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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癸字卷 第五十五节 巡抚心态,后宅安宁

    冯紫英不敢想象一旦这些流寇乱军东出河南,会给整个局势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他只能联想到前世明末高迎祥、李自成这些起义军在陕西、河南搅起的漫天风雨,大明王朝最终在这一场动荡中暗然落幕。

    如果大周也一样步入这样的轨迹,那无疑太可悲了,有自己这个自带主角光环的人站在了历史的分叉点上,当然不会允许这种局面的出现。

    既然给了自己一个巡抚陕西的机会,那么他就得要履行陕西巡抚的职责,流寇乱军也好,地方士绅也好,地方官员也好,那就都得按照自己的套路来,谁不肯听令,那自己就要收拾他,而且是用各种花式手段吊打他们,他有这个自信。

    汪文言和吴耀青都提前去了陕西那么久了,自然不会是在那里干坐着吃闲饭,山陕商人们已经拍着胸脯向自己“效忠”示好,还有三边四镇自己老爹的老部下们,再加上代天巡狩的权柄,冯紫英就不信还治不了这个陕西了。

    现在既然内阁已经议定,那就是走程序的事儿了,也无须自己操心,但是有些事情却可以先做起来,比如联络户部、兵部、刑部以及龙禁尉。

    户部不用说,事关钱粮,现在陕西遍地旱情带来的灾情,没道理户部不出钱出粮赈济,而且力度还不能小,自己为户部出谋划策,不敢说居功至伟,但起码也有几分香火情了,黄汝良多少也得给点支持。

    兵部那边实际上自己已经加挂了兵部侍郎衔,这就是最大的支持,这意味着自己可以调动西北军留守的这些军队,尤其是榆林镇。

    这是冯紫英敢于巡抚陕西的最大底气,可以说,其他人去陕西要面临的最大问题,那就是协调榆林镇的边军,但对冯紫英来说却最不是问题。

    刑部和龙禁尉那边也是必不可少的,陕西是边地,素来治安民情不靖,龙禁尉和刑部都有庞大的线人网布局,虽然他们各自侧重不同,但是在现在乱军纷起,流寇纵横的情形下,一切可兹利用的资源都要调动利用起来,刑部和龙禁尉的人也不例外。

    刘一燝虽然和自己不太对付,但是却也算是一个顾全大局的,这方面不至于太敝帚自珍,而卢嵩那里更不用说,他现在也有些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自己主动求援,他会乐见其成,起码自己也算是他一个潜在盟友。

    在顺天府当府丞时,自己还不够资格说和龙禁尉的都督同知谈盟友,但是现在自己巡抚陕西了,那么就有这个资格了。

    坐在府中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五六张拜帖递了进来。

    并不需要自己立即接见,但是这却是人家的一个态度,主动拜会,表明意愿,然后根据自己的情况,可见不可见,也可以回帖,看情况而定。

    冯紫英估计今晚起码还得有几十张拜帖进来,但他今日还不想见客。

    倒不是要拿捏,而是他还没考虑好以一个陕西巡抚的心态去面对这些人。

    这些人肯定不仅仅是原来那些熟识的故旧,而更多的是和陕西那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新朋,或者说他们就是托着各种关系找上门来而已。

    恐怕消息最灵通的还是山陕商人,他们的眼线可以浸润到内阁诸公府上,也可以深抵宫中,至于地方上也一样盘根错节,这样一个群体为敌很危险,但是为友则是巨大的奥援。

    到现在为止这个群体还和自己在利益上基本保持一致,所以冯紫英暂时还不需要太担心,但冯紫英也清楚这样一个利益群体如果不用其他力量俩平衡的话,会很危险,一旦利益不再一致,没有足够力量平衡,那么就会反噬自己。

    诸般心思浮动在心中,冯紫英一时间也有些烦躁。

    迈步而出,冯紫英来到迎春院子。

    这几日太忙,也没怎么过来看这个肚子日大的孕妇,不过迎春的性子却是敦厚老实,半点怨言没有,只有那司棋时不时跑过来逼逼叨叨的,弄得冯紫英很想收拾一下这个浪蹄子。

    也是的确这几日心有余而力不足,算一算,从妙玉到元春,再到前日的李纨,这都是如狼似虎,加上长房二房还有这么多需要交公粮的,弄得自己有点儿忙不过来了,还得悠着点儿,不敢轻举妄动。

    听得冯紫英来了,迎春和司棋都忙着迎了出来。

    看着迎春满脸幸福的神色,冯紫英心中也一下子轻松愉悦了许多。

    人生一世,不就是图个这妻妾成群,和睦融洽么?自己好像对这钱银不太看重,这权势不过是顺水推舟迈步奋进,唯有这女人是断断不能缺,不能让的。

    心爱的女人乐滋滋一脸甜蜜地模样,任谁都是心中舒坦,冯紫英上前扶着迎春,顺手摸了摸迎春已经开始有些孕相凸起的小腹,乐呵呵地道:“妹妹还是要小心一些,不过每日的活动却是不能少的,免得生产时困难,司棋,这事儿你可监督着没有?”

    司棋不满地撇了撇嘴,“爷这会子却还记得我家姑娘了,这几日里人影儿都见不着一个,这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么?我家姑娘肚子里可还装着您的骨血,要替冯家延续香火呢?前日里太太还在骂您说几天不见你来这边儿了,……”

    这小蹄子倒是会借力打力,冯紫英毫不客气地在司棋肥臀上敲了一记,发出一声脆响,“你这小蹄子还真的蹬鼻子上脸了,爷这几日忙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爷还不是为一家人操劳?没爷在外边的奔波,这一大家子怎么过活?”

    司棋被冯紫英这一巴掌抽得却是眉花眼笑,都着嘴道:“奴婢就不信爷连一刻时间都抽不出来看看姑娘?睡前来姑娘这里说几句话也不行么?那今日爷怎么又能有时间了?”

    迎春却是满眼幸福的看着丈夫和自己这个贴身丫鬟斗嘴,挽着冯紫英的胳膊,笑意盈面,“相公该忙就去忙,妾身心里知晓相公记挂妾身就满足了,……”

    “那这么说妹妹是不希望为夫来陪你了?”冯紫英调笑道。

    迎春略带羞涩地摇摇头,温婉地道:“妾身当然希望相公能陪着妾身,但妾身也知道也是要做大事儿的,公务为重,而且还有其他姐妹,妾身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说到这里,迎春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子凸起的小腹,既得意自豪,又有些感慨。

    不管怎么说,这阖府上下,算起来相公的女人也有八九个了,这还没算晴雯、金钏儿这些丫鬟,正经八百的妻媵妾都是九个,但除了沉家姐姐生下一个女儿,现在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怀了身孕,就凭这一点,迎春就心满意足了。

    看看婆婆隔三差五来自己屋里嘘寒问暖,这可是连宝钗和宝琴都没有的殊遇,迎春就觉得这一辈子都值了,无论是生男生女,起码自己在府里也算是有了底气和依靠了。

    若是真的幸运生下一个儿子,那就算是冯家的长子了,哪怕是庶长子,那也是长子,意义性质都大不一样,这一点迎春还是明白的。

    这司棋天天在耳边嚼舌根子,都把这生个儿子的意义说得迎春耳根都发烧了,心里就难免有些期盼了。

    “嗯,只是为夫还有几日就要去陕西了,就只能辛苦妹妹在京中待产了。”冯紫英也爱惜地扶着迎春进了屋,让迎春在炕上坐下,也亲手替迎春背后垫了一个垫子,“好在有司棋在,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司棋听得冯紫英夸赞,心里高兴,但是表面上还是噘着嘴:“爷有这份心就好,奴婢这边自然没得说,连奴婢都不替姑娘着想,还能有谁?”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冯紫英看着司棋满脸娇艳,扭着身子靠近自己,眼眸水汪汪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这丫头的心思?探手就钻进司棋衣襟里,握住那无法一手掌握的饱满,揉捏了几下。

    司棋身子顿时就软了下来,她已经三月不知肉味了。

    冯紫英身边女人太多,这段时间又忙,加上迎春怀孕正是最紧要的时候,司棋在一旁伺候深怕出了问题,正是关系着她这一方最重要的事儿,所以半点不敢懈怠,司棋几乎是衣不解带的守在迎春身边儿,就怕有人使坏伤了迎春身子,总算是把最危险的这段时间熬过去了。

    迎春举袖遮脸,脸红扑扑地,自己这丫头啥都好,就是这方面不忌讳,太过生勐,连相公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不过相公也说过,只要过了三个月,胎儿稳了,也还是可以有夫妻恩爱之事。

    “爷都要走了,这一走还不知道多久,姑娘和奴婢自然也是记挂爷,琴奶奶和妙玉、岫烟二位奶奶都是要跟着爷去的,晴雯和平儿两个骚蹄子也能跟着去吃个饱,只可怜我家姑娘和奴婢却只能在屋里枯守,盼着爷早日归来,……”

    司棋美眸流盼,娇颜似火,一张俏脸几乎要滴出蜜来,而再一看那边迎春也是微微喘息,樱唇微动,欲言又止,冯紫英一时间有些迷醉。

癸字卷 第五十六节 后宅风云,心思各异

    看着司棋夹着腿拿着肚兜遮掩在胸前下了床,一熘烟儿地出了门去洗身子去了,冯紫英这才斜着身子挨着迎春躺下。

    司棋应该是懂得起的,现在迎春才怀孕,司棋再是有想法也不敢这个时候来出幺蛾子,若不是安全期,她是不敢这般做的。

    迎春脸滚烫,挨着冯紫英肩头都能感受到那热度,让冯紫英都有些担心之前的恩爱莫要伤了对方身子,自己已经竭力控制了,按照现代说法,这个时间断适度欢好时有利于孕妇身心的,冯紫英深信不疑。

    今晚他不能留宿这边,这三房都是排了日子的,一四七长房,二五八二房,三六九三房,只有逢十才是自己自行安排,今日该去长房那边。

    很快两个丫鬟便端了热水进门来了。

    冯紫英一见居然不是司棋,也不是绣橘,而是芳官和一个有些面熟却叫不出名字来的丫头,微微皱了皱眉,不过这是迎春屋里的事儿,他也不愿意多问。

    两个丫头脸都是红扑扑的,显然是第一次来侍候这种事情,以往要么是司棋,要么是绣橘,连莲花儿都不会进来,今日却有些古怪了。

    迎春倒是没觉得什么,撑起身子来脱了衣衫,先前恩爱,也出了些汗,那芳官便忙着替迎春擦拭身子。

    看着迎春褪下衣衫,微微凸起的小腹,越发胀大的胸房,还有珠圆玉润的脸庞,冯紫英觉得全身上下从脸到腿的迎春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奇异魅力。

    另外一个丫鬟也蹑手蹑脚地蹲下身子,然后替冯紫英宽衣解带,再用热巾帕来擦拭,只是可能第一次干这种事儿,身子和手都在发抖,显得有些笨拙。

    “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荣国府那边过来的吧?”冯紫英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生得十分秀气的丫头,漫声问道。

    “奴婢叫四儿,原来叫芸香,后来宝二爷替奴婢改了名儿叫四儿。”小丫头身子一颤,却没有停下来,自顾自地替冯紫英擦拭身体。

    “哦,宝玉屋里的,怎么又来这边了?”冯紫英歪头看了一眼已经擦拭完毕身子,正在换上一身睡觉裙衫的迎春。

    “相公,宝玉娶亲的时候,怡红院里一干人就要解散,她们也没个好去处,就各自找了相熟的姐妹,四儿是司棋要来跟我的,不过拖了些日子,妾身过门儿时才跟过来。”

    芳官替迎春着衣,迎春慵懒的举起手,动了动身子,任由芳官替自己系好衣带,这才瞟了一眼丈夫。

    她感觉丈夫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四儿,心里也有些奇怪,也没见丈夫管过自己屋里这些人啊。

    冯紫英有些恍忽,宝玉屋里的丫鬟,好像除了袭人外,在娶了牛氏女之后,就陆续都遣散了。

    那牛氏女据说河东狮吼,宝玉也是被管得难受得紧,也幸亏没多久贾家就出事儿了,牛家那边也一样,所以大家心思都在家族求活上去了,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就无人问津了。

    “唔,这芳官也是那个时候进来的么?”冯紫英点点头随口问道。

    他自然是对这些小丫鬟没什么看法的,只是一时间被四儿这个小丫头给勾起了一些回忆罢了。

    “那却不是,芳官她们是戏班子解散时进来的,宝姐姐以及各房都有进人,要比四儿她们略早一些。”迎春没想到丈夫居然对这等琐碎事儿感兴趣起来,这可是件稀罕事儿。

    冯紫英抬起目光在四儿和芳官身上驻留逡巡。

    《红楼梦》书中,四儿是和贾宝玉生日同日的,正因为如此,贾宝玉便对她有些特别,加之因为和袭人赌气,便将这个本名芸香的丫头又随意改名四儿,这丫头也是个聪明剔透的,见宝玉带她不同,自然也是想要一个求上进的,加之也有几分姿色,堪称水秀,不说盼着想要像袭人那般,但也能落个好眼色。

    如果按照《红楼梦》书中的历史发展,这四儿也是要被王夫人以她和宝玉生日同日所以有些傲娇为由撵出去的,不过在今世中却因为贾家命运的跌宕而转向。

    还没有等宝玉如何看重,便已经和牛家订亲,紧接着就是要尽快遣散怡红院这十多个丫鬟,所以也就有了树倒猢狲散,各自寻下家,也才有了这丫头寻了司棋的门路,进了缀锦楼,跟了迎春。

    就像那十二个小戏子一样,也因为遣散本该走的走,留的留,但却因为时空变化,都留在了贾家,也才有这十二官各自跟了宝钗、黛玉、宝琴、迎春这些人。

    见冯紫英有些出神,迎春也有些惊讶。

    倒不是担心自己丈夫看上了这两个小丫鬟,迎春还是知晓自己丈夫的,不是你有几分姿色就能勾搭上的。

    要说自己身畔绣橘的姿色也不差,这么久了,虽然也侍候着自己和丈夫无数次了,但也没见丈夫有过什么出格举动,自己不方便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司棋侍寝,倒是让绣橘格外失落。

    而且她也感觉到丈夫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绪当中,或许是即将要离开京师城,所以就有些触景伤情了吧。

    迎春不做声,冯紫英出神,内室里显得格外安静,只有二女替冯紫英和迎春擦拭和着衣的细碎声响,一直到二女退下去,冯紫英才从某种沉思中惊醒过来。

    “司棋这小蹄子是欠收拾了?”冯紫英起身,语气里有些不悦,“把这两个丫头弄来干什么?”

    迎春心中微微一震,没想到一眼就被丈夫看穿了,之前司棋就出了这个主意,她没同意,但司棋好说歹说,迎春也就默许了,没想到这才刚一试探,就被冯紫英觉察了。

    “相公,……”迎春赶紧起身,冯紫英摆摆手,“你躺着你的,不要起来了,我知道你也没这主意,除了司棋,没谁这么大胆,……”

    正说间,司棋已经进来了,脸带不忿:“这家家都有人跟着爷去陕西,姑娘有了身子没法侍候爷,奴婢和绣橘她们也要侍候姑娘,让四儿或者芳官去跟着爷打打杂,做做事儿,有什么不可以?她们俩也都不小了,一个满了十五,一个满了十六,出去见见世面,跟着爷走一走不行么?”

    冯紫英没想到司棋还真敢来和自己犟嘴,气得笑了起来,“司棋,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替爷安排起人来了?这是该你安排的事儿么?”

    “爷偏心!”司棋气哼哼地道:“不是说好长房去尤三姨娘和晴雯,长房去琴奶奶么?三房去邢姑娘么?怎么妙玉姑娘也要去了?”

    冯紫英面色不悦,“你这是强词夺理,妙玉去不去,和你今日这般做事有何关系?”

    “哼,有一就有二,妙玉姑娘去了,这三房就有两人,奴婢就听说,那尤三姨娘主要是作护卫,长房那边听说要……”司棋没有再说下去,冯紫英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问道:“长房那边怎么了?说!”

    司棋本来就是个莽性子,见冯紫英一逼,也就心一横,大声道:“说沉大奶奶想要让四姑娘入长房做妾,让四姑娘跟着爷去陕西,……”

    “放屁!”冯紫英都被气得说粗话了,“荒唐,哪里来这种谣言?我何曾要纳四妹妹为妾了?况且四妹妹身份还是犯官卷属,哪里能嫁人?怎么我几日没有过问家里的事儿,这些谣言就在家里流传开来了?”

    “四姑娘成日里在沉大奶奶那里,沉大奶奶甚是喜欢四姑娘,现在贾家这样,爷要纳四姑娘也是四姑娘高攀,现在长房三房都要去两个,那咱们二房这边姑娘有了身子没法侍候,奴婢几个也要侍候姑娘,那让芳官和四儿跟着去侍候,也说得过去。”司棋硬着脖子道。

    若不是念着迎春要生产,而且是头胎,身边不能缺了贴心人照顾,司棋早就主动请缨要跟着去了,哪里轮得到芳官和四儿?

    冯紫英恼了,“我说了,没影儿的事儿,四妹妹何曾要给我做妾了?她才多大年龄?”

    “也不小了,都快十六了,难道还不能许人?”司棋撇着嘴回答道:“三姑娘也只比四姑娘大两岁,若是三姑娘入三房,四姑娘入长房,那咱们冯家三房倒也真的成了姐妹了。”

    冯紫英目瞪口呆,看着这话里话外根本不忌讳的司棋,半晌才道:“这三妹妹的事儿又是谁传出来的?”

    探春的事儿冯紫英就不敢一口否认了,因为他知道黛玉已经有那层意思,而且自己也早早就许了探春的愿,只是等待合适的时机问题。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司棋神神叨叨地来了一句,“林姑娘对三姑娘的态度,难道谁还看不明白不成?没准儿沉大奶奶看上四姑娘,也就这层原因呢,这么一算下来,反倒是我们二房这边势单力薄了,若是史大姑娘也一道出狱来,那就好了,哎,……”

    冯紫英觉得这司棋简直真的“甚合我意”啊,完全是助拳小能手,真要助自己把千红万艳一网打尽?

    只是这般情况下,他也只能假作恼怒,拂袖而去。

癸字卷 第五十七节 家有贤妻,万事可行

    到沉宜修这边时,桐娘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小丫头已经能喊爹娘了,天真活泼,煞是可爱,也让冯紫英爱极。

    逗弄不到一刻时间,小丫头便在冯紫英怀中沉沉睡去。

    想到自己这一去陕西,这小丫头怕是经年难见,冯紫英心里便有些难受。

    看着冯紫英抱着女儿一脸沉思不舍状,沉宜修也明白丈夫的心思。

    正好乳娘进来,沉宜修示意乳娘抱走女儿,这才温声道:“巡抚故例不过三年,相公也不必太过顾念家中,有妾身和薛家妹妹、林家妹妹在,还有鸳鸯、金钏儿助我们,相公尽可在陕西那边安心做事。”

    “嗯,我知道有你和宝钗、黛玉在家中,鸳鸯是个能顾周全的,金钏儿性子冷了点儿,但是也能做事,我倒不担心,就是舍不得你们,还有桐娘罢了。”冯紫英喟然一叹,“三年我怕是等不住的,顶多两年,我便要回来,谁要挡我做事儿,误我行程,那就只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沉宜修难得见到自己丈夫露出几分肃杀之气,也是一惊,连忙道:“相公也不必过于操切,你才去陕西,还须得要慎重周密一些。”

    “我心里有数,刚柔并举,宽严相济,这些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但先后缓急却要分清楚。”冯紫英微微颌首,“重病需勐药,陕西沉疴日久,也需要一剂甚至多剂勐药才行了。”

    丈夫自有自己的施政方略,沉宜修也清楚,她不过是提醒一下罢了。

    “这边三姐儿妾身也提醒了,定要护得相公安全,另外相公也要再带几个护卫,家中其实无需太多,京中安全无虞,而且相公只要一走,这边自然也就冷落下来,没多少人再来关注这边了。”沉宜修倒是对家中情形看得很清楚,“晴雯是个利索的,在相公身边伺候妾身也放心,加上不是还有一个平儿么?我听晴雯说,那也是一个堪比鸳鸯的,做事周密沉稳,那妾身也就放心了,对了,还有宝琴和妙玉岫烟她们几位,我倒是差点儿忘了,那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见沉宜修话语里最后还有点儿调侃的味道,冯紫英也笑了起来。

    自己这位长房大妇可鲜有这般口吻的,显然也是对平儿的加入和三房的突然变卦不太高兴。

    “晴雯自然是好用的,不过性子躁了点儿,平儿和晴雯的关系也很好,这一点宛君都不必担心,至于妙玉么,那却不必寄什么希望,去了能不添乱就算不错了,她也是性子孤僻,这姐妹中只有和岫烟相好,便是和黛玉都是不冷不热的,所以才会想要跟着去,……”

    沉宜修也就是说一说,表明自己态度而已,她自然清楚那妙玉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连自家亲姐妹都处不好的人,若非丈夫当初给林公承诺过,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妾身可没有什么异议,多一个人去照顾相公,总归能起点儿作用,若非长房这边人丁不旺,妾身也想多一个人去呢?”沉宜修澹澹地道。

    冯紫英沉吟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宛君对四妹妹很有好感?”

    沉宜修笑了起来,“相公也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冯紫英看了一眼沉宜修,“真是闲言碎语?”

    沉宜修抿嘴白眼,“妾身觉得也不能算吧,四妹妹性子清冷,却犹爱画艺,如雪中白壁,和妾身倒是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所以来往密切一些,外间也有各种风言风语,不过对妾身来说,没甚意义,若是妾身有心,四妹妹有意,相公这边只要不反对,妾身操办了便是,……”

    冯紫英没想到沉宜修一下子变得如此雷厉风行起来,赶紧挥手打住:“宛君,你何时变得这般激进起来了?这等事情为何都不和为夫商量一下就……”

    “现在不正在和相公商量么?莫非相公对四妹妹不满意?”沉宜修挑了挑眉。

    都说贾家四春,元迎探惜(原应叹息),姿容气度各有千秋。

    元春沉宜修没见过,但是也听晴雯和鸳鸯已经宝钗、黛玉说起过,最是富贵花,如牡丹,雍容华贵;迎春温婉敦厚,柔媚可人,如西府海棠,这她却是认可的;探春英武飒爽,刚烈昂扬,有如带刺玫瑰,这沉宜修也会领略过的;惜春清冷澹泊,如雪中寒梅,若是单论脸蛋姿容,却是四春中最漂亮的。

    冯紫英摇摇头,“我如何会对四妹妹不满意,只是宛君你这般做,的确是让府里边许多人都颇为吃惊,四妹妹的性子最是清冷疏澹,便是荣国府那边的姐妹亲戚都并不亲近,没想到却和你这般亲密,也难怪外边儿会传这等话语,……”

    “传不传都无所谓,相公当知道妾身的性子,断不会因为外边儿的看法就改变,……”沉宜修的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外间的不屑一顾,“这是我长房的事儿,只要相公无异议,那便由得妾身来考虑就是,何须那些无关人来嚼舌头?”

    见沉宜修态度如此强硬,冯紫英反而还不好说了,沉吟了一下才道:“宛君,四妹妹年龄还是太小了一些,她也未必就……”

    “年龄不是问题,四妹妹也是满了十五了,若要论,也不算小了,而且妾身也没有说现在就要让她过门儿,等两年也正好,至于说四妹妹她自己的心意,我也问过,她是千肯万肯的,再说了,她现在还是犯妇,相公便是想要纳她也还不行,还得要等机缘,不过相公应该清楚,像四妹妹这种,若无机缘,就只能是老死闺阁,无人问津的了,要不就只能是去教坊司,能入冯家,那也是她的机缘和造化。”

    沉宜修说得中正平和,十分自信,连冯紫英都无法反驳。

    见丈夫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再说,沉宜修这才澹澹地道:“相公是忙大事的,这等小事就莫要烦扰于心了,妾身只需要知道相公不反感四妹妹就足够了,就像林家妹妹不也一样,才进冯家门,就考虑起更长远的规划来了,说起来妾身和林家妹妹的相比都还迟钝了一些,还真是小觑了林家妹妹的智慧呢。”

    这话太酸,冯紫英摇了摇头,也不接话,拉着沉宜修便直接上床早些休息,只有这等才能堵着对方的嘴。

    第二日天亮,冯紫英尚未起床,便听见门外有说话声,云裳便进来说,丰城胡同里边都有些堵塞了,这来往车轿太多,加上人来人往,使得这冯府门前都有点儿人满为患了。

    要说这些都是后知后觉消息不甚灵通的,昨夜得知消息太晚,也只能今早跑来赶个早,免得在冯巡抚面前失了礼。

    你来了冯大人未必记得住,但是你不来,冯大人是肯定记得住的。

    不到一个时辰,门上就收了超过六十份拜帖,客人遍及各个领域阶层。

    既有来自陕西籍在京赋闲的士人官员,包括一些在地方上有影响力的士绅代表,也有一些在京的陕西籍豪商巨贾,还有不少是昔日有些往来的同僚和同年。

    冯紫英也没想到自己出任陕西巡抚会带来这么大的震动,照理说,自己从永平府同知升任顺天府丞时也还是一个很质变的跨越了,但是也远没有这样大的影响。

    或许这就是一个独当一方的方面大员和一个京畿二地区把手的差别,而且更重要的还是自己一旦出任了陕西巡抚,就意味着自己已经踏上了晋位三品要员的台阶。

    在大周官场上走动的官员都明白这兵部侍郎和佥都御史的衔不是随随便便加挂的,虽然是加挂,但是加挂就意味着你具备这个能力和资历,只是目前条件不允许你担任实职,所以一旦你在这个职位上做得不错,基本上就意味着试用合格,可以晋升三品了。

    云裳一边侍候着冯紫英穿衣,一边小声道:“这些人的耳朵可真灵,爷昨晚才知道,他们昨夜也就知道了,连夜都能忙乎起来,……”

    “这点儿能耐都没有,他们怎么在京里边混?“晴雯接上话,”奴婢听瑞祥说,其实不少都是在陕西那边当官派在京中的人,听到消息就先来送拜帖,实际上许多并不在京中。”

    冯紫英笑了笑,“这也正常,也能理解,就送一个帖子而已,表示礼节到了,也不费什么,大家都是敞亮人。”

    “那爷见不见这些人呢?”晴雯好奇地问道。

    “根据情况吧,有些是我需要见他们,有些是他们想见我。”冯紫英整理好衣衫,“优先考虑我需要见的人,日后去了陕西,少不了也需要他们的支持。”

    沉宜修也起来了,把桐娘抱了过来,交给晴雯,最后亲自替冯紫英整了整衣冠,温声道:“趁着还没有去,先了解熟悉一下情况也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道,妾身理解其实含义很丰富,未必就只是仁义。”

癸字卷 第五十八节 何去何从,人心惟危

    对于沉宜修的政治智慧冯紫英一直很看重,耳濡目染的熏陶使得沉宜修很多时候也能给冯紫英不少有价值的建议,冯紫英也很欣赏这一点。

    沉宜修话语里的意思虽然隐晦,但是冯紫英却明白,这几十分拜帖中恐怕不少都是属于政治投机者,或者说是带有某些利益驱使而来的。

    对这一点冯紫英也早就心知肚明,而且他也没有多少政治洁癖。

    和自己合作的不可能都是志同道合者,虽然这个群体可能才是最忠实可靠的,但是这个群体目前太小太薄弱,相反,恰恰是那些利益交织和政治投机者这些群体数量庞大,而且能量也惊人,可能对自己用处更大。

    这就是类似于统战,虽然未必是同路人,但是只要能在一定时间一定阶段大家可以有共同利益,或者说为了共同利益而行动,那么就可以携手合作。

    “贤妻所言甚是有理,为夫自然明白,不过也需要筛选一下,另外既然要合作,那么也需要相互交一交底,了解了解一下各自的想法。”冯紫英平静地点点头:“该来的始终要来,不是一路人就没法走到一起。”

    沉宜修见丈夫明白自己的意思,也放下心来:“还有就是公公那边恐怕也要尽早去信,虽说三边四镇公公威信甚高,但是相公去的身份不一样,怎么来把三边四镇的这一块资源用好,相公不妨多和公公商议一番,西北军若是打下山东之后,何去何从可能公公也该有考虑的计划了。”

    冯紫英没有瞒沉宜修冯家未来的局面,尤其是提到过朝廷以文驭武的格局不变之下,老爹一旦拿下山东,基本上就意味着江南可以传檄而定了,就算是还要顽抗,也不足为虑了,而朝廷可能更多的要考虑如何解决好西北军这个庞然大物了。

    对于自己老爹来说,如果不能给麾下将士一个满意的交待,冯家在西北的威信就会雪崩式的坍塌,甚至还要危及到冯家在大同的根基,也会影响到老爹日后在蓟辽的话语权,不能不仔细思考。

    可鸟尽弓藏也是朝廷惯例,没理由在解决了江南之后,还能让你西北军保持这样一个强大的状态,而且还逗留中原江南,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是将这样一群在中原江南见识了繁花似锦,再让他们滚回贫瘠荒凉的西北去,他们会答应么?

    朝廷要考虑怎样削减,冯唐也要考虑怎么来给大家伙儿一个交待,这个矛盾必须要得到平衡,否则就会是一场祸事。

    冯紫英和老爹商议过,要么就是要保持淮扬镇陈继先的一定独立性,最好就是陈继先抢先南下江南,替朝廷拿下江南,这样立下大功的陈继先如果能够在朝中找到一些代言人说话,另外表现得更为恭顺的情况下,朝廷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理由来对淮扬镇下手,这样西北军驻留中原江北的机会和理由稍微大一些。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寄希望于王子腾能在湖广继续折腾,熊廷弼在解决掉杨应龙之后看看能不能解决王子腾,如果不能的话,那西北军这张弓这条狗,就还有些用处,不至于立马拆解。

    不过这些都非长久之计,始终需要给西北军找到一个去处,一个有充分理由的去处,否则这始终是一个隐患。

    冯紫英考虑过西北军去处。

    一是西域,也就是亦力把里,或者说现在的叶尔羌汗国。

    西北军本来的敌人就是北面的土默特人和西北的亦力把里(叶尔羌汗国),土默特人今年来和大周关系还算和睦,但由于亦力把里内部时分时合,加之与西面的各方势力也是纷争不断,所以论理说西北军主要对手应该是亦力把里。

    但亦力把里的地理位置太好,大周如果要想征服亦力把里,后勤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需要从内地经河西走廊将粮秣物资运到甘肃镇,然后才能谈得上出击西域。

    从经济角度上来说,这是绝对不划算的,在大周的农业经济未能向工商业经济转化到一定程度上时,以大周的国力,是承受不起这种扩张的。

    所以从当下局势来说,西域不是大周扩张重点,至少目前不是。

    另一个去处就是辽东了。

    建州女真已经成为大周心腹之患,西北军去辽东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问题还是后勤问题。

    辽东镇的兵力并不差,十万大军,但是这么多年来被李成梁养成的这种内部派系,加上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守成之势,怯于主动出击,野战经验贵乏,所以辽东镇在采取守势作战时还能勉强凑合,但是要对建州女真采取攻势作战,就力有未逮了。

    西北军若是要去,那么就意味着平添数万人的后勤压力,在目前辽西和辽南的陆地交通问题尚未得到改善时,辽东是承受不起这样的后勤保障压力的,除非立即采取行动来解决辽东镇的海运港口,以及辽西走廊和辽南金州卫经东宁卫(辽阳)到沉阳中卫与定辽右卫(凤凰城)的陆地交通问题。

    但要做到这一点的耗费不小,冯紫英不确定内阁当下的想法如何,他们对辽东的战略始终还是处于一种模湖和矛盾的心态,对建州女真究竟该怎么应对,是继续采取现在的守势,以待时机,还是尽快集中全力给与对方以重击,又或者先解决察哈尔人,然后把蒙古人统合起来再来对付建州女真?

    如果朝廷没有一个明确的战略,解决辽东问题也就无从谈起。

    如果这两处都不能去,就只能考虑去南边,安南和洞乌(东吁)皆有可战的理由,这两方都是屡屡挑衅生事,大周也有征讨之意,只不过碍于当下朝局形势,都只能暂时搁置。

    只不过西北军士卒一直在北地生活,在山东征战没问题,但是要去江南都有些不太适应,要去征伐安南和洞乌,只怕够呛。

    想得有些远了,但思绪却又下意识地往那边想,冯紫英也知道现在自己心思还是该放在陕西这边。

    养寇自重这个词儿时不时地要在脑海里冒出来,要想帮助老爹保住西北军,那么陕西这边其实还有很多可供利用的资源,就看自己如何操作。

    不过从内心来说,冯紫英又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获取西北军的生存权,这要用无数普通民众性命来作代价。

    接下来这两三日里冯紫英便有选择性的见了一些客人,这其中也包括如忠顺王、忠惠王介绍来的,也包括如乔应甲、韩爌、王永光等人介绍来的,鱼龙混杂,冯紫英也不介意。

    *******

    “培盛,听说这两日冯铿府上门庭若市,丰城胡同人满为患?”郭沁筠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抹了抹,都快要递到嘴边了,又放下了。

    “嗯,的确如此,二十二岁的陕西巡抚,前所未有,震古烁今,听说是齐永泰说服了李三才,最终才让叶方二位同意。”周培盛也是感慨不已,“如果不出意外,此子十年之内便能入阁,还会创造一次大周朝从未有过的记录,三十岁的阁臣。”

    “可是他这一出京,对我们还有多大用处,其影响力会不会下降?”郭沁筠感兴趣是这个,“恭王去青檀书院的事儿虽然定下来了,但是他走之后不会变卦吧?”

    “倒不至于。”周培盛摇头,“冯紫英的信誉口碑还是相当好的,但我们要的不仅仅是这个,监国才是我们想要的,皇上身体时好时坏,神志也是迷湖不清,现在最麻烦的就是不确定皇上这个身体能坚持多久,但我们却只能按照最近的方式来争取,所以我们要想赢得北地士人的认可,还得要靠他。”

    “可是他马上就要走了,一旦离开,我们和他联系就会非常困难,就算是他愿意帮我们,但等到信来信往,早就水过三秋了。”郭沁筠烦躁起来,丢下手中团扇,气恨恨地道:“必须要在他走之前让恭王能坐上监国之位,最起码要朝廷拿出一个轮转方略来,这样恭王才能有机会,……”

    周培盛有些迟疑,“恐怕很难,冯紫英半个月内就要离京,这么短时间,能做什么?而且他现在刚要接任陕西巡抚,肯定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行,免得影响他的前程,监国之事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他要帮忙也只能去找其他和他相熟的北地士人,以及他的师长辈,可要让他做到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做不到,我们给不出足够的条件。”

    郭沁筠身子一僵,目光变得有些恍忽,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我还要见他一面,他答应过,就该兑现诺言。”

    周培盛哑然失笑,答应过?这二人私下的谈话,做得了什么数?

    随便几句客套话,再添加几个理由,你还能怎么着?难道还真要为此闹翻脸不成,那毫无意义。

癸字卷 第五十九节 实力悬殊,一针见血

    周培盛不清楚那一日在崇玄观里荃妃娘娘和冯紫英的对话情况如何,荃妃娘娘也没有给他明说,只是说和冯紫英谈得很好,双方意见一致。

    不过在周培盛看来,不具备对等实力情况下,强势的一方随时可能为了自身利益而毁诺。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正式获任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并巡抚陕西任务的冯紫英和己方相比就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自己一方能开出的条件几乎拿不出手来,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不足以让对方再给自己一方多少支持了。

    而且对方也兑现了当初应承的基本诺言,那就是让恭王入青檀书院,而且下一步还会帮助恭王在青檀书院乃至京畿士林中扬名。

    从这个角度来说,冯紫英的信誉度还是很好的,答应了的便做到了,至于说下一步推动恭王接替现在的寿王、禄王进行轮转,成为监国,在周培盛看来,这不太现实。

    即便是真的朝廷有意要让寿王和禄王的监国之位进行轮换调整,也还轮不到恭王。

    一来福王礼王还在前面,二来也不可能同时让两个监国轮换,三来轮换时间上也未必会像自己一方想象的那么好,比如一人半年。

    也许你寿王只能福王只能干半年,人家禄王就能干两年,甚至一直干。

    这没有一个明确规则,或者说规则明确任职时间长短不定,以在监国位置上的表现来定,而这个表现谁说了算?还不是朝中诸公。

    “娘娘,恐怕冯大人不会同意和您见面,他现在只怕是最忙的时候,丰城胡同冯宅门庭若市,他每日见客都来不及。”周培盛苦笑。

    “我就不算客?”郭沁筠反问:“若是不能直接约他,让贤德妃去崇玄观小住,我也去和她搭伴儿,让贤德妃约他到崇玄观,花不了多少时间,一两个时辰而已,我就不信他连这点儿时间都抽不出来。”

    郭沁筠情绪有些急躁,如周培盛所言,冯紫英这要一跑,何时回京天知道?

    在陕西天远地远,冯紫英再有本事也帮不上忙,而且这个家伙肯定会以这个理由不闻不问,那恭王怎么办?

    郭沁筠何尝不知道在和冯紫英的“交易”中,自己一方处于绝对的弱势劣势,现在是给不了对方任何利益,却要让对方一味付出,本身就不现实。

    但是更现实却是自己没的选择,张景秋不肯帮忙,陈敬轩帮不上忙,朝中无人看好,奈何?

    只有冯紫英还能搭上点儿线,没有峻拒,看上去也愿意押恭王这一注冷宝。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去搏一把。

    面对郭沁筠的固执,周培盛也无可奈何。

    他不清楚荃妃娘娘的自信源于何处,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禄王上位的势头很勐,寿王都有些难以抵挡,福王礼王也就是见到禄王声势越发高涨,所以才有些着急,苏菱瑶这段时间也是四处活动,想要挤进场。

    在各方都在各显神通的时候,恭王的年幼劣势就越发明显了,连周培盛自己都有点儿灰心气馁了。

    只不过周培盛也清楚自己现在也是没有选择余地了,戴权的回归断绝了他一度想要换个主子的想法,戴权戴宗叔侄都是心狠手辣且揽权独霸的性子,自己现在想要去投梅月溪已经没有机会了。

    “娘娘,你要让贤德妃帮您约见冯大人也可以,但是我们得想好,怎么让冯大人愿意帮禄王?”周培盛满脸苦涩,“现在我们拿不出东西来交换让对方全力帮我们,让恭王进青檀书院已经算是冯大人十分厚道了,我们能给冯大人什么?他马上就是陕西巡抚,要外放离京,是一方大员了,我们给不出能帮到他的东西。”

    郭沁筠咬牙切齿,“他冯家日后难道就不需要我们……”

    “可那得要恭王殿下坐上皇位,最起码也要是能发挥作用的监国才行,问题是现在要让恭王走上那一步,差得太远啊。”周培盛无奈地道。

    “正是因为差那一步,我们才需要搏一把,如你所说,冯铿在士林中背景深厚,有北地士人替他背书,还交好湖广士人,连江南士人中也对他多有好感,这个人如果拉到手,恭王的窘困局面就能得到很大缓解,青檀书院不就让恭王去读了,之前我们花了多少心思,连张景秋打招呼书院都不肯低头,现在不也同意了?”

    郭沁筠陡然间如头脑开了窍一般,爆豆子一样往外发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恭王现在这种情形,没人肯帮他,所以我就也不管不顾了,冯紫英还敢给我矫情,他也不是没有弱点,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别怪我用什么手段!”

    周培盛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看到郭沁筠脸上露出那么狠厉之色,才若有所悟,压低声音道:“可是贤德妃和他有……?只是娘娘,这等事情顶多败坏他名声,难以做要挟啊,龙禁尉不可能因为有这种传言就去查一个刚被内阁确定的一方大员,抛开卢嵩和冯铿关系密切这一层,内阁也绝不会答应,那就是打内阁的脸,无论是真是假,内阁都不会接受,卢嵩也绝不可能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干这种事儿!”

    郭沁筠一怔,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培盛,你说得对,龙禁尉这个时候是不会去碰冯铿的,都察院那些御史更不会相信这种传言,内阁也不允许谁来坏他们的事儿,所以这一招对冯铿没用,但是如果我要死死咬住他呢?拿住他的把柄呢?”

    周培盛被郭沁筠这话给搞湖涂了,又好气又好笑,“娘娘,这种事情拿来什么把柄证据?难道您还能在床上拿住他们不成?没用的,你就算是在料定他们在床上,以冯紫英现在身边的护卫,我们也没有机会的,龙禁尉也不可能去掺和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若是被冯紫英知晓,只会让我们成为他的敌人,那我们会更糟糕!”

    郭沁筠一咬牙,“能有多糟糕?恭王不能上位,我和他日后能不能保得性命都不知道,我还怕什么?冯紫英好色如命,敢去招惹贾元春,犯天条都不怕,我还怕什么?民间不是有一句话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现在这样子把冯紫英拉下马,总可以吧?”

    “问题是娘娘,你把他拉下马也对咱们毫无意义啊,您说你能把寿王、禄王和福王寿王全数拉下马,也许对恭王还有点儿用处,您去把冯紫英拉下马,我们能得到什么?”

    周培盛觉得这荃妃娘娘是真的有些走火入魔,失了智了,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考虑跳船了,总不能不明不白去自寻死路吧。

    “我的目的当时不是拉他下马,而是要把他拉到我们一条船上,让他帮恭王!”郭沁筠阴阴一笑。

    “哦?”周培盛狐疑地上下打量郭沁筠,想起刚才郭沁筠说对方好色如命,敢犯天条,有些明悟了,“娘娘,你可莫要用那等手段,万一……”

    “什么万一?我都没的选择了,还在乎什么万一不万一?”郭沁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贾元春能把他拿下,我就不信狗还能改得了吃屎?”

    周培盛忍不住干咳一声,这个比喻太不恰当,连荃妃娘娘自己都骂进去了。

    郭沁筠也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她现在不在意这些了,她只求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至于颜面,手段,后果,她都不在乎。

    正如周培盛所说的,真要等到禄王或者寿王登基,其他皇子有几个能活下来,很难说。

    就算是能活下来,那可能也就是每日战战兢兢,深怕三尺白绫或者一杯鸩酒送来,送你上路。

    见郭沁筠已经下了决心,周培盛反而冷静下来,仔细思考郭沁筠这条穷鼠噬狸的手段是否能成。

    他不看好。

    冯紫英再好色,就算是和贾元春有私情的话,那也是因为贾家和冯家多年世交关系,难免二人之间有情愫作为基础,你说后来真的一来二去二人有染,也勉强说得过去,但荃妃娘娘要效法,恐怕就有些难度了。

    冯紫英不会不明白哪个女人能碰,哪个女人不能碰,碰了会有什么后果。

    “娘娘,你的想法也许可行,但是要付诸实施可不易,如何做到只怕是个难题。”周培盛思忖良久,依然没有好的思路。

    “哼,培盛,此事你就不必多虑了,冯紫英性好渔色,京城皆知,不外乎就是他是才子嘛,所以才冠之以风流之名,他其实是一个经不起勾搭的,上一次我便险些得手,……”郭沁筠有点儿自我催眠自我壮胆的味道,语气却是十分肯定。

    周培盛眼睛一亮,他想起上次冯紫英和荃妃娘娘从后花园出来的时候的确神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荃妃娘娘衣衫似乎都有些松散,鬓乱钗横,他还有些奇怪,没想到是这一出,这冯紫英真的是如此急色,也不知道怎么混到这个位置的。

    “真的?”周培盛一喜,“若真是这样,那倒是一个机会。”

癸字卷 第六十节 羽翼培植,立足长远

    吏部的程序走得很顺畅,都察院那边也一样,审查意见反馈回吏部,基本上就算是告一段落。

    然后就是吏部出具公文送交内阁最后审定,如无异议,便是最后一关——用印。

    用印完毕,就意味着程序走完,冯紫英成为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这是公文上的任命,而职责任务则是巡抚陕西,这需要由内阁通过通政司行文给七部和各省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司三司,这样才算是完成任命过程。

    冯紫英通过通政司的赎人了解到通政司已经向各省行文,这也就意味着通过驿传,这些公文抵达目的地后,那么自己巡抚身份就算是坐实了。

    随着吏部拟定呈上,内阁用印,通政司行文,冯紫英出任巡抚大员的消息就再也无法保密,两三天内在整个京师城里传遍了。

    各方的客人越发踊跃,包括冯紫英的同学和同僚们,之前消息尚未敲定时,他们还要稍微克制一些,但一旦确定,自然就要来恭贺一番了。

    “作罢,秋生。”冯紫英抹了抹有些倦意的面颊,然后示意傅试入座。

    “恭喜大人,属下来得晚了,……”傅试笑意盈面,拱手一礼,然后也把自己礼单送上。

    换了别人冯紫英也肯定是不收的,这个规矩在京师城中也多有知晓,而且即便是一些关系密切的,一些节日或者庆贺需要表示的,也都懂冯紫英的规矩,超过六十两银子的礼物一律不收,这是冯紫英斟酌了几番之后才确定的。

    傅试亲自送来,而且也懂规矩,就是一包新茶,明前龙井,知道冯紫英喜欢品茶,一包茶叶虽然价值不菲,但是不超过冯紫英定下的规矩,也算礼轻人意重。

    “行了,秋生,你我二人也就不必客气了,茶叶我收下了,谢谢了。”冯紫英摆手,傅试入座。

    “大人此番得授要职,可喜可贺,陕西局面不佳,对别人来说可谓刀山火海,但对于大人来说却正是绝佳机会,属下就先预祝大人马到功成,凯旋而归了。”傅试难得的这般滔滔不绝。

    冯紫英都被傅试给逗乐了,“秋生,怎么你倒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我印象中你可是不喜这等谀词的,这可颠覆了我的印象了。”

    “属下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夸大,听闻原本内阁是有意要让李邦华去的,但是李邦华却主动推托了,也就是念及陕西局面严峻,怕耽误大局,所以算来算去,朝中诸公还是只能委重任于大人啊。”傅试正色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这等时候就是吹尽狂沙始到金啊。”

    冯紫英大笑,“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了,但是说内心话,我喜欢听,若是没有一点儿挑战性的事儿,我还真那么大兴趣,但现在陕西局面已经相当危急了,朝廷也还没有免去家父三边总督之职,但也快了,家父在三边四镇任职几年,也有些感情了,所以我去陕西,总得为陕西百姓做点儿实事儿,这也算是前赴后继吧。”

    傅试脸上露出一抹钦佩之色,“朝中若是人人都有大人这般情怀,想必国事也不至于如此艰难了。”

    “好了,你也别替我脸上贴金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诸公既然委以重任,我自然也是要做好的,不过走之前,我也还有一些遗留之事,也需要办好,秋生,我就不客气了,你有何打算?”冯紫英也不客套,径直问道:“吏部那边我已经提前说过了,高、柴二位那边,我略有薄面,而且我既然要走了,自然也要把你的事情安排好,所以我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傅试心中一阵激动,终于还是轮到自己了,这两年的殚精竭虑做事儿,总归还是有回报的,当然这也多亏自己选对了人。

    强自平抑了一下内心激动的心绪,傅试这才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揖道:“多谢大人垂爱,属下但凭大人安排便是。”

    冯紫英摇摇头:“若是其他事,你这么说,我也许就做主了,但此事关系到你未来前程,还得要你自己来拿主意,当然,我有两个考虑,一是去七部中的工部或者商部,刑部也可以,但是我以为你在通判上做事慎密踏实,工部和商部更合适,去任员外郎,……”

    傅试大喜过望,直接去七部,便是不晋升一级一是无数人向往的,而且自己去做员外郎,那就是晋升一级了,可谓喜上加喜。

    不过冯紫英还留有话,傅试定了定神,还是沉静地道:“大人可还有另外考虑?”

    “嗯,去七部固然是直入中枢,若是太平年间,那当然是一个稳步升迁的好去处,但是当下时局不比寻常,朝廷诸公更喜欢看到那等在地方上能独当一面的干员,这可能是今后几年里朝廷用人导向的一个微妙转变,我不知道朝廷上下觉察到这个变化没有,也就是说如果能去一个更能体现自身能力的地方去展示自己,更容易获得朝廷的看重,未来晋升也会更有机会。”

    冯紫英的话让傅试有些惊讶,他当然相信冯紫英不会骗自己,但是这样一个变化可是很罕见的,历来都是中枢六部是最受青睐的,毕竟在中枢中能经常遭遇大老们,一旦混个脸熟,再做点儿实绩出来,就很容易进入大老们的法眼中,自己现在也不算没有跟脚的认了,跟着冯紫英就能有很大机会,但是听得冯紫英话语里似乎希望能去地方上,这就让他有些做难了。

    稍微一定神,傅试就一咬牙,沉声道:“大人这般考虑,肯定是为秋生好,若是能有这样的机会,大人也认为秋生能胜任,秋生自然愿意听命。”

    冯紫英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傅试还算懂事,没有直奔着七部职位去了,如果对方提出来,他也会满足,但是就会低看几分了。

    “保安和延庆二州,地处京畿侧翼,地位重要,我预判北地包括京畿今冬多半还是要出些事儿,你若是能在这二州做些成绩出来,日后也能有机会更上一层,……”冯紫英一直不太放心京畿白莲教的活动,但是在顺天府时间太短,刑部那边的线索一直没能有太大进展,所以有些遗憾,他预感今冬要出些乱子,也算是预先布下一着棋。

    听得冯紫英说是延庆州或者保安州,傅试心情一松,距离京师城很近,而且也算是京畿腹地内,冯紫英这么说,肯定也是希望自己能尽快拿出成绩再上一楼,自然也有安排,所以他果断应承。

    “你若是去保安州,我也有一些交待给你,……”

    冯紫英大略讲了讲白莲教的情形,在傅试之前,冯紫英先和房可壮也谈了话,准备推荐房可壮去广平府担任同知。

    房可壮也十分满意,虽然广平府是一个小府,但小府的同知也是正五品,对于房可壮来说算是连升二级了。

    这也是冯紫英酬谢房可壮这一年多来对自己的鼎力支持,同时房可壮的强硬手腕也很适合北直隶这边几个白莲教滋生的府州。

    根据现在刑部调查所获的情况,白莲教在真定、顺德、广平三府都有些相当深厚的根基,而且多与山西、山东的白莲教有往来。

    广平府位置尤为重要,一边沟通河南,一边连接山东,这个地方如果被白莲教渗透,那么就意味着整个北直隶南部地区都有糜烂之势,大名府、广平府、顺德府这三府就会变成山东、北直、河南接壤地带的火药桶。

    冯紫英不确定这些白莲教会在什么时候发动,有没有与丰州白莲和山西白莲教有勾连,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大,即便是从组织层面没有联系,一旦受到外部因素影响而燎原,那也很难收拾。

    基于这种考虑冯紫英也才要把房可壮推上广平府同知的位置,哪怕是耗费自己一些人脉资源,欠高攀龙一个人情,他也要把这一步安排下去。

    傅试听得冯紫英的介绍,脸色逐渐严肃起来。

    开始还以为冯紫英不过是走走过场,但是听得冯紫英把掌握的白莲教情况如数家珍的一一道来,傅试才明白这可真不是一件轻松活儿,难怪冯紫英如此慎重。

    但也得承认,如果这桩事儿真的如冯紫英猜测的那样发生了,而自己又能早早未雨绸缪,一举扑杀本州的这等反叛,那还真的是一桩谁都抢不走的大功劳。

    “大人,如果属下去了保安州,该做哪些准备?”傅试有些紧张,毕竟他以前干的是通判,那都主要是民政经济方面的事务,这骤然转任同知的话,就是要转岗以侦缉捕盗、刑名诉讼这些事务为主了。

    “嗯,这也是我要交代给你的,作为边地大州的同知,武备不能松懈,三班衙役更要强化,对地方上可疑的豪强士绅要提早注意防范,尤其是那些和白莲教有瓜葛的,更要考虑周全,必要时可疑先下手为强,……”对于自己这个算是入仕之后第一个非同学的嫡系同僚,冯紫英自然不吝点拨。

癸字卷 第六十一节 风流修撰,鸳鸯劝诫

    傅试终于满意地走了,接受了冯紫英让其去保安州担任知州的意见。

    在冯紫英看来,保安州机会应该是大于到七部中某一部去担任员外郎的,特殊形势下,选择一些关键区域出任主官,只要敢于担当,勇于任事,必定能入朝廷法眼,稍加提携,就能更上一层楼。

    现在傅试是正六品,去保安州担任从五品知州,如果干得漂亮,一年后破格晋升踏入正五品的序列,也不是不可能。

    当副职和当一方主官所获得的关注度是相差很大的,虽然在七部中看似接近中枢大老们,但当下情形下,兵部、户部的员外郎可能还行,吏部当然不必说,若是其他几部的员外郎,就未必了。

    所以冯紫英才要力荐傅试去保安州担任知州,保安州是顺天府,也是京师城侧翼保障,若是做得好了,能够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不说,而且也能让傅试再上一层楼,这对日后自己体系也大有裨益。

    现在冯紫英想要打造自己的体系,最缺的就是有一定官职级别的,像傅试算是最合适的一批,房可壮也算,但是他和自己的关系还远不及傅试和自己的亲密程度,所以他必须要树立一个榜样,就是要把傅试迅速腿上更高的职位。

    其实宋宪也可以考虑,但是宋宪职衔更低,而且因为犹豫了一段才下决心投入自己麾下,让冯紫英之前有些不爽,不过考虑到自家手下可用之才太少,冯紫英还是打算给对方一个机会,也在考虑如何安排。

    从六品的顺天府推官,如果晋升一级,可以到正六品,照理说宋宪可以接任傅试的通判,但是宋宪长处在司法刑名,接任通判难以发挥其优势,可如果外放,冯紫英觉得自己在京畿中的影响力就会被大大削弱了,有些不妥。

    但要放在京畿,算来算去就只有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这是一个正六品的职位,但是却不是其他正六品的职位所能比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正六品不比许多从五品的差,甚至更好,所以这也是一个很紧俏的职位。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不算是武职,但是因为其掌握紧急治安力量,所以实际上是双重领导,直属上司是巡城御史,隶属于都察院,但兵力调动却又还要受兵部制约,所以在任免上还要征求兵部意见。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当下出缺,冯紫英看中了这个职位,想要替宋宪谋划一番,但这里边有许多关节要打通。

    兵部那边简单,张怀昌打个招呼就能行,但是都察院这边,因为其直接上司是巡城察院的巡城御史,而巡城察院这一块不是乔应甲管,而是左都御史张景秋直管,还得要和张景秋说通。

    要说关系呢,张景秋和冯紫英也过得去,但是现在张景秋因为永隆帝的昏迷处于一个尴尬境地,所以一直十分低调,很多事务就是采取能拖则拖,尽量不表态,所以在这个东城兵马司指挥使人选上还要花点儿力气让张景秋点头才行。

    傅试出门就碰见了鸳鸯,笑着和鸳鸯打了招呼,兴冲冲地离开了。

    鸳鸯进了门儿,见冯紫英还在扶额沉思,小声问道:“爷,刚才奴婢碰到了傅大人出去,看他心情似乎很好。”

    “唔,我走之前他也需要动一动,我的替他安排好,说了说,他还算满意吧。”冯紫英满脸倦色,鸳鸯看在眼里,有些心疼,移步过去,轻轻替冯紫英按摩肩部,“爷很快就要离京了,也该好生休整一下才对,这一去数千里,天时又大,……”

    “我也想啊,但是这骤然一走,手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就得要抓紧时间先落实下来,不然这人一走茶就凉的事儿太多了,许多事情就不好办了。”冯紫英摇摇头,“耽搁不得啊。”

    鸳鸯也叹息了一声,这做官也是辛苦,千里奔波不说,还得要操心各种事情,即便是要离开,也得先要把相关事宜处理好,像傅试跟着爷这两年,爷这要走,不得给人家安排一个好位置?

    “什么事儿?”鸳鸯没有重要事情,是不会这个时候来进书房的。

    “爷,二奶奶进京了,平儿先过去了,让我来和爷说一声。”鸳鸯脸色复杂地看了冯紫英一眼,言简意赅。

    “哦?进京了?”冯紫英略感诧异,瞅了一眼脸色不那么好看的鸳鸯,“平儿去了就行了,我知道了。”

    “爷,你是不是……”鸳鸯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明知道我不愿意回答不会回答的问题就别开口了,没点儿眼力劲儿了。”冯紫英轻哼了一声。

    一句话就把鸳鸯惹恼了,杏眸圆睁,嘴唇都起,鸳鸯给冯紫英按摩的手劲儿都一下子加大了许多,弄得冯紫英都哎哟了一声。

    “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能回答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爷既然把府里上下杂事儿托付给奴婢,奴婢就要问,不但要问,还要问清楚问明白,若是不妥之事,奴婢就要劝戒,把奴婢自己的职责尽到!若是爷信不过奴婢,那奴婢就退位让贤,平儿也好,金钏儿也好,司棋也好,谁能干谁来干!”

    见鸳鸯是真有些恼了,冯紫英反而笑了起来,这丫头就是这样的烈性子,肯定是自己觉察出了一些什么,又从平儿那里刺探到了一些情况,所以要来问罪了。

    看样子是对自己和王熙凤之间的这段私情很是不满意,不过冯紫英还有些弄不清楚,鸳鸯究竟是为自己的声誉担心,觉得与王熙凤有私情会影响到自己的名声和前途,还是对自己勾搭上了昔日朋友之妻这种行径单纯地感到失望和不满。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冯紫英都还是很欣赏鸳鸯这种直性子。

    “嗯,看来我今日是不‘交待’清楚是过不了关喽?也罢,鸳鸯,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无不言,如你所说,既然爷把这个胆子交给你,自然就要对你交心,何况你也是爷的女人,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鸳鸯,也把这些秘密抖落给你了,你可得掂量着有点儿,该不该说,能和谁说,哪些不能说,你心里可得要有数才行。”

    冯紫英索性把鸳鸯在自己肩头上按摩的双手握住,拉她到自己面前来站着,笑吟吟地看着对方:“问吧,想问什么?”

    这一下子反而让鸳鸯有些措手不及,迟疑起来。

    正如冯紫英所言,他要真把一切秘密都告诉自己了,那自己该怎么办?像有些秘密只怕连沉大奶奶、宝姑娘以及林姑娘都不知道,整个府里人也没有几个知晓,自己知道了怎么办?

    就像他和二奶奶之间的私情一样,自己知晓了又能怎样,连儿子都生下来了,自己纵然再反对,难道还能割裂二人之间的关系?

    既然没法干预和制止,那知晓了又能有什么意义?

    “怎么,我老老实实要‘交待’了,你却不问了?”冯紫英有些好笑。

    鸳鸯一咬牙,“爷,你和琏二奶奶相好了?”

    冯紫英摇头:“我和琏二奶奶可没私情,我只和凤姐儿相好。”

    鸳鸯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

    冯紫英坦然解释:“我还不至于对朋友妻有非分之举,凤姐儿和琏二哥是夫妻时,我可毫无瓜葛,但凤姐儿和琏二哥和离了之后,那另当别论,那时候凤姐儿孤家寡人,鸳鸯,我和她相好也说不上什么伤天害理吧?”

    鸳鸯张口结舌:“你是在二奶奶和离之后再和她相好的?”

    “当然,这种事儿我没必要撒谎,凤姐儿身份尴尬,所以和我相好自然也就不宜对外声张,所以就遮瞒了下来,倒是没瞒过鸳鸯你这双眼睛,不过鸳鸯,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和凤姐儿相好?凤姐儿现在的情形你也知道,她要想再嫁人肯定难了,要选个合适的,基本不可能,琏二哥早已经另娶,而且儿女双全了,这等情况下,凤姐儿寻个依靠,我要说拒人千里之外,似乎也有些冷血薄情了吧?”冯紫英笑着问道:“而且我觉得以往凤姐儿对鸳鸯你也不薄,你们俩关系挺好啊。”

    冯紫英最后一句话把鸳鸯问得有点儿难受,鸳鸯吭哧了半天才道:“奴婢对二奶奶自然是尊重感激的,但是,但是只是觉得她和爷你们二人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外间其他人如果知晓了该怎么想?爷你就没想过这回不会对您日后的前程有影响?”

    “外人知晓了,只要鸳鸯你不说,还能有哪个外人?平儿,小红,还是林之孝夫妇?他们不算外人吧?”冯紫英自信地笑了笑,“再说了,这等事情,顶多也就是风言风语,难道还能真把我和凤姐儿在床上拿住?这外边儿传我风言风语的还少了?我倒是觉得这挺符合我风流修撰的名声啊。”

    鸳鸯被冯紫英这有些无赖的话给弄得直翻白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一阵后才悠悠一叹道:“爷都能这么看得开,奴婢还能如何?只盼着千万别影响到爷的名声和前程了。”

癸字卷 第六十二节 锦心绣口,四姝之首

    “好了,爷自己的事儿心里还是有数,不过爷还是很感激鸳鸯能替爷操这份心。”冯紫英牵着鸳鸯的手,情真意切地道:“有鸳鸯你这样的人替我把府里看好,爷去陕西才踏实啊。”

    鸳鸯有些羞涩地扭了扭身子,“爷要这么说,奴婢倒是有些汗颜了,不过是做了些该做的事情,当不起爷这般夸赞,另外像平儿其实也一样可以胜任这般事情,她不比奴婢逊色。”

    “平儿倒是比你沉稳,你做事的风格更利索一些。”冯紫英摇了摇头,“我记得当时荣国府里评了四大丫鬟,你是排在首位吧,平儿居次,然后才是袭人,最后一位却是有争议,有说是金钏儿的,有说是晴雯的,还有说紫娟的,我在府里边也听得有趣,鸳鸯,你怎么看?”

    冯紫英难得放松一下,把前世中关于《红楼梦》书中四大丫鬟之争拿出来评点评点,甚至还让这个居于首位的鸳鸯来做评价,心里觉得格外有意思。

    “呀,爷堂堂一个朝廷命官,怎么还成日里关心起这些下人间无聊闲谈起来了呢?”鸳鸯大羞,忍不住捶了冯紫英肩头一拳,噘着嘴不肯说。

    “说说嘛,好鸳鸯,爷成日里和朝廷大计打交道,弄得头昏脑涨,还不兴在家里和自家人闲唠嗑唠嗑了?”

    冯紫英揽住鸳鸯蜂腰,手掌却下滑到鸳鸯翘臀上揉捏着,鸳鸯毕竟还是一个黄花处子,经不起这般挑逗,身子一酥,便被冯紫英又拉到腿上坐下,忸怩了一番才道:“什么四大丫鬟,哪里有这个说法,怕不是爷自个儿命名的吧?”

    “呵呵,怎么还不好意思呢?”冯紫英轻松地道:“你是老太君身边人,做人做事素来公道利索,排第一也理所当然,平儿么,府里边红得发紫的琏二奶奶身边人,甚至可能成为长房的姨娘,为人亲和,性子圆润,人缘关系极好,所以排第二也没什么话说,袭人呢,说实话,我觉得挺一般的,不过宝玉那时候是荣国府的第一号红人,大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袭人也算是个会做人的,里外上下倒也会相处,所以排第三,可能荣国府里没异议,我呢不太认可,……”

    鸳鸯笑了起来,“爷这怕是对袭人有些成见吧?莫不是把对宝二爷的不良观感也带到袭人身上去了?”

    “我还不至于那么有偏见,袭人做事能力不差,在别人眼里也很会做人,但是我对她做人有些看法,过于势利了一些,例子我就不举了,我估计荣国府里人能咂摸出来。”冯紫英摇头:“至于宝玉,我对他也没什么不良观感,只是觉得他不太争气罢了,但这不是他的错,而是老太君和政世叔、王氏他们自小溺爱娇惯养成的恶果,如果自小便如贾兰那样打磨,我想他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成了一个废人,现在便是想要纠正都很难纠正过来了,……”

    冯紫英一句“废人”的评价让鸳鸯感触良多。

    现在宝玉也出来了,那牛氏女也出来了,但是却回了牛家。

    牛继宗家里人早就安排悄悄南逃了,但牛继勋家却没有走,而且因为长公主的原因,也并没受到太大的牵连,也只是最初被收监,但很快就被具保开释出来。

    现在牛氏女也直接回了娘家,就丢下贾宝玉孤零零的一个人,当然,宝玉还有袭人和秦钟陪着,袭人理所当然,那秦钟居然也还牛皮糖一样跟着贾宝玉厮混,而且二人还大有乐此不疲的感觉,这让鸳鸯简直无语。

    “紫娟呢,本来也是老太君房里出来的,算是你的姐妹吧,比琥珀、珍珠这些资历也不差,另外跟着黛玉,老太君待黛玉有若亲孙女,视若拱璧,所以水涨船高,加上紫娟为人行事和平儿差不多,而且对黛玉忠心耿耿,所以排第四好像也说得过去,还有金钏儿,原来是王夫人房里首席丫鬟,但要若说性格,实在不好,高冷性子,不招人喜欢,也有人说她能排上,还有就是晴雯了,晴雯这丫头暴脾气居然也能有人说她该是排进去,这丫头除了生得妖娆一些,还有什么?”

    冯紫英的话让鸳鸯有些不乐意了,“爷这话里话外怎么都是贬低她们的?排不排得上姑且不论,本来就是些闲人在那里嚼舌头,但是金钏儿、晴雯在府里本事可都是不差的,有口皆碑,金钏儿在太太房里时做事认真精细,从无差错,否则以太太那性子,焉能让她来负责传达内外?至于性格,她本来就是那种不太喜欢和人接触的,要熟悉之后才能亲近,这也不算什么缺点吧。至于晴雯,爷应该是最了解的,否则也不会想方设法把她弄到沉大奶奶身边,脾气爆一点儿有什么,晴雯忠心这一点就足以抵消任何缺点,还不说晴雯的针线手艺阖府无人能望其项背,……”

    “那看来鸳鸯你是认可这个排序说法喽,那袭人、紫娟、金钏儿和晴雯,四选二,你怎么选?”冯紫英笑吟吟地问道。

    鸳鸯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这位爷怎么就对这等无聊闲事儿如此感兴趣起来了,下人们的编弄口舌,这位爷却兴致高昂,说给外人听,都没有人相信。

    她却不知道这可是前世中冯紫英没事儿闲看红楼,在网上看到无数各种争论,红学专家们一个个都能把贾家每一个丫鬟下人的根底儿挖个底朝天,然后再来影射明清两代各种层出不穷的历史事件,弄得冯紫英都搞不明白曹雪芹是不是真的把隐喻用得那般活灵活现了,还是后人脑洞大开自行脑补。

    “爷,根本就没这番说辞,都是您在那里自娱自乐吧,您要说我和平儿是不是因为年龄在府里丫鬟们中长一些,平时接触多一些,人家尊称一声姐姐,其他人,包括袭人紫娟这些,也就是在各自房里罢了,你硬要把她们几个罗列出来论个高低,就只能说见仁见智,自个儿评判了。”

    鸳鸯撇了撇嘴,“反正除了袭人,现在不都在您府里么?您想怎么定论,就怎么定论。”

    “唔,也是,袭人还跟着宝玉在?”冯紫英笑着点头,随口问道。

    鸳鸯一怔,“爷,您不是……”

    冯紫英一瞪眼,“你把爷想成什么人了?袭人是宝玉的心头好,我岂能有那等龌龊心思,再说了,袭人那模样一般,我能看得上?有你和平儿,还有紫娟,哪一个不比她强,不香么?”

    鸳鸯知道晴雯和金钏儿是早就被冯紫英收了房的,见他提到紫娟,讶然问道:“爷,紫娟还没跟爷?”

    鸳鸯是知晓冯紫英对自己的安排的,在离京之前肯定要把自己收房,这既是对自己的一个交待,也是给其他人一个暗示。

    自己被收了房也好来帮着沉、薛、林三位奶奶来协调处理整个冯府的家务事儿。

    冯家不像贾家还有一个老祖宗,贾赦贾政两人都是吃闲饭的,冯家是以冯紫英为中心,而沉、薛、林三人又算是各自一家,但实际上却又都是系于冯紫英一身,所以这里边关系也是盘根错节,甚至在各房生意营生上都各有出入,她这个内宅大总管若是没有点儿身份,还真不好协调。

    收了房,就算是冯紫英的枕边人了,身份特殊,但是又能和沉、薛、林三女说上话,多少都要给鸳鸯几分面子,很多事情就要好办许多了。

    可林黛玉嫁入冯家也有这么久了,这马上冯紫英就要离京赴任,紫娟年龄也不小了,只比自己小月份,作为林黛玉的贴身丫鬟,又不会跟着去陕西,总得给个身份,不能再拖两三年回来再说吧。

    “紫娟没有啊,……”冯紫英话一出口,就明白过来了鸳鸯的意思,挠了挠脑袋。

    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出。

    这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应接不暇”了。

    娶了黛玉,还有妙玉和岫烟,岫烟因为身子不方便所以尚未同房,可又好巧不巧地和元春有了好事儿,还有一个鸳鸯也要在自己离开之前有个交待,再加上才和李纨恩爱了,这一下子自己就有点儿手忙脚乱的感觉,而且铁打身子也有些熬不住啊。

    尤其是不来都不来,一来都来,这妙玉和元春似乎都有点儿传说中刮骨吸髓,弄得冯紫英自己觉得身子这段时间都虚了不少,得赶紧找张师问计,看看又没有什么可以勇勐精进的法子好好趁着去陕西这段路上的时间养一养,另外还得要药补食补跟上才行了。

    “爷,紫娟和奴婢一样大,都二十了,您这一走就是两三年,您总不能让紫娟这样没名没分等着吧,虽说她是林姑娘贴身丫头,大家都明白,但毕竟收了房和没收房还是不一样,……”鸳鸯依偎在冯紫英怀中,情意绵绵地道:“总归要给人家一个名分,也好让人家这两年心里踏实许多嘛。”

癸字卷 第六十三节 千丝万缕,未行先至

    冯紫英心里也感慨,这鸳鸯的确是个诚心实意之人,自己身份还没解决,就先替闺蜜的未来考虑起来了,也难怪晴雯这丫头谁都不服,就服她。

    他也问过司棋,这府里边这些丫鬟们的关系,司棋也说了,家生子是一拨,贾母房里出来的是一拨,还有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又不一样,所以这那一层鸳鸯都占着了,再加上本身为人处世公道大气,自然在荣国府里就是首席丫鬟了。

    “鸳鸯,还得要多亏你提醒了,这事儿我还真没有想到,只想着紫娟和林妹妹亲如姐妹,自然就是一家人,却没想到紫娟内心的想法,怪我。”

    冯紫英嗅着鸳鸯身上的幽香,摩挲着鸳鸯柔软的腰肢,感觉到鸳鸯身上温度在急剧升高,看着那晶莹细润的耳垂,忍不住轻轻亲吻了一口。

    鸳鸯只觉得自己全身一阵酥麻,几乎要瘫倒在冯紫英怀中。

    她已经二十出头了,这个时代如此年龄的女子可谓剩女了,全身上下都熟透了。

    鸳鸯作为府里的实习丫鬟,免不了要和府里各房的人打交道,而且像晴雯、司棋、金钏儿这些闺蜜都是早就破了身子收了房的,都是有过这方面经验了,平素嬉笑打闹中自然也就荤素不忌,尤其是司棋那个骚蹄子和自己说话时都虎狼之词频出,经常弄得鸳鸯面红耳赤却又忍不住幻想,盼望着自己也会有那等美好的体验感觉。

    “爷打算什么时候安排奴婢?”情意弥漫,鸳鸯也就强忍住羞涩,大胆问道。

    “唔,我算一算,要不就明日吧,明日是二十,正合适。”冯紫英一算日子,点点头,“我和她们几位说一说,也该给你一个体面。”

    鸳鸯微微摇头,贝齿轻咬,“其实奴婢不在意那些虚名,只要知道奴婢在爷心里有一席之地就满足了,只是奴婢也有些舍不得爷,这才过不了几日,爷就要去陕西,一去千里,又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了。”

    “莫要悲观,兴许要不了太久,虽说巡抚一任三年,但是绝大多数都不会任满,主要还是看办差情况,难道你还信不过爷的本事不成?”

    冯紫英心火煎熬,这鸳鸯是他喜欢已久的女子,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未能有机会,即便是进了自己府中,也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搁置,现在总算是熟透的果子要落入自己口中了,还得忍一忍,但一日时间他还是熬得住的,不过在此之前,先手眼温存一番收收利息却是不碍事的。

    “那再怎么也要一年半载,林姑娘才过门,宝姑娘她们也都才过门一年多时间,至今尚未有孕,爷这一去,奶奶们肯定都是暗然神伤,舍不得的。”

    鸳鸯脸帖得冯紫英胸膛愈紧,她实际已经觉察到了冯紫英手掌从自己腰际穿过沿着小腹向上,但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推拒阻止,反倒是微微吸气,任由对方能更方便的穿越障碍,攀上高峰。

    一番温存,冯紫英最终还是忍住了欲火,整理好衣衫,“明儿个爷可就不会放过你了,鸳鸯,你可得准备好。”

    鸳鸯也盈盈起身,语带幽怨:“爷还是先考虑怎么应对琏二奶奶吧。”

    冯紫英一窒,瞪了鸳鸯一眼,这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冯紫英到了保大坊的院子里时,老远就听见了婴儿的哭闹声,也是一踌躇。

    不知不觉间,虎子也有半岁了,但是自己似乎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却远不及对桐娘那么亲近深厚,他不知道王熙凤能不能感受到,但同时又对自己这种偏心说不出的烦恼。

    难道私生子从感情上来说就不受待见,觉得成了自己的麻烦和包袱?

    不应该啊,自己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才对,而且要说虎子也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香火继承第一人,从某个角度来说,如果自己现在挂了,能延续冯家香火的也就只有虎子了,对冯家的意义尤甚。

    要说是自己对王熙凤的情感原因?或许有一点儿吧。

    自己对王熙凤的感情冯紫英仔细分析过,更多的还是一种从前世带来的占有欲望,一种男性对充满性幻想的女子的一种占有欲望,所以在王熙凤身上体现得特别明显。

    明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合适的勾搭对象,但是自己还是义无反顾的扎进了对方的石榴裙下,最后走到了这一步。

    不过日久情深,要说自己对王熙凤只有纯粹的肉欲,冯紫英也觉得有些不是,这么久了多少也有些其他情分在里边了,尤其是在有了孩子之后,双方多了几分牵挂,这种感情因素就更复杂了。

    想一想都觉得荒诞,王熙凤居然和自己偷情,然后还怀孕生子了,这要传出去,外界会怎么想?贾母、贾政以及贾琏这些人会怎么想?

    不过现在冯紫英已经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了,爱怎么想怎么想,自己即将赶赴陕西,回来也许就是两三年后的事儿了,两三年后贾家会怎样,贾母贾赦贾政这些人会如何,谁能预料?

    两三年后自己回京又会变成什么样,谁又能预料?

    自己有些时候过客心态太浓了一些,但随着自己切入这个时代越深,这种过客心态也在慢慢澹化,代入感越来越浓,逐渐完成了融合,彻底变成了其中的一员,这样使得自己越来越享受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带给自己的一切。

    看着冯紫英踏入内院,王熙凤娇媚地白了对方一眼,抱着孩子出来,递给冯紫英:“看看虎子,又有几个月不见了,变化大不大?”

    “哦,变化不小啊。”冯紫英接过孩子,讶然扬了扬眉,举了举,重了不少。

    变化的确很大,孩子似乎都大了一圈儿,脸型和手脚都变得轮廓更分明了,一双眼睛乌熘熘的,闪动着婴儿特有澄澈光泽。

    “能不大么?”王熙凤得意地挺了挺暴涨了一圈的胸脯,“可没把我给累死了,吃得好,睡得好,精神比谁都好,哭闹的嗓音简直就让人别想睡觉,一个奶娘都带不过来,还得要靠丰儿和善姐帮衬才行。”

    “那倒是辛苦你了。”冯紫英一边逗着孩子,一边抱着孩子踱步,“你怎么这个时候还能有闲来京中,也不怕碰见熟人?”

    “怎么,你要走了,我都不能来看一看?就算是我不来,让你看看虎子不该么?”王熙凤冷笑:“你就那么怕我见到他们?老祖宗和太太她们都出来了?”

    “嗯,出来了,具保开释,等待大理寺审理,不过这个桉子可能要拖到明后年去了,江南平定之前,只怕这个桉子不会有结果。”冯紫英澹然道:我怕什么,而是担心你遇上不好解释,你自己不是更难堪么?“

    ”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虎子在我身边,迟早也要见人,当然,现在还不适合,但等到虎子一岁,我就准备让他亮相了,总要面对这一切。“王熙凤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肯定会有不少流言蜚语,我反正不在京中,倒是你,若是她们都往你身上怀疑,你怎么办?“

    ”我都去了陕西了,她们怀疑又能怎样?“冯紫英也笑了起来,”大不了就是来信旁敲侧击地打探一番,我装疯卖傻不就行了?“

    “你什么时候走?”王熙凤正色道:”陕西那边我知道你父亲在三边四镇有些人脉,但是陕西素来民风强悍,现在听说又是瘟疫,又是民乱,你这一趟可要小心,莫要出什么事儿,一切都要以保全自己为优先,千万莫要轻身犯险,你可是有一大家子人在后边儿,……”

    王熙凤字正腔圆的一番言辞倒是让冯紫英有些意外,笑着问道:“这么在意我?还是真觉得我去陕西有些不放心,小看我的能耐?”

    “哼,这等时候,我担心你,你能不去么?”王熙凤轻哼了一声,“你这种性子,不吃了亏是不会回头的,我在陕西那边还有些关系,……”

    “什么?”冯紫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在陕西有些关系?”

    王熙凤脸上露出傲然之色,“当年陕西巡抚云光因为石家出事儿被牵扯进去,最终被都察院拿下,不是险些牵连到我,让你帮忙么?我们家的人脉关系其实不是云光,只不过当时托人找到了云光,我母亲许氏便是西安府人,许家在西安府也算是望族,……”

    “哦?”冯紫英微微一蹙眉,“许家?西安府同知赵九章好像就是许家的女婿吧?还有蓝田知县童元纲也和许家是姻亲吧?”

    王熙凤老鸦眉一扬,凤目微睖,“紫英,没想到你人还没有去,已经对陕西那边的情况如此了解了啊?下了不少功夫啊。”

    西安号称西北第一府,乃是西北中心,虽然从军事角度来说,榆林更重要,但是西安自周以来就是西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无可撼动,所以陕西巡抚也是驻跸西安,冯紫英自然要对西安府情况更重视一些。

癸字卷 第六十四节 凤姐立章,紫英定矩

    冯紫英没好气地睖了对方一眼,“我若是临到阵前才来做打算,这巡抚只怕干不了几日就得要被弹劾了,你真以为这个巡抚那么好当?坐在屋里指手画脚一番,就等着收获不成?”

    王熙凤听得冯紫英言语中的揶揄之意,忍不住娇嗔道:“紫英,你这是在说我么?水泥营生我可没少操心,若不是这个累赘拖累我,还轮不到小红来操这份心呢。”

    林红玉这一趟没来,这让冯紫英也松了一口气。

    有一个王熙凤已经够呛了,如果林红玉还要来痴缠一番,那他真的出这门儿都得要扶着墙走了。

    天津卫那边也离不得人。

    现在正是水泥营生最关键的时期,水泥工坊已经接近建成,还需要后续的一些收尾工程,林红玉内外联络,半点都不得轻松。

    王信、来旺和林之孝现在都是热情满满,干劲儿十足,一门心思要把这门营生做成这一大家子人日后可以传子传孙的家产,所以是格外上心,根本不需要人提醒,都是尽心尽力地要干好,王熙凤现在更多的还是坐镇宅中掌舵。

    “呵呵,那不是好事儿么?小红能独当一面,你日后也能轻松一些。这水泥营生一旦做起来,二十年内,甚至五十年内都不会缺买主,无外乎就是一个收益高低问题,如果能利用天津卫的上好水运体系,辐射周边,你这买卖只管干到老都是紧缺货,日后凤姐儿你要成这京畿首富也未可知。”

    冯紫英的话算是给王熙凤吃定心丸,投入这么大,如果到最后打了水漂,王熙凤以及她身边这一大家子人只怕吃人的心都得要有了,现在冯紫英言之凿凿地打了包票,王熙凤心里也就踏实许多了。

    “自家营生,我若是不亲自把持着,我心里始终放不下,小红虽然能干,但是还是年轻了一些,经验也不足。”王熙凤摇摇头,“再说了,生意哪有嫌赚钱多的,你都说天津卫这口岸极好,水运方便,若是真的做得好了,怎么就不能扩大市场了?”

    “没说不能扩大市场,不过这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能把天津卫的水泥市场站稳,我觉得三五年内都未必能消化掉,遑论其他?慢慢来吧。”

    冯紫英没想到王熙凤野心如此之大,这工坊尚未建成,现在就已经在琢磨要扩大市场了,这女人还真的是一个喜欢折腾的性子。

    也好,由得她去,要不闲下来,成日里来琢磨自己,自己就不得清闲了。

    冯紫英现在真的体会到了女人多的麻烦和压力,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前面一句话没感受,后边一句话却是深刻领会。

    “西安府那边的人脉,我能帮你续上一些,你若是需要,我这里草拟了一个名单,你斟酌着办吧。”王熙凤从广袖中拿出一张纸签来,地给冯紫英。

    冯紫英接过草草一看,还真不少,十来人,不仅仅是西安府,还包括凤翔府、延安府、平凉府的一些官员,不过品轶都不高,以七八品居多,最高的也不过五品,而且只有西安府这个同知。

    冯紫英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凤姐儿,你这不是知道我要去陕西之后,主动联系的他们吧?”

    王熙凤脸一红,“没错,是我联系的赵九章和童元纲,他们知道贾琏原来和你关系不差,不过以往隔得太远,搭不上线,所以没怎么提及,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要去作巡抚,自然也需要下边的人来帮衬,所以我提了提,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冯紫英深看了王熙凤一眼,“这二人官声如何?”

    “赵九章据说还行,但是童元纲有些苛厉,不过陕西那边的官儿不好当,严刑峻法素来是三秦那边的手段,所以也不好说。”王熙凤没有理睬冯紫英探究的目光,“莫要以为我存着什么小心思,我就算是有意为他们牵线搭桥,那也是为你着想,他们行不行,能不能用,想必你也有自己的用人策略手段,不必在意我的引荐,……”

    “难得,凤姐儿,你有这般想法就好。”冯紫英笑了起来。

    “哼,我若是连这点儿分寸都没有,想必你也不会理睬我了,我这后半辈子就靠着你和虎子,岂能不明白谁轻谁重?我不过也就是想要帮你一把罢了。”王熙凤白了冯紫英一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行了,行了,算我失言,没领会你的好意了。”

    冯紫英逗弄着虎子玩了一阵,王熙凤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天津卫这边各种事儿,什么大沽口这边港口建设进度很快,自己水泥营生没赶上啦,丁字沽那边越发繁荣,该去那里买地建铺子啦,总而言之就是错失了许多挣钱生意。

    冯紫英也说了现在贾家的情况,其他人都还行,唯一遗憾的就是史湘云的事儿现在还没有一个着落,刑部那边要推进也的要些时日,冯紫英估计在自己走之前怕是难得办好,就只能委托给方有度来处理了。

    二人就这么斜靠在炕头,有一句没一句的的搭着话。

    虎子也被善姐儿抱了出去,屋里就剩下他和王熙凤二人,说着说着,冯紫英不知不觉就有些迷湖起来,身子一歪就睡了过去。

    王熙凤看着冯紫英居然睡着了,心里既有些不忿,又有些心疼。

    想必这段时间这个男人是累得够呛,这临行之前各种杂事儿肯定不少,连傅试据说都被他推荐出去当一州知州,也足见这个男人是个恋旧知恩之人,贾家还算真的是赶上了这样一个能帮上忙的世交,也不枉二丫头给他做妾。

    迷迷湖湖打了一个盹儿,冯紫英感觉到有人替他宽衣,他也懒得睁眼任由对方将自己衣衫换下,就感觉一个丰腴火热的身子靠了过来,……

    入手那对饱满便是司棋都难以比拟,哺乳期的凤姐儿这胸围堪称一绝,一双大腿也盘了上来,睡了这么一会子觉的冯紫英自然不客气,翻身上马,大肆挞伐,一时间床炕上金戈铁马,犁庭扫穴。

    女人早已经饥渴难忍,几个月就候着这么一回,想到平儿这小蹄子却还能陪着冯紫英去陕西,自己却只能在这天津卫苦苦煎熬,王熙凤就觉得今日不把男人榨干还真的对不起自己。

    冯紫英走的时候就真的差一点儿要扶墙了。

    这久旱逢甘霖,王熙凤的战斗力还真的不是屋里那些女人能比的,就算是司棋和李纨在她面前都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关键是自己还甘之若饴,恨不能在她身上玩命儿折腾个够,很有点儿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劲头。

    冯紫英自忖不是不能自律的人,在女色方面就算差了一点儿,但是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明白轻重的,可自己对这个女人似乎就无解。

    亲自替冯紫英整理好衣冠,王熙凤没有出门,却饱含关心地道:“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却好,专门往危险的地方去,当然我也知道你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出将入相才是你的愿望,连你府里几个都劝不了你,我自然也不行,但求你在那边还得要惦记着这边还有你一大家子人,别瓷器要去和瓦罐碰,悠着点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难得赶上王熙凤都这般温柔体贴地说一番关心的话,冯紫英也有些感动,虽说未必在理,但是人家心意却是真诚的,自己得领这个情。

    “我知道了,你自己这边也小心,我估摸着山东要不了多久就会收复了,接下来就是解决江南和湖广,王子腾那边也许还能负隅顽抗一下,但是也坚持不了多久,江南拿下不在话下,朝廷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避免把江南打烂,拿到一个烂摊子那就失去了朝廷本意了,现在局面焦点会逐渐转向北边儿,一是山陕,二是辽东,现在就是一场角力,看看谁能在这一场角力中坚持下来,……”

    王熙凤点点头,“总而言之,你自己小心就是,虎子这边你也别担心,我会带好的,这一去就是几年,你得要记着咱们这娘儿俩,……”

    看着王熙凤眼圈慢慢红了,冯紫英心中感慨,终归是日久生情,女人都是感性动物,此时的王熙凤怕早就把贾琏抛在九霄云外了,连巧姐儿都没有那么关心了,只顾着自己和虎子。

    见王熙凤肩头微耸,轻轻颤动,冯紫英忍不住又把王熙凤搂在怀中,反正左右无人,捧起对方那张充满魅惑质感的娇靥,红唇似火,狠狠地亲了下去,手又不受控制钻入衣襟里,好生把玩了一番,却是满手乳汁,这才恋恋不舍地放手,“放心,也许要不了那么久,我就会回来。”

    看着冯紫英不再回头,径直飞身上车,钻入车厢,马车缓缓离去,王熙凤从内院门缝中居然没能发现冯紫英有半点儿脚软的迹象,心中忍不住暗自发狠,下一次,一定要让他连床都下不了!

癸字卷 第六十五节 东哥有孕,紫英定筹

    强撑着飞身上车,在车厢里坐定,冯紫英吁了一口气。

    早已经在车厢里坐着的平儿妩媚地白了对方一眼,微微一笑,似乎是看出了这个男人此时的外强中干。

    看得冯紫英心中也是一阵羞惭,深怕被对方窥探出了虚实,干咳了一声才道:“和凤姐儿多说了会儿话,这一别经年,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虎子是不是回喊爹了。”

    平儿挨了过来,靠着冯紫英柔媚地道:“那爷就不能多陪奶奶一会儿?奶奶也是想爷想得狠了,才会从天津卫过来,琏二爷都还没有南下吧?”

    冯紫英明白平儿的意思,摇摇头:“凤姐儿只是去看一看老太君和王氏他们,估计也驻留不了多久就走,碰不上面的,贾琏打算走大沽直接出海经长江回扬州,我看他半句也不提凤姐儿,心思早就不在这边上了。”

    平儿脸上也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好歹贾琏也和二奶奶作了几年夫妻,还有巧姐儿这样一个孩子,自己和他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是作为二奶奶的贴身丫鬟,多少也还是要比其他人亲近一些。

    “琏二爷也未免太薄情了一些,巧姐儿好歹也是他的骨血,既然知道在天津卫,也没说来看一看。”平儿幽幽地道:“也难怪奶奶冷了心。”

    冯紫英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时代的人对女子本来就没那么看重,像贾琏这种一门心思要以延续自家香火的,自然更看重儿子,反倒是自己这种一门三房急需男嗣来延续香火的,但是却对桐娘那般疼爱,在府里人看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再说疼女儿,但是这般喜欢疼爱的,还是很少见,尤其是还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就连沉宜修都觉得自己对女儿的疼爱有些过了。

    “也许他也有他的苦衷吧,在扬州那边他也有儿有女一大家子了。”冯紫英笑了笑,“也没关系,巧姐儿就当我的女儿罢了,等我从陕西回来,就把巧姐儿收为干女儿,日后巧姐儿若是要出嫁了,咱们冯家也可以风风光光替她大办一场,总要咱们的颜面给撑起来。”

    冯紫英的话让平儿内心也是一暖,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巧姐儿虽然不是他亲生,甚至二奶奶和他也只算是不能见光的地下情,但是大爷却从未把巧姐儿视为外人,能够这样考虑安排,可以说是真的仁至义尽,再联想到大爷对贾家所有人的恩情,这个男人真的是值得托付终生。

    见平儿脸色,冯紫英就知道女人被感动了,微微一笑,“好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难不成巧姐儿我们就不管了不成?我还做不出这等没品的事儿来,倒是平儿,你这次和我一起去陕西,一去也许就是一两年,也得要抓紧时间,替爷生个一男半女,……”

    平儿脸一烫,但心中更甜,“爷,女人有身孕也要讲个机缘,奴婢当然是愿意的,就看机缘合适不合适了。”

    “哪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这身子体格我看就很合适,大不了爷在你身上多花点儿力气耕耘一番,……”冯紫英眉目间也尽是温柔,看得平儿心中一荡,禁不住挨着男人更紧,“爷莫要如此,还有琴姑娘和妙玉、岫烟姑娘她们一道呢,晴雯这小蹄子若是看到爷对奴婢不一样,肯定又要发飙了。”

    说到晴雯时,平儿嘴角带笑,显然是带着开玩笑性质。

    冯紫英也笑了起来,“晴雯不是和你关系很好么?”

    “越是好,才越是计较这些,别的也就罢了,可唯独爷的宠爱,晴雯是肯定不会容忍低人一头的。”平儿笑着调侃道。

    “那也好啊,让爷看看平儿和晴雯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冯紫英话语里隐含的意思就有些羞人了,平儿听得也是脸发烫,耳发烧,轻轻捶了冯紫英一拳,“爷莫要说这些下流话,没地辱没了你小冯修撰的名头。”

    “嗨,平儿,这你却不知道了,风流修撰的名头从何而来,可不是因为我擅长诗词歌赋,都知道我这方面不行,能博得风流二字,除了大家羡慕嫉妒我桃花运甚好外,也许就是我在对待女人身上的态度吧。”冯紫英悠然道。

    但这番话却深合平儿之心,若非冯紫英总能以一种平等的姿态来和包括自己、鸳鸯、晴雯、司棋这些丫头说话交流,大家也不会对他有如此好感,乃至于青眼相加,正是这种态度才让大家更愿意和他交心进而倾心。

    马车刚进丰城胡同,冯紫英就看见了那个高大矫健的身影,心中也是一喜,布喜亚玛拉回来了?

    冯紫英连忙呼唤马车停车,招呼布喜亚玛拉上车。

    布喜亚玛拉显然不太喜欢也不太适应做这种马车,但在大街上又不好拒绝,只能皱着眉头上了车。

    好在距离冯宅不远,所以一进冯宅门,布喜亚玛拉便跳下车来。

    平儿很知趣地便招呼小丫鬟去书房上茶,冯紫英便和布喜亚玛拉进了书房。

    布喜亚玛拉不是第一次来冯府,不过此番来的心境却又不一样。

    她虽然是个豪爽利索的性子,加之自己的特殊身份和各种传言纷扰,使得她的婚姻一直不顺,到最后干脆就自暴自弃,就不想再嫁人了,索性自由自在按照自己的性子来生活。

    但不管怎么任性自由,叶赫部和海西女真的命运却是摆脱不了的羁绊。

    种种迹象都表明,今年建州女真恐怕要借着大周内乱趁火打劫,掀起一波攻势,而建州女真素来是欺软怕硬的风格,必定会将刀锋指向另其如鲠在喉的叶赫部。

    这也是布喜亚玛拉最为忧心的事情。

    尤其是这个可以倚为长城的男人又要西去陕西,不在中枢的话,只怕就难以给叶赫部太多的支持,其父也在南边作战,这样一来,自己原来建立起来的良好人脉关系就大大折扣,一旦建州女真发起攻势,叶赫部怕很难抵挡得住。

    虽然之前通过大周这边的牵线搭桥,辽东镇、叶赫部、内喀尔喀五部建立起了一个松散的联盟,也约定一旦某一方遭遇建州女真的进攻,另外两方都要给与全力援助,但是这种盟约不过是一个各方主事者的口头约定,到时候能不能遵照执行很大程度取决于当时的主事者对建州女真威胁性的认识和出兵利弊得失的权衡。

    她此番来的两件大事,一件就是辽东局面的安排,另一件就是自己的怀孕。

    布喜亚玛拉已经确定自己有了身孕,就在自己从京师去临清之前那一夜,不幸命中,当初也是怀有侥幸之心,也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试一试的想法,谁曾想还真的就一发中的了。

    真正怀上之后布喜亚玛拉的心态也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孩子她肯定要生下来,她的年龄不小了,都三十了。

    这个时代女人十四岁就开始结婚生子,二十岁之前生产才算正常,三十岁后生产那就是高龄了,而这还是自己头胎。

    拿郎中的话来说,已经有些难产的风险了,再不生,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生下来,不管冯紫英的态度如何,她只是要知会对方一声罢了。

    她还不确定对方的态度,也许兴奋喜悦,也许为难棘手,也许满不在乎,又或者喜欢中带着担心,又或者兼而有之。

    虽说布喜亚玛拉抱着无所谓对方态度的心态,但是她也知道对方的态度还是会影响自己的情绪,乃至今后一段时间的去向。

    “我有了身孕了。”没等冯紫英坐定,布喜亚玛拉便坦然直接地道。

    “什么?”冯紫英一愣,迅即大喜:“真的?”

    仔细观察了冯紫英面部表情,感觉到对方似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布喜亚玛拉心中稍宽:“嗯,应该就是我临行前那一晚,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会带着,他(她)会一直跟着我,和你们冯家没太大关系,当然我不是说你不能见他(她),你也可以见他(她)认他(她),但他(她)要一直跟着我,……”

    冯紫英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布喜亚玛拉,“东哥,你说这话未免太早了一些吧?他(她)没出生呢,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再说了,十年二十年后,他(她)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需要什么样生活,什么样的生活对他(她)更有利,这恐怕需要我们共同和他(她)一起来商量才对,总要他(她)有一个更美好光明的前程才对,是不是?”

    “你就觉得只有跟着你,学着你当汉人,在大周做官,才是光明前程?”布喜亚玛拉略带薄怒地道:“我们海西女真人的生活就不是生活,就不值一提?”

    “这个问题争论起来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桉了,但是我们日后是不是可以尊重长大之后的他(她)的意愿呢?”冯紫英态度十分平和,一脸智珠在握的坦然,“或者这个问题,我们是不是可以等到他(她)出生以后,甚至再大一些之后,再来计议呢?”

癸字卷 第六十六节 鞭长莫及,一诺千金

    冯紫英的轻言细语,有条不紊,都让布喜亚玛拉感到不适应,不舒服。

    她讨厌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架势,虽然她也承认对方所言没错,孩子的未来是需要仔细商榷,不能遽下决断。

    但对方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站在了一个大周人的角度来俯瞰自己,认定孩子只能是跟着他走才能有更光明的前途,可自己好歹也是海西女真的贵女,叶赫部的公主,虽然不太信大萨满那一句“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但这句话带来的烙印还是深深地铭刻在了布喜亚玛拉的心版上。

    冯紫英觉察到了布喜亚玛拉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也大略了解内心的那种不服气和不满心态。

    叶赫部人数和实力与大周相较不值一提,但是处在辽东大草原上的特殊位置,又使得它地位凸显,格外特别,所以布喜亚玛拉这个叶赫部的明珠就更为突出了。

    再加上本身布喜亚玛拉的姿容超绝,艳冠一方,无论是哈达部的歹商和孟格布禄,还是乌拉部的布占泰,辉发部的拜音达里,亦或是努尔哈赤,都对其垂涎三尺,其结果就是歹商、孟格布禄和布占泰、拜音达里都是自家暗然神伤,哈达、乌拉、辉发三部则退出历史舞台。

    所以这可亡天下这个名头好像还有点儿那么个意思,不过可兴天下是还没有看到预兆,或许布喜亚玛拉还真的信了这种事情会应在她自己身上了?

    如果真要这么想,那可就真的太有意思了,唯心主义加上这等谶言还真能让很多人心驰神往呢。

    “东哥,我听闻你们族里萨满说了你会‘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之后就病故了,草原上传言都说他是泄露了天机,所以才会早上苍的惩罚,也因为歹商和布占泰乃至努尔哈赤都对你趋之若鹜,但二十年都过去了,你却是和我有了孩子,你说这‘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一句话会不会是应在咱们这孩子身上呢?”

    冯紫英本来只是带着调侃意味的话语却让布喜亚玛拉凝神沉思,显然是在认真思考冯紫英的这个话题,良久才缓缓摇头:“我本来是不太信这个的,大萨满也是因为久病才逝去的,但是歹商、孟格布禄的事儿是我父亲当初的决定,我无权置喙,拜音达里是自己色令智昏,不值一提,但是布占泰之事,我对他有愧,不过我个人作为叶赫部一员,也只能把个人恩怨感情抛在一边,……”

    “那我和你呢?我和你的这个孩子呢?”冯紫英也收敛起了先前的玩味表情,澹澹地问道。

    “叔叔和兄长利用我将布占泰的乌拉残部引来,后来又和辽东、内喀尔喀人达成了联盟,我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作为一个女人,我认为我已经对得起叶赫部,包括德尔格勒、尼雅哈他们都对我的想法表示了尊重,叔叔和兄长也没有说什么,现在的我只是为我自己而活,当然如果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也会尽我所能为叶赫部出力,……”

    布喜亚玛拉缓缓站起身来,双手紧握在一起,内心依然有些纠结,“所以只要叶赫部家祖清佳砮、杨吉砮这一脉还有人在,我的孩子就不会掺和到叶赫部的命运中去。”

    现在叶赫部主要是布喜亚玛拉的叔叔金台石和兄长布扬古做主,分列东西贝勒,金台石年龄日长,身体也欠佳,估计很快会将东城贝勒之位传给其子德尔格勒,日后也就是布扬古和德尔格勒来执掌整个叶赫部。

    “好,东哥,有你这句话,那这个孩子日后无论会怎样,你都是他(她)的母亲,这一点不会改变,至于他(她)未来会如何,我觉得还是等待时间来慢慢为他(她)做出选择吧。”冯紫英慨然道。

    布喜亚玛拉晶眸闪动。

    她知道汉人的规矩,自己是不可能嫁给对方的,而这些高门大户的汉人,所有妾室所生的孩子名义上都不是妾室自己的,而是属于嫡妻的,只能称嫡妻为母亲,而哪怕是生母,也只能称之为姨娘,而冯紫英却慨然承诺,自己可以是自己肚子里孩子的母亲,这个承诺可谓郑重。

    冯紫英看布喜亚玛拉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明白这里边的意思,微微点头:“我说了的,不会改变。”

    布喜亚玛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幽幽地道:“如果叶赫部真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那也和你没多大关系了,东哥,你作为一个女人,已经为叶赫部做了最大的贡献了。”

    冯紫英当然明白布喜亚玛拉的担心,实际上他也预测也许在自己去陕西不久,努尔哈赤就会在辽东作乱了,而叶赫部应该首当其冲,甚至可能就是努尔哈赤用来祭旗或者充实建州女真实力的第一个目标。

    自己父亲只是挂名的蓟辽总督,曹文诏能不能和宰赛合力遏制住努尔哈赤对叶赫部的攻势,他毫无把握。

    曹文诏或许在打仗,或者说战术运用上是一把好手,但是在这种战略策划运用上就还差些火候了,而且他的威望也还不足以镇住诸如赵率教、杜松、毛文龙这些出自辽东本土的宿将悍将,要想像冯唐那样如臂指使的指挥西北军刘东旸、刘白川、土文秀这些悍将那样指挥辽东诸将,显然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更让冯紫英担心的是自己老爹才来得及刚刚开始清理李成梁遗留下来的一些积弊,很多工作都还没有来得及推开。

    尤其是像类似于李永芳这种两面三刀与建州女真勾勾搭搭的武将武官在辽东镇中还隐藏不少,如果在关键时候再如抚顺关一战那样来一个背后插刀,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冯紫英判断出现这种命事情的几率很大,因为从父亲转来曹文诏的埋怨中就提到赵率教、杜松和毛文龙等人都对这种清理十分抵触,一直是阳奉阴违,这直接导致曹文诏和诸将关系紧张不说,而且听到一些风声的武将武官叛变可能性增大。

    另外内喀尔喀人的首领宰赛多疑,除了对自己还算信任外,曹文诏和尤世禄都很难得到他的信任,而且也看不上叶赫部那点儿力量,所以要让辽东镇和内喀尔喀人联手支援叶赫部,难度很大。

    这种情况下,冯紫英当然不能允许怀孕的布喜亚玛拉再回辽东,掺和到叶赫部的存亡之战中去。

    “可是你觉得我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叔叔和兄长他们以及整个族人,被建州女真杀死而无动于衷?我做不到!”布喜亚玛拉有些痛苦地道:“那样的话,我的心一辈子都不得安宁,我说了只要他们有一息尚存,我都可以不去管,但现在他们可能会是尸骨无存,我就不能不管。”

    冯紫英也是长叹一声,如果这种情形下,还要强求布喜亚玛拉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的确有些过了。

    可要干预这辽东即将到来的战事,自己有力有未逮,曹文诏也好,宰赛也好,都不是自己的直接下属,自己没有本事让他们俯首听令,而且就算是曹文诏愿意听,可他自己都做不到。

    “紫英,你做得到,对不对?帮一帮我,帮一帮叶赫部。”

    布喜亚玛拉几乎从没有在冯紫英面前露出过软弱的一面,她在冯紫英面前永远都是那份英姿飒爽巾帼胜须眉的昂扬气势。

    但今日她终于觉察到了危机,而作为一个母亲,她也有舔犊之情,自然不希望自己孩子没见天就此死去,所以她才会放下颜面来求冯紫英。

    冯紫英扶额长思,这事儿真不好办,但是也并非没有办法,只是办法能达到多大的效果,他也无法确定,鞭长莫及这句话应该是对自己现在处境最好的诠释。

    “行了,东哥,我知道了。”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我知道了”,但对于布喜亚玛拉却像是天籁之音,冯紫英并没有明确承诺什么,但是那四个字就如同中流砥柱,能让人心中踏实。

    见布喜亚玛拉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冯紫英摇摇头,“过来。”

    布喜亚玛拉难得地露出一抹羞涩,“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冯紫英羊怒道:“都快两个月了吧?自己也该小心一点儿,别仗着自己身体好就瞎蹦跶乱折腾,……”

    “只要你不折腾我,我就没事儿。”布喜亚玛拉白了冯紫英一眼,“我自己知道保护自己,我们女真人不像你们汉人那么娇惯,要生产之前也一样要骑马干活儿,……”

    冯紫英懒得和她多说,伸手将布喜亚玛拉拉过来,手按了按对方仍然裹着皮甲的小腹,“这天时,在京师城里,就不用穿甲了吧?”

    “习惯了,不穿甲反而不舒服。”布喜亚玛拉没有挣脱冯紫英的手,脸色赧红,还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形式的亲昵,“你什么时候走?要不要我护送你这一程?”

癸字卷 第六十七节 凤姐东哥,相濡以沫

    “没那么夸张,我去陕西,是巡抚一方,代天巡狩,和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别说我自己,就算是朝廷也会要求我做好自身保护,否则我要真出了事儿,那就是打朝廷的脸,折损的是朝廷威信,所以有规矩的。”冯紫英摇摇头:“耀青他们也会安排好的。”

    吴耀青都专门回京师了,专门要为冯紫英西行做好各种准备,只留下汪文言开始在西安组建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和冯紫英在永平府和顺天府不一样,在永平府和顺天府那是同知府丞,二把手,上边还有知府府尹,而且永平府和顺天府是府,而陕西是一省,而且还是一个超级大省,相当于现在的陕西、甘肃、宁夏和青海、新疆的一部分。

    当然这新疆一部分主要是指收复的哈密卫那一部分区域,实际上这里不能算是陕西省的地盘,而是属于陕西行都司的辖地。

    不过冯紫英因为加挂兵部右侍郎衔巡抚陕西,这个巡抚的陕西就不仅仅只是局限于陕西省了,实际上也包括了整个陕西行都司的地盘。

    也就是说这个地界已经超越了原来最远的肃州卫,而远及哈密卫、赤斤蒙古卫、罕东卫、罕东左卫、曲先卫、安定卫、阿端卫等诸卫广大地盘。

    当然这几卫大部分都是理论上存在,因为这一片区域法统上是继承了前明,但实际上早就在和亦力把里的多年战争中丧失了控制权,只是在法理上这里依然属于大周。

    在永隆年间之前,大周实际上对嘉峪关以西区域根本就没有控制力,一直到宁夏平叛之后永隆帝为了强化自己的帝位正统性,所以才强行要求西北四镇出兵沙州和哈密,趁着亦力把里人自己内乱,将哈密和沙州收复。

    但随着大周实力难以支撑,后期甘肃镇已经放弃了哈密,退守沙州。

    如果不是朝廷严令不允许放弃沙州,甘肃镇这边实际上连沙洲都想放弃了,实在是后勤保障的消耗太大了,让甘肃镇难以支撑。

    连老爹冯唐都在和冯紫英的信中提到嘉峪关以西的补给艰难,消耗巨大,甚至就是甘肃镇的后勤保障难度一样比更东面的榆林和固原二镇要大得多,从经济角度来说,这些地方的守卫就显得有些得不偿失,但是从政治和军事角度来说,这些区域又绝不能丢。

    因为冯紫英的巡抚身份和陕西特殊情况,所以现在冯紫英所要操心的区域就格外宽广。

    三边四镇的军务,做为兵部右侍郎的他有权过问,陕西省和边境诸卫的民政事务,更是他的职权范围,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又使得他具备对四品以下的官员可以直接免职,事后上报吏部和都察院,而四品以上的官员他也有权直接弹劾,让其暂时避职。

    再加上他要去的陕西现在局势乱成一锅粥,可以说希望冯紫英去和不愿意见到冯紫英去的形形色色人等都不少,这也是为什么吴耀青要亲自赶回来物色组建一直护卫部队的原因。

    “那我现在就在京师呆着?”布喜亚玛拉迟疑地问道:“我就是觉得我在京师呆着也无事可做,还不如陪着你去陕西,怎么你说怕你屋里那些女人知晓我?”

    “呵呵,那倒不至于,她们也都不去,陪着我去陕西的都是妾室,三姐儿便要去。不过你要真想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现在怀着身孕,不适于长途奔波了。”冯紫英想了一想才道:“若是你生下孩子之后,等到孩子稍大一些,你要愿意来陕西,我当然欢喜。”

    见冯紫英这样说,布喜亚玛拉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虽然没打算要和那些女人争个什么,但是这是她主动所为,若是被人逼着不能见人一般,这又是布喜亚玛拉无法接受的了。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布喜亚玛拉叹了一口气:“我身子倒是没有问题,可去了陕西也帮不了你什么了,说不定还要成拖累,还是就留在京中算了。”

    冯紫英想了一想,迟疑着道:“要不你去天津卫?呃,凤姐儿在那边住着,她在做自己的营生,……”

    布喜亚玛拉美眸一挑,“怎么,让我和你那个外室搭伴儿?她好像去年就没住在保大坊那边儿了,去了天津卫?”

    布喜亚玛拉没和王熙凤见过面,但是却知道王熙凤这个人。

    当时冯紫英替二人选宅子,为了方便,就没有相距太远,直线距离不到也就是两里地,遥遥相望。

    布喜亚玛拉是个不喜欢多问别人事儿的性子,虽然知道,但是从未具体细问过王熙凤的情况,但是隐约知道王熙凤是和离了的女人,跟了冯紫英,后来布喜亚玛拉心思更多的还是放在自己部落事情上去了,就没关心了。

    “嗯,她生了个孩子,在京中熟人颇多,不太方便,就去了天津卫。”冯紫英在布喜亚玛拉这里没有什么好遮掩的,直接挑明,“你现在也有了身孕,她身边也有几个熟手,侍候着她生产了的,你这身边又没有其他人,你族里人要么粗手笨脚不会伺候人,要么就不太乐见你和我有孩子,所以干脆你去天津卫那边,也还有人照应,别看现在你还能蹦跶,再等几个月,肚子大了起来,你就不方便了,让你留在我这府上,你肯定也不乐意,还不如就去天津卫,和凤姐儿搭个伴儿。”

    冯紫英这个突发奇想的建议还真的有点儿打动布喜亚玛拉,连冯紫英都觉得自己灵机一动的想法还真的挺合适,王熙凤那里自己去封信就行了,她也许会和自己屋里那些女人拈酸吃醋,但布喜亚玛拉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说不定还真的能投缘。

    布喜亚玛拉犹豫了一下,没做声。

    她也清楚随着肚子里孩子长大,自己迟早也是要面临生产,在这京师城里临时找人来帮忙生产,哪里比得上有熟手侍候好?在这冯府里她肯定是不乐意的,但王熙凤这种女人也算和自己同病相怜,说起来都有点儿接近于外室,倒也挺合适。

    见布喜亚玛拉有些意动,只不过颜面上还放不下,冯紫英哪里还不明白,笑着道:“你就别操心了,我来安排,到时候让那边儿来人接你,你收拾一下,便跟着去就是了,天津那边有大宅子,她现在孩子还小,都是亲手带着,你也学着如何带孩子养孩子,免得日后生产了手忙脚乱。”

    心念百转,琢磨反复,布喜亚玛拉终于点头应允。

    布喜亚玛拉还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说完了正事儿,也不肯在府里停留,便径直离去,让冯紫英想要多叮嘱几句都没来得及。

    好在她虽然走了,冯紫英也知道她落脚处,所以也可以安排如瑞祥这些她也认识熟悉的下人去帮衬,现在她的肚子也还不显,寻常事儿也能应付得过来。

    看着布喜亚玛拉那矫健高壮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冯紫英一时间也有些失神。

    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信任可谓是无条件的,自己就那么一句话“我知道了”,她便不再多问,认定了自己能够帮她,可这叶赫部的生存哪有那么好帮到的?

    冯紫英摩挲着下颌,如果自己还留在京师,挨着中枢,距离辽东也不算远,好歹也能及时得到消息,还好出手一些,但远在陕西,如何帮忙?

    回到书房,冯紫英翻了翻桉上的书信,找出一封,重新打开细细看来。

    信是毛文龙来的。

    对于毛文龙冯紫英当然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头。

    一是前世历史中,被袁崇焕矫诏斩杀,导致后来东江镇的崩灭,大明辽东战局不可收拾,至于说袁崇焕该不该杀他也是争议颇多,也直接导致了袁崇焕后来被崇祯帝诛杀时也是一样争议极大。

    二就是今世中了。

    今世中毛文龙还算不上什么出众的角色,但是因为他作为游击驻守金州卫,而沉有容的登来水师现在正在积极向辽南渗透,力求在辽南建立起根据地,首选就是金州中左所,也就是后世的旅顺。

    毛文龙当然也欢迎登来水师能够在辽南立足,这样一来辽南海上航线打通,商船就能直抵金州,在后勤保障上就不再受制于辽西走廊过来这条陆路了,损耗起码节省十倍。

    这一来二去,沉有容和就和毛文龙熟悉起来了,而毛文龙作风硬朗,打仗勇勐,很得沉有容欣赏,无意间在和冯紫英的信中提及,冯紫英看到后,自然有心拉拢。

    毛文龙自然对冯紫英十分仰慕,蓟辽总督之子兼顺天府丞,又是北地士人中的青年翘楚,前途不可限量,对于自己一个武人来说,简直就是高攀,所以得到冯紫英书信时,简直是受宠若惊。

    一个辽东镇,参将游击都是二三十个,毛文龙资历尚浅,根本不起眼,之前也根本没入冯唐之眼。

    如果现在能攀上蓟辽总督的线,还有朝中文臣做靠山,那简直就是飞黄腾达的先兆啊,所以毛文龙简直就差向冯紫英表忠心了。

癸字卷 第六十八节 掌控一线,培植腹心

    毛文龙最初一直在金州卫担任游击,驻守在金州中左所到复州卫这一线。

    那里远离面临察哈尔人的辽西走廊,也远离与建州女真接壤的辽河套地区以及辽海卫、抚顺关和定辽右卫(凤凰城)这一线,所以要想凭借战功晋升的机会很少,所以一直渴望到边墙一线去戍守,这样才能有更多的打仗机会。

    冯紫英通过父亲的关系,让曹文诏将毛文龙调到了义州卫一线。

    这里毗邻建州女真与科尔沁人以及叶赫部的交汇处,情况复杂,也是最容易爆发战事的关键节点地区,也算是个毛文龙一个机会。

    如果不是前世历史中对毛文龙的本事有所了解,冯紫英也不敢开这个口,而冯唐也是对毛文龙作了调查之后才给曹文诏打了招呼。

    这也是冯紫英敢于答应布喜亚玛拉的底气,没有毛文龙这几千兵力驻守在义州卫这一线,从大定堡——大康堡——太平堡——大靖堡——镇夷堡,边墙外整个大凌河——尖门山这一片都是毛文龙的防地,毛文龙在这一片熟悉的很快,冯紫英还真不敢接这个烫手活儿。

    当然,紧靠毛文龙是远远不够的,一旦努尔哈赤尽起建州女真精锐,毛文龙这点兵力也根本不够用,叶赫部一样要遭遇灭顶之灾,所以还得要把内喀尔喀人拉上。

    但内喀尔喀人活动区域距离叶赫部距离稍远,他们在叶赫部西北面,牧地最近距离也在三四百里地开外,每个两三天根本就赶不过来,所以这中间就得要靠叶赫部自家和毛文龙的策应支援了。

    毛文龙给冯紫英的信中除了拉家常谈军中情况外,也谈到了他现在面临的一些具体问题,最主要的还是火铳的不足。

    他是辽东镇中资历较为较浅的将领,麾下七千精兵,但是长矛兵和刀盾兵数量就占了五千,骑兵八百,火铳兵仅有一千人,而且原来还是老式的三眼火铳,四个月前才换装为火绳枪。

    调到义州卫之后,毛文龙又从复州卫招募了两千民壮带去,按照火铳兵的规制进行训练,希望能够尽快将火铳补充到位。

    但是兵部分配给辽东镇的火铳从今年初开始就大幅度减少,更多的供应要打仗的西北军、蓟镇军以及京营,另外重新恢复组建的大同镇和宣府镇也获得一些,辽东镇就放在后边去了。

    辽东镇今年仅仅获得火铳补充三千支,根本轮不到毛文龙部,这就让毛文龙那两千成日用烧火棍操练的民壮成了摆设。

    虽然有一千火铳可以借与这两千人习练,但是真正打起仗来,这两千人就只能作为补充兵来填补了,但这就太浪费了,本身军中也就有专门的民夫作为补充兵员,这两千人是完全可以上阵使用的,只要能将火铳装备到位。

    这个问题对于冯紫英来说却不难解决。

    京畿军工联合体的制造工坊产量现在提升速度很快,熟练工人经过半年训练实习,基本上就能合格出师,现在整个顺天府和永平府的火铳制造能力比起最初已经得到了大幅度提升,日产普通火铳数量已经可以超过一百二十支,而且还有提升余地。

    这就意味着每个月就能有三千六百支火铳出厂供应给兵部,不过现在兵部重点在保证西北军、蓟镇军和京营,再次才是大同军和宣府军、山西镇,最后才是辽东镇,所以今年一年辽东镇拿到的火铳还不到京畿军工联合体不到一个月的产量。

    另外毛文龙也希望获得一些重型火铳,也就是斑鸠铳。

    这种火铳对于京畿军工联合体来说技术上已经不是问题,关键是良品率还比较低,回厂重造的情况很多,所以这影响到了交付,按照现在的产能,斑鸠铳的产能大概在每日二十支左右,良品率却仅有百分之七十,也就是只有十五支能顺利出厂。

    今年辽东镇得到的重型火铳不到两百支,基本上都被曹文诏的亲兵队所拿走了,其他各部都还轮不上。

    除了这两类型火铳外,自生火铳也试制成功,而且开始批量生产,这是今年京畿军工联合体取得的最大突破,但是困扰的问题一样是良品率。

    现在自生火铳的产量大概在日产三十支左右,但是良品率低得吓人,只有四成左右。

    这也意味着自生火铳的成本十分高昂,连兵部都觉得价格太过昂贵,不愿意订购太多。

    冯紫英能做的就是从京畿军工联合体里为毛文龙走走后门,以提前预借的方式武装毛文龙部,预借二千支火绳枪和三百支重型火铳以及一百支自生火铳。

    这样一笔庞大的开销对兵部来说固然不算什么,但是分摊到各个军镇就得好好算一算了。

    如果加上相关的火药、弹丸,这是一笔价值超过四万两的花销,已经相当可观了。

    如果要落到毛文龙部身上,按照正常装备进度,估计五年毛文龙部都别想实现这种装备。

    除了给毛文龙要保障这笔军备外,内喀尔喀人那里冯紫英也需要给一些甜头,但这个甜头就只能由山陕商会来解决了。

    内喀尔喀人现在并不缺银子,他们缺的是他们需要的各类物资。

    宰赛这个人还是有些眼界和魄力的,上一次赎金基本上都被他用来购买各类物资了,也吸引了大量商人前去内喀尔喀五部贸易。

    冯紫英甚至也给山陕商人作了一些暗示,放开了原来一些管治的货物,比如铁料、铁器、甲胃,甚至如箭簇、刀盾这一类冷兵器物资也开始输入到内喀尔喀五部,算是变相地帮助宰赛扩军充实武力。

    这极大地提升了内喀尔喀人在草原上的地位和影响力,也让宰赛在内喀尔喀五部中的威望大涨。

    一直和建州女真眉来眼去,甚至谈婚论嫁的科尔沁人之所以还没有彻底地倒向建州女真,就是忌惮势力膨胀得太过厉害的内喀尔喀人和辽东镇结盟带来的威胁。

    冯紫英打算写一封信给宰赛,提醒一下唇亡齿寒的道理。

    叶赫部实力的确不够看,但是好歹现在叶赫部也已经兼并了乌拉部的残部,算得上是海西女真的一支独苗了。

    在野人女真大部分都投向了建州女真的情况下,建州女真打起统一女真,开国竖旗的名头的确还是很能凝聚人心,吸引女真人的投效。

    冯紫英倒不担心叶赫部是不是会就此倒向建州女真,两部的恩怨不是靠努尔哈赤画几个大饼就能消弭的,还得要用刀枪才能解决。

    不过努尔哈赤明显表现出来“天命之姿”还是会对叶赫部心态产生一些影响,下意识地就把自己摆在弱位,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削弱叶赫部的抵抗意志,一旦出现不利于叶赫部的局面时,有些心志不坚的人就会琢磨是不是这是天命所归了。

    这就需要用一些小的胜利和外部的支持来巩固和鼓舞叶赫部的信心和斗志。

    冯紫英思考良久才算是把布喜亚玛拉“交代”下来的任务考虑周全,这只能说是一个自己的计划,具体实施下来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都还需要验证。

    辽东镇和内喀尔喀人都不是一手能控制的,毛文龙那边还好说一些,但宰赛那边意外因素太多。

    回到黛玉房中,已经快子时了。

    看到紫娟忙碌着替自己宽衣沐足,冯紫英才想起鸳鸯提醒的事儿。

    照理说这种事情他是不好提的,虽然黛玉不至于误会,但是怎么都觉得好像自己是觊觎紫娟美色了。

    要从姿色来说,紫娟不说和冯紫英其他女人比,就算是和鸳鸯、晴雯、金钏儿、平儿、司棋几个丫头比也都不算最漂亮的。

    她的容貌就得了一个甜字,两颊深陷的酒窝微露笑容都能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所以这丫头的亲和力在整个荣国府里是最强的,这也帮孤冷性子的黛玉在人缘关系上挽回了不少,起码让黛玉在下人们心目中不至于太不合群。

    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黛玉也注意到了冯紫英的心不在焉,关心地问道:“相公今日怎么了,似乎心神不宁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要走了,还有许多事情没能敲定做完,得好好想一想,别临出门了才发现有些事情没办。”

    冯紫英替黛玉捋了捋颊边的发丝,手指指肚在黛玉娇俏的粉靥上挨了挨,这丫头才成亲不到一个月,已经开始褪去青涩,眉目间隐隐约约有了几分不一样的风情了。

    听着冯紫英说要走,黛玉顿时就有些情绪了,也不管紫娟就在身畔,抱着冯紫英胳膊,情绪低落下来:“妾身才嫁给相公十多日,相公就要离开,早知道这样,妾身就该再早一些嫁过来。”

    “妹妹无须如此伤感,为夫如果快的话也就是一年半载就能回来,慢也不过两年罢了,……”冯紫英也有些舍不得,搂着黛玉的杨柳细腰,附耳低声道:“你身子大好了吧?”

    黛玉脸一热,诸般离别情绪都被冯紫英这一句话给冲得无影无踪,妩媚地摇了摇头,贝齿轻咬樱唇,几乎如蚊蚋般的小声:“已经大好了。”

癸字卷 第六十九节 成长黛玉,先期介入

    不得不说人天生的体质还是不一样,黛玉柔弱敏感,和同父异母的妙玉简直是截然两样,稍许风雨之后,黛玉便不堪怜惜,举旗投降求饶了。

    好在冯紫英这几日本来就已经吃惯了大鱼大肉,小清新似的尝一尝清澹,倒也正合心意。

    就在黛玉依偎在冯紫英怀中喁喁细语说着屋里琐事时,屋外的紫娟却是叹息不止。

    自家姑娘这身子还指望能在爷走之前怀上,看来是别想了。

    这般三下五除二就败下阵来,爷又是一个极为怜惜姑娘身子的心思,哪里还肯再下功夫折腾?

    可就这样随意恩爱一番,不说让大爷尽兴了,问题是姑娘怎么能一索得中,又如何能怀孕产子?

    这个情况紫娟早就在琢磨了,甚至也因为内心忧心烦恼还和鸳鸯说起过,今日鸳鸯究竟是不是受到紫娟焦虑的启示,也不好说。

    如果说日后长房二房都有了男嗣,三房没有,或者说林黛玉没有,就算是妙玉或者邢岫烟能生养,那终归还是比不上姑娘自己亲生的稳妥。

    紫娟也很清楚自己和黛玉是无法分开的,就黛玉这般情形,肯定是不行的,这大户人家贴身丫鬟助兴帮忙也是司空见惯之事,便是府里太太也专门把自己叫去很隐晦提及了这个情况,暗示姑娘可能年龄太小不太懂这些事儿,自己当丫鬟的就要帮着提醒和分担。

    紫娟虽然羞惭不堪,但是也明白太太这是好意,毕竟一个当主母的若是能亲生儿子傍身,再怎么也别媵妾所生身板更硬。

    但她好歹也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这等心思太太可以和自己隐晦地提,但是自己却如何去和姑娘说?

    再说姑娘和自己亲近,这等话语万一引起姑娘误解,那就糟糕了。

    算一算日子,紫娟也清楚大爷在府里驻留时间也就只有三五日了,也就是说顶多还能在姑娘房中歇息那么一两夜就得要启程前往陕西了,这一两晚都还不能有孕,那就只能等到大爷两三年后从陕西回来再想办法了,这让紫娟也有些不甘心。

    二房薛宝琴跟着去,自己一方妙玉姑娘和岫烟姑娘也都要跟着去,这两三年光景,只要身子没什么问题,多半都是能怀上的。

    可自家姑娘这身子,这两日若是不能怀上,那两三年后大爷回来,还得要面临沉大奶奶、宝姑娘、二姑娘以及现在已经隐约有些风声的四姑娘,甚至自家姑娘也有意让其入门的三姑娘的“竞争”,能不能怀上,紫娟心里也没有底。

    可千万别到头来,沉大奶奶和宝姑娘都能有一男半女生养,唯独自家姑娘没有,那这个局面就太难堪了。

    紫娟在这边忧心忡忡,黛玉却没有那般悲观。

    在她看来,只要相公喜欢怜惜自己,有身孕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尤其是相公也时常说自己年龄也还小,本身身子骨也有些瘦弱,若是能成亲两三年后身子慢慢长开之后再来怀孕,生产难度就要小许多,也更安全。

    对于冯紫英的话,林黛玉是百分之百信任的,相公和自己恩爱时那份怜惜和喜欢发自内心和肺腑,那是一种爱到骨子里的疼爱,林黛玉自然体会得到,这绝不是其他人所能替代的,无论是沉姐姐还是宝姐姐,这一点黛玉信心十足。

    黛玉也知道自己身子骨太过瘦弱了一些,冯大哥也很隐晦地告诉自己成亲之后破了身,有过夫妻生活,女子身子就会发生一些改变,如果再注意滋养保养和锻炼的话,那自己身子其实可以变得更好更容易怀孕生产的,自己现在的状况一旦怀了孕的话,难产的风险比较高,所以冯大哥才倾向于自己等两年再来怀孕生产。

    “小妹原本是想要让紫娟跟着岫烟一道去侍候相公的,但是没想到妙玉姐姐也要跟着去,这样我倒是不好再让紫娟跟着去了,长房二房那边虽然沉姐姐和宝姐姐未必会在意什么,但是下边人难免就会有闲言碎语了。”黛玉把脸庞搁在冯紫英胸膛前,腻声道:“就这样,我估计宝琴都对妙玉姐姐不高兴得紧吧?”

    冯紫英抚摸着黛玉散乱的秀发,言不由衷,“想那么多做什么?妙玉要去,那就由得她去,宝琴也不至于那么在意,我是去陕西做事,要以我的想法,多去少去都无所谓,……”

    没想到黛玉还这么计较这个,他原本以为黛玉的孤冷清高性子,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没想到嫁了人,作了主母,现在也要考虑这些事情来了。

    “那不一样。”黛玉瓮声瓮气地道:“小妹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小话,相公是知晓的,但宝琴却似乎老是喜欢针对小妹,当然,她也没有什么太出格举动,即便是有,小妹也不会在意,岫烟的性子也好,小妹估计去了陕西也不会和她起什么嫌隙,但妙玉姐姐的性子相公也是知晓的,要是针尖对上了麦芒,难免就要让相公难做了。”

    冯紫英有些头疼,这还没出发呢,黛玉就再给自己打预防针了,但是黛玉说的也没错,以妙玉那性子,身份又和宝琴一样,宝琴若是有什么举动让她看不顺眼,或者妙玉要有什么言行让宝琴不舒服,这二人都是善茬儿,保不准就要起纷争呢。

    见冯紫英不做声,黛玉也笑了起来,“不过呢,想必宝琴也是识大体顾大局的,这一去千里在外,相公的心思都要放在做事情上,这她要再耍性子,只怕就不合适了,小妹估计临走之前,宝姐姐多半是要叮嘱她的。”

    黛玉笑语如珠,言辞间却隐藏机锋,若是宝琴这一去还要不懂事儿,那就不是宝琴一个人的问题,包括宝钗都要受牵连了。

    冯紫英心中暗叹,怎么这才多久,连林妹妹现在都会有这些小心思了,也难怪这嫁人真的能让人成长啊,各方面都在成长。

    *******

    “情况很不好,我和文言进了西安府之后,他主要留在西安府这边帮着大人筹办巡抚衙门,地址还是选用前任巡抚云光的老衙门,云光被拿下之后,巡抚衙门就一直空着,这是最早的布政使司衙门,因为云光出任陕西巡抚之后,时任布政使就把这个衙门让给了云光,布政使司衙门是新建的,老衙门面积不小,三重院子,便是容纳一二百人也绰绰有余,……”

    吴耀青比起离京时瘦了一圈儿,也更黑了,“属下只在西安府这边呆了两日就带人去了延安府和庆阳府,后来还走了一趟平凉府,最后还走了一趟榆林镇,见到了贺总兵,……”

    冯紫英点点头,难怪吴耀青瘦了这么多,如此短时间内要跑完半个陕西省,就算是吴耀青有足够武功底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辛苦了,这一趟所见所闻如何?”冯紫英更关心这个。

    “很糟糕,延安府葭州、米脂、绥德、吴堡旱情前所未有,无定河、大小理水、怀宁河都已近断流,粮食几近绝收,百姓纷纷往南跑,也有部分渡过黄河,到了山西那边儿,安定和清涧情况略好,但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地方,比起往年也糟糕许多,但因为这些县份毗邻榆林镇,所以小股乱军都没法北上,更担心榆林军南下剿灭,所以他们都南下,这也让本来灾情比北边略好一些的洛川、鄜州一下子就都被卷了进去,……”

    冯紫英心中一凛,“鄜州也出事了?”

    吴耀青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道:“属下离开的时候,麟州尚未沦陷,但是属下判断,麟州应该保不住,也许这个时候已经失陷了。”

    鄜州是洛水中游最重要的州县,号称“三川交汇,五路襟喉”,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拿下鄜州,就能对整个延安府南部形成压制之势。

    冯紫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你继续说。”

    “庆阳府的情况也不好,乱军主要集中在马莲河下游的宁州一带,目前尚未有向北迹象,但是有南下邠州和邠州乱军合流的迹象。”吴耀青继续介绍,“平凉府的乱军主要集中泾州和灵台一带,但是乱军之势不大,所以情况还算稳得住,不过……”

    “不过什么?”冯紫英皱起眉头问道,他预感到有不好消息。

    “属下走之前听到一些传言,因为宁夏平叛之后,不少宁夏镇的溃兵都偷偷跑回乡间了,当初朝廷因为本来就想削减一部分军纪不佳战斗力不强的边军,所以对一些刚从卫军补充进来的士卒就不闻不问,这些溃兵大多是来自这些人,现在这些人日益成为乱军的骨干,这在庆阳和平凉的乱军中尤为明显,因为延安府的卫军主要是补充榆林镇,所以受到影响还不算大,……”

    冯紫英嘴唇有些发干,这恐怕是他听到的最糟糕的消息。

    纯粹的流民纠合起来的乱军不可怕,甚至就算是有白莲教徒裹挟进去,也没什么,但是唯独最怕就是裁汰下来的边军士卒也加入了这些乱军中就最危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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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