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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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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字卷 第二百零三节 南下之途,荆棘之路

    段喜鹏和冯金昌二人原本并不认识,但是经过这么久的磨合,尤其是这一路行来迭遭袭扰,也算是同甘共苦,共渡难关,所以要说关系有多么亲近还说不上,但是也算有些惺惺相惜了。

    段喜鹏粗中有细,很有魄力,敢于决断,而冯金昌则是心思缜密,做事未料胜先料败,这也是段喜鹏最欣赏的。

    冯金昌点点头:“回三位奶奶,之前九哥和我也与平阳府衙那边做过一些了解,当下乱军主要是从龙门渡渡河而来,而且一直在持续,可北边、山西、大同二镇的平乱军队南下脚步迟缓,据说山西镇的南下军队还只走到霍州,而且因为缺乏粮饷,士气也不高,……”

    一句话就让宝琴三女都皱眉,心里一沉。

    再说不懂,这士气不高,能打仗么?能打得赢这些都在平阳府地盘上活跃了一两个月的乱军么?更别说这些乱军似乎还有本地乱民乱党参与进去。

    冯金昌却没有管这些,自顾自往下说:“平阳府这边得到的情况,武平关被攻陷之后,乱军已经进抵绛州城周边,绛州城暂时还安全,但是能维系多久,要看南下山西军的进度。”

    “在临晋,官军打败了乱军的围攻,但在猗氏,局面恶化,猗氏城已经被围困住了,能坚持多久,不好说。”冯金昌顿了一下,“一旦猗氏丢了,闻喜到安邑就不安全了,这条路就不能走了,所以要走就得要早走,抢在乱军攻陷猗氏之前过这一路。”

    “猗氏能守多久,府衙里怎么说?”宝琴倒是一语中的,问及关键。

    现在从临汾南下,要过闻喜到安邑这一段,三百多里地,就算是自己一行人不辞辛劳赶路,没有五六天过不去,还得要紧赶慢赶。

    “府衙里都乱了,无从评判,但据九哥和我打听到的消息,猗氏县里民壮颇有战斗力,而且其县里巡检相当悍勇,而且地方上士绅也颇为支持,所以估计能守半个月以上。”冯金昌犹豫了一下又道:“但是这是在没有其他意外因素发生的情况下,因为我们对那边情况所知有限,实在是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只能有一个大略的估计。”

    宝琴心中掂量,良久才问妙玉和岫烟:“二位姐姐的意思呢?”

    妙玉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主要是岫烟,岫烟想了一想才道:“四郎,你们觉得从曲沃走绛县再走垣曲过黄河,走河南如何?”

    段喜鹏和冯金昌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条路他们也想过,但费时费力,而且关键他们得到的消息,河南那边也有些不太安定,据说是有白莲教开始在黄河沿岸搞事,波及山西和河南两地。

    迟疑了一下,还是段喜鹏接上话道:“过黄河这条路我们也有考虑过,主要是渑池到灵宝一线素来治安不靖,近期有听闻有白莲教在这一线滋事抗税,小股暴民不断,……”

    一听这话,岫烟便断然摇头:“那这条路就不能走了,只是走原路,你们判断猗氏能守半个月以上,但如果猗氏没有能在我们通过闻喜——安邑这一段守住,乱军危及到我们通过的路线,你们可有预备方案?”

    段喜鹏和冯金昌心中都暗赞这位姨娘是个精细人,点了点头:“也有,若是在此之前猗氏丢了,我们便从闻喜绕开驿道走夏县,从盐池以东绕过去,再到解州,如果解州也丢失的话,我们就只能芮城,再走风陵渡过河去潼关,但这条路可能更复杂漫长,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切以确保安全为第一。”

    “那意义不大了,还是要绕一大圈,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得要尽可能走最初预定的路线。”邢岫烟目光一转,望向薛宝琴,“姐姐的意见呢?”

    薛宝琴也有些犹豫。

    走最初路线肯定要承担相当风险的,这一大帮子人虽然有护卫和亲兵,但遇上大股乱军任然是没有多少机会的,一旦落入贼手,后果不堪想象。

    可如果不走这条路,又能走哪里?

    她素来是个好强性子,见众人都望着她,心里一狠也就拿定主意,“九郎,四郎,那便如此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性命就交给你们了,莫要辜负大家的信任。”

    段喜鹏和冯金昌都赶紧躬身行礼,连道定会舍生忘死保得所有人安全。

    段喜鹏他们退下,堂中又只剩下三人,以及站在她们三人身后贴身丫鬟。

    宝琴幽幽地道:“二位妹妹,这一决定我都不知道是祸是福了,若是落入贼手,我是不会受屈苟活的,……”

    “姐姐切莫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九郎和四郎不是那等孟浪操切之辈,他们既然敢如此建议,必定也是有些把握的。”岫烟赶紧道。

    “岫烟妹妹,天有不测风云,人算不如天算,先前考虑再周全,但有时候还是顶不住一些意外发生啊,别说我乌鸦嘴,我总觉得这一趟行程不会太顺。”

    宝琴的话让妙玉和岫烟二女都是面面相觑,这也太不吉利了,但又不好说什么。

    只是处于这等情形下,不走,又待如何?

    等到一行人收拾停当,终于南下时,临汾城都有些风声鹤唳了。

    乱军在西南面频频得手,官军败势越发明显。

    而北面山西镇援军行进缓慢,一日走不出二十里地,而且鼓噪不断,要求增发粮饷,否则就不愿意南下了。

    局势越发不妙,但此时却没有回头路可走,一行人只能加快速度往南赶。

    一路上就能碰见连绵不绝北上的逃难士绅大户,都是觉得南面不安全,想要北上去临汾甚至太原避难的,像他们这样一大队南下的,可谓罕见。

    段喜鹏也不断派出哨探斥候南下打探情况,尤其是绛州、猗氏的战局变化,以确保可以随时转向。

    他最担心的是现在还可以掉头转向,就怕已经走到了闻喜—安邑之间那一段时,遭遇什么意外,那才真的是进退两难,逃都不好逃。

    尤其是带着这一帮女卷,其中只有薛宝琴还会骑马,但妙玉和岫烟是连马都不会骑,只能乘车,丫鬟们更不用说,这一旦遇到意外,怎么逃?

    落入贼手的后果更不敢想象,那他们这帮人就真的百死莫赎了。

    就在宝琴一行马不停蹄南下时,冯紫英这边也在紧张地关注着南面的局势变化。

    不过这个南面不是指晋南,而是延安府南部诸县,也包括西安府东部的几个州县,那里局面有越发恶化的趋势。

    他当然不清楚宝琴她们正在从临汾南下,如果知道,肯定会断然制止。

    只可惜相隔千里,局势变化如此之快,谁都无法预料。

    “耀青,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同官就被围了?乱军不是在大规模东进么?又改变战略了?究竟是谁在作主?”

    冯紫英很是困惑不解。

    “大人,这乱军哪像官军这么令行禁止,更何况他们是几十股啊,分成了好几个阵营,并不互相隶属,甚至还相互攻击,只不过都打着乱军旗号,没有打得太厉害罢了,当初王成武他们在青涧延川来回折腾不就是相互火并争夺么?都一样德行。”

    吴耀青倒是觉得很正常。

    “那你觉得王左桂和苗仁美勾引邱子雄南下绕过延川去打延长和此情况有关系么?”冯紫英问道。

    “这不太好说,王左桂和苗仁美现在的势力也仅限于延长延川一带,还插手不了韩城、白水那边,只是的确搞不明白左拐子这厮想要搞什么鬼。”

    吴耀青也很困惑,但情报太少,无从判断,只能靠邱子雄自己应对了。

    “那就等一等,先不管了,至于晋南那边,关注就行了,我们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冯紫英转开话题:“府谷和神木的土豆与玉米、番薯种子都分发下去了,戚素臻回报说还比较顺利,我不太放心,准备在去西安之前派人去去看一看,府谷神木目前局面相对较好,我希望先在这里打开局面,潘汝桢却觉得肤施和甘泉更好,我们俩打了一个赌,比一比看谁的眼光更准。”

    肤施和甘泉是潘汝桢的地盘,他自然最有把握,而冯紫英通过和戚素臻的一番交谈,觉得此人可用,颇有执行力,所以看好,这就和潘汝桢打赌看看谁看得准。

    神木不好说,冯紫英不太满意。

    但像绥德和米脂,也陆续运到了一些种子,不过数量有限,吴德贵和许俊阳意见颇大,认为有些厚此薄彼了。

    可前两批种子就这么多,还是冯紫英自己花了些银子,也专门给了一些政策,支持徐光启扩大在天津卫那边培育规模之后才有这么多,基本上全数做了过来,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就要等几个月以后了。

    “大人,我觉得您可能要输,肤施、甘泉两地基础不差,人也得力,府谷或许勉强,但神木不行,所以……”

    “那又如何?”冯紫英笑了起来,“不正好么?”

癸字卷 第二百节 公私难分,利益难舍

    “汝俊,你的意思呢?”齐永泰沉吟了许久才问道,他需要征求利益攸关的几位当事人。

    乔应甲、韩爌乃至孙居相都是晋南人,尤其是乔应甲家乡猗氏和韩爌的家乡蒲州最是危险。

    乔应甲也有些犹豫。

    论理他是最该催促山西镇和大同镇增派大军南下平叛的,这一点上冯紫英也提出了警告。

    一旦晋南乱起来,其后果会相当严重,晋南和河南北部的怀庆、卫辉、彰德三府紧邻,一旦晋南乱了,势必影响到河南的北面三府,这三府又和北直隶南部的广平、大名二府唇齿相依,可以说晋南一乱,会直接波及到整个中原,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当下李廷机因为身体原因已经正式致仕,内阁中尚缺一人,几大尚书都在竞争这个阁臣之位,他作为右都御史暂时还不够格,但是如果某一位尚书入阁,那么空缺出来的尚书职位,他就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现在觊觎这个阁臣的如黄汝良、张景秋、顾秉谦、官应震,甚至还有刘一燝,任何一个人上位,都能引发一连串的调整。

    正因为如此,他不愿被人在背后指责为因为只顾家乡而罔顾大局,那样对他竞争尚书位置很不利。

    要知道和他实力相当的人并非没有,如柴恪,他的资历也相当深厚了,在兵部、吏部历任左侍郎,丝毫不比自己逊色。

    乔应甲犹豫,但韩爌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了,眼睛一瞪:“汝俊,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柴国柱把晋南的卫军收罗一空去充实他的山西镇,现在平阳有难,难道他就还能袖手旁观了?进入平阳的乱军已经超过了四五支,人数超过两万人,加上平阳本地的暴民乱民,人数早就超过三万人了,可平阳境内的卫军不足三千人,那些私军的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山西镇不派大军南下,平阳府诸州县绝对无一幸免,除非从冯唐的西北军抽调兵力回师西进!”

    “不行!”齐永泰和乔应甲乃至孙居相都异口同声地否定韩爌的主意,“西北军不能动!”

    现在西北军在山东的攻势正如火如荼,牛继宗和孙绍祖的大军正在联手抵抗,但很显然已经招架不住了。

    在连续丢掉了东平、巨野、嘉祥、金乡之后,西北军正在鱼台与牛继宗的宣府军鏖战。

    牛继宗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正在从济宁州缓步南撤,估计几日之内朝廷就能收复济宁和兖州,这也就意味着最迟一个月内,整个山东即将光复,战事即将转入南直隶境内。

    这个时候要是因为动了西北军而导致战局出现变化,谁都承担不起整个责任。

    否定了韩爌的提议,乔应甲终于抬起目光:“乘风,晋南不容有失,否则中原危矣,而且也会波及到我们可能刚刚收复的山东,很难说这些乱军和南京那边有没有勾结和相互策应,所以恐怕还得要督促柴国柱和杨元都要增派大军南下。”

    齐永泰看了一眼三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会和进卿与怀昌说一声,就怕时间也有些晚了。”

    “再晚也比没有好,乱了起来,大军南下也能平定,毕竟不像陕西那边,大军要南下,地方上连粮草都无法保障。”韩爌叹了一口气,“也难为紫英了,陕北那穷地方,他怎么能把延安、庆阳和平凉安顿下来?”

    ********

    冯紫英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儿了。

    不过消息却截然不同。

    山西镇第二轮两万多大军刚来得及南下,距离老牛湾不远的水泉营堡便遭到了素囊控制下的土默特军队袭扰,紧接着,丰州白莲在双沟墩一线发起进攻,这极大的震动了山西和大同二镇。

    要知道土默特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向边墙发起进攻了,从三娘子控制了土默特人大局之后,双方就一直保持着和平,甚至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但没想到现在素囊却率先挑起了对大周的战事。

    而丰州白莲以军队形式出现,并开始进攻大同镇的边境,这同样是一个令人不安的迹象。

    丰州白莲的正式出现,意味着山西、北直乃至山东的白莲教也有可能从蛰伏状态转为活跃期,甚至进入一个爆发期。

    这个坏消息足以抵消西北军收复济宁和兖州,彻底将牛继宗的宣府军和孙绍祖的大同军撵出山东的喜悦感。

    面对土默特人和丰州白莲咄咄逼人的攻势,山西镇和大同镇都频频告急,并且都立即削减和放慢了派遣军队南下的部署,使得南下的军队数量骤减,而且速度也大大放缓。

    冯紫英一看到这个消息就知道要糟糕。

    如果说别人也许还没有意识到,但是冯紫英可以断言,白莲教绝对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且说不定南京方面也有在其中穿针引线

    哪有这么巧,刚好山西镇和大同镇军队要南下的时候,素囊和丰州白莲就要寇边了?

    这显然是要牵制掣肘二镇兵马南下,为陕西乱军在入晋之后的发展赢得时间和机会。

    而且素囊和丰州白莲的寇边就再没有后续的消息了,很显然这种寇边是袭扰性的,不具备真正要攻陷某一段边墙,甚至要突入内地的可能性。

    但对柴国柱和杨元来说,他们肯定是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本身实力就受到了很大削弱,就不太愿意南下平乱,现在更有理由作推托,少派甚至不派军队南下了。

    如果这是南京方面的诡计,那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延阻了二镇兵马南下,但入晋的陕西乱军在晋南究竟能造出多大的声势来,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这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冯紫英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如果入晋乱军在晋南得势,只怕随着自己让摧城营紧跟着邱子雄的“乱军”南下追剿,弄不好西安府的那些乱军在西出无望,而又面临来自北面威胁的情形下,还会更大规模的东渡黄河入晋,到那个时候局面就真的有些难以预测了。

    数万乱军涌入晋南,只怕平阳、泽州、潞安几个府州都抵挡不住,甚至可能会波及到河南在黄河以北的三府局面。

    只不过想得虽多,自己却是鞭长莫及,难以过问。

    自己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先把陕西的局面收拾下来,山西也好,河南也好,还轮不到自己去操心。

    便是自己老爹现在打下山东,恐怕也面临着朝廷的猜忌。

    三边总督是肯定要免去的,西北军弄不好也要拆分,最后还要看老爹和牛继宗、孙绍祖他们在徐州这一战打得如何,以及陈继先最后的态度了。

    见冯紫英看着朝廷来的邸报出神,汪文言忍不住问道:“大人,局势又有变化?”

    “唔,说不上,和我们之前了解的差不多,晋南局势继续恶化,但是土默特人和丰州白莲又在北边滋扰,朝廷出了昏招了,柴国柱要求削减南下兵力,杨元要求放缓南下,朝廷都同意了,我很担心会出乱子啊。”

    冯紫英的话让汪文言有些不解,“山西镇已经有一万大军在南下途中了,就算是削减后续兵力,又或者没有大同镇的军队,我想解决晋南那些乱军也没有问题吧?进入平阳那边的乱军不过一两万人,加上本地跟附的乱民也不过就是两三万人而已,不可能抵挡得住山西军的清剿。”

    “未必啊。”冯紫英摇头,“山西镇在苏成度那一战损失太大,后续这些军队都是从晋南这些地方卫军和民壮抽调进去补充起来的,这才多久,战斗力能得到多少提升?如果稍有疏忽,再演苏成度的故事也不是不可能。”

    听闻此言,汪文言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才问道:“那我们怎么应对?”

    “事已至此,我们又能如何?还是按照我们自己的计划行事吧,莫德伦都攻陷环县了?”冯紫英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看来莫德伦和邱子雄这两只鹰犬放出去之后,都有些放飞自我,不按照我的要求来做了啊。”

    “大人,还是有些原因的,环县几乎士绅都躲入了县城,其中有几个是罪大恶极的,民愤极大,莫德伦如果不打下县城,难以赢得周围那些附庸而来的乱军支持,所以他不得不打。”汪文言解释道:“而且他也遣人来解释了,打下环县之后,会稍加休整就沿环河南下,在安化边儿上绕一圈,直进镇原和泾州。”

    “胃口不小啊。”冯紫英其实对莫德伦打下环县并没有多少恶感。

    还是那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切需要莫德伦他们自己拿主意,怎么打更合适,细节不必太计较,他只需要最后的结果。

    从莫德伦现在的行动来看,还是相当顺利的,如果真的打下镇原和泾州,再突然东进宁州,基本上就是围绕着庆阳府绕了一个圈儿了,把整个陕北三府的局面彻底搅和起来了。

癸字卷 第二百零一节 优势在我,大势所趋

    “大人,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莫德伦的行动还是做得相当成功的,只是平凉府那边,……”汪文言犹豫了一下,“只在东南角的泾州、镇原二县晃一圈,和原来的设想有些出入。”

    “因势而变,因时而变嘛。”冯紫英摆摆手,“既然固原军愿意替我效劳,那把莫德伦腾出手来,可以尽快解决庆阳府的问题,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大人要去西安了?”汪文言一听就明白了,“朝廷不满意了?”

    “嗯,卢川也坐不住了,白水、韩城、澄城、郃阳,是在我入陕之前就失陷了,但现在乱军入晋不说,而且同州和朝邑也丢了,蒲城看样子也保不住,另外宜川的乱军趁乱攻克了金锁关,同官危在旦夕,卢川如坐针毡,说不定这个时候同官已经沦陷了,……”

    冯紫英苦笑,“都说卢川这个人性格刻薄骄矜了一些,但是并非毫无能耐,但这西安府情形,他怕是脱不了责,还把徐良彦也拉进去了,难怪徐良彦来信中满腹怨气。”

    “可是平凉府那边如果只靠固原军的话,恐怕很难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汪文言提出了问题的关键。

    莫德伦和邱子雄在延安和庆阳都基本上按照冯紫英的要求行动,把各州县的豪门大户连根拔起,所以冯紫英甚至不介意这些“乱军”攻陷县城,只要能收缴到足够的粮食和财货,以满足未来半年到一年的需求,其他一切都可以放在一边。

    但现在莫德伦只在平凉府的东南角打了个转儿,镇原和泾州两个州县,像中北部的固原州就不说了,那是固原军的驻地,再不济固原军凑出来两三万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中南部的庄浪、隆德、华亭、平凉、崇信、灵台这些县都全数放过,那平凉府这边的目的就基本没达到了。

    这几个县人口虽然不多,但是加起来一二十万人还是有的,一旦乱军在这些地方重新复燃,也会相当麻烦。

    这个问题让冯紫英也觉得棘手,几个县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就算是固原军平定,变乱再起也是免不了的,到最后弄不还还要大费周章。

    “嗯,看样子还得要等莫德伦他们在庆阳南部一带多逗留一番,灵台也可以让他们去扫荡一番,但如果再往西,就可能要和固原军碰上了。”冯紫英想了一想,“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得要和固原军那边谈一谈。”

    汪文言趁机建议道:“大人,其实固原镇这边,我以为是可以好好操作一番的。”

    “嗯?”冯紫英讶异地抬起目光,看了一眼汪文言,“文言,这是什么意思?”

    “固原镇是三边四镇中最不被看重的边镇,虽然名义上现在还有接近六万大军,但是谁都知道精锐已经被令尊带走,剩下都是老弱残兵,可老弱残兵也还要粮饷,花费不小,所以朝廷一直有意裁撤,这也让固原镇一帮人危机感极强,否则也不至于主动找上大人来效命。”

    汪文言解释道:“目前固原镇仍然没有总兵,甚至署理总兵都没有,我估摸着朝廷是不想再设总兵,想要等着合适时机直接撤掉固原镇,将固原镇的士卒,裁撤一部分,其余部分并入甘肃和宁夏以及榆林三镇中,如果现在设立总兵,日后也不好安排了。”

    冯紫英仔细一思索,觉得汪文言这番观点还是很有道理的。

    宁夏甘肃二镇的总兵,一个萧如薰,一个是祁炳忠署理,但唯独固原镇总兵早就空缺,也没有署理,而且就连副总兵也只有两位,按照惯例固原副总兵应该是三位,一个协守副总兵,两个分守副总兵,但现在也只有一个协守副总兵,一个分守副总兵。

    “嗯,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方才你说好好操作一番,是什么意思?”冯紫英再问。

    “大人,陕西要稳下来,没有一支强军不行,但是榆林镇太重要,朝廷盯得太紧,便是贺大人和大人相熟,也不可能随意调动,甘肃镇太远,远水难解近渴,宁夏镇因为叛乱之事,朝廷一直不太放心,而且紧邻大小松山的套虏入侵,也不敢轻动,唯有这固原镇,地处内陆,实际上是作为甘肃、宁夏和榆林三镇的预备队,但现在随着西北四镇的没落,固原是衰败得最快的,朝廷也不重视,……”

    汪文言语速越发缓慢,“正因为朝廷的不重视,固原镇这帮人恐怕现在也是心思纷乱,如果大人示之以恩,也许他们会愿意为大人所用。”

    冯紫英摇摇头,“为我所有,又有何益?六万大军,我用不起,而且还是老弱残军,换了是我当兵部尚书,首先也要裁汰固原军。”

    “六万大军肯定是无法保留的,大人既然是兵部侍郎,可以先行给一些建议,让其在六万军中再来一次筛选甄别,选出二至三万勉强可用的,加以武装和训练,以备所用。”汪文言进一步建议道:“协守副总兵周传松年龄老矣,估计现在也没有心思像其他,只想着在他临时负责期间别出乱子,能让他顺利致仕,倒是分守副总兵宋志成还有些魄力想法,想做些事情,此番主动请缨来的就是宋志成。”

    “你想让宋志成先把这些事情做起来?”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未下定论。

    如果自己干预的话,就略微有些僭越了。

    固原镇不是卫军,是边军,自己固然有协调安排的权力,但是这种直接干预其内部安排的动作是不符合惯例的,一旦有人上奏,御史是肯定要过问的,虽然不至于造成多么大的后果,但肯定是不妥的。

    “周传松这边,大人不妨和他谈一谈,此人不是那种权力欲望太强的,而且也知道他会很快致仕,只想求个平安,但是又不愿意下边士卒戳嵴梁骨,一直担心在他任上被裁撤,那样就是他仕途上的一大污点了,所以有这样一个机会,他肯定乐于交权,而且这也说不上交权,就是让他和宋志成各负责一块,他负责坐镇留守,而宋志成率领筛选出来的军队平定平凉,这两全其美。”

    汪文言的建议让冯紫英有些心动。

    暂时保留固原镇,能让自己赢得固原镇上下的认可支持,让宋志成先行行动,做出一些成绩来,那么自己亦可向兵部和朝廷禀报,力争固原镇能保留下来,哪怕裁减缩小一些,但只要保留了这个边镇,那以后就还有机会。

    而宋志成有此机会,肯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自己要笼络他也就顺理成章了,尤其是自己还是陕西巡抚和兵部右侍郎,无论从哪一方面来,他一个分守副总兵都该抱住自己这条粗腿才是。

    “此事我考虑一下,看如何才能做到更完美一些。”冯紫英想了一想,“可否让郑崇俭他们去协助固原镇裁汰整训军队?”

    “不可,郑大人他们是受兵部之令来整训卫军的,边军训练除非有兵部特别要求,是不能让外人插手的,只能是他们自己内部来整训。”汪文言连连摇头。

    冯紫英也觉得的确如此,能把固原镇宋志成他们拉住就算不错了,再要得寸进尺,反而容易引起上边的注意。

    “嗯,平凉和庆阳这边无碍了,剩下就是邱子雄那边了。”汪文言揉了揉太阳穴,“邱子雄现在越打越顺,而且前来投附与他的乱军也越来越多,他反而有些觉得吃不消了,延川和延长这边局面有些复杂,他也来信询问情况,我专门给他回了信,让他按照自己节奏走,不要去被王左桂和苗仁美他们带了节奏,等解决了延川之后,王左桂和苗仁美他们态度会更恭顺。”

    “不过他们传过来的消息的确值得怀疑,王左桂和苗仁美力图挑起邱子雄他们去攻延长城,而延长本身没有多大价值,这里边有什么猫腻?”冯紫英也很好奇。

    “延长那边和宜川、洛川以及鄜州来往更紧密一些,虽然和延川距离不算远,但实际上是有区别的,延川与青涧这边反而联系更多一些,现在我们掌握的情报还看不出王左桂与苗仁美有什么阴谋,但一句老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王左桂和苗仁美都不是善茬儿,竭力邀约邱子雄打延长而非延川,而且去延长还避开了义乡城,这等不合情理之事内里肯定有什么古怪,就要看邱子雄自己如何应对了,我们干预不了那么多,顶多给他提供一些外围的消息,还得要靠他自己打探和应对。”

    汪文言说的很有道理,不可能事事都要后方来替你打探和拿主意,而且邱子雄实力日益增长,真要遭遇一些挫折也经受得起了,反而是一种锻炼磨砺。

    冯紫英终于拿定主意,就由邱子雄自己去应对处置,他相信纵然有什么小的变故,也改变不了优势在我的大趋势。

癸字卷 第二百零二节 三女南下,琴云定夺

    大宅内也是忙忙碌碌,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

    一晃眼在这里都逗留了一个多月了,大家都有些恍忽,似乎不经意间就把这里当成了西安城了。

    临汾是平阳府府治所在,附郭城,也是整个晋东南乃至晋南的中心城市,甚是繁华,而且扼陕西进入山西的咽喉枢纽。

    若是论经济发达商贸繁荣程度,在山西仅次于太原和大同,远远超出省内其他城市,长治和泽州都不能比。

    只可惜连这里似乎现在也有些不太平了。

    这一路颠沛流离,无论是薛宝琴还是邢岫烟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路会这么艰险。

    先是为了迷惑外人,在大同多逗留了大半个月,一直到外界都已经知晓冯紫英早就南下去了陕西之后,这一行卷属才开始缓缓离开大同南下。

    经怀仁,过朔州,再到宁武。

    宁武是山西镇的驻地,比之大同是远远不如,但这一路颠簸,加上冯紫英也专门叮嘱她们一路缓行,安全第一,所以一行人又在宁武小住了几日方才上路。

    从宁武到太原这一线还算平静,道路也很好,所以没费多少周折就到了太原。

    太原是山西中心,繁华比之大同不遑多让,所以一行人又在太原休整了几日。

    免不了有山西这边的官员卷属来拜会,毕竟冯紫英的名声已经在北地远播,都知道这是大周朝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抓紧时间早些搭上关系,盖等何时?

    而薛宝琴和妙玉、岫烟等人也遣人去拜会了还在山西布政使司里任职的沉珫,虽然实际上搭不上什么关系,但是算起来也是亲戚。

    而且冯紫英星夜南下,根本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自然也不会去拜会老岳丈,所以她们遣人去送礼拜会,也算是替冯紫英尽一番礼数。

    从太原南下的路途上就开始不那么太平了。

    先是在介休和灵石之间遭遇了劫道的贼匪,好在护卫和亲兵都不是吃素的,斩杀几人便脱身,但是免不了要在灵石县里耽搁了两日,把桉件了结,这才继续南下。

    但还没有到霍州,便得知平阳府不太平,结果在阴地关便遭遇了小股乱军暴民的袭击,也幸亏冯紫英给一行人留下的护卫和从冯段两家招募起来的亲兵得力,一百多人的乱军被当场击溃,斩杀三十余人,其余一哄而散。

    但即便是如此,也让薛宝琴、林妙玉和邢岫烟三女胆战心惊,有些不敢再继续南下了。

    在霍州她们就逗留了接近十日,就是不敢确定这一路继续南下的安全能不能有保障,如果真的被贼匪乱军劫走,不管事情最终如何,那她们都无颜见夫君,只能跳河或者上吊了。

    只是一直在这里逗留也不可能,后来好说歹说,甚至请动了当地民壮护送,才算是一路安全抵达了平阳。

    虽然护卫得力,亲兵战斗力也很强,但是毕竟只有这么百十人,真要遇上上千的乱军,那就不好说了。

    到了平阳,她们就不敢动了,因为从各地传来的消息都是陕西乱军入晋了,而且就是从龙门渡入晋,规模还不小,整个平阳府局面已经动荡起来了。

    这一呆就是一个多两个月,真真是度日如年。

    好在临汾城里甚至繁华热闹,尤其是局面动荡起来之后,许多乡里的士绅都一窝蜂的往城里跑。

    家资薄一点儿的往县里跑,再有钱名气更大一些的就往临汾跑,这临汾乃是晋南中心,还没有人想过连临汾都会有不安全的时候。

    “再不走就不行了。”薛宝琴脸上满是忧色,一只手扶在黄花梨椅扶手上,一只手托腮,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从府衙里传回来的消息,乱军早已经攻占了稷山,正在武平关一带和官军激战,但是情况可能不太好,另外那边乱军也在鼓动乱民围攻猗氏和临晋,这两个县也及及可危。”

    妙玉抬起目光,她是个地理盲,完全不知道稷山和猗氏与临晋在那里,甚至不知道乱军是从什么地方过河东渡。

    “猗氏和临晋如果被乱军占了,堵了咱们南下的路么?”妙玉问道。

    “虽然没有堵上咱们南下的路,但是他们就距离咱们必经之路很近了。”薛宝琴懒得和她多说,武平关一丢,绛州就危险了,必经之路的曲绛就在乱军威胁之下,同理猗氏和临晋一丢,闻喜到解州就都不安全了。

    倒是邢岫烟知晓一些情况,展颜笑道:“姐姐莫要忧心,琴姐姐胸有成竹,另外还有段家九郎和冯四郎他们在,定会保得我们安全去西安。”

    宝琴瞪了岫烟一眼,这丫头倒是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不过此行本来就是以自己为主,妙玉这个蠢妇,除了生得一身好皮囊能在床上讨得夫君欢心外,其他一无是处,纯粹一个花瓶。

    花瓶这词儿还是相公给自己说的,就是说那些锦绣其外胸无点墨之人,只能靠姿色讨得男人欢心,这妙玉不就是一个最典型的。

    那邢岫烟倒是一个劲敌,不过她只是妾,身份就把她限制死了,而且她们头上还有一个小心眼儿的林黛玉压着,真要表现太好,未必是她的福分,以邢岫烟的智慧,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才是。

    “岫烟妹妹,妙玉姐姐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这里边的轻重?”宝琴放下托在腮下的皓腕,端起茶抿了一口,“拖下去,或许这临汾也不安全,那我们怎么办?要么北返回太原,要么就只有东去泽州甚至长治。”

    “没听段家九郎说整个平阳府挨着黄河边儿上那一段都乱了,山西这边好像全无应对,在宁武时也没见着山西镇那边紧张起来,到太原,也没有听到有多少人谈论这些事儿,一直到祁县吧,才有人说起南边儿乱了这桩事儿,可也没见多担心,到了霍州就知道坏事儿了,可见啊,这事搁百里,乡间百姓就想不到那么多了,可这官府是怎么回事儿?”

    邢岫烟巧笑嫣然:“还是姐姐想得细,小妹就想不到那么多,不过小妹赞同姐姐的意见,的确不能一直等下去拖下去,只不过这南下西去一路安全还是要考虑周全,咱们都是女卷,真要遇上什么事儿,手无缚鸡之力,怕是难以脱身,而且咱们身份也不一样,都是相公的家室,真要出个什么,别说有什么,就算没有,那也对相公的声誉有影响。”

    “且看段家九郎和冯四郎怎么说吧。”宝琴也同样担心这个问题。

    但如果倒回去,她看过舆图,整个山西进陕西的路就没安全的,便是从最北边老牛湾进榆林镇,但从榆林南下的路也一样不安全,除非相公派兵来接送,可那得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了?

    要么就是南下过河,还得要避开挨着乱军活动区域走,就算过了河进入河南境内,贴着黄河边儿上走,走渑池、灵宝,然后进潼关。

    但这条路同样遥远不说,如果连闻喜到解州这一路都不安全了,那只隔着一条黄河的河南那边就安全么?

    这乱军可不比官军,哪里有粮食就往哪里跑,一条黄河可阻挡不了他们。

    橐橐脚步声传了进来,在院外停住:“段喜鹏、冯金昌求见三位奶奶。”

    宝琴坐直身体,妙玉和岫烟也整理了一下装束,扮出高冷姿态。

    出门在外虽然事急从权,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是里外有别,也不能落人闲话。

    段喜鹏和冯金昌都是冯紫英在大同招募的亲兵。

    段喜鹏算是段家远房子弟,但是弓马娴熟,难得还有一手好武艺,这都是远支想要谋生的技能,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一门心思要搏富贵,所以在得知冯紫英招亲兵,并毛遂自荐,果然得了冯紫英的青睐。

    冯金昌同样是远支,甚至更远,论辈分都要在冯紫英侄孙辈去了,三十出头,考中过秀才,但是便再无寸进,也有一些防身搏击的武技,但比起段喜鹏来要差许多,不过段喜鹏只是粗识文字,比不得冯金昌能读书写字。

    所以吴耀青、冯佑和李桂保三人计议之后,将二人留了下来,率领在大同招募的一部分来自段冯两家子弟的亲兵,当然亦有一些老卒,护卫三位奶奶一行到西安。

    “九郎,四郎进来吧,都这等时候,就莫要如此多俗礼了。”宝琴沉声道。

    话虽如此说,段喜鹏和冯金昌却都知道规矩必须要讲。

    在巡抚大人身边,什么都好说,唯独这内宅里外的规矩礼节定要分清楚,都是些年轻妇人,莫要沾惹不必要的闲话。

    二人进来,行了军礼,站在门槛里一步之地,段喜鹏抱拳之后道:“还是四郎先说一说情况,再来请三位奶奶定夺如何走。”

    三女一听就知道这里边多半还有些问题,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大致无碍,但要尽早起身,现在看这架势,恐怕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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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字卷 第二百零四节 端倪隐现,顾虑重重

    伴随着最后的呼喊声传来,西北军主力终于开进了济宁城。

    冯唐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

    这最后一仗没想到打得如此艰辛,原本以为连兖州都放弃了,这济宁没理由牛继宗还要坚持不退,没想到对方还真的依托运河优势来了一场硬仗。

    孙承宗在东平州一战也打得很艰辛。

    似乎感觉到要被撵出山东,宣府军和大同军都爆发出了困兽犹斗的战斗力,孙承宗打破东平州也鏖战了五日,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收复的,结果东平州却变成了一片焦土,这也让朝廷很不满意。

    不过在前线的大将不可能过多考虑朝廷的想法,最大限度杀伤敌人并保存自己才是正道,至于其他,不是军队该考虑的。

    换了冯唐也一样如此,没什么好选择的。

    或许这也是南京方面的一种考量,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以便赢得喘息机会,他们或许在等待什么,这也是冯唐所怀疑,但却并不是太担心的。

    处于现在这个位置的冯唐,所要考虑的已经不再像刚从庆阳起兵时那么简单了,迫在眉睫的现实就是他即将会被免去三边总督职位,只保留蓟辽总督职位。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安排。

    三边总督和蓟辽总督理论上平级,而且都会觉得蓟辽总督地位更高,权势更大,这是在必须去掉一个职位的情况下,这也凸现朝廷对他冯唐的信任和恩遇。

    而且这也是现实需要,毕竟紫英当了陕西巡抚,和自己职责已经有重叠了,不可能再让自己继续担任三边总督,这怎么说都是符合情理的。

    但冯唐并不这么看。

    多年的大周官场的沉浮,早就让他明白了朝廷这帮文臣的尿性,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总会一遍接一遍的重复上演。

    削弱冯家在军中的影响力绝对是文臣们一直会坚持做下去的事情,李家和麻家已经做了,冯家也是因为赶上情势变化才暂时终止了这一进程。

    哪怕紫英已经是文臣中的一份子,也丝毫不会让他们手下留情。

    不让自己担任三边总督,但继续让自己率领西北军,冯唐觉得这绝对是文臣们想出来的妙招。

    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率领西北军从法理上来说已经不具备一致性了,朝廷随时可以安排一个人来接替自己,而让自己回辽东去当一个悬空的蓟辽总督。

    要知道历来蓟辽总督都会兼任辽东总兵,但现在曹文诏已经继任辽东总兵,朝廷肯定不会再让自己兼任辽东总兵了。

    而且朝廷还会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调整曹文诏和尤世功两个自己体系成长起来的将领,选择非冯系将领来接任蓟镇总兵和辽东总兵,比如萧如薰。

    至于曹文诏和尤世功,多半会调整到要么是甘肃、固原,要么就是荆襄这些远天远地,对朝廷和京畿不构成多少威胁的地方去。

    说投闲置散肯定不合适,但远离核心,影响力减弱却是必须的。

    这种现实的威胁越发临近,也让冯唐不得不深思。

    陈继先的不断来信也在提醒着冯唐,不是他一个人看到了这一点。

    这厮肯定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朝廷和南京之间反复横跳玩暧昧,时而东,时而西,始终不肯明确态度。

    冯唐已经看明白这厮的想法,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下注,甚至还会不断地拉拢这些可能改变局面的势力加入,他现在只为他自己利益着想,完全无视其他了。

    但陈继先的做法自己他在信中的建议也还是让冯唐有点儿意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朝廷这般冷人心的举动还是让他有点抗拒,哪怕知道自己坐在文臣的位置上也会如此。

    冯紫英的信也在这个时候适时送到了冯唐手上。

    看完儿子的来信,冯唐才意识到情况可能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紫英在陕西的那些勾当瞒不过人,朝中文臣哪一个不是人精,还能不明白冯紫英玩的花样?

    但他们都只会默许,冯紫英也不会承认,大家心照不宣。

    不过素囊的土默特人东部和丰州白莲的异动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迹象。

    冯唐不确定这里边几方的互动策应背后有没有南京方面的使劲儿,如果有的话,那说明南京方面在觉察但溃灭的危机时,就有些不择手段不管不顾了。

    如果单是这些也就罢了,但还有更大的敌人呢?

    察哈尔人,建州女真,他们有没有也被拉进来?

    毫无疑问,如果自己是义忠亲王,这个时候也会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了。

    至于其他后果,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拿下济宁,我们是该休整一下,还是趁机南下徐州呢?”冯唐转过身来,看着一众站在自己身后的将领,“白川,你觉得呢?”

    刘白川飞快地看了一眼周围同僚,迟疑着道:“大人,是不是稍微缓一缓?东旸他们刚拿下兖州,还在肃清残敌,徐州那边宣府军也早就做足了准备,陈继先据说是把整个徐州城防体系完整的交给了宣府军,甚至连城墙上的火炮都留下了,贸然进攻,损失肯定不会小啊。”

    刘白川的的话也引来一干武将的赞同,连素来悍勇的土文秀都点头认可。

    “其实可以让东旸他们解决了兖州残敌先行南下,从侧翼进行包抄,我们休整几日再沿着运河缓缓南下也不为迟,大人以为如何?”土文秀建议道。

    这也符合冯唐的意图,他想看一看这段时间会有什么其他意外变故,南京方面已经孤注一掷动了起来,难道就只是土默特人和丰州卷进来了?

    林丹巴图尔的察哈尔人和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岂能不抓住这等天赐良机?

    在南北僵局越发紧张之下,这样太过明显的逆转机会义忠亲王他们不可能不抓住。

    局势的不可控,那么步伐就要稳一稳更合适,避免到时候来不及调整,或者调整回来代价太大。

癸字卷 第二百零五节 南下危机,刀锋抵肋

    冯紫英并不清楚薛宝琴他们在临汾的情况,在他看来,薛宝琴他们应该早就进入陕西了,这个时候都应该过了蒲州,甚至过了潼关才对。

    因为算时间的话,他们早就该过了临汾了。

    薛宝琴他们从大同一出发南下时,就遣人送了信给冯紫英,当时冯紫英就盘算什么时候过太原,什么时候到临汾,什么时候到蒲州,哪怕速度再慢,此时也该过了潼关才对。

    谁曾想他们会在临汾一逗留就这么久。

    因为不清楚平阳府南部诸县的乱军活动情况,段喜鹏和冯金昌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希望把情况摸清楚再走,所以时间一拖就拖下来了。

    到临汾逗留几日时,段喜鹏也遣人给冯紫英送了信,不过那时候觉得应该不会在临汾驻留太久,预计也就是三五日或者最长不超过十日就会南下,但没想到局势越来越乱,黄河沿岸都是烽火四起,时间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在。

    最后离开临汾之前几日派人送信,此时还没有到吴堡,而且冯紫英此时早就不在吴堡,而是在肤施准备南下西安了。

    所以这种阴差阳错的情形下,冯紫英完全没想到宝琴她们居然还在平阳府境内步履蹒跚的南下,而且正在一步一步迈入虎口。

    段喜鹏和冯金昌二人虽然心情紧张,但是好歹也是在边军里混过的,麾下兵士一部分是在边军中干过,一部分也在卫军中干过,还有少数虽然没在军中干过,但也是自小弓马习练打熬的角色,并不惧怕与乱军交锋。

    但毕竟这人手却只有这么一百多两百号人,寻常三五百乱军,段喜鹏还不惧,但若是上千乱军,而且在晋南这等情况不熟悉的地区,就不好说了。

    沿着汾河南下,段喜鹏的心情越来越坏。

    他派出了多组斥候哨探,以求最及时的掌握周边敌情动态。

    “大人,要过河么?前面就需要过浍水了。”

    一行人沿着汾河而行,汾河已经改道向西,而他们一行人将继续向南,一直到这里浍水,一名亲兵前来问道。

    “河水深么?周围可有渡口?”段喜鹏坐在马上四处打量。

    这里向西是绛州,向东是曲沃,驿道从这里跨过浍水,通往闻喜,但距离闻喜还有大约五十里地。

    “河水不深,大概齐腰,最深也不过在胸部,兄弟们都能过去,只是马车却没法过去啊。”士卒有些作难,“渡口上没船,也不知道是去了下游,还是因为局面不好藏起来了。”

    段喜鹏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河面,凝神思索。

    河面其实只有二十丈,水量也不大,浍水发源于翼城县的乌岭山,另外还有一条支流从绛县东北大交镇源出,要到源出紫金山路的济溪汇入浍水后,水量才会变大。

    但是连续几年的旱情,虽然山西这边情况比陕西好得多,但是依然让这些原本该是丰水期里河面暴增的浍水显得如枯水期一般。

    没船,马车就没法过去,没马车,女卷怎么走?

    “去沿着河岸找一找,若是有渡船,多给船资请过来,务必要渡河。”段喜鹏定了定神,“另外张老四他们回来没有?”

    “还没有,他们应该过河去了。”亲兵回答道:“这一带地势有些复杂,东南面有紫金山,南边十多里就是董泽陂,草木茂盛,据说……”

    段喜鹏眼神一凝,“据说什么?”

    “据说是盗匪藏身之地,不过因为西边乱军肆虐,很多盗匪都去投奔乱军去了,所以也不知道这董泽陂里边还有没有盗匪。”亲兵显然对这一带情况还是做过了解的。

    段喜鹏当然更清楚,董泽陂方圆数十里,实际上就是一处湖沼,因为这几年干旱,变成了类似于沼泽的湿地,周围长满了蒲柳,如匡柳,簸箕柳,红皮柳这一类临水而生的树木和灌木,正是盗匪藏匿出入的好去处。

    “不能大意,安排一组人去查探一下。”段喜鹏摇了摇头,“这边尽快去找渡船,我们要尽早渡河,我总觉得张老四这一趟出去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段喜鹏提及的张老四此时却和另外一名斥候一路沿着浍水狂奔,他的左肩上挨了一箭,甚至只来得及把箭折断,任由箭头插在肉中。

    “王虎,还有多远?”抹了一把渗入眼眶的汗珠,刺得生疼,张老四咬着牙关略微侧身,引弓屈身,与马鞍形成一个奇异的弧度,任由身体几乎要与马腹平行了,这才把一支箭失放在弓弦上,勐吸一口气,吐气开声,“嘣!”

    流光一闪,追击得最前面的两匹快马其中一人勐然蜷身伏在马颈后,同时勐地一带马缰,枣骝马轻盈地一侧身,躲过了这几乎必杀的一箭,而紧随在其后的一名男子就没有那么运气好了,正好接上了这一箭。

    几乎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一箭直中前胸,从一块歪配的护心镜边上刺入,健马也被这凌厉的一击带得一滞,那汉子已经从马上滚了下来,一只脚甚至还挂在马镫上,被健马拖在地上,带起一路黄尘。

    “老羊皮!”当下那名男子虬髯戟张,睚眦欲裂,但他只是一眼看去就知道老羊皮没救了,这等一箭贯体,而且胸腹要害,更加之则是落马被马拖着抛出这么远,金刚不坏之身都经不起这么折腾,半边头颅都是血肉模湖,却没有一丝声音,显然是死透了。

    这一箭太过刁毒,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是从什么地方上发出这一箭的,只是纯粹用眼角余光感觉到了前方有什么晃动,他就带马缰缩颈侧身,没想到躲过了致命一击。

    但这也让他忍不住嵴生凉意,一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家伙,居然有如此了得的本事,若是官兵都是如此水准,这仗还打个屁啊!

    张老四一箭得手,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但是这一箭也基本上让他丧失了再战之力,那肩头血流如注,几乎要抬不起来,他现在只求这一箭能让追兵心生畏怯,不敢在这么死死咬住自己二人不放了。

    “四哥,还有十里地!”在前面催马狂奔的王虎缩着脖子,连头也不敢回地道:“只要绕过前面这道梁子,差不多就能看到大人了,他们这一二十人那就是送菜的份儿!”

    “滚你娘的!我们还能拖得到那个时候?”张老四恨得咬牙切齿,自己这个同伴箭术太差了,还说是猎户出身,妈的,除了在地上站定还能射出几箭像样的,在马上,尤其是在这种飞奔的马背上,简直就是菜了。

    看见前面两人速度不减的一路狂奔,后边跟进这十几骑被这么一耽搁,又拉下几十步,虬髯汉子眼见得怕是难以追上了,这一群人中除了自己这匹枣骝还能行,其他都是寻常骑马,这等长距离追赶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而前面逃窜的两骑却根本没有露出疲态。

    他不确定自己一个人撵上去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要么自己被射杀,要么自己斩杀他们。

    但前者肯定可能性更大,他可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这等虚无缥缈的功劳,不值当。

    十多骑慢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消失在视野中,虽然不清楚敌军身份,但是如果是官军的斥候,那就麻烦了。

    “还追不追?”众人都围了上来,“那厮箭术好厉害,但听弓弦想,再看就已经是中箭了。”

    “不像是官军中人,这平阳府这边不可能有这般的高手,卫军都被抽调一空了,倒像是私军,可是私军又是哪来的?”

    “莫不是山西镇的?来得这么快?”

    众人七嘴八舌,虬髯汉子摇了摇头:“不管他是哪来的,但现在行迹已露,这就意味着周围有敌人出现,我们需要提高警惕,我们先回去,再向四周打听了一下,看看有无官军露面,绛州打下来了,不清楚这绛州城中的卫军是来自哪里,要么平阳卫,要么蒲州所,但他们数量都不多,不该这么坚持才对。”

    绛州陷落了,而且是就在一个时辰前才陷落的,张老四之所以这么急切地要赶回去告知段喜鹏,绛州一陷落,这条驿道就危险了,乱军只需要向东再进一步,这条贯穿南北的驿道就要落入敌手了。

    而且绛州陷落,猗氏估计也不保了,稍微拖一下,自己这支军队就南下不了了,若是没有女卷,那也由得如何,可巡抚大人的如花美卷都在,真要出了事儿,大家就别想活了。

    得赶紧南下,张老四存着这份心思,所以才一路狂奔。

    段喜鹏得到张老四传回来的消息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来自龙禁尉的消息,两日前,猗氏就陷落了,现在乱军已经逼近了这条驿道,闻喜和安邑县城周围已经出现了敌军探马。

    现在张老四传回来的消息更是让段喜鹏心中一沉,终于还是来了,该怎么做?

癸字卷 第二百零七节 宝琴问计,岫烟决断

    段喜鹏不敢遽下决断。

    若是只有他们这一帮武夫,那倒没问题,他可以断然做主,可是有了几位类似于主母的角色,他就不能不三思,而且还要听一听对方的意见了,哪怕对方口口声声说一切以自己的专业建议为主。

    当段喜鹏把综合起来的消息全数报知薛宝琴、林妙玉和邢岫烟三女之后,妙玉是没法拿主意的,只能闭口不言,但是薛宝琴和邢岫烟都是心中一沉,乱军来势如此之勐,大大超出了之前预料。

    绛州看样子已经丢了,好在听斥候回来的消息称应该是绛州是刚丢,乱军还在城中大肆掳掠,消化这一新的战果,还留有一些时间。

    但斥候也被乱军发现了,这中间到底能留给自己一方多少时间,如果这个事就夤夜南下,敌军追赶上来撵上自己一帮人的几率有多大?

    “九郎,你说闻喜和安邑出现了敌军,猗氏两日前就丢了,那你觉得这猗氏过来的乱军最迟什么时候能截断这一条驿道?”薛宝琴面色不变,意态从容。

    此时她清楚她绝不能慌。

    虽说是段喜鹏和冯金昌在带队,但是这支军队真正成型时间不长,段家兵,冯家兵,还有一些民壮,虽然都是些有些战斗经验的,但还需要时间和磨砺才能融和。

    现在很多人都还是在看着自己这一帮人,如果自己三人慌了,甚至一副魂不守舍不知所措的模样,难免这些招募来的人会不会起其他心思。

    段冯两家子弟倒是无虞,但是那些民壮呢?一旦乱起来,那自己这一帮人手无缚鸡之力,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闻喜这边距离猗氏在七十里地左右,而且路不好走,乱军现在刚拿下猗氏不久,未必会进攻闻喜,有斥候出现也只是一个惯性动作的查探,但是安邑情况就要严峻一些了,因为猗氏距离安邑只有五十里地,而且安邑附近有盐池,司盐城就在县城西边二十里,是河东和陕西都转运盐使司所在。”

    段喜鹏吞了一口唾沫,“都转运盐使司所在之地,盐和钱银都不会少,当然亦有卫所军守卫,蒲州守御千户所的主要职责就是要守卫司盐城,据悉,卫军应该有一营两千余人驻守于此。”

    “司盐城?”宝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是故盐氏城,以盐池而兴,汉时便设有司盐都尉于此,所以才得名司盐城,现在河东和陕西的都转运盐使司都在这里,我们可真的是不赶巧了,这么说来,乱军是肯定会来这里了。”

    “来是肯定要来的,但是关键在于时间。乱军打下猗氏也伤亡不小,加之抢掠分赃,肯定会在猗氏逗留几日,而且他们也有这边本地的乱军合流,清楚司盐城驻军,蒲州守御千户所的卫军应该是整个山西都司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无他,一来朝廷重视,二来有盐税支撑,多少在各方面都会要求更高,晋南这边的平阳卫、宁山卫和潞州卫甚至沁州所的卫军都不及,可能就只有北面的镇西卫和宁武所这些都是山西镇直接控制的卫所战斗力才能比得上。”

    山西都司的实力要比陕西都司强得多,表现也要好得多,控制下的九卫九所(其中两个二级所)中,八卫是太原左、右、前卫,潞州卫,平阳卫,振武卫,孙传庭家便是振武卫的,汾州卫,镇西卫,宁山卫,九所中除了雁门所和磁州所外,其余七所皆是都司直管的一级所,宁化所,宁武所,八角所,偏关所、老营堡所,保德所,蒲州所。

    这九卫九所中,战斗力最强号称三卫四所,振武卫,镇西卫,太原左卫,四所便是老营堡所,宁武所,偏关所,蒲州所。

    可以说山西卫军中最强的的军队基本上都是属于山西镇直接控制下而只是名义上隶属于山西都司的北边卫军,只有一个蒲州所的卫军在南面,其中原因一是蒲州地位不同,扼三省咽喉,二就是盐池所在,河东和陕西都转运盐使司都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乱军要打安邑,可能还会准备一番?”宝琴敏锐地捕捉到了段喜鹏话语里的意思。

    “这只是在下的一个判断,未必准确。因为攻打猗氏的乱军据龙禁尉传回来的消息说多达十余支,除了陕西过来的紫金梁,一字王,活宋江,八爪龙等部外,山西本地的乱军也有七八支,内里有多少人,有说十万的,也就说两三万的,不一而终,战斗力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蒲州所总共卫军是两营六千余人,但是据说山西镇前期补齐边军时就抽调走了一营,分别是在驻守蒲州的卫军中抽调了三部,在在司盐城驻扎的蒲州所卫军中抽调了两部,凑齐了一营,所以现在司盐城的卫军只有一个残缺营,三部二千余人。”

    不知不觉间段喜鹏已经把宝琴当做了自己的上司在汇报情况了。

    “就算是乱军只有两三万,哪怕分一半来安邑,那也是一万多人,这蒲州所的卫军能不能抵挡得住,很难说。”段喜鹏最后定论。

    这道难题摆在了薛宝琴和林妙玉以及邢岫烟面前。

    薛宝琴也迟疑了,五倍甚至可能是十倍的敌人压过来,蒲州所的二千余人能抵挡得住么?

    这是卫军,不是边军,再怎么能打的卫军,和边军也还有差距,连两千边军也未必就敢说能扛得住数倍的乱军围攻。

    “妙玉、岫烟,二位妹妹,你们怎么看?”宝琴目光望向岫烟,妙玉也只是顺带上的。

    妙玉只能摇头,也望向岫烟。

    岫烟稳了稳心神,“九郎,四郎,你们说乱军必定会进攻司盐城,那安邑县城他们会否必定要打呢?我们绕过盐池,……”

    “绕过盐池不可行,因为盐池东北边是圣惠镇,那里是巡检司所在,亦有税关,乱军必定要先拿下那里,我们绕行的话,极易被乱军斥候觉察。”冯金昌回答道。

    圣惠镇的巡检司主要就是针对偷盐和私盐贩子的,而且税卡也设在那里,平素亦有部分税金暂存于那里,亦是乱军一大目标。

    相比之下,安邑县城反而没有司盐城和圣惠镇这两个地方更值得乱军垂涎。

    “难道现在司盐城和圣惠镇这两地都还存有钱银不成?”岫烟忍不住问道。

    “回邢姨娘,钱银有没有我们不清楚,但是司盐城肯定存有部分盐,乱军也不会管这些,他们只要认定有,就必定会来。”冯金昌解释道。

    宝琴和岫烟都无奈地交换眼神,这简直就成了无路可走了,“那你们觉得如果要绕过这一段危险路段,怎么走?”

    段喜鹏犹豫了一下,“那就只有向西走绛县,但绛县几乎都是险峻山地了,一来车马行进艰难,二来受西面乱军影响,只怕绛县的情况也未必乐观,兴许现在看起来还算安全,但是也许我们一过去,就已经是一片烽火了。”

    邢岫烟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那九郎如果抛开其他因素不提,只是从你们角度来说,怎么走最好?”

    段喜鹏咬了咬牙,没有理睬冯金昌的目光暗示,便径直道:“那我们便马上过河,最快速度南下,可以在未到闻喜之前就过束水,沿着束水南岸疾行,就算是乱军拿下了闻喜,他们也暂时还不会过束水,顶多在束水北岸活动,这样我们可以抢在乱军越过束水之前过闻喜进安邑,实在危险的话,我们便转道走西南过夏县,但那也是万不得已,因为走夏县的话,就意味着我们不得不绕更远的路,风险一样很大。”

    邢岫烟点了点头:“很好,”,然后转过头:“姐姐,我看就这样,马上就过河,咱们姐妹就辛苦一些,坚持一下,能不休息就不休息,夤夜南下,争取早些过闻喜,只要到了解州,情况就会好很多了。”

    薛宝琴没想到这邢岫烟一下子变得如此果决,竟然就这么拍板了,只是把话都递到了自己头上,若是自己不做决断,反而不好了,想了一想也只有点头:“好,那便如此了,九郎,四郎,你们只管去做,若真是因此而有什么周折甚至不测,那也怪不到你们头上,也只能说我们姐妹命悖,……”

    段喜鹏和冯金昌都是大惊,赶紧起身作揖抱拳,言辞铿锵地拍胸脯表态:“三位奶奶放心,便是我等尸骨无存,也要保三位奶奶顺利到西安!”

    段喜鹏一行的执行力还是很强,一系列命令下达下去,便开始渡河。

    虽然只找到一艘小船,一次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过河,干脆就只过一辆状况最好的马车,其余马车便丢弃了,还能节省出几匹马来,其他不紧要的物资便全数丢弃。

    过河之后,段喜鹏一边继续撒出斥候哨探随时掌握各方乱军的动向,其余一行人便急速南下。

癸字卷 第二百零八节 薛邢争锋,董泽遇敌

    “那便是虒祁宫了,想当年晋平公以为自己可以效彷先祖晋文公会盟称霸,就在这里建了虒祁宫,但没想到反而沦为了笑柄。”

    马车颠得一行人都有些难受,气氛也有些紧张,宝琴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有意引起话题,让大家不至于太过烦躁和恐惧。

    已经过了浍水,但还是能够看到浍水沿岸的情形,宝琴挑开窗帘,指着远处有些模湖远处道:“虒祁宫,铜鞮宫,灵公台,号称晋国三大宫,若是在晋文公时建起,倒也说得过去,但晋平公来建,就是贻笑方家了。”

    “姐姐果然知识广博,这等有些冷僻的历史,我等也只是略知一二,但具体原委却不知道了。”邢岫烟也帮着接上话,活跃气氛,“这晋地到处都是古迹,再往前就是董泽了吧?据说董泽产龙,可有此事?”

    薛宝琴没想到邢岫烟也对晋地历史这般熟知,讶然扬眉,“董泽产龙不过是上古传言罢了,哪里还能真的有龙?”

    “姐姐,这董泽有名豢龙池,相传就是舜封董氏养龙之地,这董泽周边所产杨柳皆为神物,据说得舜赐封神力,便能围成栅栏,龙不得出。”岫烟微笑着道。

    这马车里边挤了六七个人,除了三女外,还有她们的贴身丫鬟,那龄官便是个小女儿心性忍不住问道:“邢姨娘你说这董泽里现在还真的有龙不成?杨柳还能拦得住龙飞九天?”

    薛宝琴笑了起来,“岫烟妹妹,你说董泽所产杨柳质料甚佳我是知晓的,据说可以为箭,但要说舜之神力来束缚龙,那就是以讹传讹了,本来就没有龙,哪里还说得上把龙给关押起来养着一说,豢龙池我也听说过,上古神话岂能当真?”

    薛宝琴和邢岫烟的斗嘴立即让马车车厢里的气氛活跃了许多,先前大家都还有些惴惴不安,但现在看到奶奶们都能谈笑风生,半点没有惧怕之意,心里也就稳了下来,连坐在马车外车辕边上两个仆妇婆子以及车厢后端的粗使丫鬟们,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从这里下车,往那边三十里有汤山,山上有成汤庙,颇为宏伟,亦称景山,《山海经》中称‘南望盐泽’,便是说这汤山或者景山,亦产奇物。”薛宝琴见邢岫烟见闻博广,也起了几分斗志,有意再要考较一番。

    “姐姐可是说的‘南望盐贩之泽,北望少泽,其上多草、薯,其草多秦椒;其阴多赭,其阳多玉。有鸟焉,其状如蛇而四翼、六目、三足,名曰酸与,其鸣自,见其则邑有恐。’?”邢岫烟含笑问道。

    薛宝琴一惊,她没想到这邢岫烟对《山海经》也是这般熟悉,这等杂书,寻常人便是知晓,也不过是泛泛而知罢了,这邢岫烟居然信口背出来,便是林黛玉读书广博,怕也做不到吧?

    “没想到妹妹也对《山海经》这等杂书如此了解,没错,说的就是这酸与,若是人见之,便有恐惧之事发生,但若是食其肉,便饮酒不醉,若是相公能食之,那就不再担心喝醉了。”薛宝琴笑吟吟地道。

    “姐姐,这怕才是真正的神话吧?要说见了这等神鸟不吉利,倒也说得过去,还能食其肉就不醉,却只是传言了。”邢岫烟连连摇头。

    “《山海经》你不信,那这舜封董氏养龙,你却要信,那这传言却又源自何处?”薛宝琴反问道。

    “姐姐可曾读过《左传》?”岫烟含笑问道:“《左传·昭公二十九年》便有记载,姐姐仔细想一想,还有晋杜预也曾注过这一段呢。”

    薛宝琴虽然读过《左传》,但却没有细读,哪里记得这么详尽?但是邢岫烟敢这么说,肯定是有其出处,她心里不爽,但是却不能形诸于色,本来就是活跃轻松气氛的,自己起了好胜心,若是要不悦,反而落了下乘,只得笑着道:“还是妹妹心细,《左传》我自然是读过的,但这一段我却是记不得了。”

    见薛宝琴自承其短,岫烟倒也佩服对方大气,这一点上薛宝琴能不让宝钗。

    就在车中二女巧笑嫣然间斗嘴时,段喜鹏和冯金昌则是心急如焚地催着一行人快速南下,越过这一段越来越危险的路段。

    前方道路开始改道向西,段喜鹏就知道董泽快到了。

    董泽是一片林木丛生之地,老远就能闻到水腥味。

    在来之前段喜鹏就问过,董泽前几年未旱之前水面面积极大,便是行船也要一日方能绕行一圈,但这几年连续大旱,水面大为缩小,其余地方尽皆变为沼泽,甚至地面泥土也已经变硬,成为水生灌木密集所在,也成为盗匪渊薮。

    “高大虎,唐天顺,你们带一组人过去,先把沿着道路这一顺清理一下,……”段喜鹏知道这不能等。

    要等到把这一线清理完再通过,起码都得要半日,时间就来不及了,他不敢等,只能边清理便通过。

    大不了让一行人护卫在马车边儿上,用肉盾牌遮掩了。

    一行骑士迅速冲了出去,沿着道路两边二十步范围内的树林灌木丛进行清理,紧随其后的二十余名手持弓箭保持着警惕的士卒,一旦有发现,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击予以支持。

    就连车厢里的宝琴她们都感觉到了车外的紧张气氛,不敢再说话。

    马车速度不减,但是颠簸更甚,这一片紧邻着董泽的驿道已经被来往行人和车辆压坏了,加之泥地偏软,所以起伏很大。

    六七名骑兵保持着皆备姿态,形成一个宽窄不一的梳子状,缓缓沿着驿道东面的灌木与乔木混杂的地带策马而过。

    他们每人手中一只手手持单手弩,一只手则紧握窄锋刀,相互之间的距离保持着十步,可以在第一时间发起进攻并相互策应,这样整个能对驿道上行进马队构成威胁的地带,基本上都被涵盖在其中了。

    伴随着从树丛中飞起的鹧鸪、雉鸡类的鸟不断飞起,骑兵们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伴随着一声厉吼,一名骑兵落地,紧接着便是连续不断的弩失爆发声和挥刀砍击声,迅即四五名骑兵散开了来,而二十余名弓箭手已经展开形成一道攻击线,迅速指向骑兵示意的方向开始张弓搭箭。

    冯金昌已经策马到了前线,段喜鹏需要坐镇指挥,他就要在前线压阵了,战阵拼杀非他所长,但是他也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歹也是习练过多年武技的身体,骑马射箭都不陌生。

    “放!”

    弓箭手们熟练地放出了第一轮箭失,很快树林中便传来了或低沉或高亢的惨叫声。

    没等第二轮箭失放出,从树林中已经涌出了一大群身着褴褛的乱军士卒,或者说是盗匪,乱哄哄地向着这边开阔地带扑了过来。

    冯金昌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大概在五六十人左右,但如果加上后续还在不断冲出来的,估计应该有一二百人。

    冯金昌缓缓驱马后撤,也招呼弓箭手们开始有条不紊地让开成一个喇叭形的缺口,正对着冲出来的乱军盗匪,第二轮的箭失倾泻而出,这等密集的阵型下,几无躲藏之处,而且又加之无甲,少说也有七八人扑地不起。

    伴随着三十余骑从侧后方席卷而来,手中的窄锋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凭空增添了几分血腥的气息。

    这等合击之下,没有经过多少正规军事训练的乱军盗匪毫无抵当之力,骑兵铁蹄轰然掠过,整个阵型在瘆人的惨叫声中崩溃了,而紧跟而上的数十名步卒则手持长矛快步奔行而至,接下来收割这一波已经沦为猎物的敌人。

    段喜鹏没有参与这一波,在他看来这样的战事毫无意义,只是对自己一方构成了威胁,顺带清理了罢了,这种情形下一二百人就像偷袭自己,那也未免太小瞧自己了。

    也许对付不了一二千人的乱军,这种小股乱军他还是觉得可以拿来练练手的。

    一波收割解决了这一帮人,留下的几十个俘虏主动交代了情形。

    不出所料,并不是乱军,而是一直藏身于此的参与盗匪,在大股盗匪都已经或西去绛州或南下闻喜去寻找乱军之后,只剩下他们这些不愿意离开董泽老巢的了,但他们也已经坚持不了太久。

    随着西面乱军攻势越来越勐,这条路上已经越来越少看到过往的车队马队了,所以他们才会在明知道眼前这帮人不太好惹的情况下依然要冒险一搏,实在是肚子饿得受不了了。

    将这些盗匪俘虏驱散,让他们各自去寻生路,看样子他们也是只能去绛州投乱军了,这些盗匪没有马匹,倒也不担心他们去通风报信。

    段喜鹏一行人便继续南下,这个时候绛州的乱军已经来不及撵上自己一行了,但闻喜那边的情形却更见险恶,就是不知道猗氏的乱军是否已经向东面的闻喜安邑这一线进发了。

癸字卷 第二百零九节 满桂临危担大任

    满桂满脸烦躁、惶恐又夹杂着些许兴奋地在守备府中来回踱步,腰间的佩刀被他掣出,手指在刀刃上弹了两弹,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又把刀重新插入刀鞘中。

    粗糙的双手宛如一双铁钳,虎口和手掌牢牢握着刀柄,只有感觉到刀柄带来的沉实感,才能让他感到心安。

    “曹二!”

    “到!大人,怎么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士卒从门外钻了进来,敦实宽厚的身材,眉目间却甚是灵动,“马三他们还没有回来?”

    “大人,哪有那么快?”曹二乐呵呵地道:“他们才走多久,两个时辰都不到呢,这个时候最多走到鸣条冈,要回来的话,起码是半夜了。”

    “鸣条冈就那么难走么?”满桂气哼哼地道:“平素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哪一次不是半个时辰就过了?”

    见自家上司有些强词夺理了,曹二咧嘴一笑,“大人,那是平素骑马驰过,现在可不一样,乱军都过来了,马三他们肯定要仔细查探,真要回来太快,你又不放心了。鸣条冈上草木茂盛,其间小道歧路甚多,便是本地人都未必能把路认完,马三他们算是最熟悉的了,您就放心吧。”

    鸣条冈又叫鸣条岗,相传当年舜南巡病逝葬于鸣条岗上,而鸣条大战就是商汤伐夏桀的一战,也是在这鸣条岗上。

    也知道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满桂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曹二下去,堂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祖籍是兖州,但是自幼在宣府长大,本想在宣府从军,但没想到老爹几年前快要不行的时候就把他托付在在山西镇的一个旧部,不让他在宣府镇从军。

    那也罢了,可老爹那位旧部却又因为得罪了上司被褫夺官职,原本在山西镇中已经凭藉弓马娴熟胆大心细而声誉鹊起的他则被一脚踹出了山西镇,打发到了山西都司中来任职,然后就到了蒲州守御千户所担任千总。

    大周军中官制有些混乱,守备、千总、把总之间的层级比较模湖,有时候之间的差距并不大。

    他原本在山西镇中是把总,但是到卫军中后还是给他升了半级,成为千总,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把总,执掌一部,执掌一部既可以是千总,也可以是把总,根据其资历和军功而定,满桂从边军过来,自然在原本驻扎在司盐城中一营五部中算是身板儿硬的了,除了守备外的不二人选。

    随着山西镇在山东一战中失利损失惨重,柴国柱重新收罗山西都司卫军各部充实山西镇边军,蒲州所两营被抽走一营,蒲州所守备没法去,这等好事就轮到了司盐城这一营的守备喜滋滋地带着抽调兵马北上摇身一变成为边军去了,只剩下这残余的三部两千余人由千总满桂署理守备率领。

    满桂满心羡慕,但是却也知道还轮不到自己。

    他十三岁不到就从军,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六年多戎马生涯,已经成为率领六百多人的千总,那是凭借着一刀一枪打拼出来的,现在更是署理守备,虽说是卫军,但是也已经相当强悍了。

    原本以为也就在这司盐城里守好仓盐和盐课银子,这两千多号卫军驻扎在这里,满桂还真没想过谁敢来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打劫,但从陕西乱军渡过龙门渡入晋之后,整个晋南局面顿时一变。

    先是河津和荣河失陷,但距离还有那么远,满桂心里虽然有些发紧,但是也还笃定,但随着稷山和万泉也被乱军攻陷,而北面的边军增援却迟迟未到之后,满桂就有些坐不住了。

    随着猗氏的沦陷,满桂就清楚,安邑不可避免要遭受战火洗礼了,而安邑县城肯定不是乱军兵锋的首选,司盐城和圣惠镇才是,这两地的仓盐和盐课税银无疑是最能吸引乱军注意力的。

    在一得知猗氏失陷之后,他就派出了第一轮斥候和哨探,但得回来的消息零散不全,所以他才把马三他们这一帮子自己最信重的老卒派了出去,要搞清楚敌军的动向,他才能考虑如何应对。

    满桂也知道这样等下去是坐以待毙,乱军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大,哪怕是他们一次进攻不能得手,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司盐城不是什么大城,一丈多高的城墙能防一防盗贼,但是对乱军来说就不值一提了,两千多卫军对付三五千乱军满桂也有把握,但是上万甚至几万乱军呢?

    满桂很清楚,守下去的结果就是一个,全军覆没,除非北边山西军能够及时赶到。

    但是据他所了解到的情形,山西军南下前锋甚至还没有到平阳,这种速度,到安邑,只怕自己尸首都被野狗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了。

    求援蒲州那边?

    意义不大,那边也只剩下两部一千余人,守蒲州都是捉襟见肘,真要遇上乱军主力,一样只有送命的份儿。

    还有就是求援于周边了。

    但是周边都太远了。

    最近的是平阳卫。

    但平阳卫和蒲州所一样,早就被山西镇补充抽调一空了,原本五个营卫军,两营被山西镇抽走,剩下三营中有一营原本分散驻扎在永和、吉州和河津,河津那一部在乱军渡河时就溃灭了,剩下残部现在还在守着吉州和永和。

    剩下两营兵力,一营原本在守御绛州,但现在看来绛州沦陷,这一营估计也凶多吉少,另一营在驻扎在临汾,要让这一营出来,那比登天还难,平阳府也不会答应。

    除开平阳卫就只有宁山卫和潞州卫了。

    潞州卫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宁山卫也不近,但死马当活马医,满桂已经向宁山卫求援了,能不能来救,或者说来不来得及,就只有看老天爷了。

    再有就是要跨省了,陕西的潼关卫,河南的弘农卫。

    河南的弘农卫是最近的,就在平陆隔河相望的陕州,但满桂却知道河南卫军战斗力应该是北五省中卫军体系最差的,比陕西都司的卫军还糟糕,指望弘农卫的卫军,还不如招募本地民壮来得踏实。

    除了弘农卫,就是陕西的潼关卫了。

    潼关卫也略远,比蒲州所的卫军更远一些,如果要过来增援,需要走风陵渡过河,距离算下来就不近了。

    潼关卫也只驻有一营兵,比起蒲州所一个所兵力尚且不及,这也说明陕西都司卫所驻军的单薄。

    不过潼关卫这一营兵的战斗力却不弱,千总赵千山弓马娴熟,悍勇狡狯,所以谢震业才将其放在这里驻防,也就是看好这个家伙。

    要让潼关卫出兵越过黄河来增援自己这里就太难了,不说陕西都司不会答应,就算是赵千山真的有心来援,距离这么远,还要过黄河,赵千山再是勇勐好战,恐怕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不过满桂还是派出了信使前往潼关和弘农,不管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能来呢?

    “大人,都转运盐使司衙门来人了。”曹二又进来了,鬼头鬼脑地道:“看样子是有些发慌着急了,之前喊他们早些做准备,把仓盐和盐课银子转移到泽州那边去,他们不肯,这下可好,想转移都来不及了,这会子来找我们有个屁用,还不如发给兄弟们算了,……”

    “混账!”满桂叱骂了一声,这等话传出去,还不得被人视为和乱军有勾结呢,“还不滚出去请他们进来,对了,是谁来的?”

    “是同知和一名判官。”曹二回答道。

    大周都转运盐使司各地设置不同,一般是设运盐使一人,从三品,同知一人,从四品,副使一人,从五品,判官若干,从六品,还有经历、知事,但这些官员上边还有一个巡盐御史,才是真正执掌大权的,运盐使都只是负责执行的二把手。

    同知和副使一般不同时设,而是二选一,有同知一般就没有副使,没有同知则设副使,协助运盐使执行具体事务。

    不过河东、陕西运盐使司衙门的巡盐御史早就回京去了,走了快三个月了,尚未回来,具体负责的就是运盐使这位名义上的一把手了。

    “朱兴全亲自来了?”满桂略感诧异,但是也觉得正常,大家都觉察到了形势不对,这个时候就顾不得他一个从四品的大员亲自来登门了,以往可都是判官来就行了。

    等到除了大堂,去了前边前堂,满桂看到两个急得在堂中直打旋儿的家伙,也觉得好笑,迎上前去,“朱大人,何大人。”

    “嗨,满将军,出大事儿了。”鼠须干瘦老者就是河东陕西都转运盐使司同知朱兴全,举人出身能干到从四品的角色,很不简单了。

    “哦,能有多大的事儿?”满桂心中发沉,但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沉静自若的架势,“放心,我这里还有二千战兵,天大的事儿也有我扛着。”

    “长乐镇被乱军攻陷了,巡检司人全数被杀,抢走了税银无数!”朱兴全一见满桂表情就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不用对方问就解释道:“有盐商在长乐镇遇上乱军,趁乱逃脱来我这里报信,……”

癸字卷 第二百一十节 命运汇聚,焦点晋南

    满桂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示意二人入座,自己不慌不忙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表面上半点不乱,心中却在急速思考对策。

    长乐镇在司盐城西南十里地,不属于安邑县,而是属于解州,距离解州州城只有七八里地,长乐镇和解州州城之间的道路正好横在盐池和女盐池(硝池)之间,也是古代被称之为浊泽的地方。

    当初三家分晋之后不久,魏国与韩赵二国在此大战,魏国一战而胜,避免了被分割。

    这浊泽原来是一片湖泊,不过唐代之前就已经湮没,现在是一片平坦之地。

    安邑也有盐池,但是和通常说的盐池不是同一个,只有解州盐池才是通常意义上的盐池,而安邑盐池都需要加上安邑二字,至于女盐池则是距离盐池十多里地,盐分要稀薄一些,远不及盐池所产盐量大,质量也略逊。

    运盐使司衙门在这几个盐池都驻有官吏,负责监督盐工和运行整个晒盐制盐运出入库的流程。

    解州的长乐镇和安邑的圣惠镇一样都是盐池边上,是来往商贾和税吏驻留之地,盐商运盐除了缴纳盐课银子外,也还要缴纳商税,不过商税税率比起盐课相差甚远吗,这两镇都驻有巡检司,就是协助运盐使司衙门和税卡查禁收取课税。

    “长乐镇被袭击,那解州呢?”满桂缓缓问道:“难道解州就眼睁睁地看着?”

    朱兴全茫然地摇摇头:“这却不知了,或许解州根本没有力量去援救吧,又或者解州已经失陷按了?”

    被自己最后一句话给吓住了,朱兴全脸色苍白,站起身来,摇摇欲坠,“这可如何是好?”

    “不至于,解州还没有那么容易被乱军攻陷。”满桂摇了摇头,“解州可是有三千民壮的,城高墙厚,乱军哪有那么容易得手?”

    “但愿如此。”朱兴全心思重新收回来,“满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还有仓盐上千石,盐课更是还有六万余两,这可如何是好?”

    连续不断的“这可如何是好”,足见这一位运盐使司衙门的同知已经吓得不轻,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运盐使大人呢?”满桂不解地问道:“这该他来拿主意啊。”

    朱兴全脸色越发苍白,咬牙切齿地道:“他昨日说要去平阳求援,今日一大早便不见人影,我问衙门里的人,说他一大早就带着几个人匆匆出门了,托人给我留话,两三日便能回来,……”

    满桂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什么求援,这分明就是弃官逃跑了!

    这一下子该他说这可如何是好了,连运盐使大人都跑了,要知道这座衙门里最高长官,自己都得要听命于他,现在可好,居然跑了,丢下这一堆死鱼烂虾在这里等死啊。

    “平阳卫那里能求得了援,何须等到运盐使大人亲自去?我早就做了,现在平阳那边哪里还顾得了我们这边啊。”满桂叹了一口气,“该求的援我都去求了,但现在还得要靠我们自己才行,朱大人,你拿个主意吧,是守是走,你发个话。”

    “走,还来得及么?”朱兴全苦笑着摊摊手,“若是丢下这些仓盐和盐课银子而走,你我二人只怕到最后也只有落得一个诛三族的命吧,把这些仓盐和银子留给乱军,这是在资敌啊。”

    满桂也是一脸无奈,他的任务就是要守好司盐城,若是在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人都不走,或者说丢下这仓盐和盐课银子就跑路,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人固然落不到好,他们也一样要被追究责任的。

    满桂一直以为自己是前途远大,想要奋发一番的,但现在却发现自己突然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守下去,乱军来袭,如果说大规模乱军来围攻,这二千兵多半就是又成为牺牲品,毫无价值。

    可拔腿就走,如果不寻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不把仓盐和盐课银子处理好,那一样是一个被问罪甚至死罪的结果。

    “朱大人,能否将盐课银子和仓盐一并转移走?”满桂满怀希望提出建议,“不行马上转移,向泽州转移,……”

    “满将军,从这里到泽州何其远?一路颠簸,而且课银好说,但仓盐呢?上千石仓盐,怎么运?一来急切间找不到这么多合适的马车,二来就算是找到了,这运输起来也麻烦,速度肯定很慢,万一在路上被劫,你我不但擅离职守,而且又丢失盐和课银,那就真的是要诛三族了啊,而且现在各地暴民乱民起事不断,从安邑到泽州,要翻越王屋山,一路艰难险阻,盗匪丛生,根本没法走啊,这条路不能走,也不敢走啊。”

    满桂绝望了,摊上个这么个拘泥不化优柔寡断,甚至可能最后推锅给自己的主儿,你能指望什么?

    这厮显然是希望自己能守住司盐城,问题是自己也想守住,但是能守住么?

    但这厮说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从安邑到泽州的话路太难走,的确不可行。

    “那去平陆,过河去陕州?”满桂又建议道:“茅津渡还在我们手里,是在不行走陌底渡也可以,……”

    “跨河就是河南了,我无权将这些盐和课银运出省,而且听说河南黄河岸边也乱军纷起,一样不安全,……”朱兴全迟疑着道。

    满桂彻底服了,他知道这厮根本就没打算走的,就是想要自己拿一个能守住司盐城的主意。

    人家是运盐使司衙门的文官,满桂只能服从,现在能想的就是如何守城了,看样子是得要把这一百多斤撂在这里了,满桂有些悲观地想着,哪怕他对自己手下一帮人很有信心,但是三倍乱军可以打,五倍也可以顶一顶,十倍呢?

    外无援军的情形下,能守多久?这司盐城中粮食不过五百石,足够二千人吃一个月,但问题是能坚守得了一个月么?

    *******

    冯紫英是在去西安的路上收到来自段喜鹏和宝琴他们的信的。

    陕北局面已经打开,莫德伦横扫庆阳,一直冲入平凉府,甚至在镇原还和固原军来了一次小规模的交锋,互有伤亡,便转道南下,攻陷了泾州,这也震动了整个平凉府。

    固原军也摸不清莫德伦部行踪时,也不得不退守平凉城,连崇信都不敢守了,丢了崇信可以容忍,若是连平凉城都丢了,那固原镇真的就只有被裁撤了。

    莫德伦趁机在泾州、灵台一带大肆攻伐,打土豪,分粮食,分浮财。

    分田地是不敢,也没有用的。

    紧接着突锋营便不紧不慢从庆阳那边撵了上来,恰到好处地与固原军合力,把莫德伦的伯颜寨给“赶出”了庆阳。

    莫德伦的伯颜寨转入宁州,虽然没有攻陷宁州城,但是却一路席卷,将州中大小士绅清理了一个遍,整个宁州地主缙绅哀鸣一片,却又无可奈何,都纷纷攻讦突锋营行动迟缓,攻击乏力。

    求救信和告状信如雪片一样飞往西安城承宣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以及都指挥使司衙门里,冯紫英这里更是堆满了。

    冯紫英早就见惯不惊了,从莫德伦和邱子雄依计行事开始,他就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他甚至也清楚这些士绅的信早就寄往了京城,都察院和内阁里边也肯定不少,但是难道说内阁和都察院诸公不清楚陕西的情形么?

    啥都不给,百万饥民怎么过?难道都杀光,还是任由他们输出去山西河南?

    就这样都还是有数万陕西乱军渡河东进了,更别说西安府东部距离河南同样不远,真要跨河进入河南,那麻烦更大。

    看完段喜鹏与薛宝琴的来信,冯紫英就知道糟糕了。

    这就是消息不对称带来的麻烦。

    冯紫英还以为他们早就该过了潼关快到西安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在临汾,这个时候才考虑南下,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冯紫英最初也不确定乱军攻陷河津和荣河之后会向东还是向南,因为乱军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分成了多个山头,尤其是在吸纳了山西本地乱军加入之后,就更是多头指挥,各行其道了。

    但毫无疑问这个时候从临汾南下时间上有些晚了,冯紫英已经接到消息,乱军攻陷万泉和稷山,甚至武平关都失陷了,就看绛州守得住与否。

    而且乱军另外两部正在进攻临晋和猗氏,这两地如果也失陷,那蒲州危矣,解州危矣,安邑、曲沃、夏县、绛县这些地方都危险了,可以说临汾以南就没有安全的了,失陷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段喜鹏他们能抢在乱军截断临汾到蒲州这条驿道之前通过么?

    冯紫英不敢冒这个险。

    此时他心里也有些发慌了,怎么都没想到把宝琴她们留在后边儿慢慢走会等出这么一个大幺蛾子出来。

    乱军入晋没想到,入晋之后攻势如此勐烈,晋南防务如此虚弱不堪他也没想到,就算是卫军被山西镇抽走一些,但民壮呢?

    归根结底恐怕还是地方官员的问题。

癸字卷 第二百一十一节 梳理局面,应对危机

    冯紫英刚到鄜州。

    鄜州再往南,局势就不太稳定了。

    虽然邱子雄还在延川与王左桂和苗仁美周旋,暂时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但是紧随而进的摧城营已经控制住了青涧,局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鄜州西南面是中部县,也就是后世的黄陵县,洛水、华池水、子午水、谷河、慈乌水五水汇聚之地为县城,乃是兵家必争之重地。

    中部县城还在官军控制之下,但是除了县城外,乱军十分活跃,乡间基本上都被乱军控制,除了一些豪绅堡寨外,几乎令不出县城。

    鄜州东南三十里就是洛川,鄜州正东方向八十里地就是宜君,加上中部往西南四十里的宜君,这几个县就是整个延安府乱军势力最强的地区。

    只要能解决掉这几个县,延安府就算是光复了,而延安局面一稳定,西安府东部州县的问题就要好解决得多。

    鄜州知州文廷寿算是个可用之才,冯紫英虽然才来两日,接触了几次,便能感觉得到。

    民壮训练有素,甲胃武器齐备,城防修缮完备,可以说鄜州维系现在较好的状况,他功不可没。

    不过这个家伙有些太过强项,对地方豪强士绅严厉打压,与上司潘汝桢关系也不睦,所以在鄜州已经干了五年知州,依然看不到升迁希望,一直到此番陕北大乱,才算是让文廷寿看到一丝曙光。

    看到冯紫英看完信后脸色微微有些难看,文廷寿便知趣地起身告辞,不过冯紫英还是压下心中的烦躁和担心,以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不急,廷寿,鄜州的事情还没有谈完呢,接着谈。”冯紫英澹然一笑,把书信放入袖中,缓缓道:“土豆、番薯和玉米种子所剩无几,但是还是能够供应一二百亩之地,所以廷寿你要安排人好生种植培育,你鄜州旱情在延安府里算是最好的了,五水汇入,这县城周边选一些山地好生侍弄,这一季下来,我要亲自来察看情况。”

    “大人放心,别的不敢说,但鄜州还是能找出一批善于侍弄农活儿的,就是不知道大人您带来的这些种子中用不中用。”文廷寿笑着道:“一二百亩地不算什么,但是花了偌大心思,却没干出个像样的结果来,有损大人您的威望啊。”

    “哼,你少在那里和我油嘴滑舌,徐大人试验这么多年精心培育出来的,还能有差?”冯紫英摆摆手,“你只管做到位,其他不必操心,对了,你们鄜州民壮也有三千余人,我看训练有素,这花销怕是不小吧?”

    “谁不说呢?”一说起这个,文廷寿就来了劲儿,“免劳役,饭管饱,还不好好训练,说得过去么?”

    “可是强行派捐,在士绅里边可是引起了强烈反响啊。”冯紫英笑问。

    “呵呵,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既不出钱出粮,又想要求得安稳,大人您告诉我哪里找这种好办法,我也学学。”文廷寿撇嘴道:“找不到,在鄜州,就得按照我的办法来,不出人可以,按照田产和宅邸铺子数量来,有一算一,都得要给我出银子出粮,否则我就只能把你当成与乱军勾结来处理了。”

    文廷寿说得满不在乎,但冯紫英却知道这厮是真敢这么干,鄜州陈家和谭家两家就是被他以勾结白莲教匪意图谋逆为由给下了大狱,最后散尽家财才算是脱身,经此事之后,鄜州上下噤若寒蝉,再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不过这样做的反噬力也不会差,一旦局面稳定下来之后,这些士绅绝对会疯狂报复,只不过现在乱军势大,这些士绅只能苦苦忍耐罢了。

    “廷寿,你考虑过后果么?”冯紫英问道,他不信文廷寿考虑不到这些问题。

    “呵呵,大人,鄜州的情形您应该清楚,中部县危在旦夕,中部一丢,那鄜州就首当其冲了,与其等到乱军刀斧加颈,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我自己按照我自己的路子来走,真要秋后算账,大不了我辞官走人就是,我一介举人,老家又在江西,散尽家财请一帮保镖护卫送我回江西还是没问题的,总比在这里丧命的好吧?”

    文廷寿说的是实在话。

    中部的局面现在是苦苦坚持,如果邱子雄的拜堂寨大军不能迅速在延川延长取得突破南下,中部县城估计会在半个月到一个月内陷落。

    整个延安府境内的卫军都很孱弱,延安府也就是肤施城里有一营,其余卫军均只是名义上存在,比如保安所、塞门所、安定所,都是百户所,每个百户所驻军是一部,六百余人,但实际上六百人都不到。

    还有就是靖边所、绥德卫和镇羌所以及榆林卫,但实际上除了绥德卫还有残缺不全的一营兵外,其他几个卫所都是直辖于榆林镇下控制的,是榆林边军的补充卫所,根本和地方无关,陕西都司根本就管不到。

    “难道乱军来围城了,我还能指望延安卫或者南边的西安诸卫来救我不成?”文廷寿略带自我调侃地笑着道:“当然,如果大人您和我一道被围在这鄜州城里,我估计都司谢大人还有榆林镇的边军还是会不遗余力来救您的,可我不敢赌啊,那时候您也没来,你就算是来了,但万一明日你就去了西安或者凤翔呢?我还得在这里守土有责啊,我怕死,家有娇妻美妾,舍不得啊,宁肯不当这个官,也得要先把命保着,所以只有让士绅们忍痛割肉来组建民壮了。”

    “实际上效果还真是不错,只要钱粮到位,猎户也好,泥腿子们也好,家丁也好,皮鞭棍棒之下,还是很快就能训练得像模像样的。”文廷寿笑得越发狷狂,“就是请这些士绅们去检阅训练成果时,他们的笑容就像是真的割了他们的肉一般,我都忍俊不禁。”

    是个人物,在自己面前还敢这般狂放,要么就真的是性格如此,要么就真的是置之度外,没指望这个乌纱帽还能戴下去了。

    冯紫英估计是二者皆有,把一州的士绅得罪如此之狠,肯定是骂名不断,而且又和顶头上司潘汝桢不和,那肯定吏部那里是得不到好的评价的,,如果没有意外,也就只能回家赋闲,等待机会了。

    “唔,此事我知道原委了,对地方士绅还是需要抚慰的,莫要过于苛厉,……”冯紫英的话语里也显得很随意,丝毫没有觉得文廷寿的做法有多么大逆不道,文廷寿当然听得出来,心里也是有些活络,看样子这位巡抚大人还颇为赞许自己的做法?

    他却不知道冯紫英的做法可能比他更加恶劣苛厉十倍,要钱要粮还不够,甚至还要所有家当财产,包括命。

    “大人,我也想做好人,我也想与缙绅们相敬如宾,可奈何乱军势大,不给我等这种机会啊。”文廷寿摊了摊手,“而且可以说我做得已经很柔和了,城外饿死的百姓比比皆是,不断有暴民加入乱军,而这些情况只要缙绅们把粮食钱银拿出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可我没有毁诺要他们额外拿出来吧?我只要我当初承诺的做到,可他们若是做不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冯紫英默默点头,不再多说。

    待到文廷寿离开,冯紫英才细细品味。

    这厮是来求援的,但是却做得十分委婉含蓄。

    或许原来没有这个想法,但看到自己似乎很赞许他的表现,所以就有了想法。

    不过冯紫英不吝给对方支持。

    能做事的人,为什么不支持?

    鄜州稳住了,就算是中部失陷,鄜州也能顶住乱军的蔓延势头,当然,这还要看邱子雄在延川延长的攻略。

    这一趟走下来,也接触了许多官员,应该说延安府州县的官员并不像自己最初想象的那么糟糕,之所以局面如此险恶,固然有官员积弊这一主因,但很大程度也是大旱经年的恶果,还有朝廷对三边四镇边军的苛待,导致大量逃卒渗透到地方的原因。

    像潘汝桢、夏之令、许俊阳以及方才的文廷寿,表现都不差,即便是吴德贵这些人也算差强人意,不是那等尸位素餐的昏官庸官,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在各自岗位上就做得尽善尽美了。

    或者说,即便他们做得再好,有些事情仍然会发生,个人行为改变不了最终大局。

    汪文言进来,冯紫英舒了一口气:“文言,出事儿了。”

    听完冯紫英的介绍,又看了段喜鹏的信,汪文言稍一推算时间,就知道麻烦了,这么不巧?

    “山西那边怕是没有可用之兵能抵挡得住乱军的攻势,安邑的司盐城,蒲州仓城,只怕都是乱军必欲得之地。”汪文言容色严肃,“按照几位姨娘的进度,只怕正好要赶上了。”

    冯紫英喟然叹息,然后身体靠在椅背上,以手扶额,“可如今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癸字卷 第二百一十二节 公私兼顾,名正言顺

    冯紫英有些烦躁,自诩算无遗策,居然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就算是段喜鹏他们要负主要责任,但是自己难道没有问题?

    就没想过他们南下会遭遇各种情报的干扰进而导致误判?

    段喜鹏和冯金昌他们不是自己,在情报没有落实之前,不可能像自己那样就能遽下决断,争取时间,这稍加耽搁,通过这段路程的机会就失去了,这个时候再走就要承担更大风险了。

    而且冯紫英可以肯定,段喜鹏和冯金昌他们肯定也受到了薛宝琴和邢岫烟她们的态度影响,否则不会这个时候还在南下。

    远在山西境内,而且按照一行人南下的速度,那不是正好赶上就在闻喜到解州之间这段路上,而且在安邑与解州之间可能性最大。

    可这一段路却是乱军必来之地,一个司盐城就足以让所有乱军欲得之而后快,盐和盐课银子,数量有多少不得而知,但是陕西和河东都转运盐使司衙门所在地,紧挨着盐池,两省的盐和盐课银子也都汇聚在这里,而且还没有多少卫军守卫,不来这里却去何处?

    换了自己是乱军首领,也肯定首选这里,相比之下安邑、闻喜和解州这些城池反而可以放一放,反正也跑不掉。

    “你说段喜鹏他们可知道猗氏已经沦陷,乱军可能正在向安邑进发呢?”冯紫英悠悠地问了一句。

    “大人,恐怕就算是知晓,只怕那个时候也躲闪不及了,弄不好就是迎头碰上。”汪文言实事求是地说:“这种事情只有往最糟糕的局面去想,不能抱侥幸之心。”

    “是啊,哪怕只有些许风险,我也不敢承受啊。”

    冯紫英很清楚,抛开自己和宝琴、妙玉以及岫烟的感情不说,单单是巡抚妾室这个名头,若是落入乱军手中,只怕就要成为一桩无法向世人交待的“丑闻”,无论是冯紫英还是朝廷恐怕都难以接受这种情形发生。

    “大人,既是如此,那就必须要派兵去救了。”汪文言在看完信之后,就已经在思考对策了,“越快越好,避免出现最糟糕的情形。”

    “唔,派兵,派谁?摧城营,还是邱子雄的人马?”冯紫英沉吟着道:“怕是时间来不及了。”

    “不是,那边肯定来不及,只有潼关卫赵千山的人马,立即从风陵渡渡河,沿着蒲州向安邑、闻喜进发,同时让李桂保他们也先期过去,确保几位姨娘的安全。”

    汪文言的话让冯紫英略微意动,他也想过,但是理由呢?

    潼关卫的守军可不简单,虽然是卫军,但是其地位已经赶得上边军了,这是扼山西、河南入陕的咽喉守军,突然渡河入晋,理由是什么?就因为救你冯紫英的爱妾?那御史还不得把自己给弹劾死?

    “文言,且不说赵千山是否会答应出兵,就算是他愿意,但是也得给对方足够理由,否则我和他都要被弹劾,我也就罢了,御史那里我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但赵千山可过不了关。”冯紫英一字一句地道:“得有充分理由才行。”

    “呵呵,大人这还不简单?”汪文言却是胸有成竹:“蒲州有大仓,储粮万石,安邑有司盐城,山陕两省的仓盐和盐课银子甚巨,皆不容有失,何况朝廷不也有信来让大人要严密关注西安府东部形势,防止陕西乱军冲击晋南局面进而不可收拾么?这不就是让大人可以便宜行事的意思么?”

    朝廷来往文书,都是过了汪文言的眼的,每一字每一句他也记得很清楚。

    这是兵部来信,如何理解,那就说辞太多了,堂而皇之就可以把这个理由用上。

    防止乱军夺取仓粮、仓盐和盐课银子,进而坐大,陕西这边未雨绸缪,先发制人,难道还有错?

    冯紫英眼睛一亮,果然是妙招,好主意!

    但他随即又问道:“可潼关卫只有一营兵,一旦出征,无人镇守潼关卫了,万一被澄城、郃阳一线乱军所乘,这又如何解?”

    “可以暂时命令潼关卫留一部,另外让都司谢大人命令西安诸卫派出军队增援潼关,索性就打着要干预晋南的旗号,谁也说不上个什么来,至于说到了潼关之后如何行动,那可以再议。”汪文言轻描澹写地道。

    西安府驻扎有四卫军,西安前卫、西安后卫、西安左卫、西安右卫,加上凤翔府的凤翔所,与潼关卫,一共五卫一所,共同守御整个关中平原。

    不过西安四卫长期驻扎在西安城中养尊处优,类似于京师城中的京营,其战斗力堪忧,远不及潼关卫,也不及凤翔所的卫军,拉出来吓唬吓唬人可以,但要说真正上阵打仗,谢震业都不敢提,冯紫英和汪文言也是心知肚明。

    “文言,你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要让西安四卫出兵去平乱,那可真的有些难为人了,谢震业怕是指挥不动啊。”冯紫英有些无奈地苦笑。

    在谢震业来吴堡城向自己主动汇报时就提到了西安四卫,一说就是咬牙切齿,只说这帮废物徒耗钱粮,早就该裁撤,三边四镇需要补充兵员时,首先就排除西安四卫,坚决不要。

    “这四卫的参将游击守备千总什么的,都是勋贵子弟,要不就是和布政使司与按察使司中的要员有些瓜葛的,谢震业指挥不动,但是大人也指挥不动?”汪文言笑了笑。

    “其实谢震业也不是指挥不动,他不过是不愿意得罪这些人罢了。不过对大人来说,我倒是觉得这正好是一个机会,趁机整饬西安四卫,真要不长眼不听话的,大人可以趁势裁撤和处置,至于说勋贵,大人,西安这边的人不清楚也就罢了,可大人难道还不清楚?朝廷早就对这些所谓从龙家族腻歪透了,义忠亲王不就是这些从龙家族在支持么?这边有没有?还有承宣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里的人,也可以好好清理清理,查一查,龙禁尉肯定乐于为大人效劳提供消息,……”

    冯紫英笑了起来,汪文言果然是个中老手,轻而易举地就想出了对策,“那你觉得这西安四卫中……”

    “大人也别把这些打仗是废物但做官却都是人精的人想得太简单,谢大人只要把态度拿硬一些,自然就有人会明白过来,不明白也能联想到一些,总还是有人会来抱大人的粗腿的,这一点大人尽管放心,难道谢大人在西安四卫里边就没有一点儿人脉?我反正不信。”汪文言笑吟吟地道。

    冯紫英心中暗叹,汪文言倒是一眼把谢震业给看穿了。

    谢震业这厮或许做事不行,但是做官却是在行,对上揣摩上意,对下安插人手,都还是有些手腕的,这么急吼吼地撺掇自己要对西安四卫动手,不就是想裁撤了军将,好安插他自己的人么?

    现在自己若是流露此意,只怕谢震业更是心花怒放,巴不得立即就动手呢。

    “不过,潼关卫赵千山那里,文言,怕是还要去专门说一说的,我和此人不熟,……”冯紫英摩挲着下颌。

    “呵呵,此事包在文言身上,文言待会儿就出发,大人写两封信一封去给谢大人,一封文言带着,若是赵千山不明时务,文言再出示,必会给大人带回一个好结果。”汪文言笑着道:“不过我猜想啊,只怕赵千山会比我们想象的更识时务。”

    汪文言敢说这话,自然也是有所依仗的。

    通过这半年多他到陕西之后的调查了解,赵千山别看桀骜狡狯,便是谢震业似乎都拿他没办法,但实际上却是小顶大顺,小事情彰显性格,大事情却从不含湖,要不谢震业还真能容得下他?早还找各种由头来拾掇他了。

    而且汪文言也看得出来,这赵千山也是一门心思想要攀附上爬的,现在给他这样一个能够结交巡抚大人的机会,他岂会抓不住?那也太小瞧在下边挣扎谋生的官员们的政治智慧了。

    “那就有劳你了,这一趟下去三百多里地,你自己路上也要小心,多带两个人,……”冯紫英也不留汪文言。

    正事要紧,这一趟下去,正如汪文言所言,还不仅仅是接应宝琴她们,顺带也要让陕西卫军东出去看一看河东那边的局面。

    现在光是通过各种渠道的消息回来,但始终没能掌握一个全面系统的情况,汪文言亲自去走一遭,当然能够更客观详尽的评估晋南那边的局面。

    冯紫英有一种感觉,陕西这边的局面也许自己会比想象的更快平定下来,但是这河东那边的局势却可能比所有人预料的更为麻烦棘手,甚至可能还要和其他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件联系起来。

    自己这陕西之行任务如果能够顺利完成,可别到最后又要拖入到山西的烂摊子中去,那可就真的是成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了。

    但愿自己的这份预感别成真,冯紫英只能这样祈祷了。

癸字卷 第二百一十三节 熊熊气焰,直冲穹顶

    从鄜州夤夜南下的汪文言只用了两日时间就赶到了潼关。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洛水一路南行,随行只有两个贴身保护他的护卫。

    常年在歙县县衙里经历多年,后来又在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里劳作,所以对这等熬夜潜行的生活他并不陌生,当然,也的确有许久没有这样辛苦了。

    穿过白水和澄城之间的河滩地,这一带已经是乱军活动的核心区域了,三人都是小心翼翼,尽量避开大路行进,在快要到同州时,不得不舍弃已经支撑不住的马匹,改为步行。

    同州的失陷让汪文言始料不及,也让他心里更是忐忑,不知道自己此番到潼关能否说服赵千山,毕竟同州失陷,直接危及到了西安与潼关之间这条咽喉要道的安全,赵千山还有这个胆魄出兵晋南么?

    让汪文言感到意外的是他到了潼关之后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说服了赵千山,甚至他感觉赵千山就是在等着自己一般。

    自己只是寥寥几句话对方就满口应承下来,根本就不问去晋南做什么,以至于汪文言不得不放慢语速先行将冯紫英意欲防止晋南乱军抢掠司盐城的盐和银子坐大的目的告知对方,但是赵千山显然是个混不吝,对这个理由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是冯紫英的命令,以及可以出兵晋南去打仗了。

    看走眼了,汪文言完全低估了赵千山的攀附之心和打仗的欲望,这两者结合在一起,任何事情都阻挡不住赵千山北渡黄河的急切心情。

    赵千山之留了一部人马守潼关,在汪文言看来都觉得有些托大,但赵千山却不以为然。

    “汪先生可能是过于担心了,您说的什么乱军攻占了同州,这我相信,蒲城也失陷了,这也正常,西安四卫九个营接近三万人,就这么龟缩在西安城里不出门,换了我是乱军那帮人,也要试一试捋虎须啊,这不,一试就试出来了,你不中用啊,我都不明白都司那帮人在干什么,或许谢大人真的指挥不动西安四卫?”

    赵千山满脸横肉,生得有些凶恶,但是却有一双卧蚕眉相当威武,说起话来满口豫西味道,他是嵩县人。

    一番话说得有些不客气,甚至有点儿揶揄的味道,这般语气调侃上司,汪文言也不得不承认这厮的确不太招人喜欢,谢震业恐怕对这厮也是又恨又离不得吧,摊上西安四卫一帮废物,这关中平原可用之兵就真的寥寥无几了。

    “赵将军慎言,都司之事不是你我可以讨论的。”汪文言澹澹地道:“有这份闲情逸致,赵将军还是多琢磨一下蒲州和司盐城如果遭遇乱军该怎么打这一仗吧。”

    “汪先生,赵某是个粗人,汪先生既然是奉巡抚大人之命而来,赵某就只管埋头打仗,汪先生怎么说,我和一帮儿郎就怎么打,其他不敢说,我这麾下儿郎打仗就是敢搏命。”赵千山话语里满是自豪,“吃天子饭,卖天子命,就这么简单,没得命令我不敢出潼关,有巡抚大人之命,那我就是奉旨杀人了,正好松活松活筋骨。”

    “看样子赵将军是胸有成竹啊,那我心里倒是踏实许多了。”汪文言微笑着道。

    “呵呵,兵书上也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赵某虽然困居这潼关城里没法出门,但是这周近形势我却是不敢不察的,否则这些不开眼的乱军要真的打上门来,我还湖里湖涂,岂不成了罪人?”赵千山没有太谦虚,凶狠地道。

    “打破同州的是钻天猴和胡狼张那一伙人,他们也不是凭借强攻硬打攻破的,而是早早就埋伏了内应,所以里应外合一举破城了,同州的民壮和士绅早已经失去了斗志,所以算不得什么,蒲城那边沦陷和那些乱军没太大关系,是蒲城城内的乱民自己起事,最初不过是区区几百人,但是后来组织起来的民壮连粥都喝不上,索性倒戈了,所以才沦陷的,倒是在白水和澄城活动的张妙手、白九儿,在韩城的莽张飞,郃阳的邢红狼等人才是真正的棘手人物,当然还有几个厉害的,已经过了河去河东了,……”

    汪文言不得不对这一位刮目相看了,困居潼关一隅,居然把西安府这边乱军情况了如指掌,而且还不是泛泛的了解,对这里边的具体内情都掌握得相当透彻,这就不是一般武将能做到的了。

    见汪文言狐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赵千山也清楚对方起了疑心,他想了一想才道:“汪先生,你不必怀疑,我表兄便在龙禁尉北镇抚司中,现在在西安府那边,……”

    汪文言恍然大悟,难怪此人几乎没有任何推辞就应承了自己的要求,这是早就看好冯大人了。

    笑了起来,汪文言点点头:“看来赵将军也早就知晓巡抚大人的来历了?”

    “呵呵,齐阁老和官尚书的弟子,又深得乔都御史的青睐,大同冯家,冯总督的独子,来咱们陕西当巡抚,谁不先打听打听?”赵千山毫不隐晦自己的心思,“赵某都四十有五了,七个儿子,最大的都快三十了,最小的也都十六了,在这潼关卫困居经年,碌碌无为,眼睁睁地看着着延安府乱了,庆阳府乱了,平凉府乱了,隔得远也就罢了,可西安府这边也乱了,甚至隔着黄河的河东也乱了,要说心里没点儿想法,那赵某何必还在这里苦苦守着?俗语说得好,图官在乱世,觅富在荒年,赵某怎么就不能搏一把呢?”

    汪文言微笑颔首,“赵大人有心就好,就怕那等混吃等死之辈,那才可惜了机会。”

    “汪先生,我表兄早就和我来信提过,奈何他在龙禁尉中位卑言轻,搭不上巡抚大人的线,否则我也早就厚颜毛遂自荐给巡抚大人了。此番好不容易遇上这等机会,都说力田不如逢丰年,力桑不如见国卿,赵某倒是觉得,这大旱大乱之年就是赵某这等武夫的丰年,巡抚大人便是赵某的国卿。”

    赵千山昂首阔步,走出厅堂,顾盼神飞,言辞昂扬。

    “此番过黄河,赵某已经吩咐家里,三个儿子留在家中,若是赵某和他们的四个兄长不幸阵亡牺牲,那朝廷肯定也会给他们几兄弟一个交待,若是赵某和他们几个兄长运气好,能搏出一个造化来,也不枉替他们爹娘博个封妻荫子的机缘!”

    “好!”饶是汪文言沉稳,此时也忍不住鼓掌并竖起大拇指,“汪某也不废话,赵将军此番表态,定会如实报知巡抚大人,想必赵将军也通过令兄了解巡抚大人的性情,若是能入巡抚大人的法眼,那赵将军必定前程无量!”

    列队站立的两千余人潼关卫军中只有一部是骑兵,而且战马只有三百余匹,这已经是陕西卫军中的“顶配”了,虽然甲胃武器都略显破旧,但是却都干净整洁,擦拭得油亮,士卒们也是精神饱满有力,看得出来赵千山是在这支军队上花了不少力气的。

    赵千山飞身上马,策马在较场前兜了一圈才回到正中位置,沉声道:“可能大家伙儿们还不知道我们这突然要去哪儿,我赵千山从藏着掖着,此番是要过河去平阳府那边,可能会有人问,怎么大人要带我们去山西,咱们不是守潼关么?我只有一句话,当兵吃粮,搏命求富贵,问那么多干啥?赵某人要去,赵某人还有几个儿子都要去,平阳有什么,有粮,有盐,有银子,乱军盯上了,朝廷也盯着在,咱们就是要去替朝廷守住,……”

    太直白,汪文言心中暗道,不过也许这些大头兵就是喜欢这等风格。

    “去了就要打仗,就要杀贼,我也不瞒大家伙儿,这在潼关卫这么多年,每日操练,闲出个鸟来了,大家也没劲头,这一次算是赵某去替大家伙儿抢来的机会,能不能博一个金银满囊,功名富贵,那就看我们自己的了!反正我和我家几个说了,我死了,他们替我把尸体背回来,他们死了,朝廷会替他们记着,总而言之,赵某不管是横着抬回来,还是竖着走回来,不能再是一个守备,最次得挣个游击,还得有千儿八百的银子缠身!这一场功名富贵,赵某人搏定了,儿郎们,你们呢?敢不敢和赵某去一搏?!”

    熊熊气焰,直冲穹顶!

    “敢!敢!敢!”

    “搏!搏!搏!”

    被赵千山粗糙悍野的几句话就把一干儿郎的心气给带了起来,汪文言不得不承认这赵千山别看粗野狂妄,但还真一点儿魅力,是个带节奏的高手,把手底下一干儿郎调理得很顺,轻松把控这些人的心思,难怪能被人称作这陕西都司中第一卫。

    军队鱼贯而出,迅速向着北面而去,渡过风陵渡,就是山西土地,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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