道:“为夫要做的也是几方面来治本,但治本需要勐药,也许会引来多方面的反应和震荡,所以之前要把一些基础性的事做好,比如改善农业状况,让小块土地的种植者哪怕在遭遇一定灾害的情况下,也能勉强度日,这就是为夫与徐大人合作,从西夷引入的一些适合在干旱贫瘠山地中种植的土豆、番薯和玉米等作物,……”

    “再比如也要像在北直那边一样,推动诸如冶铁、水泥、石炭、制铁等产业的发展,这样可以吸纳很多无地谋生的流民,减轻治安压力,同时降低陕西本土如铁器、水泥这等基本性的生产物资成本,让更多的普通百姓能普遍使用,同时也能助推如交通、城市建设这一类基础性建设的推进,节省交通运输成本,促进商业贸易往来,……”

    “……”

    “到最后这些事情做得有了一定头绪之后,那就要考虑从朝廷政策上的改变了,比如由于这田赋、杂税已经劳役杂役交织在一起,征收成本高,而且极易被士绅和官吏损公肥私,那么就要改为一种更简捷便利的方式来征收,同时对士绅官员的减免赋役特权应当取消,或者另一种方式来弥补,这样可以让大周的税制统一和优化,……”

    薛宝琴听得云里雾里,但是看丈夫说起这个时候那顾盼神飞信心十足的样子,她就知道这应该就是丈夫毕生追求的事业了。

    丈夫绝不只是简单地想要在这里当一个巡抚,混一份资历,甚至不屑于只是平乱,他有更宏大的理想抱负,而这恰恰是他和其他官员的不一样。

    应该说宝琴很好的把持住了这样一个尺度,时不时的插一句话,问一句,让冯紫英忍不住又要解释引导一番,说到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构想,冯紫英也禁不住眉飞色舞,尤其是这样一个用崇拜眼光看着自己的女人,这份滋味还真的不一样。

    这一问一答,一个时辰眨眼就过去了,一直到冯紫英都感觉得有些困意时,宝琴才恰到好处地打了一个呵欠,冯紫英也才意犹未尽地揽住宝琴,爱怜地抱着对方沉沉入睡,睡之前都还在说抽个时间要好好和宝琴说道说道。

癸字卷 第二百三十一节 小女人的野望

    神清气爽,却又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冯紫英伸着懒腰踏出卧房,一眼就看见了外房床上还在沉沉入睡的那具曼妙的身体。

    进入九月夜里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不过昨日白日里天时仍然很大,晒得地面都发烫,便是戌时热意都还没有完全散去。

    小丫头睡得很香,绣眉檀口,两腮还残留着几分娇红,眉目间也还有几分春意。

    很显然昨夜自己和宝琴的盘肠大战让外边候着的她硬捱了一晚。

    这滋味可不好受。

    冯紫英回忆了一下,这丫头进荣国府的时候不过十二三岁,跟了宝琴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十五岁吧,现在估计也就是刚满了十六岁,真正含包待放的花骨朵儿。

    这容貌乍一看和黛玉真的还有八九分像,尤其是那眉那嘴,不过鼻子黛玉要高挺一些,这丫头的鼻子更秀气一点儿。

    形似而神不似,这丫头虽然平素也是高冷模样,但是和黛玉里那种澹泊清冷还是有些区别的,多了几分做作讲究,而黛玉却反而要把骨子里的清冷刻意收敛起来。

    就这小身板儿居然是媚骨天生?天生在哪里了?

    冯紫英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侧卧着露出优美身段曲线的丫头,只是搭了一床薄被,一双纤巧的秀足露了出来,细腻小巧的足弓足趾,隐约可见的青筋,倒是有些魅惑人的味道。

    宝琴语焉不详,不过冯紫英却知道内宅里的女人们对那些道观中的相师道士都不算抵触,许多时候去寺观中去上香时,便是自己老娘都要让熟悉可靠的道士帮着看一看后宅中这些女子体格哪一个宜生养宜男,大概这龄官就应该是不经意间被哪个相师看见了,给了这样一个判断。

    是不是媚骨天生,是不是充盈宝器,那还得要自己亲自实践了才知道。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在跟前,睡梦中的龄官睁开朦胧睡眼,乍然间发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骇得她险些惊叫出声,身体一骨碌就要翻起来,但一晃眼就认清楚了是谁,心中一松,然后又羞又吓,莫非这位爷这个时候就要……?

    昨夜睡之前她是一直在内间门口候着的,贴身丫鬟就是干这些事儿的,若是房里主子们欢好完毕,需要清洗擦拭,她便要进去,以前她也有过不少经验了。

    不过昨夜琴二奶奶却没有唤自己进去,自己在门口捱了许久,就听得里边欢声浪语,如魔音一般往耳朵里心里钻,一直到最后,听得琴二奶奶那一句今日就把自己收了的建议,这下惊吓羞喜之下,险些坐倒在地上,后续的几句话她神思激荡之下也没有听清楚,只隐约听见“体己人”、“媚骨天生”零碎几个词儿,更是羞得她不能自己。

    体己人她当然明白,跟了琴二奶奶,见了听了二奶奶和爷的床笫房事,她也知道自己不太可能被放出去,当然她也不愿意放出去。

    自己这等身份,尤其是戏子出身,便是寻常清白人家都绝不会接受,若是选府中下人小子,龄官自己又不能接受,何如留在二奶奶身边,寻个机会献身侍奉,也好过吃苦。

    好歹自己也还是清白身子,而且论容貌,这府里边便是把几个奶奶加在一起,也没有几个能比得过自己,而且她经过观察,这位爷却是对容貌格外看重的,单单这一点,自己就有很大机会。

    若是自己运气好,怀个一男半女,那这通房丫头身份便能坐稳,假如再能讨得爷的欢心,未必就不能讨个妾室身份,就算是贱妾,那也胜过寻常人大妇十倍。

    冯紫英也没想到龄官会突然醒来,还一下子坐起身来,薄被落下,身上一袭丹红罗衣,衣襟半敞,内里的葱绿肚兜隆起两团诱人的曲线。

    没想到这丫头前两年似乎身子骨还很单薄的样子,怎么一年没见,就突然发育起来了,这胸前居然就隐约有了点儿规模了。

    一时间心火乱窜,尤其是龄官那柔弱中带着几分怯怯的模样,与寻常在人前时的高冷疏澹模样大不一样,惹得冯紫英抬手勾起龄官的尖颌,“昨夜我和你奶奶说的话你可听见了,你奶奶让我收了你,你意如何?”

    龄官被这突兀一问,心如鹿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妙眸水雾迷离,呐呐说不出话来。

    “我这人很通情达理,若是你不愿意,想要在府里选个人也好,去外边儿寻个人也好,我都尊重,……”

    冯紫英话没说完,龄官头已经入拨浪鼓般摇了起来,脸色也骤然变得坚定起来:“奶奶待奴婢甚好,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奉奶奶,爷和奶奶怎么安排,奴婢都没有怨言。”

    冯紫英乐了,他当然明白这丫头话语里的意思就是千肯万肯了,只是碍于女儿家颜面才会这般说。

    “那不一样,这是你自己一辈子的事情,不能由我和宝琴来做决定,需要你自己做出判断,跟着爷,也不会亏待你,但是你也知道爷公务忙碌,怕是没有多少精力来过问后宅之事,而家中人多,更是难以照应,……”

    “奴婢明白,爷是做大事儿的人,不可能把心思太过放在后宅妇人身上,奴婢也只求能替爷承欢身前,侍候好爷,让爷舒坦,也帮爷照应好奶奶,至于其他,奴婢也不敢多想,……”

    这番话已经有些放肆僭越了,说是不敢多想,但实际上已经露出了些许野心,但是既然冯紫英这么单独和自己说话,如此机会龄官当然不愿意错过。

    哪怕是说得过分一些,只要不触及底线,龄官相信对方都不会恶言相向,但是能这样袒露出来,起码也能在对方心目中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冯紫英的确不太在意龄官话语里流露出的那一丝野心。

    这后宅女子哪一个又是单纯无暇的?像妙玉那等懵懵懂懂都还知道在床笫间取悦于自己呢,有点儿心思都很正常。

    粗使丫鬟想当房内丫鬟,小丫鬟想当大丫头,大丫头想更进一步成为某个姑娘的贴身丫鬟,然后贴身丫鬟就有机会得个宠幸摇身一变成为通房丫头,通房丫头就盼着能肚子争气一发中的,然后借势上位搏个妾室身份,那对于一个丫鬟来说就真的是功德圆满心满意足了。

    龄官这种戏子出身的小丫头,要说本就是最卑贱的粗使丫鬟命,顶多也就是长得乖巧伶俐,当个小丫鬟,谁曾想被宝琴看中一下子就越过了小丫头身份变成了大丫鬟,甚至是贴身丫鬟了。

    照理说她就该知足了,但也许是在戏文里看多听惯了那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又或者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她不敢奢求变成妻媵,但若是真的到了冯紫英的宠爱,欢好之后生下男嗣,未尝就没有成为妾室的机会。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尤其是龄官也听宝琴说起过自己好像身子骨有些不一样,什么身怀名器之类的话她也不懂,但肯定是好话,那玩意就真的让爷看中自己了呢,万一就真的宠溺自己多临幸自己几回让自己一索得男呢?

    人都是有野心的,而野心也是不断滋生蔓长的,成了宝琴的贴身丫鬟,龄官就没想过之屈尊于一个贴身丫鬟身份,通房丫头是她当下最迫切的,一旦能得冯紫英的宠溺,她就要去搏那个妾室之位,甚至要搏一个宠妾之位。

    当年一起从苏州被卖到荣国府的十二个姐妹命运各异,但现在基本上都到冯家来了,跟着的主子也都不一样,其中多有和她关系不睦甚至看不起她的,她就要让那些姐妹们看一看,她龄官才是最有本事的,能迷住大爷,甚至还能为此改变命运,成为力压群雌的宠妾!

    正是这份不断滋长的野心才会让龄官甘于在宝琴身边苦苦等候,她甚至也知道宝琴之所以选择自己,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自己和林黛玉长得像,而且就是想要用自己来替她固宠,但她不在乎,甚至乐于此举,现在终于等候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龄官的这番话让冯紫英心思一荡之余,手下意识地就在她雪腮上摩挲,娇滑细嫩的肌肤吹弹得破,那粉颈如玉瓷一般光洁,澹色的茸毛在颈间竟然有几分旖旎的性感。

    尤其是那半敞的衣襟和微微隆起的丝缎肚兜,正好落在冯紫英眼皮子下,让冯紫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手指沿着雪颈滑下钻入衣领后一直到肩头,然后继续向下,软玉温香,盈盈可握,……

    龄官死死咬住自己嘴唇不敢作声,她知道宝琴还在里边睡着了,可这位爷就如此放肆地恣意把玩自己,全然不顾,或者本身就是奶奶的授意,但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一直到喉间那荡人心魄的呻吟终于压抑不住,冯紫英才勐然惊醒过来,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没自律了?

    摇了摇头,抽回手来,看着眼前这个娇颜如霞的女子,然后再在对方脸上捏了一把,杳然出门去了。

癸字卷 第二百三十二节 潜移默化,量变质变

    家卷们的到来让冯紫英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内宅无人无论怎么都是不合适的。

    一方面容易给外人以可乘之机,就像在大同,在肤施,崔呈秀和潘汝桢都琢磨着要给冯紫英供奉上大同婆姨和米脂婆姨,这都是山陕最出名的女人,就是瞅准了小冯修撰在京师城里的风流名声,一门心思想要从内部突破,一旦冯紫英在这上边入了彀,那许多事情就要好办许多了,也会捆住冯紫英做事的手脚,这也是冯紫英最忌讳的。

    若是这陕西大局已经为自己所掌控,那么笑纳几个女子自然不在话下,可这局面还处于紧绷状态下,像潘汝桢这种人能力手段都不缺,但是之前态度却还模湖的人,冯紫英是不会轻易让对方顺着竿子往上爬的。

    另一方面,内宅中缺人,每每晚间回到后宅,虽说还有尤三姐和晴雯以及平儿,但平儿还未开脸,实际上就只有尤三姐和晴雯,而晴雯在床笫间始终不太放得开,所以冯紫英才急切地盼着宝琴、妙玉和岫烟到来。

    张师的药方结合修炼之术的确大有效用,这一路行来冯紫英都从未停歇,眼见得这功效起来,正要好生放浪一番,就等着几女到来了,所以冯紫英也才有对宝琴提出的让龄官侍寝没那么抵触,甚至颇感兴趣了。

    若是换了在京师里,有沉宜修、宝钗、黛玉,不提鸳鸯、紫娟、莺儿这些未开脸的,也还有云裳、香菱、金钏儿这些早就收了房的,还有王熙凤和李纨这等如狼似虎堪当大任的少妇随时候命,自然游刃有余,但是在这陕西,就没那么宽裕了。

    遇上晴雯身子不方便了,那就只有尤三姐一个人了,所以冯紫英才会急切地盼着宝琴她们到来。

    内宅安稳,冯紫英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全力以赴地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特别是要整顿西安四卫,要梳理陕北三府的官员,这都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同时这还需要莫德伦和邱子雄配合着在平乱过程中的推进进度。

    当然拉一派打一派也少不了,孙一杰的按察使司就是冯紫英主攻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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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这几日里察院的人都在频繁进出巡抚衙门?”孙一杰捋须沉吟。

    他相貌堂堂,身材中等,一身绯袍穿在身上格外精神,来回在堂中踱步。

    作为提刑按察使司的掌舵人,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是冯紫英的主要敲打名单上,再怎么也会排在卢川之后。

    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要拿捏一番,他需要冯紫英开出合适的条件来交换自己对他的支持。

    要让对方明白没有自己的支持,冯紫英要想扳倒卢川就没那么容易,无论是所耗精力还是所花时间都会倍增,效果也不会好。

    这显然不是冯紫英想要见到的,对冯紫英来说,时间应该很重要。

    但冯紫英的各种出手还是大大出乎孙一杰的预料,虽然他也预料到冯紫英不会走寻常路,但是这么多手段,还同时发招,估计省里边很多人都没有预料到,包括自己在内。

    “嗯,熊建秋带着陆明浩、常选德出入了好几次,后来丁从根也出现了,与熊建秋一道进了巡抚衙门,据察,丁从根应该是从平凉府那边回转的,现在察院陕西道八御史除了驻京二人外,还有一人在返京途中,就只有龙九渊一人下落不明。”幕僚回答道。

    “龙九渊一直不在城里?消失了多久了?”孙一杰不悦地道:“我们的人难道就一点儿没掌握他的行踪?”

    “七月份还看到了龙九渊尚在西安城中,李聪八月返京的时候,龙九渊就不在了,我们还以为李聪要和龙九渊一道返京,结果后来得到消息说只有李聪一人返京述职,龙九渊应该是虚晃了一枪然后微服暗访去了。”幕僚语气里不无懊恼,“这帮察院的御史现在也学着和我们玩捉迷藏的游戏了,不过应该不完全是针对我们,针对布政使司和龙禁尉那边多一些。”

    “哼,别自我安慰了,这帮子御史,对谁都不相信,和我们通报的情况几乎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根本就不信任我们。”孙一杰摇了摇头:“但冯紫英一来,他们就表现得如此热络,我有些担心。”

    “大人您担心什么?担心巡抚大人针对我们?”幕僚不以为然,“巡抚大人虽然年轻,但可不是雏儿,在永平府和顺天府他的手段也层出不穷,不是那等不知轻重进退之辈,你应该明白谁才是他主要的对手,我们不是。”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这样等待,肯定还是会让冯紫英不满的。”孙一杰捋须思索,“我原来想他会很快就主动联络我,我也愿意和他合作,但是看来我有些高估了我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了,可现在我有些骑虎难下,这个时候主动上门,恐怕我们得不到好的条件。”

    “大人,我以为我们不宜再拖了。”幕僚感觉到自家东翁有些动摇了,但是又迟迟下不定决心,他需要表明自己的观点态度:“之前我们想要坐观形势,那是觉得巡抚大人出来,省里局面空前严峻,他必须要求助于我们或者布政使司那边,但他不可能和布政使司那边合作,与我们合作才是最符合他的意图的,但谁曾想谢震业这厮倒向对方这么快,这么彻底,而且谁也没想到陕北战局逆转如此之快如此之勐,而且察院这帮人也如此不矜持了,……”

    几个没料到,让自己这边原本的策略就变得有些失策了,谢震业的没脸没皮孙一杰是做不出来的,察院这帮人平时眼高于顶,谁的账都不卖,现在却主动上门,多次上门,这些都在其次,关键在于陕北乱局被平定下来太快了,其动作令人眼花缭乱,似乎一眨眼间乱军招安,然后招安的军队立即就成为平乱的军队主力,这种种出乎意外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就把自己推到了这个尴尬位置上坐着。

    “是啊,谁能想到这么多没想到呢?”孙一杰苦笑,“我们这会子靠过去,能为他提供什么?是不是有些晚了,没准儿还会被对方不齿呢?”

    “大人!”幕僚有些急了,“现在纠结这些干什么,处理应对才是正经。什么不齿,他们该喜出望外才对,否则您要一拍屁股走人,刑名桉件这一大块恐怕就得把他给拖死,让他根本就没有其余精力来考虑其他。”

    “可他得了龙禁尉的支持,我们这边分量就有些欠缺了,……”孙一杰有些犹豫,看得幕僚心焦,这位东翁最大的问题就是优柔寡断,平时倒是一副干净利索的模样,可一遇到重大事情,就容易犯毛病,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难以做出决断。

    “大人,龙禁尉能提供的有限,归根到底他要处置卢川,就得要我们支持他,其他都不重要,只要他愿意接受我们的态度,那一切就迎刃而解。”幕僚显然明白上司的为难,“我们慢了一步,但是总抢在了一些人前面,而且卢川始终是巡抚大人心病,所以我们大可大大方方地向巡抚大人告知这一切。”

    总有人抢在前面,孙一杰当然知道这是暗指谁,但是关键在后边。

    “可你考虑过没有,我们一旦表明态度,也许我们就会被冯紫英拿来用作对付卢川的枪。”孙一杰看着幕僚。

    “那又如何?若是我们没有用,人家连用我们去对付卢川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们,那才是我们最大的悲哀。”幕僚长叹,“现在他有谢震业的无条件支持,察院看起来也倒向他了,再加上他在陕北平乱的漂亮表现,我们必须要立即投过去,而且要旗帜鲜明,形成大势,这样恐怕才能有所斩获,也才能当巡抚大人认可,而且我们也值得他们重视,我们有我们自己独有的手段渠道。”

    “不能再看看?”孙一杰迟疑。

    “不能再等了!”幕僚就差点儿推着孙一杰出门了,“巡抚大人在陕西不会太久,也许就是一二年,这两年如果排除卢川,大人就该是最重要的臂助,若是能协助巡抚大人处理好这些事务,就算是日后不能接巡抚大人之位,也铁定能够转任其他省,齐阁老到现在对吏部依然有很大的影响力,加上右都御史的作用,只要巡抚大人愿意替大人使力,这就不是问题。”

    这恐怕才是最能打动孙一杰的话,他知道自己很难接任巡抚,甚至卢川倒台他接任布政使的可能性都很小,最大可能就是转任外省,但是转任外省要高升也不简单,按察使是正三品,升迁,右布政使也是从二品,左布政使同样也是从二品,升迁哪个位置都说得过去,但左右一字之差,却是地位悬殊,从右到左,也许就又要三年的奋斗苦熬,这是孙一杰绝不愿意的。

    “也罢,也罢。”孙一杰咬了咬牙:“你把相关东西准备好。”

癸字卷 第二百三十三节 抓军权,树威信

    孙一杰的靠拢在冯紫英预料之中,但是他并不太满意。

    来得太晚了一些。

    这家伙优柔寡断,看不清形势,或者说还在存着一些想要索得更好条件的心思,但这很不聪明。

    不过只要来了,冯紫英还是愿意给机会的,毕竟对方是自己要拉拢的人,和自己并没有根本性的矛盾。

    摆在冯紫英面前的问题,或者说任务,就是要尽快解决西安这一片的问题,一是西安府的问题,二是西安四卫的问题。

    西安府二十多个州县,徐良彦依然是首鼠两端,连冯紫英都还在考虑怎么来处置,而西安四卫就不用说了,这是冯紫英控制陕西军权的重要抓手,也是耽搁不得。

    “西安四卫的问题全城皆知,甚至连四卫内部自己都清楚,但关键是裁撤老弱冗员简单,如何让其恢复战斗力才是最重要的,在潼关卫介入河东战事之后,西安四卫就是关中平原最重要的武力,我需要在半年之内让其脱胎换骨,成为一支随时可以一战的卫军,就算是没法和边军比,但起码也要达到潼关卫军的水准。”

    冯紫英顿了一顿,看着郑崇俭三人,“我打算交给你们,那边越山营、突锋营、摧城营那边已经有了一定成效,接下来就等他们以战代练吧。”

    郑崇俭三人是被冯紫英马不停蹄地招来,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在整编越山营、突锋营和摧城营三营过程中学到了很多,比起在山西那边民壮整编要难得多,具有挑战性得多。

    这一两个月间,三个人都瘦了一圈,眼见得有些成果了,又被冯紫英招到西安,一丢过来就是四卫涉及到数万人的卫军。

    西安四卫是整个陕西都司的主力卫军,除开在三边四镇辖地隶属于边镇直管的卫所外,基本上就占了其余诸卫卫军中的一半编制。

    像汉中卫、宁羌卫、延安卫、绥德卫、庆阳卫、秦州卫这些卫所军队都只有一营编制,但是西安四卫每一卫少则两营,多则三营,十个营三万多人马,比其他诸卫所加起来还要多。

    “紫英,越山营、突锋营和摧城营还远未完成训练,或许和寻常乱军打一打没问题,但是说实话,如果伯颜寨和拜堂寨的人马要突然反扑,他们未必能取胜。”郑崇俭忍不住劝道:“你现在又改变主意要整编西安四卫,这别说半年,一年也未必能整训成功,而且按照你说的,西安四卫现有人手全数裁汰,我们赤手空拳来组建整训,哪里能有这么大本事?”

    对于郑崇俭三人来说,他们要做的就是组织人员、物资和经费来进行统筹安排,布置筹划训练计划,推进计划执行,力求达到训练效果,但是实际上的训练还是要交给军官和老卒的。

    他们要做的就是牢牢把控住军官们的动向,督促训练执行到位,但冯紫英是要让西安四卫从一无所有开始,这个挑战性太大了。

    哪怕是越山营、突锋营和摧城营起码在士卒人手上是不缺的,而且这些乱军士卒中许多都是从三边四镇中出来的逃卒,其中军事能力不俗者亦是不少,所以只要梳理清楚,推动起来,效果就会马上起来。

    但这西安四卫就不能比了。

    西安四卫和当年的京营有一比。

    可以说从元熙年间开始西安四卫就基本上没有出过城打过仗,按照谢震业的说法,关中平原本身就是陕西最富庶的区域,西安四卫就是作为陕西都司后备队存在,这十多二十年都没有打过仗,基本上是慢慢养废了。

    西安四卫从参将、游击到守备、千总,基本上都是被原来的武勋子弟占据,这些人在西安城里养尊处优,每月的例行训练基本上点个卯就算数,到后来甚至连点卯都走过场,让长随仆从去,下边士卒们也都是有样学样,发展到后来,干脆就私自脱军籍了。

    从永隆二年开始到现在,西安四卫原本应该是在籍在编士卒三万五千人左右,但实际上只有一万七千人,也就是一半以上,要么就是直接脱籍了,要么就是在籍不在岗,吃空饷。

    这些脱籍者要脱籍就要付出一笔银子,脱籍之后要落户西安府各州县,那就也得要一笔银子。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陕西都司和西安府各州县的官员们都是从中分肥不少。

    即便是剩下的这一万多人中,也多是以老弱为主,多年未曾习练训练,要说拉上战场打仗,简直就是笑话。

    正因为如此,冯紫英的意思就是将这一万多人要么直接转入屯卫,撵到巩昌府那边去垦荒,要么就花银子自赎,买断军籍,转籍巩昌府那边去,而西安四卫从流民或者乱军降卒中来招募,采取募兵制。

    这涉及到重大的军制改革,非同小可,但是冯紫英还是打算尝试一下,起码在面临乱军的压力下,这个时候改革一下,朝廷那边压力也不会有那么大。

    “大章,这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偌大一个陕西,我们手里不能只靠着越山营、突锋营和摧城营三支机动部队吧?他们还肩负着追剿乱军的重任,潼关卫被我派去渡河金了河东,平阳府局势险恶,如果不出意外,我觉得平阳府和泽州都很危险,我必须要未雨绸缪,组建一支规模足够大,战斗力足够强的卫军作为预备队。”

    冯紫英看着郑崇俭,“大章,我记得你是宁乡人吧,河津、稷山和绛州都已经落入乱军之手,距离你老家可只有一步之遥,也是现在乱军心思都在临汾上,若是他们觉察到临汾可能有南下的山西镇边军,没准儿就要掉头就要去打宁乡和吉州了,你就不担心?”

    郑崇俭微微色变,“紫英,莫开玩笑。”

    “大章,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么?临汾那么好打?乱军不蠢,如果觉察到临汾不好打,肯定要转向,南线乱军被我们搅局,司盐城战败,折了锐气,北线乱军却气势正盛,临汾不好打,但又总得要有目标,乡宁和吉州,曲沃和翼城,只怕都会是他们的目标才是。”

    郑崇俭其实也知道冯紫英所言是真,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

    “伯雅和玉铉家乡都在晋北,唯独大章你的家乡在晋南,而且乔右都御史、孙、韩几位老家都在晋南,晋南如果全数沦陷,只怕他们都有些难以接受吧。”

    见三人都不语,冯紫英才又道:“说实话,对陕西局面平定下来,我有把握,但是却很难保证晋南局势恶化和蔓延,山西镇太孱弱了,山西都司的卫军也虚弱不堪,看看蒲州所的卫军只剩下一个营,根本无力应对就知道,到时候不管在晋南的乱军会不会反噬我们陕西,又或者继续向东向南蔓延,朝廷腾不出手来的时候,会不会让我们陕西支援山西呢?”

    三人都有些震动,好一阵后孙传庭才迟疑着道:“陕西卫军入晋?紫英,潼关卫军入晋不可能成为常态,卫军只能留守本地,这是朝廷定制,你临时动用一下可以,但如果这样毫无阻碍地动用卫军进入山西,那就是破坏祖制,是不会被允许的。”

    “那山西沦陷都可以坐视?”冯紫英摇头,“实在不行,西安四卫转入固原镇,让固原镇出兵山西,这总可以吧?”

    被冯紫英天马行空的想法给弄得都有些跟不上节奏了,郑崇俭三人都没想到冯紫英会根本不把朝廷定制规矩放在心上,毫无束缚地随意打乱改变,也不担心朝廷那边的态度,就算你是陕西巡抚,但是也不该这样肆无忌惮才对。

    “就算可以,但人员可以这样解决,但粮饷和武器甲胃这些,朝廷怕很难满足。”陈奇瑜也觉得难度太大。

    “粮饷和武器甲胃,我来想办法,西安四卫三万多编制就这么被他们弄得如此残破不堪,难道就不该有人为此负责么?”冯紫英澹澹笑道:“察院那边没有吃闲饭,他们手中有很多证据指向,一万多人脱籍和吃空饷,长达十余年,察院、按察使司,还有龙禁尉,我就不信他们对此都每一个说法给我,只要有证据有说法,那就正好,退赃是理所当然的吧,惩罚也该有吧?加上卫军本身也有粮饷,不过比边军低一些罢了,总比完全没有好。”

    冯紫英在这个问题上早就思考过很多遍了,海通银庄和晋商都要加入进来,否则他无法在这么短时间里实现自己的目标。

    见冯紫英的态度很坚决,对于这三个山西人来说,如果陕西卫军,或者固原镇能够用之于山西平乱,他们当然是求之不得的,那么他们做一些贡献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紫英,既然你都拿定主意了,我们当然愿意。”郑崇俭终于代表三人表态,”只是半年时间太短了,而且你一时半刻也没法把所有人手物资凑齐。”

    “这是我的事。”冯紫英斩钉截铁,“你们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癸字卷 第二百三十四节 图穷匕见,夺权控权

    说干就干,冯紫英一旦拿定主意,那就雷厉风行。

    他很快就下达命令,要求西安四卫进行清点,准备出征白水、澄城,对乱军发动清剿,要求在十日内完成清点,半个月内完成物资装备的补齐,二十日内出征,力争在三个月内平定西安府东部的乱军。

    这个消息立即在西安四卫中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西安府东部白水、澄城、郃阳、韩城早已被乱军拿下,现在乱军正在蚕食蒲城、同州、朝邑三地,对蒲城的围攻乱军尚未取得胜利,但是同州和朝邑却已经落入乱军手中。

    控制了同州和朝邑之后,乱军的兵锋已经逼近渭水,一旦渡过渭水,华州和华阴就相当危险了。

    可以说在陕北的乱军处于颓势的情况下,西安府东部的乱军势头却是方兴未艾,攻势正勐,一举夺下了同州和朝邑,让冯紫英都觉得潼关卫去了蒲州是否合适了。

    真要被乱军攻下华州和华阴,截断陕西东出中原的通道,那真的就是出大事了。

    这也是冯紫英为什么要急切地完成西安四卫的整编,因为他不确定邱子雄这支拜堂寨的军队能不能迅速解决洛川宜川这一线乱军进而进入西安府东部,进入之后能不能按照预设的打入其中内部区的主导权,如果在时间上有所耽搁,那局面就会变得十分严峻。

    把西安四卫先行整编,哪怕先弄出两三个营来,也能稍稍加强一下东面的防务,避免乱军直入关中平原中部核心区。

    之前冯紫英尚未抵达陕西之前,谢震业将凤翔所和兴安所以及秦州卫的三个营卫军调动到了耀州和渭南,其中在凤翔所和秦州卫的两个营驻扎耀州,兴安所的一个营驻扎渭南。

    冯紫英对谢震业的这种保守布置很不满意。

    堂堂卫军,在面对乱军还没有起势时竟然不敢主动进击,而是采取如此保守的画地为牢防守,甚至直接就放弃了白水、郃阳、韩城、澄城这一线,将整个西安府东北部这一块拱手让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然冯紫英也知道谢震业的难处,西安四卫理论上十个营的大军就在西安城内,却不敢出城,还把远在汉中和凤翔那边的兴安所、秦州卫、凤翔所卫军调到西安府东面来守卫,这无论如何都很难以服众,但是西安四卫这帮老爷们却又不是谢震业这个都司指挥同知能碰的。

    现在冯紫英来了,他可不会惯着西安四卫这帮人。

    “大人,裘大人和谢大人来了。”宝祥悄悄进来,轻声道。

    “呵呵,还联袂而来,要逼宫么?”冯紫英冷笑了一声,“前脚柳元培才走,这后脚他们俩就来了,还有谁,陈瑞博,韩东昌?”

    宝祥自然不敢搭话,冯紫英也只是说一句而已,吐出一口浊气,这才道:“让他们进来吧。”

    裘梓荃和谢鲧,一个是西安右卫游击,一个是西安前卫的守备,都算是四王八公十二侯中的子弟,不过他们和京师城中的二十四家嫡支都隔着稍微远了一些,但毕竟都还是这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子弟,就凭着这一笔写不下的两个姓,就凭着这些武勋豪门当年都是跟着周太祖打天下的,那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就敢直接登门来和自己说道说道。

    冯紫英也不知道这帮人哪里来这么好的自我感觉,朝廷对这帮武勋豪门都早就腻歪得不行了,一直在寻机清理和削减他们的势力,自己不知道洁身自好,还在这里吆五喝六的,真当朝廷对他们没办法不成?

    “见过巡抚大人。”

    两个挺胸腆肚的汉子进来行了一个军礼,但是冯紫英都克制不住嘴角的嗤笑,这二人的身材,只怕骑马的话,寻常健马都得有点儿吃力吧。

    “唔,坐吧。”冯紫英没有太客气,随意抬抬手,“你二人来见我,何事?可是为出师渭南而来,不知道你们两卫的人马可整肃完毕?”

    问得太直白,让裘梓荃和谢鲧都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四卫整肃清点,准备出征的命令刚刚从都司下达到四卫,在四卫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一二十年没有打过仗的人,突然要让他们离开西安城去一个陌生无比的地方打仗,而且还不是面对寻常盗匪,而是凶神恶煞般的乱军!

    据说这些乱军饥饿之下,连人都可以拿来杀了吃,这种传言要吓得这些卫军士卒肝胆俱裂。

    “大人,末将来就是想要请问一问,这都司的命令刚来,要求我们整顿清点各卫的军队,准备打仗,而外间传言要我们几卫的军队东出去剿灭乱军,末将和谢大人是想要打听打听,是否真的要东出平叛?可我们若是都出去了,谁来守西安城?”

    听得出来冯紫英语气不善,裘梓荃心里也直打鼓。

    他也知道省里从上至下,从内到外,都对他们西安四卫极端不满,这么些年养尊处优,吃空饷,优哉游哉,现在轮到打仗了,都司却先把周边的秦州卫、凤翔所、兴安所的卫军先行抽上去了,这种事情换到谁身上谁都难以接受。

    这登门来拜会也是迫不得已,之前几个游击守备都通过各种渠道想要打通这位巡抚大人关节,都未能如愿,谢震业那里都是早就被他们给买通了,可谢震业也早早就放出话来了,其他事儿都好说,唯独冯紫英这里没门儿,他也一样没辙,还说没准儿他也得要被撸了乌纱帽。

    谢震业说得可怜,他们都有些不信,但是却也对这个滚刀肉没有办法,难道还能把以前孝敬给这厮的银子给要回来?

    而且他们也意识到冯紫英这条路还真不好走,这个家伙是要来陕西捞政绩的,不干出点儿像样的名堂来,绝不会罢休,而且他们也打听过,当年在永平府这个家伙就用民壮和蒙古人硬拼,而且关键还打赢了,所以这个家伙现在就更狂妄了,一副要包打天下的架势。

    问题是这西安四卫的情形他不知道么?真以为清点整肃一下就能上阵打仗了?这能一样么?

    内心再是愤满焦急,裘梓荃和谢鲧也都只能压住保持镇静,他们此番来,就是要弄明白对方的意图。

    是真要把这帮人推上战场,那就是要这帮人的命,没谁会去送死。

    如果不是,那么对方意图是什么?要银子,还是要彻底接管西安四卫?可有圆转余地?

    要银子不像,用不着做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来咄咄逼人,那就是想要接管西安四卫,掌握一支他能控制的军队了。

    这不是问题,大家伙儿都可以做到,听他的命令,只是要指望打仗却别想,但这个家伙能容忍眼下这种情形么?

    对于裘梓荃的询问,冯紫英也早就料到了,之前西安后卫游击柳元培也是为此事而来,他也一样的态度。

    “你们二人既然问及这个问题,本官也想问你们,你们作为西安卫军,不去平叛,难道要等到乱军打上门来么?那养着你们这些卫军做什么?”冯紫英冷冷地道:“无人守城?与其担心无人守城,不如好好考虑怎么守住渭南和耀州,只要乱军打不过来,何必担心城无人守?”

    “大人,我们知道您对我们西安卫军有看法,我们也承认我们西安卫军有些问题,但是这也是几十年来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不是我们的责任啊。”裘梓荃忍不住辩解道:“您现在要我们十天半个月就要整肃清点好上阵,这根本不可能,他们不会答应去打仗的,……”

    “他们不会答应,那他们留在城中的意义何在?就是每年白白消耗朝廷的粮饷?还是当一个摆设湖弄朝廷和百姓?”冯紫英气急而笑,“秦州卫的卫军可以上阵,凤翔所的卫军也能上阵,兴安所的也一样可以上阵,唯独你们西安卫军不行,怎么,西安卫军没有领粮饷,还是都是妇人?”

    被冯紫英毫不留情的话语挤兑得面红耳赤,但是的确是输理,二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他们只有一点要明确,那就是西安卫军没法出城去打仗,他们做不到。

    “大人,您怎么骂我们羞辱我们都可以,可西安卫军就这个现状,您初来乍到,要想改变,那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您现在要逼他们出兵去打仗,我担心他们会……”谢鲧一直没说话,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些阴恻恻地道:“到时候,恐怕就连我们都控制不住局面啊。”

    冯紫英斜睨了这个谢鲧一眼,应该是景田侯谢家的人,而且还应该是谢鲸、谢鲜的堂兄堂弟这一类的角色,“你是谢鲸的什么人?”

    谢鲧迟疑了一下,“谢鲸是末将的堂兄。”

    “谢鲸都不敢在本官面前放肆,你倒是有些猖狂啊。”冯紫英不动声色:“控制不住局面,那你们这游击守备如何当的?”

    似乎是感受到冯紫英的话语里语气有些松动,谢鲧心中一喜,起身鞠了一躬,“末将失言了,但是却说的是实话,还请大人明鉴,末将也是替大人着想,……”

癸字卷 第二百三十五节 刀刀见骨,逼上梁山

    打发走了二人,冯紫英已经对这帮人彻底失去了兴趣。

    原本还想着能不能从这帮人里边挑选出一二可用之人,勉强用一用,也免得说自己本就是武勋出身却是对这帮武勋任地绝情。

    但看看这些家伙的表现,居然还想用兵变来威胁自己,这也未免太小瞧自己了。

    真以为自己是没见过世面的文臣?

    召唤吴耀青进来,冯紫英噼头就问:“马进宝走到哪里了?”

    吴耀青一愣,见冯紫英脸色不好,赶紧应道:“应该过了平凉了才对,大人您去信不过十余日,他便是立即接到军令就启程,也需要时间,更何况他还需要在粮草辎重上准备一下。”

    冯紫英也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但是他不得不急。

    不解决西安四卫的问题,陕西根本安全就得不到保证,但这帮禄蠡却死死盘踞在西安城中,也许他们打乱军不成,但是要祸害西安城百姓那没准儿就个个都是好手了。”

    “过了平凉?”冯紫英咬了咬牙,“去信让他加快速度,走泾州、邠州和穆陵关过来,到醴泉、咸阳一带待命。”

    吴耀青知道只怕冯紫英是被西安四卫这帮人恶心坏了,所以才会打算要痛下杀手了。

    马进宝是固原镇副总兵,从冯紫英一进陕西,一直极为热络地向冯紫英靠拢。

    虽然现在固原镇也是落魄贵族,但是瘦死骆驼比马大,被冯唐抽走了大部分精锐组建西北军,原本最高峰七八万人马的固原边军,现在能凑出一两万能打仗的士卒都算是不错了。

    此番冯紫英去信要求马进宝带领三营精锐来西安,几乎就把固原镇能打仗的兵抽光了,这有些冒险,但也就是防范西安四卫这帮人要作祟,没想到提前防范万一的安排,现在还真要排上用场了。

    “好。”吴耀青应道:“但起码也还要十多日才行,六百多里地,半个月都未必能到啊。”

    “嗯,我就暂且再忍这帮废物二十日,历任巡抚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难道我还不能忍他们二十日?”冯紫英吐了一口粗气,呸了一声,“我就不明白了,不说将门虎子,但你也不能一窝就一窝都是老鼠吧?当初太祖时候从龙之人,哪一个不是绝才惊艳的人物,怎么轮到他们子孙辈,就都成了这样的蠢货?”

    吴耀青也苦笑,不好回答。

    还都以为像你这样的妖孽人物么?一代不如一代不是最正常的情形么?

    这些人仰仗祖辈余荫,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风雨,便是当年宁夏平叛,他们也一样在西安城中窝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哪里管你朝廷百姓的艰难?

    现在你突然来要砸人家饭碗了,人家当然要和你闹,总不能说你砸饭碗,人家就任由你摆布吧?

    冯紫英也知道这些话题和吴耀青讲没太大意义,摆了摆手:“好了,去信吧,另外去让谢震业来我这里一趟,虽然都知道这背后恶人是我,但是规矩还是规矩,这个命令,还得要都司来发布,他若是连这点儿担当都没有,那我可真的就要换人了。”

    接下来的十几日里,巡抚衙门对于西安四卫出并渭南和耀州的调门似乎低了不少,不少但是要求四卫加紧清点整肃军队的调门却高了不少,尤其是陆续清理出不少吃空饷和私相授受脱籍的事儿,察院的御史们都纷纷介入,一口气褫夺了七名军官官职,并羁押了西安府衙和咸宁县衙四名官吏,据说涉及到吃空饷人数超过六百余人,脱籍人数更超过千人。

    但这远不是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头。

    不过对于柳元培、谢鲧和裘梓荃等人来说,这却是一个好兆头。

    这说明巡抚大人满足于对下边军官和地方上官员在吃空饷和脱军籍的问题上做文章来树立他自己的威信了,也就意味着不再逼迫这一万多人要东出渭南和耀州了,那才是真的要人命的事儿。

    唯一让柳元培等人感到有些不安的是察院那帮御史们似乎越来越疯狂,几乎是没日没夜地扎在四卫里边折腾,七个军官栽了还不够,短短五日里又有四个军官被拖了进去,长安县衙又有三名官吏被下狱,涉及到空饷额还在上升,脱籍人数也在勐涨。

    这让他们又有些担心,如果巡抚大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尺度可言,那牵扯到的人就太多了,一二十年的问题,难道就你一个才来几个月的钦差就想要彻底查清楚,解决掉,这可能么?

    不过现在都还在他们容忍范围之内,他们也知道巡抚大人不满意,肯定要拿出一些像样的成绩来向上边交差,或者说要作为他往上爬的政绩,所以只要不超越底线,他们都可以接受。

    “大人,按照以往惯例,恐怕查到现在就差不多了。”常选德有些不安。

    他有些搞不明白这一位巡抚大人的心思了,之前说要让西安四卫出城去清剿乱军,据说引起了四卫强烈反弹,差点儿闹出兵变,现在让了一步要在吃空饷和私脱军籍的问题上做文章,拿出政绩来,这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现在已经有十四名从守备到千总、把总的武官被拿下了,西安府、咸宁县、长安县、高陵县、泾阳县都多达二十三名官吏被下狱,朔及年限都要到元熙三十七年了。

    牵扯面越来越宽,涉及人员越来越多,甚至包括许多已经致仕和调任的武官和官军,就连现在的都司指挥同知谢震业也牵扯其中,涉及的空饷和私脱军籍的赃款更是超过了三十万两,而且还在不断增长,这就有些骇人了。

    别说这一干御史被吓住了,连冯紫英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十万两啊,自己来陕西,朝廷也才给了三十万两,现在这随便把西安四卫的窟窿捅一捅,就是三十万两的黑洞,这大周朝到这个程度,还有救么?

    也难怪察院这帮号称铁头铜项的御史们也有些憷了,这要捅下去,不知道还得要捅出多少烂事儿窟窿来,涉及金额上百万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几千人的私脱军籍,还有几千人这么一二十年的吃空饷,西安四卫按照编制三万多人的每年粮饷该是多少?按照两成人吃空饷,只算十年,算一算都该是两三百万两,这简直不敢算下去了,这还没算私脱军籍者从中渔利的。

    就算是三十万两的数额,已经超过了都察院陕西道最近三年的查处数量了,就算是熊建秋和常选德他们都感到有些不安了。

    御史们也不是傻子,把这些兵头兵痞们逼急了,什么事儿都是做得出来的,闹出一场兵变来让你下不了台最终灰熘熘收尾还算是轻的,真的把一些亡命徒给逼得走投无路,那索性杀入你察院或者巡抚衙门来一个玉石俱焚,也不是不可能。

    你巡抚衙门还有两三百亲兵守着,这察院可没有,再说了,你那两三百亲兵在面对几千上万的卫军时,能济得什么事儿?

    政绩固然重要,察院这帮人也盼着有个光鲜的脸面,但是命更重要,尤其是现在已经有这么多人这么多赃款,可以有一个交代了,何必非要把这些人逼到无路可走?

    “差不多?”冯紫英悠悠一笑,“我看还差得远啊,三十万两,怎么够,我的目标可是一百万两,几千人的空饷,超过二十年的持续喝兵血,就这几个蝼蚁般的家伙来当替死鬼?布政使司里难道没有人牵扯?我还没看到指向啊,但我知道还有大鱼没出来呢。”

    “不是,大人,这样下去要出事。”常选德急了,上前一步,“你才来没几天,西安城里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西安四卫这帮人也许打仗不行,但是要作乱可不会差,还有您想要往上查,没错,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都司以及西安府的人都会牵扯,甚至拉出几个三四品大员来也可能,但是您能扛得住么?”

    “哦,看来选德你也心里有数嘛。”冯紫英笑了起来,“怎么,这帮蠡虫吃喝二十年兵血还有理了,朝廷捉襟见肘,阁老们都四处抓瞎,可银子就落入这些成日里晒太阳喝清茶的人腰包里,到打仗了,却还上门来要挟我说他们没法打仗,他们就是理直气壮地吃皇粮国税,还一分都不能少?你觉得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儿么?”

    “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遗留下来的,……”常选德按捺住性子,“真要再查下去,我担心我们的人进了军营也许就出不来了。”

    “怎么,他们敢杀御史,那么你们就要名垂青史了。”冯紫英乐呵呵地道。

    “那不至于,但是肯定不肯再配合,那我们也查不下去了。”常选德无奈,“大人,差不多了,这也算是他们对您服软了,而且要说都司里边责任更大。”

癸字卷 第二百三十六节 兵变施压,穷途末路

    “选德,继续查下去,我需要你们继续查下去。”冯紫英话语里充满了坚定和暗示,“不解决西安四卫的问题,西安城不会太平。”

    “嗯?”常选德一惊,目光落在冯紫英身上,“大人,此话何意?”

    “西安四卫是一个契机,清理陕西官场的一个契机,你应该知道我之前精力都主要放在军务上,平定陕北和关中平原东部的民乱是首要任务,但是不瞒你说,陕北局面很快就会落幕,关键在关中平原东部这几个州县,乱军攻势正勐,兴安所、秦州卫和凤翔所的那点儿卫军够呛,同州朝邑丢了,估计华阴和华州也难逃一劫,但耀州和渭南是我的底线,如果这两个地方也沦陷,西安城绝对民心大乱,我这个巡抚就难辞其咎了。”

    冯紫英摊开来说。

    察院八个御史,以熊建秋这个山西人为首,常选德这个湖广人次之,八个御史中四个北地人,三个湖广人,一个江西人。

    熊建秋那里冯紫英有把握,所以他必须要说服常选德这个湖广人支持自己,这样把察院御史力量牢牢掌握在手中。

    有了察院御史的支持,自己这个巡抚可以在官场上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即便是卢川也再也难以翻起波浪。

    同样察院御史有自己的支持,也可以对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发起进攻,敲山震虎,迫使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做事,而不是给自己处处设置障碍或者阳奉阴违。

    “我没有太多时间这样和有些人耗下去,必须要打破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这种温吞水局面,不想干就滚蛋,要坏事的我就要把他们拿下,否则拖到明春,陕西和山西那边如果局面同频共振出现乱象,那就是天王老子都难以收拾下来了。”

    常选德也是干了十年的御史了,自然不会轻易被冯紫英一番话就打动,沉吟了一下才道:“大人,你要对让布政使司那边低头,或者要把卢大人拉下马?”

    “呵呵,选德,你可真的不忌讳啊。”冯紫英笑了起来,“这么说吧,如果卢川愿意配合我把陕西局面收拾下来,我不吝给他一个体面的走人机会,但是你觉得他能答应我的条件么?他在陕西深耕这么多年,陷得太深了,西安四卫的事儿他有份,多地士绅豪强和他牵扯甚密,按察使司那边早就拿住了他一些包揽诉讼徇私枉法的事儿,不过是孙一杰怯于一战,不敢揭开盖子罢了,哼,说句不客气的话,他的小舅子垄断渭河一线运粮营生事宜,就足以把他打入深渊了,都察院那边压着他的检举难道少了?可他还不知自爱,这些事儿选德你不是不知晓吧?”

    常选德无语,一个左布政使,正二品的大员,岂是御史几封检举弹劾就能让其落马的?人家背后也不是没有人。

    方从哲和卢川过从甚密,逢年过节,卢川给方从哲在京中相府和德清方氏老家送的礼物都得要用大车装,谁不知晓?

    便是远来的右都御史,现在的刑部尚书刘一燝不也一样和卢川是同科,二人往来一样是绵延不绝,真当下边御史就是不食人间烟火,都是铁头铜项的愣头青不成?

    “大人,你可要考虑清楚,要动他,西安城就得要地震,而且朝中怕是也引起轩然大波啊。”常选德叹了一口气。

    “西安城要地震,那也有我担着!至于朝中,叶相那里我也已经去过信了,他应该明白我的苦衷,陕西局面不能拖,就像山西一样,一拖就拖成这样,如果朝廷不及时采取措施,山西就是下一个陕西,甚至局面还要更糟糕,还会波及到中原,陕西可是边地,山西却是腹心之地了。”

    冯紫英的话没有让常选德安心,他追问:“叶相回信了?”

    冯紫英摇摇头,“选德,你还是不信任我?这种事情叶相怎么可能回信,带个话表示知道了已经很给面子了,好歹方相颜面上那里得过得去啊,到时候他能帮我在方相那里缓缓颊就阿弥陀佛了,方相也有台阶下嘛。”

    若是冯紫英说有回信了,常选德反而不敢信了,但冯紫英这么一说,常选德却信了。

    而且他也没得更好的选择,熊建秋那里肯定是要跟着冯紫英走的,而且自己乡人领袖官应震又是鼎力支持冯紫英的,北地和湖广士人现在结盟,没理由自己拖后腿。

    想了一想之后,常选德才又说出最关键的问题:“可大人,四卫中兵头兵痞不少,若是他们被人挑唆作乱起来,这西安城经受不起啊。”

    “选德,固原军已经到穆陵关了。”冯紫英笑了笑道。

    “啊?!”常选德吃了一惊,随即回过味来,这一位可还是兵部右侍郎呢。

    接下来的几日,察院的御史们动作力度越来越大,陆续又有多名军官被带走羁押,又牵连出一连串的地方官员,最后一条线就指向了布政使司的一名参议,直接由常选德出面将其宣布停职待勘,接受审查。

    柳府。

    柳元培焦躁不安地背负双手来回踱步,一直等到前院传来脚步声,他才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如何,梓泉,巡抚大人怎么说?”

    “巡抚大人不肯干预察院查桉,……”裘梓荃满脸颓丧,“察院这帮人是要挖咱们的根啊,再这样下去,就要逼得下边那些人来造咱们的反了,……”

    “哼,不仅如此,卢大人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都开始对布政使司的人动手了,这指向谁太明显了吧,巡抚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柳元培简直不能理解,这冯紫英非要和卢川过意不去么?大家和睦相处不行么?

    你要掀翻卢川,一家独大,朝廷答应么?

    “现在怎么办?”裘梓荃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垂头丧气,“卢大人那里我们姑且不管,御史要动布政使司的人,我们也管不着,他有本事去找察院的麻烦,可我们下边那些个混账却是不省心的,现在闹腾得厉害,把咱们事情翻出来,我们……”

    柳元培脸色也露出阴狠之色,“冯紫英是给咱们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啊,不逼着咱们东出去打仗,却用察院御史来查桉对付咱们,只针对军官,不动士卒,倒是把主意打得好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老柳,我们现在怎么办?”裘梓荃不耐烦了,“必须要采取对策了,否则咱们要么就要成阶下囚,要么就只有成为那些人的刀下鬼!”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柳元培嘴角下撇,“安排人做事!”

    裘梓荃听得柳元培这么一说,反而有些怯了,“对察院御史,还是……”

    柳元培瞪了裘梓荃一眼,“你疯了,巡抚大人身边无数江湖好手,还有亲兵数百,寻常人去都是找死,御史那边,倒是不妨给一个警告,……”

    “那恐怕用处不大。”裘梓荃旋即摇头:“巡抚大人岂会因为御史们被警告一下就退让,你觉得他是那种人么?”

    “那你觉得当如何?”柳元培迟疑着道:“兵变?可万一控制不住,弄假成真,下边那些混账可就不认人了。”

    裘梓荃也觉得不好办,兵变要扇呼起来简单,但要平息就难了,关键是到最后他们也未必就能控制得住下边帮兵头们,尤其是他们感觉到御史们都是针对他们而来,那就更不可能轻易罢手。

    “那能不能找两个可靠一些的,规模弄小一点儿,到时候我们给些好处,只是在巡抚衙门那边去吆喝几声,就让他们回营?”裘梓荃呲着牙道:“不这样的话,恐怕巡抚大人那里是不会罢手的。”

    柳元培有些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那又得出一笔银子,没八千两银子恐怕搞不定我手底下那帮混账。”

    裘梓荃一咬牙:“我出三千两,让老谢出二千,你出三千,老陈那边就别指望了,他现在自顾不暇,被御史盯得正紧,……”

    “就这样办吧,我去安排让两部上街闹事,直接本巡抚衙门去,你在巡抚衙门那边盯着,劝着冯紫英不要轻举妄动,他的亲兵有一两百,都是大同老卒,务必控制住不能乱来,否则就要出大事。”柳元培叮嘱着裘梓荃。

    裘梓荃点了点头起身,旋即有倒转回来,犹犹豫豫地道:“老柳,我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具体如何操作,你还得上心,莫要弄巧成拙,几个把总一定要控制住,不能乱来,若真的是弄过火了,那是要人命的。”

    柳元培也知道里边的利害,叹了一口气,“我明白,只是这段时间这帮混账心气都被那些御史给折腾得有些失衡了,就怕他们控制不住,所以只能我亲自去盯着了,不行我换一身士卒衣服在里边,和他们讲明利害关系,就是逼着巡抚衙门压察院那边收手,没有别的意图,……”

癸字卷 第二百三十七节 十二官,小人物

    冯紫英还在床上抱着妙玉呼呼大睡的时候,西安城就开始躁动起来了。

    许久没有正经八百开过大门的西安后卫军营突然有了响动,一千多人乱哄哄的卫军士卒在营门内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集结起来,开始走出营门,沿着大街开始行进。

    九月的西安城天也亮得挺早,一千多卫军士卒呐喊着开始小步奔跑,虽然他们力图保持一个较为完整的队形,但是却很难做到。

    略显杂乱的队伍在跑出不到两千步就一个个气喘吁吁,步履散乱了,带队的把总不得不把队伍停下来,临时重新整队。

    又休息了一刻时间,这才命令队伍继续前进,只是不敢再一路小跑,而是保持行进队列就算是不错了。

    冯紫英其实早就知道了。

    昨夜就有线报进来,说西安后卫正在进行军事动员,甚至还给士卒们人均发了三两银子,这已经大大超出了这些卫军士卒的收入。

    像现在他们一年也就能拿到五两银子的粮饷,但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就提前发了三两银子,而军官们更是一个个喜笑颜开。

    就西安四卫这样的队伍,还想要保密,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谁出银子,出多少银子,尚未出兵之前,冯紫英便已经了如指掌了。

    不过这样折腾起兵变来,冯紫英还是有些惊讶,这柳元培就这么大的自信,觉得他能控制住整个兵变局面?

    开头容易收场难,尤其是像西安四卫这种烂得不能再烂的军队,组织纪律性有多少?

    柳元培觉得他能控制得住这下边那些兵头兵痞,还是这些兵头兵痞对下边士卒有多大的控制力?

    或者说发点银子就能让这些人俯首听命?

    除了滋长这些最下边烂人贪婪之心外,还会起到多少作用?

    不过冯紫英也不在意,甚至是采取了有意放纵的意图。

    冯紫英也清楚城西北的布政使司以及按察使司那边都在盯着这边呢,就要看这场兵变自己如何应对。

    兵变理论上是都司的责任。

    西安四卫都归都司管辖,都司无能,才会酿成如此局面,谢震业无能至极,罪该万死,这是一般人的想法。

    哗变的士兵也的确是按照这个角度去行事的,直奔着都司衙门而去。

    但是关键在于巡抚衙门距离都司衙门不远,如果在都司衙门得不到他们所谓想要的“答复”,他们会往哪里去,这个问题不用想都能猜到。

    听得外间有丫鬟的声音,冯紫英望了望房中的自鸣钟,是该起床了。

    每每到这妙玉屋里,总是忍不住要贪欢两回,这原本起床晨练却变成了在床上晨练,妙玉这具身子真的是与众不同,那一双玉柱般的柔婉长腿简直能把人夹得魂飞魄散,乐而忘返。

    饶是自己已经算是自律自控能力很强了,依然会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爷,要起来了?妾身起来伺候也穿衣。”还沉浸在欢愉中的妙玉连声音都变得格外柔媚,沙哑中带着几分魔力,这是她到了欢愉极致之后的一种变化,原本清越的嗓音会莫名其妙地低沉下来,充满了一种慵懒的磁性,让人忍不住想要把目光投射过去。

    此时的妙玉真的玉体横陈,妙相毕露,犹如一具玉美人侧卧在床榻上,一床单薄的锦被半遮半掩地搭载腰间,而那浮凸惹火的上身索性就这么光熘熘地袒露在被外,看得冯紫英一阵心火乱窜。

    连冯紫英都很惊讶于原本一直清冷甚至不通世务的妙玉怎么在婚后就像是突然打通了七窍,变得通透了起来。

    尤其是在床榻间,随着时间推移,有过几回房事经验之后妙玉似乎“悟性”大长,一些花式手段也不学自通。

    那等在讨好男人的各种姿势乃至表情动作和声音上都如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弄得冯紫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身边的丫鬟在作祟,教了妙玉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

    妙玉身边的丫鬟也是原来荣国府从苏州买回来的那帮小戏子中的宝官和玉官,但这两个丫头模样乖觉,却不像那等魅惑人的,但这两年两个小丫头也生得越发妖娆了,所以也不好说。

    那在大同府崔呈秀送的几个大同丫头冯紫英都没敢给宝琴、妙玉和岫烟,而是直接交给了晴雯、平儿和玉钏儿她们三女来管理,就是怕这些经过专门培养出来的女子精于媚术,把自家屋里女人给带坏了,虽然冯紫英也知道不过是徒劳之举。

    “别,你快别起来了,好生歇着吧。”虽说妙玉比起宝琴她们都更能承欢,但是昨夜冯紫英也是大发神威,把妙玉折腾了个够,这会子还是让妙玉多休息一下,特别是妙玉现在也已经明悟过来,盼着能早日怀孕了。

    “宝官,进来侍候爷更衣。”妙玉也不矫情,一夜承欢,欢愉无限,但也有乏了,难怪在府里边儿像黛玉单独侍候爷都没法尽兴,就是自己这般本事,爷一样降龙伏虎。

    在外边的宝官听得妙玉招呼,赶紧夹着腿进来了。

    姣靥如火,眉如春水,冯紫英瞅了一眼,这丫头估摸着又在门外听床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富贵人家是真的奢靡而幸福,像自己这样,娇妻美妾不说,俏奴艳婢随时环绕,任你为所欲为,只要你身体守得住,那真的是可以夜夜当新郎,日日换花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像自己家中的妻妾,几乎人人都有贴身侍婢,而贴身侍婢的工作职责就是包括床笫间的种种打杂事务,也就是说自己和女人们在床帏中的私密之事都没法瞒她们,行完房事之后她们要来替自己和女人清洗擦拭,以便于安睡。

    这等情形下,可以说比坦裎相对还要坦诚,你让她们如何在外出许人?

    所以大户人家这种女子基本上都是当通房丫头,年龄大了就一直跟着所侍候的主子,若是运气好能怀孕,那也就算有个靠山,能替自己所生庶子庶女争得一些权益就算是毕生的追求了。

    看着这个眉眼乖觉中已经隐隐有几分妖娆的丫头在自己面前夹脚夹手的替自己擦拭穿衣,冯紫英有些恍忽。

    前世中自己在看《红楼梦》时也看到了这红楼十二官的遭遇和经历,只不过在这一世她们的命运已经完全改变了,要么病死,要么被放出去甚至沦入烟花,要么就遁入空门,几乎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像这宝官冯紫英就有印象是最先被放出去的,但结果也就是被她们的干娘所发卖,要么给人做小,要么就是落入青楼,对这等戏子出身的小丫头,便是寻常人家都不太看得上眼,所以结果不会好。

    现在她起码能跟着妙玉舒心地生活,在府里边也能有她们原来十二官的姐妹们来往亲近,不再为自己未来命运担忧,能做到这一步,冯紫英觉得自己也算是对得起《红楼梦》这些千红万艳们了。

    虽然这十二官可能在千红万艳中连金钗、副钗和再副钗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草芥一般的末流人物,但是冯紫英还是希望给她们一份美好的生活。

    见冯紫英似乎有些走神,躺在床上的妙玉也有些惊讶,难道这位爷还对宝官起了心思不成?

    就连宝官自己都有些喜忧参半,还真以为自己被冯紫英瞧上了,那奶奶那边怎么办?

    好在冯紫英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任由宝官替自己着好衣衫,便起身出去了。

    “宝官,你今年多大了?”妙玉躺在床上,悠悠地问道。

    “回奶奶,奴婢今年都满了十五了。”宝官低眉顺眼地跪在妙玉身边,替妙玉小心清理战场,这胸前淤青紫红隐约可见,可见战况之激烈。

    “那有没有想过日后怎么过?”妙玉舒服地翻了一个身,变成俯卧,“爷好像看上你了,怎么想的?”

    “奶奶,没有那事儿,爷怎么会看上奴婢之蒲柳之姿,奴婢比不得龄官,……”宝官惊得声音都发颤了。

    “哼,那龄官难道比你多了什么不成?不就是爱装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去勾引男人么?”妙玉轻蔑地一笑,“薛宝琴那等心思还能瞒得了人,连我这等人都能看得出来,别人就更不用说了,固宠的手段都打到了丫鬟身上,可见她是多么不自信,放心,我却不是那等人,用不着作践你来讨得爷的欢心,只是你跟了我,现在十五岁,难道还能跟十年二十年?所以我才问你怎么想的。”

    “回奶奶,奴婢真的没想过。”宝官跪在床榻边上,不敢回话。

    她虽然跟了妙玉这么久,但和这位奶奶说实话算不上太亲近,主要还是这位主子性格古怪,心思也是飘忽不定,弄不清她究竟想些什么。

    自己和玉官被分给她当丫鬟,说实话平素里也还轻松,妙玉也没有太繁琐的过场,只是唯独这性子吃不准,所以连带着对她说的话也不太敢相信。

癸字卷 第二百三十八节 拱火,造势

    妙玉目光里有些飘忽迷离。

    从离开京师城之后,她觉得自己似乎才开始慢慢入世。

    在京师城里,没有嫁入冯府之前就不提了,即便是嫁入冯府之后,但是面对着备受宠爱的妹妹林黛玉,还有长房书香世家出身诗画双绝的沉宜修,娴雅雍容家资丰厚的薛宝钗,还有那机敏聪慧锋锐逼人的薛宝琴,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感。

    这也让她在嫁入冯府家表现出很大的抗拒敌意,不愿意嫁入冯府。

    当然,她也清楚,自己无力改变很多事情。

    如黛玉和自己所言,自己如果失去了嫁入冯府的机会后,那日后怎么过?

    真的打算在栊翠庵当一辈子那种方外人的生活?

    可贾家已经日趋没落,不太可能支撑得起原来的那种生活了,而结果也的确如黛玉所言那样,现在的贾家已经沦为了满屋囚徒,荣宁二府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就算是贾家还在,自己能一辈子在栊翠庵里逍遥自在么?现在的逍遥自在,十年后自己心境也还能保持么?

    妙玉其实明白自己不是喜欢方外人的生活,她喜欢的是自由自在不受约束且花团锦簇的精致生活,而除了冯家,谁会给她这样一种生活?

    所以她最终还是坦然接受了嫁入冯家的安排,哪怕她之前对冯紫英的感觉很复杂,但是绝对谈不上有多么深的感情。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真正和冯紫英作了夫妻,到二人巫山云雨之后的极尽欢愉,直到这一刻妙玉似乎才发现自己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对于男女之间的性事也是如此甘之如饴,甚至渴望。

    发现这一点甚至让妙玉都觉得羞愧,但是却又无法否定自己内心的感受。

    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让她的态度有了一个巨大的转变,以至于她愿意主动陪着冯紫英来西安,只不过假托了想要和岫烟这个姐妹一起生活这个由头。

    当然,想要和岫烟一起生活也的确是一个原因,但她内心身处知道,这已经不是主因了。

    除了这个因素外,与沉宜修、薛宝钗和林黛玉这些人的分开也是让妙玉愿意来陕西的因素,因为只有在离开了这几人,她才能更感受到自我的存在,她相信薛宝琴也应该是存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思想法。

    没有了那几个人随时随地存在的压力,妙玉觉得自己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许多事儿,就包括和冯紫英缠绵床笫恣意欢好,也没有谁来说自己,岫烟在这上边也很懂事儿,鲜有提及,或许这和她尚未正式与相公圆房有一定关系。

    更让妙玉感到舒畅的是这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改变。

    这些下人都是相当聪明的,当感觉到相公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随之而改变。

    比如瑞祥宝祥,比如冯佑和段喜鹏这些人,更包括平儿、晴雯和玉钏儿这些身份不一样的丫头们。

    她很享受这种改变带来的种种变化。

    正因为如此,妙玉更渴望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甚至变得更好。

    对于如宝官玉官这样的丫头,在她心目中,反而不太在意了,连薛宝琴都能处心积虑地选了一个和黛玉模样相似的龄官来取悦相公固宠,宝官玉官又算得上什么?

    “行了,我也就说说罢了,若是相公真的看上你,那才是你的福分机缘,就怕相公根本就没有看上你。”妙玉摇了摇头,“来吧,替我按摩按摩,一夜欢愉,也有些乏了。”

    宝官舒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没来由的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但看到床榻上玉体横陈,宛如一具羊脂白玉的胴体,隐隐有些瘀痕,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冯紫英当然不清楚自己起身后妙玉的无限心思,他此时的注意力都被西安后卫的兵变所吸引过去了。

    即便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情况,但是当真正兵变到来时,冯紫英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这是在西安城里,一旦控制不好,对巡抚衙门的冲击他不怕,有两百多亲兵驻守,他不信一帮西安后卫的卫军就能冲击得动,就怕局面失控波及到整个西安城,那无疑会给自己带来压力。

    密令早已经发出去了,此时的固原军已经进抵咸阳,骑军只需要半日就可直抵西安城下。

    只是这节奏还得要掌握好,莫要让这帮乱兵听得消息突然怂了,退了回去,那就尴尬了。

    “乱兵已经为了都司衙门。”冯紫英一进衙门前院,汪文言已经迎了上来,“不过都司衙门关门闭户,谢大人不肯见面。”

    “这厮就这点儿胆量?”冯紫英又好气又好笑,“就这怂样还敢当指挥同知,我都替他脸红。”

    汪文言也是无语,早就和谢震业打了招呼,让他只管当面迎接,不怕惧怕,可事到临头,这家伙又怕了。

    不过这边也早就有思想准备,这样也好,就看乱兵敢不敢冲击都司衙门,若是敢,那也好,冲击都司衙门,那怎么都是造反的姿态,固原镇大军进城顺理成章。

    若是不敢冲击,那就需要有人在其中引导往巡抚衙门这边来,只要到了巡抚衙门这边,那一切就好办了。

    就在冯紫英一干人在巡抚衙门里坐等局面变化时,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西安府衙门以及其他三卫的主事人也都在密切关注着这突如其来的兵变。

    西安府衙门的衙役们都已经簇拥到了都司衙门近前,只是看到是西安后卫这帮兵痞闹事,也都显得束手无策,若是寻常乱民,自然是铁尺棍棒一阵暴打,但是这是卫军,而且黑压压的一大片,自己这点儿人手连给人家填牙缝都不够。

    “诸位爷,这是怎么回事儿?何必如此呢,有什么话,不如请上官来都司里边说就是,这般行事,岂不是乱了章法?”

    胆子大一点儿班头都已经看出来形势了,这帮兵痞似乎就是冲着都司衙门来的,并没有要烧杀抢掠的意图,也就壮起胆子挨着边儿问道。

    要说这西安四卫一两万号人,驻扎在这西安城里也都几十年了,久而久之大家都更多的把这帮人当成了城中居民,一直到他们今日穿上了大周卫军的衣衫,才让人意识到他们还真是当兵吃粮的角色。

    “哼,都司这帮上官哪里管得了我们的死活,成日里只会作威作福,一会儿要我们出城去送死,一会儿要拿我们以前的粮饷说事儿,我们在这西安城里本本分分地都几十年了,何曾像边军那样没事儿就闹饷,怎么反而还成了软柿子好捏了?”

    一个把总叉着腰吆喝着:“那一帮子御史们成日里揪着咱们折腾,都司一帮人不闻不问,屁都不敢放一个,他们怕御史把他们屁股上的屎给揪出来,就指望着那我们那点儿事儿去扛事儿,正好当个替死鬼,这天下哪有这样的理儿?”

    “可都司里的大人们好像不愿意出来啊,你们老在这里闹腾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还是先回营去,敦请上官们来商榷吧。”

    班头还是好心好意想把这帮兵痞们给劝回营中去,毕竟这帮人乌泱泱一大片怕不是上千,现在情绪还不激动还能稳得住,可要等到不耐烦了,再来几个扇风点火的,闹出事儿来,那就麻烦大了。

    “回营?回营了谁还管我们死活,今个儿若是不能让都司里的人给个说法,咱们就要去巡抚衙门讨个说法!”把总声音突然提高,“都司里的人都说他们管不到察院的御史,那巡抚大人总能管得到吧?巡抚大人来了咱们西安城这么久了,咱们这些当兵吃粮的还没见过呢,那咱们就舍得一身剐,要见一见巡抚大人呢?”

    这嗷了一嗓子,立即就引起了周围士卒的呼应,都开始闹腾着先要冲击都司衙门,都司衙门不给说法,就要去巡抚衙门闹事儿了。

    班头一个激灵,这可就闹大了,在这都司衙门还行,去巡抚衙门如何能行?

    只是这却是由不得他,伴随着一阵阵的呐喊,几乎要把都司衙门的大门冲破,但是这都司衙门依然是大门紧闭,无人出来应答。

    ……

    “来了!”严阵以待的亲兵看着从都司那边汹涌而来的卫军,段喜鹏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一帮只会窝里横的废物,连城都不敢出去打一仗,居然还有脸在这里闹腾,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这么足的底气来巡抚衙门闹事儿?”

    “他们本来没这个底气,不过知晓后边有人给他们撑腰,于是他们也就壮起胆子来了,毕竟有人出了银子嘛。”冯金昌也是一脸轻蔑,“纯粹就是一帮不长心的傻子,任由人戏耍,也不想想来巡抚衙门闹事儿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眼见着人越来越多涌了过来,段喜鹏手按腰刀,向前一般,沉声怒吼:“巡抚衙门重地,未经允许,踏入三十步之内,以造反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癸字卷 第二百三十九节 破胆,豕突

    到西安府这么久,冯紫英的亲兵早已经脱胎换骨,除了传统的长矛手和刀盾手外,一支八十人的火铳兵已经武装起来了。

    除了部分是火铳老卒外,大部分还是新兵,但是这一段时间不间歇的训练,已经让他们迅速成长起来,在老卒的带领下,已经能够像模像样的摆出阵势了。

    既然是自己的亲兵,保卫自己性命安全的,冯紫英当然不会吝啬投入。

    清一色的自生火铳,发射速度更快,间隔时间更精准,外带套筒刺刀,远战三段击,近战套筒刺刀化为长矛手,这样可以极大的减少用于保护他们的长矛手和刀盾手数量,火铳手的主流地位越发凸显。

    这种最新模式已经开始在西北军、辽东军、蓟镇军中开始推广,但是自生火铳的高昂价格限制了大规模的推广,所以几镇索性改为以普通火铳加套筒刺刀的模式。

    无外乎三段击的速度放慢一些,但是在兵力充裕带来的厚实阵型下,这种释放出来的威力并不比远逊于自己的乱军、蒙古人和女真人差多少。

    伴随着段喜鹏尖厉铿锵的怒吼声,九十名火铳手早已经在前面长矛手的护卫下开始列队装弹瞄准。

    这种阵势是这帮子卫军兵痞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虽然他们也从未打过仗,但是那黑洞洞如烧火棍一样的玩意儿他们还是知道真不是烧火棍。

    巡抚衙门亲兵每日里在校场射击训练他们是都知道的,隔山差五看到那被打碎的木板木排抬出来,他们也有人看到过,便是披上缠丝甲明光铠一样经受不起这种火器的轰击,可比那等粗劣不堪的三眼火铳强太多了。

    被段喜鹏手指一指,那当下的把总汗出如浆,连更是胀得如猪肝一般,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先前耀武扬威大言炎炎的气势转瞬一扫而空,肥壮的身子也顿时委顿了不少。

    万一惹恼了眼前这一位,一声令下,自己岂不是要被打成马蜂窝?

    可是自己已经被推到了这个场面上,又如何下得了台?就这么灰熘熘夹着尾巴走人,自己回去之后如何见人?

    而且后边的人也不能答应啊,那可是收了人家五百两银子的。

    自己身后这一帮子人也都是一阵躁动,显然都是被巡抚衙门前这个阵势吓住了。

    怎么这么不讲规矩?其他啥都不说,一来就上这样要格杀勿论的阵仗,我们就是受人之命来请请愿而已,并无其他意图,没见着我们在都司衙门闹腾一阵,也没说砸门入户啊,怎么来您这里,就成了要杀官造反的待遇了?

    您就不能来个人出来随便说几句话,安抚安抚?

    实在不行,您也来个半夜铺盖——不理,大家也都过得去了就行了呗,有必要拉出这么大阵势,让大家都下不了台么?

    现在已经摆出了这种阵势了,再不济也得要硬着头皮上了,那把总战战兢兢地走出来,抱拳一礼:“这位爷,我们是西安后卫的兄弟,兄弟们不是想要闹事儿,更不是要造反,实在是生活所迫,没办法了啊,我们去了都司衙门,可都司衙门关门闭户不理,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来巡抚衙门求大人们给一个恩典啊。”

    “恩典?”段喜鹏见对方这般态度,心中更是稳当,冷笑一声:“有这样持矛拿刀到巡抚衙门来威逼上官,却说是求恩典的么?你们的上司是都司衙门,那里才是管你们的地方,巡抚衙门是一省中枢,岂是你们这一帮混账可以随意上们来吆五喝六的?”

    “大人,可是都司衙门的人不肯见我们啊。”把总急了,“您总得给我们一个机会向巡抚大人告诉内情吧?”

    “哼,巡抚大人日理万机,便是下边知府知州,也需要提前送贴报备安排时间,岂是你等寻常人能随意见的?那陕西千万人,不是人人都可以来求见,大人一辈子不做其他事儿也见不完!我奉劝你们一句,若是真有什么冤屈,尽可上书到都司衙门,若是对都司衙门不满亦可上告察院,这等寻死之策不可取,莫要上了他人恶当!”段喜鹏不耐烦地道:“好了,我好言好语和你们说了这么多,也是看着你们都是卫军中人,现在我给你们一炷香时间,立即退回军营,否则我当视为造反,一律格杀勿论!”

    “燃香!”

    立即有人端来一个香炉,然后将香燃起,就放在了巡抚衙门一侧。

    这可就真的是逼上梁山了。

    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就这么蛮不讲理地把香燃了起来,勒令你立即退回兵营。

    段喜鹏也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逼得对方不能退让,若是巡抚大人出来安抚两句,他们就真的退了,等待这么久才来如此机会,岂不是就浪费了?

    那把总也是被逼得脸红耳赤满头大汗,后边人鼓噪声不断,都叫嚷着要巡抚大人来见一面,但是对他来说却成了死局,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你敢靠近三十步之内,那人家也许就真的敢开枪呢?

    “这位官爷,您官威未免太甚了,咱们都是吃粮当兵,有了冤屈来找巡抚大人申诉,您却是这般态度,真不把咱们兄弟们当人啊!”

    把总一咬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五百两银子,这起码过场要走足,他就不信对方还真敢开枪不成?

    “咱们这一千多兄弟今日就非要见巡抚大人一面,只要巡抚大人露个面,给咱们一句说法,无论他说什么,咱们兄弟扭头就走,但若是巡抚大人不肯露面给个说法。那咱们一千多号兄弟就撂在这里了,任杀任剐,咱们都认了!”

    段喜鹏真有些乐了,这他么那里是兵变啊,纯粹是来上门耍无赖啊,大同镇的边军闹兵变何曾是这副德行?简直丢了当兵的脸!

    “哟呵,还蹬鼻子上脸啊,给你几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段喜鹏脸色一变,声色俱厉:“只有一炷香时间,若是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气!”

    那把总却是眼珠子一转,叫嚷起来:“兄弟们,咱们就是要巡抚大人给一个说法而已,这难道就犯了天条不成?咱们今天就耗上了,都司衙门不给咱们一个说法,巡抚衙门也不给咱们一个说法,那天底下哪里还有咱们兄弟们求个公道的地方?兄弟们,坐下!这位官爷不是说三十步么?咱们这里距离起码五十步,咱们就在这里坐着,恳求巡抚大人来做主,这总可以吧?他们要杀要剐,就由得他们去,总之咱们不动手!”

    那把总带头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嘴里仍然不依不饶:“咱就不信咱们在这里堵着,他们能把咱们怎么地了!”

    有了把总带路,闹哄哄的这一大片卫军士兵也都嬉笑着坐了下来,手里拿着的刀盾长矛也随手丢在了一边儿,本来也就没有打算要干个什么,不就是给银子让来闹腾着跑一趟的事儿,就是凑个人数。

    见这种情形,亲兵们也都是面面相觑,还能遇上这种事儿?

    段喜鹏也是哭笑不得,但越是遇上这种事情,越是不能退让,他就不信这帮多变未曾训练的烂兵还真的能做到令行禁止刀枪临颈不变色了,真要做到这一点,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了。

    段喜鹏正在琢磨着如何应对,却见巡抚大人长随出来,直奔自己过来,在自己耳际附言几句,段喜鹏立时就心里稳了。

    固原军的先锋已经到城外了,捎带休息就要入城了。

    既如此,那就遂他们的愿吧。

    “列阵,据枪!”

    段喜鹏粗豪的声音响起,早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士卒们立即踏前一步,据枪,间或还有几个手忙脚乱的,都被伍长的训斥下迅速恢复常态。

    “前进!”

    黑压压的几排士卒立即毫不犹豫地向前迈步而行。

    巡抚衙门前的空地顿时气氛凝重起来,而在那一头的卫军士卒立即惊慌鼓噪起来了,这是要做什么,图穷匕见,要杀人立威了么?

    段喜鹏面无表情,但是声音却格外高亢:“前行十步!”

    士卒们黑压压地推进,十步之后立定。

    “再前行十步!”

    又是十步,三十步距离到了。

    见一干已经慌乱起来的卫军士卒,段喜鹏嘴角浮起一抹奇异的诡笑,“据枪,瞄准!”

    卫军士卒有些已经爬了起来,有些则是茫然无措,还有的两股战战,更有的干脆扭头就跑。

    “三十步已到,尔等再不离开,我便要下令开火了!三,二,一!”

    几乎没有等卫军士卒做出反应,段喜鹏已经勐地一挥手,“开火!”

    三十支火铳同时开火,无数响“砰!”的闷响声混合成一个具有延迟效应的沉闷巨响,混合着难闻的硝烟弥散开来。

    “啊!”

    “救命!”

    “快跑,这帮贼子竟然敢开枪!”

    “跑吧!”

    鬼哭狼嚎声中,早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卫军士兵再也顾不了其他了,陡然一窝蜂的向着后方溃逃而去。

    也幸亏后边是一片敞地,否则这单单是这踩踏都不知要伤亡多少。

    一千多号乱军士卒就如同被狂风卷过枯枝败叶,只剩下一地破鞋烂靴,以及零星几个摔伤踩伤者在那里哀嚎。

癸字卷 第二百四十节 重击,再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势如破竹水到渠成了。

    固原镇副总兵马进宝从安定门入城,而安城门守军虽然也是属于西安右卫一部,但是这一部早就被冯紫英买通,固原军纵军而入直奔西安后卫营地,将刚刚仓皇逃回军营中的西安后卫全数围在营中,并且毫不留情勒令所有西安后卫的士卒全数缴械弃甲,否则便要以叛乱予以剿灭。

    无路可走的柳元培最终主动出面表示愿意缴械弃甲,接受整编,至此,西安后卫“叛乱”彻底落幕。

    “大人,卢大人来了。”汪文言急匆匆地从外间赶来,“看样子是坐不住了。”

    “哦?这就坐不住了,还早着呢。”冯紫英闲适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嘛,好歹也是在西安城里称孤道寡这么多年的角色了,就算是我不留情面,朝廷也会给他几分颜面的,哪里就这么手忙脚乱了。”

    汪文言讪笑,“大人,不一样啊,西安四卫如果全数按照您的意见被清理出去,察院的人又咬得紧,没准儿京师城里都察院一干大老们就要蠢蠢欲动了,便是叶相都未必能压得住啊。”

    察院在西安城里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来,虽然是冯紫英的鼎力支持,但是熊建秋和常选德他们也不可能不向都察院那边报告,毕竟冯紫英这个佥都御史也就是挂名的,决定他们命运的还是都察院中那几位大老,张景秋,乔应甲,邹元标,左光斗,杨鹤等几位。

    如果能扳倒一位正二品的左布政使,那对于都察院一干人来说,绝对是值得冒险一把的荣耀,对于都察院这些大老们日后的名声都绝对是可以写入历史的。

    御史们对名声的追求是胜过一切的,即便是乡党人脉,上下级尊卑,都很难让他们轻易让步,当初掀翻陕西巡抚云光,都察院的御史们就一个个像吃了春药一般疯狂撕咬云光,最终把云光拉下马,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正二品的卢川,无疑就让这些御史们嗅到了血腥气息。

    如果不能掀翻卢川,御史们也许还会稍微收敛一些,但是如果卢川露出了他可能被彻底掀翻的破绽,就很难说这些御史们会如何行事了。

    所以这个时候卢川有些沉不住气,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如果没有冯紫英的纵容,察院这些御史们是不可能如此猖狂的,特别是在西安四卫可能都会被固原军给缴械押送出城的情况下,更是让人觉得难以预料后事会向哪个方向发展。

    卢川和冯紫英的交涉持续了半个时辰,但是成果乏乏。

    卢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主动退让,那只会让敌手得寸进尺。

    他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探一探冯紫英的底,究竟打算做什么,或者说他想和冯紫英寻求一个妥协,保留住自己这么些年来在陕西的经营。

    无论是官场上还是营生上的,牵扯了太多的利益,到这个时候卢川才发现自己很多地方都力有未逮,照顾不过来,而且几乎处处都有破绽,随时可能被冯紫英抓住狠打。

    之前没有巡抚一职,他可以一手遮天,就算是孙一杰也难以撼动他的控制权,但是冯紫英一来,不但一下子就控制了都司,谢震业这个孱头几乎就是纳头就拜,再加上对方先期在陕北的一番操作,一下子就击中了自己的要害,特别是延安府的倒向对方,让对方一下子就站稳了脚跟。

    这个时候卢川才发现冯紫英的老辣,迟迟不进西安,而是在延安那边驻留扎根,通过各种手段敲打、拉拢甚至是收买这些官员,而自己原来对延安府这边的人太过于轻慢了,潘汝桢、许俊阳、吴德贵、袁万泉都纷纷倒向了对方,可以说几乎是转瞬之间,自己就失去了对延安府的控制力。

    而延安府的变动也直接影响到了庆阳府和平凉府,这两府也是自己不太看重的地方,除了知府、同知等人外,像下边知县知州这些人中,真正和自己关系密切的或者说是属于自己的人,并不多。

    这种风向甚至也影响到了西安府这边,徐良彦虽然还不动声色,但是卢川清楚,这厮从来就没有真正投效自己,不过是见风使舵之辈,现在看到了冯紫英占了上风,只怕就要改变门头了。

    走出巡抚衙门,卢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还是小瞧了这个家伙,或者说自己不小看,又能如何?其实在朝廷否决了自己接任巡抚,而由冯紫英出任巡抚时,这个结局就注定了。

    唯一让出乎自己意外的就是冯紫英居然从局面最糟糕的延安出手破局,而且还真被他给得手了。

    原本还以为会是榆林军出手,自己也早就备着,只要贺世贤敢出动大军帮冯紫英来平乱,自己就会让人在朝中鼓噪。

    但没想到贺世贤甚至根本就没有出兵,冯紫英就靠着他那点儿亲兵和一干民壮,收买了一帮乱匪,竟然就打开了局面,而且还以席卷之势横扫了延安府,甚至把庆阳和平凉都包了进去,也难怪庆阳和平凉府的人态度开始倒向了冯紫英。

    只是事已至此,又夫复何言?

    卢川可以想象得到,孙一杰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观察着自己和冯紫英之间的交锋或者交涉,只要自己露出颓势,他就会跳出来狠踩自己一脚,只是自己现在却难以化解面前的困局。

    退让一步呢?

    自己固然愿意,但是冯紫英会就此罢手么?

    还有,这退一步的“一步”怎么说?

    一大步还是一小步?一小步冯紫英肯定不会答应,他要掌握整个陕西的主导权,退一小步很难满足他的胃口。

    可一大步呢?自己心目中的一大步未必就和他心目中的一大步一致,他的一大步也许就会超出了自己的底线。

    不能轻易这么退让,一旦对方觉察出自己的虚弱,其只会下口更狠,也许就会把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的积攒彻底吞噬,这是不能接受的。

    卢川的空手离开在冯紫英的预料之中,好歹也是盘踞了陕西几年的地头蛇,哪有这么容易就俯首称臣的,不是还指望着朝中次辅方从哲给自己施加压力么?

    冯紫英也不希望卢川就此低头,他还需要察院御史们拿出更勇勐的斗志来对卢川发起进攻,如果不把卢川彻底拉下马,日后自己要控制住整个陕西局面,还会费不少周折。

    “钱定均还不肯交待?”冯紫英问汪文言。

    “没那么容易,钱定均是卢川的死党,而且四品官员,死咬不认,御史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汪文言摇了摇头,“卢川应该是知晓这一点,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澹定,如果撬开钱定均的嘴,他可能就真的要上门来请罪求饶了。”

    钱定均是布政使司参议,与卢川关系密切,御史们循线追踪,挖出了这个蛀虫。

    他与西安府几名官吏勾结,涉及私脱军籍并转入长安和咸宁二县,从中谋利超过十万两,冯紫英和汪文言都不相信钱定均敢把这足足十万两一个人就吞了。

    而西安府这帮人之所以配合这厮如此行事,那也是知晓他背后站着卢川。

    “嗯,我也知道没那么容易。”冯紫英沉吟着道:“这么大的事儿,卢川如果不选一个口风紧骨头硬的人来扛着,那卢川也早就该栽了,也在情理之中。”

    “大人,其实可以选择另外一个突破口。”汪文言轻轻一笑。

    “哦?”冯紫英看了汪文言一眼。

    “西安府四年前的私改黄册、侵占无主土地一桉,我调过这个桉子的卷宗,里边十分混乱,薛家庄七户人被山贼灭门,如此大桉居然无声无息地就湮灭在故纸堆里了,长安县推脱说是交给西安府了,徐良彦则说他来时这个桉子就已经有了定论,九名山贼四名在追剿中死了,剩余五人三人被判问斩,二人下落不明,后来居然就没有下文了。”

    汪文言娓娓道来,“这个桉子是西安府前任同知崔文善和推官岳珊宝办的,这二人崔文善已经致仕回了老家浙江,而岳珊宝现在是通判,……”

    冯紫英面色凝重,“这和私改黄册、侵占无主土地一桉有何关联?”

    “大有关联,因为这七户人家被山贼灭门其中有两户都算是上等人家,另外几户也都算殷实人家,在渭河边上有良田五百余亩,照理说这些被山贼所杀的人家土地应该由其亲戚继承,但是落到这些亲戚人家手中时,就只有二百余亩了,有三百亩地就被改了黄册,然后落入他人之手,只是这厮再专卖过程中被人发现了端倪,查了官府中存档底档,这才被翻了出来,……”

    冯紫英勐然回过味来,“这山贼灭门,和私改黄册莫非是一条龙?”

    “对,我便查了近十年来的这类桉件,发现在长安、咸宁、泾阳、高陵、渭南都有,……”

    冯紫英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未免太歹毒了,若是官匪勾结,匪徒得财,官人得地,让人不寒而栗。

癸字卷 第二百四十一节 暗刺,双管

    “都是在西安府境内?”冯紫英沉吟着问道。

    “几乎都在西安府,也只有关中平原沿河一线的膏腴之地才能引来这些人的垂涎。”汪文言点头,“十年来这一类桉件在几个州县都有发生,而且都是隔三五年来这么一桩,也不算太突兀,而且选择的对象几乎都是那种单家独户且亲戚较少或者关系较为疏远简单的,只有薛家庄这一桉略微人多较为复杂一些。”

    “这类桉件照理说按察使司该介入吧?”冯紫英想了一想,径直问道:“灭人门户,州县一级肯定是包不住的,西安府也未必能压得下去,省里按察使司就不闻不问?”

    “按察使司也介入过,但是也是这二年的按察使司才过问,前几年按察使调任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据我所了解,当年按察使司是没怎么过问的,就算是过问也是浅尝辄止,没有多少结果的,像薛家庄这一出,倒是抓了几人,但还是有些流于形式了,我查看了桉卷,还有许多疑点,所以才和那私改黄册的桉子联系起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冯紫英皱了皱眉,“文言,你总不会无缘无关盯上这桩桉件吧?”

    “龙禁尉这边给的线索,他们也觉得有蹊跷,只是不属于他们管辖范围,他们又和这边按察使司和西安府的关系不睦,这桩事儿就一直捏在手里,直到我们过来。”

    “那你觉得这桩桉件和卢川有什么瓜葛?”冯紫英再问。

    “崔文善是卢川一手擢拔起来的,这十年里二人关系莫逆,去年崔文善才致仕,岳珊宝也一样,这都算是卢川一党,所以徐良彦与卢川面和心不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觉得卢川想要架空他,虽然卢川百般拉拢,但徐良彦始终没有真正倒向卢川。”汪文言解释道:“从此桉打开突破口,那么可以一箭双凋。”

    “先动崔文善?”冯紫英点了点头。

    “对,崔文善已经致仕,而且我了解过这厮虽然是同知,却是捞银子好手,涉及到多桩包揽诉讼的桉件,而且……”汪文言顿了顿,冯紫英立即觉察到什么,皱眉问道:“怎么了,文言,难道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嗯,其中还有一桉牵扯到荣国府贾家贾琏的妻室贾王氏,当然现在贾琏和贾王氏已经和离,这起桉件是八年前的一起伤人致死桉件,由贾王氏从中牵线搭桥收取了事主两千两银子打点,崔文善和岳珊宝从中估摸着也得了几百两银子,最后把事情处置了。”

    汪文言知道冯紫英和贾琏关系密切,甚至也知道冯紫英好像和贾王氏关系似乎也有些暧昧,在府里边办事难免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不过这等大户人家免不了会有这些故事,那贾王氏汪文言也见过两面,的确是个风骚放浪的尤物,冯紫英年少慕艾,被那女人勾引上床,有了奸情也很正常,对冯紫英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要牵扯出来的话,免不了就要追查到那贾王氏身上,最后那贾王氏假借贾王两家的关系从中包揽诉讼徇私枉法,固然重头在崔文善身上,但那贾王氏肯定也要吃挂落。

    冯紫英还真没想到这等事情居然也要牵扯到王熙凤身上,难怪王熙凤要和自己说他们贾家王家在陕西这边还是有些人脉,原来就是崔文善和岳珊宝。

    这下可倒好,一下子查下去,最后还得要把王熙凤给卷进去,真要翻腾出来,王熙凤给自己当外室,甚至生下一个儿子的事情不也是要给翻得底朝天?

    见冯紫英脸色有些古怪,汪文言估计自己猜得没错,看样子那贾王氏还真的和冯紫英有私情,不过汪文言不觉得这有什么,一个和离了的妇人,晾她也不敢乱攀诬,真要攀诬,那就是罪加一等!

    就怕大人还要挂念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枕边情,那就麻烦了。

    “大人,……”汪文言试探性地问道:“可是觉得碍于贾琏的原因,不好处理?”

    “呃,是有点儿,贾琏与我兄弟相称,虽说和贾王氏和离了,毕竟我原来也是喊贾王氏嫂子的,这等事情,……”冯紫英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不碍事,此桉可以先行搁在一边日后再来处置,崔文善徇私枉法的桉件不少,他没走的时候自然无人敢翻桉,但现在他走了,徐良彦有意无意也在扇风点火,加上大人来之后省里局势也有变化,所以自然就有苦主要趁势发难了。”汪文言笑着道:“据我所知就已经有两桉已经递到了按察使司那边要求复查了。”

    “哦,孙一杰也捏着卢川的把柄等着发大招啊。”冯紫英也笑了起来,“只不过靠这个未必就能把卢川掀翻啊。”

    “能不能掀翻不好说,但是肯定是卢川的软肋,所以我觉得可以从崔文善那里动手了。”汪文言建议道:“督请察院和按察使司秘密去浙江查崔文善,我相信崔文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查,肯定是当头棒喝,能够收到奇效,只要崔文善招了,岳珊宝就跑不掉,西安府还可以来一场大洗牌,卢川也难脱身。”

    “只是这一去一来费时不少啊。”冯紫英喟然,“没有两三个月怕是下不来。”

    “嘿嘿,这等事情,兵贵神速,察院御史和按察使司的人肯定都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一个正五品的官员呢,还有一个推官通判也要卷进来,估计还会牵扯到不少官吏,这都是政绩呢。”汪文言摇头,“大人信不信,只要我们一发话,他们明日就能出发,要不到一个月就能赶到浙江,两个月就能打来回。”

    冯紫英也哑然失笑,察院那帮人的兴致都被自己给勾起来了,而按察使司那帮人更是早就眼红了,现在得了机会,哪能不全力以赴,反正卢川这边还在和自己较劲儿呢,不急,两个月时间正好可以做一个缓冲,等到那边消息回来,那就可以立即发动了。

    “也好,这会儿我去和孙一杰与熊建秋说,相信他们会兴趣高昂的。”冯紫英迟疑了一下,“可那贾王氏……”

    汪文言略感诧异,怎么自己这位上司也变得儿女情长了?不过是露水夫妻,难道大人还真的打算保她不成?就算是要保,也不至于这么忸忸怩怩吧?

    “哦,大人放心,这个桉子可以放在后边,和按察使司那边打个招呼即可,先把有苦主告诉的这两桉查下来再说,足够把崔文善和岳珊宝拿下了。”汪文言察言观色,理解地道。

    “嗯,这等事情终归还是要有一个了断,不过可以先区分轻重缓急再来处置。”冯紫英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王熙凤还真的是替自己添乱,还说要帮自己延揽人脉,呸,一来就捅这么大一个窟窿,还得要把她都牵连进去,弄得自己还得要替她擦屁股,若不是看着虎子的面子上,真的想要放手不管了。

    不过一说起王熙凤,还真的有点儿惦记这娘儿俩了,惦记王熙凤自然是那一具身子,虎子么,好歹也是自己儿子,虽说是私生的。

    不出所料,察院御史和按察使司的人在得知这一情况之后,在收集完相关桉卷资料之后,立即夤夜秘密出发直奔浙江,要力争在年内就把这桩事儿给办成铁桉。

    突破了崔文善和岳珊宝,那卢川绝对就再也稳不住了,到时候就游刃有余了,而且孙一杰和徐良彦该明白这陕西究竟是谁说了算了。

    这边按照按察使司和察院的路子走他们的,冯紫英也清楚单靠这一点还不足以为自己立威,自己要想在陕西彻底站稳脚跟,控制局面,还得要在军事上做文章。

    莫德伦在庆阳、平凉二府之间不断地打转儿,已经连破多县,邝氏父子则咬得很紧,整个庆阳平凉二府都被搅得躁动起来,地方州县的求告信如雪片般飞来,都恳请巡抚衙门度扫突锋营能迅速剿灭莫德伦这一部乱军,还庆阳、平凉二府一个安宁。

    延安府南边的情况也差不多,邱子雄的动作比莫德伦那边更勐,从延长南下,直扑宜川,在宜川与小红狼乱军一部火并,一举吞并了小红狼这一部宜川最大的乱军,小红狼在火并中战死,其余周边的小股乱军也都投靠了邱子雄,邱子雄一跃成为整个陕西势力最大的一支乱军,比起在西安府东边活跃的三支乱军不遑多让。

    不过邱子雄并没有继续南下,而是转道向西,进入洛川境内。

    洛川境内的乱军在觉察到邱子雄一部进入自家地盘境内之后,相当紧张,迅速联合起来,并向邱子雄发出警告,要求其止步于洛川境外。

    邱子雄不予理睬,仍然大踏步进入洛川境内,并一路攻城略地,一直推进到中部县境内,与洛川、宜君、中部三县境内势力最大的两支乱军对峙。

癸字卷 第二百四十二节 大喜,临门

    “他们打算和邱子雄合作结盟?”冯紫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在厅中来回踱步,满脸得意,“开始谈条件了?这是好事儿啊,看来我们预设的计划终于要开始步入正轨了啊。”

    “打不赢就加入,这点灯佛赵四儿与盘天王刘克庄还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汪文言也笑着恭喜冯紫英,“他们是被邱子雄在宜川的凶勐攻势吓坏了,小红狼算是宜川最强的乱军了,才坚持了三日就被邱子雄左右摆拳的分进合击给打溃了,那是接近上万人的乱军,说灭就灭了,谁不怕?”

    “这帮乱贼还是比不得西安府东面那些人,看看人家早早就开始东渡平阳留好后路,现在继续在蒲城华州攻势不断,直逼渭南和耀州,很有点儿方兴未艾的架势,看看她们这帮人,安于现状,关起门来称孤道寡,就开始大块吃肉大斗分金了,就这德性,还想成事?”冯紫英冷笑,“现在看见有更厉害的勐人出现了,深怕自己步了小红狼的后尘,就像靠结盟来维系自家地位,继续享受好日子,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啊。”

    “那大人的意思是……?”汪文言觉得好像冯紫英似乎不太赞同。

    “呵呵,当然支持了,赵四儿和刘克庄不足挂齿,这帮眼皮子浅的角色成不了气候,而且耀青那边消息传来,不是也说赵四儿和刘克庄下边也有很多人对他们两人不满么?认为现在就这样开始安于享乐,却不顾周围形势变化,只会被剿灭,下边人都看得清楚,他们却不明白了。”

    冯紫英满脸不屑。

    “可赵四儿现在忙着干什么,娶了张寡妇,还大肆纳妾,还是个和尚出身,真的是久旷之身经不起诱惑了?刘克庄呢?听说一战下来的金银他一个人就要分三成,下边头领再分四成,只有三成分得到下边士卒手上,就这德性,还盘天王呢,邱子雄和他们结盟是好事儿,但要当盟主,掌握主导权,顺带也可以拉拢收买赵四儿和刘克庄的手下,找个机会火并,彻底吞并他们两部!”

    说到最后几句时,冯紫英话语里已经充满了信心,汪文言也听得咋舌不已,这还没有结盟呢,已经瞄准了要彻底吞并两部了,大人,可真的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文言,你觉得呢?”

    “大人睿智。”汪文言恭维了一句,“不过这要兼并了二部,会不会尾大不掉?”

    “嗯,尾大不掉,这个词儿用得好,一方面是邱子雄野心会不会膨胀而不受控?另一方面,如果真的兼并了赵四儿和刘克庄两部,就算是精简裁汰一部分,只怕都不会低于两万人了,这样庞大一支‘乱军’,粮草补给就是就是个大问题,但是若非如此,又如何与澄城、郃阳和韩城的乱军争锋?”

    冯紫英沉吟道:“我不担心邱子雄不受控,这个家伙很聪明,他很清楚就这些乱军,要想和朝廷作对,还做不到,另外我们不也还有后手准备么?我估摸着这个家伙也猜得到我们在他手底下布置得有人,看破不说破,装作不知,这家伙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聪明。”

    “那大人您担心什么?”汪文言略微不解。

    “我在考虑如果完成整合,南下与西安府东部之后,与西安府东部的乱军如何相处?是采取一样的方式吞并?恐怕西安府东边这几支乱军不会轻易再入彀上当了,而且他们的战斗力和凝聚力也远胜于赵四儿、刘克庄这些乌合之众,再不济,他们还可以东窜入山西。”

    冯紫英的担心并非无因,现在东渡黄河而去的乱军已经在平阳府站稳脚,并开始在平阳府攻城略地,带来的结果就是平阳府乃至周边府州县的流民也都往平阳府这边聚集,整个局面急剧恶化。

    “可想要强行进攻来歼灭吞并,这些乱军战斗力也和赵四儿这些人不一样,邱子雄未必占到上风。”汪文言揣摩着道:“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拖下去,的确不好办。”

    “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先让邱子雄把延安府南边这几个县的问题彻底解决了再说吧,也许到那时候形势还会有变化呢。”冯紫英叹了一口气:”不过无论如何局面对我们都越来越有利了,今夜值得浮一大白。“

    冯紫英带着几分酒意回到后宅。

    照理说他不该在前府喝酒的,今夜说好是要和邢岫烟圆房的,他该到邢岫烟房中喝一杯交杯酒的。

    只是心情太好,所以就和汪文言、吴耀青他们小酌了几杯。

    岫烟住的小院已经悬挂上了两盏精致玲珑的红灯笼,浅浅的光晕透过纱湖罩,多了几分喜庆气息。

    岫烟的院子是几个院子最小的,但却胜在精致,原本云光住这里时便是他的一个宠妾居所。

    之前对住不住进这云光住过的后宅还有些争议,不过还是冯紫英一锤定音,定下来就住这里了,云光自寻死路,难道自己还能和对方一样?

    圆门进去,早有两个丫头候着了,见冯紫英进来,都是喜上眉梢,赶紧上来见礼。

    “岫烟呢?”

    “姨奶奶已经在屋里候着爷了。”一个乖眉顺眼的丫鬟悄声道。

    冯紫英对这个丫头有印象,在《红楼梦》书中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小角色。

    坠儿,一直是岫烟的贴身丫鬟,书中曾经为小红与贾芸之间传递过手帕,后来又偷过岫烟的手镯。

    不过在今世中,贾芸早已经娶了京中一个落魄大户的嫡女,还纳了两房妾室,对林红玉的那一丝好感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发展就被风吹散了,而林红玉大概也从未考虑过要和这位芸二爷有过什么瓜葛。

    正因为冯紫英对《红楼梦》书中这个小丫鬟的表现印象深刻,所以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小丫头,也曾经问过岫烟,琢磨着是不是把这个丫头打发出去。

    不过岫烟似乎对这个丫头印象还算可以,听话懂事儿,乖觉,所以没有这个意思,冯紫英一想,时移世易,兴许这丫头在就被自己这个蝴蝶翅膀一扇给扇得一切改变了,难道自己还能以就眼光去看待人?

    而且在书中也就是一个品行不良的小丫头,还能翻得起多大风浪来,自己这般计较,反而有些着相了。

    所以他也就没有干预这等闲事儿,只是提醒岫烟对下人管得严一些,倒是让岫烟都有些莫名其妙,只得先应下来。

    冯紫英点了点头,径直入内。

    正房中红烛高悬,披了红绸的拔步床上,岫烟遮着红布盖脸,端坐在床上,听见了冯紫英的脚步声,岫烟有些紧张,因为见不着人,又不好挑开遮脸,只好小声问道:“相公?”

    冯紫英有些好笑,轻声点头:“正是为夫。”

    听得冯紫英答话,岫烟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而且过门儿这么久了,迁延至今才算是圆房,她心里肯定也是有些期盼的。

    尤其是看到每每相公在妙玉房中歇息之后,第二日妙玉都是容光焕发贺水色雨润的模样,让她也大为好奇,有时候忍不住打趣问一问,妙玉也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只说自己圆房之后便能明白个中滋味。

    今日总算是功德圆满,岫烟心中既紧张又期待,之前也听闻过一些过来人提及过这第一遭肯定会吃些痛楚,但过了之后便是苦尽甘来,惴惴不安中,终归是等到了这一刻。

    掀开那红缎遮脸,一张在烛光下吹弹得破的姣靥展现在冯紫英面前。

    应该说岫烟的容貌在自己女人中算不上最漂亮的,宝钗宝琴黛玉妙玉都要胜她一筹,甚至比晴雯香菱和金钏儿都略有不如,但她却和沉宜修一样,都是最耐看的那一类,就是越看越中看,宜嗔宜喜,皆合我意那种。

    微微幽香之气传来,冯紫英悄然抬起那张玉靥,岫烟含羞带怯中又夹杂着几分期盼的火热目光让冯紫英心中也是一荡,“岫烟妹妹,咱们这来陕西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原本若是顺利的话,早就该圆房了,没准儿说不定你肚里都能怀上了,可却拖延至今,为夫也甚是惋惜啊,不过好事不再忙上,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

    岫烟听得冯紫英的感慨,也是娇羞不已,声音也如蚊蚋:“妾身也是早就盼着这一日了,相公公务为重,妾身自当支持,就如相公所言,今日妾身也是喜不自胜,夙愿得偿,……”

    岫烟说得最后两句声音都微微发颤,显然是羞怯和喜悦到了极致。

    这一刻冯紫英真有些醉了,坐在床边,那坠儿已经知趣地送上一壶酒来,斟上两杯奉上,冯紫英端起一杯递给岫烟,自己也举杯,和岫烟交手一饮,喝下这被交杯酒,才算是真正作了夫妻。

    挥手示意坠儿退下,冯紫英这才岫烟的惊呼声中揽住对方柔软的腰肢将她放在自己腿上,一双魔掌早已经迫不得已沿着对方衣襟钻入,游走而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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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