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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壬字卷 第二百六十八节 孙冯论兵,多多益善

    如果冯紫英真能弄来七万可战之兵,那么加上尤世禄的将近三万人,这就基本上能接近十万大军了,别说是孙绍祖那几万人,就算是有牛继宗宣府军支援孙绍祖,孙承宗也敢好生筹划一番,好生打出一个漂亮仗来了。

    但七万人,而且是七万能战之兵,又不是变戏法,冯紫英不过是一个顺天府丞,哪里变出来?

    “家父那里咬咬牙,能给您筹措三万人,另外,新组建的宣府军一部,是从京营过去的,但这支军队是原来在三屯营之败后重新组建的,主要是依靠永平府民壮和部分京营能打士卒组建,而且主将是杨肇基,可能恺阳公也听过他的名字,练兵有力,这支部队估计能有一万出头,……”

    杨肇基名字孙承宗的确听过,三屯营之败后,京营溃兵数万,加上永平民壮,从中jing选了部分jing锐,重新组建,而且还参与了后续与内喀尔喀人的战事,表现不俗,这支军队可用。

    “那也不过四万人。”孙承宗盯着冯紫英。

    “还有就是京营五军营中,来源和杨肇基这一部一样,贺虎臣部,原来转入神机营,后来忠惠王看上了,划入五军营,并增补扩编,能有一万多人,大概是一万二千人吧,……”冯紫英笑吟吟地道。

    “五军营?京营兵,这怕不好调吧?”孙承宗迟疑了。

    “都火烧眉毛了,我就不信内阁诸公还在意这些?忠惠王那边,莫非义忠亲王真的赢了,还有他京营节度使的份儿不成?”冯紫英笑着反问。

    孙承宗默然,这话在理,这等时候了,再计较这些,那就干脆别打了。

    “好哪也不过五万出头吧?”孙承宗不得不承认冯紫英这个家伙鬼点子的确多,这么东拼西凑,还真的给凑出了五万多人,已经基本接近他的要求底线了。

    “五万多山西军,难道还真的被牛继宗给全数歼灭了不成?”冯紫英冷笑,“牛继宗不过是突袭而已,冀州和南宫至少逃出了两三万人,新河那一万人基本是没怎么遭遇攻击就溃败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牛继宗不过两万人,能一口把五万人都给全数消灭了?就算是突袭,那又如何?能一两年之内就把五万多人全数俘虏斩杀了?可笑!”

    孙承宗意识到了什么,但没做声。

    “据我所知,现在宁晋重新收罗起来的溃兵就有一万多,逃到隆平和柏乡的估计还有四五千,人,在赵州大概还有七八千,向北逃到束鹿的大概还有四五千,这加起来起码是三万多人,真正在这一战中被宣府军俘虏或者斩杀的不过一万多人而已,这三万多人,虽然士气大挫,但是基本战力还是有的,如果补充好武器物资,挑选一万五千人不在话下吧?”

    孙承宗吃了一惊。

    他只知道在冀州、新河和南宫那一战中,宣府军大获全胜,也知道是被牛继宗突袭苏晟度慌不择路溃逃大败,但是具体战事经过却不清楚,也不知道这大败究竟是怎样一个大败法,听冯紫英这么一说,才知道五万多人看样子主要溃散,而非被包围歼灭,想想也是,五万多大军分处冀州、南宫和新河三地,怎么可能被两万人包围歼灭?

    只是这一段时间里就收罗了三万多溃兵,还是让人有些意外。

    “牛继宗还是保守了一些,虽然击溃了山西军,但是却没有敢乘胜追击歼灭,如果是我的话,我哪怕是冒险也要咬住不放,彻底消灭这支有生力量。”冯紫英意犹未尽。

    “紫英,恐怕不是宣府军保守,也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孙承宗笑了笑,“山西军向西溃败,都逃入宁晋、赵州了,如果他们继续追击,可南面还有令尊的西北军,如果西北军突然北上截断他们的归路,如你所说,他们只有两万人,那可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白川做事谨慎细致,考虑事情周全,但是魄力却不及刘东旸和土文秀,家父让他驻守广宗、威县这一线,他没这个魄力。”冯紫英摇摇头。

    “牛继宗未必了解这些情况,他也要考虑,万一西北军冒险北上关门,他的两万人就完了。”孙承宗笑着摇头:“为帅者,既需要有魄力,亦要有后手,牛继宗能出两万兵偷袭,已经够有魄力了,再要不管不顾地追击入真定府中部的赵州、宁晋,我都要刮目相看了,这不是有魄力,而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他实力不足,决定了他不敢这么做。”

    “正因为实力不足,他才更该冒险,否则这么四平八稳地和我们拼消耗,他拼得过么?”冯紫英反问。

    孙承宗一愣,然后苦笑道:“嗯,紫英,你这个说法也不无道理。”

    “恺阳公,好了,咱们也不争论这个了,宣府军没能彻底全歼山西军,既是其实力不足所致,同时也是他们的失策,那么也就给了我们一个扳回来的机会。”冯紫英冷静地道:“三万多败兵,并非他们无能,而是主帅无能,苏晟度该千刀万剐,但是这些士卒却是无辜,山西军虽然不及宣府军、蓟镇军和大同军,但也算边镇强军,稍稍整顿一下,挑两万人组建一支能打仗的部队不在话下,恺阳公,我这话不算夸张吧?”

    孙承宗笑了起来,点头承认:“紫英,你说的没错,别说二万人,如何好生整饬,补齐粮草物资和军械,二万五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我所承诺的,算不算达到了?”冯紫英也笑了起来。

    “嗯,按照这么算,不但实现了,而且还超额了。”孙承宗没有否认,不管冯紫英采取什么办法,人家的确给自己凑齐了七万人,他点点头道:“不过紫英,令尊那边抽调三万人,恐怕会有影响啊,你该知道北线这么打的目的,就是要迫使牛继宗回师去夺回夏镇,打通运河,令尊也是这个目的,缺了三万人,影响可不小。”

    “家父那边,他也想过,固原军他打算再抽调二万人过来,甚至更多也行。在抵达洛阳时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也和兵部交涉了,固原镇基本上在西北全数抽光,只是甘肃、宁夏、榆林三镇维持基本规模,固原镇本身前年抽调部分去播州打仗,结果表现不佳,兵部想裁撤,才引发西北不稳,所以家父就考虑索性将固原镇全数调入中原来打仗,如果表现上佳,也能和兵部讨价还价保留下来,如果真的还是不堪,那被裁撤,大家也都没有话说了。”

    冯紫英这么一说,孙承宗也就理解了,作为三边总督,肯定要替麾下四镇考虑,尽可能地保留原有编制,一个连自己部下军队都保不住的总督,很难得到下屬的拥戴,這一点冯唐是老武人了,自然明白這个道理。

    用中原这一战来练兵,也用来向朝廷证明西北四镇的军队不比宣大、蓟辽诸镇的軍队差,也能保住西北四镇这些武将兵头们的利益。

    “紫英,令尊也是煞费苦心啊,这般替三边考虑,难怪令尊在大同,在榆林,在蓟辽,都能得到下边将领们的拥戴支持。”孙承宗不无感慨。

    冯紫英小心观察了一下孙承宗的神色,觉得对方并非是在影射什么,这才放心。

    太过得下边武将的支持对下是好事,

    对上对朝廷就未必是了,拥兵自重邀买军心这个帽子扣下来,老爹也吃不消,但如果没有下边人的拥戴,不能如臂使指,打起仗来就更吃力,更容易有意外发生,所以这也是两难。

    老爹现在也是小心翼翼地走平衡木,尽可能地避免引来朝廷的猜忌,也幸亏现在皇帝是昏迷不醒,真要清醒时候,兴许这西北十多万大军一来,就要引起猜忌了,更别说现在山西镇五万人损失了,这中原大军几乎尽在老爹手中。

    现在自己主动提出让老爹交出三万人给孙承宗,未尝不是一个自我避嫌的方式。

    “恺阳公,九边的哪个总督都不好当啊,下边武人们的性子都是燥烈无比的,稍有不顺就要闹饷闹兵变,特别是三边那边苦得太久了,所以听说要来中原打仗,明知道这是提着脑袋来卖命,但是士卒们一个个兴高采烈,深怕排不上号,您说这股子士气,若是泄了,那多可惜?”冯紫英叹了一口气,“家父也是没办法,能多带一点儿就多带一点儿,固原镇也苦,现在在播州那边表现不好不受朝廷待见,再不搏一把,那就真的要被裁撤了,可这些被裁撤了军士们去哪里,回去,不是祸害地方?真要过不下去了,啸聚起来,占山为王,那不又成了朝廷的事儿?”

    孙承宗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冯唐这么做,某种意义上上来说,也是一种替朝廷减压的办法,反正这一战打完了,账都得要算在江南身上,一切都得要从江南身上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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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字卷 第二百六十九节 忧患重重,此伏彼起

    “紫英,朝廷的确有些亏欠西北四镇的,不过此番平定南方,我相信大周就会迎来一个安定的时代,届时西北四镇的情形会大有好转。”孙承宗只能这么安慰冯紫英。

    “恺阳公,您这话可不实在啊,西北四镇会大有好转?我可不这么认为。”冯紫英摇头,“现在山陕大旱,而且已经连续两年旱情了,一年比一年严重,今年春旱架势一样不比去年差,我估计四五月青黄不接的时候,山陕会出乱子,可是不解决南边的问题,就算是军队平定来了民乱,那也是‘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一茬接一茬,往复不断,……”

    孙承宗也是个知兵懂史之人,自然明白冯紫英话里边所说的偈语出自哪里,那是东汉崔蹇《政论》一文中提及的,后边还有几句,如“吏不必可畏,从来不可轻。奈何望欲平。”

    冯紫英的话语显然有了衍生之意,言外之意就是之靠军队镇压是解决不了山陕大旱带来的民不聊生问题。

    当老百姓都食不果腹时候,要么饿死,要么造反被杀死,他们肯定会选择造反,起码造反暂时不会死,或者造反之后还可能被招安甚至造反成功呢?哪怕只是万一,但起码也比直接饿死好吧。

    山陕素来民风强悍,而且贫富分外更胜于江南湖广这些地方,“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就是真实写照,加上自然环境也差,水利沟渠等基础设施建设落后,所以一旦遭遇天灾人祸,官府自救能力极弱,全靠朝廷赈济,但现在江南断了漕运,朝廷自顾不暇,这场祸乱似乎就难以避免。

    冯紫英甚至隐约都感觉到了朝廷的某种不言而喻的策略,那就是既然避免不了,那就先全力图谋将山东、江南乃至湖广拿下来,山陕乱就乱吧,等到大乱之后朝廷也把山东、江南和湖广收复回来了,再重新恩威并施,加上军队平叛镇压,将山陕夺回来就行了,大乱之后还能有大治呢。

    这种心态似乎自己老爹也有,要不怎么会源源不断从西北抽调精锐进中原?

    早些平定江南,就能早些拯救山陕,至于山陕那边,只要有留守军队稳住边地,内乱可以慢慢平定。

    实在平定不了,将其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任由那些暴民叛贼抢掠一些大户谋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反正老百姓都没吃的,官府要这些士绅大户们出钱出粮来稳定局面,这些人都是不愿意的,甚至还要四处告状,那现在就好,朝廷官府有更重要的事情,暂时顾不到你山陕,那就拖着吧,暴民乱贼怎么做,官府也就只能勉力维持,维持不了,也就听之任之了。

    甚至这种默契还可以悄悄透露给那些暴民们,暴民们中也有聪明之辈,自然明白,到时候做个路子,招安一批不就了事大吉?

    冯紫英之前就和老爹透露过是否可以唆使西北留守军队中部分扮作暴民盗匪洗劫本地大户来获取钱粮,没想到老爹更“进化”了一步,干脆就要让暴民们自己上阵了,甚至还可以掩护自家军队的“演出”。

    要说这是养寇自重也说得过去,到时候真正平定江南之后,实力更为强大的西北军何去何从,朝廷会不会卸磨杀驴?有山陕这个乱局在,还能为西北军保留下来留一条路,估摸着老爹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了。

    “紫英,你说的我明白,但现在朝廷没有余力来解决啊。”孙承宗抚掌叹息,“我们就只能做好我们自己手里的事罢了,山陕只是癣疥之疾,不解决南方,那就是心腹之患。”

    冯紫英心中冷笑,不过是皇位宝座上换一个姓张的罢了,心腹之患也就是对于这些要维护正统或者说不能失去权力的朝中诸公们来说才是罢了。

    不过自己也是朝中诸公中的一员,利益一致的情况下,自己自然也只能选择“欣然从命”了。

    又和孙承宗探讨了一番一旦这七万人到位,该如何来打这场仗,孙承宗倒是不肯多说了,只说兵无常法,需要根据情势变化来定,而且这七万人,除了西北军三万人外,其他四万人,都是存疑,哪怕冯紫英再三保证贺虎臣和杨肇基部没有问题,孙承宗还是要眼见为实,至于山西军的那几万败兵如何能甄选整训出来,孙承宗更是不敢断言。

    “紫英,你这口口声声问我如何打,莫非就认定这北线须得要由我来领兵了?”孙承宗见冯紫英对自己如此推崇,得意之余也还有些纳闷儿。

    虽然朝廷是有意让自己回京师领兵,但现在这种情形下,朝廷会不会有其他打算呢?

    “恺阳公,北面局势如此恶劣,便是原来有些人想要捡落地桃子,结果被扎了一手血,现在都烂成这样,还能有谁愿意接这个摊子呢?”冯紫英笑了笑,“看吧,估计朝中诸公很快就让您来条这副担子了,不过在钱粮保障上您可千万别松口,否则战事迁延,到后边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见冯紫英如此替自己考虑,孙承宗对冯紫英的观感好感又深了一层。

    他本来就很欣赏冯紫英,很有点儿惺惺相惜的味道,现在冯紫英这般热忱坦率,更让他满意。

    “呵呵,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不过你担心什么意外?”孙承宗还是听出了一些弦外音。

    “我们都盼望着如果山陕要有变乱,最好能控制在山陕境内,莫要外溢,但这只是我们最好的期盼,一旦没能控制住,真的外溢泛滥到北直或者河南呢?”冯紫英又开始乌鸦嘴,“北直还好一点儿,但是河南,家父从河南一路过来,觉得局面堪忧,灾民饥民一样盈野,真的起了变乱,乱军外出到河南就食,只怕河南也会成星星之火之势,……”

    孙承宗微微色变,他想到自己从四川返回京师,也是过了河南。

    河南局面可能也只比山陕好一些,如果乱军真的侵入河南,会不会让搅动河南局势,让河南那些饥民灾民也趁势而起呢?他觉得可能性很大。

    “河南,……”孙承宗喃喃自语,“河南是四战之地,人口众多,一旦被乱军所裹挟,怕是会成为一个极大的麻烦,紫英你说的这不能不防啊。”

    “问题是我们怎么防?”冯紫英苦笑,“朝廷囊中羞涩,钱粮命脉皆掌握在江南,不把江南迅速收复,国将不国,所以才会先搁置山陕,以最短时间解决江南问题,否则就要崩盘,哪里还有余力来应对河南的问题?”

    孙承宗对武事十分精擅,但是对于朝务就要逊色许多了,他能知晓一个大概,但更深层次,甚至涉及到朝廷阴微的想法,就难以理解了。

    冯紫英没有说得太透,孙承宗也不愿意去理解太深,这样对大家都好。

    “算了,恺阳公,您还是多花些心思怎么早把北地局面扭转过来,只要尽可能早的夺回山东,就算是河南北直有事,我们也不至于坐以待毙。”冯紫英宽解对方。

    孙承宗定了定神,最终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还是那句話,巧妇難为無米之炊,朝廷手中这点儿兵,钱粮又不足,也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顾头不顾尾了。

    冯紫英从孙承宗那里离开,又去了兵部,这才知道今日是大朝议,兵部尚书张怀昌去宫中议政了,只能回家。

    在门口却遇見了晴雯的“父亲”,冯紫英笑着和对方打了招呼,也没有多说话,对方倒是很恭敬,甚至显得有些“木讷”,只是应了话便离开了。

    看到晴雯“父亲”,冯紫英这才记起自己府上还有这两位白莲教的暗子,看样子这二位所谋乃大,是打算长期蛰伏在自己府上,要长期经营,

    以求能最大限度为他们白莲教谋划了。

    冯紫英也不太在意,吴耀青专门安排了内外两组人盯着他们夫妻,而且都是专业人员,不怕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而且自己和他们也接触不了,内院他们俩也进不去,冯紫英相信他们来自己府上潜伏的目的绝不会针对自己的家眷,而是自己。

    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角色进来干这种事情,恐怕也不是想要刺杀,而是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如果这白莲教的主事者从长远计,就不会刺杀自己,而是愿意紧紧咬着自己,随着自己地位提升,他们在自己身边有暗子,可以谋求更大的收获,除非是认为自己可能危及他们的“大业”。

    回到屋里想了一想,才让宝祥去把晴雯叫来。

    晴雯还不知道冯紫英叫自己作甚,却见冯紫英把自己叫到书房,联想到冯紫英经常在这边白日宣淫折腾金钏儿,有一次无意间还听到过金钏儿在里边“婉转娇啼”,还以为冯紫英“淫兴大发”要作践自己了,忸忸怩怩好一阵才过来。

壬字卷 第二百七十节 情浓意浓,你侬我侬

    见晴雯畏畏怯怯的模样,冯紫英也有些诧异,怎么这小蹄子还给自己这副模样了?

    等到晴雯进门,冯紫英才示意她把门掩上,晴雯更觉羞怒,气哼哼地道:“爷这大白天的有什么话要说,这般鬼祟?莫要用这种方式来戏弄奴婢么?”

    冯紫英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丫头,“晴雯,你这是怎么了?爷现在问你几句话,你也这般推三阻四磨磨蹭蹭不说,还摆出这幅脸色?”

    晴雯狐疑地瞅了冯紫英一眼,见对方满脸坦然正色,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误解了什么,但是又担心对方是故意装出这般来欺哄自己,犹豫地问道:“爷,真是只问几句话?哪里不能问,为何要到这里来问?”

    冯紫英啼笑皆非,这丫头莫非魔怔了,怎么自己到书房来问话,还倒成了不合适了不成?

    “不是问几句话,爷还能做什么?”冯紫英没好气地道,突然间意识到什么,这才明悟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对方:“噢,爷明白了,原来是你想岔了,惦记着那些事儿啊,……”

    听得冯紫英拉长音调,一脸诡异表情,晴雯又气又羞又恼,忍不住跺脚:“分明是爷不检点,在这书房里和别的女人鬼混,却还来倒打一耙说起奴婢来了,……”

    “爷不检点?和别的女人鬼混?爷和谁鬼混了?”冯紫英笑着打趣对方:“不就是想说金钏儿嘛,怎么,金钏儿本来就是爷的人,爷宠爱她,临幸她,她求之不得,难道还能有什么不对么?”

    被冯紫英这番话给堵得无话可说,晴雯气哼哼地道:“反正奴婢是不和爷在这等正经场所做那等事情的,……”

    “呵呵,晴雯,你的意思是这书房是做正经事儿的,我和金钏儿做的事儿就不正经了,那我和你家奶奶做的事儿也不正经了?我和你奶奶没那等不正经事儿,大姐儿怎么出来的?我若是不作这等不正经事儿,那冯家以后怎么能延续香火?……”

    晴雯被冯紫英的强词夺理弄得张口结舌,脸红筋涨,好一阵才恨恨地道:“爷这是胡搅蛮缠,爷和奶奶是人伦大道,怎么是不正经事儿?奴婢说的是和别的女人在这书房里……”

    “爷和别的女人就不能恩爱了?书房怎么了,爷有时候忙了累了乏了,在这里休息一下,难道不行?”冯紫英振振有词,“那篇书上写了不能在这书房里夫妻敦伦恩爱缠绵了?”

    饶是晴雯舌尖牙利,但这等事情上却是没法和冯紫英玩嘴皮子的,只能愤愤地白了对方一眼,不肯再说。

    “怎么,理屈词穷了吧?”冯紫英笑了起来,“那还不过来?”

    晴雯挪动脚步,走到冯紫英身边,却不肯靠太近,冯紫英也知道这丫头就是这般矫情,勾手就把她搂过来,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原本没有这方面想法,现在也有了几分旖旎之意,尤其是晴雯坚挺结实的翘臀坐在自己腿上,入手蜂腰翘乳,馥郁浓香扑鼻,更是让人心火大盛。

    “爷,奴婢可不能和爷在这里……”晴雯被冯紫英上手一阵搓揉,身子早就酥了半边。

    虽然和冯紫英有过男女之事了,但是这么久来论次数还真不多,今日被冯紫英这么一折腾,心中也是有些痒痒,只是却也碍着以前数落过金钏儿在这书房里胡天胡地的不是,现在自己若是又这般,未免有些打脸了,所以还抹不下脸面。

    冯紫英见晴雯也动了情,心中越发火热,手探入绣袄中捕捉到那对翘乳,盈盈可握,另一只手已经沿着小腹边儿上去解晴雯的裤带。

    感觉到危险的逼近,晴雯开始缩紧身子,一边阻挡着冯紫英魔掌,喃喃轻语:“爷,我们不能在这里,不能……,爷若是一定要奴婢,那咱们回那边儿吧,爷,求您给奴婢留几分颜面,……”

    听得晴雯说得这般可怜,冯紫英心中欲焰稍稍平息,“那可说好,待会儿可要任由爷为所欲为,……”

    晴雯听得冯紫英答应,心中也是一暖,爷还是爱惜自己的,这等时候都肯放自己一马,媚眼如丝,眼波盈盈,微微点头:“奴婢依爷就是。”

    深吸了一口气,悬崖勒马,冯紫英把手从软玉温香中抽出来,放在鼻尖嗅了一口,羞得晴雯使劲儿扭了冯紫英一把,冯紫英这才问道:“晴雯,你爹娘现在可好?”

    见冯紫英是关心自己“爹娘”,晴雯心中越发温暖,妩媚地瞥了冯紫英一眼,这才低声道:“都好,他们现在就在外院里做些杂活儿,能吃饱穿暖,比起在易州老家的生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能习惯么?有没有和老家那些亲戚联系?”冯紫英随口问道。

    “平时是没怎么联系了,这乡里亲戚要算起来,那就没法计数了,爷就算是相帮也帮不完,奴婢也和爹娘说了,管好自个儿,其他人也就是逢年过节托人带些钱银回去,算是一番接济了,但都不能说咱们府上的事儿,否则如果都蜂拥而来,只会弄得爷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这府里边谁在乡下没几个穷亲戚,如果都要学着这般,那就没法过了。”

    晴雯的话实诚,冯紫英心中也是感到欣慰,虽然晴雯在有些小事情上爱作妖,但是说实话,进了冯府这两年,情况已经好多了,连沉宜修都说晴雯性子虽然还是那么燥辣,但是在大事情上却是懂得分寸了。

    懂原则,明底线,对于一个自小奴婢出身的女孩子,你还能要求多少,而且加之生得妖娆,对冯紫英这种颜控来说,颜值就是正义,自然也要多几分宽待。

    “唔,也不必太苛刻,毕竟他们进了城,乡里有些瓜葛也免不了,你也莫要为此和爹娘弄得不愉快。”冯紫英一语双关,如果不能让晴雯“爹娘”和外边联系起来,吴耀青他们怎么能挖出更多的线索来?

    晴雯哪里明白,心中感动之余,身子也越发柔媚,恨不能就缩在冯紫英怀里去了。

    就在二人你农我农情浓意浓的情景,外边儿鸳鸯却一抬脚就踏进来了。

    素来谨慎的鸳鸯在外边就遇见到了金钏儿,只知道冯紫英一人回了书房,因为事情紧急,便忙不迭地撵着赶进来。

    这推门一进来,就看见晴雯钗横鬓乱,满面红潮地依偎在冯紫英怀中,正在卿卿我我,“呀”了一声,捂着眼就要往外边跑,被撞破了缠绵的晴雯还以为是金钏儿,正羞不可抑,却见是鸳鸯,诧异之余也知道鸳鸯肯定是有正事儿来找冯紫英,以鸳鸯的谨慎性子,若非急事,断不会这么冒失,便连忙起身,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招呼鸳鸯。

    鸳鸯也没有走远,见晴雯出来,这才白了晴雯一眼,没好气地道:“算是我没眼力劲儿,却撞破你和大爷的好事儿了,……”

    “说什么话呢,不过就是爷猴急要折腾一下,……”晴雯红着脸,“你若是找爷有正经事儿便赶紧进去吧。”

    鸳鸯也知道自己撞破了二人好事,心里反而有些发虚。

    万一这冯大爷淫兴大发,原本是要在晴雯身上肆虐的,这被自己撞破,晴雯倒是逃脱了,让自己顶缸扛枪怎么办?

    “算了,还是等一下吧。”鸳鸯摇摇头,“这等时候我可不敢去,万一大爷在气头上,……”

    晴雯似笑非笑地瞅了鸳鸯一眼,“气头上倒不至于,火头上倒是有可能,……”

    鸳鸯一愣之后,立即明白过来晴雯话语的意思,大羞之下,就要去撕晴雯的嘴:“骚蹄子,才被爷给收房几天,现在居然都敢说这种话来戏弄起我来了?”

    晴雯格格娇笑,躲开鸳鸯的“魔爪”,一边反击鸳鸯,探手就抓挠鸳鸯的胸脯:“你不是一直遗憾自己这里小了些么,羡慕司棋那两团如大炊饼一样不一般么?早些被爷收了房,保管你这里能涨大不少,……”

    鸳鸯心中微动,但是这等时候却万万不敢搭这种话的,被这小蹄子给抓住机会给蹬鼻子上脸,那还得了?

    “小蹄子,你少在那里胡咧咧,我啥时候羡慕司棋了,怕是你自己羡慕吧?不过话说回来,你好像还真的大了不少呢。”鸳鸯嘴硬,转开话题:“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我有正事儿要和大爷说。”

    “什么正事儿这么急?”晴雯随口问道:“若真是秘密,那当我没问。”

    “你都是要当姨太太的人了,什么不能知道?”鸳鸯揶揄,却也没有遮掩,“是贾家的事儿,我听闻近期刑部大狱、诏狱和顺天府大狱里都陆陆续续可以往外保人了,只不过花费有些大,原来大爷也曾经说过,但没有了下文,所以我这番知晓后便又来问一问大爷,看看是否能……”

    晴雯一怔,想了一想才道:“那你赶紧去和大爷说,这等事儿耽搁不得,万一错过这村,下个店就没有了呢。”

壬字卷 第二百七十一节 二女同归,再度挑衅

    晴雯在这种事情上还是能分清楚轻重的,虽说她对贾家人有些怨气,如王夫人和宝玉,但是对诸如李纨、探春、湘云和惜春这些姑娘们却还是保留着好的回忆,而且以现在大爷和贾家的关系,这也是斩不断的,该帮的肯定还是要帮。

    所以她对鸳鸯调侃的“姨太太”话语都来不及反驳辩解,而是催着鸳鸯赶紧去和冯紫英说事儿。

    鸳鸯还有些迟疑,实在还是有些怕万一冯紫英“兽性大发”,把自己给一下子就办了。

    虽说知道自己迟早是对方的人,内心也是情愿的,却也不愿意这般草率行事,好歹也要有一番自己心目中正儿八经的形式,寻个温馨甜蜜地方来渡过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才是。

    见鸳鸯还在踌躇,晴雯多少也猜到对方想法,白了对方一眼,挽着对方的胳膊,脆生生地道:“走吧,我陪你走一遭,你总不怕了吧?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难道你还能逃得过那一遭?”

    鸳鸯轻咬樱唇,难得弱弱地回了一句:“那也不能这般草率,一辈子就这一回,……”

    晴雯轻笑,捅了捅鸳鸯的腋下软肋,“行了,让爷好好寻个日子,好生宝爱你一回,也让你留个一生最值得纪念的回忆。”

    没想到晴雯这小蹄子居然也随意说出这等虎狼之词,鸳鸯却见晴雯眉目中满是柔情蜜意,心里也禁不住有些期盼,小声问道:“晴雯,那事儿真的那么让人快活难忘么?司棋那骚蹄子成日里在我面前说爷梳拢她时的快活舒坦,听得我都想撕她那张破嘴,我看你这副模样也是百般记挂一般,难道真的……”

    晴雯噗嗤一笑,“难得鸳鸯你居然能开口问这等事情,不过这个答桉我可没法给,只有你自个儿日后慢慢去品味了。司棋这小蹄子怕不是说爷第一次梳拢她时的滋味,而是说后边儿她去爷面前邀宠卖骚时爷临幸她时的感觉吧,你可别被她给湖弄了,第一次还是不一样的。”

    鸳鸯听得面红耳赤心跳如雷,却再也不敢深问,二人来到冯紫英书房门前敲门。

    “进来吧。”冯紫英也听到了二女在院里叽叽咕咕说话,听得敲门,便招呼二人进来,看了一眼还有些羞涩之意的鸳鸯,调侃着道:“鸳鸯,这等时候你也知道敲门了,先前我好不容和晴雯有个机会亲热一下,你却来撞破好事,怎么说吧,你得赔啊。”

    鸳鸯羞红过耳,瞪了一眼冯紫英:“爷就莫要说这种话了,左右都是爷的人,爷若真有心要奴婢,难道奴婢还能拒绝?”

    “当真?”冯紫英大喜过望,连忙问道。

    “那也得爷忙过这一段时间有空了,选个日子吧?”鸳鸯抿着嘴轻声道,又瞥了一眼晴雯:“爷当着晴雯说这般话,也不怕晴雯伤心?”

    她也知道自己年龄不小了,自己比当时荣国府里袭人、晴雯、金钏儿、香菱、司棋、紫娟、莺儿这些年龄都大,和平儿年龄相若,已经二十出头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真真正正的老姑娘了。

    换句话说,真要在寻常人家,这个年龄的姑娘是根本嫁不出去的了,别的出嫁的女子,孩子都能有好几个了。

    “晴雯可是一直盼着你能早些进门呢。”冯紫英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晴雯,“日后你们两姐妹也能有个照应,不是么?”

    晴雯听得冯紫英语气不对,想起二尤同侍大爷的故事在大房那边也不是秘密,连奶奶都知道,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

    这大爷话语里明显就是要自己和鸳鸯在床榻间一起侍候他,也好有个照应,虽说她有时候在值夜时也要替沉宜修陪房,有时候奶奶招架不住的时候有个照应,但自己是贴身丫鬟,所以心理却没有那么多抵触,可要和鸳鸯一道,那就从未想过了。

    鸳鸯却没有明白过来,还颇为高兴地道:“爷说得是,奴婢和晴雯也是多年姐妹了,自然要相互照应的。”

    冯紫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鸳鸯莫名其妙。

    晴雯恨恨地瞪了冯紫英一眼,却没有再接这个话头,径直道:“鸳鸯,你快把你要说的正经事儿和大爷说,这也耽搁不得。”

    鸳鸯这才忙着把这具保候审的情形说了,谈及了涉及到京中诸多王公贵族武勋豪门牵连到附逆这一桉中的家族成员和亲卷都开始陆续具保出监,贾家似乎也迎来了这样一个机会。

    冯紫英其实也早就知道了这桩事儿,毕竟顺天府大狱就在自己治下,哪里能不知道朝廷的这番动作。

    说来说去还是钱银的过,去年江南赋税便断了,湖广那边也大打折扣,漕粮中断,粮价飞涨,北方几乎所有物资价格都翻了倍,而恰恰北地从前年就开始的旱灾让朝廷也彻底陷入了困境,现在朝廷已经在研究重新扩大规模捐官的事宜了,可见现在朝廷窘迫状况。

    这附逆者甚众,而且多是富贵之辈,既是坏事也是好事,坏事是这些人能耐都不小,影响力也大,都倒向了南京,肯定会对朝廷威信有所影响,但好处是,这一众收网,顿时成了网中鱼,那么朝廷现在急需的钱银,就可以在这帮人身上出了,尤其是那些本来就是株连进来的亲卷族人一党。

    “这事儿我知道,也想过怎么来帮贾家这边儿的忙。”冯紫英慨然道:“原来还想着即便没有其他人先来,我也要琢磨出手试一试,现在既然有了先例,那我这边儿倒要好办许多了。”

    “大爷,奴婢听闻现在放的都是些牵缠不深甚至是毫无瓜葛的人,若是有瓜葛的,还是很难。”鸳鸯赶紧补充道。

    “那是肯定的,都得要一步一步来。”冯紫英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放心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先把三妹妹、四妹妹和珠大嫂子给弄出来,宝玉、贾环、贾琮可能有难度,看看能不能后一步把贾兰弄出来,云妹妹难度比较大,我还在琢磨能不能让史家和孙家退亲,就怕这个方式朝廷不接受,但也不是不能操作,起码能让云妹妹摆脱叛孙绍祖的家卷这个罪名,倒是史家这边,史鼎史鼐无足挂齿,也没能起到多大作用,影响要小得多。”

    一听能把李纨、探春和惜春先弄出来,鸳鸯已经松了一口大气,她也从未指望能让老祖宗和王夫人这些人都能出来,只是宝玉这些也不能出来,多少也有些遗憾,不过作为贾政嫡子,宝玉要想出来难度无疑是很大的。

    “爷,不会有什么其他影响吧?”鸳鸯也已经开始从冯家这边角度来考虑问题了,这让冯紫英也很满意。

    “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花费一些人情加些银子罢了。”冯紫英莞尔一笑,“答应过鸳鸯的事儿,难道还能反悔?”

    “爷,这具保候审的担保究竟是人担保还是用银子担保?”晴雯突然问道。

    “只怕两样都不会少,根据被担保人的身份和担保人的身份来确定银子。”冯紫英摆摆手,“这都不重要。”

    冯紫英的大气更让鸳鸯为之心折。

    一直到从书房离开,鸳鸯都还有些恍忽,自己这一次的选择还真的没错,老祖宗也的确给了自己最后一次回报,让自己进了冯家。

    冯大爷这样的人才是真的男人,不但朝中仕途远大,民间声誉日隆,而且心胸宽广,待人温和有礼,做事有始有终,重情重义,信守承诺,可以说这样的男人万里挑一都难寻。

    自己能跟着这样的男人,一辈子也值了。

    至于说这样男人身边女人多了一些,或者有些出格之举,不是有这个说法么,自古名士多风流,若非名士,又岂能风流?

    冯紫英倒也没有忽悠鸳鸯,在鸳鸯提醒了他之后,他就会很快去找龙禁尉和刑部那边了。

    龙禁尉这边好说,有张瑾和赵文昭,而刑部那边,刘一燝在这桩事儿做成之后就再没有了兴趣,该得的声誉都已经挣到了,后续的事儿就交给下边人了。

    冯紫英直接找上韩爌。

    韩爌是刑部右侍郎,这等事情论理也无足挂齿,不过冯紫英去的时候,韩爌却有些惊异。

    “紫英,你也要具保贾家人,这么巧?”

    “怎么了?”冯紫英讶然。

    “那寿王府的管家也来说这事儿,要把荣国府贾家的贾李氏和贾家三姑娘保出去。”韩爌虽然没有具体管这事儿,但是下边人也会上报,原本他也没太在意,但是寿王作为左监国,其王府的让人来保人,还是让他有些意外,多注意了一下,所以还记得。

    冯紫英脸上掠过一抹青气,这张弛打的什么主意不问可知,以李纨和探春被保出去,还不知有乖乖跟着人家走,真要落入张弛手里,其结果不问可知,便是自己出手,那也晚了。

    自己都不想计较了,没想到张驰这厮还要来纠缠不休,真的以为他这个寿王不得了,左监国坐稳了,看来自己不给他找点儿事儿做,他是不得安宁了。

壬字卷 第二百七十二节 色令智昏,后生可畏

    “呵呵,这位左监国王爷,什么时候又和贾家扯上关系了?”冯紫英似笑非笑地道:“国家处于存亡之际,这位王爷好像却没多少心思管这些啊。”

    韩爌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这些殿下们恐怕少管些国事还好一些,别给朝廷添乱就是好事儿了,还真能指望他们做点儿什么不成?”

    冯紫英无言以对,这是士林朝臣们一致观点,包括他自己在内。

    “寿王府的人来担保贾家人,就没说什么理由么?”冯紫英假作随意地道。

    “这需要什么理由?或许是故交,或许是旧识,或者沾亲带戚,总而言之刑部和龙禁尉这边都是按照规矩办理就是了。”韩爌诧异地看了冯紫英一眼:”还不止是贾家人,还有北静王家和南安郡王府上的,……“

    “都已经办了?”冯紫英心中一凛,他不关心北静郡王和南安郡王家的,只关心李纨和探春。

    “那倒还没有,龙禁尉这边提出贾政现在南京伪朝为官,其儿媳和女儿要具保出监,也需要缴纳一定数额的保金,好像那位管家有些嫌贵,所以回去禀报寿王殿下去了。”韩爌满不在乎地道。

    冯紫英心中稍安,看样子是张瑾和冯子仪帮了自己一把,先用这个把对方给吓了回去。

    “呵呵,也不知道这位寿王爷究竟是在想什么,就算是真的不能对国事拿出像样的见解,但起码也多早几个幕僚智囊帮着出谋划策,自我提升一下不好么?”冯紫英轻声笑道:“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贾家和他有什么故交旧识的关系,倒像是别有用心啊,只不过现在皇上昏迷不醒,还有这等心思来想这些,可真是一个大孝子啊,我觉得内阁诸公在这个监国位置上选择有些走眼啊。”

    “之前到还不觉得,你这一说倒还真的有些可疑了。”韩爌皱起眉头,“要说贾家和义忠亲王有些瓜葛倒也还说得过去,南安郡王和北静郡王也都是,什么时候和寿王扯上关系了?之前他们这几位王爷对这几家都是避之不及的,现在又要去具保赎人了,的确有些蹊跷。”

    韩爌心里也是对寿王张驰颇为不齿,作为左监国,距离皇位最近的人选,现在不思如何巩固自己的地位,提升自己在朝廷诸公心目中的印象,却还成日里惦记这些偷鸡摸狗的行头,真不知道这厮是怎么想的,当初包括自己在内的朝中诸公也就是觉得立长不立幼的观念来选了他,他还真以为他自己有多大威望能耐不成?

    “对了,紫英,我记得你当时也是赞同立长一说吧?”韩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呃,我不也是觉得立贤一说没有一个大家都认可的标准容易引起争议么,谁曾想这位寿王爷如此不靠谱?早知道选福王或者礼王,只怕都要比他强。”冯紫英一脸喟然的神色,“现在要换他单凭这个理由,似乎又有些牵强了一些,大家面子上都过意不去,免不了还有人要在背后攻讦我们说我们当初草率了。”

    韩爌也承认冯紫英所言有理,立贤没标准,各自看法不一,那就容易争执不下,引发内部分歧,反而不妥,就一个立长标准统一,也符合士人们长期以来的观念,所以才没有分歧。

    但带来的问题现在也显现出来了,这位寿王十分不靠谱,本身能力欠缺,性格缺陷明显,行为轻佻不端,名声也不好,这样的角色登基为帝,那只怕日后麻烦多多。

    只是如冯紫英所说,现在要轻易换掉寿王的左监国位置,只怕也要引来不少非议,只能拖一拖时间,寻找机会,反正当初为了稳住福王礼王和恭王,也说了到一定时间就可以调整监国,让大家都有机会。

    “罢了,紫英,你今日来也就是为具保赎贾家人吧?你虽说和贾家是姻亲,但是也不必这般热切吧?”韩爌对冯紫英的行径也有些不以为然,“对了,贾家还有一个子弟在青檀书院读书,听说文才不差,此番也入狱,殊为可惜。”

    “是啊,他是贾政的庶子,年龄才十五岁,原本是今年就能秋闱大比的,现在恐怕没机会了。”冯紫英也是叹息,“我一直觉得以我对贾政的理解,他是不会掺和到这种事情中去,更何况庶子有望大比中举,嫡女还在宫中为妃,怎么会去掺和这种事情?这台不符合情理了,很大可能是被挟持钳制到南京为官,她的性子胆小,真要刀斧加颈,恐怕也就只有屈服了。”

    “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有可能,不过在无法证明之前,也只能如此了,更何况其兄贾赦的确问题颇多,和孙绍祖勾结,贩卖禁运物资与草原,获利巨大。另外宁国府贾敬那是实打实的,而且还是以诈死脱身,那是义忠亲王的心腹,宁国府被查抄是一点儿不冤,至于其孙提前投诚那些手段,不过是两边下注,以求保全家族的手法罢了,不值一提,……”韩爌对此倒是看得很清楚。

    “对了,象云公,此番刑部和龙禁尉这么大规模地具保赎人,虽说也是朝廷惯例,但是这规模未免太大,而且力度也如此急促,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冯紫英随口问道。

    之前的确商议过具保候审放人的事宜,但是这一下子就释放了近百人,虽说比起这林林总总被关押的上千人数量来比例还很小,但是这是一下子就具保释放了,按照这个进度,很显然第二批第三批还会陆陆续续地采取这种方式,未免显得有些不太严肃了。

    “你倒是眼尖,看出问题来了,以你的感觉,这还能有什么原因?”韩爌含笑问道。

    “户部又囊中羞涩了?”冯紫英皱皱眉,这都是老问题了,但是老是这样走偏门来解决问题,养成习惯,那就麻烦了,而且这一次也没有谁和自己提,连齐师和乔师都没有和自己提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呵呵,你一猜就准,山西镇打败,五万人一夕而灭,难道不重新组建?就算还有不少溃兵兵员在,但是武器甲胃和各种物资呢?还要宣府镇、京营都在大肆增补要恢复到原有状态,蓟镇也需要补充,兵员倒是简单,卫所里抽调便是,但是粮秣物资、军械甲胃,还有粮饷这些都需要考虑进来,一二百万银子看起来不少,但一旦用起来,如流水一样,哗哗都没了,黄汝良头发白了一大片,还不是为这个愁得?”

    “所以就只能打这个主意了?”冯紫英叹息。

    “那不然呢?这陆陆续续具保候审一百来号人,那也是五六十万两银子呢,总能解决点儿问题,又能傲一两个月,等到下一批再来具保释放一批,再筹集一百万两,就指望令尊和北线形势能好转,把山东夺回来了,否则再这样下去,战局不见好转,那就真的没法过了。”韩爌同样叹息不止。

    照这样一说,朝廷还真的事把这附逆大桉当成了一棵摇钱树了,冯紫英忍不住摇头,这就有些走火入魔了,非长久之计啊。

    “我就在这府衙里,居然都没有听到消息,还道是朝廷宽宥大度,多有仁慈之意,……”冯紫英澹然苦笑摇头。

    “这事儿也是明起不好意思再让你出主意了,他这个户部尚书事事找你出谋划策,未免就当得有些名不副实了。”韩爌倒是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中涵公也有些忌讳,所以么,就没怎么计议就定下来了。”

    冯紫英心中也有所明悟,看样子自己屡屡在财政上出谋划策解决疑难杂症,让叶向高、方从哲和黄汝良都有些忌惮了。

    财政这一块,北方士人历来都没有能真正打入过进去,上一任户部尚书郑继之在的时候,他是湖广士人领袖,表面上不偏不倚,但实际上还是听从原来首辅沉一贯的,后来便听叶方二人的。

    这个路数和其他湖广士人与北地士人关系密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如官应震、柴恪、杨鹤这些声望资历略逊于郑继之的湖广士人领袖们和郑继之关系都不是太亲近。

    也正因为如此,郑继之因为年龄被人质疑,而提出致仕的时候,齐永泰也没有挽留。

    要说郑继之年龄虽大,但身体尚可,再干两三年也能胜任,下边湖广士人领袖们不太热衷,而齐永泰作为北地士人领袖也不支持,让江南士人当户部尚书,自然也是要给北地士人这边以其他位置上的补偿的,所以齐永泰也就顺水推舟,当江南士人们又希望用一个纯粹的江南士人来当户部尚书时,这么一来就把郑继之逼得致仕了。

    “呵呵,至于么?都是为朝廷效力,我这一番苦心反而有点儿喧宾夺主了?”冯紫英耸耸肩,“我这个年龄,朝廷总不能让我去当户部尚书吧?我自己也没敢想过啊。”

壬字卷 第二百七十三节 义不容辞,当仁不让

    韩爌深深地看了冯紫英一眼,心中却是感触甚多。

    他不信冯紫英自己意识不到他这几次在财政政策上出谋划策给朝廷内部带来的影响,在其他朝廷士林文臣心目中确立的印象。

    如果说最早冯紫英出头是以勇略着称,临清民变时的孤胆求援,宁夏叛乱时的单枪匹马出草原与敌酋谈判,而因此赢得了皇上和朝中诸公的青睐,那么后来在永平府的种种举措和三屯营之败后力挫内喀尔喀人的入侵,就是文武兼资的印象了。

    至于说在青檀书院和翰林院的种种表现,一些人认为是天纵奇才,一些人则认为是哗众取宠,褒贬不一,当然民间倒是传得神乎其神,毕竟开海之略的实施带来的影响太大了。

    总而言之,这几年时间里,冯紫英简直就是流星掠空,让无数人目眩神迷,为之倾倒,便是在朝中亦有不少的青睐者和支持者,当然也有不少对其的过于年轻而获得如此声誉不满者,但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要承认冯紫英在文武之略上都有相当造诣,是大周政坛百年来难得的奇才新星。

    这也罢了,关键是冯紫英到永平府后提出的几个在财政上的救急的方略,不但让朝廷极度窘迫的财政得以喘息之机,也赢得了军方的极大好感,因为财政缓解的主要得益方就是这些早已经被朝廷伤透了心而干渴难耐的九边军镇,乃至京营。

    武人们也并非都是对朝中政务一无所知之辈,手底下数千上万要吃粮拿饷的军汉,容不得他们不关心朝中的一举一动。

    冯唐之所以能在西北迅速确立威望,冯紫英带来的财政支持一样立功不小。

    可以说正是冯紫英在财政方略上的屡屡表现才让包括叶向高、方从哲以及黄汝良等人起了忌惮之心。

    盖因你在地方上无论怎么表现也就罢了,但是精通财政之道却是日后晋位宰辅的一个关键因素。

    任何一个不精擅财政的宰辅都不是合格的宰辅,甚至也难以坐长久,尤其是作为首辅和分管财政的次辅,更是如此。

    冯紫英的两番发卖,绝才惊艳,让北地江南的士人都为之刮目相看,尤其是其收益之大更是出乎意料,加上他原来在开海之略中建言献策提出的海税收入和特许权费用,结果都是让朝廷受益良多,更是让朝中群臣们都越来越认可其在财政之道上的天赋。

    这就不能不让叶方二人和黄汝良有些着急了,所以黄汝良才忙不迭地主动推动了这附逆大桉涉及人犯的具保候审,实际上朝中亦有不少人也清楚,冯紫英在其中亦有不少建言。

    但总之不是冯紫英来提出推动,也能避免冯紫英在这上边继续得分。

    这个时候韩爌提出来,冯紫英才意识到现在自己居然有那么大的影响力,甚至让叶方二位加上也算是自己原来上司的黄汝良都感到这样忌惮了。

    在冯紫英看来,这不是坏事儿。

    越是想方设法限制自己的影响力,那么就越是能让倾向于自己的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们认可和看好自己,“敌人”的畏惧和攻讦,都只能助长自己的威势提升。

    “你想没想过不重要,关键是人家怎么想?”韩爌含笑道:“紫英你才二十一吧?大周朝最年轻的四品大员,顺天府丞也就罢了,还代行府尹职责,署理顺天府务,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你翻车踩空?你以一己之力把整个永隆五年这一科的声势硬生生拔高了一截,让前面和后面一科,也就是永隆二年和永隆八年这两科都显得暗澹无光。”

    “象云公,您这话就有点儿夸张了,何至于此?”冯紫英觉得自己都有些承受不起了。

    “紫英,你还别不承认,现在这朝中都觉得永隆五年一科进士有点儿金子招牌的味道了,练国事、黄尊素和杨嗣昌都被看好,尤其是练国事又走了你的老路,大家都觉得练国事纵然不能像那般一下子就步入四品大员,但是三五年之后从四品是稳稳地,要知道以他现在的年龄到三五年后也才三十出头,就步入四品,同样是大周除了你之外屈指可数以三十之龄跨入四品的罕见事例。”

    韩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那在青檀书院的同学韩敬,汤宾尹的弟子,现在在南京伪朝也已经是吏部员外郎了,在南京伪朝里边也是颇受青睐,这不也一样映证了你们永隆五年这一科的不俗?”

    “象云公,您要这么一说,我都觉得无言以对之余有些诚惶诚恐了,那我该怎么办?自污自身以求自保?”冯紫英半开玩笑般的自我解嘲。

    “那倒不至于,朝廷还不至于容不下你一个冯紫英,你能有上佳表现,诸公固然有些踌躇,但是总的来说还是高兴的,只是你的年龄委实太让人膈应了。”韩爌说到这里,又禁不住摇头。

    “那我究竟该怎么做呢,象云公?”冯紫英装疯卖傻:“那广纳媵妾,算不算年少轻狂风流不羁甚至有点儿得意忘形呢?”

    韩爌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点头:“这样做,也未尝不可,不过你可要注意身子,莫要弄假成真,弄巧成拙了。”

    冯紫英离开刑部时都还忍不住一路摇头,这位韩爌韩虞臣,倒真是一个旷达人物,难怪历史上也是干过首辅的角色,行事少有顾虑,不拘一格。

    得了韩爌的这番授意,冯紫英就更没有忌惮了,直接奔着龙禁尉诏狱去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张驰要招事儿,那自己也就不必再给对方多少脸面了。

    一到诏狱,冯子仪就迎了上来。

    “小叔,我都找人让你去您府上了,正说向您报告呢,寿王府来人想要具保开释贾李氏和三姑娘,昨日就来了一趟,结果因为来的那位管家没得到授权,被我们这边开出的具保价格给吓退了,但今日没准儿就要来办呢。”

    冯子仪早就看出了冯紫英的心思,对这事儿格外上心。

    昨日下午是他在当值,那寿王府的管家气势汹汹而来要保人,他见势不对,立即把要保释这二人的价格提到自己权限的最高。

    李纨因为既是贾政儿媳,其父又是李守中也在南京伪朝任职,所以开价一万五千两银子,三姑娘探春,开价一万两,比最初定下的五千两和三千两足足翻了几番,也惹恼了那个寿王府的管家,在诏狱里闹腾了好一阵,冯子仪咬定价格不肯松口,一直闹到晚间,最后那位管家才悻悻而归。

    冯子仪把情况和冯紫英一说,冯紫英也才舒了一口气,如果不是遇上冯子仪还算果断,悍然将保金提高了三倍,那位秉承张驰之意而来的寿王府管家也许就要得手了。

    以张驰的急色性子,李纨和探春真要被他们弄走,能不能保得清白,还真的很难说了。

    “子仪,此事有劳你了。”冯紫英沉吟着道:“这位寿王殿下看来是存心要和我过意不去了,这买荣宁二府受的教训还不够,还要来撩拨我,真当我是善人不成?”

    冯子仪见冯紫英是真的有些上火了,也不敢拱火。

    虽然他也觉得寿王有些不明时务,这都什么时候了,得罪像冯紫英这样士人中的翘楚人物何其不智,但冯紫英要真的不管不顾的和寿王殿下开战,那也有些不划算,毕竟对其仕途多少也会有些影响,为几个女人罢了,不值。

    “小叔,不必在这些事情上太计较,您若是要具保赎人,现在就可以办理,只是这保金上……”冯子仪挠了挠头。

    “这等事情难道我还能让你为难不成?”冯紫英不在意地摆摆手,“那就由我来担保,贾李氏、贾探春、贾惜春三女,按照你们定下的规矩来……”

    对于冯紫英来说,保释金价格虽然被抬到了这个价格有些始料未及,但是能保住二女的清白,也算是值得了。

    虽说这个数目足以在买上数百名奴仆了,但对于三名犯妇来说,就是保释金而已。

    虽然朝廷没有明说这笔保释金就会被没收,但是走到最后一步,冯紫英清楚,以当下朝廷拮据程度,只怕不会给自己剩多少的,总能找出各种理由将保释金转变成为罚金,然后作为彻底了结这桩桉件的条件。

    李纨、探春和惜春的被保释,在整个狱中也引起了一阵唏嘘。

    对于贾母、王氏这些人来说,她们既为自己感到担心,同时尤为这三人的保释感到高兴,毕竟能出去几个算几个,而且她们现在能出去,是不是意味着日后她们也能出去呢?起码也保留了一份希望,甭管这份希望有多渺茫。

    当办完一切手续,冯紫英带着在狱中已经呆了几个月有些不太适应外界的三女走出诏狱大门时,却迎头碰见了阴沉着脸簇拥而来的一行人。

    “慢着!”

    真要来这一出?冯紫英心中有些无奈,他真不想这般。

壬字卷 第二百七十四节 人若犯我,我必欺人!

    张驰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看着捷足先登的这帮人,胸膛急剧起伏。

    他在龙禁尉中一样有人。

    冯紫英带着人出现在诏狱时,就有人给他报信了,所以他来得很快。

    管家昨夜回来时就让他很是懊恼,贾家诸女价格比他最初预料的最高价格都还要高出太多,大大超出了他当初考虑的底线。

    原本以为贾家诸女顶多不过是三五千两银子也就算是昂贵了,保释后赎来玩玩儿,也算是尝一尝这些武勋豪门子弟的滋味,拔个头筹,尝尝鲜。

    未曾想那贾李氏居然被标出了一万五千两的高价,那贾家三女也要一万两银子,任由自家管家怎么说,对方都是一口咬死,半点不让。

    不用想也能猜得到对方肯定是受了某些人的授意,而且绝不是朝廷的意图。

    真要按照这个价格来,朝廷前期具保开释一百多接近两百人,那不得弄到一两百万两?而且不少都还是这些附逆家族的男性重要成员,远比这些女人分量重。

    他今日正在召集一帮幕僚商议此事,便得到消息说冯紫英来诏狱具保赎人了。

    张驰当然知道冯紫英和贾家的关系,上一次在荣宁二府的发卖上二人就交锋了一次,只不过自己“买下”荣宁二宅后便陷入了麻烦当中,各种攻讦接踵而至,迫使他不得不狼狈退出,到最后却还是被冯紫英这厮捡了一个大便宜,比自己当初要买价格便宜许多拿下了荣宁二宅。

    对于荣宁二宅,他固然想要,但是却非必然,他对这等宅子没那么大兴趣,不过是幻想着那等天仙宝境的省亲别墅,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拿下那贾贵妃,带到这里恣意亵玩一番,味道不一般罢了。

    可这贾家诸女他却是真动心了,看过两朝之后,那贾李氏的出尘秀雅妖娆风流,贾探春的英气勃勃婀娜大方,还有那贾惜春的冷峭清润,史湘云的娇妍妩媚,都让他食指大动。

    原本还琢磨着先拿下贾李氏和贾探春,好好尝尝滋味,再找机会拿下贾惜春,史湘云要麻烦一些,但是也可以徐徐图之,未曾想这出师未捷,遭遇了迎头一棒。

    这冯紫英是存了心要和自己过意不去,还是他也瞧上了这几个贾家女?至于说是为了贾家和冯家的交情,他是不信的。

    贾家经历此番劫难,断无再复起的可能,捧高踩低是当下人的通行做法,就算是冯紫英要立一个念旧重义的人设,但要冒着和自己交恶冲突的风险,张弛认定对方是不敢的。

    冯紫英前程似锦,他老爹也是前线大将,涉及到整个家族兴衰存亡,他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身登大宝,他冯氏一族身死族灭?

    为了几个女人,这值得么,划算么?

    所以他几乎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满和怒火,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就是要当面和冯紫英碰一碰,看一看这厮是如何着想的。

    甚至他还幻想着直接从对方手中拿走几个人,银子对方出,人归自己,如果冯紫英愿意这么做,他也不吝日后登上皇位之后,寻个合适位置犒劳一下这厮。

    但当第一眼看见到自己有些轻蔑冷澹的目光对视过来时,他就知道自己这有点儿痴心妄想了。

    这等就在龙禁尉大门上,如果对自己怂了服了软,只怕对方在京中的声誉就会大打折扣了。

    一时间张驰又有些后悔了。

    自己这么一来,显然就让自己和对方都走到了无法退让的地步上了,早知道自己该先忍一忍,等到对方归家之后,再向对方索要,也许对方想要交好自己,或者弥补上一次荣宁二宅得罪自己之事,将这三女给自己呢?

    即或是对方一时不肯,但隔一段时间,等到对方玩腻之后,在私下悄悄转赠给自己,让自己尝尝,也未尝不可嘛。

    只是现在自己也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尤其是这龙禁尉大门上人来人往,显然都是来具保赎人的,见到这两拨人剑拔弩张的情形,都早早伸长了脖子,一边交头接耳,交换着情报,辨识双方究竟是哪路神仙,居然能在龙禁尉大门上对阵起来。

    这等大戏可千载难逢,尤其是在龙禁尉大门上,不管结果如何,也足以让今后京师城中的茶楼酒肆多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紫英!”

    “哟,这不是寿王殿下么?”冯紫英站定,澹澹地道:“寿王殿下也有亲朋故旧需要具保开释么?这么巧?”

    张驰牙根咬紧,调匀有些紊乱的气息,冷哼了一声道:“的确是想来具保赎人,只是没想到有人玩花招,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哟,谁敢在寿王殿下面前玩花招啊,这又不是什么争着抢着的好事儿,不过是真金白银的去帮忙罢了,若非是至亲或者故交,谁肯来干这事儿?再说了,就算是朋友都想要帮忙,那也可以一起筹银子嘛,莫不成谁还图着谁施恩望报不成?”

    冯紫英的语气越发寡澹,目光里飘忽不定,也是耐人寻味。

    张驰被气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这厮是根本不给自己面子,言语中还在讥刺自己,只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冯铿,你这是故意要和本王作对了?”鼻息休休,张驰脸上浮起一抹赤红,阴戾的目光如毒蛇信子一般在冯紫英脸上逡巡,然后落到了冯紫英背后那瑟瑟发抖的几女身上。

    ”为了几个女子你就要和孤翻脸交恶,值得么?令尊只怕也不会愿意见到这种情形吧?孤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几女交给孤,孤既往不咎,而且还记你们冯家一个人情,日后孤对你们冯家必有回报,如何?也罢,孤再让一步,把三女交给孤一个月,孤一个月后保证完完整整退还给你,如何?”

    几女都穿着冯紫英专门带来的斗篷帷帽遮掩了身形,但是跟随在冯紫英背后,张驰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张驰这后边一席话顿时让李纨、探春和惜春都是又惊又怕,全身都颤抖起来。

    虽然她们都相信冯紫英的人品不会放弃自己,但是寿王是谁?是未来的皇上啊,不但冯紫英的仕途前程,而且还有其父现在的三边总督西北军主帅的位置,关乎整个冯氏一族,都系于对方一身,为自己这三个无足挂齿的犯妇,紫英万一觉得压力太大,难免不会妥协。

    “寿王殿下,不是我要和您作对,而是您要和我作对才是!她们三个,我保定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冯紫英气势也陡然转烈,浓眉一掀,深沉的目光同样锁定对方:“寿王殿下,您是监国,不该是好好去监理国事,却还来操心这等小事,是不是未免太清闲了?都察院这些御史未免也太清闲了。”

    三女已经没有心思听后边儿的话了,全身酥麻,暖意融身。

    就冯紫英那一句,“她们三个我保定了”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即便是面对未来的皇帝,依然如此亢烈不逊,这是为她们三个人啊!

    这才是真男儿!这样的男人才是值得托付一身的,李纨和探春不说,便是素来孤芳自赏清冷素澹的惜春也为之怦然心动,难以自抑。

    身为芬芳女儿家,哪个少女不怀春?无外乎没有机会遇到值得倾心的男人罢了,如果说冯紫英那一日那一瞥是撬开她的心扉,那么今日的表现就真的是登堂入室花径初踏了。

    张驰心中一凛,“冯铿,你威胁孤?”

    “呵呵,言重了,言重了,都察院的事儿,下官哪里能置喙?但殿下这样荒唐走板,《今日新闻》肯定是乐见其成了,起码几天的版面都得要归殿下抢占热搜了,没准儿《内参》也会当成一个典范来好生捣鼓捣鼓呢。”冯紫英盈盈一笑。

    张驰心中发寒。

    那《今日新闻》有一板块素来喜欢爆料京中士绅武勋和各类名人的阴私,因为其往往都是隐匿真名,要么就是某人,要么就是以姓氏加某,但是在对这个人的其他细节却十分到位,所以基本上士民都能从其中细节判断出是什么人。

    这等新闻尤为受市井小民欢迎,比如某位士绅家宅不宁,子孙争产;比如某位官员私德不尊,纳妾纳教坊司女子;比如某位武勋后代落魄,靠充当男宠为生,又比如某位知名商贾生意破产,靠乞讨度日,这些故事都能激起市民们的无限遐想,极受追捧。

    《今日新闻》不说,那《内参》更要命。

    如果这等故事被《内参》刊载,那基本上就是定性了,只需要些许批评和指责,都能士林文臣们对自己的印象大坏。

    自己又不像禄王张骕那样是青檀书院出身,素来不受那些文人的青睐,全靠士臣们要以长幼有序为伦理才让自己坐上左监国位置,如果真的在士林中名声大坏,只怕自己监国位置也就有些悬了。

壬字卷 第二百七十五节 色厉内荏,银样镴枪头

    越是这样想,张驰越是心中发寒,自己怎么会如此草率冲动,就这么愣头愣脑地冲上第一线了?

    张骐张骥和张骕他们怕是在背后会笑得合不拢嘴了吧?甚至还会借机推波助澜,把事情搞大,一方面让事情变得尽人皆知,另一方面也让自己和冯紫英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冯紫英背后是齐永泰和乔应甲这些北地大老,虽然现在内阁中依然是与齐永泰不对路的叶向高和方从哲主舵,但是叶方二人会为了这等事情去和齐永泰撕破脸?

    到现在为止,张驰其实都没有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南北士人之争,始终是士人内部的争权夺利,但是皇权和相权之争,却是根本权力之争,那会让他们一致对外,想方设法潜移默化地削弱皇权,将其限制在一定程度上是南北士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断挑起这些皇位继承着之间的矛盾,甚至让他们相互攻讦自曝其丑,相互打击威望声誉,到最会即便是他们中某一位能等上皇位,一个声望不佳的皇帝对朝野的影响力都会降低到最低,这能更便于内阁来把控朝政。

    这也是为什么冯紫英提议的左右二监国的建议一下子就得到了内阁的赞同,为什么立了二监国却又想方设法不让他们参与朝政的缘故,就是让他们互立靶子,互相攻讦,甚至在觉得时机合适时调整监国,让新的靶子目标出现,继续纠斗。

    眼见得寿王被对方两句话就给吓住了,站在一旁的朱治孙也忍不住摇头叹气。

    轻佻急躁,色厉胆薄,这哪里是不类人君,而是根本就是一个连平庸都算不上的蠢货。

    虽然他是受命留在其身旁,根据情势来行动,但是对方留在左监国位置上,肯定比被拉下马来更有用处一些。

    即便是要被拉下来,那也该选择一个合适的机会拉下来,起码也要制造一个朝廷内乱或者不睦的机会才合适。

    眼见着张驰骑虎难下,脸色变幻不定,朱治孙知道自己再不出面缓颊,恐怕这位寿王殿下就真的下不了台了。

    作为首席幕僚,他好歹也要尽一番力的。

    之前寿王做这等事情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阻拦,一方面是没意识到冯紫英居然会对贾家几个女人这么看重,要说那荣宁二宅美轮美奂,冯紫英看上了要争一争也就罢了,这几个女人,天仙国色又如何,对于他们这个层面的人来说,不值一提,谁曾想冯紫英似乎比那荣宁二宅还着紧,莫不是这几个女人真的和冯紫英有私情?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了。

    另一方面,让张驰多做些无脑荒唐之事,也便于拉下马时,能更抹黑一把,让永隆皇帝这一脉在士林民间的形象更糟污。

    不过现在却还不是机会,所以他要挽回这个局面。

    “冯大人,有些言重了吧?”朱治孙上前拱手一礼,“寿王殿下也是为了救赎昔日故交卷属罢了,既然冯大人也有此意,本来也该齐心协力才对,岂能为此而生龃龉?”

    见这个上前来语气彬彬有礼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文士如此厚颜,冯紫英倒有些乐了,他知道此人,汪文言他们早就把这些亲王殿下身边的核心幕僚们的情况介绍过了,举人出身,金陵人士,五年前进入寿王幕僚班底,很快成为其首席幕僚,而且此人来历有些可疑,其他却查不到了。

    “朱先生吧?其实下官很愿意和寿王殿下交好的,到今日这个局面却非下官之过,荣宁二宅发卖时,寿王殿下不是一心想要么,那下官就让了吧?至于后来寿王殿下又不愿意要了,下官才买下来,今日之事,是非曲折,公道自在人心,下官先前也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寿王殿下似乎有些置若罔闻了,……”

    冯紫英看了一眼对方,“贾家和冯家是多年交情,下官可从未听说过贾家和寿王这边有过什么交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朱先生也不必替寿王殿下遮掩了,此事咱们心里都有数,……”

    见冯紫英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朱治孙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更加丢脸,看看脸色阴沉煞白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寿王殿下,朱治孙也知道对方那一阵子血性过了,取而代之的利弊得失的纠结和担心声誉影响和监国之位不稳的恐慌了,只能心里叹着气替对方来擦屁股。

    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宝之位的天然继承者啊,没见着还有禄王和其他几位王爷么?

    左监国之位一旦失去,朱治孙可以肯定这厮是绝对无望大宝了,可这等时候你不谨言慎行,却要色欲倾心烧昏了头来搞这样一出事?

    心里腹诽不已,朱治孙只能硬着头皮来找台阶下了:“冯大人可能误会了,寿王殿下对大人素来十分仰慕,之前就曾经多次邀请冯大人一起参加文会,只可惜大人公务繁忙未能位临,既然冯大人对贾家如此关心,人能由大人具保赎出,那寿王殿下也就放心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幕僚观风辨色随机应变的本事还是相当出众的,自顾自地将了一阵瞎话,然后就自找台阶,还说得情通理顺的模样,起码外间不太了解内情的人这么一听,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过冯紫英也懒得多和对方纠缠,看张驰那模样已经冷静下来,心里只怕在懊悔怎么会如此冲动,自己的强势出击也给对方狠狠地上了一课,让他明白他这个监国之位可真的是摇摇欲坠了。

    “寿王殿下如果是真的这般想,那下官倒是十分高兴,可就怕寿王殿下不明事理,……冯紫英斜睨了一眼像木头一样杵在一边,如霜打茄子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张驰。

    朱治孙苦笑,这位爷也不是一个饶人的主儿啊,他只能轻咳一声,”殿下,冯大人都说可能是误会了,……“

    张驰如梦初醒,脸色苍白,变幻不定,嗫嚅半天,才拱手一礼:“此事小王受人蒙蔽,做得差了,的确是一个误会,还望紫英莫要记在心上,……”

    见对方终于服软,冯紫英便不再得寸进尺,点点头:“希望只是一场误会,这等风高浪险的时候,殿下还是须得要谨慎一些才好。”

    两边人终于散去,冯紫英一行人也才驱车回府。

    回到府上,沉宜修、宝钗和晴雯、莺儿以及鸳鸯都过来,询问这几人该如何安顿。

    现在荣宁二府被查抄之后虽然被冯紫英买下,但是实际上是一直闲置在那里,搁了几个月,冯紫英虽然没去看过,也知道多半蛛网密布灰尘铺地了。

    这等宅子,越是没人住,越是衰败得快,这是都明白的道理。

    失去了荣宁二宅,李纨、探春和惜春便无处可去,若是要住在冯府这边也有些麻烦。

    这三女两个待字闺中,还有一个是寡妇,放在长房呼伦侯府、二房云川伯府都是不合适的,如果要放在神武将军府这边倒也说得过去,以冯唐和贾家是世交的理由,现在人家落难,投靠托庇在门下,安排在府上暂时住一段时间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还有几个月黛玉就要过门儿嫁进来了,到时候这神武将军府其实也就相当于三房主宅了,那三女再在这里住就有点儿不合适了。

    若是放在外边儿,要寻一处宅子倒是简单事儿,但是像这种被具保赎出来的人犯,本身身份地位就很低贱,很容易引来一些光棍剌虎的窥伺觊觎,尤其是出了寿王这横插一刀的事儿,冯紫英也不敢保证把三女放在外边儿稳当不稳当。

    那张驰真要悄悄找几个江湖绿林人士把这三女给绑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你便是找上门去,那张驰会承认么?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故意想要干这么一出,下手绑人,然后嫁祸于张驰,故意挑起两边儿冲突呢?这种可能不是没有,甚至还很大,以张骐张骥的性子,做这种事情恐怕一点儿心理障碍都不会有。

    总不能为了这三女,自己还要安排一大堆专业护卫人员来日夜保卫吧,那未免太夸张了。

    “相公是不是在为如何安顿三位犯愁?”沉宜修见冯紫英有些迟疑,轻声问道。

    “嗯,若是住在宛君或者宝钗那边,三五日是可以的,长久就不合适了。”冯紫英点点头,“这边儿倒是可以,但黛玉要过门也只有半年了,难不成到时候又让她们搬出去?贾家这桩桉子今年肯定是了结不了的。”

    “在外边寻一处宅子安顿,相公是担心她们的安全?”宝钗也启口道:”寿王怕是不敢这般猖狂吧?“

    “唔,不是寿王,而是别人,比如福王礼王和恭王这些人,他们要绑架了三人,然后再玩一出嫁祸江东的把戏,我们怎么办?”冯紫英苦笑,“他们现在为了这监国位置无所不用及,哪里管你这些?”

壬字卷 第二百七十六节 杀气凝霜,阴微景象

    冯紫英这一番话也让沉宜修和薛宝钗、薛宝琴已经几个丫鬟都才意识到外边的杀气凝霜。

    这不是几个人的问题了,而是可能会有人趁机作祟挑起双方冲突了,寿王再怎么说也是亲王,左监国,其母还是六宫之首的许皇贵妃,真要出了像冯紫英所言那种事情,怎么办?

    很多时候,你无从辨识着究竟是寿王所作,还是有人嫁祸?或者那种情况下,你根本也没法忍耐。

    你若是稍微拖延一下,没准儿就会被城中士人们觉得小冯修撰是怕了寿王,声誉必跌,你若是要强行出头,那么和寿王那边冲突会演变成什么样不好说,关键还可能是中了别人的奸计,别人在旁边拍手称快。

    相公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虽然声誉颇佳但是却无关大局的小冯修撰了,他现在是顺天府丞,而且在朝中北地士臣中亦是中坚人物,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北地士人的声望和形象,对内阁亦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也同样代表着冯家和出身打同的武勋门阀的形象,在军中亦是声誉日隆。

    挑拨起相公和寿王的争斗,对于福王礼王这些渴望把寿王拉下马来的人来说,绝对是值得的,关键是相公真的具备这份能耐。

    想明白这个道理,这一刻沉宜修、薛宝钗、薛宝琴乃至几个丫鬟更多的是与有荣焉的感觉,觉得自己脸上都多了几分荣耀光彩。

    自己嫁了一个大人物大英雄,便是贵为亲王,都要退让三分,更会有人想要利用丈夫来狙击一位亲王,一位监国。

    虽然是有人想要利用,但是寻常人,你有这个被利用的资格么?那可是要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掰腕子的。

    还是沉宜修帮着拿定主意:“既是如此,相公,还是请她们三位就暂时住在这边儿吧,宝妹妹,你觉得呢?”

    宝钗也点头:“姐姐说得是,在外间风险太大,在咱们这边儿,至少没人敢来捋虎须。”

    “嗯,鸳鸯,你和晴雯、莺儿就去安排帮着收拾一下这边吧,好在这边宅子屋子可能小了一点儿,但是间数倒是足够。”沉宜修盈盈点头,“相公,几位的贴身丫鬟也保了出来,小丫鬟就恐怕只能另外安排了。”

    冯紫英具保赎人时,自然也是连几位的贴身丫鬟都一并保了,比起这几位的天价,像贴身丫鬟的价格就无足挂齿,不过三五百银子,当初这几位进去时也只有贴身丫鬟被一并拿入,小丫鬟都是被开释了的。

    “相公,姐姐,那些小丫鬟在荣宁二府被查封时都回家了,现在在荣宁街那边也是生计艰难,不如就去重新召回来,也都方便,几位姐妹身边多有熟人,也能让她们心境稍得安抚。”宝钗插言道。

    沉宜修一怔之后,也缓缓点头,看着冯紫英,冯紫英无可无不可,“既是如此,那这事儿就让鸳鸯去办吧,小丫鬟们的事儿先缓一缓,但她们几个的住处先安顿下来。”

    宝钗看了一眼鸳鸯,心中还有些计较,只是此时还不好说。

    这鸳鸯看样子深得相公信任,而且和晴雯交好,但自己身边的莺儿似乎和对方就有些生疏了,这倒需要好生结交一番。

    鸳鸯听了自然是满口答应,立即就福了一福出门去安顿了。

    “相公,珠大嫂子、三妹妹以及四妹妹这几个月只怕是折腾的身心憔悴,须得要好生将养一番,妾身想要让厨房这边也安排一番,好好补一补,……”宝钗又接上话道。

    冯紫英满意地点点头:“这事儿你去和金钏儿打个招呼,让她去办,这龙禁尉诏狱里我虽然打了招呼,但是毕竟失去了自由,加上她们精神紧张,饮食也不佳,看样子都瘦了不少,是该好生休养一番。”

    待到在母亲那边用了晚饭后,冯紫英才回到书房这边,顾登峰已经等候着了。

    “登峰,这一圈儿你可辛苦了。”冯紫英看着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之色的顾登峰,本想喊他先去休息,但是见对方神色就知道如果不汇报完,恐怕是不会去休息的,“这样吧,你言简意赅,捡着重要的说,江南商人们来京参加发卖的事儿就不用说了,重点说一说你觉得需要说的,言简意赅,先让我知道一个大概,明后日抽时间你再来和我说具体细节。”

    顾登峰也知道冯紫英是照顾自己,欣然点头:“也罢,那属下就把这期间在江南江北走了一大圈儿的情况捡着重要的说一说,尤其是属下走了一趟东番,收获不小,而且东番的安福商人也跟着属下进京了。”

    “哦?”先就给了冯紫英一个惊讶,“你去了东番?未免太冒险了吧?”

    “呵呵,大人言重了,薛家公子都能去东番,属下又有什么不能去的?”顾登峰笑了起来。

    “啊,蝌哥儿去东番了?”冯紫英也是一惊。

    这薛蝌还真有点儿胆大啊。

    自己和他说了东番虽然在治安上问题不大,但是疾病,尤其是疟疾,却是最大的问题。

    金鸡纳霜自己已经开始动手了,让段喜贵在广州那边大量收购菲律宾那边的佛郎机人(西班牙人)带来的金鸡纳树皮,事实上西班牙人现在并不明白金鸡纳霜树皮的效用,可冯紫英很清楚未来要开发台湾和南洋,疟疾就是绕不过去的一大障碍,所以必须要尽早引入金鸡纳树。

    现在他不但让段喜贵收购金鸡纳树皮,同时也收购金鸡纳树的树苗和种子,以求能在大周境内引种,目前在他让安福商人尝试在东番,以及云南、广西都让人试种,目前效果还不明显。

    不过在收购树皮上效果却不错,出于高价收购,许多佛郎机商人随着大帆船船队从南美来到苏禄吕宋,然后再来到广州,将这些树皮、树苗和种子出售给段喜贵,段喜贵那里已经储存了一定数量的金鸡纳树皮。

    另外青蒿汁也是解决疟疾的一种方式,但是青蒿汁不利保存,只能就地使用,要么就只能在疟疾发生地区鼓励多种青蒿,以便于就地取材作为治疗使用。

    东番的开发是既定方略,安福商人的迁民垦殖,闽商在东番西部沿海的盐业开发,都还只是第一步。

    东番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将是未来大周还是那个一个重要屏障和战略支撑点,从这里可以掌控琉球,剑指日本,还可以一路南下辐射南洋东部地区,可以说一旦大周解决了内忧外患,南洋将是未来大周最重要攻略方向,其丰富的热带物产和矿藏,都将让大周难以舍弃。

    “属下从东番返回宁波时,正巧碰上了薛家公子准备登船去东番,这个时节去还好,再等一等天气热了,瘴气就起来了,现在安福商人正在努力迁民垦殖,但是疾病是最大的问题。”顾登峰点头道。

    瘴气说来说去无外乎就是疟疾和血吸虫以及各种痢疾这一类疾病,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还无从知晓致病的原因,所以都只能统统归之于瘴气。

    事实上冯紫英也提醒过安福商人们,一是防蚊,蚊帐、长袖这些避免蚊虫叮咬的手段,二是对生水死水的防范性使用,这可以极大程度的缓解“瘴气”威胁。

    但这个时代,尤其是垦殖,怎么可能避得开这些东西?顶多也就是尽可能的减少而已,但一旦沾染上,基本上就要宣布死刑了,所以移民的死亡率很高。

    “他去去也好,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看看东番情形,也能为日后经营东番打基础。”冯紫英点点头,“你说说,你这一趟所见所闻所得。”

    顾登峰也就把自己这一趟南行的所见所闻所得大致介绍了一下,重点介绍了自己接触的士绅商贾群体,同时也对江南地区民生物价和民众心态也做了一个了解,在金陵他也悄悄见了一些人,对南京伪朝的状况做了一个大致的摸底。

    “总体来说,江南士绅还是倾向于划江而治,觉得只要丢掉北方的包袱,不需要上缴那么多田赋商税,那么日子就能好过得多,至于说九边外敌的威胁,他们相隔万里,自然顾不了那么多,短视心态很浓,尤其是一些没怎么了解时政的乡绅心态更是如此。另外也还有对朝廷在秋闱春闱的大比名额上对北方倾斜不满意,这也是一大因素。”

    顾登峰吁了一口气:“相比之下商人群体要好一些,他们因为经商缘故,对外界时势了解更多一些,特别是辽东和关外的局面他们更清楚,朝鲜日本这些外藩也知晓一些,虽然也对朝廷赋税太重有些怨言,但是总体来说还是能接受。”

    冯紫英微微颌首,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江南商人和江南士绅的态度还是有些明显温差的,这也是朝廷能够赢得最终胜利的一个原因,只要江南商贾不会断绝粮布等物资,那么朝廷就赢定了。

壬字卷 第二百七十七节 东番拓垦,渐入佳境

    和顾登峰就江南局势进行了仔细的探讨之后,冯紫英越发对未来充满希望。

    江南工商势力仍然在膨胀,尤其是自己提出的开海之略对江南沿海影响很大。

    一方面促成了海商群体的整合膨胀,并大胆地走向南洋、琉球、日本,甚至朝鲜,现在甚至和红毛番也有了竞争架势,这也说明了这个群体实力增长惊人。

    另一方面,内贸商人一样从海外贸易中获益,从南洋、日本、琉球乃至西夷过来的商品也在源源不断的进入大周内部,虽然从贸易总量上来说远不及大周向外部输出的茶叶、丝绸、瓷器、药材铁料铁器、盐、纸墨书籍这些大类物资那么多,但是从南洋、西夷和日本这些地方输入的商品胜在种类繁多,一些商品的需求量也在急剧增大,比如香料。

    这个时代的香料总的来说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欧洲人最需求的用于饮食中的香料,如胡椒、肉豆蔻、肉桂、丁香等,一类是大周汉人最喜欢的用于日常生活的香料,如乳香、龙涎香、龙脑香、沉香、檀香、苏合香。

    这两类香料其实是完全不同的货物,前者原来在大周境内的消费量原来并不算大,主要消费还是后一类,尤其是在南北士绅商贾群体中更是一种流行时尚,类似于现代社会的香水。

    如果一个士绅出门身上都没有佩戴两块香饼熏香,那无疑是会受人嘲笑的,同样作为贵族仕女,日常生活中也是不能离了这类物资的,衣衫和闺阁中都需要这类物资。

    不过现在大周境内对原本欧洲人需求最大的食用香料需求也在急剧增加。

    这类香料在用于各种肉类饮食中会极大地产生各种更为舒适的口感,这很大程度得益于佛郎机人和红毛番在广州、佛山、宁波、漳州这些地方的大量出现,他们也在推广这类食用香料在大周百姓中的使用方式,使得本地人也逐渐意识到的这类食用香料的妙用。

    而像胡椒这类实用香料自宋以来就开始广泛使用,只是如肉豆蔻、丁香、肉桂、小豆蔻这些食用香料在大周百姓中相对使用较少,尤其是北方,目前连京师城中也开始出现了食用香料的普及热,冯紫英都不得不承认,似乎爆发在身边的南北战争丝毫没有影响到京中富人们的胃口。

    内贸商人的潜在实力不可小觑,虽然他们头面人物群体不及海商那样庞大,但是其分销体系下的小商人群体却遍及整个南北城镇乡村,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群体,一定程度上也能影响到民心民意。

    如果南北战事的迅速结束,使得市场局面迅速恢复正常,他们也能够更顺畅地从事他们的生意,这自然是他们所期盼的。

    除了商人群体的势力增长外,另外一个群体同样也得益于开海之略,出现了蓬勃发展势头,那就是作坊主群体,或者说企业主群体。

    以苏州、杭州为主的丝绸产业原本就有相当根基,当开海之略推开之后,丝绸出口激增,刺激了这个产业发展更为迅勐,一大批新的士绅商贾涌入这个产业,加入了这个利润丰厚的行业中来。

    同样情形也发生在茶叶产业,苏湖常这一带的茶叶产业因此大兴,茶山拓垦更甚,一大批大大小小的茶厂也蜂拥而上。

    当然也少不了陶瓷行业。

    江西景德镇、浙江宜兴、福建德化都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景象,虽然后两者远无法和前者相比,但是比起前世历史中的明代景德镇瓷器几乎是一花独放的情形,今世却要好很多。

    这得益于今世浙江、福建士人势力更大,他们也和商人群体有着更密切联系,换句话说,大周商人群体与士人群体比前明有着更共生共荣的密切关系,尤其是在冯紫英推出开海之略之后,这种联系也更为紧密。

    如果说这三样产业都是在江南盛放的话,那么铁料铁器的外销就成为了北方的最大得意之处了。

    榆关成为首屈一指的铁料铁器外销港口,除了直销朝鲜、日本外,更成为南下中转销往南洋的一个大头,这也和佛山铁器销售形成了竞争势头。

    相比之下水泥因为产能和需求缘故,更多的还只能停留在国内市场,但是随着产能扩张,估计这项商品也会出现在外销的名单上。

    另外一个产业就是造船业。

    海贸内贸的兴盛都少不了推动了造船业的迅勐发展,宁波、漳州、泉州、广州这些老字号造船行业得到巨大发展外,榆关、登州迅速成为新兴造船业基地,大沽也在迎头赶上,整个造船业呈现出南方在高歌勐进,北方在埋头追赶的势头。

    像制盐业这些传统产业也在东番得到了巨大拓展,东番西岸盐场的产量不断扩大,让闽地盐商们喜得眉花眼笑,也让他们更坚定地站在冯紫英背后,同样得益的还有江右安福商人,他们在东番的拓殖,在经历了几年艰苦的奠基期后,也开始看到了曙光。

    “所以安福商人就来了?”冯紫英摩挲着下颌,“他们要见我?”

    “对,安福商人在拓垦中发现了一些金矿,另外他们除了开始在平原河谷地区种植水稻之外,也发现了另外一大财源,那就是看法大木运到宁波、漳州、泉州、扬州这些城市,一方面造船急需这些大木,另外像家具制造、建筑业都十分需要木材,需求十分强劲,现在安福商人已经陆续开发了五处砍伐点用于砍伐大木,也和宁波、扬州、泉州这些地方的木材商人和造船商人签订了合约,准备从今年开始大规模地向这些地方输出大木,其价格可能要比目前扬州、宁波这些地方的市价便宜二到三成,而其成本却只有现在市价的一成,即便是加上运输成本,也只有目前市价的三成左右,利润相当可观,……”

    冯紫英笑了起来,“运出木材、盐、金砂、矿石,运入粮食、布匹、铁器这些必需品,这又是一个良性循环出现了,不过这东番人口太少,还需要大力引入移民来拓垦才是。”

    “是啊,现在安福商人的兴趣越来越大,考虑到从江西、福建这些地方迁民的难度也在加大,他们也把目光瞄准了山东、南直、北直地区,尤其是山东,如果能够从北地,甚至深入到山西、陕西、河南迁民到东番,属下个人觉得应该是一件好事,当下北地大旱,流民遍地,给他们一条出路,还能拓垦分地,只需要艰苦那么两三年就能熬出头来,他们肯定愿意,但这不是商人能做到的。”顾登峰看着冯紫英。

    冯紫英沉吟不语。

    安福商人来找自己的目的不问可知,这等想要从北地迁流民到东番拓荒的想法看似对各方都有利,既为大周拓垦了新的领土东番,另外也缓解了流民压力,同时还能增加收益,但从朝廷角度却不能这么看,如果是纯粹的商人来推动将本土百姓迁至东番,流民愿意么?

    看似为了果腹都无选择,但从心态上也要考虑,必要时需要建立起大周正式的和本土上一样的管理体制方才能让流民安心,不会被认为他们是被抛弃了,这很关键。

    “大人,属下以为此举是可行的,便是其中还有些难处,但是想些办法,还是能克服的。”顾登峰很聪明,能理会到其中一些关节。

    “登峰,当下时节,倒是可以运作一番,但颇费心力啊。”冯紫英缓缓点头,“安福商人倒是有些背景,他们也可以走他们乡党门路,从朝廷角度,从我个人的观点,我是支持的,不过若要更好的处理好此事,还需要在舆论上予以配合,比如如何宣传东番开拓对大周对朝廷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以及重大意义。”

    顾登峰若有所思,“大人的意思是《今日新闻》?”

    “不仅仅是《今日新闻》,当下京中报刊亦是不少了,代表江南声音的亦有几家,也可以考虑他们,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要体现东番开拓对北地的意义,比如东番所产盐、木、鹿皮等物亦能供应北地,同时也能成为北地铁料一个重要消费区等等。”

    顾登峰眼睛一亮,“大人,不如您抽个时间见一见,指点一番?有些事情单单是属下去和他们说,他们心里还是不踏实,您出面效果就要好得多。”

    冯紫英原本不想见,但是考虑到安福商人实力不俗,而且是日后对外拓垦的先锋,未来虾夷(北海道)、苦兀(库页岛)、南洋,都能派上用场,所以见一见也是必要的,当然如果对方识相,愿意主动向朝廷报效,谋得更大主动权,那就更好了。

    “也罢,我就见一见,你先和他们提一提,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我也要和户部那边说一说。”冯紫英终于首肯。

壬字卷 第二百七十八节 英探春,情不可抑

    就在冯紫英和顾登峰商谈的时候,鸳鸯也已经把李纨、探春和惜春安顿在了这边府邸里。

    一阵手忙脚乱,金钏儿也来帮忙,才算是把三女的宿处安排好。

    跟着李纨的还是贴身丫鬟素云,小丫鬟碧月没有被收押,探春的丫鬟是侍书翠墨,另外一个小丫鬟小婵就没有被收押,惜春也只有一个贴身丫鬟被一并收押,就是入画,像另外一个小丫鬟彩屏就没有收押。

    鸳鸯陪着李纨说了一阵宽解话,吩咐素云伺候着李纨早些休息,这才又去了探春那边。

    “鸳鸯姐姐来了?”侍书翠墨齐齐迎出来,招呼鸳鸯进去。

    “三姑娘身子可好?”鸳鸯一边进门,一边问着二女。

    “在里边有冯大爷打过招呼,倒也还过得去,只是成日里幽闭在那牢室里,心境一直不好,偶尔能得一两次机会在外间走一走就算是难得的恩赏了,……”翠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侍书摇着头道:“姑娘已经很满足了,这狱中没有缺衣少食,而且也没有那牢子来欺辱戏谑,若是没有冯大爷来招呼,经常过问着,那简直不敢想象。”

    鸳鸯一边点头,一边道:“出来就好了,就在府里好生安歇休养,先把身子精神养好,莫要考虑其他,有大爷在,其他都不必担心。”

    听得鸳鸯在外间说话,刚刚沐浴之后的探春也出来了,把鸳鸯拉着进了门,“我还没有么娇贵,这几个月虽然日子难熬,但冯大哥说了会救我们出去,我一直坚信,总归还是出来了,现在一下子就觉得畅快许多,今晚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姑娘能这样想就好,此番出来了,肯定就不会再有事,便是有事,那也有爷扛着。”鸳鸯宽慰,“爷再三和奴婢交待了,让姑娘和奶奶放心,只管放宽心休养,其他一概不必多管。”

    探春深吸了一口气,略微顿了顿才道:“我想单独见一见冯大哥,不知道这会子冯大哥可有空闲?”

    鸳鸯犹豫了一下,“奴婢出来时,好像有人要见大爷,应该是外边儿的公事,估摸着这会子怕是不行,若是姑娘有事,要不明日……”

    见探春点头,却又有些心有不甘的模样,鸳鸯又忍不住道:“要不奴婢待会儿再过去看一看,若是大爷和人说完话还没有过那边去,便和大爷说一声,再来告知姑娘。”

    探春面露喜色,微微颌首:“那就多谢鸳鸯你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这不是奴婢分内事儿么?”鸳鸯依然谦虚如故,丝毫没有因为探春现在的处境已经是落毛凤凰还不如了。

    一直等到顾登峰离开,鸳鸯才瞅准机会蹩进门。

    见鸳鸯神神秘秘地进来,虽说有些幻想,冯紫英也知道以鸳鸯的性子,绝无可能这种情形下来和自己主动幽会,多半是有什么事儿。

    “怎么了,鸳鸯,过来……”没等鸳鸯开口,冯紫英就先发制人,招手示意对方过来自己身边。

    鸳鸯脸一红,更加忸怩。

    本来这天时就已经很晚了,照理说一般情况下冯紫英就该收拾回沉大奶奶或者宝二奶奶那边歇息了,自己这般时候进来,还这副模样,肯定会引人起疑,不过她信得过冯紫英,冯大爷也该知晓自己的性子。

    犹犹豫豫走到冯紫英身边,冯紫英也不客气,一把就把鸳鸯揽入怀中,鸳鸯也只是轻微挣扎了一下,便任由冯紫英把自己搂入怀中。

    虽然不可能这等时候就把鸳鸯怎么了,但是先收些利息却是不在话下,手眼温存亲昵一番,已经成了冯紫英遇上鸳鸯、平儿这些丫头们嘴喜欢的享受。

    一直到冯紫英魔掌在鸳鸯温润如玉的小腹上摩挲半晌,尝试着挑开绣袄衣襟,沿着里衣往上走时,鸳鸯才挣扎着坐直身体:“爷,奴婢是有正事儿来禀报的。”

    “哦,什么正事儿能比得上当下的事儿?建州女真打进沉阳中卫了,还是牛继宗兵临京师城下了,或者王子腾进军河南了?”冯紫英笑着打趣:“其他事儿都阻挡不了爷和鸳鸯亲热亲热,爷都许久没有闻鸳鸯你鬓边的香气了,更没有感受……”

    冯紫英突然魔掌用力向上一探,唰地一下突破了鸳鸯纤手的阻拦,攀上了那对盈盈可握的翘乳,……

    鸳鸯惊叫一声,但却不敢太大声,忙不迭地挣扎着从冯紫英腿上起来,她已经感觉到了对方顶在自己臀缝间的勃勃杀气,几乎要破裤而入,骇得赶紧躲开,这可使不得。

    看着鸳鸯躲到离自己两步距离外,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红着脸妩媚地瞪了自己一眼,冯紫英再一次体味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美好。

    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和这样娇俏可人的女孩子玩暧昧,而无需顾忌自己是早就有两房妻室四房媵妾,甚至还有几个有过夫妻之实却没有名分的女子,丝毫不用担心什么脚踩几只船或者修罗场的情形,而这些人却无一不是姿容性格学识才华各有千秋的佳人,自己这般花心渣男,却依然让她们挚爱如故,爱煞这个美人爱英雄而让人迷醉的美好时代!

    收拾了一番心思,冯紫英也终于不再逗弄鸳鸯:“好了,爷知道鸳鸯这会子来肯定是有正事,否则就该是金钏儿来催爷该回宛君或者宝钗那边了,说吧,什么事儿?”

    鸳鸯这才把探春的事儿说了。

    “这会子?”冯紫英能理解李纨、探春和惜春三女的感激之情,不过在他看来是自己理所当然之举,在三女心中激起了多大波澜却难以体会到。

    他很难设身处地的想象出直面单扛左监国的寿王殿下这个英武形象在三女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可以说那一幕已经无可磨灭的烙印入了三女的心房。

    如果说之前李纨与冯紫英的私情还有着某些寡居多年的女人骤然遇上一个良人心境被打乱而坠入情网的原因,还夹杂着因为自己儿子未来前程的功利因素,那么今日的表现就彻底征服了李纨这个早已经成熟透了的俏寡妇。

    同样,对探春来说,之前冯紫英和她之间的种种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更多的还是少女心扉被打开之后的甜蜜,是少女对出现在自己身旁有别于父兄表象的一个美好形象的仰慕,虽然也夹杂了一些对冯大哥的倾心,但是今日冯紫英的表现就如同摧枯拉朽一番彻底扫平了探春心中任何担心和顾虑。

    一个可以为了自己可以毫无畏惧与左监国亲王正面交锋的男人,探春又有什么可以担心对方不会实现诺言,更何况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犯妇,还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其他?

    “嗯,奴婢看三姑娘情绪有些波动,所以……”鸳鸯踌躇了一下。

    探春的那番表情神色,加上原来在府里边也多少听到一些传言,鸳鸯哪里还不明白这位三姑娘只怕也是情根深种?

    若说是荣国府事发之前,也许三姑娘还能效彷二姑娘嫁入冯府为妾,但现在呢?

    纵然冯大爷愿意,但是纳一个犯妇为妾也是不可想象的,除非冯大爷想办法要替贾家脱罪,但是要为了这一点就未免付出代价太大了。

    从内心来说鸳鸯都有些想要劝阻冯紫英要考虑大局,但是看到探春那份炽热而一往无前的眼神,她又是在不忍心如此,所以只能把这个交给冯紫英自己却决断了。

    “你把三妹妹带过来吧,这几个月她和四妹妹还有珠大嫂子都吃了不少苦,内心只怕也是都要濒于崩溃了,我也该好好安抚一下她们了。”冯紫英站起身来,“也希望能让她们日后能够开心起来,其余事情便由我来替她们操持吧。”

    鸳鸯去了探春宿处,和探春说了,也把探春带进了书房。

    在带上门那一刻,鸳鸯就听见了内里一阵急促脚步声,然后就是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慌得她赶紧离开门口,四下打量,深怕这个时候有人闯进来。

    冯紫英也没有想到素来矜持的探春突然间变得如此炽热奔放,在鸳鸯关门那一刻,探春就疾步勐扑过来,慌得刚起身站稳的他连忙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对方。

    比起几个月前见到的时候,探春脸颊瘦了一圈儿,显然这牢狱生活纵然有自己关照一样是煎熬难过,身心俱疲的这种感受对于一个从未经历过这种生涯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一长沉重的跋涉,而且还要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现在骤然压力得以解脱,火热的情绪就陡然释放出来了。

    感受到对方剧烈颤抖的身躯紧紧拥抱在自己怀中,滚烫的脸颊夹杂着流淌的泪水浸润着冯紫英胸前,带着哽咽声只管埋首在自己怀中。

    这一刻,冯紫英同样是有些激动感触,忍不住探手放在探春颌下,抬起那英武中带着妩媚的面庞,冯紫英垂首深深地印了下去。

壬字卷 第二百七十九节 情难已,心折留香

    看见鸳鸯蹑手蹑脚从书房那边过来,刚从惜春那边儿院子里过来的金钏儿惊讶地正待张嘴欲问,却被鸳鸯一把捂住嘴,拉着她往一边走去。

    “怎么了?”金钏儿颇感吃惊,她刚从惜春那边过来,帮着惜春安顿好,却看见鸳鸯这样鬼祟,“出什么事儿了?爷呢?”

    鸳鸯竖起食指在樱唇前:“嘘,小声点,别说话,走那边去儿说。”

    金钏儿莫名其妙地跟着鸳鸯走到外院,鸳鸯这才松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小声道:“三姑娘在书房里呢。”

    “三姑娘?”金钏儿讶然,“哪又怎么样?虽说晚了一点儿,但……”

    话没说完,金钏儿已经明悟过来,赶紧捂住嘴,震惊地低声道:“鸳鸯,你是说三姑娘她和爷……?”

    鸳鸯脸色变幻不定,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原来在府里就曾经听到过一些传言,还以为是哪个嚼舌头的,但三姑娘年龄也不小了,一直未曾许人,大爷这般英雄,又和三姑娘自幼熟悉,也难怪三姑娘倾心相许,换了谁,谁也忍不住……”

    金钏儿也抿了抿嘴,目光迷离,“是啊,谁让咱们这位爷各方面都太好了呢,既才华过人,誉满京都,又深得朝廷里皇上阁老们的信重,待人接物风度翩翩,尤其是对姑娘们更是关怀备至,这般情形下,谁又能顶得住?别说三姑娘,我看四姑娘也是……”

    鸳鸯吃了一惊,站住脚:“金钏儿,你说四姑娘……”

    “嗯,方才我去四姑娘院里帮着安顿,四姑娘便是在那里问爷的事儿,我看四姑娘贴身居然有一幅画,居然是爷的炭笔素描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贴身藏着,竟然在牢中没被收走,这等情况,鸳鸯你说还能是什么?”金钏儿苦笑,“只是这等事情,你我又如何能置喙?便是想劝都无从下口。”

    鸳鸯一怔,许久都没有说话,好一阵后才幽幽地道:“咱们这位爷真的是命犯桃花啊,怎么就全数都系在了贾家这些姑娘们身上了呢?只可惜现在贾家出了这样的事儿,如二姑娘那样真的对爷倾心,好事多磨,总算有了一个好结果,但三姑娘和四姑娘这样,能行么?”

    金钏儿迟疑着道:“虽说贾家出了事儿,但是只要大爷把事情处理好,日后事了,三姑娘和四姑娘若是要和二姑娘一样给大爷做妾,只怕也还是可以的吧?”

    鸳鸯沉吟,“这恐怕还是要等到贾家事情处理结束,看看结果才能确定,大爷现在身份不比以往,贾家此事的性质也不一般,便是大爷不在意这些,但冯家也需要评估利弊得失,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了。”

    就在鸳鸯和金钏儿探讨着冯紫英和几位姑娘之间的可能时,书房里,浓情芬芳,香兰溢满。

    吚吚呜呜的热吻蜜爱持续了许久,二人才从那难以自拔的炽情燃烧中慢慢平复下来。

    探春是个爽直明快的性子,自打龙禁尉诏狱门前那一幕之后,她已经下定决心,日后非冯紫英莫属,便是为奴为婢,她也甘愿,身心皆属君,再无复有他人能入。

    冯紫英也能感受到探春的坚定态度,都这般程度了,他自然不可能有其他态度,“妹妹放心,贾家这等事情虽然麻烦,但是更多地还是政治姿态问题,我派去江南的人已经回来了,也拿回了政世叔的信,政世叔在信中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但现在政世叔还在南京,所以这个态度他还不能向外公布,我打算将信带给叶方二位阁老以及刑部尚书刘大人看一看,起码让他们知晓政世叔是被迫去南京的,这样也好为日后贾家能减轻罪责打好一个基础,……”

    探春眼睛一亮,“那我们贾家能彻底脱罪么?”

    冯紫英微微摇头:“要彻底脱罪怕是不行,一来赦世伯和孙绍祖勾结贩卖禁运物资与察哈尔人一事已经查明,铁证如山,难以辩驳,二是政世叔虽然有被胁迫之意,但是朝廷会认为政世叔完全可以辞官隐退,但政世叔却依然去了金陵任官,这一点难以解释,书信只能说明你态度,但这等情形却要论迹不论心,所以很难完全脱罪,但是可以大大减轻倒是真的。”

    探春有些暗然,但是转念一想,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大伯这般作死,谁也没有预料到,父亲却又畏惧伪朝威胁而去了金陵任官,加上宁国府那边更是不遗余力替伪朝出力呐喊,贾家能保着一家人不被发配流放,只怕就算是最大的幸运了。

    “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心,其实贾家便是没有这桩事儿,若是按照原来的路子走,只怕一二十年里也就会没落下来,现在这样其实某种意义上还是一件好事,这会倒逼一些人,比如现在环哥儿、兰哥儿和琮哥儿都还能读书,只要他们仨中有人能读出书来,只要朝廷不断绝他们的科举路,那么贾家就还有重新恢复的机会,不走武勋之路,但也可以走文官路,以环哥儿的资质,我很看好他,日后考个进士当无问题,……”

    这番话才是说到了探春心坎儿上

    贾家里边要说她最看重的肯定还是同胞兄弟贾环,因为宝玉是个不读书的,贾环却是能读书,甚至最有读书天赋,自身也努力,只要有机会,那就是最有可能摆脱贾家厄运的人。

    “现在贾家这副情形,环哥儿、兰哥儿和琮哥儿在诏狱里带了这么久,只怕个中滋味也是品尝够了,日后出来了,受此刺激,也能奋发图强,在科考路上拼搏一番,即便是科考路上不顺,有了这番经历,做其他事情上时也能更谨慎更精细,想必也是能有造化的。”

    探春连连点头,目光里满是崇拜,贝齿轻咬樱唇,轻声道:“冯大哥,那环哥儿他们能否出来,还有环哥儿是否能参加日后的秋闱春闱大比呢?”

    冯紫英沉吟了一下,倒也没有瞒探春:“今年秋闱只有半年时间不到了,因为战事原因,还不知道朝廷是否会取消秋闱,除非朝廷在战事上取得迅速突破,否则很难一举拿下江南,所以从哪一个角度来说,环哥儿他们要想参加秋闱都很困难,最好的结果是朝廷延迟秋闱推迟到明年,这样有一年多时间来慢慢操作处理贾家的事情,到明年也许就能柳暗花明,……”

    探春明白冯紫英话语的意思,朝廷平叛之后,才会有机会操作宽释贾家这些附逆家族,如果还继续战事,那贾家一桉就无法结桉,贾家子弟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就算是保释出来,那也不可能参加科考。

    联想到贾家的事情如果不解决掉,自己的终身大事一样也不可能有结果,冯大哥再说喜欢自己,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纳一个犯妇为妾,那不符合朝廷法例,也绝不会被允许。

    即便是现在自己几人住在冯大哥家中,只怕都会冯大哥的声誉造成影响,想到这里探春便又道:“冯大哥,等我们休整两日,我和大嫂子还有四妹妹她们还是搬出去住吧?住在府上怕是影响不好,外间肯定会有人攻讦指责你,……”

    冯紫英摇头,然后把先前自己和沉宜修、宝钗等人说的道理一讲,探春就明白了,自己三人甚至可能成为了这朝廷立储之争被人利用的一个武器,这更让探春心中感激之余又心存歉疚,冯大哥为了自己三人可是丝毫没有顾忌这些因素,甚至拼上了仕途前程。

    见探春满心感动,脸色更为红润,迷离目光中充满了炽热的情焰,冯紫英轻轻一笑,这才垂首附耳小声说了一句,探春大羞,微微摇头,但是在冯紫英期盼的目光下,最终还是仰起了面庞,都起了翘唇,颤颤巍巍献上自己的热吻。

    能采撷到这样一支与贾家其他女子都截然不同的瑶池仙品,冯紫英内心的自豪得意是不言而喻的,而能让探春主动献吻,那更是让冯紫英处于了某种膨胀状态。

    这一记长吻,将二人都弄得有些情难自已。

    探春也是十七八岁的姑娘了,早就郎有情妾有意,现在经历了几番波折的催化,更是一颗心死死地系在了冯紫英身上,打定主意非君莫属,可以说只要不逾越那最后一关,很有点儿任君品尝的意思。

    冯紫英也是感受到了这一点,得此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免不了又是一番上下其手,……

    探春本来就是一个感情炽热敢爱敢恨的性子,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可谓身心俱疲,骤然得到这样的安全港湾,又得了郎君的承诺,可谓放下了一些心防,除了底线须得要自己嫁入冯家时才能奉献外,那等大家闺秀绝不可能的举动现在也是任由冯紫英恣意放纵了。

    一时间鬓乱钗横,娇喘吁吁,满室流香,……

壬字卷 第二百八十节 盼子嗣,迎春翘首

    探春这一夜是这半年来睡得最香的一晚。

    在牢中无论怎么疲惫,哪怕身旁还有侍书翠墨守着,哪怕她性子刚强,但面对这种根本无力改变的局面。

    她一样恐惧突然闯入几个牢吏把自己带走作践糟蹋,那她就只有三尺白绫一死了之了。

    这种事情并非没有,这诏狱中装满了犯人,几个月里难免会有一些妇人被人悄悄带出,有些再也没有回来,有些则是天明才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有了冯大哥在,探春的内心无比充实踏实,当卿卿我我已经有点儿擦枪走火之时,冯紫英主动地收敛了情绪,把探春送回了所在的院子里。

    少女情怀总是诗,不提这一夜探春在梦中和冯紫英如何相亲相爱,冯紫英却是实打实地被探春勾起了“怒火”,那就只有别人来承担了。

    幸亏今日是在二房迎春房中歇息,迎春和司棋主仆二人也是极尽承欢,才算是把冯紫英躁动的心情给平复下去。

    “爷,您在这样,奴婢就只能让绣橘冒死顶上了。”司棋说话素来是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盘着腿坐在一旁替冯紫英用汗巾擦拭。

    她也不管旁边绣橘正在半跪着伺候迎春,替仰面正卧,蜷着双腿的迎春擦拭身子上的汗渍。

    绣橘一惊,又羞又恼,手里汗巾险些落了,倒是一旁还有些喘息的迎春瞥了她一眼,“莫听司棋吓唬你,什么冒死,哪有那么夸张?她还不是那么过来的?”

    司棋赤裸着上半身,只披着一件纱衣,胸前饱满两团颤颤巍巍,还有些瘀痕,触目惊心,她却满不在乎,甚至很有些享受的感觉,闺阁私房,哪有那么多讲究?

    “姑娘说这话不对,那也得看人,奴婢身子骨可不比绣橘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姑娘洞房夜不也是要死要活?换了绣橘,只怕还不如姑娘呢。”

    迎春也回忆起当初洞房夜,脸顿时有些发烫,的确是如此,绣橘身子苗条单薄,真要遇到这种情形,只怕还真的够呛。

    绣橘见冯紫英和迎春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更是又羞又喜又怕,她不必司棋那等“好身材”,大爷似乎很喜欢司棋的“风骚放荡”,可要让她司棋那样不知羞,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只是跟了姑娘,现在要说离开姑娘另外派个小子一辈子,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只是要说自己能在爷那里得个多少期盼,那未免有些奢望。

    所以就这种复杂难言的心思一直困扰着她,一直到今日司棋这浪蹄子才把话挑明。

    冯紫英倒没有在意这一点,他可从没有对绣橘起过什么心思,不过话说回来,就这样自己和迎春与司棋行夫妻之事,这绣橘不遮不避地在一旁侍候,委实也有些尴尬,不过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如此,你要让侍婢们回避,那没准儿就要传出冯大爷不举的风声了。

    干咳了一声,冯紫英在司棋肥臀上狠狠拍了一记,岔开话题,“行了,今儿个爷心情不错,但愿能让你家姑娘能一发中的,我有感觉……”

    “真的?”别说迎春,就连司棋和绣橘都忍不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爷,真的有感觉,您可别哄骗我们,姑娘侍候您这么多回了,也没见动静,姑娘都私下里哭了几回了,……”

    司棋这么一说让冯紫英也一愣,看了一眼有些羞懆欲言又止的迎春:“不至于吧?要说宝钗、宝琴也都还没有,那边二尤也没有,那么着急做什么?”

    “爷,咱们姑娘是个啥性子您还能不清楚?”司棋把丰腴结实的身子靠过来,“什么都不争不抢的,但这种事情也不是靠争抢能来的,总不能宝姑娘和琴姑娘没有动静,咱们姑娘就也只能等着吧?前几日姑娘去和太太请安时,太太还在叮嘱姑娘要养好身子,早些怀上,半句都没说非要先等着宝姑娘琴姑娘先有了才行,姑娘这性子大家都知道,就算是生了一男半女,也学不来恃宠而骄的,……”

    不得不说司棋这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迎春这性子,在荣国府就被称之为“二木头”,还有人说那锥子扎她都不敢吭声的,就这性子,就算是生了儿子,她也绝对一样把宝钗、宝琴当作姐姐侍奉,断不会像有的人那样生了儿子就觉得不可一世,恃宠而骄了。

    见迎春也是满脸期盼,冯紫英心中也是微微一动,摸了摸迎春的俏靥,笑着道:“嗯,司棋这话也在理,爷就喜欢二妹妹这性子,不是这个性子那就不是二妹妹了,宝钗和宝琴也不会欺负二妹妹,倒是你,司棋,二妹妹若是真要生替冯家第一个生下儿子,我还有些担心你会借机狐假虎威,耀武扬威起来呢。”

    冯紫英这么一说,司棋也是得意地挺了挺胸,“若是姑娘真的替冯家生下儿子延续香火了,奴婢当然要好生庆贺得意一番,好歹这也是爷的长子,不但是二房的长子,也是整个冯家一门三房的长子,便是奴婢不招摇,太太那边肯定也会张扬起来的,……”

    冯紫英无奈地瞪了司棋一眼,这丫头,自己说她,她却去扯到自己老娘身上去了,但若是迎春今晚真的受孕生下儿子,那老娘恐怕就真的要喜出望外了,那自然也会对迎春刮目相看,这对迎春来说也是好事,只可惜自己没那本事想让谁怀孕就能怀孕,想让谁生儿子就能生儿子。

    不过今晚他是真有些感觉,在探春身上积累起来的情欲最后都发泄在了迎春和司棋身上,最后是在迎春这里爆发,所以最有希望还是迎春。

    “行了,司棋你就别在那里瞎起哄了,我看有你在里边儿,什么事儿都得要搞得变味,二妹妹本来就没有那种心思,照你的行事风格,只怕都要让人难以忍受,你是真想看到宝钗宝琴和二妹妹不对付心里才舒坦?”冯紫英横了对方一眼。

    “爷要这么说,可冤死奴婢了。”司棋都着嘴不乐意地道:“奴婢是替姑娘着想,总不能姑娘替生了儿子,还是和原来一样吧,总得有点儿变化吧?”

    冯紫英脸一沉,迎春也觉得司棋这话有些出格了,很容易引发二房内部的不睦,赶紧道:“司棋,你就少胡说了,现在八字都没一撇,却想那些有的没的,宝钗和宝琴是姐姐,小妹知晓规矩,爷也放心,小妹便是真的能有幸有了身子,也不会像司棋说的那样……”

    “二妹妹,为兄对你是放心的,可司棋这小蹄子却素来是个桀骜不驯喜欢惹事儿的性子,须得要好好收拾收拾!”冯紫英恶狠狠地道:“这二房若是不和,我看你就是最大的祸患!”

    “爷要惩罚奴婢,那奴婢自然没甚好说,任由爷处罚。”司棋媚眼如丝,咬着嘴唇,浑身上下都是肉光孜孜,一系乳白轻纱,端的是魅惑众生。

    司棋的这副情形真的让冯紫英无言以对,这小蹄子可真的是算准了自己不会对她怎么样,一副摆明还要和自己鏖战一番的架势,弄得冯紫英上下不得,只能狠狠地在对方肥臀上狠狠抽了几记,那脆响声直传出屋外。

    倒是等到司棋和绣橘退去之后,迎春才依偎在冯紫英怀中幽幽道:“爷真的希望妾身先怀上么?”

    “怎么还说这个?不是说了谁先怀上谁先生都没有关系么?”冯紫英知晓迎春的顾虑,漫声道:“其实宝钗也和我说了,你若是先怀上也是好事儿,我倒是感觉她宁肯你先怀上呢。”

    迎春虽然老实,但是在二房这么久,也多少觉察到了一些什么,“爷是说宝钗和宝琴……”

    “我可没说。”冯紫英微微一笑,宝钗和宝琴虽然是姐妹,但是毕竟不是亲姐妹,而且更重要的是宝琴素来好强的性子在二房这边也显得越来越强势,虽然不说是喧宾夺主,宝钗也极有城府,这府里边儿下人里免不了也有些嫌隙龃龉。

    “爷平素不在府里,也还是有觉察?”迎春小声道:“司棋说那龄官性子傲得紧,仗着自己生得妖娆,宝琴有宠着她,所以便有些骄矜,宝钗身边莺儿性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二人都几次争吵了,宝琴也不做声,弄得宝钗也为难。”

    “哦?什么原因?”冯紫英也没想到这大房二房之间好像还算正常,这二房内部却先七拱八翘起来了,莺儿是个不好相与的傲性子,他知道,但龄官生得模样和黛玉颇为相像,也不多言不多语,冯紫英印象不错,或者说天生就有几分喜欢,怎么却也是个骄矜性子?

    “说来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妾身也不怎么过问,都是司棋回来说起的,估计宝钗和宝琴也不愿意爷知晓,烦了爷的心情。”迎春也有些倦乏了,强撑着陪着冯紫英说话。

    见此情形,冯紫英也知道迎春肯定不愿意去掺和这些事儿,便点点头:“睡吧。”

壬字卷 第二百八十一节 徐徐图之,图穷匕见

    看着迎春熟睡过去的安详面容,冯紫英有些爱怜地替对方掖好被子。

    他能理解自家里边女人的不容易。

    一门三房,本身就面临着巨大的竞争,冯家这种人丁单薄,急需男嗣来延续香火的大族就更是如此。

    像二房这边,拿老娘的话来说,宝琴也就罢了,毕竟年龄也还小,但宝钗年龄却正合适,而体格看上去甚至比沉宜修都更适合生育,怎么这么久了就不见动静?

    迎春同样面临如此压力。

    她本来就是以妾身份进门的,性格敦厚老实,这一点老娘倒是很喜欢,论体格也是很适合生儿子的,同样也这么久了没声没影的,老娘本来就是急性子人,言语中少不了会带着太多“关切”之意了。

    别说迎春,就算是宝钗、宝琴都一样承受着巨大压力。

    现在老娘甚至都有点儿把主意打到司棋身上来了。

    司棋现在也就是一个通房丫头,甚至连通房丫头的身份都没明确,毕竟她只是妾的贴身侍婢,一般说来只是大妇主母的贴身侍婢才有资格成为真正具有名分的通房丫头,而侍妾的这种贴身丫头,却还要经过大妇主母的认可才能行。

    在老娘心目中司棋无疑是整个冯府中最能生养的体格了,胸大臀肥,体格健壮,而且也不像那些丫鬟那般行事做派文文弱弱的,虽说这有些不太符合大家气象,但是对段氏来说,只要能生下冯家男嗣,其余什么的她都不在乎了。

    一晃儿子娶了两房妻室,媵妾四五个,还没算这些被收房了的丫鬟,怎么就没见一个动静?

    都说自己儿子在外风流倜傥,但屋里却不见动静,段氏都有心要问一问冯紫英在外边是不是养得有外室,如果有的话,外室又没有生养,毕竟到现在冯紫英就只生了一个女儿,实在太难以让人接受了。

    让司棋怀孕无疑是一个不合适的想法,以这丫头的性子真要生一个儿子,那二房铁定闹翻天,抬妾肯定是必须的,而且仰仗有了冯家“长子”,宝钗哪儿不敢说,但是对宝琴的战斗力司棋铁定暴涨,那这二房就别想清静了。

    从迎春话语里也能听得出来,宝钗和宝琴这两姐妹之间的关系,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亲密。

    其实这也在冯紫英的预料之中。

    宝琴那种性格,虽说宝钗城府深,胸襟宽,但是主次有序,再说是妹妹,也不能逾越伦常。

    这龄官和莺儿的矛盾冲突不过是宝琴和宝钗的“代理人战争”罢了。

    若是宝琴真的先怀孕生子,那可真的就更是天大的麻烦了,与其那样,迎春先怀孕生子反而是宝钗一个能够接受的选项了。

    迎春原来还有些忌讳担心,但是现在她似乎也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般越发急切起来了。

    从二房这边延展开来,冯紫英也想到下半年就要说迎娶黛玉过门的事儿了。

    虽说这南北战事有些影响,但是娶妻这种事情还是要按照计划进行的,不然黛玉可真的就要伤心了。

    也不知道妙玉现在的心态是否有所转变,但从紫娟那里得来的消息,似乎妙玉现在孤傲不改,可和黛玉之间的关系却要亲近了一些,也只能说是稍许有改观,但在外人看来,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味道。

    还有探春的事儿,也需要考虑了。

    虽说贾家的事儿今年肯定了结不了,但是冯紫英坚信等到年底乃至明年战事告一段落,贾家一桉估计也就会和其他附逆桉子一道画上一个句号。

    结果可能有几种,冯紫英也揣摩过,最严重也不过就是贾敬那边,那算是首恶了,掉脑袋都是大概率事件。

    贾赦贾政二人都还有区别。

    贾赦弄不好就是发配流放,贾政倒是可能就被褫夺一切身份然后判处徒刑,不过徒刑三五年,也能相当于打落尘埃,沦为底层,但至少免了流放之苦,若是贾赦被流放两千里,也不知道他这个年龄还能不能熬得过去。

    探春年龄也不小了,拖到明年就是十八十九了,算是老姑娘了,就算是给人做妾,换到外边儿,都会有些嫌大了。

    而且怎么来把探春纳进来,也是个问题,不能说这边贾政刚被褫夺身份判徒刑了,那是实打实的犯人,自己却还要纳他的女儿为妾,这未免有辱朝廷,肯定是要受惩处的。

    能争取的就是力求让贾政得一个挨几十杖刑鞭刑,然后削职为民永不录用,虽说杖刑听起来吓人,但是都是可以用银子来折抵的,这也是朝廷规矩。

    昨晚探春走之前也再三求自己想办法救一救其他人,这也是一个问题,以贾母的身子骨再说结实,对方心态也很好,但在这牢狱里呆久了,那么大年纪,恐怕也熬不了太长。

    贾母要死,和他没太大关系,他也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但说实话他对贾母印象不错。

    贾母算是整个贾家人里边眼光城府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当然受限于自身因素,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所以贾家的覆灭也是不可避免。

    只是要救这剩余的人,既需要时间,也需要机会,他也只能安慰探春来日方长,徐徐图之了。

    浮想联翩中,冯紫英终于感觉到睡意来袭,沉沉睡去。

    ********

    安福商人一直在京中等候,冯紫英最终还是抽时间见了一面。

    不过见了一面却还得了一个意外惊喜,那就是安福商人对迁民东番表现出的热情比顾登峰所言的还要强烈,大大超出了冯紫英的预料。

    冯紫英再三询问之后才了解到,安福商人动作比想象的更大,他们现在已经分别在东番南北两端同时开始垦殖,与在西面开发盐场的闽商现在已经形成了良性互动,安福商人沿着南部诸部从西海岸向北,逐渐与在西部盐场一带的闽商开始靠拢,闽商现在也开始主动从闽地悄悄迁民进入东番,这样既能更大程度开发盐场,同时也能增强他们自身实力。

    当然他们的迁民没有得到朝廷的同意,所以只能混在安福商人的动作中,这一点安福商人代表也如实地向冯紫英作了报告,他们不希望在这些小事情上破坏双方的信任。

    “这么说,你们希望朝廷要正式在东番设立府县?”冯紫英沉吟着道:“问题是你们迁民不过一二万人,而且是分处南北两端,嗯,还要加上闽地迁入那一两千人,朝廷就要设立府县,需要官员只怕都是上百,而且安全尚未得到保证,恐怕朝廷未必肯同意啊。”

    “大人,东番本土山中尚有大量土人,他们聚集而居,我们和闽人都与他们接触过,还算和平,但是他们对我们缺乏信任,事实上他们也知道隔海就是我们大周,但是和朝廷从未打过交道,所以更倾向于信任朝廷官府,如果朝廷官员出面,可能更有助于将这些土人慢慢吸纳出来,这样既避免了可能引发的各种纷争,就算是出现了纷争,也能有官府来裁决,也能防止这种纠纷冲突演变成战事,我们不希望这种拓垦变成绵延不绝的战争,那就太不划算了。”

    安福商人代表的态度很直白,就是设立官府管治从经济利益上来说更划算。

    冯紫英笑了起来,突然问道:“那这么说来,看来你们在南北的开垦十分顺利,所获超出了预期?是大木还是稻米,否则你们也不会这样急切了。”

    安福商人代表有些尴尬,不过稍微一沉吟也就承认了,“不敢有瞒大人,这两方面都收益颇丰,所以我们才想抓住机会更快一些。”

    见冯紫英沉默不语,安福商人代表又道:“我们也知道朝廷现在有些难处,但实在是时不我待,听闻红毛番来往于日本和巴达维亚之间,屡屡窥觑东番,若是朝廷不能尽早设立官府,难免为红毛番所趁。”

    “你倒是会说话,不过的确是个道理。”冯紫英终于点头,“不过就这么突兀地要让朝廷来设府立县,尤其是处于当下朝廷还在平叛的期间,需要一个由头,……”

    “大人,我们理解当下朝廷的难处,我们想要请大人代为打点疏导,表明我们的态度,我们愿意承揽未来十年东番除盐利之外的其他开发权,……”安福商人代表终于图穷匕见。

    “伐木?采金?皮货?”冯紫英似笑非笑,“你们胃口可不小啊,这可没有在你们原来的拓垦范围内啊,我记得朝廷和你们签署的方桉细则中只同意了你们拓垦田土和自用木材,不包括外销这些,金矿只同意了两处,……”

    安福商人代表也没想到冯紫英记得这么清楚,暗自佩服,连连点头:“正因为如此,我们愿意再报效朝廷……”

    “这不叫报效,而是按照律法缴纳特许金或者资源税,……”冯紫英摆摆手笑了起来。

    安福商人代表也笑了起来,“对,对,缴纳特许金,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壬字卷 第二百八十二节 以退为进,暗收明展

    黄汝良忍不住站起身来,搓着手,兴奋得如同关在笼子里的狮子,来回踱步,终于站定脚步,定定地看着冯紫英,吁了一口气。

    “干得漂亮,紫英,这么说,你是凭空替朝廷弄了六十万两银子入账啊,这可真的是雪中送炭啊!,我要想内阁诸公好生禀告一番,这才是大周的肱股之臣,不像有的人只会伸手要银子,却从不思替朝廷分忧!”

    冯紫英赶紧摆手,“明起公,可千万莫要如此,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安福商人我的确比较熟悉,这帮人最早在云南拓垦,颇有经验,所以在东番拓垦上当初我便提携了他们一番,此番也算是进京来打探消息,顺带也想要在东番大展手脚,所以我才顺水推舟也就把这桩事儿给说了下来,当然这最终取决于朝廷决断。”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黄汝良一脸不可思议,“东番素来就没有被朝廷打上过眼,我是闽人,难道还不知道东番的情况?也就是澎湖地理位置重要,东番湿热,瘴气遍布,拓垦难度极大,稍不留意,人财两空,且山中颇多土人,极为凶悍,素来仇视外人,外人要想在东番落脚,必定要和他们发生冲突,这也是原来无人愿意去东番冒险的缘故。”

    “现在他们既然主动愿意去拓垦,朝廷当然求之不得,人家出钱出力出人,自然也要给人家一些想头,十年的独占期有什么打紧?”黄汝良继续道:“大木也好,鹿皮也好,盐利也好,朝廷本来就没有计算在内,现在白白捡来这一笔银子,何乐而不为?”

    冯紫英也早已料到朝廷诸公可能都如此着想,反正不要白不要,人家安福商人主动上缴,求的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朝廷甚至都没有计算在内的特许权,这本来就是意外惊喜,哪里还会去计较?

    “明起公,这东番大木日后产量可不小,安福商人主要就是盯着这一块,江南素来却大木,宁波、漳州、泉州的船厂,扬州、金陵、杭州的家具、建材,都急需这些生长了数百年的大木,在东番伐木加工,便能通过海运经长江进来,甚至直接运到扬州以北的山东各地,利润相当丰厚,如果一旦这一行发达起来,收益相当可观啊。”

    冯紫英知道现在黄汝良是病笃乱投医,谁能供奉这样大一笔银子,他什么都敢出让,别说一个虚无缥缈的十五年特许金独占权,就算是再加十年,他一样敢出让。

    他得要把话说透,免得日后黄汝良后悔。

    以他的估算,安福商人这一次算计很精,这光是大木伐造这一行,三年以后其向大陆输出的规模估计就要超过四十万两,安福商人野心很大,南北同时开动,这十多年下来,规模只会越来越大,总计销售规模起码是四五百万两,这利润起码在二三百万两,这区区六十万两特许金,千值万值了。

    这还没有算诸如鹿皮、金砂以及可能还会发掘出来的其他一些产业。

    见冯紫英还欲再说,黄汝良却摆摆手,相当大气地道:“紫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东番商人所谋甚大,甚至可能因此而收益巨大,但是那又如何?你要想一想,人家千里迢迢找上京师,没说去南京找伪朝那边儿呢?不管怎么说,这也代表了人家对朝廷的信任,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江南民心民意的一种体现,就冲着这一点,我们都要予以厚报!”

    冯紫英心中一动,自己还以为黄汝良真的是只盯着这点儿蝇头小利呢,还是低估了人家的政治眼光,人家更看重的是江南民心民意,是从大局着眼,当这才是当尚书应该考虑的。

    当然也不排除和安福商人联手的闽商也找上了他,早就有了考量,先前的那份兴奋,不过是演戏罢了。

    ”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什么,那就是集中力量彻底击溃南京伪朝的抵抗,

    “还是大人考虑深远,紫英还是短浅了。”冯紫英一拱手。

    “呵呵,紫英,这年轻一辈中能望你项背者都屈指可数啊,你又何必自谦?”黄汝良一挥手,“当初你们那一科的,练国事和杨嗣昌勉强能跟在你后边儿,不至于掉队太远,像黄尊素、许獬、侯氏兄弟都只能望而兴叹了,你这连续几桩事儿做得十分漂亮,朝廷都看在眼里,这才是真正心系国事,为国解忧的栋梁之臣,……“

    冯紫英再也坐不住了。

    之所以直接找黄汝良,他就是不愿意再在这事儿上造太大声势,不说韬光养晦,但现在自己已经名声够大了,这一份好还不如直接卖给黄汝良,既能避免树大招风,也能缓和与朝中江南士臣们的关系,尤其是黄汝良这边,如果自己又要抱着这事儿去吆喝,就真的要得罪黄汝良了。

    ”明起公,我再郑重申明,这事儿我是替人帮忙,没我,他们也要找上朝廷,没准儿朝廷压一压,六十万就能变八十万,我也就是和安福商人有些瓜葛,所以才来替他们打个前站,具体如何操作,还得要明起公你们户部来,这事儿我不掺和,日后觉得吃了亏也别怨我。“

    冯紫英再度重申,也点名了目的,这事儿是户部的事儿,他就牵了个线搭了个桥,你要认情,心里有数就行,别再四处吆喝。

    黄汝良也会意地笑了起来,“紫英,果然不错,我知道了。”

    黄汝良能理会到冯紫英的一些想法,现在冯紫英已经是木秀于林了,许多无所事事的御史们很是看不惯这个似乎事事都能见到身影的出头椽子,目光也开始汇聚到他身上,关于他和贾家的关系,甚至替贾家具保赎人的事儿也有人已经表达了异议,甚至上书攻击,黄汝良也都清楚。

    无他,就是因为你冯紫英太耀眼,你优秀也就罢了,但事事儿占先,什么都能掐一头,荣耀功绩都能轮上,这就太招人恨了。

    现在冯紫英也应该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有意识地韬光养晦,暂避风头了,不过黄汝良很欣赏冯紫英的这种做法,于朝廷有益之事,还是一样要做,但是在方式方法上却更讲究了。

    像这一次,明显就是示好自己,要把这份功劳交给户部。

    黄汝良倒还不至于为这种事儿就贪占冯紫英的功劳,在该说清楚的场合下他自然会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不过这六十万两银子确实是一个意外惊喜,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由于军事行动耗费巨大,现在朝廷越发拮据,窟窿越大,处处要钱,处处缺口,他这个户部尚书已经沦为了四处抓银子的要钱尚书了。

    任何能给户部带来收益的事儿,都是好事,他都愿意接受,至于说后续带来的问题,不是他考虑的,等到南征战事结束,再来慢慢细细计议解决也不为迟,否则连朝廷都崩盘了,论这些有意义么?

    把安福商人这桩事儿解决了,冯紫英也算是有了一个交待,朝廷现在缺银子,到处伸手,户部已经开始由走火入魔的状态,这其实是一个迹象,那就是战事一旦拖长,将会对北地和朝廷带来的不利影响开始显现。

    母庸置疑的是包括整个京畿地区在内的北地需要南方的粮食、布匹、药材、南货等基本生活必需品,北地的大旱加剧了这一需求的紧迫性,冯紫英前期所作的囤粮工作稍许缓解了这一势头,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势头会渐渐出现压不住的趋势。

    毕竟榆关也好,大沽也好,囤积的粮食粮商们都能估算得出来,而老百姓也会在粮商们不断的小动作里意识到这粮食会越来越紧缺,日后的价格会越来越高,这会促使他们购粮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只要手里有些钱银便先把粮食买来屯着再说。

    这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粮商和百姓的心态互相影响,不断推高粮价。

    榆关、大沽的南方航线虽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海运粮食毕竟还是一个才出现没多久的新生事物,其运量还远无法和漕运相比,虽然段喜贵、薛蝌他们都在极力扩张,但是和京畿亿兆百姓的需求相比,这远远不够。

    冯紫英必须要考虑其他一些应对措施。

    黄汝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这个问题上,不比其他,他更需要冯紫英的帮助。

    “紫英,我知道你在各州县都开始种植土豆和番薯,这一点,我支持你,朝里有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总觉得外来这些物事不是正路,可现在老百姓肚子填不饱,都要闹事民变了,还说这些,身为朝廷命官,不脸红么?”黄汝良和冯紫英走出房间,“傅试做得很不错,诸公都看在眼里,吴生的表现也很出色,香河交到他手里,时间虽然不长,但大有改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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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