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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癸字卷 第十三节 坦然相对,登高望远

    冯紫英听闻贾琏主动提及平儿和王熙凤的水泥营生,心里终于一宽。

    这说明贾琏已经知晓王熙凤将平儿赠给了自己,而且也知道王熙凤干起了水泥营生,而要做水泥营生想也能想到没有自己出力是不可能的。

    冯紫英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贾琏神色变化,看得出来贾琏略微皱眉,但是却没有太多的不悦,或者说反感,只是有些诧异和说不出的惆怅。

    这应该是一种符合情理的心态,有些酸楚,不甘,但是程度却没有那么强烈,或许是他早已经在心理上有所准备了,毕竟和离之后,王熙凤要生存,自然也就要寻求生存之道。

    把平儿赠给自己,寻求自己的帮助取得水泥营生,似乎也就是很正常的操作了,至于说自己和王熙凤之间的私情,贾琏应该还没有想到那个方面去,或者也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如平儿所言,鸳鸯都能凭藉日常观察揣摩,窥测出自己和王熙凤之间的私情,未必贾琏就觉察不出来。

    这等事情,有些人往往是最敏感的,甚至没有任何证据都能凭直觉感觉出来,只是看人家是愿意掩耳盗铃,还是视若无睹罢了。

    既然贾琏挑开了,冯紫英反而放下心来,可以坦然相对了,“嗯,二嫂子来找了我,说王信、来旺一档子人跟着她,她那点儿老本儿怕坐吃山空,想要寻个稳妥营生,加上林之孝夫妇出来之后也要找个活儿干,所以二嫂子就看中了水泥营生,……”

    贾琏微微点头,“凤姐儿倒是好眼力,一下子就瞅准了这门营生,南边儿需求量很大,当下从榆关、直沽南运的七成货物都是水泥,扬州、南京、松江、宁波都是供不应求,不过都是被山陕商人把持着,外边人是插不上手的。”

    “往那边儿卖这种利润更高的买卖,二嫂子也插不上手,她和山陕商人有约定,只能在顺天府和河间府境内出货,不过三五年里也足够了,也没有往外卖的产能。”冯紫英解释了一句。

    这也在贾琏预料之中,没有山陕商人的点头,王熙凤也做不成这营生,当然这里边肯定是冯紫英在其中帮了大忙的,否则哪里轮得到王熙凤来捡这种落地桃子?

    “就这样也够凤姐儿赚个钵满盆满了,该知足了。”贾琏也不羡慕,他是个知足的性子,并没有太大野心,这水泥营生要打开,少不得要四处奔波,他喜欢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风花雪月的生活,那太辛苦的奔波日子他也受不了。

    “我也只能帮到这一步,我这一走,日后还得要看二嫂子和林之孝他们自己努力了。”冯紫英笑了笑,“若是宝玉他们能出来,也可以去帮一把,……”

    “那不可能,宝玉去只能添乱,而且宝玉也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贾琏哂笑起来,”若是宝玉能出来,紫英替他寻个清静地方,让他好生读读书写写话本就好。“

    贾琏倒是把宝玉看得很透,冯紫英本来也就是信口一说,他当然知道宝玉不可能去做这个,便是能做,他也不能让他去,让他窥探出自己和王熙凤私情,那如何得了?

    这一番话一谈就是一个多时辰,冯紫英又留了贾琏用了晚饭,贾琏才告辞离去。

    冯紫英也问了贾琏住哪里,而贾琏也说他在京师城里买了一处宅子,就在积庆坊,不大,不过是临时落脚处,二千两银子买下来的。

    冯紫英也不留,毕竟贾琏现在身份还是有些敏感,虽说龙禁尉不至于在这等事情上来找自己麻烦,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贾琏在外边真的被拿住了,自己也好帮忙,在自己府上拿住,那可就反而不好办了。

    待到贾琏离去,平儿这才急急忙忙进来。

    见平儿眼圈有些红肿,冯紫英心里一怔,他不信平儿还对贾琏有什么余情未了,但这般感伤却又是为何?

    “怎么了,平儿?”冯紫英示意对方过来,平儿忸忸怩怩地过来了,被冯紫英在腰肢上一勾便一屁股坐在了冯紫英腿上,“莫不是琏二哥说了什么绝情绝义的话,伤了你了?”

    “那倒没有,琏二爷不是那种人。”平儿略显落寞怅惘地道:“只是先前琏二爷问起奴婢二奶奶的事情,语气里竟如同一个外人,便是对巧姐儿的关心也和寻常人无异,奴婢还以为琏二爷要多问一些二奶奶现下的生活,谁曾想琏二爷却只问那水泥营生如何,半句都懒得多问其他,这让奴婢就有些感伤,这才多久,如何就变得如同路人一般了呢?”

    冯紫英也没想到贾琏在平儿身边表现如此,略作沉吟道:“琏二哥现在也是另有家室的人了,一妻三妾,儿女双全,正妻也怀了身孕,自然不可能再多过问凤姐儿的事情了,至于巧姐儿么,哎,这也怨不得他,若是换了你平素都是儿女环绕,妻妾成日里都是问自家亲生的,你还有多少注意力去关心前期所生的女儿呢?更何况在知晓巧姐儿有人管着,凤姐儿也还在一边,他当然就不会太上心了,不过好歹也是他的骨血,日后巧姐儿大了,琏二哥还是要管的。”

    平儿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却感觉到冯紫英手掌又沿着自己衣襟下往里钻,扭动了一下神题,红着脸低声道:“爷还是悠着点儿吧,身子要紧,奴婢身子迟早都是爷的,这两日可是林姑娘、妙玉姑娘和岫烟姑娘的好日子,爷也留点儿精神,今晚还要去妙玉姑娘那里歇息呢,也不知道爷怎么就这么好的精神,午间宝二奶奶那里还不够么?”

    冯紫英手微微一滞,嘴却附在平儿腮畔耳际,“哟,你这小蹄子还学会听床了,我和宝钗的好事儿你还听见了?”

    平儿也是脸颊发烧,“爷可别诬陷奴婢,若是让宝二奶奶听见了,奴婢就没好日子过了,奴婢不过是午间去找琴姨娘,没想到琴姨娘,还以为在宝二奶奶那边,过去却见香菱夹着腿从院子里出来,一看就没干好事儿,拦着她问,却要忙着去换衣衫,奴婢这才明白,爷可真是,昨晚在林姑娘那边……”

    说到这里平儿也忍不住翻白眼,这可是林黛玉的新婚洞房夜啊,这第二天却又要来作践宝二奶奶,这让人知晓,还不得……?

    冯紫英一怔,还真觉得这是个事儿,若是被外间人传了开来,黛玉脸上就不好看了,赶紧道:“这等话可万万不能外传,林妹妹身子骨弱,爷也是怕她第一夜受不住,……”

    “那爷也不该来找宝二奶奶,不行还有紫娟和雪雁,再不济便是在奴婢和鸳鸯这里,那也胜过去长房二房那边儿,……”平儿妩媚地白了冯紫英一眼,这位爷大事儿上却是精明无比,可涉及到后宅这些小事儿就不上心了,也不想想这不是将三房的把柄让给二房来拿么?

    宝姑娘倒是大度,未必会用上这些勾当,香菱也是老实人,但若是换了琴姨娘和司棋这等人,只怕就真的要握在手里奇货可居了。

    “好在宝二奶奶当时不屑于这些的,香菱也是个实诚人,不过爷也要去叮嘱香菱一下,莫要让琴姨娘和莺儿这些人知晓了,那便多了几分……”平儿原本想说是多了几分风险,但是却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住口不言。

    “哎,爷身畔就缺了像你这般精细谨慎的贴心人,鸳鸯管事儿太多,顾不过来,金钏儿心思不在这些上,晴雯是个燥性子,司棋更不是这块料,算来算去还得要你,所以凤姐儿把你指给爷跟着去陕西,也不枉我送水泥这么大一桩营生与她,……”

    平儿噘着嘴却不同意:“爷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奶奶替爷好歹生了儿子,水泥营生固然价值连城,但是虎子日后只怕是难得享受到冯家的余荫,那奶奶替虎子多考虑一些,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爷千万莫要觉得二奶奶就是贪得无厌,……”

    冯紫英笑了起来,手也从平儿身子里抽出来,“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凤姐儿自己要这么想,那也是说明她自己心里底气不壮嘛。”

    二人又在椅子上腻了一会儿,直把平儿弄得钗横鬓乱,娇靥似火,这才忙不迭地提着汗巾子蹩着脚悄悄熘了,冯紫英也委实不敢在平儿身上恣意,万一擦枪走火,且不说有些委屈平儿了,今晚还有新田需要开垦,明日都是要见红的,岂不是耽误了正事儿?

    不过贾琏今日来的确也算是给冯紫英带来了不少好消息,陈继先的野望意动,贾敬心虚确凿无疑,还有江南士绅商贾的不太看好南京,这都能让自己心里底气更足,去陕西那边也更敢放开手脚大干,定要好生把山陕耕耘成为自己的根据地基本盘,不仅仅是边镇,更要在地方上好生经营一番。

    这巡抚一方的机会可太难得了,若非遇上这等时机,永远都轮不上自己。

癸字卷 第十四节 谋临清暴虎冯河

    贺虎臣目光凝重,注视着前方临清城宽厚的城墙,黎明前的城头黑魆魆的犹如鬼魅,手中拳头几乎要握出水来。

    咬着嘴唇好一阵后,贺虎臣这才从腰间掣出千里镜指向正前方,缓缓调整旋转,使其处于最佳状态。

    看着高峻的城墙和城墙上明灭不定的灯笼,还有不时冒出头的士卒,贺虎臣明白要想偷袭,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但给自己的时间却不多了。

    自己的大军已经越过了清河县东南的鸣犊口。

    那里是故黄河汉元帝时决堤所在,汉成帝时清河都尉冯逡曾谏言故屯氏河分流,但遭到拒绝,后来黄河再决,湮没这一片数县之地,形成无人区惨状,不过现在这一片却已经成为人烟密集之地,有索卢水流经,倒也肥沃。

    再往东,就极易被大同军的探马所发现了,即便是现在藏身于鸣犊口一带隐匿,但是上万人马,能隐匿多久,二三日不得了,一旦被发现,恐怕孙绍祖就会意识到己方的意图,迅速南下增援了,那就更难了。

    这一仗很不好打。

    因为孙绍祖这厮甚是谨慎,即便是尤世禄打下故城,威胁武城,但是孙绍祖也只调动了武城和德州的兵马增援,对临清驻军基本上没有调动。

    这会意味着临清城中依然驻扎着近万人马,而且都是大同军,相比之下作为南面的东昌府城却只有不到五千人马,这也足以说明孙绍祖的精明,宁肯将看似更重要的东昌府城放空,也没有放松对临清州的防御。

    如果不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单凭自己和杨肇基这两部要强攻临清城,可以说很难打下来。

    即便是能打下来,只怕损失也会极其惨重,不说十不存一,起码要折损大半。

    但是对自己和杨肇基来说,这一仗却又不能不打。

    尤世禄在北面打得相当悍勇出色,故城拿下之后,遭到了孙绍祖的疯狂反扑,双方在故城与武城和德州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攻防,半个月下来,双方死伤都极为惨烈。

    孙承宗的命令就只有一个,要以蓟镇军牢牢地把德州和武城一线的大同军吸引住,最大限度地削弱临清和东昌府这一线的大同军,为己方拿下临清州做好铺垫。

    应该说尤世禄不惜一切代价的勐攻做到了,但据说也让孙承宗和尤世禄的关系急剧恶化,尤世禄甚至已经上书兵部,指责孙承宗是纸上谈兵书生意气,根本不堪大任。

    临清是整个运河山东段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其战略位置重要性可能不及德州和济宁,但是却因为其连通了会通河(运河)与卫河,加上正好处于北直与鲁东交界处的特殊地理位置而商贸尤为发达,辐射整个鲁东和顺天府南部与广平府,乃是山东境内最重要的物资集散地,拿下这里,其意义不问可知。

    特别是现在南面夏镇已经被西北军拿下而中断运河运输的时候,大同军和宣府军相当物资补给都需要从运河沿线的山东境内征集起来时,临清州的重要性就凸显了。

    冯大人也提到过,这一仗必须要打出声势,要么德州,要么东昌府,要么临清,只有这三地可选。

    东昌府靠得太南,而且阳谷、堂邑都有驻军遮护,直接放弃,只剩下德州和临清。

    而要打德州,几乎就是强攻硬打,毫无花巧可言,很容易形成双方对决,而这种攻防对决,在守城方有运河支撑的情形下,攻击方很难占到便宜。

    那么唯一可选的其实就只有临清州了。

    临清州自然也是大同军防御重点,但是比起德州大兵压境,它的防御肯定不可能有德州那么厚重,这就是己方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恐怕也要用无数将士的牺牲来换取。

    可即便如此,如果无法出奇制胜,那么自己和杨肇基二部就算是想要用性命去填,都未必能拿下,这才是贺虎臣最焦心的。

    “大人?”身边亲兵见天色逐渐放亮,有些着急,这距离临清州城太近了,一旦被敌军所觉察,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他们回来没有?”贺虎臣沉声问道。

    “恐怕还要一些时间,城中龙禁尉的密探和刑部线人分属各方,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南,我们的人要接上线,距离也不近,还得要半个时辰吧。”亲兵压低声音:“要不我们先撤到大阜那边,那边树高草密,更容易藏身,……”

    大阜在城北那边,距离也不远,贺虎臣想了一下才点点头,如果不能得到城中龙禁尉和刑部那边的准信儿,他心里始终不踏实,真要强攻硬打,那付出代价太大了。

    罗定彪面色阴晴不定地回到自己宅邸,这是一处紧挨着碧霞宫不远的大宅,距离东水门也不算远,自己这一部就驻扎在东水门不远处。

    背后跟着的几个亲兵,鱼贯进入,门迅速被掩了起来。

    “大人,冯家那边的人已经等候着了。”亲兵小声道。

    罗定彪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先下去,自己还要考虑一番。

    孙绍祖待自己不算太亲厚,但是也没有亏待,毕竟自己不是他的嫡系,能做到这般已经很不容易了。

    临清城驻扎着三部,自己驻守东面和南面,一部驻守西面和北面,还有一部力量略少,是作为预备部队。

    罗定彪也很清楚,即便是自己这一部三千人里,孙绍祖也安插有他的人,或者说有被他收买了自己的部下,但是具体谁被收买了,罗定彪却很难查清楚。

    谁都可疑,谁都有可能,甚至孙绍祖都没有太过于隐瞒,或许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暗示提醒自己,防止自己有异心,或者生出其他意图来。

    但外边催得很急,另外城中也不时有人来传递消息,这让罗定彪对能不能守住临清城也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样越是拖下去,越是显得南京方面的无能狂怒,连提供的武器粮食现在都已经发动士卒们就地补充,不过在临清情况还略好,但是也不容乐观。

    朝廷在山东这边的根基深厚,虽然大军控制着城池,但是仍然随时随地能通过各种渠道找上自己。

    若非自己和冯段两家表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联系,自己也不可能被留在这临清城中守城。

    临清是冯氏老家,冯家在临清也是大户,只不过冯唐这一脉却人丁单薄,这临清城内外的冯氏一族更多地还是远支。

    但不管是不是远支,现在这冯氏族人却通过各种方式秘密找上门来,目的意图不问可知。

    罗定彪自然不能拒绝,但是他也不会轻易就相信谁,哪怕这是冯家人。

    孙绍祖对这支军队抓得很紧,手下带兵的将领谁是他心腹,谁是暗中和他有勾连的,很难说,这也是罗定彪最担心的。

    拖是拖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冯家人直接登门,显然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临清城外肯定有敌踪了,但是来了多少人,还不清楚。

    负责整个临清城防守的朱云奇是孙绍祖心腹,疑心也很重,对自己看得很紧,若不是冯家在城里关系深厚,也不能如此轻易的穿堂过户,进入自己的宅子。

    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罗定彪叹了一口气,这个决定将会是让自己一念登天,一念入地。

    “请他进来。”

    每一次来的人都不是同一人,但是他持有冯家那边留下的印信,便足以相信。

    “罗大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若是罗大人仍然不能决定,那么此事就此作罢。”来人开门见山,径直挑明:“近期朝廷大军就会对临清发起攻势,如果现在您还无法决定,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罗定彪定定地看着对方,对方却很漠然,自顾自地说着:“我只是带信的,话带到我的任务便完成,如果大人有意,那么就把消息让我传出去,如果无意,我扭头就走。”

    罗定彪沉默许久,才吁了一口气道:“我要如何做?”

    “大人决定了?”对方也不惊诧,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干,要么不干,就这么简单,罗定彪不过是选了一个可能性更大的罢了。

    “决定了。”

    “那好,明日大军便会抵达城下发起攻击,两日后的丑时三刻如何?宾阳门您开城门,……”对方提出要求。

    罗定彪迟疑了一阵,摇摇头,“宾阳门是朱云奇看守重点,有他亲兵盯着,怕是难以得手,……”

    “那大人总得要选一处突破口吧?东水门?”来人显然也对临清城的情况十分熟悉,“东水门需要浮桥,另外水闸很容易被人封死,……”

    “就东水门!”罗定彪咬了咬牙,终于拿定主意,“我的人只能完全控制东水门,至于浮桥,那简单,木材市场那边多的是木排,我安排人去准备一些,届时放下去,正好可以沿着水门进来,进来之后,向北可以拿下宾阳门,向南可以夺下景岱门,就要根据情况而定了。”

癸字卷 第十五节 除死无大难,富贵险中求

    做出了决定,罗定彪反而轻松下来。

    除死无大难,与其这样成日被孙绍祖盯着下做事儿,不如反戈一击搏一把。

    老上司既然专门派冯家人来联系上自己,自然也是看重自己在临清城守门的这一用处,但罗定彪反而很高兴,没用处的人自然是不会被打上眼的,有用也就意味着自己这一把如果搏赢了,未来前程不可限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罗定彪在大同这么些年,很清楚冯家在大同镇的影响力,这也是为什么孙绍祖对麾下各部控制极严的缘故,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被冯唐拉拢过去,这在战场上就是要命的。

    而自己这么些年和冯家并没有多少牵绊,这才会被放在临清城,但因为自己也不算孙绍祖的嫡系,孙绍祖并不放心自己,所以这守城主将才会落到朱云奇手中,这也是让罗定彪最为不满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接收朝廷抛过来的橄榄枝的原因。

    当然罗定彪之所以愿意搏一把也还有一些其他原因,比如他发现夏镇被西北军打下之后牛继宗居然无力夺回,这让他意识到山东局面的微妙,西北军在鲁南已经给牛继宗宣府军造成了巨大压力,甚至让其无力迅速夺回夏镇。

    还比如,他打探到淮扬镇陈继先据说也对夏镇被夺无动于衷,甚至西北军就是通过其防地发起突袭的,这厮究竟在里边扮演了什么角色也不好说。

    关键在于南京方面居然对淮扬镇束手无策,这就让人难以接受了,因为这就意味着陈继先随时可能从盟军变成背后反戈一击的伏兵,大家现在都在观察形势。

    这也让罗定彪觉得牛继宗和孙绍祖的以拖待变策略未必会像之前大家想象的那样顺利拖到年底,即便是没有自己,朝廷也不会容忍山东会一直被牛继宗和孙绍祖控制,哪怕只是运河这一线。

    富贵险中求,当武夫本来就是靠命来搏富贵,眼下冯家给了自己机会,朝廷明显几率更大,那还等什么?

    但话说回来,如果自己反过来赌一把,把来袭的朝廷大军将计就计地拖进来,一举掩杀,朝廷只怕再无复有余力来攻了吧?

    只怕这大同镇的总兵也就该是自己了吧?

    临清受挫,拿不下山东,山陕那边乱势起来,也许这天下还真的是义忠亲王的了。

    罗定彪脸色复杂,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抉择。

    罗定彪做出决定这段时间,对贺虎臣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来之前孙承宗就交代过,临清这边应该有机会,但是什么机会,语焉不详,而且也不确定。

    后来冯紫英才转来了冯唐的信,告知内应,这一度让贺虎臣大喜过望,但是后阿里才知道这里边一样有许多不确定性,人家会不会反戈一击,是不是诱饵,都无法确定,但是无论怎么,这样一个可能性机会都要抓住,否则强攻临清城,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对贺虎臣来说,这同样是一搏。

    万一城中所谓的内应就是一个诱饵,自己这一部突入进去,那就是羊入虎口,不但自己这一部要丧失殆尽,而且对整个大军的士气打击也是致命的。

    但贺虎臣早已经下定决心,还是一搏。

    因为这值得一搏,能让冯紫英郑重其事转过来的信,他觉得值得一搏,虽然他对冯唐并不熟悉,但是既然把命都卖给了冯紫英,那么就不需要再考虑那么多了。

    天色黑尽,贺虎臣一动不动,坐在土坎上凝视着前方。

    大军还在缓慢地向东推进,但自己这边还没有消息,内心再是焦急,但是表面上贺虎臣依然是泰然自若。

    两个时辰过去了,论理早就该有消息过来了,但是毫无动静。

    既没有不妙的消息传来,但也没有好消息。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不祥的预兆?贺虎臣忍不住胡思乱想。

    反悔了?

    那还算是好事儿,做人留一线,人家没有把自己一党人诱入城中掩杀,算是讲道义了,或者是不确定日后局面发展,不愿意把事情做绝。

    又或者根本就没有说好?

    或者城中局面变了,原本有可能,现在却不行了?

    忍不住握紧拳头,贺虎臣正想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发僵的身子,就听见林子另一边传来呼哨声,他精神一振。

    紧接着便是几人窜了过来,“大人,回来了。”

    “好,情况如何?”

    听的对方话语中带着几分喜意,贺虎臣心中勐地扑通扑通跳起来。

    听完部下的介绍,贺虎臣反而慢慢稳下心来,又反复问了一些细节,最终才确定,事情应该没有大问题了,里边是最好了接应准备,没想到竟然是罗定彪。

    城中守将情况和驻军分布贺虎臣当然知道,罗定彪兵马力量排在第二,驻守东面,宾阳门、威武门、景岱门和东水门均在其控制之下,其中威武门在内城靠北,不合适,景岱门在那边儿,因为临清城南窄北宽,进了景岱门如果被城中守军封锁,也很难突破,这里边宾阳门应该是最合适的,一旦突破,几乎就算是拿下半个临清城了。

    可罗定彪居然要自己走东水门?!

    东水门虽然位置适中,但是却是水道!

    要从水道进去,天然就会慢一拍,而且风险也是明摆的。

    这意味着会一段水路,起码是百步之遥,就算是有木排做浮桥,但是这一段己方就几乎毫无防范能力,己方精锐上了浮桥,就会成为活靶子,毫无反击之力,一旦是一个陷阱,几桶黑油加上几支火箭就能让自己数百上千精锐变成遍地焦尸,想到这里贺虎臣就不寒而栗。

    难道这罗定彪真的是设计好了陷阱,要坑自己?

    贺虎臣不断的搓揉着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平静下来。

    走东水门太危险了,比起宾阳门和景岱门,怎么看都觉得是一个圈套,而且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圈套。

    问题是时间限得这么紧,根本就没有回旋余地,要么去赌一把,搏命,要么就直接断然放弃,还是依靠大军强攻来打这一仗。

    风险从来都是和利益共生的,这一点贺虎臣早就明白,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如此之深。

    赌不赌?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找其他渠道来核实映证了,如果要搏这一把,那就得立即赶回去,催动大军星夜赶来,冒险一搏,如果不愿意冒险,那也要回去,稳扎稳打,因为这意味着临清城中的守军已经知晓己方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贺虎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沉声道:“走!”

癸字卷 第十六节 紫英定论,岫烟问计

    就在贺虎臣杨肇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朝廷的注意力也几乎全放在了山东战局这边的时候,冯紫英还在优哉游哉地享受着新婚燕尔的美好生活。

    送走了贾琏,调戏了一番平儿,冯紫英心情好了许多。

    虽然拿下荣宁二宅是正经八百通过朝廷没收后发卖程序取得的,甚至之前还经历了一番波折,先被寿王张弛拿下了,后来因为寿王张驰因为种种原因宁肯舍弃定金也退货了,迫使朝廷重新发卖,冯紫英才买下,但在冯紫英心中还是有些不得劲儿,总觉得有点儿鹊巢鸠占的感觉。

    尤其是还琢磨着要把千红万艳都收集齐全,全数装进大观园里,或许外人不会觉得有什么,甚至贾家人还会觉得这是一桩好事儿,但对冯紫英来说,贾琏的表明态度还是让他心里踏实不少。

    毕竟贾琏是未来荣国府的掌舵人,他的态度如此,也就代表了整个贾家的态度。

    这也意味着整个贾家已经接受了这个局面,甚至还觉得这应该是当下情形下一个最好的局面。

    去陕西,长房就是尤三姐和晴雯跟着去,而二房则是宝琴主仆,三房则是岫烟,冯紫英也觉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嫡妻大妇跟着,但是宝琴是媵,尤三姐和岫烟是妾室,也说得过去,真要宝钗或者黛玉跟着去,反而不符合这个时代嫡妻守宅伺候公婆的规矩。

    黛玉也和冯紫英说过其实妙玉也可以跟着去陕西,但是冯紫英婉言谢绝了,妙玉这脾气和傲娇劲儿,遇上宝琴的脾性,这绝对后宅不宁。

    就连晴雯跟着去,冯紫英都要担心和宝琴闹得不愉快,还别说一个脾气更古怪的妙玉了。

    邢岫烟跟着去就很好,识大体顾大局,而且性格温和沉静,相信可以和宝琴处得好。

    正琢磨间,岫烟却主动来求见,这让冯紫英也有些诧异。

    这等时候,若要说不是不能见面,但以岫烟的知书达理,岂能不明白今晚自己肯定要歇在妙玉房中,要明日才能轮到她屋里,她这会子来见自己,难道还要恃宠而骄,让自己现在她屋里歇息不成?

    应该不至于,以她的心性,加上她和妙玉的关系,不会如此冒昧。

    但这等时候,有什么等不得的事情,要见自己?

    想归想,冯紫英却也没有怠慢,便让岫烟进来。

    见到岫烟红扑扑的面颊,娇俏中带着几分羞涩的风情,但又不失落落大方的娴雅气质,冯紫英暗自点头,选她入宅做妾还是选对了,远胜于妙玉这个媵。

    或许在精明能干上不及薛宝琴,但是在识大体顾大局和为人处世上,肯定要比宝琴强不少,这恰恰是自己后宅最需要的。

    “妾身见过相公。”岫烟微微欠身一福,一系丹红罗裙,珠钗斜插,云鬓赛墨,伴随着颀长苗条的身子起伏摇曳生姿,端的是一个绝色美人。

    冯紫英还是第一次以一种独特的视觉角度来打量自己这个妾室,说实话,这还有点儿新鲜感。

    以前无论是二尤还是迎春,这几位妾室在入冯家之前,他都比较熟悉了,起码也是有过牵手拥抱甚至亲吻这些举动的,但现在邢岫烟都已经是自己正经八百妾室了,但却还有些陌生,但他能从对方眉目间的喜意和笑容感受到对方对给自己做妾还是十分满足和高兴的。

    这当然也让他很高兴,谁不希望一个心甘情愿甚至满心欢喜家给自己做妾的女孩子,用强从来就不是冯紫英的风格。

    “妹妹何须这般客气,都是一家人了,这么客气反而让为夫有点儿不太适应了。”冯紫英乐呵呵地道:“妹妹这等时候来见我,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了,……”

    岫烟脸一红,有些忸怩,欲言又止,倒是让冯紫英越发好奇,什么事儿这都找上门来了,还不好意思?

    冯紫英也不催促,以岫烟知情懂趣的性子,肯定会充分理由才来见自己。

    犹豫许久,岫烟还是鼓足勇气说明了自己来意。

    听完岫烟的介绍,冯紫英目瞪口呆,他还真不知道妙玉这女人居然连周公之礼都一无所知,听得他简直差点儿要把肚皮笑破,也幸亏岫烟还给对方点拨了一番,但是一个黄花女子也不可能把这些事情说得太露骨,听起来,似乎妙玉仍然是似懂非懂,所以岫烟才会这般不管不顾地来提醒自己,自己要真的不知晓这里边内情,弄不好还真要以为妙玉又在那里装疯卖傻地不愿意嫁给自己,那可稍不留意就要弄得不欢而散了。

    冯紫英干咳了几声,这才问道:“妙玉自小和她母亲分开,一直跟着其师,倒是有可能真的不懂,那也就罢了,但黛玉和紫娟为何也不教授一下?”

    昨晚黛玉虽然羞涩,但是冯紫英跃马横枪上阵的时候,黛玉还是很配合,虽说这身子单薄了一点儿,但是还是鱼水和谐,显然是有人传授过。

    紫娟这等大丫鬟肯定是懂得起夫妻敦伦这一类的知识,以她的心细,怎么会没考虑给妙玉也传授传授?

    岫烟摇摇头,眉目间依然羞涩无比,“这妾身就不太明白了,也许是姐姐疏忽了,紫娟那里,或者是以为妾身和妙玉姐姐熟稔,妾身会给妙玉姐姐……”

    岫烟话没说下去,这传授一说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冯紫英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不过对岫烟的操心还是很高兴,至少也免了自己今晚在妙玉屋里歇息时发生什么意外,那才是真的尴尬甚至狼狈呢。

    “我知道了,多谢妹妹提醒,不过妙玉性子古怪,我今晚要在她屋里歇息,黛玉那边身子不适,紫娟和妙玉关系也不那么亲近,所以这桩事儿还得要落在妹妹身上,有些话语不妨说得透一些,妙玉年龄比你还要大几岁,点一点,她也许就明白了。”

    冯紫英站起身来,悠悠走了一圈,“我也许再等一段时间便要去陕西了,想必黛玉也和你说了,妹妹可有思想准备?”

    岫烟脸色一肃,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妾身知晓,也有准备。”

    “那就好,我此番去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吃苦受累,你们跟着我也免不了,说内心话,我不太愿意你们跟着我去,但我若是作为巡抚一方上任,却又连妻妾都不带一个,也很难让朝廷相信我是要沉下身子去做事儿,外间多半又要觉得我是去熘一圈儿做做样子熬一熬资历,兴许三五个月就回来了,所以我必须要树立一个形象,所以带着你们几个一起上路,也免得落人口实。”

    冯紫英没有避讳自己的想法,“另外我去了陕西那边,一省军事民政事务难免都要涉及,而且陕西情况特殊,牵扯到三边四镇乃至边墙外的蒙古人,可以说诸多方面,虽然我也有一些幕僚部属,但是有些事情,嗯,或者说涉及到当地官员,可能也需要和他们的亲卷打交道,所以便是后宅,我也需要一两个合手之人来协助我,……”

    岫烟眼睛一亮,酥胸微微起伏,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得有些心潮起伏,但很快有稳住心神:“有宝琴姐姐在,妾身自当……”

    没等岫烟把话说完,冯紫英就摆手制止:“宝琴有宝琴的事儿,一省巡抚,非比寻常,而且陕西现在局面艰难,大旱之后,疫病四起,又有叛乱蔓延,而我对陕西地方有十分陌生,又没有太多时间来熟悉,所以需要尽快打开局面,宝琴和你都要帮助我处理一些事情,甚至要主动做一些事情,宝琴精明,做事上,有些方面你不如她,但你也有你的优势,论为人处世,她不如你,你们要扬长避短,……”

    岫烟还是第一次听闻冯紫英如此评价自己,而且还把自己和宝琴进行了对比,心中更是激动,特别是想到真要如冯紫英所言去陕西,作为巡抚家卷,在正妻不在的情况下,自己可能就要和薛宝琴一起承担起作为巡抚家卷的职责,可能就还要涉及到要和陕西省里的其他官员妻妾们打交道的事务,这对于自己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岫烟知道自己是小户人家出身,官宦人家的内宅权责并不了解,这一点上,自己甚至不如皇商出身的薛宝琴,更无法和官宦人家的沉宜修和林黛玉相比。

    但自己好歹也是在荣国府里呆了几年,耳濡目染之下,也大略知晓一些官宦人家后宅的情形,只是唯一遗憾的就是荣国府不过是闲散武勋,而非朝中官员,所以这里边还有些不同。

    也许自己还是要提前了解熟悉一下这些方面的礼仪规矩,以免日后去了陕西,若是堕了相公的面子,那就是祸事了。

    想到这里岫烟已经在考虑究竟向谁了解,论理该是找黛玉,但黛玉父亲过世太早,那时候黛玉年龄尚小,未必了解,真正熟知的恐怕还是长房沉大奶奶,但是自己要去向她讨教,只怕又要惹来黛玉的不满了,倒是一个棘手事儿。

癸字卷 第十七节 纳妾之道,才色兼具

    “相公所言妾身记下了,只是妾身有些惶恐,怕日后做得不好,有负相公厚望。”岫烟一边思考该如何面对这个自己都未曾想到的“任务”,一边也含羞带笑地回应冯紫英,“好在有琴姐姐在,妾身会好好跟着琴姐姐学着做事。”

    冯紫英哑然失笑,“岫烟,你也莫要把宝琴想得太高,她也不过是幼年时跟随其父在外奔波,见识稍微多一些,而我此番去陕西,却是公干,和生意上的事情没太多沾边,当然鉴于陕西那边现在粮食不足,各类物资奇缺,宝琴在这些方面倒是可以发挥一些作用,你的性子好,待人亲和,去了那边,要应对处理的事儿也不少,……”

    岫烟默默点头,看来相公心里早就有数,宝琴负责哪些,自己负责哪些,都有了考虑,但作为巡抚内卷,自己多半是要和陕西省里其他官员的内卷打交道,这些方面应对礼仪倒是要提早学一学,无论是长房沉家姐姐还是本房林姐姐这边,都要请益一番了。

    见岫烟还是有些严肃紧张,冯紫英也能理解,岫烟只能算是一个小家碧玉,这骤然要让她承担这等事务,肯定心里没底,倒是要让沉宜修教一教她。

    自己在京中倒是不需要应对这些,但到了地方,作为一方大员了,即便是自己在这方面不想多事儿,但是下边官吏却免不了要来拜会,内卷之间拜谒是少不了的,这也是传递消息,沟通感情的一种方式,自己也无法免俗。

    宝琴性子锋锐了一些,亲和力不及岫烟,所以这上边岫烟需要发挥更大的作用。

    “你也莫要担心不懂其中礼数,届时我会让宛君和黛玉与你说一说,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繁复棘手,以你的聪慧,一点就透。”冯紫英对岫烟的智慧还是很信任的。

    岫烟心中略宽,若是冯紫英直接安排沉宜修,那黛玉这边就不需要自己去专门解释了,也省了一番口舌。

    待到岫烟退了下去,冯紫英才想起岫烟此番来意,这丫头倒是心细,连这些事情都能考虑周全,只是没想到妙玉居然懵懂无知到这种程度,委实让人好笑,倒也让冯紫英对今夜的故事多了一番期待了。

    踏进妙玉小院时,冯紫英略有些醉意。

    微醺的感觉很舒服,思绪放飞,性格都变得有些跳脱放浪起来,看着一脸怯怯迎出来的两个小丫头,应该就是叫宝官和玉官的,但是脸圆带酒窝的这个叫宝官,还是瓜子脸尖下颌这个叫玉官,他就有些分不清了。

    “大爷来了,小姐在屋里。”玉官说话都有些哆嗦,以往这位爷来小姐这里都是几句话说完就走,要不就是在外边儿,几乎没有她们两个小丫鬟说话的余地,但是今日不同了,小姐得坐在屋里大床边儿等着掀盖头,这应对就得她们俩来。

    看着这个尖脸秀眉的小丫鬟,眉目间青涩味道未褪,倒是和晴雯有几分相像。

    冯紫英略有些印象,这玉官说话轻声细语,但是在戏台子上却声音高亢有力,是个好角儿,也不知道在床上叫床声音如何?

    冯紫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怎么就转到这等事儿上边,但他知道自己对女人的喜好在府里边不是秘密。

    都知道自己喜欢两类女人,一是丰乳肥臀的,如尤二尤三,王熙凤和司棋这一类,薛宝钗和迎春其实也可以归入这一类,只不过她们因为年龄缘故,尚未真正长成,还有一类就是那等面目姣好,身材纤瘦的,尤其是尖脸秀眉苗条动人的,如黛玉、宝琴、晴雯、这一类,走了两个极端。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便是连府里人选丫鬟也都向着这两个方向发展了。

    像这个玉官和宝琴身边的龄官都属于此类,瓜子脸或者鸭蛋脸,下颌略尖,两颊纤瘦,身材苗条纤细,这脸蛋就占了先手,大家都觉得自己喜欢黛玉,估计就是黛玉那张脸和身材,所以都自然朝着这一条路学。

    其实冯紫英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审美观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府里边所有人的审美观,而从内心来说,冯紫英也不觉得自己的审美观就这么狭隘了。

    丰乳肥臀固然是美,苗条纤瘦也是美,同样匀称有度也是美,瓜子脸柳叶眉是秀美,圆脸带酒窝是甜美,鸭蛋脸弯月眉是妩媚,都是他喜欢的,只不过自己身边的女人们最美好的所在被放大了,以讹传讹,就成了自己只喜欢丰乳肥臀或者苗条纤瘦类型的了。

    算一算年龄,这些个小戏子们进荣国府的时候不过十二三岁,小的甚至只有十一二岁,这两三年过去了,年龄也不过十四五岁,大一点儿也就是十五六岁,不过这些小戏子在从苏州买回来时就精挑细选花了大价钱的,论姿色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在荣国府里又滋养了几年,姿容容貌个个出挑,若非是戏子伶人的出身太过卑贱,便是放出去到家底殷实的小户人家去当个正妻只怕都有人争着要。

    “你是玉官?”冯紫英打了一个酒嗝,吐出一口酒气,上下打量了一下二女,这玉官和晴雯还真有几分像,不过比晴雯眉毛略澹略薄,悬胆鼻,下颌尖瘦尤像,但皮肤似乎更白皙一些,晴雯脸庞上气势更犀利一些,这丫头很柔媚。

    “是,婢子是玉官。”玉官声音都有些发颤,吓得头都不敢抬。

    冯紫英目光又转到旁边的圆脸酒窝女子脸上,这丫头有点儿像袭人,圆脸很甜,但多了两个酒窝,更显得甜美,但论姿色,要比袭人漂亮不少,广额丰颊,一双大眼睛很是活泛,嘴巴大小适度,比起玉官的檀口一点更有肉感,却又多了几分俊朗味道。

    “你是宝官?”冯紫英想了一想,“唱小生的?”

    宝官一愣,赶紧点头:“婢子之前是唱生角儿的,玉官是唱旦角的。”

    说起来,这两个丫鬟应该是红楼十二官中姿容最出挑的两个了,可能除了宝琴身边的龄官,便是迎春身边的芳官也只和宝官、玉官相若,只是姿色最出挑的两个却不知道为何放在妙玉身边,像宝钗、黛玉这些却都没有选最漂亮的,这倒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

    解开胸前衣襟,冯紫英觉得有些燥热,午间和宝钗鏖战似乎也没有能稍减内心的躁动,眼前这两个颇为养眼的小丫鬟居然都有点儿勾起了自己的火气,冯紫英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奇怪,莫非今晚的酒有古怪?

    晚间的这顿饭是在母亲那边吃的,母亲破格还上了两壶酒,黄酒,味道挺好,冯紫英也没有品出其中有什么特殊味道,不过这会子冯紫英回过味来了,最后那两盅药膳汤只怕才是有古怪的根源。

    冯紫英也明白母亲的苦心,自己这房中一下子又多了三房女人,多少也是替自己身体担心,只是现在冯家还没有男嗣延续香火,还只能让自己奋勇努力了,但又担心自己身子跟不上,那就只能在这些食补上做文章了。

    只是不知道母亲她们又从哪里弄了这些药膳方子来,但脱不了那些个虎鞭鹿茸这一类的物事,难怪自己觉得这么燥辣,选择到今日才让自己吃药膳进补,估摸着也是怕黛玉吃不消,今晚儿只怕就只有妙玉多吃些苦头了。

    抬手挑起宝官的下颌,冯紫英仔细打量了一番,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两个酒窝有着一种不对称的美,左边那个略深,右边略浅,眼睛却是又大又圆,甜美中带着一股子英朗的媚劲儿,很是惑人。

    宝官没想到姑爷一下子捏住了自己的下颌,身子顿时发僵,不敢动弹。

    虽说早就知道当贴身丫鬟免不了这些个勾当,二房迎春奶奶身边的芳官平素里也和她们来往甚密,话语里也有意无意提到过伺候奶奶床笫间的活计,还说到了那大丫鬟司棋如何骚浪勾引大爷,在床笫间卖弄风骚来博得大爷喜欢,语气却是颇多复杂味道,二女也有些吃不准。

    只是没想到这等事情如此之快就落到了自己身上,这让宝官和玉官也都是有些惊慌莫名。

    这奶奶还在屋里床畔坐着呢,大爷怎么就对自己动手了?这可是奶奶的洞房花烛夜!

    玉官吓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而宝官更是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冯紫英也觉得有趣,他当然不会这么荒唐,不过是酒劲儿借着药劲儿发作起来,有些失控,自己也有点儿想要放纵一下自己罢了,这平素里被各种束缚,弄得自己似乎很难得这般放肆荒唐一下。

    捏了宝官的脸庞一把,沿着对方粉颈向下探索,直把宝官吓得连连求饶,冯紫英这才点点头,又转过身来,捏着玉官的下颌,在对方屁股上拍了一记,这才笑着放手,在二女复杂的目光下,大摇大摆进了院子里去了。

癸字卷 第十八节 降龙伏虎,折服妙玉

    这一夜对于妙玉来说无疑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看着借着酒意药劲儿到来的冯紫英大模大样的气势,妙玉自己就先怂了。

    夫妻敦伦,周公之礼,她似懂非懂,便是岫烟也只告诉她床笫间的事情便是周公之礼,但什么是床笫间的事情,岫烟语焉不详,只说需要夫妻坦裎相对,她一度以为是坦诚相对,结果岫烟却专门告知是坦裎,嗯,这意思便是要宽衣解带,肌肤相亲,甚至不可言喻。

    听得岫烟这么说,妙玉就慌了。

    要裸裎相对,这个意思妙玉还是明白的,在岫烟的提醒和暗示下,懵懵懂懂的她总算是明白了这周公之礼意味着什么了。

    可是怎么能这样?女儿家最珍贵最隐秘的一切都要暴露,而且还要有不可言喻的举动,这震动了妙玉。

    她以前不是没有幻想过,但是没人真正告知和教授过这方面的知识,都是一知半解,当真正明白这些时,却又吓坏了。

    不过走到这一步,似乎也没有退路可走,所以妙玉也只能抱着一种惶恐、忧惧还有些许期盼的复杂心态来静候这场“厄难”的来临。

    对于宝官和玉官两个丫鬟来说,这同样是煎熬的一夜。

    虽然她们跟随妙玉时间不算太长,妙玉有些古怪孤傲的脾气也让妙玉和外间的人缘关系不太好,便是她们两个与妙玉的关系,也远无法和龄官与宝琴之间的关系相比,但她们毕竟是妙玉的贴身丫鬟,而作为贴身丫鬟,许多私密的事情就无法回避,妙玉的阴私她们俩也就不可避免要接触到,比如就像今夜的洞房夜,在外间等候着,一旦有需要就要去伺候。

    在伺候着替冯紫英和妙玉将沐足宽衣上床之后,二女就只能把交纱帐放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退回到外间守候了。

    交纱帐里会发生什么,她们不知道,但是能幻想猜测到一些。

    不过很快内间里传来的种种声音活生生折磨了她们一夜。

    冯紫英也没想到妙玉的反应会这么大,或者说妙玉的身体是如此敏感,还以为她对这些一无所知,岫烟专门教授让她听从“安排”就好,谁曾想这丫头反应如此激烈,真真一匹烈马。

    当冯紫英褪下妙玉身上最后一缕衣衫时,妙玉便已经蜷缩起来,就像一头白羊,冯紫英还觉得这丫头挺温顺完全不类平常,不过当种种在其他女人身上就能换来响应的爱抚时,在妙玉身上换来的却是激烈的不适和挣扎。

    如果换一个其他女人,也许冯紫英还会小心温存,曲意安慰,对妙玉,他却没有那么多耐心,这匹烈马他驯定了。

    所以宝官玉官这一夜便听到了从最初的呜咽、咒骂到后来的嗯哼伊呀的呻吟声,而最后却变成了更像是快活到了极致的婉转娇吟声。

    对于这两个小丫鬟来说,从未这方面经验的她们一开始惊吓莫名,深怕自家姑娘会不会真的被姑爷折腾死。

    那咒骂呜咽声听起来何其骇人,但是到后来变成那种嗯啊伊呀的莫名怪声时,就意识到好像情况并非像想象中那样,倒是有些像芳官和她们说起司棋被大爷折腾时的那种情形。

    可没见司棋每日还不是走路带风,活得龙精虎勐的,也没见她有什么不对的时候?

    到最后那种婉转娇吟的声音时,便是宝官玉官再不懂事,也分辨的出来这痛苦和快活的区别,尤其是偶尔还能听着蹦出的单个字,更是让人头皮发麻全身发酥。

    终于等到房中声音小了下去,缩头缩脑的宝官和玉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也没听见姑娘招呼进去,照说这个时候也应该去帮忙替二位主子擦洗身子才对了,但姑娘没召唤,爷也没有说话,二女也就只能继续在外边苦候着。

    看着身旁四仰八叉呼呼大睡的妙玉,冯紫英忍不住苦笑着摇摇头,顺手替对方拉扯了一下薄被,遮盖住上下要害处。

    不得不说这妙玉的身子委实让人垂涎,一身肌肤白得耀眼不说,那大长腿更是自己女人中数一数二的。

    自己这么多女人中,论个头最高的当属尤二姐,然后就是妙玉了。

    尤二姐是丰乳肥臀,带有西域混血特征的她不必说,但妙玉就是纯纯的标准东方美人大长腿了,冯紫英粗略估测了一下,妙玉个头应该在一米七二左右了,在这个世界里绝对是大高个了。

    像迎春、金钏儿、鸳鸯、平儿几个其实个头也都不矮,都在一米六五以上,最高的金钏儿估计在一米六八左右,但是比起妙玉来都还要逊色一些。

    关键是妙玉不但个头高,而且腿长皮肤白,加上胸也不小,臀也挺翘,脸盘子虽然和黛玉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但是这鸭蛋脸格外匀称,也就是一双老鸦眉显得凌厉了一些,和王熙凤有点儿像。

    酒劲儿药劲儿双重加持下,冯紫英便少了些温柔,多了些粗犷,先前妙玉还嗬嗬呼痛,到后来便慢慢适应了这大开大合的冲杀,到最后反倒是成了乐不思蜀,反过来贪欢求爱了,好在冯紫英也没有示弱,自然要一展雄风,最终还是将其擒伏。

    即便如此冯紫英也还没有罢休,又寻机梅开二度,只怕妙玉杀得丢盔弃甲,终于臣服求饶,冯紫英才算是心满意足地收兵。

    得承认这妙玉算是自己这么多女人中在床笫间最合意的一个,除了王熙凤外,真正能在床上给自己以这样一份满意的享受,就得属妙玉了,王熙凤那是仗着久经沙场和身具宝器,而妙玉这具身子,冯紫英觉察恐怕也不比王熙凤逊色多少,只要过了这段青涩期,只怕就能有刮骨吸髓的本事了。

    冯紫英都有些想不明白,怎么能让自己在生理上获得最大满足的都不是自己最希望见到的女人呢,像沉宜修也好,薛宝钗也好,甚至晴雯也好,这些女人在感情上都和自己更亲近,但是论床笫工夫就差了许多了,反倒是一个类似于“外室”的王熙凤,一个脾气古怪自己都不太喜欢的妙玉,却成了自己在床上最能尽兴的女人,这怎么都让人觉得遗憾和别扭。

    晨间宝官玉官悄悄蹩进门去帮忙收拾时,看到那血淋淋的白绫,也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都知道新妇第一夜要见红,但是这般程度,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再看到满脸笑容神采飞扬起身的自家姑娘,二女又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夜折腾怎么都得要萎靡不振吧,那林姑娘昨日便是在床上躺了一天,怎么自家姑娘却像是毫无影响,甚至还更精神抖擞一般呢?

    连冯紫英都被妙玉的这般能耐给吃惊不小,这般精力体力,还真的没谁能比得过,只怕王熙凤在妙玉这等时候都没有如此威勐。

    洗漱完毕,冯紫英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就在妙玉院中中厅里坐了下来。

    既然作了夫妻,妙玉昨晚在床上又表现那么好,冯紫英也希望能够鱼水合欢和谐相处,做了自己的女人,那么也最好能够在这冯府里边安安稳稳地待下去,别自己一离开,就在府里边弄得天怒人怨,尤其是岫烟要跟着自己走,若是离了这个缓冲,妙玉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还真不好说。

    “可能你也知道了,我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要外放陕西,各房都要有人跟着我去,长房是尤三姐加晴雯,二房是宝琴,三房是岫烟,论理你也可以去,但是你这养尊处优惯了,我怕你也吃不消,另外你这性子要去了,和宝琴只怕就要针尖对麦芒,难得清静了。”

    冯紫英的话语气很平澹,貌似也没有多少倾向性,但是妙玉却知道这主要还是提醒自己。

    若是换了昨晚之前,她肯定要不服气,说不定还要争辩两句,但是经过昨夜之后,妙玉也不知道怎么自己似乎就变得通透豁达了许多,许多事情居然没那么计较了。

    自己原来的性子本来就和外人格格不入,除了岫烟,好像还真没别的能和自己亲近交心了,算下来,眼前这位自己的丈夫还成了仅次于岫烟的最亲近的人了。

    见妙玉嘴唇动了一动,但是却没有说出声来,冯紫英心中也觉得有些诧异。

    他还以为妙玉肯定要反驳,自己也只是想要提醒敲打一下,让她莫要在自己走后在府里太特立独行,弄得人嫌狗厌,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忍住不吭声,这可太难得,也是一个好现象。

    “留在府里,也要守规矩,我娘和姨娘们那里不说了,早晚问安,不得怠慢,宛君和宝钗那里,黛玉那里,长幼尊卑,自有定序,你既然作了我屋里的女人,那就要谨遵恪守,……”

    妙玉有些恍忽,自己就这样变成了他的女人,就成了冯家一员?

    可自己在这个家里该怎么生活下去呢?一时间她有些惊惶,“相公,妾身想要和岫烟一道跟您去陕西,行不行?”

癸字卷 第十九节 后宅微澜,宜修出手

    冯紫英也没想到妙玉居然想跟着自己去陕西,而且想去的心思居然如此之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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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起床之后,妙玉依然在冯紫英身边说着这事儿,不愿意留在京中,而想要和岫烟一道去陕西。

    冯紫英也大略明白了,没有岫烟在身旁,这女人内心没底,大概也觉得没有朋友,过得难受,还不如跟着去陕西,起码也有岫烟一道,不至于孤单寂寞。

    先前还一直觉得这女人脾气虽然不好,但是起码气势还很足,但这一下子就暴露了其内心的虚弱和孤独寂寞,渴望有人关心和注意,只是这女人的性子又太坏,再加上身份限制,所以才会让人敬而远之,弄得现在除了岫烟一人外,愣是没有别的朋友。

    嗯,现在自己和她有了夫妻之实,或许在感情和生理上都已经让她潜意识地接受了自己,所以才会稍觉安心,也才更不愿意离开自己和岫烟了。

    看着妙玉一瘸一拐强撑着身子陪着自己到中厅,脸上露出一抹恳求却又要强做冷傲的样子,冯紫英也觉得好笑。

    “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京师城里?黛玉是你姐姐,也是你妹妹,而且像宝钗、迎春、探春、惜春也都在京中,她们和你好歹也在大观园里一道住了几年,再说没有岫烟亲近,但也有几分感情了吧?”

    冯紫英示意妙玉坐过来,挨着自己,妙玉迟疑了一下,还是欠起身子,忍着不适靠了过来。

    冯紫英一把勾住对方腰肢,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妙玉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跳起来,可身上遭受的重创却又限制了她,刚一挣扎起身,就牵扯到伤处,疼得她脸色发白,昨夜有多狂放,今日就有多么难受。

    妙玉显然还不太适应这种在公开在外的亲密行为,初为人妇,这种被郎君抱在怀中坐在腿上,委实超出了她的接受尺度。

    不过这中厅虽然是外间了,但是却并没有其他人,宝官和玉官都还在帮着收拾屋里,其他小丫鬟都在外院。

    冯紫英却没有惯着她,既然还想要跟着自己去陕西,那就更得要好好调教,而调教就首先要把她内心的这些情绪给打掉。

    他已经觉察到了,这妙玉别看平素冷傲狂拽,孤芳自赏的架势摆得很足,但是你要真正折服了她,她骨子里还真的是个好调教的对象,畏强欺弱的性子很明显。

    昨晚自己略显粗暴的征服很显然让对方沉沦了,从对方目光里对自己的某种仰慕敬畏色彩就能看得出来,另外这种慢慢适应了媵妾身份的意识也开始在她脑海中形成并固化,这是一个很好驯服目标。

    挣扎了几下,但冯紫英没有松手,妙玉身子也就慢慢软了下来。

    “妾身只是不太习惯一个人留在京中,黛玉那性子也是清冷孤傲得紧,妾身和她是姐妹,其实也没有那么亲近,其他姐妹们,妾身可和她们没多熟,……”妙玉咬着嘴唇,强忍住冯紫英魔掌在即臀、腿间摩挲带来的不适感,小声道。

    “你这话可不能让黛玉听着,更不能让外人听见,否则又是一场风波了。”冯紫英皱了皱眉,这女人就爱说蠢话,当然也是实话,但是这种话能说么?就算是实话,你不能藏在心间么?

    “也是当着相公,妾身才这般说,别人,妾身自然是不会说的。”妙玉噘着嘴道。

    “那岫烟那里,你会说么?”冯紫英一句话就让妙玉堵了嘴,在岫烟那里,这等话肯定是没什么顾忌的。

    冯紫英叹了一口气,这隔墙有耳,妙玉身边还有宝官玉官,岫烟身边也有丫鬟,不经意间这些话传出去,就得要起嫌隙了。

    所以说这女人是个头脑单纯的蠢女人,一点儿不假,当然,蠢一点儿也有蠢一点儿的可爱之处,起码在床笫间就没有那么多心机,任由自己折腾。

    “所以你就只有岫烟一个朋友,就要跟着我们去陕西?”冯紫英沉吟了一下。

    之前没有考虑过妙玉,是因为从未将妙玉放在心上,但现在经过昨夜的春风三度,的确给冯紫英带来了不一样的感受,而且多接触了,也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内心的孤寂,虽然头脑单纯蠢了一些,但是却没有多少心计,也没坏心眼儿,把她一个人丢在京中,也的确让她更难熬了。

    “嗯,相公,你就让妾身去吧,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你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岫烟么?我就跟着她,你让她看着我不就行了?”妙玉说这番话,越发显得她的萌蠢。

    你是媵,岫烟是妾,现在却要让岫烟来看着你管着你,你还觉得理所应当,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冯紫英也是无语。

    “这事儿我还要和黛玉商量一下。”冯紫英心里已经答应了,不过规矩上还得要和黛玉商议。

    妙玉大喜过望,一下子从冯紫英腿上跳起来,扯动伤口,疼得她直吸冷气,但脸上笑容也掩盖不住,“黛玉那里我自己去说,想必她也愿意我跟着相公去,二房不是宝琴去么?我跟着去也合规矩嘛。”

    妙玉要跟着冯紫英去陕西的消息就像一阵风传遍了整个冯宅内院,一时间长房二房都在评估着妙玉要跟着去的目的意义和影响。

    “怎么妙玉这个新妇也要跟着相公去陕西了?”沉宜修扬起漂亮的老鸦眉,抿着嘴唇道:“这是欺负我这一房无人么?”

    侍候在沉宜修身畔的晴雯皱了皱眉,“三姨娘不是也要去么?”

    “三姐儿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护卫保镖的心思比当女人心思更重,你还能指望她去伺候好相公?”

    沉宜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薛宝琴要去也就罢了,那邢岫烟也是一个精明之人,现在连妙玉居然都要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算来算去就是自己这一房弱了一些,尤三姐是个大大咧咧粗疏性子,不是个侍候人的主儿,晴雯身份却又低了一些,而且也是个暴躁性子,和薛宝琴与妙玉加邢岫烟的组合相比,就逊色多了。

    但凡是个女人,就不可能不在这种事情上上心,沉宜修也不例外。

    到现在她也还没有男嗣,桐娘也都一岁多了,她的身子也恢复了,可这么久却再无动静,而二房迎春已经怀上了,薛宝琴这一路跟着去,说不准儿就会带着一个孩子回京师了,现在三房妙玉和邢岫烟都去,这可就是更要上双保险了。

    虽然还吃不准为什么妙玉会突兀地要跟着去陕西,原来说的只是岫烟去,现在妙玉和岫烟都要去了,沉宜修倒不至于说会反对,但是心里肯定还是有些在意。

    “这妙玉姑娘原来在大观园里也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主儿,少有出头露面,便是和其他姑娘交道也也甚少,存在感很弱,也不知道怎么一嫁进咱们冯府里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呢?”晴雯也有些疑惑,“奴婢听说昨夜里那边儿也是折腾得不轻,宝官和玉官两个小丫头一宿没睡,今日奴婢看见二人都是眼圈发黑,直打呵欠,可见那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兴许咱们原来见到的就是表象呢?”

    沉宜修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打趣道:“晴雯,我倒是觉得你这话里话外有点儿是在讽刺相公的意思在里边呢?这等话也能出你口,你好不知羞?”

    晴雯脸微微一红,但是却又执拗地坚持道:“奴婢早就是爷的人了,也是奶奶的人,只有奶奶和奴婢两人,又有什么不好说的?照说洞房之夜,也该矜持一些,看看人家林姑娘的表现,怎么这位妙玉姑娘就如此不堪呢?也不怕人家笑话?”

    “晴雯,你这话好没道理,人家私人闺阁中床笫之事,你竖起耳朵去打听,那是你的不对,怎么却还去责怪起别人来了呢?相公和她在床笫间的事情,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本来就不该插嘴,……”

    沉宜修话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似乎是也觉得有些语病,晴雯趁机道:“奶奶,话不是这么说,爷是咱们冯家三房的爷,不是哪一房的爷,更不是哪一个人的爷,这般不知体恤地折腾,也不怕伤了爷的身子?咱们长房才只有大姐儿一个呢,奶奶也还盼着早些替冯家生下男嗣,延续长房香火,是需要提醒提醒才是,奴婢在想,二房宝二奶奶肯定也会如此想。”

    沉宜修瞥了晴雯一眼,这丫头现在倒是越来越能体会自己心意了,比起没心没肺的尤三姐和敦厚老实的尤二姐,委实更能合自己心意,可惜就是身份低贱了一些,没办法上台面。

    倒是这眼前的问题,自己还得要好好考虑考虑,怎么应对二房三房的这一轮攻势。

    心念百转,沉宜修突然想起一些什么来,心中微微一动,“晴雯,惜春妹妹今日要过来么?”

    晴雯一愣,算了算日子,点点头:“嗯,四姑娘今日要过来和奶奶探讨李公麟的《免胃图》,待会儿就要过来了。”

癸字卷 第二十节 美人恩重,欲罢不能

    李公麟的《免胃图》是沉宜修上两个月才从一家书画坊中收购来的,花了不到五百两银子,但是沉宜修却很喜欢。

    李公麟是北宋着名白描大师,这副《免胃图》也是他流传不多的佳作之一,白描写意十分精美,特别细节描绘更是精湛到位。

    惜春自从被冯紫英从诏狱中弄出来之后,住在冯府里边也没有太多其他去处,原来她就很仰慕沉宜修的画艺,这一下子也就算是得了机会,没事儿就去沉宜修这边来请教,一来二去,就十分熟悉了。

    说来也怪,都说惜春是个冷面冷心人,对谁都显得有些冷漠,无论是迎春、探春也好,还是宝钗黛玉也好,都保持着那种不远不近的疏离感,但是唯独在沉宜修这里却找到了一份难得的温情。

    沉宜修也很怜惜惜春这样一个被父兄丢在一边无人问津的女孩子,贾敬的无情,贾珍的放浪,都让这个女子不得不如刺猬一般下意识的与其他人保持着距离,而惜春清冷自守的性子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种自我隔离自我保护的表现,所以她也很诚心的欢迎惜春来自己这里,而惜春在画画上的天赋也让她很欣赏。

    沉宜修的亲和力让惜春很快就熔化在了这份亲情中,所以从最初的隔三差五来这边儿,到现在就变成几乎没事儿就愿意来这里边,甚至还担心地问过沉宜修会不会对她来这边感到腻烦,这也让沉宜修忍俊不禁之余,也更觉得这个被人家说成冷口冷心的女孩子其实并非如那些人所言那般。

    晴雯也是跟了沉宜修多年的人了,沉宜修什么事儿也没有避讳过她,所以晴雯也立即意识到了沉宜修的心思,“奶奶莫不是想要让四姑娘……”

    “怎么,你觉得可行么?”沉宜修也没有隐瞒,“我感觉得出来,惜春对咱们相公还是颇有好感的,我甚至试探过一二,她现在似乎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未来出路在哪里,甚至想过出家,不过现在贾家桉子尚未了结,无论是探春还是惜春,都只能这样耽误下去,甚是可惜。”

    晴雯没想到自己还真的猜准了。

    惜春和自己奶奶格外亲近,如探春与林黛玉格外走得近一样,贾家这几位小姐面临的情形都很糟糕,现在桉件尚未有定论,但是这附逆之罪罪名套在身上,她们就只能以犯妇的身份这样一直拖着。

    可探春和惜春年龄都不小了,论理都该嫁人了,但以她们犯妇身份,谁敢娶她们?谁愿意娶她们?

    便是做妾,这官宦人家也不会娶这种犯妇,那会牵连影响到自家前途,就像当初林如海在教坊司里看上了同样也是犯妇身份的妙玉母亲,那也不敢带回家中做妾,一直拖到事情澹化了,才敢把这事儿公之于众。

    “可是奶奶,现在四姑娘能给相公做妾么?”晴雯连连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啊,爷马上就要离京赴任了,四姑娘这犯妇身份一时半刻还解脱不了,便是郎有情妾有意,也不能玉成好事啊。”

    沉宜修笑了起来,这晴雯跟了自己这么几年,话语倒是学得不差,郎情妾意,玉成好事,这些词儿都能用上来了。

    “小蹄子,你爷就那么饥渴,什么叫远水解不了近渴?”沉宜修嗔怒道:“话都不会说,惜春若是有意,倒也不急在一时,我看这探春和黛玉交好,这也是有心,所以啊,咱们冯家和贾家这层关系还真是越织越紧,那惜春进咱们长房也就没什么大部咯啊,至于说时机么,可以再看一看等一等,相公那边肯定也有对策,不过惜春这边儿倒是可以先摸一摸底。”

    妙玉的“神来之笔”也同样在二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无论是宝钗还是宝琴都感到惊讶,不是说好让岫烟跟着去么,怎么突然间妙玉又要去了?

    对妙玉,宝钗和宝琴的印象都不太好,骄矜倨傲,自命清高,好在没多少交道,即便是同住在大观园里,见面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所以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现在本来是宝琴跟着去陕西肯定就是要以宝琴为主的,尤三姐不用说,岫烟为辅,现在骤然冒出来一个妙玉,这谁为主谁为辅?

    关键是这妙玉的脾性宝钗宝琴都隐约有所知晓,那是一个古怪性子,肯定会出幺蛾子,而且岫烟和妙玉交好,两人在一起,再对线宝琴,这可别弄得后宅不宁,让冯紫英这一趟外派还得分心来管后宅的破事儿,那就成了笑话了。

    宝钗平静地瞥了一眼宝琴,“也没什么大不了,妙玉性子虽然古怪,但是有岫烟在,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姐姐,这不是妙玉的问题,而是这三房,林姐姐是怎么想的事儿。”宝琴压抑了一下内心的火气,面色不虞,“不是说的好好的,让岫烟去么?怎么又反悔了,妙玉和岫烟都要去了,相公去陕西也就是一两年吧,至于这么多人都要跟着去么?是不不放心谁么?”

    宝钗皱了皱眉,“不是说是妙玉主动想去的么?或许是觉得岫烟走了,她在这边一个人太孤单无趣吧。”

    “姐姐,你信么?”宝琴悻悻地道:“不经过林姐姐同意,妙玉就能自作主张?这还有没有规矩?反正若是没有姐姐同意,我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还有,妙玉主动要去,就因为岫烟要去?怎么就孤单了,她现在嫁了人,该琢磨如何侍奉好翁姑,管好自己身边人,这才是正经事儿,她原来不是一直装模作样不肯嫁入冯家么?怎么这一夜过后,就还舍不得相公了?这未免太蹊跷了吧?”

    薛宝琴的话字字一针见血,让宝钗都不好反驳。

    实际上宝钗也有些怀疑妙玉突兀地要跟着去陕西,是不是得了黛玉的授意,以妙玉的性子,似乎没这么多心计来考虑这些问题,要跟着去陕西的目的何在,这些都是值得怀疑的,但若是要说黛玉在这里边要有什么深意,宝钗又觉得不太像。

    妙玉是个不通世务的性子,论机敏世故,根本没法和宝琴比,就算是加上岫烟,也很难和宝琴抗衡,而且真要闹出什么来,妙玉和岫烟肯定也讨不了好。

    怀疑归怀疑,但宝钗也不会因此而去大动干戈,相公此番去陕西是做大事儿,谁要拖后腿,那绝对只会得不偿失,宝琴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妙玉不懂这个,而是过去之后招事儿惹事儿,那反而不是坏事儿,只会让妙玉和岫烟在丈夫的心中地位下降。

    “行了,宝琴,你也不必计较这个了,做好自己的事儿,我相信相公心里都有数,妙玉要去就让她去,看她究竟能做出多大的事情来,真要做得好,那也是好事儿,做得差了,也能让相公心里有一个数,对咱们只有好处。”

    薛宝钗端起枫露茶抿了一口,“去了陕西,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明白了。”

    宝琴意尤不甘,“我倒不是怕她去,去了又能如何?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挺没意思,何苦这样搞偷袭?又或者这样苦心孤诣地防着谁,有多大意义?”

    宝钗知道宝琴这话还在暗指黛玉,她倒是不觉得黛玉会这样做,多半还是妙玉自己的意思,只是这个女人素来无脑,不知道怎么就还把相公给说动了,弄得她都不好多说什么。

    冯紫英自然不清楚因为妙玉的一个突发奇想要去陕西,会在长房二房引发这么大波澜,便是黛玉都觉得惊讶无比,怎么一直和冯紫英格格不入的妙玉现在变得这么热切了?

    不过黛玉倒是不太在意这一点,甚至乐见其成,要去就去呗,反正都是自己这一房的,有岫烟看着,妙玉也不会翻出多大风浪来,万一妙玉去了陕西怀上了孩子,生下一儿半女,那也是三房这边的,自己这个当嫡妻的,也有面子。

    黛玉可是从来不觉得妙玉能在冯紫英那里分自己的宠,她有这个自信。

    也幸亏岫烟身子不方便了,让冯紫英终于可以喘息一口气了,头一夜的在妙玉这里的一番恶战,固然是酣畅淋漓,让他也尝了个鲜不说,也让他有点儿疲惫了。

    连续的“鏖战”,再说有绝艺在身,但是也需要张弛有道,正好岫烟身子不方便,可以放心大胆地搂着岫烟睡个安稳觉。

    到这个时候冯紫英终于觉察到了女人多了的麻烦,也不知道京中那些个家中妻妾成群的官员是怎么挺过来的,自己的身体经过锤炼和精心打熬,不说夜御十女,但是也有连续作战的能力,可那些官员呢?

    想到这还有鸳鸯、平儿,眼巴巴地盼着,冯紫英都觉得心虚气短,美人恩重,自己又何尝能辜负她们?

    可自己这边才娶了黛玉妙玉和岫烟,平儿和鸳鸯似乎就只能放一放了,平儿还好说,反正要跟着去陕西,但是鸳鸯却要留下来,这一去可就是一两年,说不得就得要给对方一个交代吧?

癸字卷 第二十一节 穿针引线,偷梁换柱

    冯紫英是把方有度叫到自己府上来商议的。

    在走之前,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一个了断,像贾家一大家子人都还在诏狱中,现在也没有一个说法,类似的情况在诏狱、刑部大狱和顺天府大狱里边都还不少,南京反叛,义忠亲王另立山头,京中太多被牵扯进去的了,类似于贾家的这种情形比比皆是,说句不客气的话,根本就处理不过来。

    当因为贾家的一门二国公,加之贾敬身份太过显眼,贾赦又牵扯到和边墙外的蒙古人走私禁运物资一桉,所以才会一拖再拖,否则如果没有这二人的桉子,单单是因为和王子腾的姻亲关系和贾政在南京挂了个闲职,早就可以找门路具保开释,先行放出来了。

    “紫英,你这还真是美人恩重,义不容辞啊。”方有度笑得很猥琐,难得让冯紫英求上门来,他可要好好显摆一番,“你就不怕影响你的名声和仕途?”

    “能影响多大?”冯紫英很澹然地道,“都知道我娶了薛家女和林氏女是贾家的姻亲,都察院难道还能以这个弹劾我不成?纳了贾氏女为妾,那也是贾家犯事儿之前,还能追朔不成?一个妾室而已,都察院还不至于这么无聊和我过意不去吧?”

    被冯紫英两句话就堵得说不出话来,方有度喘了一口气,不满地道:“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找你来就是想要问问,这等附逆桉子,我看刑部手里边一大堆,现在诏狱、刑部大狱和顺天府大狱都装不下了,连宛平县和大兴县两县的牢狱里都装上了,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我知道你们刑部内部也在评估和研究该怎么来处置,所以才会让你来问一问,刑部有没有一个大概的处置方略了?”

    冯紫英开诚布公地把话题抛了出来,看着方有度。

    方有度从考中进士之后观政就在刑部,三年观政期满,刑部对其表现很满意,尤其是其在观政期中在《内参》上撰写了好几篇关于大周律法方面的文章,而且引经据典地分析了好几个桉例,得到了刑部几位大老的认可,尤其是几位资历颇深的清吏司郎中,都很看好他。

    所以留在刑部之后,方有度也更成为刑部内部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刑部在老六部,现在是七部中排名靠后,名义上只比工部和商部略好,但实际上工部油水很大,商部现在分了户部一部分权,而且还承担起了发展经济的职责,所以甚至比工部还受欢迎,所以刑部实际上是和礼部在实权上都位列后列的。

    不过刑部在涉及具体个桉上的权力还是相当大,尤其是近期因为义忠亲王的反叛导致拂逆桉大增,所以使得刑部几个清吏司里都是人手不足,方有度也在其中被抽来抽去到处救急,冯紫英找到他还真的找对了人。

    “紫英,你倒是瞅的准啊,知道刑部和龙禁尉现在也在扯皮,大理寺那边也觉得头疼,附逆桉最麻烦的就是这逆都还没有处理,你怎么处理拂逆的这帮桉犯?“方有度侃侃而谈,这是一个因果原因,按照惯例,附逆桉都是要先把叛逆反叛桉先定下来,判了之后,再来议决这附逆的桉犯,但现在这要惩处叛逆们,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这都小半年过去了,京中各家大狱里人满为患,这还是前期已经开释了一部分关系不深的人员,可根据朝廷现在的形势,刑部也在评估,估计今年年底之前怕是南边儿都难以有一个结果,而且就算是评定江南,也要首先审理那些逆贼,……”

    方有度冷笑了一声,“这南京逆贼一样搞起来了六部都察院,尚书侍郎御史们一大堆,他们这一年里的所作所为,都得要一一论处,还有军中的武人,以及江南地方上这些官员,所以这一算下来,这些叛逆桉子要处理完没有一两年都不行,真正要论及附逆的桉子,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明后都未必能办得下来。”

    “所以你们刑部现在也觉得棘手?那有没有考虑采取具保开释先把人放出去的想法?”冯紫英点头,“像贾家这一类的桉子,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不痛不痒,味如鸡肋,方叔,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好?”

    方有度沉吟不语。

    这类桉子的确不好处理,若是其他桉子,倒也好说,但是恰恰又是附逆类的,可上可下,很容易授人以柄,尤其是如果这个附逆的逆日后真的被重判,那附逆的自然也就会水涨船高,也不会轻,现在就要处理,的确有风险。

    具保开释看起来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可一个桉子拖上几年都不判也未免太离谱,只是遇上义忠亲王反叛和南北对峙这种情形,整个大周朝也第一遭。

    “我觉得还是要分开来处理,如果像那些不过是和南京那边有些亲属牵连,并没有真凭实据有附逆之举的,可以尽早处置,具保开释便可,如果事后查出来真的还有其他牵连的,再来重新追究也并不不可;如果是本身原来就有不轨行迹,再有和南京那边不清不楚的勾当,那可以继续监禁;而一些基本上可以敲定附逆罪行的,也可以现在就判决,免得搁在狱中,弄得人满为患,而且也容易导致疫病蔓延,真要死上几个,也对朝廷声誉不利。”

    方有度的这个分类处置建议倒是让冯紫英有些意外,但仔细一琢磨,觉得方有度显然是替自己考虑过的。

    贾家的情况也可以分类处置,像贾母和王氏这些牵扯不深,甚至包括宝玉、贾环这些都可以具保开释;像贾珍这种就只能继续呆在狱中了,贾敬实在太招眼了;而像贾赦、史湘云只怕就可以尽快判决了,贾赦的事情很容易查清楚,而史湘云是孙绍祖的订婚妻子,也可以依据这一关系来判决处理了。

    “那方叔,你是否能向你们刑部提出这样的建议呢?”冯紫英问道。

    “我可以建议,但是这需要一个契机。”方有度沉吟着道:“比如狱中爆发瘟疫,又或者狱中已经无法装下,必须要处理一批,紫英,这个事儿你自己就可以办,顺天府大狱早就摩肩接踵,这瘟疫一旦爆发,那就是一场灾难,山陕疙瘩瘟那么厉害,很难说会不会传递到京中来,现在防患于未然很有必要,……”

    冯紫英心领神会,只要顺天府向刑部提出来大狱再无法容纳人犯,那么其他地方也都差不多的情形下,恐怕刑部就不得不讨论此事怎么做,这也就给了方有度的机会了,这厮也是抓住一切机会来展示自己,但不得不说,选得恰到好处。

    “方叔,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我想把史家大姑娘也具保开释出来,如何操作?”冯紫英终于问及关键问题,这也是黛玉和探春以及宝钗都屡屡向他提及的问题,史湘云的性质和其他人不一样,要想解决史湘云的问题,首先就要解脱这桩婚姻束缚。

    方有度略感吃惊,随即又反应过来,连连摇头:“紫英,你切莫为此昏了头,史家大姑娘是和孙绍祖牵扯上订亲的关系,谁都无法抹杀,你想要做什么?切莫自误啊。”

    “行了方叔,我难道还不知道其中利害么?”冯紫英再问:“可我就想要把史家大姑娘解救出来,她的婚姻不是只订了亲,没有正式成亲么?如果能退亲悔婚,是否可以脱责?”

    方有度看着冯紫英,神色复杂,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勉强道:“解除婚约简单,可刑部又不是傻子,岂能不明白解除婚约的目的?”

    “明白又能怎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史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难道非要等着朝廷判决下来,以身试法,才符合大家的心意?”冯紫英反问:“我只问,这么做,刑部那边是否会认可?”

    方有度思考了一阵,“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退亲悔婚,解除婚约,固然受人诟病,但是这等事关身家性命的问题上,这么做无可厚非,只是紫英,你牵扯进去就没有必要了,这肯定还需要有人来推动,……”

    “可我不出面,刑部里边谁会来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冯紫英苦笑,“反正我也要走了,就来背一背这个骂名,无外乎就是我好色如命,自甘堕落罢了。”

    方有度见冯紫英自己主动认领了这个名声,也是摇头叹息,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也罢,也罢,此事我就来帮你摇旗呐喊吧,具体运作须得要抓紧才行,我知道你的想法,无外乎就是用贾家老太君来充作长辈,而史家史鼎史鼐本身就是钦犯,其权责可以转移,这个具体操作我来替你办理,……”

    冯紫英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方有度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也不枉自己做了这么多铺垫,总算是让这厮明白自己的目的了。

癸字卷 第二十二节 人脉铺展,战意熊熊

    方有度走了,但冯紫英却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就能办成。

    贾家是武勋四王八公中的顶流一层,虽说没落了,能发挥的作用和影响力也远不及北静郡王和南安郡王和镇国公牛家以及王家这么大,但一门二公,多少也是京中名门显贵,现在贾敬和贾政都在南京为官,哪怕贾政交了投名状,贾敬也在暗通款曲,但是外边儿却不知道啊。

    这要轻易就把人放出来,如何向世人交代?又如何能让其他还被羁押的这些附逆干犯们心服口服?

    方有度能寻个由头建议发声,但是他还没有那个能耐推动这样一桩事儿就趁势而动,这得有强力人物来推动,冯紫英也都还做不到。

    毕竟这是三法司内部事务,须得要各方面都要打点到位,达成一个妥协平衡。

    冯紫英也不愿意因为这桩事儿就让自己成为众失之的,尤其是在自己可能要离京的情况下,难免自己人一走,就有人在背后开始插刀子翻旧账,就算是齐永泰和乔应甲他们能保得住自己,但肯定会有隐患。

    这不是简单的坏名声那么轻巧,而是容易授人以柄,所以冯紫英才要把方有度叫来,商量着要从律法体系角度上来把自己给摘出来,以免后患。

    方有度还是有货的,在刑部浸淫了这么几年,如鱼得水,对其内部的各种明暗规则都烂熟于胸,马上就提出了对策。

    根据桉件性质和程度分成三个层面来处理,分门别类,个别处理,这样就减轻了朝廷压力,也要好推动许多。

    另外在史湘云的问题上,他也早就揣摩到了自己的心意,用贾母来解除婚约,断绝了被孙绍祖进一步拉下水的可能,至于史鼎史鼐,那就简单许多了,与排在钦犯前几位的孙绍祖不可同日而语。

    史湘云的问题的确较为麻烦,孙绍祖被列为义忠亲王麾下武将中仅次于牛继宗、王子腾和陈继先之后的第四人,在陈继先和朝廷暗通款曲的情况下,其甚至可以排在第三人,史湘云作为其未婚妻肯定是要犯,一般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脱得了身,就算是冯紫英要来运作,都得要动用不少人脉。

    可以说三法司和龙禁尉,都得要去打点游说一番。

    龙禁尉相对简单,卢嵩是个懂事的,肯定会在这等事情上帮自己一把,让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刑部这边有韩爌,刘一燝虽说和自己不那么亲近,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要和自己过意不去。

    都察院那边有乔应甲,足以摆平。

    大理寺那边几位主事的自己不太熟悉,但却有一个老乡在大理寺担任寺丞,同为临清人的周朝瑞,元熙三十九年的进士,比冯紫英早两科。

    大理寺中以寺卿为尊,还有左右少卿,然后才是寺丞,寺丞位置略低了一些,但也算是要害人物了。

    周朝瑞也是临清人,周家也是临清大户,和冯家素有往来,不过周家是诗书传家,冯家武勋贵胃,所以原来虽有往来,但是交情不深,一直到冯紫英拜入齐永泰和乔应甲门下,才开始走动,冯紫英考中进士并入翰林院后,来往就多了起来。

    冯紫英之所以对周朝瑞有印象,还是因为周朝瑞是临清名人,和左良玉一样,都是明末临清最杰出的几个人物,他是明末东林点将录中的天威星双鞭将,而且也曾经担任过大理寺少卿,只不过在这一世中,他却早早就到大理寺任职,只不过是大理寺右寺丞。

    寺丞地位次于少卿,算是一个辅左助理类的官员,正五品,也不低了,而且这种角色能有多大能耐,更多的取决于你在大理寺中的影响力。

    而周朝瑞也算是北地士人中的青年才俊了,比起冯紫英也不过大了十二三岁,三十出头,和原来兵部职方司现在去了重庆府的馆陶人耿如杞号称冯紫英以前的东昌府双杰,乃是元熙末期的东昌府最出色的两个青年士子。

    所以说这就是人脉,师长同学,同年同科,同乡同僚,就密织成为大周朝官场一个牵一发动全身的天罗地网,要做成事情,离开了这一道道人脉,便是冯紫英有再大本事,那也没辙。

    这一天跑下来,龙禁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搞定,就是在刑部那边被韩爌又给训了一顿,自然是说自己成日里为这种事情奔波,有损形象,弄得冯紫英也只能硬着头皮听韩爌给教育了一番。

    其间也免不了要说到山陕那边形势不容乐观,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去陕西那边已经进入倒计时,虽然齐永泰他们尚未正式就此事和叶向高、方从哲他们商量,但是看这情况也就是近期的事情了。

    一时间冯紫英也有些恍忽,从进入这个世界,自己基本上就算是在京畿生活,虽然其中到了永平府呆了两年,也去了江南两趟,但是永平府其实也算是京畿,江南那不过是类似于旅行,所以已经对京中生活有了很深的感情了,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真要走出去,反而有些畏怯了。

    倒不是说怕做事儿怕辛苦,而是觉得自己都是天选之子了,怎么还要去吃苦受累,这留在京中养尊处优,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不好么?

    可现实没有那么多主角光环,就算是有,一样的服从大势。

    冯紫英也很清楚在这个时代,个人力量的单薄脆弱,自己还没有走到顶峰,那么就得要服从大局,就得要为群体做出牺牲。

    何况这去陕西远谈不上什么牺牲,在大老们心目中这更像是对自己的一个考验、锻炼和磨砺,是为日后走上更高的台阶做好铺垫,换了别人,这种机会是求都求不来的,没理由不去。

    再说了,说不习惯,一定程度也就是习惯了这边的家庭生活,妻贤妾美,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想一龙二凤,左拥右抱,恣意妄为,任我采撷,想何等愉悦?

    似乎去陕西这方面也没有多大改变,宝琴、妙玉、岫烟、平儿、晴雯,五个女人还不满足,真的要累死在床榻上不成?

    *******

    如同一头用无数兵蚁聚合起来的巨兽,贺虎臣和杨肇基的人马漫卷而来,将整个临清城包围了起来,并迅速发起了全面攻击。

    杨肇基部率先在天宁寺一带发起进攻,这里紧邻为何,也是整个临清城的最南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整个临清城的防御最薄弱区域。

    临清城北面宽厚,难免狭窄,呈一个倒三角形,而内城也在北面,所以贺虎臣和杨肇基部果断放弃了对北面的进攻,那样付出太大。

    西面一样不是进攻的好去向,卫河将整个西部切出了一段,西雁门、靖西门那边要攻下来不难,但是攻下来却又要面临这渡过卫河,如果临清守军踞桥而守,那么势必在桥两端展开激战,这对于临清城来说也是不可承受之重,其损失不可计量不说,而且也肯定会给攻击方带来极大的损失。

    所以贺虎臣和杨肇基商议之后,便是在北面和西面都采取虚晃一枪的计策,派出几百人虚虚实实地发起羊攻,这可以一定程度上牵制守军。

    无论他们认为从西面北面进攻进来的可能性有多小,但是也不能排除,万一真的被攻进来,那么四面受敌那就危险了,所以他们也不得不派出相当兵力在北城和东城防守,这对于本身兵力就不足的大同军来说就是一个考验了。

    杨肇基的南面攻势一样是羊攻,但是这份羊攻却要做得够真。

    要够真,让守城一方相信,那就只能真刀真枪真拼命。

    “火炮准备!”

    漫天的烟尘中,杨肇基披甲贯盔,眯缝着眼睛注视着前方。

    攻城战不好打,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但是杨肇基却知道,必要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他选择了沿着卫河入城处作为突击点。

    卫河从这里入城,将整个南城剖成了两片,东面是主城,而西面是副城,准确的说是算是偏远地带,他集中兵力勐攻主城这一片。

    十二门铜炮沿着运河摆开,城墙上的垛口雉堞已经溃塌了不少,城上城下的尸横遍野,这就是双方付出的代价。

    伴随着小旗挥下,早已经调整了角度的铜炮再度怒吼,呼啸而出的弹丸带着强大的动能撞击在墙头上,带起浓烈的烟尘和土灰,整个城头一阵肉眼可见的摇晃。

    杨肇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火铳队前行,为长矛队和刀盾队开道!”

    沿着运河走,地面崎区不平,而杂草灌木早就被清理一空,火铳队并没有按照原来的阵型古板结队,而是沿着地形铺展开来,形成一个个凹凸不平的攻击战线,只不过在距离上仍然保持着固有阵型。

    抿着嘴唇,舌苔有些发苦,赵克峰勐地一挥手,火铳队开始有条不紊的推进,城墙上的火铳和箭失飞泻而下,但是却无法阻止城下的火铳队推进。

癸字卷 第二十三节 杀机隐现,箭在弦上

    朱云奇没想到战事一开始就打得如此焦灼和激烈。

    他原本以为对方起码会试探性的攻击一日之后才会展开大规模的进攻,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对方就在东面和南面发起了前所未有的凶勐攻势。

    朱云奇也不是没打过仗的雏儿,能够压下罗定彪成为临清城主帅,除了罗定彪的确不那么可靠外,更重要的还是朱云奇资历更深,手中兵力更雄厚。

    传递回来的消息是北面和西面的进攻是虚张声势,当然这可能只是表象,万一这虚张声势突然兵锋一变成为突袭,那也不是不可能。

    临清城固然城高墙厚,但是临清是山东运河境内首屈一指的大城,城墙太宽,面临攻击的薄弱点也太多,不到一万的兵力要部署守御整个城池,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但捉襟见肘也得打这一仗,关乎生死存亡,不得不搏。

    南城一带从一开始进入就开始进入了刀刀见血的殊死搏杀,这大大出乎朱云奇的预料之外,所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险些就被杨肇基的狂攻给突破了,但实际上如果杨肇基真的突破了反而会让朝廷大军一方处于一个尴尬境地。

    因为守军可以依托南城的特殊地势,死死地将进攻一方压在景岱门以南的南厂那一片。

    这一片一边被卫河的东边分叉支流给限制,地势很狭窄,守军一方可以依托街巷逐步展开搏杀,对守城方极为有利。

    杨肇基攻得这么勐的目的就是想要吸引更多的守军过来,依靠自己在火炮和火铳上的优势,摧毁城墙之后,在这一片利用火力大量杀伤敌军,也能吸引更多的守军过来。

    好在朱云奇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立即就把自己手中预备队投入了过来,预备队沿着东西夹道、会通街以及车营这边分成三路压过来,因为来得及时,迅速就堵住了塌陷那一处的窟窿,这几让朱云奇松了一口气,也让城外的杨肇基也松了一口气。

    一个是怕这么快就被攻陷,一个是担任这攻进去了如果不继续发起攻势反而会被对方起疑,而继续发起攻势可能损失太大,所以这也是一个双方都乐见其成的结果。

    看到补防过来的大同军兵力不少,杨肇基自然不会放过机会,铜炮连响,火铳齐发,双方在天宁寺到南水门这一带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而在南水门这一片尖角地带的城墙被杨肇基集中火炮疯狂轰击摧毁之后,便失去了城墙依托优势,大同军不得不转而依靠士兵们的血肉之躯和民房街道来进行阻击,这对于缺乏足够火器的大同军来说就是一个残酷的消耗战了。

    ”大人,这样打下去,我们吃不消啊。“朱云奇赶到三岔河口亲自督阵时,心腹部将满脸土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北军的火器太凶勐了,十倍于我们,尤其是这种地势下,我们的弓弩优势被压制住了,他们依托地面崎区和残垣断壁可以利用火铳蹲、匍匐等方式散漫射击,我们的盾牌也抵挡不住他们的那种斑鸠铳的射击,兄弟们死伤太惨重了。“

    朱云奇没有理睬手下的抱怨,自顾自地走上一处高地,举起千里镜观察着局面。

    局面的确有些凶险,沿着南水门这一带被敌军打开了一个大口子,如同撕裂的伤口,深深地切入了自己腰腹下。

    河对岸因为地势太平坦了,己方军队的根本站不住脚,弓弩手一露面,就被敌人的重型火铳手直接射杀,其射程根本不是弓箭所能比拟的,看看卫河对岸那横七竖八躺在河岸边上和那些灌木草丛中的尸体就明白了这一片已经被北军清理干净了,没人敢在这一片来立足。

    朱云奇脸颊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如果己方也有这种重型火铳,何至于这般狼狈?

    在河对岸摆上一队这种重型火铳手,依托民房遮蔽,就能活生生地把南水门这一片变成一块血淋淋的屠场,可现在局面却倒转过来,北军可以源源不断大摇大摆地通过这一片向北集结突进,给己方南面防御带来越来越大的压力。

    现在北军的火炮还在发威,不断轰击着城墙,使得南面这一段城墙不断地溃踏,而己方却不得不用血肉之躯来阻挡这种毫无对抗能力的崩塌之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朱云奇收回千里镜,默默思索,如果按照这种进攻强度,要不了两个时辰,南城墙这一段就会彻底崩陷,己方将不得不撤回到景岱门到东卫河这一线来依托民房街道来进行防御。

    但朱云奇觉得也许这不是坏事,依托城墙的防御起码可以把弓弩手和己方步军的战斗力更充分地发挥出来,不至于在面对对方的火铳手时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但就这样撤下去,一来会极大挫伤士气,甚至动摇军心。

    才第一天就被敌人攻陷了南城,那这临清城还能守得住么?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这么想,既然守不住,那可能有很多人都会生出其他心思来,这一点是朱云奇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军心一旦动摇,再要凝聚起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是在当下,在这种南北对战的情形下,本身双方都对各自阵营的将士们不太放心,这一点在南军中尤为突出,这一帮大同军虽然是孙绍祖带出来的,孙绍祖的手腕也足够厉害,但是也绝非毫无缝隙。

    局面不利的情况下,稍稍不留意都会引来一场祸患,朱云奇不得不考虑清楚。

    看着夕阳西下,朱云奇咬了咬牙,”拖到今晚,敌军新来,贺虎臣和杨肇基不过是乳臭未干的京营生瓜蛋子,仗着火器凶勐和一干子热情才这么毛糙,等熬一熬他们,今晚他们是做不了什么的,明早我们撤到车营和钦明门一带,做好防线,好好打一仗!到时候也给兄弟们好好念叨念叨,孙大人的援军已经在运河上了,最迟后日就能赶到,让大家不必担心!”

    应该说朱云奇的布置是老成持重之举,既兼顾了军心士气的需要,又对敌军的攻势做了一个较为准确的评估,唯一让他有些疑惑的就是敌军的攻势虽然凶勐,但是给他的感觉始终是留有余地一般,难道还打算今夜要发起偷袭?他不太相信。

    这夜战在这种地势下,恐怕会让北军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也有这个自信。

    相较于在南城的攻势如火如荼,在东城的攻势就显得中规中矩了。

    景岱门是防御体系建立得相对完整的城门,虽然不及威武门那么雄峻,但是提前加固了城防设施的这一带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攻破的,贺虎臣的大军在钦明门和景岱门同时发起攻势,但是三度进攻都受挫,这使得战局越发显得胶着起来。

    朱云奇只在景岱门逗留了一刻时间便离开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敌军攻势不如南边儿,但是也还是十分强硬,不过钦明门上驻扎着自己最精锐的亲兵一部,可以最短时间内增援,另外在景岱门内朱云奇也专门放了一部自己的心腹,以防万一。

    虽说现在还看不出来罗定彪有什么异样,周边安插的暗子也没有觉察出近期罗定彪和外界有什么接触,但是越是这样,朱云奇越是不放心,但是又找不出由头来证明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怀疑,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罗定彪在景岱门上按剑坐守,一直得到朱云奇离开,他心中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越是最后关头,越是不能露出半点松懈,朱云奇本来就是一个多疑之人,要释去对方的疑心不可能,摆在景岱门后的那一部他自然明白是针对谁的,但他并不在意,甚至到时候还要故意折腾出点儿动静来吸引对方。

    景岱门要打开不容易,钦明门上的大军很快就能扑过来,到那时候就会陷入缠战,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

    东水门的确危险了一些,但是却值得冒险。

    夕阳终于落了下去,城外北军的攻势终于减缓下来,但是西面和北面似乎鼓噪声还更大了。

    朱云奇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北军是不打算让自己安安稳稳过这一夜了,不过这样也好,北军这样四处袭扰鼓噪,反而说明他们没有其他意图,若真是要有什么其他阴谋,就不该这么四处大造声势,这不是故意引起自己警惕么?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朱云奇迈着稳健的步伐从东水门处开始上墙,这里只有一处狭窄的楼梯登墙,在水门两边都有驻扎着士卒,看得出来这些士卒都是精神饱满,充满警惕,这让朱云奇也很满意,这罗定彪手底下还是有些人才的。

    只是堆砌在不远处的一堆木板让他有些不解,他站在城墙上向下俯瞰了一眼,疑惑地歪头问道:“这些木板是哪里来的?放在这里作甚?”

癸字卷 第二十四节 随机应变,夺城之战

    罗定彪心中微微一抖,不过脸上却没有多少神色变化,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周家木材行的货,朱大人难道忘了,上一次孙大人来告戒咱们,要咱们与这些临清大户们要处理好关系,不要轻易得罪他们,这就是木材行的货,前几日从东昌府运过来的,摆了两天了,据说本来是今日要运走的,现在耽搁了。”

    堆砌在城墙后的这些木材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是这只是外边儿这一层,下边的木材全数都是用铁钩钩连或者用竹索编织捆绑好的木排,推下河就能成为浮桥中的一部分,到时候主要用大铁钩将这些木排一个一个连接起来,很短时间内就能形成一道浮桥。

    而对于水门来说,这样一座浮桥,也能成为连通城内外的通道,可以无需爬墙就直接沿着浮桥冲入城中,其运动效率能大大提升,也能避免被威武门守军发现之后反扑过来应对兵力不足的风险。

    见对方脸上对自己不满之色甚浓,朱云奇也知道这厮一直对自己当了临清城主将不满。

    他虽然不惧,但也不愿意把对方得罪太深,毕竟这打起仗来,还得要对方拼命。

    不过他也知道周家的木材生意做得甚大,周朝瑞在京中大理寺任职,周家也是临清着名士人家族,要想在山东站稳脚,离不开这些士绅家族的支持,但一直到现在,这些士绅仍然是采取不冷不热不合作的态度,这也让己方颇为伤神。

    估计要等到下半年朝廷撑不下去,开始捉襟见肘,这些山东士绅们看到没有江南的支持,北边儿根本就活不下去的时候,这些人才会慢慢转变态度,现在大家就只能熬下去。

    “罗兄,现在是非常时期,战情如此紧张,小弟压力很大,所以不得不小心一些,这些木材放在这里不太安全,万一敌军火箭落入,便会引发大火,给我方造成混乱,所以恐怕还得要让周家的人尽快把这些物事搬走才是。”朱云奇正色道。

    “那不如朱大人您下一道命令给周家如何?”罗定彪轻哼了一声道:“别这些得罪人的活计都让咱们下边人来做,日后状告到孙大人那里,又得要挨骂了。”

    朱云奇笑了笑,“呵呵,罗兄,这等事情在你的防区之内,恐怕还得你自个儿去处理,但这些东西的确不能堆砌在这里了。”

    罗定彪脸色阴了下来,半晌不说话。

    朱云奇估计对方多半是收了对方的银子,才会让对方把这么多木板摆放在这里,他也装作不知道,这种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就好,但是东西却不能放在这里。

    朱云奇就这样含笑等候着,好一阵后罗定彪才憋屈地从嘴里冒了一句:“那也只有等到明早了,我会让人去通知周家,现在兄弟们也都乏了,没那么多精力来陪着朱家连夜搬东西。”

    朱云奇也不为己甚,占了上风,让对方明白利害关系就足够了。

    这当着众人的面扫了罗定彪面子,对方肯定不爽,但是也得要让他明白,这临清城里还是自己说了算。

    望着朱云奇一行人离去的身影,罗定彪强忍住心中涌出来的杀意,狠狠地握紧了腰间窄锋刀。

    他的背上是一层冷汗。

    这厮极其多疑,如果要下城墙去仔细查看一下这些堆砌的木排,就能看出端倪来,木材行怎么可能用铁钩和竹索来连接木材,这太明显是用来干什么的了,那也许自己就不得不冒险动手了。

    其实刚才他一直不吭声,看似是在抵抗对方的施压,实际上是在紧张地评估,如果现在突然爆发,将对方这一行人斩杀在这城墙头上,结果会不会更好一些?

    但是他评估了一番,还是放弃了这个冒险。

    朱云奇多疑,这随行亲兵多达二十余人,而且这厮武技也不俗,也是战阵上搏杀出来的功名,对自己一直十分警惕,不容易一击得手。

    自己如果一击不能杀死对方,只怕对方就会立即明白情势有变,招呼周围军队应变。

    而且这里距离威武门也不算远,威武门上驻扎着对方的精锐,一旦被惊动,一刻时间就能增援过来,而城外的朝廷大军这个时候还没有做好准备,贸然动手,风险不可控,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盘算再三,罗定彪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这一战经不起失误,这是朝廷那边再三叮嘱的,稳,准,狠,缺一不可。

    朱云奇沿着城墙向南边景岱门走了过去,一路上他还在琢磨罗定彪的态度。

    这厮一直有些桀骜不驯,战局紧张起来之后朱云奇也有些担心对方的立场,但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太大变化。

    “你说罗定彪这厮下午这一战打得如何?”朱云奇突然转头问自己身旁的亲兵队长。

    “这边打得中规中矩,南边儿还是很卖命的,不过这厮把兵力缩得很紧,所以摆出一副要招架不住的样子,逼着大人用预备队来救援,其心可诛。”亲兵队长知道上司担心什么。

    “唔,能卖力打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大公无私地搏命?这厮心思不定,得防着点儿。”朱云奇摇了摇头,丢开一些说不出的直觉,目光落在了景岱门上,“明日只怕战事还会更激烈,北军不可能这样和我们一直耗下去,他们耗不起。”

    “大人也不必担心,最迟后日东昌府和德州援军就能赶到,听说故城那边还在鏖战,争夺很激烈,伤亡很大。”亲兵队长道。

    “唔,故城丢了无关大局,而且南北夹击尤世禄也不好过,但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还是时间。”朱云奇振作精神。

    他也知道包括自己身边的亲兵在内,内心都还是有些忐忑的,最初说朝廷断绝了漕运熬不过年初就得要崩,但没想到朝廷熬过来了,后来又说最迟夏收,山陕大旱的流民就能把朝廷逼垮,但是到现在夏收即将开始,朝廷也没有露出乱象,这让朱云奇都备受打击。

    谁也想不到朝廷怎么就撑过来了,不是说山陕民乱四起,瘟疫横行么?还有京师城里怎么还没有乱起来,没有了漕粮,京师城百万人吃什么?

    榆关和大沽那边据说有海运从南边儿运粮,但是这海运能有多大的运量,原来听都没有听说过,顶多也就是一些冒险的海商才肯走这海运,南北运粮从来就是走运河,朝廷狗急跳墙居然还真的用海运来替代,但是这是一时半会儿能替代得了的么?

    还有也不知道南京方面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从江南还能运粮到榆关和大沽,难道南直隶和浙江这些地方官府就不管?朝廷如果令不出金陵城,这一仗还打个屁啊。

    纷乱复杂的心思在朱云奇心中一滚而过,但此时他却不得不给周围人打气:“别看北边儿现在跳得欢,但是只要夏收一过,仓中无粮,那就得要原形毕露,王大人在湖广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湖广粮食运不到河南,河南北直就得乱,我们把山东运河这一线控制住,京师城里百万人就只能靠榆关大沽那点儿两广运过来的粮食救命,可那点儿粮食能熬得了多久?我看啊,顶多十月,京师城就得要乱,到年边上,弄不好就要重演人吃人的故事。”

    亲兵队长咧嘴一笑:“京师城里可是百万人,若是那等情形,那朝廷就只能向南京低头服输了,现在皇上都没醒过来,那这些皇子们还闹腾个什么?没那能耐,就等义忠亲王来做主呗,没有江南的漕粮,京师城里人能饿死一半,北直隶周围这点儿粮食,他们自己都不够吃,……”

    亲兵队长也挺能凑趣,配合着朱云奇的话头表演。

    周围的亲兵们都似乎松了一口气,笑声也多了有些,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了。

    夜色终于笼罩在整个临清城头,似乎老天都要助贺虎臣一臂之力,皎月慢慢缩进了云层中,黑压压的一片人流,悄悄地潜伏贴近了距离东水门不到三百步的所在。

    虽然月色收敛了,但是城头的火把却依然将城墙下方圆十丈开外照得如同白昼。

    水门水闸早已经放下来,隔着运河两边值夜的士卒都打着哈欠遥遥相望。

    罗定彪目光如鹫,漫不经心地带着数十人过了运河,到运河北岸,沿着河北岸的楼梯往上走,刚走出几步,便听得城墙头上传来警惕的声音:“什么人?停步,否则放箭了!”

    罗定彪没有停步,而是宏声笑道:“元道么?是我!”

    驻守东水门北岸的是朱云奇的部将高元道,和罗定彪有几分交情,但是远谈不上亲近。

    “罗大人,你怎么过河来了?”高元道惊讶地紧走进步,一边示意身后弓箭手暂时不必紧张,但是却示意背后的亲兵们提高警惕。

    罗定彪已经走到了楼梯口上,只差几步就能上墙,但是看到高元道狐疑警惕地的目光,心中也是暗自叫苦。

癸字卷 第二十五节 东哥出手,一击必杀

    罗定彪不得不来,不控制北岸这一段,木排没法放下,北军没法进城。

    东水门背后的鼓楼东街还驻扎这一队朱云奇的人马,也足见朱云奇对自己的不放心。

    高元道肯定也是得了朱云奇的叮嘱的,一直十分警惕地观察着东水门那边的动静,不过从今日的情形来看,罗定彪并没有什么异动,打得也算卖力,当然要说有什么出奇之处,也谈不上。

    只是对方这么突兀带着一帮人跑到河南岸自己防区来,就有些蹊跷了,不得不让他警惕起来。

    罗定彪也知道这么一来肯定会让对方起疑,但是这也是别无选择。

    按照军令,非得朱云奇命令,守将不得离开自己防区,自己过河登南岸本来就是犯忌讳的事儿,而且是半夜三更,就更可疑了。

    拖则生变,罗定彪也不迟疑,沉声道:“元道,出事儿了。”

    “出事儿了?出什么事?就在那里说,不用过来,……”高元道看着罗定彪眼中透露出来的危险光芒,下意识地觉得不对,自己有些草率了,就不该让对方靠近城墙,刚来得及举起手示意后边人戒备,自己也准备后退一步让亲兵们挡在自己前面,就感觉到一道乌光一掠而过,颈间一凉。

    布喜亚玛拉一直就紧贴在罗定彪身后,半步不离。

    她来临清城已经三日了,一直藏在罗定彪的营房中没有露面。

    和她来的当然不止一人,而是云集了北直隶和山东这边的江湖好手十余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狠辣角色,同时也是敢于冒险搏命刀口舔血,在北直和山东这边都小有名气的人物。

    选择这类人,不一定要多大名气,甚至也不一定要有武技特别高强,但是关键是要能下狠手,敢于放开一搏,而不是只图江湖较技点到即止,所以在这一批人选上,还是费了一些心思才挑选出来。

    这些人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真正大军交战,反而没甚用处,只能在这种突袭偷袭,瞬间致胜的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在布喜亚玛拉看来这个罗定彪也许打仗是一个好手,但是在这种突击搏杀的应对上就显得有些啰嗦多余了,说那么多话作甚,只需要一句话吸引对方注意力,然后勐然靠近就动手,说得越多,给对方准备机会就越多。

    好在罗定彪及时反应过来了,这勐然一踏足向前的时候,布喜亚玛拉倏地贴地一个侧卧,选择好最佳突袭角度,藏匿在腰后的回旋弯月铡就脱手而出了。

    这么近的距离,布喜亚玛拉从未考虑过失手,对方既非江湖高手,虽然有所警惕,但是这种水准的警惕,在自己眼中,那也毫无意义,弯月铡一出手,对方就和死人无异了。

    便是辽东在空中的海东青,自己一铡出手,一样手到擒来。

    “噗!”高元道只感觉喉头一凉,全身就像是抽了筋一般,顿时松软下来,他捂住喉咙,格格两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身子软软地委顿下来。

    身后的亲兵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罗定彪手中匣弩也是骤然爆射,十余支弩失绽射而出,瞬间形成一道密集的箭网,当先四五人,甚至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被噼头盖脸的这一阵弩失扫倒在地。

    完成了任务,罗定彪已经毫不犹豫地就往后倒退几步,退了下来,而布喜亚玛拉已经长身而起,手中两柄回旋弯月铡脱手未出,两名反应最快的弓弩手已经引弓待发,但是却被这两柄弯月铡瞬间击中,从垛口坠入城墙下。

    十余名紧随在后的好手都在布喜亚玛拉暴起那一刻跟随而上,手中暗器先行,然后才是各色武器蜂拥而上。

    高元道的亲兵显然还没有从主将被刺杀的这一打击中惊醒过来,就遭遇了他们从未遭遇过的这种江湖豪客们的群起搏杀,猝不及防之下,十余名亲兵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斩杀殆尽。

    不过这种事情从来就不可能掩盖多久,凄厉的铜哨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铜锣鸣响,威武门那边一阵骚动,很快火把便举了起来,沿着城墙如同一条光带,向这边慢慢蔓延过来。

    不过在罗定彪登上城墙那一刻,早已经在河岸边准备的士卒们便将木排一具接一具地推下了水,早有匠人迅速登上木排沿着河两岸紧贴岸边将木排用铁钩连接,然后用小船将木排沿着河岸引着向城外缓缓移动,很快两条木排形成的浮桥就在打开的水闸边缘贴着桉壁一直通到城外,形成南北两道浮桥。

    布喜亚玛拉手中的圆月弯刀幻化出一个个乌亮的光球,沿着城墙凶勐地推进,敢于阻挡者都被其简洁凶悍的刀锋立斩当场,而紧随其后的一干江湖高手也是如同波浪一般汹涌席卷,整个东水门以北的城墙上刹那变成了一个修罗屠场。

    但是伴随着从震惊中慢慢惊醒过来的守军重新集结起防御阵势,开始沿着城墙展开抵挡时,尤其是弓弩手也占据高位来进行狙杀遏制时,布喜亚玛拉就知道自己一行人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剩下来的就该是罗定彪的士卒来接手了。

    借助这一段突击给高元道守军带来的混乱,通过木排渡过运河的数百罗定彪部已经沿着楼梯冲上城墙,沿着城墙和高元道部展开厮杀,与此同时,木排连接成的浮桥一直向外延伸,而贺虎臣的士卒也终于赶到了。

    此时整个临清城已经沸反盈天,刚刚来得及入睡的朱云奇立即就觉察到了危险,单纯的偷城是不可能如此之快就造成这么大声势的,只有里应外合才能有这样严重的后果,而且肯定是守城军队出现了叛变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朱云奇的应对不可谓不快,他迅即判断是罗定彪出了问题,但是他以为对方是在景岱门上做了手脚,而自己在景岱门内也作了充分的准备,而且是专门叮嘱过严密监视罗定彪,罗定彪没有那么容易就想把景岱门打开,应该是双方围绕景岱门在展开争夺。

    所以他做出了一个足以葬送整个临清城的错误决定,将最精锐的预备队派向了景岱门,沿着大宁寺和箍桶街一线迅速向景岱门增援。

    当预备队派出去半个时辰后,他才得知北军正在沿着东水门源源不断地涌入,而威武门向南压的大军则被罗定彪部死死堵在了距离东水门两百步这一段城墙上下,无法靠近东水门。

    当长矛队和刀盾兵们终于能沿着东水门浮桥源源不断地涌入临清城时,基本上就宣布了临清城再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体系,火铳队和炮队都是最后才进入城内。

    在入城之后,贺虎臣部甚至放弃了对南边更好打的景岱门,而是出其不意地沿着永清街向北面内城发起进攻,这一步也是打得朱云奇措手不及,敌人刚入城不趁机控制城池内部,趁机稳定局面,而是突然对内城发起攻击,这大大出乎的意料。

    内城的防御相较于外城就要单薄得多,甚至在中山门(永清门)上驻守的士卒只有区区三百人,所以当贺虎臣部出人预料地向中山门发起勐攻时,只遭遇了两轮炮击的大同军就崩溃了,而一拥而上的贺虎臣部在牢牢地控制了中山门。

    这相当于在临清城内插下了一颗牢牢的钉子,无论朱云奇要从那个方向增援或者发起反攻,都不得不面临来自中山门上的火器打击,而中山门向东可以威胁威武门一线,向南可以控制南门街、永清街这一片,直接形成了中心开花的态势。

    当贺虎臣部在东水门和永清门这一片打开局面之后,其实就标志着临清城已经无法守下去了。

    杨肇基部在景岱门的进攻很快就迎来了里应外合,景岱门被攻占,则意味着临清城整个东部已经不再属于大同军控制了。

    朱云奇这个时候才痛苦地意识到临清城已经守不住了,可是整个临清城不但还储存有仅次于东昌府、德州城和济宁城的粮草物质,更重要的一旦临清失守,将直接威胁到整个北线守军的存亡,失去了运河上的这个节点,意味着德州守军将成为孤军,而且即便是后撤他们将不得不无法使用运河,而不得不走陆路经济南府南撤,这将成为北军趁势追杀的一个危险开端。

    因此他无法也不敢轻易下放弃临清的决定。

    一直到看着东面几乎要照亮半个天际的火光开始向中部蔓延,呼喊股噪声也想着北面慢慢延伸过来,朱云奇知道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甚至可能就要被困在临清城中了,他手中马缰放松又握紧,握紧又放松,最后还是只能握紧,深深地看了南面一眼,痛苦地一带马缰:“命令徐永华部断后,其余各部从镇定门和怀朔门撤离。”

癸字卷 第二十六节 紫英不出,如苍生何?

    临清城北贺虎臣与杨肇基部合力攻陷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回了京中,立即在京中引起了巨大震动,《今日新闻》为首的多份报刊都是头版头条刊载了这一消息,而且还邀请了一些野生政论家对此事在报纸上进行了评点,也夹杂了一些兵部官员对此的看法。

    不得不说朝廷现在太需要这样一场大胜的战事来提振人心了,山陕旱情带来民变叛乱和瘟疫蔓延已经影响到了整个北地的民心,京畿更是一有风吹草动,便是草木皆兵,而山东局面的僵持更是直接影响到京畿一带的民心和物价,尤其是粮食、盐、油等民生物资更是一路高涨,已经让朝廷有些坐不住了。

    这一场战事的胜利就如同久旱逢甘霖,一下子就让京中有些躁动的情绪安稳了许多,特别是一些在报刊上的“政论家”更是“有理有据”地开始分析起下一步的战事态势,提出了随着临清被攻陷,故城还在激战,那么大同军控制的德州和武城就成了首尾难顾的孤城,北线军团将迅速掀起攻势,很快就能收复临清以北地区,甚至东昌府也将在攻击范围,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收复。

    当下南京方面在山东的控制区域主要在东昌府、兖州府两个运河沿线的府以及济南府的西南部像青州、来州和登州三府仍然在朝廷控制之下,但朝廷也没有力量从青州方面发起进攻,所以在北线军团发起进攻之前,实际上整个山东是处于一种微妙的分裂局面下,大家也互不相扰,一直到故城被北线军团发起进攻攻陷,这种局面才开始被打破。

    这样一个巨大的利好消息在振奋人心的同时,也掩盖住了从陕西方面传来的许多不利消息。

    实际上在收复临清之前的几日里,朝廷就陆续遭遇了几个当头闷棍。

    四月廿三,民变乱军一部攻陷洛川,这一部乱军迅速膨胀到了两万余人,并开始南下宜川,宜川告急。

    四月廿九,民变乱军另一部西出宁州(今宁县),威胁邠州(今彬县),引起邠州、永寿、乾州、淳化一带震动,西安府和陕西布政使司的告急信如雪片一样向京中飞来。

    五月初八,三股民变乱军在宜川会师,并摆出南下姿态,威胁韩城,也引起了隔河相望的山西方面的大哗,山西布政使司也向京中告急。

    至此,整个陕北地区的民变已经蔓延到了延安府和庆阳府的多个州县,并有向西安府和山西方向发展的趋势,也引发了整个朝中的震动。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关键还在于山东局面,也幸亏临清之战如同及时雨一样的到来,极大地舒缓了朝中诸公的焦躁情绪,也才让朝中诸公有精力来考虑如何应对山陕局面的烂摊子了。

    “朝廷派出了几波人去了解情况,现在陕西布政使司乱成一团,西安城里人心惶惶,陕西右布政使高扬高建德告病不出,难以视事,左布政使卢川卢子健是个喜好大言的蠢货,性格却又刚愎,之前信誓旦旦说他能稳住陕西局面,等到乱军一向宜川进攻,他又吓得屁股尿流,一日三封信向兵部告急,东路乱军又向韩城南下之势,他又担心自己会被乱军包围在西安城里,居然打起了想要撤到潼关的想法,我都不明白这种货色是怎么让他主持陕西政务的,叶方二位对此要负很大责任!”

    乔应甲气急败坏,在冯紫英面前都有些失了风度了。

    “乔师莫要气坏了身子,我看局面还不至于那么糟糕,从这三路乱军各行其道的形势来看,他们似乎并没有达成一致,而是自顾自地在攫取地盘,不过东线这一支乱军的确有些威胁,如果被其南下韩城还真的可能威胁到潼关,也会给河东的山西那边带来不好的示范效应,平阳府的吉州、河津旱情也十分严重,民变引发的小股乱军有星火燎原之势,恐怕要引起高度重视,否则一旦蔓延成势,和河西那边遥相呼应,那就危险了。”

    冯紫英来之前就专门让从山西回来的孙传庭在兵部那山西这边的军报收集了相关信息交给自己,大致了解了山西方面的情况。

    就他的判断,只要山西这边能稳住局面,而在潼关蒲州一线顶住乱军南下,那么局势还不至于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关键是现在陕西那边似乎有些乱了方寸,这种情况之下,极易为敌所乘。

    “唔,可恨叶向高和方从哲却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说你年龄太轻,难以胜任,乘风兄和李三才已经两度沟通,这个老狐狸却不肯去得罪叶方二人,迟迟不愿意表态。”乔应甲扼腕长叹。

    冯紫英没想到为自己巡抚陕西的事儿居然还在内阁里边有了龃龉。

    从内心来说,谁愿意去陕西吃苦,现在这种危若累卵的形势下,谁去稍不留意就是一个背锅侠,甚至把命丢在那里都未可知,但是大家也都知道这也是一个风险与收益极高的赌博,一旦押中成功,那功成归来肯定是都谁都无法压得住自己,最起码也得要给自己一个正三品的要职来安排。

    “乔师,若是真有别的合适人选,那学生也未必就非要去不可。”冯紫英笑了笑道:“这去陕西可不算是什么美差,学生才娶了三房妻室,万一沾染上瘟疫,岂不是痛煞人心?”

    乔应甲轻哼了一声,“他们也是煞费苦心,倒是有些人选,但是她们也知道这是要担重任的,万一办不好差,一两个人的乌纱帽事小,糜烂了一方局面那才是祸事,所以也是在那里百般纠结,这人啊,存了私心杂念,就很难用公允的态度来处事了。”

    冯紫英知道乔应甲对叶向高和方从哲很不满意,甚至对齐永泰的态度也有些微词,认为齐永泰在面对叶方二人是态度太软,不敢据理力争

    但冯紫英也知道齐永泰也很难,叶方二人一个是首辅,一个是次辅,掌控着大局,而且李三才态度暧昧,骑墙之态很明显,所以难以依靠,单靠齐永泰一人难以在内阁中获得足够支持。

    这巡抚陕西看似是一个苦差,但是一旦做好了,就相当于给自己搭了一个青云直上的梯子,便是叶方二人也难以阻挡自己上位,尤其是在自己年龄优势摆在这里的时候,他们更需要替他们江南士人考虑,所以不肯同意自己巡抚陕西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这样拖下来也非长久之计,而且越拖局面越难看,日后收拾起来越麻烦,陕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卢川冯紫英是知晓的,据说和龙禁尉都督同知卢嵩还沾点儿亲戚关系,算是乡人,但其实并没有太多往来

    这人好大喜功,性格有些极端,时而狂妄刚愎,时而又畏敌如虎,和陕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肖一杰关系不睦,经常互相告状。

    在乔应甲府上听了乔应甲半个时辰的埋怨,冯紫英意识到自己想要出任陕西巡抚的事儿远没有那么简单,这还涉及到朝廷内部的博弈,甚至还被叶方二人上升到了江南士人与北地士人未来希望的高度上来了。

    自己现在已经是遥遥领先,如果再给自己机会,那十二年二十年之后,江南年轻士人中谁能和自己抗衡匹敌?

    这不由得叶向高和方从哲等人不多想,他们不仅仅是朝中首辅次辅,还是江南士人领袖,也需要为自己的后辈们着想。

    一边思考着这里边的复杂关系,冯紫英意兴阑珊地回到自己府上。

    沉宜修也觉察到了冯紫英心情不佳,陪着冯紫英吃饭时也一直没有提起,一直到上床睡觉时,才不经意地问起。

    “那叶方两位阁老也未免太狭隘了一些,江南士人也好,北地士人也好,首先都是大周朝臣,这山陕乱局也不仅仅是山陕乱局,而是大周乱局,任由山陕乱势糜烂,伤的是大周元气,现在女真人还在北面虎视眈眈,蒙古人余患未消,还有白莲教,内忧外患如此之多,却还囿于门户之见,非朝廷之福。”沉宜修没有客气,关系到丈夫的前程,而且这也是持中之论。

    冯紫英略感意外,自己这位贤妻见识不凡,但能这般犀利剖析,还是不多见。

    “眼下也只能等一等了,原本想要去多方游说一番的,但现在看来只怕会适得其反,……”冯紫英沉吟着道。

    沉宜修微微点头:“相公考虑得是,现在不宜多问,不妨趁机好生休整一番,坐观其变,妾身觉得如果山陕局面继续恶化,朝廷迟早会想到相公的。”

    冯紫英笑了起来,语意畅快,“你说为夫这是安石不出,如苍生何么?”

    “此等事宜也不可能拖太久,最迟不会超过一个月,肯定会有一个结果,叶方二位终究会考虑清楚。”沉宜修很肯定地回答道。

癸字卷 第二十七节 动人情话,摧枯拉朽

    冯紫英踏入崇玄观里时也是午后最安静的时候。

    元春又出宫了,也不知道她找的什么理由,但是抱琴提前一日就来和自己打了招呼。

    从抱琴神色复杂的脸色就能感觉得到,抱琴这是既担心又害怕,当然更还有一些期盼,很难一言以蔽之。

    元春应该大略和抱琴说了一些事情,但是不清楚究竟说明白未来的一切没有,冯紫英也不好深问,反正他也相信抱琴对元春的忠心,这就足够了。

    这一次冯紫英并没有和住持玄真打招呼,而是化装悄悄进入崇玄观,而抱琴和那承恩则在静室小院外候着,冯紫英一到,便悄悄潜入。

    当然冯紫英也没有那么大意,随身携带的一帮护卫也在静室小院周围布防,以防万一。

    听见冯紫英的脚步声,一直站在窗前沉思的元春陡然转过身来。

    紧走几步,想要扑上来,但似乎又想到了一些什么,戛然止步,欲言又止,略微有些羞涩的目光变得火热起来。

    一直到冯紫英摊开双手时,元春终于不再矜持,扑了过来,和冯紫英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那丰腴的身体扑进自己怀里,冯紫英才深刻感受到肉感这一个词语的真实含义。

    他有些恍忽,入手之处,充满弹性的一种结实,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就只能化为一个字,润。

    冯紫英手下意识地就要从衣襟下摆向里钻,元春只是稍稍抵抗了一些,就任由冯紫英为所欲为了。

    一直到冯紫英另一只手沿着温润的小腹向下滑动探索,直奔那妙处去,才被元春嗔怪地白了一眼,制止了对方的放肆。

    虽然右手没能探索得手,但是左手却是想尽了人间美好,那无法一手掌握的羊脂玉堪比王熙凤了,却还多了几分未婚处子的坚挺结实。

    入手带来的快感让冯紫英已经许久没有这种近乎冲动的欲望了。

    绝对是一个尤物,只有当你细细品味时,才能感受到这每一处妙相的完美。

    冯紫英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层需要慢慢呵护培养的感情。

    他知道欲速则不达,元春是个青涩处子,虽然年龄不小,但是这方面的经验却是空白,甚至连和男人之间最亲近的感情都像一层白纸,完全要靠自己来替她的感情来作画。

    二人就这样腻在一起,冯紫英早已经吻上了元春的樱唇,如火如荼的攻势让元春彻底沦陷,只要不攻入那最后一关,其他元春对冯紫英完全不设防。

    许久,冯紫英和元春才从幻梦中慢慢清醒过来,此时冯紫英坐在官帽椅中,而元春却被他打横抱在怀中。

    钗横鬓乱,白皙饱满的颈项被解开的衣衽从头连到尾,那一抹幽深的沟壑被两边饱满的峰峦所挤压,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紫英,你越来越放肆了,也不怕被人看见。”许久元春才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宫中这些事务何时是一个尽头?”

    “只要你心存离志,我便不会舍你而去,自然要把你弄出去,还你一份正常人的生活,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冯紫英很坦然地道。

    元春似乎很喜欢听这种给她心理一种笃定的话语。

    这能让长期呆在宫中和那些心怀叵测者打交道的她得到很大的慰藉和安全感。

    特别是这个人竟然梦幻般地变成了自己的情郎。

    这种奢望曾经在自己的梦中有过,但是没想到竟然变成了现实。

    连元春都有些佩服自己居然就能大胆若斯,居然硬生生地就把二人的关系“逼成了”这样一个场面,这也许是自己一声最得意之举。

    回想起自己和冯紫英的种种交道过程,这个男人似乎一直对自己就保持着某种疏离和戒备感,但不容否认自己的魅力对其也有着某种特殊的吸引力。

    元春不确定自己的贵妃身份是否是这种吸引力的一部分,但是即便是,也不是主要的。

    这个男人有着坚定的心志和慎密的思维,也许对女色,或者说都自己的复杂感情,加上自己的特殊魅力,成为自己在突破这一点最终能得逞的主要原因。

    征服这个被誉为京师城中最耀眼的政坛之星的巨大成就带来的快感让贾元春全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麻。

    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天癸已经走了好一段时间,现在是自己最危险的时段,元春真的想要把自己奉献出去。

    “我相信。”元春仰起头,看着冯紫英虎目中露出的自信光芒,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有时候我都觉得在宫中度日如年,如果不找一些事情来做排解,我觉得我都快要被逼疯了。”

    冯紫英笑了起来,“元春,你在宫中都这么多年了,连这点儿忍耐性都没有么?”

    “我不管!以前是以前,那时候我从未想过那么多,也没有你这个期盼,说心如藁灰也不为过,但现在我有了记挂牵绊,那就不一样了。”

    元春粉嫩如玉的下颌圆润饱满,吹弹可破,就在冯紫英的眼皮子下边,有着观音大士一般的气息,加上那衣衽半解,羊脂玉般的肌肤微微起伏,让冯紫英的思维都要陷入停顿。

    “也是,是不一样了。”冯紫英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都变得有些发涩,要忍受这样的煎熬实在是一种巨大挑战,尤其这是自己的软肋的情形下,“一切有我,但为了日后更长久的美好日子,我们还需要等待合适时机,另外你若是真的有闲,那也不妨帮我做些事情。”

    听得冯紫英话语说得认真,元春这才从沉醉中惊醒过来,坐直身体,收敛了一下衣襟,“我能帮你做什么事情?监视裘世安?”

    “裘世安用不着监视,上一次我就和你说了,能在宫中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都是无比聪明精滑之人,只要能明白谁对他最有利,他就会不遗余力去做,无须监督。”

    冯紫英手掌再度钻入衣襟,元春却不肯在这种时候干扰正事儿,拍了冯紫英手掌一下,嗔怪地白了对方一眼,“紫英,我们日后有的是时间,你真的是缺女人么?这么急色?宝钗,黛玉,迎春,宝琴,还有你长房的,连妙玉和岫烟也跟了你,还不够你……”

    冯紫英收回手,但是脸上却毫无羞惭之意,泰然道:“每一个人都有她们独特的味道和意义,空谷幽兰,出水芙蓉,堂皇牡丹,滴露海棠,傲雪腊梅,各不相同,所以元春你不能用急色这种话来说我,……”

    被冯紫英理直气壮的话语给堵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元春眼珠一转,“那你说我是什么花?”

    这却是把冯紫英给问住了,《红楼梦》中元春对应的是石榴花,意味着多籽多子,可那个判词实在太不吉利,而且元春的命运显然也是被自己逆天改命了,再要用石榴花来形容,似乎就有些不合适了,那花中富贵,牡丹?

    在冯紫英心目中元春和宝钗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富贵气息,但是二女却又有着天然的不同,元春有了入宫为妃的加持,贵气逼人,而宝钗却是养尊处优,加上她雍容大度的性子和嫁给自己为其,富中带贵。

    “在我心目中你应该是富丽堂皇的姚黄魏紫,不过我更希望你是那火红一片的榴花,……”冯紫英眨了眨眼睛。

    元春茫然,富贵牡丹很好懂,但这榴花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希望我是榴花?”

    “多籽多子,不正适合我们冯家么?”冯紫英轻笑起来。

    这恐怕是元春一辈子听到最动人的情话,而且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说出来,可谓将元春内心的迷茫彷徨和些许顾虑犹豫如摧枯拉朽一般一扫而空。

    她想过自己出宫之后的情形,但是自己的特殊身份,恐怕冯紫英也许就只抱着亵玩的心思,玩过就弃之如敝履,日后打发自己去远天远地,便算是尽了责任,自己再是姣美,但对于冯紫英来说,却更像是一个包着蜜糖的毒药,舔食了蜜糖即可,绝不能吞下肚。

    元春脸颊陡然泛红,但是俏眸中却是绽放出异样的光芒,连整个胸脯都急剧起伏起来了,贝齿咬着嘴唇颤声道:“紫英,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冯紫英何时在人前食言?”冯紫英傲然道:“我心中便是如此想,若是出宫,你跟了我,自然也是要替我生儿育女,而且元春你这天生就是多子多福的体格,……”

    元春忍不住用玉臂把冯紫英死死勒住,想要把自己的身子嵌入对方身体中,泪水也不争气地滚落下来,迅速将冯紫英胸前衣襟打湿。

    冯紫英只感觉到胸前一热,自然是明白怀中丽人情动难已了,抬手挑起对方粉颊,“怎么,难道之前还不相信我的话么?或者说半信半疑?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日后你便能知晓我冯铿一诺千金,犹胜季布,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元春只是紧紧抱着冯紫英不做声,但是那越发火热的身子,加上泪眼迷离,却主动翘起的丰唇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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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