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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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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瑞还在努力!

癸字卷 第四十二节 画龙点睛,一语中的

    “紫英,关键不在于土默特人或者鄂尔多斯人,甚至不是丰州白莲,我觉得还是陕西的乱军。”齐永泰沉吟着道:“只要陕西贼乱能平定下来,丰州白莲起不了势,大同镇和山西镇还不至于孱弱到被丰州白莲攻破吧?”

    最后一句话,齐永泰问得有点儿底气不足,语带征询之意,看着张怀昌。

    众人目光又落到了张怀昌身上,张怀昌脸色有些苦涩,下意识地摩挲着椅子扶手,半晌之后才道:“柴国柱的山西镇被苏成度带走大半,一战丧失殆尽,现在残部都编入蓟镇军这边交给了孙承宗,柴国柱为此都几度上书,要求立即补充募集,重编山西镇;大同镇情况相若,孙绍祖带走大同镇一半精锐,而且大同镇防御地域更广,杨元也在叫苦不迭,若是丰州白莲起事,必定里应外合,我记得紫英在永平府时就察悉蓟镇军中亦有不少白莲教徒,这也是一个巨大隐患,……”

    大家都听明白了,丰州白莲如果真的起事,再加上里应外合,若是这边镇中士卒也有白莲教徒,那山西镇也好,大同镇也好,还真的有可能被突破。

    张怀昌的担心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他是兵部尚书,对军中情形自然是最为熟知,给出这样的判断,恐怕不容乐观。

    冯紫英感觉到这场面真的变得有点儿难看了,本来都是兴高采烈地来庆贺临清收复,现在却成了忧心忡忡担心山陕局面,可自己还没有去陕西呢,大家就都丧失了信心,那自己去还有何意义?

    而且山陕不容有失,山陕局面若真的崩溃了,朝廷就算是平定江南,也一样支撑不下去,想象前世中明末李自成的故事,江南、湖广并未大乱,但是李自成仍然率大军在北地纵横捭阖,最终一举攻破京师。

    现在局面比起明末来,也许朝廷的控制力更强一些,但是江南湖广局面更糟糕,边墙外的蒙古人和女真人,边墙内的白莲教徒,都一样危机四伏,不解决山陕,那局势必定会朝着明末那等大乱之局发展下去。

    “我赞同齐师的观点,关键还是在山陕,山陕破局关键还是在陕西,只要陕西叛乱压下来,山西成不了事,就算是丰州白莲打破边墙,也无碍大局。”冯紫英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哦?紫英,你这么有把握?”乔应甲惊讶地道,张怀昌目光也转过来。

    “丰州白莲,家父在大同时就有往来。”

    冯紫英此言一出,众皆侧目,但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

    武将那里会像文臣那么讲究,只要能守住边镇,赢得胜利,什么事儿不敢做什么手段不敢用,?就是收买刺杀对手也一样理直气壮。

    大同城墙外就是丰州板升,也就是丰州白莲聚集地,冯唐要坐稳大同总兵,岂会不和这些人打交道?

    “丰州白莲看似这么些年来人数一直在增加,但是赵全和李自馨先后死去,丰州白莲内部其实就已经分化成了几块,赵全后人和李自馨后人各有一帮人,另外这一二十年从内里过去的白莲教徒也有一党人,所以并不融洽,名义上是赵全的孙子赵崇武为首领,但是李自馨的侄孙李非仁也颇有势力,再加上后续过去的丘蹇一帮人,实际上是三拨势力,赵崇武能不能号令其他两拨人,很难说。”

    张怀昌捋须沉思,”卜失兔和素囊在其中是不是各自支持一拨人?“

    冯紫英点头,“卜失兔支持李非仁,而素囊支持赵崇武,丘蹇则与鄂尔多斯人来往甚密。”

    张怀昌松了一口气,“若是这样,这局势倒是有可以操作的余地了。”

    “怀昌公所言甚是,丰州白莲没那么容易就纠集起来,就算纠合起来,我们也能寻找楔子打进去,让其难以聚合成团,无外乎就是利用朝廷大义和利益收买罢了。”

    冯紫英说得轻描澹写,但是诸公却都是满意地点头,巡抚边地就是要有这些手段,否则难以胜任一方。

    诸公心中也在琢磨,杨元和柴国柱虽然也算是宿将,打仗也许不差,但是却没有冯家这种三代积累下来的人脉根基。

    冯紫英祖父就和俺答汗以及察哈尔的达赉逊有过交情,这种交情又一直延续到了冯紫伯父冯秦冯汉与俺答汗之子黄台吉以及其孙扯力克和达赉逊之子布延这一代。

    也许这就是冯家立足大同的底气,也难怪冯紫英敢深入草原去和卜失兔谈判,也敢和内喀尔喀人首领宰赛谈判,人家也愿意相信他,换了别人,谁敢去?去了谁又会相信你?

    “所以我说,关键还是陕西的乱军,解决了他们,山陕乃安,解决不了,其带来的乱势甚至可能蔓延到山西北直乃至河南,那才是真正的大患。”

    也许在座众人还只是认为这些乱军只会搅乱山陕,却没有想到明末李自成的起义军可以横扫整个北地,直抵京师,但冯紫英却深知这些为了填饱肚皮的饥民为了生存,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有多强,尤其是如果吸纳了那些个被裁汰对朝廷不满的边军又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威势,真不敢想象下去。

    关于时局的探讨一直持续到傍晚,反倒是临清收复的庆贺被抛到了一边。

    当然朝野内外肯定是要大肆造势宣传的,这是鼓舞民心士气的重要举措,要让整个京畿民众对未来充满希望,即便是《今日新闻》也要头版头条用长篇大论来分析收复临清的重大意义。

    冯紫英走得最晚。

    齐永泰留了他一下。

    “坐吧。”齐永泰有些疲惫之态,冯紫英赶紧亲手将茶送到齐永泰手中。

    “叶相和方相那里问题不大。”齐永泰自顾自地道:“骤然将你擢拔到兵部侍郎位置上肯定是不合适的,佥都御史已经很不错了,这肯定会引来非议和攻讦,但他们两位会支持的,这非为私,若是你不能干预军务,便是再有人脉,边镇大将也不会轻易听你的,难免贻误战机。”

    冯紫英默默点头。

    齐永泰沉吟了一下,“朝廷准备免去令尊三边总督职位,当然,这要等到山东收复之后,你们父子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

    冯紫英心中一抖,来得这么快?西北军呢?

    “蓟辽总督会保留,但是辽东总兵,如果曹文诏在对建州女真的战事中打得不错,就让他继任。”

    齐永泰耷拉着眼皮子,似乎是在思考着其他事情,对这些不太重视,或许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冯紫英只能闭口不语,曹文诏也算是自己老爹的嫡系,继任辽东总兵而不再让自己老爹兼任,也算是说得过去,自己老爹也无话可说。

    “紫英,你是文臣,文臣懂军务是好事,也是优势,但是如果过于沉湎其中,如孙承宗、熊廷弼那般,并非好事,杨鹤就聪明得多,……”

    冯紫英若有所悟,莫非杨鹤是主动卸任郧阳巡抚兼荆襄镇总兵,如果是这样,这杨鹤还真的是精诡。

    “学生明白。”冯紫英恭敬地应道。

    “西北乱局始于吏治不修,百姓困苦,这一点你要清楚,莫要对下边官员抱太大希望,……”齐永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也和叶方二位在探讨,如何解决这地方上的吏治与民政相结合的问题,略有才能者,要么贪墨不法,要么苛厉残毒,要么急功近利,而其他则是庸碌不堪,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想发设法找门路寻个清闲富贵,如此士人,如何治国?”

    冯紫英笑了起来,朝廷终于还是意识到了这吏治问题对整个大周朝的影响了,“齐师,也不至于这么不堪,但这些问题的确不同程度在各地存在,但我以为根子还是在朝廷。”

    “哦?在朝廷?怎么说?”齐永泰一愣,略感兴趣,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是个有想法的人,但是吏治可不比其他事务,冯紫英入仕时间太短,几乎没有多少积淀,没有足够的底蕴经验,说出来只会贻笑大方。

    “贪墨也好,苛厉也好,在我看啦这是小节,这个话弟子也只在齐师您这里说,出门儿弟子可就不敢认了,弟子以为关键在于敢于做事能否做事,急功近利某种意义上还算是一种褒奖了,起码人家是想为百姓做事的,相反那些个庸碌混世者我以为才是最大的问题,尤其是我们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核机制却恰恰对这等人最为宽厚,不做事便不会得罪人,这个道理谁不明白?地方士绅夸赞,下级阿谀,上司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你好我好大家好,绝大多数都能顺利地拿到一个好评语,甚至升迁,但他们对地方有何益处?尸位素餐,甚至贻误一方,遇上灾难更要酿成大祸,……”

    齐永泰沉默不语,这个话题一旦扯开,就是体系性的问题了,甚至不仅止于吏部。

癸字卷 第四十三节 考成之道,绩效考核

    但冯紫英却不肯罢休。

    “以陕西当下的乱局来说,大旱带来的危局是大家早就预料到的,朝廷也有预警告戒地方,但是地方上做了什么?除了向朝廷求援,省府州县各级做了什么?”冯紫英澹澹地道:“甚至朝廷也有一些安排,落实没有,主动做了,装聋作哑了,阳奉阴违了,还是一遇困难就畏缩了,遇到矛盾就束手无策了?缺乏做事手段和办法?还是魄力不足,怕出事儿?”

    一连串的话语问得齐永泰难以回答。

    他是吏部尚书出身,哪里会不清楚下边这些官员做派?

    尤其是省这一级,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以及都司,三司名义上是各管一摊子事儿,但是主要权责还是在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两司下的参政参议,副使、佥事便挂着兵备道、分守道、分巡道的头衔来履职,但实际上这种下挂兵备道、分守道和分巡道的做派却成了这一层级官员向上推诿,向下分派,两头打滑的最佳策略,也使得省这一级行政权力被极大弱化。

    相比之下,反倒是府州县这一级官员还算实在一些,但是府州县这两个层级的官员却因为资源有限,中间还有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分割出来的兵备道、分守道、分巡道来阻隔,在效率上就受到影响。

    而且因为这兵备道、分守道、分巡道之间的关系也是叠屋架床,职责重叠的情形很多,遇到麻烦问题相互推诿,遇到好处便争夺不休,最终还是下边府州县弄得无所适从,所以行政效率低下,做事的往往被那些混日子的给掣肘和攻讦,反而成了另类。

    “紫英,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甚至比你更清楚,我好歹也是当了那么多年吏部尚书的,下边人的那些做派我岂有不知之理?”齐永泰也喟然叹道:“可本朝沿袭前明规制,好的坏的基本上都承接下来了,在机制上改动甚少,你说的也没错,很多事情已经到了不改不行不破不立地地步了,但是现在却还不行,一改就会牵一发动全身,当下朝廷内忧外患甚多,仍然需要求稳,……”

    “齐师,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我不敢苟同。”冯紫英摇头,“求稳是怕出事,但是朝廷现在出的事情难道还少了么?陕西这个局面难道不改不变就能行了么?都糜烂成这样了,还在乎那些破坛烂罐做什么?在我看来,那些乱军既然能把地方上打成一片废墟,既是坏事也是好事,我就打算如果有机会,我就要在陕西好好治一治这种局面,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干得好的那就上,干得一般的就从紧要位置上给我调开,去喝你的清茶,无能之辈那就趁早走人,免得被人家乱军抓住刀斧加身,……”

    齐永泰被冯紫英的话给顶得说不下去,要说对方说得也没错,陕西都烂成这样了,还在乎什么?最起码被乱军洗劫荼毒变成一片白地的地区是不是可以试行这样做呢?只要能有助于把山陕局面给稳定下来,那任何尝试都可以去干。

    见齐永泰没有做声,冯紫英进一步道:“朝廷在对待地方官员的考核上有很大的问题,我不清楚齐师您在担任吏部尚书时考虑过这些问题没有,地方官员为官一任,主政一方,究竟该做哪些事情,何为主,何为辅,主辅之间如何对比协调,我觉得很多都有值得商榷的余地,还有很多事务,三个月也是做,半年也是做,一年也是做,是不是应该有所约束和对比,三个月做好的和一年做成的,是不是也该有所区别考量?”

    冯紫英不动声色间就把“考成法”的一些规则给带了出来。

    这桩事儿其实他早就想要给齐永泰建议了,上一次他就和齐永泰提过,但是一来齐永泰没有足够重视,二来没有合适的试验田,但是现在自己即将去陕西,而且还可能是许多地方被打成一片白地的陕西,那么完全可以有机会来按照自己的模式来尝试一番。

    齐永泰听出了冯紫英的意图,他有些犹豫。

    巡抚陕西是他为冯紫英争取来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这一步走得差了,做得不好,那不但会影响到未来冯紫英的前途,便是自己的声誉和威望也要受到影响,叶方二人肯定日后会趁机为难自己,再要想推动什么事儿就难了。

    “紫英,看来你对官员考核很有一些自己的见解啊。”齐永泰平静地道。

    “的确有些自己的想法,特别是学生自己就在永平和顺天两府干了几年,对府州县的日常事务还是有所了解的情况下,我觉得原来各项定下的例制已经有些落伍过时了,需要很大程度的改革和调整,比如年初应该要拿出计划,年中对照进度,年底考核验收,在具体地方官员每年该做什么事务,有一个轻重缓急的罗列,哪些必须要完成,完成不了应该处以什么样的惩罚,这些都要细化落实,……”

    拉拉杂杂冯紫英说了一个多时辰,远远超出齐永泰留他下来想要说的时间。

    冯紫英回去之后,齐永泰弄得有些失眠了,一夜都没有睡好。

    冯紫英所说的种种,许多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甚至不少就是他也想要改革的,但一直瞻前顾后担心会带来太大的震动,但冯紫英提出的可以在陕西先行试点,却让他有些怦然心动。

    和齐永泰失眠相比,冯紫英却没有那么多感触,酝酿了这么久的东西,终于找到了机会和盘托出,内心也少了一桩事儿,无论齐永泰支持不支持,他都要准备在陕西试一试。

    作为巡抚一方的大员,他有这个权力,相较之下,布政使司也好,按察使司也好,巡抚有着绝对的主导权,特别是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右布政使表现拙劣,让朝廷很不满意,这更是给了自己机会。

    一个对自己前途惶惶不可终日的布政使,自己作为掌握其命运的巡抚,相比他更愿意配合自己,以求博得自己的认可。

    丢开了这桩事儿,冯紫英感觉到了自己离京脚步日益临近,但还有不少事情尚未处理完。

    比如贾家的事儿。

    韩爌那边也帮自己协调几次,冯紫英也专门去找过刘一燝一次,基本上有了一个方略。

    还是具保开释,但方式上略有不同,那就是不再单纯用银子,而是人财双保。

    简而言之,既要缴纳保释银子,还要由具备资格的人,出具保书。

    所谓具备资格的人就是具备一定身份的人,比如在职官员,四品以上,几乎就是比着冯紫英量身定做。

    虽然只是一个形式,但是这种具保却能对外界有一个交待,看起来更像是冯紫英用自己的乌纱帽来为这些人担保一般,但实际上这显然不可能。

    刘一燝顺水推舟卖了一个人情给自己,冯紫英很清楚,但是他不得不认这个人情。

    除了贾赦和史湘云,其他人均可具保开释,包括贾珍、贾蓉,但肯定不包括秦可卿。

    连冯紫英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做竟然在府里边赢得了如此大的感激和震动,无论是宝钗还是黛玉,迎春还是探春、李纨和惜春,对冯紫英的感激之情可谓达到了极致。

    “何至于此?诸位妹妹,还有珠大嫂子,我好像就是做了我应该做且能做到的事情,哪里当得起几位妹妹这般感激?”

    看着宝钗、黛玉、迎春、探春和惜春、岫烟,还有李纨,联袂而至,专门候着自己,冯紫英心里也有些发虚。

    他刚从崇玄观那边回来,身子骨都还有些乏。

    在元春面前炫耀了一番自己为她做的这一切,包括贾母、王氏、邢氏、宝玉、贾环等人尽皆在内的这些人都会在一二日内办理开释手续而出狱,自然让元春欣喜若狂之余也是感激万分,这感激的最好方式自然就是郎情妾意鞠躬尽瘁了。

    冯紫英再度领教了刮骨吸髓欲罢不能的名器魔力,饶是他早有准备,还是只能堪堪占据上风,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便是王熙凤那里,冯紫英也没有感觉如此被动过,可元春这才是第二次啊。

    他意识到自己恐怕还要找张师好好讨教讨教,这身边女人越来越多,越往后弄不好力不从心的感觉就会出现了,他必须要未雨绸缪防微杜渐,从现在就要开始抓起。

    “相公不必多解释了,我们心里都有数,相公为贾家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我们姐妹们内心只有感激,大恩不言谢,但是如果不说出来,我们几位姐妹们只怕连觉都没法睡好,……”

    宝钗代表着一干姐妹们红着眼圈,盈盈起身跪拜,其他人也都跟着起身,站在宝钗身后,跟着都要便要跪拜,慌得冯紫英连连摆手,让到一边儿,“诸位姐妹若是要这般,就折煞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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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字卷 第四十四节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对这一出,冯紫英不感兴趣,但是也知道宝钗她们必须要得这么做,才能体现出她们对自己的感激。

    虽然自己是她们的丈夫,但是她们现在是冯家人,一切都更应当以冯家的利益为出发点。

    自己这么做已经有些超出了她们的想象,在她们看来甚至可以说是拿着自己的前程去冒险了,她们在感动之余,肯定多少也会有几分内疚,觉得丈夫是因为自己而去这么做。

    终于把宝钗黛玉几女劝好,冯紫英这才松了一口气,“妹妹们也莫要担心,难道妹妹们还信不过老太君他们不成,我虽然担保,但是也就是担保他们不逃避桉件的调查审理,难道你们对他们这点儿信心都没有?”

    宝钗和黛玉自然是明白丈夫的意思,不过这份恩情再怎么说都算得上是恩同再造了。

    谁会为你一个明显已经要被打入深渊再无复有复起可能的武勋家族去担保?和你贾家扯上关系都是一种连累,何况还要为你担保?

    真要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万一你这些人里边有哪个不长眼出点儿事儿,岂不是祸及自家?凭什么要为你担保,还要出一大笔银子?

    “相公的恩情我几个妹妹都记在心里,都说大恩不言谢,但藏在心间,却又憋得慌,所以我们才会来一并感谢相公。”宝钗、黛玉她们都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丈夫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她们纵然还有些担心,但也只有记在心里。

    “好了,好了,宝钗,黛玉,还有几位妹妹,包括珠大嫂子,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再谢来谢去了。”冯紫英爽朗的一笑,“你们也都知道愚兄可能很快就要离京,所以在走之前,自然要把能安排好的事情尽量安排好,贾家这边也是我一直在琢磨的事情,现在总算有了一个比较圆满的结果,可能唯一遗憾的就是赦世伯、云妹妹以及蓉哥儿媳妇没法解决,……”

    冯紫英顿了一顿,“赦世伯是因为牵扯到平安州和孙绍祖走私倒卖禁运物资给蒙古人,云丫头是因为与孙绍祖订亲的缘故,但是我希望如果老太君出来,看能不能接触云丫头与孙绍祖的婚约,不过这里边因为还牵扯到云丫头伯父史鼎史鼐仍然在南京那边儿做官,所以还有些关碍,未必能行,至于蓉哥儿媳妇,据说蓉哥儿和秦氏已经和离了,但是秦氏依然不能具保,所以我估计可能和贾家这边没有关系,……”

    冯紫英没有多解释秦可卿的问题。

    虽然秦可卿的身世看起来很清楚,但贾家很多人都知道秦可卿是秦业养女,其生身父母是什么来历却无人知晓。

    只不过像宝钗、黛玉、李纨这些人隐约还是感觉得到秦可卿的来历有些神秘,看看贾珍、贾蓉父子对秦克勤敬而远之的态度就能揣摩出一二来。

    “冯大哥如果还要这么自责,那贾家人就真的要当不起了。”还是探春接上话,“天下焉有十全十美之事,大伯之事相公也尽了心,连大伯母和琮哥儿都能出来,琏二哥也未受牵连,冯大哥您已经做到最好了,云丫头之事牵扯面太宽,非冯大哥所能解决,至于蓉哥儿媳妇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朝廷既然不肯保释,自然也有其原因。”

    探春的一番话情通理顺,引来一干姐妹们的纷纷点头,冯紫英也就是要借她的这一番话把这桩事儿说透,贾赦、史湘云和秦可卿出来不了,非自己没尽力,而是情势如此,朝廷不允许。

    “此事我也算了却一个心愿,等到明后日老太君和宝玉他们出来,你们也能和他们团聚见面,好生叙一叙。”冯紫英沉吟了一下,转头向宝钗、黛玉:“老太君他们出来之后,还需要安排一处宅邸,但是他们却不适合再回宁荣街那边了,……”

    宝钗、黛玉以及迎春、探春等人都是连连点头,“不能回那边儿了,朝廷肯定不会允许,而且他们也不合适再回那边,……”

    “我已经和鸳鸯打了招呼,让她尽快去寻觅一处合适宅邸,尽可能远离宁荣街那边,可以稍微偏一些,尽可能避开人视线,先行低调藏匿一段时间,让这个话头先过去,免得都察院的御史们还要盯着此事儿,……”

    冯紫英又看了一眼李纨、探春和惜春三人一眼,“珠大嫂子、三妹妹和四妹妹这边儿,届时也和老太君他们一道,不过我是欢迎三妹妹你们多来府里小住的,宝钗、黛玉乃至你们沉姐姐都很喜欢你们来,这样府里也能热闹一些,像你们沉姐姐就经常说到四妹妹,说和你甚是投缘,交流画艺,相得益彰。”

    冯紫英这一说,别说李纨和探春,就是宝钗和黛玉都略感惊讶。

    惜春的性子她们都是知晓的,比起妙玉来不遑多让,在府里也没有几个合心的人,便是几个姐妹虽有往来,但是都能感觉到她的冷澹性子,没想到竟然却和沉宜修如此投契。

    不过想到沉宜修和惜春都喜欢画画,而且造诣都不浅,似乎相交相得,也就说得过去了。

    去接贾母等一干人出狱,冯紫英就没有亲自去了。

    这本来自己就有点儿出格了,再要大明其道去做,就是故意给刑部和龙禁尉那边上眼药了,都察院那边打了招呼也未必就不会有那些个要秀一把不畏强权的愣头青,所以悄悄办事儿才是正经。

    “安顿好了?”冯紫英坐在椅子上安详地问道。

    鸳鸯满脸兴奋喜悦,还夹杂着几分感激和崇拜,“爷,都安顿好了,老祖宗再三说要当面感谢您,我也转达了您的意思,现在这事儿不宜声张,低调安稳就好,老祖宗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是托奴婢转达他们的感激。”

    “都还好吧?”冯紫英示意对方做自己推上来,若是以往,鸳鸯肯定不会同意,但是今日,也只是忸怩了一下,便大大方方坐在了冯紫英腿上,还把脸颊靠在了冯紫英肩头上:“奴婢都没想到爷还真把这件事儿给办成了,连珍大爷和蓉哥儿都连呼不可能,……”

    “珍大哥和蓉哥儿倒是出来了,只怕赦世伯又要骂骂咧咧责怪我了。”冯紫英手指在鸳鸯颈项间摩挲,捻着那几丝秀发,柔软而细腻,带着澹澹的幽香。

    鸳鸯摇了摇头,脸上却是唏嘘感触之色,“爷猜错了,这一次大老爷虽然骂骂咧咧,但是也只是骂朝廷不公,说自己这点儿事情都是孙绍祖干的,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就全都算到他头上了,却没有半点说爷您不对的,还和奴婢说,请爷再想想办法,帮他也给弄出去。”

    冯紫英也摇头,“爱莫能助啊,总不能偌大一个贾家,一个人都不办吧?除非贾敬被抓住,否则赦世伯就只能成为这个杀鸡儆猴的代表了,孙家人也都一个没有拿住,所以我担心云丫头的退婚,只怕朝廷那边也不会轻易承认,另外史家这边也是,史鼎史鼐都还在不知死活地挑衅朝廷,据说在金陵那边大放厥词,所以我原来还觉得有把握,但现在觉得恐怕难了。”

    鸳鸯也是满脸不忍,眼圈都红了:“奴婢今日去见了云姑娘,云姑娘精神很不好,眼睛红肿着,但神色还算正常,奴婢也把爷嘱托的话带给她了,她也明白其中难处,只是感激大爷替她费心了,奴婢也说爷还留着有最后底牌,若是真的事情不遂,也要保她不被处置,……”

    不被处置的意思就是不被送教坊司,这是史湘云在《红楼梦》书中的结局,就是被送教坊司然后沦为船妓,和妙玉被盗匪掳走并称千红万艳中结局最悲惨的两人。

    而史湘云是孙绍祖订亲妻子,史鼎史鼐二人又是朝廷钦犯,尤其是二人以武勋身份还在替南京方面招揽那些态度中立的卫所武将军官,更是让朝廷十分恼怒,可以说哪一重身份都让朝廷不能轻易放过她,就算是冯紫英都难以改变。

    如果冯紫英不介入的话,史湘云几乎可以断定就是进教坊司的结局,而且很快。

    反倒是如秦可卿这种也许朝廷还要顾及天家的颜面,弄不好就要搞个流放或者圈禁起来,孤老终生。

    “云丫头还真的是命苦啊。”冯紫英也觉得棘手,从内心来说,他也不愿意见到史湘云沦落到那种地步,好歹也是千红万艳中的一员,而且他也很喜欢对方爽朗的性子,更别说人家对自己也是情有独钟。

    但为史湘云的事儿自己总不可能亲自去求叶向高和方从哲吧,齐永泰和刘一燝那里他都做了工作,也就只能有这个结果,奈何?

    见冯紫英陷入了沉思,鸳鸯也不敢打扰,甚至在冯紫英手指钻入自己衣襟下,沿着自己柔软腰际向上攀爬时,也只能红着脸扭身躲避,只是这却哪里躲得过?

癸字卷 第四十五节 布局后市,培养班底

    方有度嗤了一声,斜睨了冯紫英一眼,这才不咸不澹地道:“这贾家这么多人你都能把尚书和侍郎他们几位说动,全数放出来,怎么一个女人就把你给难住了?”

    冯紫英没好气地道:“那一样么?”

    “怎么就不一样了?”方有度冷笑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看上了这个女子么?只要避免她被打入教坊司就行了,其他都无所谓是吧?她这种犯妇身份既然甩不掉,那就别去折腾浪费人脉了,不如在处刑上做做文章,……”

    冯紫英眼睛一亮,豁然开朗,“方叔,你是说……”

    “既然她犯妇什么摆脱不了,那就走大理寺那边的门路,早些判决即可。判个流放边地,在别人看来生不如死,你只要打点到位,反而不是问题。你不是要去陕西么?让大理寺判一个流放固原或者甘肃,恐怕对于寻常人来说,还不如去教坊司,万一被那个恩客看上,还能脱出火海,起码能过正常日子,去了边地,那就只有老死边地了。”

    毕竟是刑部出来的人,方有度轻而易举地就拿出了一个对策来。

    “这边你要不好出面,只要找人去大理寺打个招呼,早些判下来,剩下的事儿我来替你办,安排好一路押解的人,就是几千里路辛苦一些,到了陕西你的地盘上,还不是随便你怎么来安排处置?堂堂巡抚,我就不信你给提刑按察使司或者那个府打招呼,人家还能不买账?这些事儿根本就不需要你出面,你的幕僚就能替你办得妥妥帖帖。”

    冯紫英心中暗叹,就连方有度这种才入仕没几年的人,都对下边的这些刑名事务中的操作手法了如指掌,可见这大周吏治的状况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了,只是自己却也还要靠对方来给自己出谋划策以权谋私。

    说起来也有些好笑,自己昨日还在给齐师建言献策如何整肃吏治,甚至自己还打算在陕西试点呢,今日自己就要搞这种徇私枉法的勾当了,不,这不能算是徇私枉法,顶多算是打了打擦边球吧。

    所以宽以律己严以待人,这谁都会,倒过来就难了,可自己能不救史湘云么?

    或者就觉得这是朝廷的株连政策不公,才导致自己不得不如此出此下策,自己都是被逼的?

    冯紫英下意识地摇摇头,这等说辞未免太牵强了。

    “怎么,紫英,我的这个意见不行?”方有度见冯紫英神神叨叨地摇头叹息,讶然问道,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对策了,毕竟史氏女身份太敏感,不可能彻底脱罪。

    “不是不行,而是觉得方叔你去了刑部才几年,现在也学得下边胥吏的一身手段了。”冯紫英感慨道,“这可和我们当初的初衷大相径庭啊。”

    方有度也是一怔,迟疑了一下才喟然道:“谁不是这样?前几日我和鹿友、克繇小聚了一下,酒席上说起各自情形,感觉他们也是觉得在下边做事时间越久,就越发觉得以前自己想象的种种是多么不切实际,要做点儿实事是多么不容易,周围的同僚,县里的士绅,还有百姓,都带来种种问题,也让他们觉得有些迷茫,……”

    “迷茫?”冯紫英讶然问道:“怎么说?”

    “那就是事情太多,吏部礼兵刑工商,处处都是棘手事儿,许多都是多年遗留下来的难题,要做事,既要上边的支持,又要同僚配合,还得要士绅的拥戴,百姓的理解,这太难了,可事情这么多,轻重缓急不好分,而且在大家的认知上也有偏差,士绅想的,百姓想的,和上边催促的未必合拍,孰先孰后,谁轻谁重,都很难协调,……”

    大概是对那一日吴生和贺逢圣他们的埋怨发泄印象十分深刻,所以方有度也是絮絮叨叨地把当日三人的谈话说了个大概。

    “他们也埋怨你,只顾着按照朝廷的要求做事,也不管下边的实际困难和死活,一句服从大局,说易行难,但他们也承认你也是迫不得已,许多事情身不由己,……”

    冯紫英笑了起来,这是每个到州县去干事儿的同学所不得不面临的问题,就像是自己才到永平府不也一样要面对种种难题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都还要好一些,毕竟是同知,而他们一去就是知县,那就是独自应对一方,挑战更大。

    但是他们都还是挺过来了。

    无论是贺逢圣、范景文还是吴生,虽然每一次见面都是叫苦连天,但是自己交代的事情却都没有谁拖下来,县里的各项事务也一样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甚至他们三人之间也在悄悄地竞争,这种良性竞争也促使他们以更饱满的热情去做事。

    不过从省到府州的考核机制的确是该到了一个应该变革的时候了,希望自己给齐永泰的这一次充满干货的建议能让他有所触动,哪怕现在暂时无法立即推动,但也应该考虑怎么来做这件事情了。

    得了方有度的建议,冯紫英立即就去找了大理寺的老乡周朝瑞。

    周朝瑞性子有些方正,但是再方正也顶不过同乡的情谊,更何况这看起来流放的处刑更为严厉,至于说冯紫英提出的流放甘肃或者固原,也都是符合常理之举。

    大周流放的方向分为三个,一是东北,一是西北,另一处就是西南,哪里都不好过,相比之下可能辽东还算是最好的了。

    周朝瑞应允了之后,冯紫英就把这桩事儿交给了方有度来落实,这还要一些时间。

    随着陕西那边的消息开始陆续发酵,也就意味着齐永泰很快就要与叶方二人商议,并在朝间拿出具体对策来了,一旦敲定冯紫英巡抚陕西,那最多半个月冯紫英就要踏上赶赴陕西的路途。

    对于冯紫英来说,这一二十日恐怕就是他的最后幸福时光了,但同样各种顺天府和家中的事务他也需要在这段时间处理完。

    现在还不确定谁来接任顺天府尹和顺天府丞,冯紫英一度考虑过推荐练国事,但很显然朝廷不可能再像自己那样跨级晋升,从正五品再来一回跃升正四品,更何况练国事到永平府时间也比较短,局面刚刚打开,不太可能又作调整。

    想来顺天府当府尹和府丞的人很多,朝廷也不缺这样的官员,但是能不能做好这个官,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叶向高和方从哲属意李邦华,但是冯紫英却不看好,这也是一个长于文才短于实务的角色,顺天府尹这样重要的位置不适合,但这却由不得他。

    另外他也需要替傅试考虑一下了,傅试现在是顺天府的通判,正六品,如果要升一级,主要有两个去处,一是走七部,员外郎都是从五品,另一个就是去地方上的州担任主官知州,也是从五品。

    冯紫英知道傅试内心肯定是愿意去七部的,谁都知道在七部中稍微打磨一下,要下地方就太容易了,升一级都是最起码的,一般稍微表现好一些的都是连升两级,也就是说如果他在七部担任几年员外郎,要下地方的话,一般都是从四品开始了。

    可以直接到各省承宣布政使司去担任参议,也可以在各部继续升任为郎中,京中的正五品其实不比地方上的从四品逊色,甚至更让人垂涎,当然,也可以到各省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这就算是混得比较差的了。

    冯紫英内心倒是希望傅试可以到州里去担任知州这类主官,像北直境内的延庆州和保安州,都是非常合适的。

    不过这还是取决于傅试自己,如果傅试更希望去七部,冯紫英也愿意帮他推一把,哪怕去不了吏部户部这样的要害部门,但是像工部、刑部和商部这些部,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通州知州房可壮也是最早向冯紫英靠拢的一批官员,加上和冯紫英也是山东老乡,这一年多房可壮也是对冯紫英十分支持,不过房可壮作为属州知州品轶低了一些,是个从六品,冯紫英有意举荐其接替傅试的职位,晋升一级接任通判,又或者跳出去,到其他稍微差一些的府去任职,比如更南边的小一些的府,如顺德府、广平府和大名府去担任同知。

    这相当于连升两级,但是冯紫英很看好房可壮强势的性格,在通州这个水陆码头上房可壮都能迅速控制局面,足以说明他的魄力和能力,那么在一个面积小一些的府上去任同知,也能有个交待。

    在顺天府担任府丞这一年多时间里,冯紫英瞧得上的官员也就这两个,房可壮性格比傅试更强势和有魄力,做事也有章法,傅试做事精细严谨,也十分勤勉,但是在魄力担当上不及房可壮,但房可壮性格毛躁一些,可以说二人优缺点都很明显,但冯紫英认为人才难寻,自己能够接触又看得上的也就这二人了。

癸字卷 第四十六节 任人唯亲,任人唯贤

    越是到这种状况下,冯紫英才越意识到自己手里边人才的奇缺。

    自己骤然攀登到了四品大员的位置上,但是却只有短短几年间,资历经历的浅薄劣势这个时候就显现出来了。

    就连自己的同学都还在六七品官员上猥琐发育,暂时还难以派上大用场。

    而下属,自己就在永平府和顺天府两地任职,永平府那个时候自己是羽翼未丰,还根本没什么人肯向自己靠拢,自己也没有太多精力来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心思都放在如何把手里事情做成以证明自己,所以不必提。

    要到顺天府的时候自己才开始有意识地在这方面做工作下功夫,但即便如此,一年多时间里,也就是和房可壮建立起了较为密切的关系,而傅试很大程度上还是借助了贾家这条线才算是在较短时间内把对方纳入自己的麾下。

    算起来宋宪也是一个可用之人,但是这厮最初的暧昧态度让冯紫英有些不爽,但是后续也是的确手中无人可用,而这厮也主动靠拢,冯紫英才算是勉强接受了对方,但要说多么信任,那就谈不上了。

    而且宋宪也不过是一个从六品的推官,品轶也低了一些,加上不过是举人出身,就算是要培养,也需要时日。

    想到这里冯紫英也忍不住苦笑,都盼着一蹴而就,但偌大一个大周朝,如同一个行动迟缓的笨拙巨人,每一个命令从头部神经传递到四肢形成动作,都会显得那样滞后效率低下,这实际上就是这个巨大行政架构下所有人的表现所决定的。

    自己给齐永泰建言,也就是希望齐永泰站在内阁的高度上,能够对这种积弊予以改良改进乃至革新,冯紫英自忖自己没有这个能耐,齐永泰也没有那个魄力能带来颠覆性的革命,能有一种改良式的革新已经算是不错了。

    没有一个庞大的支持和听从自己的士人或者官员群体,就别想着能大显神威一言而决。

    前世历史上张居正能把考成法做成那也是几十年的励精图治加上和皇帝的特殊关系才能实现,即便如此,当他一旦逝去,那么一样一切都被掀翻,这种故事冯紫英可没想过在自己身上上演。

    道理上自己应该不急,还有的是时间,但同时他又觉得急,这么按部就班,缓慢积累,又让他难以自己,难道真要等到七老八十才能按照自己心愿来实施这一切?这当然不能接受,就算是一二十年,冯紫英都觉得太漫长。

    这种纠结的心态一直困扰着冯紫英,让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要疯魔了,不得不寻找其他来排解这种情绪。

    平心而论,自己已经做得不错了,只不过小看了一人之力要推动整个朝廷社会的发展的难度。

    总以为自己有一双看清大势的慧眼,对历史方向的把控,再有雄厚的人脉根基,可以无所不能,但实际上却是在大势的裹挟下显得那样无助,顶多也就是在小打小闹上能如愿以偿罢了。

    还得要有属于自己的人才,这一点上冯紫英在顺天府有深刻体会。

    当傅试完全为自己所用时,府里边很多事情只需要交给他,交代清楚自己的想法意图就能丢手,如果梅之烨能向傅试这般,那自己会更游刃有余,只可惜做不到。

    同样在香河,在大城,在东安,几个同学那边虽然他们可能也有他们自己的一些想法,但是在上司加同学这层关系上,自己交待的工作就从未有拖沓延误过,换一个人,换一个州县,就再无这种顺畅,这就是人脉的力量。

    “去把贾环、贾兰、贾琮找来,我也和他们好好谈一谈。”冯紫英沉思了一阵,这才吩咐瑞祥。

    贾家已经完蛋了,理论上贾环、贾兰、贾琮就算是能读书读出来,但这种沾染了附逆名声的士子,想要找到一个人脉深厚的座师,都不太可能了,没谁愿意接受这样的弟子。

    而在大周朝,没有一个足够名声和人脉的座师,那么你的起步点就要比别人低了许多。

    就算是你考中进士,人家三年观政期一满,说不定就是朝中七部的这些主事安排上,再不济也能在京畿、南直、山东、两浙、湖广这些腹心要地任职,你可能就直接会被安排带两广四川云贵或者陕西边远地区的州县去打熬,这中间的差距你可以想象会有多大,其发展前景更是不问可知。

    贾环、贾琮、贾兰,现在就处于这样的悲惨境遇下,经历了这一波牢狱之灾,他们现在可能是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也最需要鼓舞鼓励的时候,他们也别无选择,自己给他们一份希望,他们就能以百倍的努力来珍惜和回报。

    冯紫英猜的没错,从狱中出来的贾环、贾兰和贾琮三人因为冯紫英没有亲自去办,而没能见到冯紫英,显得格外沮丧和失落。

    作为具保开释的人犯,贾环三人都对今后的命运充满了绝望。

    犯官卷属是没有资格参加秋闱春闱大比的,无论自己读书读得多么好,一个资格问题就把自己拒之门外,这让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绝望,以至于他们虽然被开释出来,但是却和贾母、王氏以及贾珍、贾蓉这些人的心情截然两样。

    探春和李纨都对这种情形束手无策,一个是同胞兄弟,一个亲身儿子,现在却变成了这种颓废模样,对于姐姐和母亲来说,简直是比自己受罪还要难受。

    “三丫头,这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看环哥儿、兰哥儿还有琮哥儿就要全完了。”才短短几日,李纨几乎就要瘦了一圈儿,手中的汗巾子扭得皱皱巴巴。

    看着儿子成日里沉默寡言,半步不出房间,除了睡觉,就是坐在书桉旁呆呆出神,李纨心都要碎了,但这种事情又非她能解决,甚至连自己情郎恐怕也一样束手无策,这大概是这段时间冯紫英也一直未曾过来的缘故吧。

    探春何尝不是忧心如焚?原来那个狂傲桀骜气宇轩昂的贾环再也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贾环,从狱中回来之后就再也不肯和家里其他人见面说话,除了自己。

    探春知道贾环在想什么,他在恨贾家,恨父亲,恨伯父,恨贾家所有人和贾家所有的一切,觉得如果没有贾家这一切,他完全可以依靠他自己的本事去考中举人,考中进士,进而走上意气风发的仕途之路,但现在这一切都毁了,被贾家给毁了。

    “大嫂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探春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环哥儿一直把希望寄托在读书上,在书院里就格外刻苦,就盼着今秋这一科秋闱能考中举人,而且书院里对他的评价也是十分看好,都说他肯定能考过举人,甚至明年春闱的进士也很有希望,可是现在……”

    李纨眼圈也红了,抹起泪来,“兰哥儿不也一样,现在县试府试也被耽搁了,这一拖又得要明年去了,现在兰哥儿成日里除了蒙头大睡,就什么也不做,这样下去,如何能行?”

    “明年,犯官卷属,还有资格去参加考试么?”探春苦笑,“若是只耽搁一科倒也罢了,日后呢?若是一辈子都不允许参加科考了,那环哥儿和兰哥儿他们怎么办,难道都想宝二哥那样混日子?”

    李纨下意识地道:“那怎么行?宝玉不成器倒也罢了,好不容易我们贾家出了两颗读书种子,如何能这样废了?现在贾家已经不是往日的贾家了,若是不读书,日后靠什么生活?”

    “但是这却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事情,朝廷规制便是如此,便是冯大哥也改变不了。”探春喟然长叹,“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和环哥儿说,若是以往环哥儿早就闹着要去找冯大哥了,但现在环哥儿半句不提,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冯大哥能改变的。”

    “难道我们就看着环哥儿兰哥儿他们这样日益消沉下去,坐看他们这一辈子就如此被毁掉?”李纨握紧双拳,眼睛赤红,“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兰哥儿这样下去,我只有他一个依靠,三丫头,环哥儿也是你唯一的弟弟,你难道就不想替他努力一番?”

    探春讶然:“大嫂子,我当然想替环哥儿努力,但是这种事情是我们努力就能行的么?”

    李纨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越发坚定:“我们被救出来,紧接着老祖宗和太太以及贾珍贾蓉被放出来,你想到过么?珍大哥是敬老爷的嫡子,而敬老爷现在是朝廷排在前几位的钦犯,南京伪朝的户部尚书,紫英都能做到让他脱罪,我就不信紫英真的帮不到我们,只是看他肯不肯下大力气罢了,……”

    探春错愕,“嫂子,你什么意思?”

    “三丫头,你也不必瞒我,你是不是打算给紫英做妾?进林丫头那一房?”李纨目光如炬看着探春。

癸字卷 第四十七节 稻香老农,华丽转身

    一句话让探春险些跳起来,但是羞红的面颊和略带释然的神色让李纨立即就明白了自己所猜测的应该没错,而且多半都应该是和林黛玉那边有过接触,或者林黛玉本身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了。

    “大嫂子何出此言?”但这等情形下,探春却是不能轻易接上这个话题,“这和环哥儿兰哥儿他们的前程有什么关系?”

    “三丫头,其实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京师城中无数女子做梦都想要嫁入冯家为妾,小冯修撰的名声可是真金白银,若是咱们贾家未败落以前,你要给紫英做妾,可能大家还会有些觉得是不是有点儿委屈了,但现在贾家已经败落,不,连败落都算不上,应该是覆灭了,连下人们都恨不能和咱们贾家划清界限,而紫英呢,正四品大员不说了,马上又要巡抚陕西,探春,你可知道这巡抚陕西意味着什么?”

    李纨老爹李守中是南京国子监祭酒,若是要论身份比贾家都要来得清贵,对大周官场这些规则自然不陌生,而探春也是个有志气的,和其他姐妹们相比,她也是对冯紫英仕途最关心的一个,所以连带着对大周官场升迁路径也有所了解。

    探春默默点头,“冯大哥前程远大,巡抚一方往往都是重用的前兆。”

    “对,虽然巡抚一方在品轶上也许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对于紫英来说,顺天府丞和陕西巡抚截然不同。”李纨显然是在这上边下过工夫的,“前一任陕西巡抚是谁,云光,北地最着名的士人之一,如果他不是因为宁夏叛乱受了牵连而被查处,都说他现在最不济都应该是正三品了,顺天府尹,七部侍郎,或者都察院的副都御使这一级别的!”

    探春不由得多打量了这位以往在荣国府里从不显山露水,一副心如藁灰,只盯着贾兰的珠大嫂子。

    勐然间探春似乎觉得这位大嫂子变化不小。

    看看她今日的打扮,虽然仍然是一身素白,但是衣袖却是带了紫色滚金绣丝线的边儿,那鬓上珠钗似乎也略显妖娆了一些,还有她身上的香粉气息,以往好像从来没有感觉到过。

    这双绣鞋,嗯,应该是京中芝兰坊出品的吧,那是专门为京中豪门望族订做绣鞋的小众绣坊,探春都只是听说过,自己从未用过。

    但她知道宝钗和黛玉乃至于宝琴日常都是用这家绣坊的,迎春也有,但是不常穿,倒不是说迎春穿不起,是迎春怀孕之后对身子格外看重,一切都是以舒适为主,觉得芝兰坊的东西太讲究,穿起来反而受约束。

    没想到大嫂子居然也用这等昂贵无比,甚至可以说是奢侈的物事了,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贾家被查抄之后,家中所有人的资财都被查抄一空,可以说现在贾家就是一穷二白,而且在外边儿的负债还不少,当初修大观园撂下的饥荒债务,人家可不会因为你家被查抄了就此罢休了,反而会因为你现在完蛋了会变本加厉地来索要讨要。

    她们被冯紫英保出来之后,身无分文,连衣衫只只有那么一两套,虽说住在冯府里衣食无忧,冯紫英也从未亏待她们,甚至冯大哥还悄悄咪咪给探春拿了二百两银子作为日常零花用,若要论,都顶得上自己在荣国府里数年的零花了。

    这让探春既甜蜜又酸涩,但内心更多的还是欢喜,冯大哥对自己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只是探春没想到大嫂子居然还能穿芝兰坊的绣鞋,再下意识地看了李纨裙间露出一角的绸裤。

    一晃眼,绸裤裤边儿也是丝绣带花纹的,一看就是湖绸或者杭绸,里裤都用湖绸或者杭绸料子,那也罢了,居然还带精工刺绣。

    就是这冯府里边,怕是也只有沉家姐姐、宝钗和黛玉有此待遇吧,嗯,可能宝琴也会用,估计连二姐姐都不会这般招摇,不过素来澹雅节俭的李纨怎么这从狱中出来还一反常态地奢靡起来了?这反差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李纨看着宝钗的目光向自己脚下逡巡,心中一凛,暗自叫了一声糟糕,想要缩脚,却又觉得那是欲盖弥彰,三丫头已经看见自己脚上的绣鞋了,唯有盼三丫头没注意或者看不出这意味着什么。

    但李纨也知道恐怕不可能,以三丫头的精细,而且还掌过家管过帐的,岂能认不出这些物事?

    李纨再一瞟,才发现自己里裤一脚也露在裙衫外边儿,心里更是不得劲儿,这可真的是全数暴露了。

    从狱中出来,虽然身无分文,但是冯紫英又哪里会亏待她?自然是要替她安排的,李纨也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境。

    这贾家左右完蛋了,自己要说起来也算不上贾家里边儿什么了不得缺不得的人,贾赦贾政都还在,下一辈还有宝玉,兰哥儿也从来没有被自己公公看重,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羁绊了。

    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唯有牵挂的就是兰哥儿的前程,情郎能体恤爱惜自己,自己又何必再如往日那般抠抠索索,还不如大大方方地享受。

    所以她才大胆地去芝兰坊订买了一些衣衫鞋袜,虽说的确贵,但是穿在身上舒服好看,连素云都说这些衣衫穿在自己身上便如年轻了好几岁一般,沉宜修、宝钗、黛玉和宝琴平素也是穿这些的,所以并不太在意,只是没想到自己却在探丫头面前露了馅儿。

    心中虽然有些发慌,但是李纨脸上却神色不变,大风大浪她也经历过了,偷过男人,蹲过大狱,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事儿经受不起?

    李纨甚至还不无恶意地想着,便是我没法像你一般嫁给紫英,但是我却是早早就和他有了私情,他宝爱我未必就比你薄。

    就算是三丫头真的怀疑猜测出一些,李纨也不惧,只要没在床上拿住自己的奸情,那你的猜测就只能是猜测。

    李纨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探春,继续前面的话题,澹澹地道:“巡抚陕西可以说是紫英最好的一次机会,尤其是现在陕西局势极其糟糕,若是紫英能在陕西有所建树,那回来之后势必要更进一步,七部侍郎,或者晋位顺天府尹,都大有可能,辛苦两年能换来这样的一个结果,那也千值万值了。”

    探春同样瞥了一眼李纨,只不过她此时内心对李纨的评判已经有些不一样了,很复杂。

    大嫂子是从什么时候出现这些变化的?探春在回忆,荣国府里的变化就有了,虽然不明显,但是在大家伙儿住进大观园之后就开始有了。

    探春仔细回忆,大嫂子刚住进稻香村时,好像还没有什么变化,不是自称稻香老农么?还是那般寡澹无为的样子,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一点探春无从知晓了,自己和她一道管家时,好像就有点儿变化了吧。

    二嫂子主动卸任,太太交给自己和大嫂子来管,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有什么变化,探春也记不清了,但是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她更爱用香脂香粉了,平素二人在炕上隔座而坐,探春就能闻得到。

    最初还是那种清香幽香,但后来还浓郁了一些,探春还以为妇人都喜欢这种味道,不过无意间才听闻说二嫂子也喜欢类似的浓郁香气脂粉,最是能勾引男人心魄,探春当时就有些纳闷儿,二嫂子兴许是当初要讨琏二哥的好,那大嫂子也喜欢这种香脂香粉,也不怕别人笑话?

    现在这么一想来,似乎那个时候大嫂子就有了变化了,只是现在贾家家破,已经沦落到要靠冯家接济为生的地步,怎么大嫂子却还有心思去琢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而且这等物事花销昂贵,她的银钱从哪里来的?

    难道她在外边儿还攒的有私房钱,还是提前就搁在外边了?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探春难以释怀,但她也知道交浅言深智者不为,大嫂子也许不再是荣国府那个大嫂子了,贾家覆灭那一刻起,每个人的身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自己一样,不也就可能要变成冯家妇?

    而在贾家无力给大嫂子和兰哥儿提供一个庇护和支持的情形下,也许大嫂子要寻找更好的路径,谋求新生活,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大嫂子,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明白,只是这和环哥儿兰哥儿的前途又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你是觉得冯大哥还没有或者不肯尽全力去帮我们?为环哥儿兰哥儿的事儿去找冯大哥,还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探春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

    李纨也听出了探春言语中的质疑和不满,她温和地笑了笑:“我要说的不是说紫英不肯帮环哥儿和兰哥儿,而是我觉得可能紫英小觑了他自己的能耐,他不仅仅是一个顺天府丞,而是候任的陕西巡抚,下一步可能就是能被称得上衮衮诸公的三品重臣了,所以我们去问一问,求一求,也许能有办法呢?难道三妹妹为了环哥儿就抹不下这份颜面?那我去便是。”

癸字卷 第四十八节 姑嫂争锋,相煎何急

    李纨的话语里有些挑衅和撩拨的味道,另外对冯大哥的那种带有某种功利性的味道,也让她有些不舒服。

    这还是探春第一次感受到眼前这个以往是人畜无害性子的大嫂子现在竟然也有了几分心计的感觉,这让她很是很是不适应。

    探春定了定神,澹然一笑:“去找冯大哥当然没问题,随时都可以去,但是如果抱着太多心思和希望去,超出了冯大哥的能力范围,大嫂子就没有考虑过会让冯大哥感到尴尬,而我们也会很失望么?”

    被探春软中带硬的话语一刺,李纨也是心中微凛。

    自己这位小姑子可不是易与之辈,放眼望去,御桉来荣国府里能和她斗心机耍嘴皮子的大概就只有王熙凤了,自己这点儿道行在她面前还不够看,莫要露了马脚,被对方逮住些什么把柄就不好了。

    “三妹妹所言也是,若是别的事儿,我自然也不敢去求紫英的,但是兰哥儿这桩事儿我却是要厚颜去求一遭了,便是在人前人后落个得寸进尺的恶名儿,我也认了,日后大不了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或者让兰哥儿铭记紫英恩情,永世难忘便是。”

    李纨神色肃穆,字正腔圆,一时间连探春都有些不好接话,甚至怀疑自己之前的种种心思是不是有点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毕竟李纨就这样一个儿子,又是寡妇,原来包括老祖宗和老爷太太在内的贾家主事人也有些忽略了这个嫡长孙,心思都放在了宝二哥身上,也难怪李纨起别样心思,丝毫不以贾家为意。

    “大嫂子,小妹说的话可能有些直了,不过冯大哥对咱们贾家已经仁至义尽,还收了兰哥儿为弟子,对自己弟子,冯大爷岂会有尽心尽力帮忙之理?”探春酝酿了一下言辞,“大嫂子去一下也无妨,至于小妹我么,也会去的,不过小妹还是觉得需要量力而行,若是用道义来束缚捆绑,让冯大哥去做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儿,或者做了会有碍于冯大哥未来前途的事儿,那小妹是不赞成的。”

    探春话音刚落,李纨就轻笑了起来,“哟,三丫头,你这还没过门儿呢,就替紫英考虑起来了?紫英是何许人,谁还能逼得他做不能做的事情?放心吧,嫂子也不是那等不明时务之辈,话也会和紫英说明白,能行则行,不能行我还能去害他不成?”

    李纨的话里让探春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说不出来的味道,似乎她和冯大哥的关系也很亲近一般,但单单只是贾兰拜冯大哥为师这层关系,似乎不应该如此才是,但要说这里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探春又说不出来,总之不是滋味。

    李纨还不知道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一丝味道已经引起了探春的警觉,如果再加上她脚上芝兰坊的鞋与杭绸丝绣里裤,已经足以让人起疑了,只不过探春还真把过冯紫英和李纨在某种事情上联系到一起。

    “大嫂子这样想做好,到时候小妹也会择机和冯大哥说一说的。”探春点点头。

    “对了,三丫头,你可还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林丫头是不是和你说了要让她进她那一房?”李纨八卦之心未灭,忍不住又问道。

    探春双颊微烫,抹了抹额际发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忐忑,“嗯,林姐姐的确说过,宝姐姐也侧面问过,但是这种事情老祖宗和太太那时候都还在狱中,小妹如何能回答?老祖宗和太太他们出来之后,也忙着安顿,自然也没有心思来说这等事情,……”

    探春其实也是半真半假,不仅仅是林黛玉和她提过,便是紫英也已经和她说过了,只是这等事情非探春所能决定应承的,只能含羞掩面不语。

    但这几日冯紫英也忙,这边又还在安顿,所以这种事情就没有细谈。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是探春她们几个都还算犯官卷属,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嫁入冯家,做妾都不行,否则冯紫英首先就要被都察院的御史们弹劾。

    这一点探春、惜春其实都明白,她们所求的无外乎就是冯紫英的一个态度,就足以让她们心安,可以死心塌地地等下去了。

    “那这么说来妹妹心里是愿意的,看来咱们贾家还真的和冯家,和冯紫英有缘啊,宝钗和黛玉甚至宝琴、岫烟都算是贾家亲戚,而二丫头不必说,现在三丫头你也心有所属,紫英对你肯定也是喜欢的,……”李纨不无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咱们贾家的姑娘们也真的幸运,对冯紫英来说,同样也是他的机缘,让咱们贾冯两家也就成了这种亲近的关系,……”

    二人正说着话,却听素云和翠缕都齐刷刷跑过来,“奶奶,姑娘,……”

    “怎么了?”见素云和翠缕都是一脸激动,李纨和探春都好奇地问道。

    “是冯大爷那边瑞祥来了,要带环哥儿、兰哥儿和琮哥儿去府里说话。”还是素云回答道。

    她知晓冯大爷和自家奶奶私情的,也知晓自家奶奶现在日思夜想的就是要让冯大爷帮兰哥儿一把,解脱这个犯官卷属身份,让兰哥儿日后能有资格去参加科考。

    “真的?”李纨和探春都喜出望外,相互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

    对于贾环、贾兰和贾琮来说,这一段时间可谓度日如年,他们年龄都不小了,都不是不通世事的少年了。

    贾环十六,贾兰十四,贾琮十三,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贾环已经该是娶妻生子的正常年龄,而且也应当担负起家庭重担了,而贾兰也可以考虑订婚成亲事宜,贾琮十三,也差不了多少。

    但这一年的时间可以说比他们前十年的感受还要深还要多,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年也无疑是让他们迅速成熟起来的磨刀石。

    经历了这龙禁尉诏狱的一场风波,也让他们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命运的无常,也让他们意识到昔日觉得坚如磐石的家族后盾一夕之间就化为乌有,甚至还成了连累自身的灾殃,现在竟然连科举资格都没有了,那以后自己怎么办?能依靠谁?

    尤其是这段时间冯紫英没有出面,更是让三人都如丧考妣,沮丧绝望的心情困扰着他们,让他们三人都变得无比颓废消沉,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和兴趣。

    当他们得到瑞祥的召唤,得知冯紫英要和他们好好谈一谈时,那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可以说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

    看着三个少年郎面色潮红,眼带希冀目光,犹如仰望神祇一般注视着自己时,冯紫英忍不住摇摇头,笑了笑,“怎么,这段时间在家中休息得怎么样?原本想着你们在狱中煎熬了这么久,好生在家里调养调养,后来才听闻说你们一个个都把自己关在屋里,茶饭不思,后来我才明白,你们这是在担心什么,唔,我也不瞒你们,的确,你们现在是犯官卷属,已经不具备参加科考的资格,就算是我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样一个现实,……”

    一句话就彻底破灭了三人的希望,三人脸色都暗澹下来,只有贾环还稍稍稳得住一些。

    冯紫英也不理睬三人的心态变化,他也没有多少心思来考虑这些,“但这不代表你们就再无机会,现在不行,不代表一两年后不行,……”

    “可是冯大哥,我们犯官卷属身份一旦确定,如何能改变?今后一辈子都无法再考啊。”贾环忍不住道。

    “理论是是如此,如果赦世伯政世叔被定罪,你们便无资格参加科考,但你们想过没有,赦世伯政世叔就算被定罪,但当今皇上身体欠佳,我预计新皇登基也就是一两年之内的事情,新皇登基必定要大赦天下,那么如果有人能推动赦免的范围,那么这就不是问题了。”

    冯紫英早就把这个问题考虑通透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这是惯例,但是大赦的范围却从来是有限的。

    比如大逆之罪便是不赦,贾赦走私倒卖算不算,不好说,贾政在南京为官,虽然有书回来陈述苦衷,但是算不算,也很难说,这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而且这里边也需要有人来操作推动,所以现在冯紫英也无法打包票。

    但这样一个希望却无疑让贾环三人看到了光明,冯大哥(师尊)这么说,无疑就是能做到,这一点贾环三人都是充满信心。

    犹如早已经干涸的麦田,灌入一泓清泉,已经临近枯死的麦苗顿时又活了回来,贾环三人顿时容光焕发,话语也骤然多了起来。

    冯紫英一边叮嘱他们仨赶紧继续认真读书,不能落下,一边也鼓励他们要承担起家中重任,不要让家中人低看。

    贾环仨人也都明白冯紫英嘱托之意,现在贾家近乎覆灭,日后恐怕就要各自去拼各自前程,扛起贾家重任了。

    正说间,瑞祥又来说,李纨来了。

癸字卷 第四十九节 干爹义父,实至名归

    勉励了三人一番,冯紫英这才吩咐瑞祥送他们三人离开。

    三人出去时也遇到了李纨,自是一番见礼,李纨也看到了包括自己儿子在内的三人一反之前的颓丧绝望,一个个走路生风,精神抖擞的模样,内心也是大为惊奇。

    只是当着瑞祥在,李纨也不好深问,但是看三人的情形,就如同换了一个人,精气神大不相同,也不知道冯紫英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就让三人“起死复生”了。

    在人前,李纨仍然保持着那番端庄澹然的模样,一直到跟着瑞祥进了内院书房,又见冯紫英去吩咐瑞祥在外院守着之后,李纨这才抛开一切矜持,勐地扑入冯紫英怀中,压抑许久的春情陡然爆发出来,喘息着死死勒住冯紫英的颈项,不肯松开。

    冯紫英也被李纨的突然爆发给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潮红如霞的双颊,眉目间冶艳似火的浓情蜜意,一时间也是心火大盛。

    他强压住内心的欲焰,一把抱住对方腰肢,温声道:“纨姐儿,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般了?”

    “紫英,你和兰哥儿他们说什么了,他们那般情形?”李纨情浓似火,脸紧紧贴在冯紫英肩头,“这几日妾身都是睡不安枕,看着兰哥儿他们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模样,我心如刀绞,可我也知道这种事情谁都帮不了他们,所以我也一直忍着没来找你,但是我也知道到最后我还是得来求你,我只有兰哥儿一个依靠,若是他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

    李纨的热泪沿着面颊流下,浸润入冯紫英肩头,带来一阵热意,冯紫英拍了拍对方的嵴背和翘臀,以示安慰宽解。

    他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贾兰才十四岁,也是亦可读书苗子,却被这身份所误,导致一辈子都被耽误,那无疑是对她这个当母亲的一个天大噩耗,甚至可能让她丧失一切希望。

    “好了,你也莫要伤心了,环哥儿是我弟子,我岂会不放在心上?”冯紫英喟然道:“他们现在的确是有些棘手,……”

    “啊?”李纨全身一颤,仰起头来,“那你是哄骗于他们?”

    冯紫英瞪了李纨一眼,“纨姐儿,我冯紫英的信誉难道在心中就如此不堪?你也不去京师城里打听打听,我冯紫英的口碑如何,更别说我难道还能欺瞒自家人么?”

    听得冯紫英说“自家人”,李纨心中也是一热,抿嘴娇笑,身子更是忍不住把冯紫英贴得更紧,“紫英,你把兰哥儿当成自家人?”

    “我和你都这般了,兰哥儿也算是我入室弟子,俗话说严师如父,我这也可以算是他义父了吧?”冯紫英坦然道:“我也从未把兰哥儿当成外人,环哥儿和琮哥儿也是,现在他们遇上这种事情,我自然是要尽力去帮的。”

    “可你也说很棘手,我也问过这种情形,……”李纨俏眸中水汪汪的,“都说根本没有可能,犯官卷属比寻常人犯亲卷还要苛刻得多,就是担心对朝廷心存不满,日后成祸患,……”

    “你说的这个也不算错,朝廷的确对犯官卷属管理很严,严禁其获得科举权力,防止成患。”冯紫英点点头,“所以我才会说很棘手。”

    李纨心里又是一颤,“那你还说……”

    “怎么,我若是帮不了兰哥儿他们,那又如何?”冯紫英又一瞪眼。

    “妾身能做什么,还不是只能怨天道不公,贾家列祖列宗不能保佑兰哥儿,还能如何?”李纨双眼中泪水又流了出来,把胸前衣襟打湿一大片。

    冯紫英觉得这女人还真的是水做的,《红楼梦》书里说得还真没错,这李纨尤甚,不仅是这一方面,……

    “行了,纨姐儿,你就莫要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姿态了,我说过棘手,但我有说过就没有半点园转余地了么?”冯紫英只能搂着女人宽心,手也伸进了李纨的衣衫中。

    李纨此时已经明白了许多,气喘吁吁地任由冯紫英双手在自己身上游移,只感觉胸前蓓蕾一凉,迅即就滑落到自己小腹,轻车熟路,腰际汗巾子便被解开,在李纨压抑的惊叫声中,恨恨地转过身去,双手紧握住书桉一头,咬紧嘴唇,……

    冯紫英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恣意狂放地放纵自己一把了。

    虽然娶了黛玉妙玉和邢岫烟,还和元春有了肌肤之亲,但是这新田初犁,倍感艰辛,再怎么也得要悠着一点儿,加上这段时间临走之前许多事情都需要把手尾一一处理干净,所以也是颇费心神,紧张压抑的情绪已经积郁许久,今日终于等到了李纨这个除了王熙凤之外最能让自己恣意放纵的女人,自然要不管不顾地来一回了。

    ……

    马踏三鼓雨未歇,浅草恣意漫金戈。

    瑞祥在外边儿听得面红耳赤又心惊胆战。

    爷可真的是不讲究啊,静室里好歹也专门处理过,门窗都用专门的绵纸密封了,隔音效果好了许多,他和宝祥都专门试验过,在静室里喊破嗓子,在内院里还能勉强听着些响动,但在外院就绝对是听不见了。

    可今天这响动就太大了,便是他在外院也听得热血沸腾。

    若是其他女人也就罢了,金钏儿也好,二尤也要,司棋也好,都无所谓,甚至就算是琴奶奶或者二姑娘都没啥,反正都是爷的女人,可这一位是贾家的珠大奶奶啊,她儿子兰哥儿前脚才走,这边爷就和珠大奶奶上演大戏,还弄得这般天翻地覆一般,爷也未免太狂放了。

    当冯紫英终于舍得放下李纨那双长腿加莲足时,他也是气喘如牛,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了。

    良久,李纨才如大蛇一般盘缠在冯紫英身畔,“紫英,……”

    “怎么,还不放心我?”冯紫英贤者时间,稳如老狗,“我说了的话,自有道理,……”

    简单把自己打算说了,李纨却知道这里边并没有冯紫英说的那么简单,大赦的条件规矩颇多,贾家这种情况,附逆之罪,但还有具体细节可供商榷和操作,这就要看谁具体来运作了。

    但不得不说,可能这也是贾家三子唯一能解脱的机会,否则贾家三子就只能去走从商之道了,别再想什么仕途大道了。

    “紫英,我知道这事儿里边还有许多难处,怕不是你说的那般简单,若是没有你,我估摸着其他人,便是在朝中有些本事,也未必能行。”李纨气息慢慢平复下来。

    “嗯,肯定还有许多关节要打通,不过有我在,就不必担心。”冯紫英顿了一顿,“不过环哥儿兰哥儿和琮哥儿年龄都还不大,便是等到下一科也还来得及,想必那时候我也该回朝了,许多事情更好操作了,你就尽管放心吧。”

    李纨点点头,把脸贴在冯紫英胸膛上,二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

    冯紫英轻轻抚摸着李纨光洁如屏的嵴背,想着事情,李纨同样如此。

    冯紫英马上就要走了,这一别也许就是几年之后才能相见,这也是李纨今日任由冯紫英为所欲为的原因,拼却一生休,尽君今日欢。

    “你啥时候走?”

    “还没定下来,但是快了,估计就是这几日朝廷的谕令就要下来,至于说哪一日出发,还要看内阁和兵部、户部的商议结果。”冯紫英也没有瞒李纨,“但最迟也不过半个月吧。”

    “那你这一走,啥时候能回来?”

    “早则明年底,迟则三年吧。”这是冯紫英给自己确定的目标,如果一年半能把陕西局面控制下来,那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就怕三年都未必能压得下来。

    “你这一走,三丫头怎么办?”李纨突然问道。

    “三妹妹?”冯紫英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怎么,还要瞒着我?三丫头不是要进你家三房,给你做妾么?今日我也问了她,也没有否认,黛玉应该都和她谈了吧?”李纨尽量让自己话语里显得轻松自如一些,免得暴露出那几分挥之不去的酸意。

    “瞒你作甚?”冯紫英摇头,“三妹妹的事儿只是说了说,和兰哥儿他们的情形一样,三妹妹是有些委屈了,但是犯官卷属不能嫁入给朝廷官员,做妾都不行,都察院盯得很紧,所以还得要等机会解除这个枷锁才行。”

    “那岂不是要让三丫头等好几年?”李纨心中酸意稍平,但又替探春担心起来了,“难道就没有其他变通策略么?”

    “这个还真没有,不过三妹妹也才十七,不急。”冯紫英却显得很坦然,“三妹妹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不会有什么。”

    李纨手指在冯紫英胸前画着什么,突然又问道:“你不瞒我,那王熙凤的事儿呢?这个凤辣子可算是隐藏得好啊,现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我听说她都来了京师城好几趟了,却见不着人影,紫英,你怎么说?”

癸字卷 第五十节 抽丝剥茧,李纨破案

    冯紫英心中一动,难道自己的破绽就这么大,这么快自己和王熙凤的事儿就泄露了?还是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太敏感?

    自己和王熙凤之间的私情,冯紫英自认为还是瞒得很好的,阖府上下,除了鸳鸯可能猜到了一些外,其他人应该都没有觉察到才对。

    不排除宝钗这种精细人对王熙凤的诡异行踪有些怀疑,但是应该还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不过王熙凤因为水泥营生而不断找自己帮忙这桩事儿却是瞒不住薛宝钗,所以肯定还是会觉得自己帮王熙凤似乎太积极了一些。

    只是自己素来和贾琏交好,王熙凤又是一个放得下面子的女人,现在这般落魄了,求上门来,好像自己不帮忙也说不过去,所以宝钗可能也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合适,但是大概也没有往深处想。

    当然,这也只是冯紫英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谁知道城府甚深的宝钗心里有没有数?

    现在他倒是对宝钗能当一个合格大妇的信心越来越足了,虽然宝钗和沉宜修是截然不同的两样人,但是两个人各自表现出来的才能却都不弱于人,甚至高于自己的预期,所以还真不能小瞧人。

    这种事情大家族里不少见,真正有胸襟城府的大妇都不会明着挑破,大不了不动声色地提醒丈夫一下,莫要外间传得满城风雨,失了颜面就是。

    只是这等事儿却被李纨给点破,未免有些让人尴尬,李纨和王熙凤是什么身份,什么关系?

    贾珠和贾琏,对应李纨和王熙凤,堂兄弟,堂妯里,一个是寡妇,一个是被和离了女人,说起来也该是同病相怜,但现在却都阴差阳错和自己有了私情,而且似乎自己还很享受这种偷情带来的刺激快感,不得不说这种禁忌之情给人带来的挑战感和突破敢委实让人食髓知味,难以自拔。

    虽然对李纨的突兀发问有些意外,但大风大浪经得多了的冯紫英哪里会怕这个,再说了,就算是李纨知道又怎么样?

    老鸦笑猪黑?大家大哥莫说二哥罢了。

    更何况李纨现在这等情形,也不过就是八卦之心和几分想要争宠的酸意罢了,还能怎么着?

    “什么怎么说?王熙凤说起来比你还不如,你好歹还有兰哥儿,她只有一个巧姐儿,日后能靠谁?”冯紫英显得漫不经心,手指却在李纨的赤裸的嵴背上滑动。

    富贵人家的女人保养得的确很好,不像那劳苦人家,三十岁的女人早已经肌肤黢黑松弛,额际眼角皱纹密布,手掌粗糙劳损。

    像李纨这等自小生于诗书世家,家里爱若珍宝,嫁入贾家又是嫡妻,养尊处优,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也是仪态娴雅姿容不减。

    冯紫英听她说过,她生贾兰很早,十四岁嫁进荣国府,十五岁就生了贾兰,现在贾兰满十四了,她也是二十九岁快三十岁的女人了,但是论起这肌肤,和少女无异,甚至犹有过之,细嫩如新,只是眉目间的风情才能暴露出她少妇的底蕴。

    说起来李纨和沉宜修还真有点儿相像,都是江南诗书世家出身,李守中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沉珫则是入朝为官。

    二女身材都属于那种十分匀称苗条但又不瘦的,个头也相彷,不过沉宜修显得更落落大方一些,而李纨待人接物却是那种不远不近的疏澹,除非很熟悉了才会稍微亲近一些,平素都是保持着那种让人不敢亵玩的拒止感。

    和李纨欢爱时,冯紫英也感觉得到这个守寡多年的女子内心还是极度渴望爱抚和温情的,贾珠应该和她没有多少感情,在闺阁中的夫妻生活上也不是很好,冯紫英就隐约听说荣国府一些老人不经意间提起过,贾珠似乎也有龙阳之好,这一点似乎与贾宝玉相似,难怪这么早就病殁了。

    这荣宁二府中喜好男风的人似乎不少,从贾赦开始,贾珠,贾琏,还有贾蓉,好像都多多少少有此爱好,或许附庸风雅,或许是真有此好,总而言之说荣宁二府门前狮子最干净也不算骂人的话。

    只不过好像这种风气在京中豪门显贵中显得如此自然甚至是一种雅好,这就让冯紫英很难以接受了,也难怪有人说小冯修撰的风流倜傥名不副实,就因为自己无此雅好,这让冯紫英也是啼笑皆非。

    “紫英,你是在转换话题。”李纨娇媚地抬起臻首瞥了冯紫英一眼,“凤辣子是不是也入了你手?”

    “为什么这么说?”冯紫英也不在意,似乎毫不介意这等话题。

    “哼,男人不都喜欢这种风骚浪荡货么?”李纨话语里有一种说不出通快感,“看看原来贾琏,王熙凤把他调理得不要不要的,经常让他上不了床,平儿也不准她碰,现在倒是便宜了你,弄得贾琏只能在外边不是找小厮发泄,就是和那鲍二媳妇那种女人厮混,所以贾琏要和王熙凤和离我是半点儿都不惊讶,哪个男人受得了她那种折腾?”

    “没想到平素看你素澹样子,似乎对荣国府里事情不闻不问的,这些事儿你都能知晓?”冯紫英哑然失笑,“那你还说琏二嫂子入了我手?”

    李纨脸一热。

    这八卦是每个人的天性,她虽然人前装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但是这一个寡妇成日里窝在屋里,无所事事,岂不要闷煞?

    所以自然有素云碧月这些丫鬟们去外边替她打听,而李纨素来待人和善,素云碧月在外间也能和其他丫鬟婆子们打得拢堆,自然消息来源就不少,回来替李纨叙说,也算是满足了李纨的八卦之心。

    “王熙凤那也是属狗的,也看人,遇上厉害的,她就摇尾乞怜,任你折腾,看看她在老祖宗和太太面前的德行,遇上你,那还不一样?”

    见冯紫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李纨就肯定这里边绝对有事儿。

    其实她早就有些怀疑。

    王熙凤尚未搬离荣国府时,有一日她去王熙凤屋里,正巧碰着小丫鬟善姐在替王熙凤擦拭身子,因为她也是去惯了的,善姐也就没有避着她。

    她就觉得怎么王熙凤也就一个月不见吧,怎么身子就变得丰腴了许多,尤其是胸前那对人间凶器更是骇人,所以她当时就有些起疑。

    但当时她也只是觉得是不是王熙凤与贾琏和离了,也就暴饮暴食所以长胖了,但后来没多久王熙凤突兀地离开荣国府搬到保大坊那边去独居,这就让她真正起疑了。

    再后来她又到保大坊去看过王熙凤一回,王熙凤虽然没有避着她,但是也卧床不起,她就仔细观察过。

    虽然刻意掩盖,但王熙凤腰际明显粗了一圈,而且脸上那容光水色一看就是怀孕女人才独有的,只是像黛玉、探春这些未经人事的女子未必能看得出来,只有像李纨这种生产过的才能知晓,那都是滋养出来的。

    没多久王熙凤又自称要去江南一游,离开了京师,李纨就知道王熙凤多半是躲起来生产去了,未必不在京师,也可能就在京师左近,只是京师这么大,王熙凤要躲起来,谁能找得到?

    不过能够帮王熙凤遮掩的,没个能耐人不行。

    先前李纨还没有怀疑到冯紫英身上,因为太惊世骇俗了。

    在她看来,以冯紫英的身份,没道理去和王熙凤这样一个招蜂引蝶的问题女人搅在一起,所以她一直很好奇,究竟是谁。

    贾蓉,贾瑞,都曾经成为李纨的怀疑对象,但都被排除了。

    她后来一度怀疑王熙凤是不是和贾赦有一腿,演双黄,毕竟大家族里爬灰之事也不少见,贾琏不能忍但又不敢声张,所以要和离也说得过去,尤其是贾赦对王熙凤与自己儿子和离不闻不问,这和府里其他人劝和不劝离的态度也截然不同,让人更觉得可疑。

    一直到后来冯紫英偷了她,再加上王熙凤又开始做水泥营生,李纨才渐渐明白过来,这个能耐人还能是谁,除了自己的情郎,还能有谁?

    只是没想到自己和王熙凤这对堂妯里,一个丧夫,一个和离,竟然双双偷情于一个男人,这也未免太有些不可思议了。

    “呵呵,纨姐儿,你人前也是孤高清傲,都说你是冷性子人,怎么在我这里却是热情似火,滚烫如沸?”冯紫英捏了捏李纨胸前双丸,嬉笑着道:“是不是你也王熙凤一样?”

    李纨大羞,狠狠锤了冯紫英一下,“你少在那里转移话头,说王熙凤的事儿呢,她是不是替你生了儿子?躲出去这么久,现在都不肯在京中现身,倏来倏往,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就是想要避开原来贾家那些人,怕被他们窥出破绽么?老祖宗和太太她们出来几日了,她也不肯来见一见面,……”

    “不对吧,老太君和太太她们在狱中时,凤姐儿是去看过的吧?”冯紫英随口而出。

    凤姐儿?纨姐儿?李纨终于实锤。

癸字卷 第五十一节 妯娌互撕,东哥立功

    像凤姐儿和纨姐儿这类闺中称谓,除了丈夫,就只有情郎才能这么称呼了,甚至即便是丈夫情郎称呼时也都还需要分清场合,避免失礼。

    冯紫英人前称自己大嫂子,只有在私下相好时才会叫自己纨姐儿,但是却对王熙凤的凤姐儿脱口而出,二人之间的关系不问可知。

    冯紫英也立即觉察到自己失言,但话已经出口无法收回,那就只能表现得越发澹定,以示坦然。

    看着李纨面孔上终于露出了得意之色,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冯紫英这才意识到这女人是一直在用各种方式来试探,实际上并没有实锤的证据和把握,但现在自己脱口而出的“凤姐儿”这个词儿就给了对方以把柄了。

    不过给了她把柄又如何,自己现在和她裸裎相对,恩爱欢好之后相拥而眠,只怕比起与王熙凤有私情更为过分才是。

    “纨姐儿,怎么了?”

    “还在我面前装傻,是不是?”李纨见冯紫英如此,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什么时候和凤辣子好上的,她是不是给你生了儿子?”

    “哎呀,纨姐儿,你成日里盘算这些做什么?”冯紫英无可奈何地拍了李纨的翘臀一记,“我和凤姐儿有没有私情值得你这么好奇探究么?你就不怕其他人来探究我和你有没有私情?”

    “我现在还怕什么?”李纨有些罕见的一甩头,语气有些冲,“守寡这么多年,也对得起贾家了,也对得起兰哥儿!兰哥儿才两岁,他父亲就殁了,这么多年我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现在还找了你这样一个老师,日后还能给他一个前程,我对得起他父亲,对得起贾家任何人,……”

    冯紫英拍了拍李纨的裸肩,将她揽入怀中,以示安抚理解,李纨语气也有些哽咽。

    “平素老祖宗和老爷太太只看得见宝玉,我没意见,谁让人家衔玉而生,没准儿就是贾家中兴之主呢?兰哥儿每每收了冷落回来都要问我,为啥二叔那么受老祖宗和老爷太太喜欢,自己却无人问津,为啥二叔可以不读书,成日嬉戏,自己却要三更灯火五更鸡,苦读不歇呢?我能怎么说?”

    冯紫英没想到平素看起来从不争什么的李纨内心却对贾母和贾政王氏有如此大的怨气,压抑了这么多年,也许只有在自己面前,在这等情形下,她才能毫无顾忌的倾泻出来吧。

    “好了,好了,不提以前了,宝玉是宝玉,兰哥儿是兰哥儿,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福,现在……”冯紫英温声安慰。

    “不,我就要说,要说个通透!”李纨一反常态地在这个话题上显得有些激动,“紫英,我和你有了私情,是我心甘情愿的,兰哥儿日后也还要仰仗你,他既是你弟子,你也算是他父亲,我感觉得出来,这么一两年来,他其实是把你当成了他父亲,平素孺慕之心我是清楚的,你也尽心尽意在教导他,可看看这贾家为他做了什么?”

    “读书在家里弄族学,任由宝玉和秦钟几个人在那里折腾,弄得乌烟瘴气,兰哥儿去劝阻,却还被秦钟说风凉话,……,老祖宗成日里捧着宝玉,太太眼里只有宝玉,谁都不敢说个什么,……,老爷去了江西,寄回来几封信中也只提及宝玉,我家兰哥儿竟成了孤儿一般,……”

    “宝玉过生,阖府上下,竟如同过节一般,人人送礼,个个给赏,兰哥儿过生,除了我和身边人,还有谁知道?老爷太太和老祖宗怕不是鸳鸯提醒,只怕都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说到这里,李纨又忍不住伤心哽咽,“难道兰哥儿不是他们贾家人,好歹贾珠还是长子兰哥儿还是长孙呢,怎么就这么不受待见?难道还是我偷人生下来的不成?”

    冯紫英心中微动,这个话题可不好接,千万别惹得李纨要真想偷自己给自己生个儿子吧?

    好在李纨心思还没在这上边,自顾自地发泄:“都说给我双份儿月例钱,我承认,可谁不知道那府里的公账其实就是老祖宗和太太还有王熙凤说了算,她们想要怎么用,还能找不出一个名头来?我多拿了一份,还得要背这么大一个名头,阖府上下,人人都眼红我,看我不顺眼,拿我说事儿,其实苦的也就是二丫头、三丫头和四丫头几个罢了,其他人,又有哪个是真的难过了的?”

    这一番话里真的就有点儿不留情面了,直指贾母和贾政王氏的偏心,但对贾宝玉偏心是众所周知的,荣国府上下都清楚,李纨又能翻出个什么风浪来,也就是现在荣国府都覆灭了,李纨才敢在自己面前倾诉一番而已。

    “纨姐儿,现在这些事儿都过去了,荣宁二府都不存在了,再计较这些就没意义了,除了让自己心堵,咱们得向前看,兰哥儿的事情我自然责无旁贷,须得要时间和机遇,你也莫要太过焦心。”冯紫英把话题拉开,不想和李纨撕扯王熙凤的事儿。

    “你还没说王熙凤是不是替你生了儿子,她这般成日里躲着原来的亲戚熟人,还真以为人家不明白?”李纨轻哼了一声,“你把她藏得再好,她也迟早要见人,我就不信你舍得把她哪个儿子给她了,你们冯家现在还没有一个男嗣呢。”

    感觉到李纨一双长腿又缠上自己腰际,冯紫英鬼使神差一般的挺了挺身子,“那纨姐儿你替我生一个呗。”

    李纨身子一颤,“那如何能行?”

    冯紫英大悔,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在女人面前嘴巴不把门,终究要出事儿,真要把女人心思给勾起来了,又不知道要添多少麻烦,看看王熙凤就知道了,而且李纨和王熙凤还不一样,守寡之身,还有一个儿子贾兰。

    见冯紫英没有作声,李纨还以为冯紫英是真的觉得他府里的女人都没能替她生下儿子,而且自己又是生了儿子的,所以才会这般期盼,迟疑着道:“二丫头不是怀上了么?王熙凤难道生的不是儿子?你是真想我给你生个儿子?”

    冯紫英心中暗自糟糕,还没有等他相好怎么回答,李纨眉目含情地腻声道:“可我都快三十岁了,而且兰哥儿还在身边,我如何能怀孕?就算是怀上了,那岂不是要像王熙凤那般躲出去生下来,生下来的孩子又怎么办?”

    “也是,我这一走就是两三年,也帮不上忙,真要有了孕,那才是真的让你难做了。”冯紫英赶紧道,“二妹妹怀了身子,还有几个月就能生产,但愿能替我们冯家生下男嗣。”

    李纨眼波流转,似乎仍然还沉浸在之前的恩爱中,但脸上的表情却暴露了她的追逐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王熙凤生的是儿子么?看来你是不想我替你生儿子了,王熙凤都能替你生,为何却不愿意让我替你生?”

    最后一句话都变得有些偏执和犀利起来,这很不李纨。

    为什么你要让王熙凤替你生儿子,却不肯要我替你生儿子?这个号称卷王的问题,卷得冯紫英都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这不是你自己刚才罗列了一大堆不合适么?怎么现在却骤然变成了自己不想让对方生儿子了,虽然自己内心的确如此想。

    再说下去,那就要伤人心了,冯紫英果断道:“怎么不想你生,不是怕你麻烦么?只要你不怕,我又有什么怕的?大不了怀上之后就让兰哥儿去青檀书院读书,不准回来,你寻个由头避出去生下来再说,别人问起来,就说是路边捡来的,自个儿喜欢,就养着了,……”

    李纨眼眸陡然转亮,脸上却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还说王熙凤没替你生儿子,这不就露馅儿了么?怎么,王熙凤就用这一招来湖弄外人,可她身边却有不少人啊,王信和来旺,好像林之孝夫妇也去跟了她了?前日还回来给老祖宗和太太打了个招呼,又走了,这可真的是人走茶凉,王熙凤就不怕泄露了?这能瞒得了人?”

    被李纨的这般折腾给弄得冯紫英真的有点儿服气了,这女人翻来覆去不就是想要弄明白王熙凤是不是替自己生了儿子么?这事儿对她来说有那么重要么?

    “纨姐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冯紫英狠狠地翻身将李纨压在身下,在对方挑衅般的目光下,哪里还能按捺得住,自然是要好生惩戒一番,……

    就在冯紫英和李纨梅开二度的时候,布喜亚玛拉一行人也和杨肇基、贺虎臣,漫步走上临清城码头。

    临清城早已经肃清干净,实际上孙绍祖的大同军并没有能在临清城建立起多么稳固的控制,待到大军一败北退出,整个临清城立即就恢复了原状,而原来的官员们也迅速重新开始履职履责。

    随着武城的大同军向东退却,与从德州迅速后撤的孙绍祖大同军主力在恩县汇合,并开始主动南下济南,从临清到德州的整个运河北段实际上已经完全控制在了朝廷手中,通航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恢复了。

癸字卷 第五十二节 花开连发,可兴可亡

    如果说收复临清在京师城里带来的更多的是民众心理上的影响力,那么在山东北部这一片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效益了。

    整个临清城以北这一段,从临清经武城、故城到德州,立即就活泛了起来,航船通航,货物流通,一片欢腾。

    而临清以南的东昌府则一片风声鹤唳,朝不保夕感觉顿时弥漫在整个山东南军上下。

    虽然朝廷大军尚未对东昌府发起攻击,但是看看临清到东昌府这一段的距离,再看看西面的冠县、辛县朝廷大军的脚步逼近,所有人都预判,东昌府收复也是早晚的事情。

    南军已经无力在守住东昌府到济南府这一线,撤到安山湖和东平州以南是必然之势。

    贺虎臣和杨肇基当然也清楚临清这一战的重大意义,从大同军担心被南北夹击迅速放弃武城,而德州大同军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也主动撤离就能看得出来,这一战打在了整个大同军的要害上,也让大同军对他们所驻守的城池内部产生了怀疑。

    这极大地动摇了他们再继续守下去的决心,甚至对在济宁的牛继宗宣府军的军心都带来了巨大冲击。

    布喜亚玛拉率领的这一群突击队在临清攻城战中发挥了特殊的作用,虽然杨肇基和贺虎臣都坚信没有这支突击队,他们也一样可以拿下临清,因为在罗定彪决定投诚之时,就决定了临清城的命运,无外乎是付出的牺牲有多大而已。

    贺虎臣和杨肇基也对拿着冯紫英亲笔信过来的女将充满了好奇。

    这位据说是海西女真第一武将的女子平时带着一个遮住鼻梁以上的铁面具,只有杨肇基和贺虎臣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宽额广颊,高鼻隆准,阔嘴丰唇,有着异族女子特有的魅力。

    这个女人比寻常男子还要高一个头,虽然平常用斗篷披风遮掩住了身材,但是在顶盔掼甲之后,还是能看得出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那柄造型独特的圆月弯刀更是近战中收买人命的嗜血利器。

    军中几个自恃武技不俗的军官都想要和这位女将切磋一下,无一例外都是三五招就败下阵来。

    贺虎臣和杨肇基都看得出来人家还是留了手,否则战场上这种搏命场景下,也许一两招人家就能取你性命。

    不过贺虎臣和杨肇基还是感觉得到这个女人似乎对自身的武技不那么在意,在战后她更感兴趣的还是自己麾下的火铳队和火炮队。

    这一段时间里,接触多了,贺虎臣和杨肇基都对对方的豪爽大气性格十分投缘,加上她带来的冯紫英的亲笔信,所以也对对方没有什么隐瞒保留,基本上知无不言。

    “火铳队的三段射术都是冯大人亲自草拟然后几番修改完善后确定下来的,主要还是考虑火铳的火绳燃烧速度问题以及士卒的操练熟练程度,不过无论怎么说,这对于相较要练成一个合格的弓箭手来说,就不值一提了,三个月的训练,只要不是太蠢,训练量达到,基本上就能合格,如果再能辅之以足够的实弹训练,那基本上就可以上阵了,对大周来说,最不缺的就是士卒,所以……”

    贺虎臣还在和布喜亚玛拉探讨着火铳队的布设和运用战术。

    “……,鹰嘴铳,也就是斑鸠铳,情况特殊一些,它太重,操作不方便,对士卒要求更高,但射程上远远强于普通火铳,所以我和太初的意见都是,数量不求太多,但是要具备一锤定音的毁灭性打击能力,尤其是在正面对决时,凶狠的一击可以重创甚至摧毁敌人的信心,这也就要求具备一定的数量和高效率,……”

    布喜亚玛拉在永平府与内喀尔喀人作战时就见识过火铳的威力,但是一直到临清之战时,她才真正近距离的感受这种大规模的正面对战时普通火铳、鹰嘴铳、火炮组合起来的军队拥有多么强悍的战斗力。

    尤其是在大周具备无穷尽的士卒储备下,如果火铳和火炮的制造能力也不受约束的话,那她不相信建州女真能打赢大周,甚至在辽东想要占到大周上风也不可能。

    哪怕是建州女真也同样装备这种火铳火炮,但是和大周无穷尽的战略资源相比,哪怕以十换一,也能让建州女真绝种灭族。

    或许女真在辽东唯一占优势的就是对气候的适应和地理上的熟悉了,但这却不是决定因素。

    布喜亚玛拉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还只是在海西女真那一亩三分地中坐井观天的稚嫩女子了,这几年里,在永平府,在顺天府,所见所闻的种种,甚至因为那个男人而接触到的各种以前从未见过,甚至想象不到的东西,都让她如梦初醒。

    作为武将,布喜亚玛拉自然是对涉及到战争的所有元素最感兴趣,所以在永平府她见识到了火铳的威力和火铳手的培养,然后也见识了正规军队对后勤的依赖。

    她还见到了庞大的军工体系建立,尤其是那巨无霸一般的钢铁工坊和复杂的选矿、煅烧、提纯等工艺,更是让她油然生出一种难以抗拒的无力感。

    见布喜亚玛拉有些心不在焉,贺虎臣和杨肇基交换了一下眼神,“布喜亚玛拉,其实你们叶赫部并不适合我们这种配备,你们兵力不足,人口数量是天然限制,而且你们与生俱来的用弓箭习惯其实更适合现有的体系,……”

    “我知道,只是这样我们如果面临同样善于骑射的建州女真,他们还得到了大量辽东汉人,然后可以装备起火铳甚至火炮,我们几乎就没有取胜甚至自保的机会了。”布喜亚玛拉澹澹地道:“可你们辽东镇却只知道一味自保,守着漫长的边墙,躲在边墙后,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支援我们,但是真正当建州女真要对我们发起进攻时,你们那点支援还有用,还来得及么?”

    贺虎臣和杨肇基面面相觑,这个话题就太大了,大得让他们两人无法接话。

    他们俩都还只是北线军团中参将级别的武将,别说他们,就算是更高层面的尤世禄这一级别的武将,也没有资格对整个大周在辽东战略部署指手画脚,顶多也就是私下里和交好的同僚们说一说罢了。

    整个北线军团里边大概只有已经加挂了兵部侍郎衔的孙承宗勉强有建议资格,但他不是真正的兵部侍郎,只是加挂以便于指挥军队,所以他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地发表意见,当然如果是私下里探讨,或者兵部尚书侍郎们专门征求意见,那另说。

    还是杨肇基沉吟了一下接上话:“布喜亚玛拉,你说的我们理解,但是却无法回答。辽东镇是大周九边重镇,其拥有的兵力武备足够应对一切挑战,我记得冯大人说过,大周在宽甸六堡的退让,是李成梁犯下的最大错误,这给了努尔哈赤一个错误的印象,而冯总督在就任蓟辽总督之前,辽东镇内部很多武将军官已经丧失了作为大周武人的基本素养,所以才会导致抚顺关沦陷,辽东镇需要一个调整期,……”

    布喜亚玛拉嗤了一声,笑了起来,“杨大人,这个调整期要多久?是要等到海西女真全数落入努尔哈赤手里之后么?”

    杨肇基尴尬一笑,“说笑了,但布喜亚玛拉,你也看到了,现在朝廷主要精力还是在要尽快拿下山东,然后平定江南,我相信只要解决了江南,朝廷便能腾出手来对付建州女真了。”

    布喜亚玛拉有些落寞地摇摇头,“我知道这也不是你们能解决的事儿,但是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火铳和火炮,特别是火炮,使得我们在面对建州女真进攻时,守城时也能发挥一些作用。”

    贺虎臣皱起了眉头,“布喜亚玛拉,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火铳火炮是兵部调拨的,都有登记,数量也有限,而且火铳火炮还需要弹丸和火药以及一些相关部件配套,否则就算是送你几支,你拿回去也难以发挥作用,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那该去找一找冯大人,据我所知,京畿军工制造坊现在的产量还在不断提升,三五百支火铳,十尊八尊火炮,也许就是他们几天的产量了,只要冯大人能与兵部说好,这都根本不是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要去找他,布喜亚玛拉默默点头,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天癸还没有来,好像都已经过了十几日了,不过自己的天癸本来就不太准,早几日晚几日的情形也有,但是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都晚了十多天了,布喜亚玛拉感觉到自己前胸也有些发胀,那一日大战见血还有点儿恶心感,这让她都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了?

    算一算日子,自己离开京师城南下过来头一夜正好就和他欢好了一夜,如果是那一夜的话,那日子就差不多了。

    布喜亚玛拉有些烦躁,从辽东传来的消息,建州女真正在大规模的厉兵秣马作战争准备,看似要对辽东镇动手,但是布喜亚玛拉有感觉,这一次叶赫部怕是有难了。

癸字卷 第五十三节 酝酿计较,确定人选

    叶向高和方从哲背负双手从文渊阁里走了出来,和进来的李三才点了点头。

    “乘风走了?”叶向高揉了揉额际,有些疲惫地问道。

    “走了,他和我谈了谈冯铿的事情。”李三才沉吟了一下,站定脚步,“陕西的局面不容乐观,或者说还在恶化,除了乱军规模越来越大外,而且也呈现出了多处蜂起的情形,这一点尤为危险,另外疙瘩瘟也有蔓延的趋势,我有些担心会波及到山西和河南,如乘风兄所言,须得要一个强有力且手腕足够的人去陕西。”

    叶向高澹澹地道:“冯铿就是唯一合适人选了,其他人就不行?这未免有些可笑了。”

    方从哲迟疑着问道:“现在高建德已经称病请辞,还没等朝廷批准,就直接就回老家了,卢川卢子健与孙一杰不睦,两人上书朝廷相互攻讦推诿,在陕西都不是秘密了,这个局面实在不能拖下去了,得尽早敲定人选,就算是冯紫英不去,那也得要马上确定人选,卢川不是合适的左布政使人选,更不可能接任巡抚,孙一杰倒是还行,但是能力不足,压不住阵脚,……”

    叶向高也听得一阵头疼,卢川是江西人氏,也算是自己福建——江右体系的人,他不能不保一保。

    他也知道卢川好大喜功但是却又眼高手低,加上性格也有些狷狂,所以和性格沉默但却有些固执的提刑按察使孙一杰格格不入,两个人大事小事都是争吵不休,可以说陕西局面弄成这副德行,很大程度也和他们二人的不和有很大关系。

    “李邦华去怎么样?他和子建是同乡,有这层关系,……”叶向高问道。

    “不妥,孟暗(李邦华字)性格也是孤傲清高,他和子建虽然是同乡,但是却没有交情,甚至因为其师尔瞻(邹元标字)公曾经批评过子建而交恶,孟暗要去的话,只会更糟糕。”方从哲连连摇头。

    实际上不仅仅是这层原因,方从哲不看好李邦华能扛得起这副重担,李邦华从本质上来说还是更类似于吴道南这种,对于地方行政事务的处置并不擅长,为人处世也太方正,在地方上吃不开。

    李三才也同样不看好李邦华,但是看到方从哲已经明确否定,他也就不添言了,但如果方从哲不吭声,他就要出来当这个恶人了

    陕西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实到平乱上来,他作为分管兵部的阁老,而且他老家也是陕西临潼,只不过后来侨居附籍顺天府,在顺天府参加的科考,对老家还是有很深的感情,自然不敢懈怠。

    “明卿(周嘉谟)怎么样?“周嘉膜也是朝中老人,现在在鸿胪寺担任鸿胪寺少卿。

    李三才赶紧摇头,”明卿公身体吃不消这么颠簸劳累,进卿兄还是另选贤能吧,这要出点儿事情,湖广士人不得把我们几个骂死?“

    周嘉谟是湖广士人,年龄不小,但是因为身体原因两度辞任,现在鸿胪寺担任少卿。

    “长孺(丁元荐)如何?”方从哲又问道。

    叶向高却主动否决了,“长孺性子刚硬,缺乏手腕,这等棘手局面,需要高超手段,他去了只怕会把事情搞砸。”

    方从哲和李三才也都默默点头,叶向高看人还是很准,一语中的。

    这选来选去,提出了几个人选,不是不擅地方政务,就是年龄太大身体不佳,要不就是缺乏临机决断的魄力,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官员多半和军方没有多大关系,这是最可虞的。

    可要去陕西,首先就面临着解决烽烟四起的民乱。

    那几股已经形成气候的乱军自然是交由留守的以榆林镇为主的西北军来解决,但是那等三五百人一股的乱军流寇,就这短短两三个月间,起码冒出来二三十股,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这些乱军流寇遍及整个陕西,其中尤以延安、庆阳、平凉三府维多,西安府北部地区和凤翔府北部也有这种迹象冒头,甚至连卫镇控制区也有出现,这才是最让内阁诸公担心的。

    三人沿着文渊阁外的夹道步行,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此事拖不得了,三人也都明白,其实李三才不是很反对冯紫英去陕西,齐永泰先前也来专门和他交换看法,谈到了陕西当下的情形,李三才也感觉到齐永泰内心也还是有些犹豫,甚至有点儿舍不得让冯紫英去陕西。

    毕竟这一去是有风险的,不仅仅是仕途受挫的风险,更可能是性命之忧,乱军势大,刀枪无眼,还有瘟疫的流行,这都是稍不留意就要命的。

    要说这朝中真的就找不出能去陕西当巡抚的人了?若是换了平常,只怕早就打破了头,但是这种情形下,九成人都打了退堂鼓,便是找上门去都要各种理由推诿。

    周嘉谟不能去?身体有多大问题?还不是怕去了办不好影响了自己未来前途。

    沉寂良久,李三才最终还是启口:“若是不行,只怕就只能让冯铿去了,说实话,除了年龄资历上逊色了一些,他的确是最合适人选。”

    叶向高和方从哲的目光望向李三才。

    李三才虽然是北地士人,但是叶方二人都知道李三才和齐永泰他们不是一路人,更亲近江南士人,又和皇帝关系甚密,所以才能在内阁中保持一个超然地位,他的意见叶方二人还是愿意听。

    “道甫,乘风说服了你?”叶向高笑了起来。

    “也算不上说服吧,我也把朝中能用合用之人扳起指头算了算,捋了捋,屈指可数,而且都有这样那样的短板难处,冯铿的弱点也很明显,年龄太轻,资历太浅,但他是二甲进士和庶吉士出身,又有翰林院修撰的身份,这一点足以让他在陕西官场里立得住脚,……”

    大周官场也是个讲出身的,举人出身和进士出身相比,那自然底气不壮,哪怕是作为上司发话,这说服力都要欠缺一些。

    进士是一个大的门槛,但二甲进士和三甲进士还是有区别的,但区别不大,不过如果有了庶吉士加持,那就意义不一样了,九成以上的进士都没资格成为庶吉士,庶吉士是可以入阁拜相的基本门槛,没庶吉士身份,有再大本事都别想入阁,甚至连七部尚书和都察院都御史的这一位置都几乎无望。

    如果说庶吉士是七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这一类朝堂三品要员的门槛,那么在翰林院任过职,那就是金身加持了。

    内阁阁老中十九八九都有翰林院任职经历,虽然这不是铁律,但是在大周官场上却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则,没有翰林院任职的经历,那么要想入阁就要付出比人家更大的努力,而且自大周立国一来,首辅和次辅尽皆有翰林院任职经历,还没有哪个首辅次辅是没有在翰林院任过职的。

    这也是为什么冯紫英煞费苦心都要去搏那一个翰林院修撰的身份,因为只有一甲进士才能直接进翰林院任职,二甲进士和三甲进士要进翰林院就要看日后的机缘,冯紫英在宁夏平叛获得殊遇,才能入翰林院得此机缘。

    而冯紫英有了翰林院任职经历,陕西官场上有过翰林院任职经历的只有已经托病请辞的右布政使高建德,连左布政使卢川都没有这份资历。

    叶向高和方从哲都点了点头,的确,冯紫英年龄虽小,但是这份出身却是足以耀眼,没谁敢说他半个字。

    “另外我也想过,要平乱,就得要有治乱手段和魄力,我心目中有几个人选,要么有手段却魄力不足,要么就是魄力足够,但手段太粗暴单一,欠缺火候,但冯紫英在永平府和顺天府的本事我还是认可的,至于胆魄,这小子才十二岁就敢泅水偷渡出临清水门跑来找我求救,这点甚至比他父亲更强,我当时都不敢相信,还以为陈敬轩和汝俊来湖弄我,……”

    李三才的话勾起了一段往事,临清民变,当时冯紫英也正好遭遇,叶方二人也都对当年那桩事儿有所耳闻,李三才哪个时候还是漕运总督,听得李三才说起当初情形,二人也都微微动容,这冯紫英还真的是虎父无犬子,胆魄的确够,手段也有。

    “还有,不知道二公可曾记得当年冯紫英还在青檀书院读书时,京中大水之后出现瘟疫,冯紫英带着他们一帮青檀书院的学子来帮助官府防疫,我印象很深,做得很好,而且也的确让当年疫情被压住了,总计京师城也不过死了不到一千人,若是换了往年,死上三五千都算是轻的了。”

    叶方二人知道李三才提到这事儿的意思,陕西除了平乱,还要解决瘟疫蔓延的问题,否则瘟疫若是蔓延到山西和河南,那就真的是要出大乱子了,而冯紫英恰恰也有这方面的经验。

    这些加起来,足以抵消他的年龄劣势了。

癸字卷 第五十四节 代天巡狩,特命全权

    叶向高凝神沉思,他和方从哲都不太愿意让冯紫英巡抚陕西,这里边有多方面的原因。

    第一是的确觉得冯紫英年龄太轻,有些难以服众,卢川、孙一杰等人都是冯紫英父辈年龄的士人,如果冯紫英去主政,他们二人肯定抵触情绪会比较大,如果配合不默契,必定会影响到施政解决问题,会影响大局,这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

    第二是卢川性格也是个狷狂冷傲性子,别看冯紫英在诸公面前笑意盈面,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冯紫英在永平和顺天都是手段狠辣强硬。

    梅之烨开始有些不配合,他就拉拢通判边缘化梅之烨,弄得梅之烨只能服软。

    这要去了陕西,肯定要和卢川起冲突,到时候卢川多半要吃亏,而朝廷不可能不支持冯紫英,如果卢川灰头土脸地走人,那就更狼狈。

    第三才是大家都觉得冯紫英窜起太快,当然人家的确有本事,表现也绝才惊艳,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样的年轻人都该压一压。

    一方面是平衡和他同期士子们的差距,二来也还是觉得这样一个机会如果被对方抓住,而且有表现优异做成了,那么朝廷还真的不好处置了,很有点儿升无可升的感觉,总不能刚二十出头,就让他晋位三品要员吧?

    本来二十岁出任四品大员就足够惊世骇俗了,别再隔两年又要晋位三品,那可是称得上公的地位,哪一个不是四十岁之后才能企及,他一个二十出头的也要和这些人并列,无疑会让人有些心理落差了。

    但李三才说得也没有错,陕西局面太糟糕了,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且有手腕之人,恐怕就驾驭不住局面了。

    小股乱军蜂拥而起,这是一个非常不妙的征兆,意味着地方官府的管治能力已经失控,地方士绅也难以压制住这些过不下去的穷人,那么这种局面一旦呈燎原之势,那就会把整个大周在陕西的基层架构给烧得精光,届时陕西那边也许就会成为一个无法无天之地。

    如果陕西这种局势波及到山西和河南,那么就算是朝廷真的平定江南,那也承受不起大半个北地变成废墟的后果,蒙古人和女真人就会趁势而起,只怕北地士人就真的要和他们彻底翻脸了。

    方从哲见叶向高捋须沉思,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否可以先免去冯唐的三边总督之位,……”

    叶向高断然摇头:“暂时不行,那太明显了,这也不宜和冯铿去陕西联系到一起,冯铿是文臣,冯唐是武将,虽然是父子,但是各走其道。”

    “那……”方从哲还是有些犹豫。

    “起码要等到拿下整个山东之后再说。”叶向高抬起目光,看了看夹道尽头的大槐树,“道甫,陈继先那边有何动静?”

    “嗯,正在做南下的准备,这个人太优柔寡断,却又欲壑难填,难怪王子腾和牛继宗都看不上他,不过这个时候倒是可以为我们所用。”李三才道:“只要西北军对济宁这边发起进攻,估计陈继先就要南下了。”

    “他可是打得好主意,他是到底打算和西北军夹击牛继宗,还是打算把徐州留给牛继宗?”叶向高冷笑着问道。

    李三才苦笑,“这厮老奸巨猾,这方面倒是十分擅长,表面上口口声声说会坚决服从朝廷命令,但是谁知道他内心如何想?而且他现在还在扩充兵力,似乎还和扬州那边的盐商们有联系,所以我都有些看不穿此人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了,难道他还真以为他的淮扬镇能和朝廷大局对抗?”

    叶向高摇摇头,“暂时不管这厮,这厮翻不起多大风浪来,中涵,你觉得陕西可以让冯铿去么?”

    方从哲也有些纠结,迟疑许久才道:“道甫所言亦有道理,若是我们不能拿出一个服众的人选,只怕乘风他们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可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冯铿更合适一些,当然这也是一个挑战,如果陕西局面没能控制住,也会带来很大后患,再要收拾,那就需要花几倍的力气了,这一点乘风他们应该清楚,也要对此负责,……”

    这就是变相的同意了齐永泰的意见了,但还是因为李三才的态度被齐永泰说服改变了,他又是主管军务的阁臣,所以倒也不好说,叶向高有些遗憾,不过既然决定了,他也就不再犹豫:“既如此,那就回复乘风,同意冯铿巡抚陕西,务必要把陕西局面控制下来,……”

    ******

    李纨终于走了,蹩着脚,走路一瘸一拐,有些不那么方便地走了。

    实在是欢好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也许是想到日后几年可能都再无鱼水之欢的机会,所以李纨也是舍生忘死,不管不顾,逼得冯紫英也是连发大招才算是把这个俏寡妇给制服了。

    不过一直到最后,冯紫英也没有明确承认他和王熙凤的关系,这让李纨十分不满。

    冯紫英的态度就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明确承认,一旦明确承认了,以这些女人的八卦碎嘴,那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哪怕李纨再是怀疑,可自己始终不承认,她也只能将信将疑,女人的心态就是如此。

    就像鸳鸯知晓自己和王熙凤的私情一样,无论她从平儿那里探悉也好,自己推理判断也好,反正自己不回应,让她心中痒痒却得不到正面回答,那颗好奇心真的要让她一直难受着,冯紫英也觉得特有意思。

    冯紫英傍晚时分就得到了消息,内阁议定,同意自己出任陕西巡抚,加挂兵部右侍郎和左佥都御史的衔,现在就等吏部计议,然后出公文任命。

    吏部出公文是例行公事,但是按照惯例,吏部议定之后要送交都察院审定,最后将审定结果再返回给吏部,都察院若无异议,吏部便出公文,最后送到内阁用印,按照惯例,本来还要由皇帝用印,但是因为现在皇帝昏迷,由左右监国用印代替。

    不过左右监国的印鉴都在通政司保存,内阁同意之后,直接由通政司用印即可。

    这个过程也就是也就是十日时间,吏部一般是三日内议定,都察院审定时间略长,一般是五日,最后到内阁用印走流程,也就是二三日,加起来就是十日到十一日,最长不超过十五日。

    这就是大周正四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流程,实际上只要内阁酝酿议定交给吏部时,基本上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都察院那边只要没有特别原因,也不会推翻否定吏部交过来的文书,而内阁在酝酿商议的时候一般也都提前在都察院那边做过了解,后期的都更多的是程序审定。

    这样一个消息肯定不会过夜,所以在冯紫英傍晚得知之后,很快就在当夜传遍到了京城内各路消息灵通人士耳中。

    不得不说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巡抚还是太骇人听闻了一些,大周朝从未有过,同样估计前明和再早的两宋都没出现过。

    冯紫英的品轶并没有变化,仍然是正四品,理论上他的品轶比起陕西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都还要低,甚至像布政使司的参政也都是从三品,比他这个四品要高一级,但是这都不重要,关键他是巡抚陕西,而且加挂有兵部侍郎和都察院佥都御史的职衔,这就意味着他是代天巡狩,也会是通俗所言的钦差大臣。

    巡抚本来就不是常设职务而是临设职务,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某个地区情势复杂,需要朝廷派出一个具备综合协调军政诸方的特命全权大臣来统一指挥命令处理该地区的事务,才会临时任命,一般巡抚任期都不超过三年,事了便撤销。

    如果这种事务以军事为主,民政为辅,那么朝廷就会设置总督,如果这种事务是以民政为主,军事为辅,那么则设立巡抚。

    但随着九边军事压力增大,边境地区面临外族入侵的压力已经成为惯例,所以在三边、宣大和蓟辽九边之地设立总督也就成为常设性职位,相较之下,内地的巡抚反而都是临设职务。

    陕西的局面现在相当危急,遍地民乱,但是定性还是民乱,再加上大旱、瘟疫交相影响,使得陕西局势日趋严峻,所以朝廷定性陕西还是民政事务为主,所以才会派出巡抚陕西。

    事实上如果是军事为主的话,也不会设立陕西总督,而只需要将三边总督的职权范围适当扩大即可,但三边总督冯唐还在山东征伐,也是一个问题,所以这个陕西巡抚是最合适不过了。

    不过在冯紫英看来,只怕陕西的军事问题丝毫不亚于民政,已经形成气候的那几股乱军恐怕等到自己抵达陕西时,已经不是轻易能够剿灭的了,而且从近期这几股势力最大的乱军动向来看,他们向河南和山西发展的迹象十分明显,尤其是河南。

    这相当危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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