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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壬字卷 第二百三十八节 得麟儿凤姐起心思

    贺逢圣的兴头给冯紫英迎头泼了一瓢冷水,骤然清醒了不少,一时间沉默无语。

    从部院到州县,贺逢圣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下边做事的艰难。

    同僚的不信任,士绅们的抵触,百姓的冷眼旁观,就算你是灭门令尹,大权独揽,那又如何?

    没有这些人的配合,你根本就推不动任何一项工作,这也是当初冯紫再三叮嘱贺逢圣,哪怕是借钱也得要招募一批属于自己的幕僚,而且必须要是精擅诸如刑名、文牍、户工等等事务的幕僚,最好是在其他州县干过几任的。

    只有这样,你初来乍到才能避免被人蒙蔽,才能通过他们迅速掌握了解情况,才能让县里的各方人士无法轻易将你排斥在外。

    即便是如此,贺逢圣还是深刻感受到了做事儿的难度,若是没有冯紫英的鼎力支持,若是没有自己殚精竭虑地与地方交好,若非面临着山东大战而使得整个北地工作重心都向此倾斜,他不知道要想打开局面还要多费多少时间。

    但就算是做到这一步,这中间一样牵扯太多的利益纷争,可以说这段时间里,贺逢圣四成精力在做事,六成精力都在如何平衡和化解种种矛盾冲突,以求能迅速打开局面。

    所以当冯紫英给他泼了冷水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见贺逢圣被自己打击到了,冯紫英也不在意,笑了笑:“梦章,怎么,就这点儿事儿就把你给难住了?你可是要当部院大员的人啊,这点儿信心意志都没有?万事开头难,你已经开了一个好头了,初步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如果说把你在县里做事形容为敌我矛盾,那就是此消彼长,你会越来越得心应手,对方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一样有分歧矛盾,所以只要你善加利用,你会发现很多时候未必就有你最初想象的那么难,这也是我在永平府和顺天府这两年,慢慢总结出来的经验。”

    贺逢圣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难住了吓住了倒说不上,就是觉得怎么要想做点儿实事就这么难呢?要说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但就是看不清大势,就是舍不得蝇头小利,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不说是螳臂当车吧,起码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好了,你也别感慨万千了,现在也不是感慨的时候,安安心心做你的事儿吧,我支持你。”冯紫英拍了拍对方肩膀,“东安是个好地方,你好生规划经营一番,力争今明两年干出点儿成绩来,有在州县经历,日后也能有晋身之资了。”

    冯紫英不和贺逢圣藏着掖着,直截了当。

    贺逢圣略感吃惊,但也没觉得什么,只是以为冯紫英继续这帮同学帮他,以便于他在顺天府确立地位,做出成绩,现在大家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做出来成绩也是永隆五年这一科同学的光荣。

    “我听说朝廷鉴于当下形势,没准儿会让永隆八年这一科的进士们提前结束观政,早些下去做事儿,届时虎臣、玉铉、仲伦、一衷这些同学也都要入仕了,这可对咱们这一科人形成压力了,可不能被他们给比下去了。”

    冯紫英笑吟吟地看着贺逢圣,贺逢圣没好气地回击:“你这是在给我们这些人压力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该担心是我们几个吧?不过劳您关心,我和克繇、鹿友三个都是在替您卖命了,会不会被他们比下去,您自己看着办吧。”

    在东安呆了半日,冯紫英便直奔大城,范景文这边比贺逢圣这边相对要好一些,毕竟他就是旁边河间人,人熟地熟,而且人脉也更厚实,所以做事也更有力,冯紫英只是简单看了看,放了心,便沿着运河直奔天津卫去了。

    走进天津卫城里这座大宅时,冯紫英还有些恍忽。

    也说不出是怎么一种滋味,就像是做梦一样,怎么自己就湖里湖涂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就顺着大势潮流扶摇直上,现在也成了一方大员了。

    这也罢了,还与自己离开前世时无意间抓扯到的那本《红楼梦》有了如此密不可分的渊源,其间无数人,都和自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了,斩不断理还乱了。

    琏二嫂子,琏二奶奶,二嫂子,二奶奶,凤辣子,凤姐儿,这种种称谓,那娇俏泼辣却又妖娆魅惑的形象居然就活脱脱地出现在自己生活中,而且还和自己纠缠不清,到最后居然走到了这一步,有了私情不说,她,居然还替自己生了一个儿子。

    自己可还是没有子嗣的,现在竟然就和一个野合的女人有了儿子,而这个女人却还是自己前世中印象最深的一个,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无能接受。

    接受不了也得要接受,这是活生生的现实,自己要在这个世道里挣扎求活,甚至要活得更畅意更自在更潇洒,那就只能一步不退的往下走下去了,而且还要走得更高更稳。

    缠绕在自己身上这一切,他都要坦然承受,甚至乐在其中,这才不负如此走一遭才是,所以一切流言蜚语诽谤攻讦他都认了接了,尽管来就是。

    到这一步,他也不惧于用任何手段来应对和反击,他也有这个资格和底气了。

    深吸了一口气,冯紫英终于迈步踏入大宅门。

    瑞祥早早就进去通报了,跟随着的护卫们早已经按照惯有路数四处查探了一番,然后归于正常。

    冯紫英进院入门,自然免不了是一番鸡飞狗跳喧嚣嘈杂。

    王信、来旺几人脸上都快笑出了褶子,弓腰驼背来问安问好,平儿和小红也早早就在门上迎候着,这才一并入内。

    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让冯紫英还有些不适应,但他立即就被坐在炕上的这个女人给吸引住了目光。

    一条杏黄绸带缠在额际,略显慵懒的面庞似乎比离开时反而要匀净了一些,不像走的时候那么圆润丰满了,或许是没怎么休息好,白皙如玉的脸盘上还有几分疲惫憔悴,但模样气息却比以前少了几分燥性,多了几分明媚柔润,或者说是多了几分母性?

    宽松的葱绿里衣斜着露出小半个胸脯,一条嫩黄抹胸横过,恰到好处的露出两抹丰隆一条沟壑,紫红色的双凤丝绣锦袄披在肩头上,就这么靠在炕头,一只手撑在颔下,眼睛半闭,似乎在打盹儿,又似乎在看着身旁那个熟睡的婴儿。

    冯紫英微微一笑,这显然是在做给自己看了,外边儿吵嚷得这么厉害,这王熙凤岂有听不见之理?无外乎就是要在自己面前拿捏一番,以示身份了,越是自卑的人才越是需要这种来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冯紫英哪里不明白?

    挥了挥手,冯紫英示意平儿和小红她们都出去,平儿她们也都知趣地退出去,掩上门,平儿走之前还专门小声红着脸叮嘱日子不够,王熙凤身子还没大好,可千万不能和王熙凤行房,可真是一个贴心秀慧的棉袄。

    屋子里静了下来。

    好半晌,王熙凤却没有听到半点声音,有些疑惑,又有些矜持,又是几息,实在忍耐不住,这才抬眸,却见那张魂牵梦绕充满男性气息的面孔就这么在自己面前,相距不到一尺。

    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羞恼红了脸的王熙凤抬手就要锤冯紫英,却早已经坐在炕头的冯紫英一把拿住皓腕,另一只手已经从王熙凤背后腋下绕过去,把她揽入怀中。

    带着奶香的气息扑入怀中,冯紫英先前还有些不太适应的生疏感顿时消融无踪。

    说实话,在之前冯紫英和王熙凤之间并没有多么熟悉亲近,有数的几次欢好恩爱,都更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或者说是兴之所至难以自已,真正在情感上的沟通交融反而不及和平儿、鸳鸯甚至李纨这些女人。

    但这一切都在闻到那股子奶香和女人爆发出来的那种惶恐中夹杂纠结的情绪中消释了。

    毕竟这个女人替自己生下了儿子,怀胎十月,又处于这样一种环境下,对于王熙凤来说无疑是一种度日如年的煎熬,冯紫英能够体会。

    肩头的剧痛,温热的泪水,无言的哽噎,还有夹杂着歇斯底里的低声咒骂,冯紫英都坦然承受,只是搂抱着对方,让对方尽情倾泻。

    阳光透过窗纸扉白钻了进来,冯紫英有些惊讶地瞅了一眼那个躺在一旁睡得十分香甜的小家伙,居然没有因为母亲的情绪爆发导致的种种而醒来,依然沉睡如故。

    似乎是感觉到了冯紫英的目光,王熙凤目光变得温柔沉静,“我刚替他喂了奶,才入睡你就来了,他可要睡一个时辰去了。”

    “能睡就好,小孩子多睡只有好处。”冯紫英斜靠在炕头,活动了一下身体,王熙凤却不依不饶地仍然抱着对方。

    这种感觉很奇妙,女人有了儿子,便自然而然对男人有了依赖感,而在之前,哪怕是和冯紫英有了私情,王熙凤也从未有如此感觉。

壬字卷 第二百三十九节 大营生凤姐动心

    瞥了一眼王熙凤本钱雄厚的胸脯,冯紫英不得不承认大胸女人这方面优势突出,估摸着这孩子便是不要乳母都能管饱。

    王熙凤觉察到了冯紫英这一瞥,居然有些羞意的拉了拉抹胸,“看什么?”

    “还能看什么?”冯紫英淡淡一笑,“能看不能用,奈何?”

    王熙凤妩媚地白眼,气哼哼地道:“成日里就琢磨这些,你屋里女人还少了不成?实在不行,你把平儿收了房便是,难道我还能拦着耽误平儿一辈子?”

    “哟,难得如此大方一回,看样子生了孩子变化很大啊。”冯紫英微笑道:“巧姐儿我已经让人接出来了,我暂时先让她跟着林之孝两口子,……”

    王熙凤心中一暖,这个男人有心了,并非只是图自己身子,还知道把巧姐儿的事情记在心上。

    “另外我也去信扬州贾琏处,估计很快会回信,他现在在扬州处境也比较尴尬,主要还是南京伪朝想要找扬州分号的麻烦,但是却又不敢做的太过,所以凡是江南那边分号都很低调,苏州、扬州、金陵,这三家首当其冲,我和他们交待了,维持着场面就行,实在不行开门不做生意也没什么,反正就这么一年半载,和商家解释清楚就行,但门必须要开着,让大家明白,海通银庄永远不会关门歇业。”

    王熙凤迟疑了一下,“你要把巧姐儿送到扬州去?”

    “暂时不必吧,就留在京师吧,小红娘老子也都是精细人,照顾巧姐儿也没什么问题,他们现在也没有别的事儿可作,我打算替他们找一个铺子谋些营生,生计无忧,顺带照看巧姐儿,日后这边安顿好,身子康健了,自然可以把巧姐儿接到身边来了。”冯紫英毫无芥蒂地道。

    王熙凤又有些感动,她发现自己似乎生了孩子之后就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和以往大不一样,这让她自己都有些警惕,怎么会这样?

    “你觉得朝廷一年半载就能把江南拿下来?”王熙凤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但我感觉好像周围的人并没有这么乐观啊。”

    “周围的人?你周围哪些人?”冯紫英随口问道:“现在的局面内行外行都未必能看清楚,不过稍微等一段时间就能慢慢看出端倪了,山东这一战的走势就基本上能决定未来朝廷和南京方面的结果,你就不用操这些心了,听说你想要在天津卫这边做些营生?”

    王熙凤倒也没有遮掩,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冯紫英也赞同。

    卫河和运河交汇决定了天津卫的地理特殊性无人能替代,尤其是朝廷意识到漕运再重要也需要一个备用路线,那么海运会在今后迅速发展起来,而天津卫会成为兼有漕运和海运之利的北方枢纽,大沽的迅猛发展势头也已经印证了这一趋势。

    “你是想要做什么营生?”冯紫英之前是听说王熙凤想要做些贸易方面的营生,但现在看王熙凤野心勃勃的架势,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

    “水泥。”王熙凤一字一句地道:“大沽那边修建对水泥需求极大,而且天津卫城这边日后肯定也会大建,另外我觉得如果在天津卫这里建一座水泥工坊,还可以向河间以及山东这些地方售卖水泥,据我所知永平府的水泥基本上都是销往江南,也有少部分卖到登莱,京师那边也有一家水泥工坊,但是连满足京师的需求都不够,这还没有算通州、香河、顺义这些城外地方的需求,所以这会是一個长久营生,我想要和山陕商人那边合作,在天津卫城外建一家工坊,……”

    冯紫英忍不住上下打量一下王熙凤,嘬了一下牙花子,好一阵后才道:“凤姐儿,看样子你是花了心思啊,这年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临清的时候就有了,大着肚子成日里在待在屋里,不想点儿事情也闲着无聊,临清贡砖生意极好,我本来是想做这们生意的,但是我打听了,运河两岸作贡砖的窑房不下数十家,生意虽好,但是市场基本上都被占领了,而且人家也未必愿意和我合作,而从天津卫经德州、临清到东昌府一直到济宁,水泥都是紧俏货,根本就买不到,依托运河,这完全可以做成一门大生意,……”

    王熙凤眼中闪动着光芒,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我不知道这水泥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但是既然在永平府和顺天府都能造,没理由在天津卫就不行,我也打听过,那帮山陕商人也就是你在永平府当同知时才开始在永平府折腾起来的,多半是和你有些瓜葛的,所以这桩生意我觉得能成!”

    只要自己答应,当然能成,冯紫英无奈地犯了翻白眼,本来就是自己琢磨出来的,甚至是一手一脚传授然后慢慢摸索改良试验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多高科技的玩意儿,尤其是有着自己记忆里的方向,不至于走太多弯路,弄出来也很正常。

    问题是山陕商人们现在正在力求将利益最大化,人家给了自己太多支持,冯紫英当然不能去断人家财路。

    除了永平府所产水泥几乎全数销往南边外,顺天府的水泥工坊也建起来了,现在京师城里大肆整修维护,不就是用这些水泥么?

    另外山陕商人已经确定要在大同兼一座水泥工坊,前期选址已经结束,即将动工建设了,另外还在洛阳、西安两地进行勘测选址,今年这两地的水泥工坊都要建成投产。

    之所以没有在山东兴建,也就是因为战事原因,否则东昌府和徐州都是考虑范围。

    现在如果在天津卫要建水泥工坊,那就意味着整个东昌府到德州都可能会成为天津卫这件水泥工坊的销售市场了,甚至连济宁州也一样。

    不过冯紫英也很清楚,一旦江南被平定,水泥工坊可能会迅速在江南各地开花,因为江南不但经济发达,而且气候潮湿,对水泥需求更大,现在只能靠海运南运,但是哪里比得了就在江南本地生产?

    如果说铁料对原料需求限制太大,但是水泥的原料就是哪里基本上都能找得到,只不过就是储量和品质差异罢了。

    见冯紫英不做声,王熙凤有些急了。

    这可是她琢磨许久方才敲定的事项,而且也经过反复思量,觉得这应该是最适合的门路,选址天津卫,不远不近,到时候自己就算是住在京师城,亦可经常往来于两地之间,查看照顾生意,而且山东也是冯家的老家,这生意做到山东那边,也能有人照看,不虞其他。

    “铿哥儿,你说句话啊,到底成不成?”王熙凤推搡了一下男人,“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下定决心了,这后半辈子我不打算指望别人,就算是你也不例外,人总要走自己的路,只有凭着自己本事,你才能活得腰板儿直,才能不受人约束,……”

    冯紫英听的这一番话倒也有些感慨,这个女人看样子是真打算走女强人的路径了。

    虽说话里话外要自立要凭自己本事,但这年头一个女人要想有这般心思那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也不可能被世俗所接受,王熙凤能有这般心思固然是与她本身性格有关,但是何尝不是被她自个儿所面临的形势逼成这样的?

    既然她真有心要去尝试走这条路,自己为什么不能支持扶持一把呢?

    开风气之先河也走要有人来吃第一口螃蟹,王熙凤这样一个和离的女人,身世背景也不一般,有自己的暗中照拂,未必不能蹚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路来。

    自己来这个世界许多时候都循规蹈矩,若是样样都没甚风波挑战,那也太无趣了一些,有王熙凤这么一出来,正好来破一破局。

    “看样子你是打定主意了,也罢,你既然想做,那就做,只是伱可知道这门营生也不简单,除了需要选址外,所需银钱也不小,山陕商人那边人家肯定是不缺银子的,要合作,人家也不会和你,所以既如此你不如自己单干,怎么样?”

    冯紫英坐直身体,看着对方。

    “我自己单干?!”这可把王熙凤吓了一跳,“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冯紫英脸上露出轻蔑之色,“莫非你就是打算出点儿银子靠着别人挣钱?”

    “我可没有那意思,这合作,我也是想要以我为主的。”王熙凤怒了,“你说单干,那哪里有人懂这个?都在山陕商人那边掌握着呢,听说都和他们签了‘卖身契’呢,根本不可能脱身。”

    “这些都不是问题,我自有办法替你招来这些人,但这些人也顶多是懂怎么建造生产,但贩运销售这些就要你自己去办了。”冯紫英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他就要看看对方是真有这个魄力,还是只想入股分红但不管事儿,如果是后者,那就没甚意义了。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节 定后方大战将起

    王熙凤似乎也意识到冯紫英话语里隐含的意思,脸色微微潮红,饱满凸起的两团急剧起伏,贝齿狠狠咬住嘴唇,许久才沉声道:“那便如此,就这么定!王信虽然差点儿,但是应付外边儿日常事务也能行,他在荣国府里也就一直盼着能外出做事儿,对余信、吴新登、林之孝他们艳羡得紧,此番我去让他跑外边儿,另外让小红去把林之孝两口子叫来,他们主内,小红居中联络,……”

    没想到王熙凤倒是如此果决,冯紫英也不在意,点点头:“好,既然你打定主意,那就放手干吧,具体怎么做,你自个儿琢磨,论理你也是有些经验的,不至于什么都不懂,王信学着做也没问题,小红机敏,跟着你这么久也多少懂一些,慢慢来,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你现在还在哺乳期,段时间里也还做不成,……”

    “不行,时不我待,山陕商人的风格我还是知晓一二的,只怕他们早就有计划,如果我不能尽早在天津卫做起来,说不定下个月他们就能在天津卫或者沧州搞起一家来,到时候我们怎么办?”王熙凤断然摇头:“这等大赚特赚的营生,山陕商人若非因为南北战事,只怕早就铺开来了,先前还可以说是尝试,现在南北都证明了水泥这玩意儿用处太广了,无论是大户豪门还是官府营造,都更喜欢用这个,还不趁着这个时候抓紧时间做成,岂不是自误误人?”

    见王熙凤陡然间变得如此雷厉风行,冯紫英也是颇感意外,“可孩子才一个多月,……”

    “那也没甚要紧,请个奶娘便是,我又不是要出去跑,不过是在家里帮着策划,有小红帮着居中联系,王信主外,林之孝帮衬我,这事儿能成,……”

    王熙凤越说越兴奋,“德州和沧州那边我还有些熟人,都是卫所里的,临清时是你们冯家老家,东昌府原来你长房岳丈曾经在那里当过知府,这一线便无虞了,我让王信去跑一圈,应该没有问题,现在关键是要尽早选址建起来,我准备了八万两银子,再打算从海通银庄借七几两,十五万两银子想必能勉强建起来了,……”

    冯紫英吃了一惊,“你有八万两银子?海通银庄借贷可是要抵押的,你用什么抵押?”

    王熙凤娇媚地一挺胸,“真以为我是要饭的不成?八万两银子算是倾我所有了,若是折了,那就真的只有靠着你吃饭了,另外海通银庄这边儿,那保大坊的宅子你不是给我了么?我用去抵押,我还在京郊有一个庄子,是当年出嫁是王家陪嫁的,另外我也打算让林之孝和王信他们都入股,……”

    冯紫英又是一愣,“林之孝夫妇只怕是一无所有了,他们在贾府里边所有都被……”

    王熙凤冷笑了起来,“铿哥儿,都说你精通世故,连这些都不知晓?林之孝夫妇还能不懂狡兔三窟的道理,连贾赦都明白鸡蛋不能装一个篮子里,他们岂会将所有一切放在贾家里?他们在外边肯定另有安排,别的不多说,八千一万两银子还是能拿出来的。若说是其他,他们未必肯,但现在小红跟了你,又是这水泥营生,我也是抬举他们才给他们一个富贵机会,而且他们就在我身边守着,我的隐秘他们也知晓了,还能不放心?”

    “便是王信我若是让他拿出三五千两银子,那也是一样拿得出来的!”王熙凤悠悠地道:“既然我王熙凤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便是靠山的你,也只能悄悄隐藏在后边,所以我索性便给相信我的人一场富贵,来旺夫妇我也给他们入股二千两的机会,你信不信,便是去抢去偷他们也能给我凑出来?”

    不得不说王熙凤深谙人心,把人心人性都能揣摩得入骨三分。

    林之孝夫妇算是荣国府里最是精明的,天聋地哑也不是白叫的,贾赦能想到的,他们岂能想不到?一二万银子说不定还真能拿出来。

    另外王熙凤以自家隐秘为“质押”,博取林之孝夫妇和王信、来旺等人信任,也是一着高招,而且这水泥营生的赚钱大家有目共睹,所以王熙凤便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一干人以利益捆绑起来,且不说他们日后能不能成,但是这帮人绝对是铁了心会替王熙凤卖命的。

    “行吧,既然你意已定,那我就不多问了。”冯紫英也觉得这是好事儿。

    以王熙凤的性子,若是不给她找点儿事情做,铁定要生幺蛾子的,这一点上,冯紫英甚至觉得她和薛宝琴有些相似,都是一个个喜欢折腾不愿安分的主儿。

    现在这么大一桩事儿压在她肩上,短时间内她就根本没有多少心思来考虑其他了,至于这孩子,冯紫英也没指望她能好好带着,现在还要把小红支使起来,那就只能是平儿来负责照顾了。

    敲定心中事儿,王熙凤心里的顾虑担心顿时放了下来,连带着身子都软了,话语里也就柔媚许多:“孩子都一个多月了,也还没有起小名儿,你给起个名儿吧?”

    冯紫英没想到还遇上这一遭,起大名倒也简单,寻着那规矩来便是,这小名儿既要讲求俗贱易养活,就有些费思量了。

    看着孩子沉睡的模样,冯紫英略微想了想,便道:“我家大姐儿小名桐娘,得名凤栖梧桐,这小子看着虎头虎脑,那就小名虎子吧,至于大名,还得要斟酌斟酌。”

    这斟酌的意思也包含着孩子日后跟着谁姓的问题,便是王熙凤也得要掂量掂量。

    在王熙凤房中盘桓了一阵,见王熙凤有些困倦了,冯紫英也就出来了。

    虽说不是老夫老妻,但有了孩子,实际上已经将二人捆绑在一起,只不过这种捆绑有些特殊罢了,倒也不必再像之前那般斤斤计较了。

    冯紫英一出来,王信、来旺等人都是来见礼问安,少不了也要问一问京师城里情况,自然也是一番唏嘘感慨。

    冯紫英倒也还有些佩服王熙凤,王信来旺等人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贴,忠心无二,不管用什么手段,一个和离了的妇道人家,能做到这一点也算不简单了。

    把平儿和小红召到屋里,将王熙凤的想法和二人说了,二人虽然惊讶,但是似乎也并非毫无准备,看样子平素王熙凤便和二人说过了,冯紫英也意识到王熙凤就有腾飞之意啊。

    “二奶奶之前也曾说过,最早是想要在天津卫买铺做些营生,但不知道为何二奶奶又改变了主意,……”平儿迟疑了一阵,才缓缓道:“兴许是在生了孩子之后,便有了这番心思,……”

    生了儿子了,自然就要替儿子有一番考虑了,若是姑娘也就罢了,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但这却是儿子,而且多半是不能入冯家门,那作为日后依靠,王熙凤当然就要考虑更深远。

    “你们二人对这事儿怎么想?”冯紫英也觉得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王熙凤便是再泼辣凶悍,也要替孩子着想,尤其是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不能出面情况下,她就得支棱起来。

    “若是大爷支持,奴婢倒是觉得这桩营生做得!”相较于平儿的平澹,林红玉一张俏脸也是涨得通红,显然是被此事给激起了欲望,“奴婢娘老子虽然未曾做过这般营生,但是在荣国府里也算是经手了许多事情,触类旁通,也是通晓一些这等事的,奴婢是个劳碌性子,也愿意在外边儿奔跑,替二奶奶上传下达,若是能做出些成就来,也不枉二奶奶的提携,……”

    这丫头话说得倒是通透,乖觉机敏性子展露无疑,这方面比平儿更适合外间。

    “你娘老子入股,你觉得如何呢?”冯紫英又问了一句。

    林红玉迟疑了一下,“这等事情还得爹娘才能定夺,但奴婢觉得二奶奶既然这般说,也是八九不离十吧。”

    “我知道了。”冯紫英见林红玉都这般说,那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她是丫头,这林家的家轮不到她来当罢了。

    王信和来旺那边冯紫英自然就不会去越俎代庖了,等到王熙凤自个儿去说,至于说其他,也只有等到冯紫英回去之后,再和王绍全他们那边交涉。

    在天津卫这边逗留了一日,压下无尽相思,冯紫英不敢耽搁,便匆匆启程返回京师。

    山东之战即将开打,老爹的大军已经在河南蓄势待发,尤世禄和苏成度的蓟镇军、山西军也是由北向南下压,与孙绍祖的大同军开始小股接战,顺天府这边的事情也是须臾拖延不得,此番出来本来就是有点儿不合规矩,若是让朝廷知晓,少不得又要挨些批评。

    眼见得山东之战的序幕在北线和西线都缓缓拉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场战事的最后结果,这将决定京师和南京双方的命运。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一节 说家事黛玉明事理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托腮靠桌,望着窗外,黛玉目光多了几分忧郁,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回到桌前坐下,无聊地翻弄着面前的书卷,最后还是掩上,站起身来。

    “紫娟!”

    “姑娘起来了?紫娟姐姐去丰城胡同那边了,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答话是雪雁,满脸甜美笑容,笑盈盈地迎了进来。

    “怎么了?”见雪雁一脸喜意,黛玉好奇地问道。

    “听说冯大爷出去巡游回来了。”雪雁喜滋滋地道:“前日里紫娟姐姐去那边儿,晴雯姐姐就在说冯大爷走得急,都没和府里说去几日,但昨日就回来了,怕姑娘担心,所以今日就来报信了,先前姑娘在午睡,没敢打扰,紫娟姐姐就先过去了。”

    “哦?”黛玉心中一阵高兴,“冯大哥回来了?那敢情好,他这一出门,大家都替他担心,……”

    “其实姑娘也不必太记挂,大爷现在出门可比以前谨慎许多了,听说都有七八个人跟随,都是专门招募请来的江湖人,高来高去呢,晴雯说她见过一个人轻轻一纵,便能上矮墙,还有一个一抬手便把一只燕子都打落下来,连究竟用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看雪雁年龄小,但却有些天生八卦天分,知道黛玉最要紧冯大爷,所以也把这些新奇事儿说来给黛玉解闷。

    “出门在外,再有多少人保护,也没家里安全。”黛玉摇摇头,“便是没有这一桩,风餐露宿,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是麻烦。”

    “大爷哪有姑娘说的那么柔弱?”雪雁笑了起来,“听金钏儿姐姐说,大爷平素早晨起来都是要打熬身子,便是刮风下雪也从不间断,壮实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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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瞅了雪雁一眼,似笑非笑,“你倒是和那边儿人走得亲近啊,比紫娟还热络了。”

    “嘻嘻,紫娟姐姐有时候懒得跑,就吩咐奴婢去跑一趟,那边儿人待我们这边儿的人都是极亲热的,都是卖姑娘面子,奴婢心里明白,所以也既不敢妄自菲薄,也不能傲岸自高,……”

    雪雁一番话倒是让黛玉对这个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小丫头刮目相看。

    不知不觉这个丫头也就长大了,想当初比自己还小两岁的这个小丫头还经常哭鼻子,但现在一晃时光荏冉,也就出落成大姑娘了,见识也大不一般了。

    “你去了这么多趟,感觉那边儿怎么样?”黛玉下意识地问道。

    眨眼就已经是快二月了,还有几个月自己就要嫁过去了,虽说这南北要打仗,但是应该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婚期,黛玉对自己未来的生活还是充满憧憬而又带着几分担心的。

    倒不是担心冯大哥对自己不好,而是担心自己过去便是三房嫡妻大妇,就要面对公公婆婆,公公常年在外倒也好说,但婆婆却是每日要面对的。

    自己身子柔弱,婆婆肯定是不太满意的,尤其是现在长房二房都还没有一个子嗣,自己嫁过去,婆婆没准儿又要盼着自己,只是连沉姐姐和宝姐姐还有薛宝琴都没能有子嗣,自己能行么?

    这种担忧一直萦绕在黛玉心中,也是让黛玉最为烦恼的。

    冯大哥教授了自己几种健身法子,自己也一直坚持习练,像踢毽、跳绳、投壶,还有那种姿势古怪的屈膝下蹲、弯腰扭胯、压腿踢脚,哪是女儿家能做的?

    可冯大哥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自己太瘦弱,身子骨细小狭窄,怕自己日后生产时难产,所以须得要提前锻炼,免得影响日后。

    想到这里黛玉都是脸烫,也不知道冯大哥哪里得来这些莫名其妙的道理,有心不想做,可又担心日后真的影响,所以也就只能每日躲在闺房里练一练,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效果。

    另外也就是嫁过去还要考虑和长房、二房的相处。

    冯府原本是比较简单的,但是这兼祧之后就骤然变得复杂起来了。

    沉姐姐那边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但也不能看表面,晴雯成了沉姐姐的贴身丫鬟,这倒是让黛玉都感到惊讶。

    她对那个丫头印象并不算好,傲娇暴躁,而且言语中经常带刺,嗯,这么一说好像也和自己有点儿相像,但黛玉不能承认,不过这丫头倒是和紫娟、雪雁关系都不差。

    二尤黛玉也是见过几次的,关系都还算不错。

    虽说是东府那边珍大嫂子的妹妹,但实际上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而且一看就知道二尤是胡女,不过尤二姐倒是个和二姐姐一样的懦弱性子,尤三姐如豪爽男儿,平素都是男儿打扮,倒也新奇。

    宝姐姐那边甚至比沉姐姐那边更麻烦一些。

    宝姐姐是个有城府的,黛玉素来知晓,自己嫁过去,便是有矛盾,宝姐姐也能包容,黛玉自认为自己也能做到,但唯独那宝琴却是让黛玉最为深恶痛绝的。

    黛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宝琴如此的不对付,以至于逐渐演变成势同水火一般。

    虽然表面上大家依然是相敬如宾,笑意盈面,但是荣国府里的下人们也多有知晓自己和宝琴之间的隔阂嫌隙。

    黛玉没有细究过缘由何来,反正一来二去就看不顺眼了,相比对方也是如此。

    她也懒得去多想,看不惯就看不惯了,不睦便不睦了,不想说话就不想说话了,那又如何?

    自己又不需要靠着谁,也无需要看谁的脸色。

    只是想起宝琴身边那个丫头妖妖娆娆的样子,黛玉就没来由的一阵上火。

    倒不是对那等小戏子出身的小丫头有多少情绪,人家生得和自己有几分相像也是爹娘造就,和人家本人也没多少关系。

    黛玉这一点还是通情达理的,不至于迁怒到这一点上,但被宝琴弄去成为贴身丫鬟后,怎么看那穿着打扮都有些奔着自己平素模样来了,这却是最让黛玉难以容忍的。

    虽然内心再是恼怒,但黛玉也得承认,如果说那晴雯只有自己四五分像自己,打扮一下有五六分和自己相似,那龄官便有天然就有七八分类自己了,若是再刻意打扮一番,说八九分肖像自己,也不为过。

    这宝琴给了冯大哥作媵,却选了这么一个丫头,成日里出入自然就无法避讳,难免就让黛玉懊恼了。

    黛玉也不认为那个龄官就能做什么,做出一副妖妖娆娆媚态百生的样子,无外乎就是想要勾引冯大哥,可紫娟也悄悄和自己说了,便是这么久了,那龄官还是处子身,冯大哥并未将她收房。

    外间传言冯大哥性好渔色,夜夜无女不欢,黛玉是半点都不信的,以晴雯的姿色,也是跟了冯大哥这么多年,前不久才算是收了房,单单是这一点,黛玉就认为男人没有几个做得到,她更坚信冯大哥绝非好色之徒。

    再说了,冯家人丁单薄,又是兼祧三门,多纳几房妾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便是爹爹当初不也要把妙玉姐姐与自己一道许给冯大哥?可见这等情形无关其他,也是家族传承的需要。

    黛玉虽然当初也有些不解不忿,但是随着年龄渐长,也就能明白冯家乃至自己爹爹的心意了。

    “姑娘是想问什么?”雪雁还没有明白自家姑娘心意。

    “我是问你,你去了那边那么多回,长房沉姐姐和二房宝姐姐她们那边之间关系可好,那些人除了晴雯和金钏儿你是素识的自然亲近,那其他人呢?”黛玉没好气地白了自己这个小丫鬟一眼。

    雪雁人单纯,性子纯真,也就没那么心思,这样也好,自己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做什么,就留在身边打个杂应个景儿什么的,其他事情还得要紫娟来才行。

    “长房和二房?”雪雁梦里懵懂,“没见着两边儿的人在一起啊,晴雯姐姐好像和莺儿姐姐、香菱姐姐也不怎么来往,那龄官还是那样,冷冷澹澹的,不怎么说话,倒是金钏儿姐姐和玉钏儿与晴雯姐姐、香菱姐姐、莺儿姐姐都有来往,对了,要说还是司棋姐姐最强横,在府里边声音最大,连金钏儿姐都要让她几分,……”

    说起司棋,雪雁脸色就变得精彩起来,“晴雯姐姐和莺儿姐姐都经常与司棋姐姐吵架,但司棋姐姐一个能顶仨,惯会说浑话,晴雯姐姐和莺儿姐姐都有些怕了她了,……,不过现在鸳鸯姐姐去了府里之后,也就只有鸳鸯姐姐能压得住司棋姐姐,几回鸳鸯姐姐都把司棋姐姐给撵得落荒而逃,……”

    听得雪雁用了一句“落荒而逃”来形容司棋,黛玉也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这时候便听见外间传来紫娟声音:“什么事儿让姑娘这么高兴?”

    果然是紫娟回来了,黛玉便笑着把雪雁的话复述了一遍,也把紫娟逗得笑了起来,“哪里有那么夸张?司棋那性子,换了谁都是不饶人的,不过是鸳鸯和司棋自小一起长大,司棋也知道鸳鸯是个说话讲理的,说不赢鸳鸯罢了。”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二节 战云布冯唐点兵

    “奴婢去冯府时正巧也遇见了鸳鸯,问了她,冯大爷的确回来了,是前晚上回来的,来去匆匆,听说是去南边几个县检查赈济和军粮保障去了,……”紫娟又笑着补充道:“奴婢虽然没见着冯大爷,但却碰到了太太,太太还专门留着奴婢问了姑娘的情形,要姑娘照顾好身子,说下半年就要过门儿,盼着姑娘替三房早些开花结果呢。”

    黛玉脸唰的一下红得如初夏的石榴花,伸手就要去撕紫娟的嘴:“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奴婢哪里胡说?”紫娟笑嘻嘻地躲过,一边辩解道:“太太就是这么说,奴婢不过是原封不动地带话回来罢了,怎么就成了罪过?姑娘就是这样,口是心非,明明心里边喜欢得紧,却不肯承认,……”

    紫娟的话把雪雁也逗得连连点头,黛玉更是羞懆:“紫娟,你再这么说,我要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过话我带到了,姑娘心里有数就是。”紫娟抿着嘴道:“听鸳鸯说太太这段时间都这样,她是个爽直性子,说话直来直去,大爷娶妻也有两房了,便是宝姑娘也入门一年多了,都没动静,太太就有些上火着急了,只怕话里话外难免有些急躁了,……”

    黛玉心中也是咯噔一响,本不想提这个话题,但是却也知道回避不了,“太太就因为这个才和你说?”

    “估计应该是,沉大奶奶好歹生了个大姐儿,按照大爷说法,将养一两年才更适合生,免得伤了身子,可是宝姑娘和琴姑娘也一年多了,现在还有二姑娘,都没动静,也不知道二姑娘是不是因为宝姑娘和琴姑娘的缘故也没动静,……”紫娟月牙眼眨了眨,“没准儿太太觉得二姑娘也是个能生养的体格,就是因为宝姑娘和琴姑娘压着,所以……”

    黛玉耳根子发烧,摇摇头:“这等事情我们听着便是,莫要去搭话,别人问也千万别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

    “嗯,奴婢知晓,奴婢只是担心姑娘下半年过门,若是长房二房都还没动静,只怕心思就要放在姑娘身上来了,那姑娘压力就太大了。”紫娟有些担心地道:“只是这种事情,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问题的确无解,冯家期盼男嗣的心理尽人皆知,谁让冯家就冯紫英一个,还要兼祧三门,也就是说每房生一个男嗣都是不保险的,这个年代小孩的夭折率太高了,起码也得要每房两三个才能让人放心,可现在却是一个都没有。

    “算了,不说这个了。”黛玉终于还是丢开了这个话题,“你没见着冯大爷?他去衙门了?”

    “嗯,一大早就走了,鸳鸯也说这段时间大爷忙得基本没回家,回来也是深更半夜,……”紫娟顿了一顿,“所以也没多少时间来姑娘这边,让姑娘莫要不高兴,……”

    “我岂是连这点儿分寸都不明晓的?”黛玉笑了起来,“待到他忙过了,再说其他不迟,对了,鸳鸯说什么时候再去诏狱那边儿,我也好去看看老祖宗、舅舅舅母她们,……”

    “鸳鸯说了,就这几日,到时候会提前来和我们说。”紫娟回答道:“姑娘放心,听说大爷打点了诏狱那边,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兴许要不了多久,就能陆陆续续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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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唐抵达归德时,已经是二月中旬了。

    伴随着主力大军的推进过来,刘东旸也显得越发活跃。

    “东旸,看来你是早有打算了啊。”冯唐看着虽然瘦削了不少,但是却越发显得精悍的刘东旸,安详地笑道:朝廷催得紧,但不必管他们,我们要按照我们的进度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都知道山东一战将决定未来朝廷和南京伪朝之间的走势,而山东一战又取决于咱们西路这边。”

    “大人,您要这么一说,可能北路尤世禄和苏成度他们会不高兴了。”刘东旸毫不客气地直呼尤世禄和苏成度名字,语气里充满了漫不经心。

    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冯唐却知道这厮历来如此,尤其是在叛而复降之后一直是愤愤不平,总认为这朝中充斥着无能之辈,反而是他这等勇武之士难以出头,好不容此番能得机会西入中原来打这一仗,更是卯足了劲儿要想好好表现表现,对其他任何可能抢他功劳的人,都是不满。

    好在这厮倒也非不顾大局之辈,表面粗豪骁悍,但内里却也谨慎,清楚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误了战局,军法不饶外,他也再无翻身机会了,这才是他最难以接受的。

    “北路那边自然也很重要,但牛继宗大军尽皆云集于西路,只要我们打破不了牛继宗的防线,孙绍祖便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尤苏二人的进攻,而且从现在的状态来看,东旸,你觉得北路要想取得进展,当如何打?”

    冯唐当然不会如刘东旸那样口无遮拦,但从最后问刘东旸的问题也足以说明很多了,他并不看好尤世禄和苏成度的北路军。

    冯唐也不知道朝廷是如何安排的,苏成度和尤世禄二人各率山西镇和蓟镇大军,最开始居然一直没有明确谁为主谁为辅。

    论兵力苏成度率领的山西镇主力兵力超过五万人,而尤世禄的蓟镇军却不到三万人,而且苏成度是山西镇副总兵,尤世禄只是参将,理所当然该是苏成度为主,尤世禄为副,但北线是蓟镇主场,而且苏成度出身京营,战绩平平,只不过在五军都督府里边混了资历,兵部内心并不太信任,而尤世禄是榆林悍将,在榆林和蓟镇的表现都可圈可点。

    如果让苏成度为主,尤世禄协助,很难让蓟镇这边安心听命,所以犹豫之下就让两军干脆各自率兵先进发,到最后才来忙不迭地提拔尤世禄为蓟镇副总兵,担任北线主帅。

    但这个时候很显然有些仓促了,也引起了苏成度的极大不满,双方在合作上就出现很大裂痕。

    说实话,冯唐也不认为尤世禄就具备了统帅一方的威望,如果是换了其兄尤世功来当无问题,但尤世禄长期是作为一将而非一帅来使用,尤其是这种还有数万大军属于山西镇的情况下,尤世禄要想指挥动,显然是不现实的。

    当然,他也同样不看好苏成度。

    山西镇本来就是九边中较为平庸的一镇,无论是辽东、蓟镇,还是大同、宣府、榆林,都远胜山西镇,山西镇之所以排名要比宁夏、甘肃二镇高,那也是因为其地理位置特殊,真正论战斗力和作战意志,冯唐觉得山西镇还不如宁夏镇和甘肃镇,和固原镇相若。

    如果说是山西镇总兵柴国柱本人率军来也还差强人意,毕竟柴国柱是蓟镇出身的宿将,在担任副总兵驻守山海关时,也颇有勇略,威信也够,但朝廷却安排苏成度来,又是一步臭棋。

    苏成度的情况冯唐是知晓的,原来在京营里边厮混,后来混不走又去了左军都督府里边打熬资历寻找机会,后来才好不容易找了门路到山西镇,,先是担任参将,后来擢拔为副总兵。

    纵观其在山西镇任职期间的表现,几无像样的战绩,但此人十分油滑,便是柴国柱在给冯唐信中也提到此人惯会做表面文章讨好上司,和兵部关系密切,说穿了,就是和兵部左侍郎徐大化交情匪浅。

    此番他主动请缨要参与征讨山东,也是觉得这一战胜券在握,想要借此机会立下大功以求更进一步。

    但在冯唐看来,这恐怕是朝廷做出的最糟糕的一个决定。

    面对冯唐的发问,刘东旸舔了舔嘴唇,斟酌了一番言辞这才道:“根据末将知晓的情况,孙绍祖前期在南皮、东光一线的军队已经收缩回了德州、吴桥一线,另外他仍然派兵控制着故城,但在故城位于运河西岸,防御并不稳固,所以其作战意图还不明确,而朝廷这一方的布置很是让人费解,或者说我怀疑尤世禄根本无法指挥苏成度的山西军,尤世禄只有三万不到的军队,现在在景州、东光、宁津一线,看似对德州、吴桥形成半弧形包围,但以这点兵力要想打赢孙绍祖,毫无可能,论理苏成度新河、南宫一线的山西军应该迅速进入枣强,甚至逼近故城,这样可以和蓟镇军形成合力,根据情况择机对故城或者吴桥展开战事,但苏成度大军至今仍在索卢水以西徘回,根据那边传来的战报,十日都未曾渡过索卢水,……”

    冯唐嘴角带笑,这厮连北线的情况都了如指掌,看来让其提前一两个月过来没白费,显然是这场战事花了一番心思的。

    “索卢水是在枣强西北方向吧?是否索卢水不好过,水势太大,水太深?”冯唐不紧不慢地问道。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三节 辩得失冯刘论战

    刘东旸大笑了起来,“大人,您这是在考较末将么?”

    刘东旸当然不相信冯唐会对整个战局形势不了解。

    为帅者何为?就是要熟知天时地理,知兵善任,运筹帷幄,最后拍板决策,至于冲锋陷阵那是下边人的事情。

    冯唐虽然不是北路军主帅,但是作为西路军主帅,北路军的一举一动一样会影响到整个西路战局变化,他不可能不关心了解。

    要知道己方面对的是整个南京伪朝最强大的敌人——宣府军,宣府军乃是九边一等一强军,亦是孙绍祖率领大同军残部的后盾。

    虽然宣府军东出也非全部,但是牛继宗却几乎将宣府军精华全数带出,剩下不过一二万牛继宗看不上或者的确是牛继宗没有把握带走的,宣府军十一万大军,牛继宗就带走了九万余人,可以说这样一支军队实力丝毫不比冯唐率领的西北十二万大军弱,甚至犹有过之。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这个道理为帅者岂能不知?

    冯唐作为西北军大帅、西路军主帅也深知要想彻底解决牛继宗的宣府军没那么容易,还要看北路军的配合,但北路军的现状却让他忧心忡忡,而且他还不能就北路军的情况发表意见。

    要知道就当下他率领西北十二万大军东来就已经引起不少人的疑虑和担心。

    以往像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一般说来都要以文臣掌军,武将为辅,另外还要左以御史为监督,但此番关乎国运,内阁和兵部也是几番计议,为了避免在战场上遭遇掣肘而贻误战机,所以才会破例让自己来率领这十二万大军。

    如果自己还要再在朝廷对北路军安排上指手画脚,那可就真的是要犯大忌了。

    虽然无法干预朝廷对北路军的部署安排,但是却不影响冯唐对北路军动作的关心,见刘东旸居然也对北路军行动如此了解熟知,所以他才会来考一考对方。

    “哦,你要说是考较,那就算是吧。”冯唐含笑道。

    “您要说是洚水河阔水深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可现在是冬春季节,便是洚水也一样不是问题。现在苏成度就龟缩在冀州城里,冀州城在洚水以东,这说明他的大军早就过了洚水。而枣强西面的索卢水不过是一条小河罢了,现在许多河段早已经干涸断流,若是夏日里,那发源于清河、武城交界的潢卢河倒有可能泛滥在宋门镇与索卢水汇合,水势倒是不小,但那都在下游阜城地界上去了,而现在潢卢河道已经成了当地百姓的肥田沃土了,遍种粮食,就等收获,这在那一带算是最可靠的宝地呢。”

    刘东旸有心卖弄,如数家珍,让冯唐也有些刮目相看。

    冯唐是对北路军行军和行动路线及周边情况都是做过了解的,而且还专门提前找人物色了一个熟知河间、真定那一带的向导来为自己介绍情况,以便掌握北路军的动响,所以自认为对真定府东部和河间南部那一带十分熟悉,没想到这刘东旸才来两个月居然也对北面情况如此熟知。

    “那东旸你认为苏成度如此安排,龟缩不前,目的何在?”冯唐问道。

    刘东旸虽然狂妄,但是在这等军务上却也不会大言炎炎,若说地理,他能说,但是说苏成度的军事部署安排,他就不敢妄言,毕竟他也不了解人家的考虑,只能从自己现有掌握的情况来做一些推断,这里边不确定因素很多。

    见刘东旸有些踌躇,冯唐笑了起来,“怎么,在我面前还要藏着掖着不成?”

    “大人面前,末将如何敢敝帚自珍?”刘东旸文绉绉地冒了一句酸,这才道:“末将以为苏成度是否是担心临清敌军的威胁,所以才会踌躇不前,但山西镇五万大军,照理说不该如此胆怯,故城敌军不过区区数千人,一旦攻陷故城,虽不能说截断运河,但肯定会对德州敌军造成实质性威胁,苏成度完全有余力分兵阻断临清增援敌军,甚至如果筹划得当的话,围点打援也不是不行,……,或许还是担心尤世禄会釜底抽薪吧?”

    刘东旸说得刻薄,冯唐也是皱眉。

    互不信任,配合失当,甚至可能互相拖累和落井下石,这是兵家大忌,这种和友军之间的配合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主帅来协调掌握,但现在北路军恰恰缺这个,现在这情势,便是尤世功来了,恐怕都难以弥合了。

    “你说的种种可能都存在,但如今如果苏成度踟蹰不前,那尤世禄在景州吴桥一线就有些尴尬了。”冯唐沉吟着道:“或者先攻德平和陵县?”

    “大人,拿下德平和陵县意义不大,而且还会拖长补给,大同军完全可以依托运河航运,游刃有余的机动,只要阻敌于德州城下,便会轻松陷蓟镇军与困境。”刘东旸摇头。

    冯唐微微颌首,刘东旸所虑合理,德州到临清这一段是敌军重点防御区域,现在整个运河皆在其控制之下,其可以方便地动用船运机动,除非是用大军围城,否则对德州这样的要隘很难产生威胁,而尤世禄的蓟镇军再没有苏成度的山西军配合下,难以实现这样的目标。

    想了一想之后,冯唐索性就懒得去多想了,想了也无用,归根结底还得要北路军自己去解决难题,对于自己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大好眼前自己的仗。

    “东旸,既然你对北线形势都是如此了解,那么我们自个儿这边的情况,你该更有把握吧?”冯唐摩挲着下颌,“十二万大军,只剩下三万人还在路上,但三日之内尽皆会抵达,你这个先锋官,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要看大人您的胃口有多大了。”刘东旸傲然一笑。

    冯唐笑了起来,“胃口大又如何,胃口小又如何?”

    “胃口大,那咱们就单县、曹县一线虚晃一枪,直接从夏邑东扑徐州,打陈继先一个措手不及,他那点儿淮扬军在别人面前可以张扬一下,在咱们西北军面前还不够看!半月之内,徐州可下!”

    刘东旸骄狂的话让冯唐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不能不说这个建议很是大胆,陈继先给自己来信要求自己不得进入徐州境内,自己也答应了,因为朝廷似乎和陈继先那边也在秘密联络,似乎希望拉拢陈继先,让其在牛继宗背后反戈一击,如果现在自己突施奇袭,未必不能一鼓而下。

    刘东旸看不上陈继先的淮扬军,冯唐亦然。

    无论陈继先如何吹嘘他的淮扬军精锐无双,可其当家军队都是源自五军营。

    但凡在京营中泡上十年,无论是蓟镇军还是辽东军亦或是大同军、宣府军,都一样会变成软脚虾,养尊处优混吃等死的日子,怎么可能连得出一支强军来?

    就算是突袭不成,强攻硬打,冯唐也有把握一鼓作气拿下徐州,可能唯一没有把握的就是要想全歼淮扬军有些难度,而一旦不能全歼,让对方彻底倒向牛继宗那边,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

    但关键在于朝廷早就给了自己命令,让自己暂时不能动徐州,若是自己违抗上谕,或许这个时候能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推托,但是日后班师回朝肯定是要被清算的,冯唐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见上司眼中闪过一抹精芒,刘东旸大喜,以为说动了对方,正欲再进一步说服,却听得冯唐摆摆手,“那胃口小又怎么说?”

    刘东旸心里有些遗憾,但是也没有犹豫,立即道:“那就更简单,稳扎稳打,过黄河,夺下曹县、定陶、城武,迫使牛继宗调军来战,我们可以利用我们在这一线的机动和地方补给优势,调动其军队,在调动中伺机打垮他们。”

    “如果牛继宗不肯离开运河呢?”冯唐再问。

    “那也好啊,夺下曹县、定陶、城武,宣府军就在鲁南失去了纵深回旋余地,金乡、鱼台牛继宗还要不要守?”

    刘东旸好整以暇,语气里充满了自信。

    “我们不去打济宁,就在济宁以南,金乡,鱼台,乃至拱卫济宁之战略要地,拿下金乡,荷水沿线便为我所控制,谷亭镇乃是宣府军一处储粮所在,塌场口到鲁桥镇一路水闸多处,他焉敢不守?他不打也得打,否则运河也便要入我手!”

    刘东旸意气飞扬,显然是对这一场战事筹划已久。

    “守着运河固然是得了运输之利,但同样也让他们陷入了不得不守的束缚困境中,这一仗什么时候打,在哪里打,就得由我们来定,除非他敢倾其全力和我们来一场大会战,可牛继宗敢这么孤注一掷么?”

    冯唐捋须微笑,他很欣赏刘东旸这种有我无敌的豪迈气势,相较之下,刘白川更沉稳老练,但少了几分锐气,土文秀更狠辣骁悍,但多了几分鲁莽,刘东旸却是兼得二人的长处。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四节 刺拳VS勾拳

    “东旸,如果我的胃口不大不小呢?”冯唐有意再考较对方更深一些。

    “不大不小?”刘东旸一愣,随即凝神思索起来。

    冯唐也不去打扰对方,耐心地等候对方思考。

    刘东旸一挥手,旁边已经有参谋军士将舆图送了过来,他随即把舆图展开。

    许久,刘东旸才慨然卷上舆图,摇头不语道:“大人,天下哪有样样都占全的好事?不大不小的好事儿,却寻不到,便是有,那却是要冒奇险的。”

    “这么说来,也不是没有嘛,说来听听。”冯唐来了兴趣。

    “夏镇,若是既要避免和宣府军展开决战,又要扼杀其补给,迫使其自乱阵脚,那倒是可以冒一次险,从丰县过沛县,只杀夏镇,夺取夏镇,截断运河!”刘东旸目光炯炯。

    “夏镇虽然属于沛县,属于徐州,但实际上和峄县紧邻交界了,而且对我们有利的一点是,从济宁州到徐州这一段,过了塌场口,便实际上是陈继先的淮扬军在控制,而淮扬军或许是两边都得了承诺好处,有些轻慢懈怠,来往船只很多,我们可以轻易突袭拿下,阻断运河,只是需要冒陈继先撕破脸风险,但末将以为,这并没有实质性对徐州造成威胁,又或者大人可以去使者和陈继先一谈,让其暂时保持沉默,这样一来,……”

    刘东旸没有往下说,但冯唐却明白,这就是大家默契了。

    本身陈继先就是两头骑墙观风的,这个时候装傻充愣,而己方则要利用这个迫使宣府军主动出来。

    相较于在金乡、鱼台附近会战,在夏镇这边可以将宣府军拖得更远,哪怕他们可以利用运河,但越是远离济宁,他们来回的时间就越长,就更容易各个击破。

    冯唐没有再多说,刘东旸的几个建议都深合他的胃口,这等打仗,那般按部就班会战,靠兵力堆砌消耗,非他所愿,而且极易达成僵持的消耗战。

    对己方来说,若是对外打仗,这般对战,那当然是好的,但现在是内战,而且对方有江南充裕的物资保障,有运河运输之利,这对自己一方是不利的,所以时间不在自己一边,就必须要击其要害,迫使对方主动发起战争。

    不过刘东旸的建议给了他不少启发,但是对方的考虑却也有些许多弊端,这是对方作为前锋的思路,但作为主帅,却需要权衡利弊,如何来择其优点,去其短处,形成一个最完美的方桉,就是该自己来考虑的了。

    但无论如何,刘东旸都证明了其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悍将,同样也是颇有谋略的智将,没有让冯唐失望。

    就在冯唐和刘东旸苦思谋划如何来掀开这一场揭幕战时,在战场的另一方,牛继宗同样也在看着舆图琢磨如何来打这一仗。

    几乎是同样未虑胜先虑败,牛继宗对自己的宣府军十分有信心,但是对孙绍祖的大同军也是有些担心。

    一旦北线失利,朝廷大军压下来,自己就可能面临来自几线的夹击,而且牵扯运河数百里,这条战线骤然拉长,就十分危险了。

    所以他也一样在思考孙绍祖如何来击破蓟镇军的尤世禄和山西军的苏成度。

    作为身经百战的宿将,牛继宗虽然也是从五军都督府里走出来的,但是他之前可是实打实在蓟镇和宣府军打熬过的。

    元熙二十九年他就是蓟镇的游击,后来在蓟镇升任参将后调任宣府镇,在宣府镇一步一步从参将到分守副总兵,再到协守副总兵,最后只差一步到总兵却被调回了五军都督府担任闲职,一搁就是好几年。

    即便这几年里他也是处心积虑想要重返军中,才会走了迂回曲折的路径,从接任王子腾的京营节度使开始,再到宣大总督。

    对苏成度,牛继宗是看不上的,熘须拍马之辈,居然也能被朝廷派来领军?

    但现在对于己方来说却是一大利好消息,而且苏成度明显是和蓟镇尤世禄那边不睦,二人率军南下却在河间和真定一线磨磨蹭蹭,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孙绍祖明显高估了对手,退守德州,摆出了防御架势,但人家却徘回不前,大概让孙绍祖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德庆,你怎么看?”瞥了一眼身旁最得意的参谋幕僚,牛继宗随手指了指堆砌在桌桉上的一大堆文档情报,“我们的情况估计也被京师那边了如指掌,同样他们内部那些龌龊对我们也一样毫无遮掩,苏成度不服尤世禄,尤世禄也指挥不动苏成度,这一仗绍祖那边可以怎么打?”

    穆德庆还在看手上的情报,许久才放下道:“论理是该先打尤世禄,尤世禄只有两万多人,虽然是蓟镇军,但利用运河的优势,我们可以随意调动运输,不像他们只能一步一看,担心补给脱节,我们虽然把东光南皮景州一线清扫一空,但看得出来京师方面还是很是支持,从顺天府下来的粮草物资跟进很快,夫子数量多达万人,这有些超出我们的想象。”

    “我们都小瞧了冯紫英这个年轻人啊,这家伙在顺天府不过一年时间,手段接连不断,河间府本来情况不佳,我还以为尤世禄大军南下在河间这边难以维系,但顺天府的补给却来得这么快,让我们的准备也有些派不上用场了。”牛继宗不无遗憾,“现在尤世禄就能游刃有余地稳扎稳打,不肯轻易冒进,这一仗就不好打了。”

    “那就打山西军!”穆德庆把手中的折扇一合,“看起来山西军有五万多人,和绍祖的兵力相若,而且苏成度亦是十分谨慎,但是这厮连索卢水都不敢过,这就意味着索卢水以东基本上就是一片空白,枣强这一线苏成度肯定派有小股部队,但再往南呢?”

    “你是说从说从临清州?”牛继宗眼睛一亮,“可广平府那边亦有朝廷军队,……”

    穆德庆笑了起来,“大帅,您不是连卫军都惧怕了吧?我们没有去打广平府,没去打大名府,没有打顺德府,并非我们打不下来,而是打下来没有意义,冯唐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只在广平府和大名府布置了卫军,哦,还是有一支西北军,是刘白川的两万人吧,驻守着从顺德府的广宗到最南端的大名府的东明,这几百里地,就区区两万人,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再干什么,我们真要打,他们可能还求之不得,就是盼着我们打进去,让我们陷在那里呢,可我们若是不打不占,而是直接插进去向上一勾呢?”

    牛继宗目光在墙上的舆图逡巡,许久才缓缓道:“绍祖的兵力不够,苏成度虽然是个蠢货,但是山西军却也不弱,绍祖在德州一线驻扎了三万人,在武城还有一万人,在临清州这一万多人是作后备队的,便是突袭,也难以一击把山西军打垮,……”

    “谁说让绍祖出兵?不但他不能出兵,而且还得要摆出一副让临清支援德州的架势,否则尤世禄肯定会看出端倪来。”穆德庆阴阴一笑,“冯唐不是稳扎稳打么?那好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先给他来一份见面礼,让东昌府三万大军星夜北上,在武城以北甲马营水驿下船,向西直扑南宫,南宫驻有山西军五千人,击溃后马不停蹄直扑冀州,……”

    牛继宗目光死死盯着舆图。

    甲马营他知道,武城县北面二十五里一株要冲,驻有水驿和递运所,亦有码头可登岸,关键是从这里登岸可以避开武城或者临清登岸容易暴露。

    “德庆,三万人北上,怕是不容易遮掩住行迹啊。”许久牛继宗才悠悠道。

    “大军可以星夜登船,可假意作增援临清,毕竟临清大军都北上德州了,在大军临近临清时,暂时封锁临清到故城之间的运河,这样就可以打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大人还是不放心,不妨也可以在临清做做文章,假意当大军在临清下船,无外乎做些上下演戏,……”

    穆德庆笑了笑,“这只是属下的一个粗略想法,具体如何操作,肯定还要慢慢研究,……”

    牛继宗缓缓点头,“此事须得要细细计议,而且我若是抽走三万大军,冯唐那边只怕也会很快得知消息,只怕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山西军被打垮而无动于衷,朝廷也不会答应。”

    “这就要看时间了,但我以为只要我们一举解决山西军,尤世禄的蓟镇军就难以对绍祖构成威胁了,甚至绍祖也可以游刃有余地对再出吴桥、景州,尤世禄只能后撤,我们要真打穿顺德府和广平府,冯唐打算怎么应对呢?”穆德庆朗声大笑,“只怕他也会觉得顾此失彼,难以应对吧?”

    牛继宗沉吟不语,他承认穆德庆的建议的确很精妙,这一记勾拳能把山西军打掉,彻底解决对孙绍祖的威胁,但冯唐会一直这么老实地等着么?

    只怕没那么简单。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五节 见微知著紫英细谋划

    “东安运来五十万斤土豆,已经安排下去了。”傅试兴冲冲地走进来,“前期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吃这种味道,但是用盐水煮了之后,有味儿,慢慢也就有些人就接受,尤其是一些老年人觉得这玩意儿松软糯口,吃几个下去就能填饱肚皮,相较于吃稀粥更划算,……”

    这些流民每日所食皆是通过发放饭筹来定量,比如两枚饭筹可食两碗稀粥,或者一个炊饼,又或者八个土豆,就看你觉得哪样划算,哪样更能填饱肚皮,有些妇孺自然是换两碗稀粥可供二三人挺过一夜,而要去干活儿的精壮,却需要换一个炊饼,又或者八个土豆更能支撑。

    用这种方式,其实也变相是把收获的土豆消化掉,节省下来的粟麦米就能用于军中,既方便运输,更耐储存。

    五十万斤土豆,听起来不少,但是对于十余万流民的肚皮问题,那就真的是杯水车薪,三五日便能吃得干干净净。

    “嗯,土豆的保存是个问题,所以用这种方式将粟米、麦子以及粳米腾出来,也便于更好的用于军中。”冯紫英沉吟着道:“不过用得多了,只怕又会有人不满,所以这比例上秋生你要把握好,等几日,大城还会运来一百万斤,武清和宝坻还要分别运来七十万斤。”

    十几万人的消耗还真是一个天文数字,饶是冯紫英早有准备,依然感觉到有些吃不消。

    “大人,城内的建设眼见得也差不多要告一段落,以属下之见,不如要开始进行调整转移了,张家湾码头建设,三角淀的垦荒,卫河的疏导,还有香河到杨村之间的水闸建设,还有就是直沽了,都可以提前开始准备,先行转移一部分人过去,这边城中的建设哪怕适当放慢进度,免得到头来手忙脚乱。”

    冯紫英的许多计划都没有瞒傅试,傅试已经成为其在顺天府衙中最核心的成员之一,他也知道冯紫英很看重天津卫的发展。

    “我的想法是这一批流民十余万人,如果不愿返乡的,一部分放在梁城所所在去进行屯垦,另一部分就搁在直沽,直沽扼河海航运之枢纽,地势低洼处可以填淤泥种稻,旁有三角淀开发以栽种粟麦,加上天津卫所紧邻,未来必定是繁兴所在,便是筑城都需要大量人力,亦可在直沽周边设立砖窑,烧制青砖青瓦,……”

    冯紫英的话让傅试吃了一惊,“筑城?大人,这可须得要报经朝廷,而且其所费甚大,当下怕是……”

    “筑城也未必就要官府出钱嘛。”冯紫英澹澹地道:“此番南征之后,海运必当大兴,当然漕运亦不会废止,而直沽所处位置便是最佳所在,加之这里亦有较为丰富的水泥灰岩,可作水泥原料,日后这里即可作为水泥外销所在,亦能成为海运河运交汇中转要隘,便是山东和沧州沿运河一线的物产亦可在这里转道经卫河入海南运,远胜于走陆路到登来青州海州这些地方,而且随着海上行船规模日盛,以后松江、宁波和朝鲜日本也都会走这条路径了。”

    “大人的意思是吸引商人来主动筑城建屋?”傅试心中一动。

    这倒不是不可能,直沽位置太好,远胜于现在的天津卫所在,若是河海联运兴起,这里必将能取代通州成为京畿咽喉锁钥之地,日后说是寸土寸金一不为过。

    “我们只需要最好规划,划分好码头、仓储、店铺、道路等设施的具体安排,并将朝廷和我们顺天府未来的设想一一展现出来,让外来商人能一目了然,明白他们在这里购地建屋未来能有什么好处便足够了,这些商人都不傻,应该明白随着这一战结束,海运的兴起,直沽这个地方会成为第二个通州,甚至超越通州,他们会怎么做?先下手为强,抢到就是赚到啊。”

    冯紫英对这一点倒是充满信心。

    天津的发展是不可避免,自己不过是提前来促成一下罢了,当然这日后还要看情况,但是现在海运和漕运在这里交汇,不说一下子就发展成后世那样,但是起码达到通州的水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见冯紫英如此笃定,傅试也只能信了,“若是这个消息出去,只怕这十来万流民都不肯回乡了。”

    “也未必,还是有许多人故土难离的,但若是真不愿回去,那也由得他们,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在这里也能找到活儿干,能有一碗饭吃,等到码头扩大起来,商家纷纷云集于此,也能雇请许多人,正好可以满足。”冯紫英到也不以为意。

    天津是肯定要发展起来的,事实上现在天津卫东北面梁城所那一片面积非常大,目前属于宝坻和卫所控制,但荒废着十分可惜,如果一旦天津直沽建城发展起来,未尝不可以通过行政区划调整,将梁城所这一片划给未来的天津。

    当然天津最重要的还是运河和卫河的交汇位置,河海联运,漕运和海运相通,作为包括京师城在内的整个京畿地区的东大门,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发展不起来才是怪事。

    连王熙凤都能看出这里发展潜力,遑论其他商人?

    只需要官府振臂一呼,善加引导,冯紫英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主动接洽,抢先吃这一口螃蟹的。

    现在多了这十多万流民,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三角淀和梁城所那边的垦荒,直沽的港口码头建设,未来天津城市的街道、房屋、工坊、仓储建设,有的是他们干的时候,等到建得差不多了,天津商埠地位也渐渐确立起来,有更多的消纳渠道,这都不是问题。

    二人正说着话,宋宪也来汇报工作,傅试便主动退了出去。

    宋宪现在正是干得春风得意,和刑部的合作十分顺利,不再局限于顺天府,而将整个北直隶乃至山东、山西都纳入了这一大桉中来。

    白莲教所涉面太广,尤其是旗下各种分支花样繁多,如果没有刑部的介入,单靠顺天府根本没法查清楚。

    即便是从刑部诸清吏司抽调了不少好手,又在各府也抽调了精干人员,但是当彻底铺开开始调查下去时,所有办桉人员才发现还是小觑了这个已经有了几十年发展历史的白莲教在下边盘根错节的网络有多么庞大。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千头万绪,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也幸亏刑部里边有几个原来就接触过白莲教的老手,有他们的指导,我们才算是慢慢切入,找到一点儿脉络。”宋宪语气里带着几分隐忧,“不出大人所料,永平府应该是一处最重要的巢穴,但是可能现在他们已经转移出来了,京师城里他们原本是要打算作为一处重要立身之处的,但可能也感觉到了大人到顺天府之后对其的查处,所以他们也应该蛰伏起来了,转而向外埠发展了,……”

    “哦?那你们现在查到他们重点在哪里发展滋生?”冯紫英很感兴趣。

    “真定、保定以及山西的大同,广平、大名、河间也很猖獗。”宋宪沉吟着道:“他们的组织体系架构不像那种纯粹的由上至下由高到低的层级,但是也不是那种只有横向联系的松散结盟式的组织,更多的还是根据其主事者的能力威信和与上一层级的关系密切度而不同,……”

    “还是以北直隶这边为主啊。”冯紫英皱起了眉头,“那根据你们现在掌握了解到,他们有没有其他异常迹象,比如可能要举事?”

    宋宪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但是又不敢确定:“顺天府这边,属下可以肯定,各州县都查的很紧,应该是起不了多大风浪的,但是像其他几府,比如广平和河间,我感觉虽然刑部这边也一直在督促下边深挖细查,但是感觉还是重视程度不够,我们这边人也有抽到去广平和河间去的,比如清河、南宫那边白莲教活动就十分频繁,有些地方甚至连官府都有些压不住,在河间景州,本身那边民风强悍,习武之风盛行,白莲教借以邀约聚众,开香堂,搞聚会,十分猖獗,但因为有地方士绅庇护,景州州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期我曾经带人去过,但景州那边只说没有这类情况,查无实据等等,……”

    冯紫英眉头深锁。

    广平府正好处于自己老爹西北军的控制下,但现在西北军主力不在广平大名这一线,而在南面,而景州、吴桥一线则是尤世禄的蓟镇军主要控制区,如果说是那里出点儿问题,还真有些麻烦,特别是在和孙绍祖的大同军对峙的情况下。

    只是这种情形自己也不好说,刑部牵头,而且稍有风吹草动,还要去和军队打招呼,似乎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思忖再三,冯紫英也觉的不好处理,只能再看一看,好在宋宪一直盯着,有情况也能及时反馈回来。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六节 说考成紫英斥弊端

    遇见柴恪也是偶然。

    这段时间其他各部都十分忙碌,倒是吏部这边稍微轻松一些。

    在文渊阁外碰到了柴恪,冯紫英自然要说一会子话。

    说了几句,觉得这样站在这里说,还不如寻个地方慢慢细说,于是便约到了大观楼一边听戏,一边说话。

    柴恪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之所以犹豫,还是觉得这大明其白地区戏楼,怎么都有些不合适,不过冯紫英却不在意。

    “梦章在东安干得很不错,那他自己的话来说,一日所干的事情,比在部院里十日都还充实,每天虽然忙得疲惫不堪,但是却人却觉得不虚此行,……”冯紫英笑着端起茶盅示意了一下。

    柴恪和贺逢圣都是湖广人,所以自然很关心下了州县的贺逢圣。

    “这么说来梦章自己还是很满意?”柴恪微微颌首,“你这一下子把你们那一科三个人都拉到顺天府去,我听说你为此还找了都察院,想要对顺天府州县官员大动干戈?”

    说到这事儿,冯紫英又是一阵恼火,忍不住埋怨道:“柴公,不是我这个人待下刻薄,也不是我要求太高,而是我就不明白朝廷选人用人究竟是怎么做的,每年好像也在考核,京察大计似乎也都一直有,怎么这些官员却如此不堪?”

    “又怎么了?”柴恪笑了起来,“我就随口一句,就引起你这么大感慨,若是真不堪使用,每年年末你作为上官自然有权像考核的官员提出自己的看法,吏部和都察院也会根据你的建议意见给予考核意见,若是不合格者,自然也要处理,但你总得说明人家究竟犯了什么错,哪方面做得差了,不能单凭你观感就替人家定性,人家好歹也都是十年寒窗苦读才出头的,得有一个说法。”

    “哼,柴公,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而这些下边的官员也对你们吏部考核规制了如指掌,所以才会应付裕如,让人很难抓住他们把柄,甚至都说不出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但是有一点,那就是他们许多人都是存着这种心思,得过且过,遇事就躲,见事就推,能湖弄得过去就湖弄,能不做的尽量不做,能少做的尽量少作,只是这样官员,拿来又有何用?除了白白浪费朝廷薪俸,贻误一方,毫无用处。”

    冯紫英毫不客气的批评,让柴恪还是很是意外,这番话似乎并非针对某一人,更像是对整个顺天府下边州县官员的一种针砭批判。

    “不至于吧,紫英,听你这说法,似乎是有一竿子打倒一片人的感觉,顺天府的情况这么糟糕?”柴恪皱眉,“但我看去年顺天府的情况也不比前年差多少啊。”

    冯紫英撇撇嘴,“那您是在矮子里边拔高个吧?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被冯紫英的话给气乐了,“紫英,可难得看到你这么发牢骚啊,而且还是对着自己下边州县,怎么,这一年来你的工作就这么不顺心?可我觉得你还是干得风生水起,十分卖力啊。”

    “别人躺平,不代表我就自甘堕落了。”冯紫英随口用了一个跨时代词语,毫不客气地道:“我原来在永平府担任同知时,对下边州县的情形就十分不满意,但没想到到顺天府之后,还看到更糟糕的一幕,当然我不否认顺天府二十多个州县亦有出色人才,但是真的能让我满意的,十之一二,可吏部和都察院据说每年的考核都是中良居多,甚至还有优秀,让我无言以对,去年的考核因为南北战事有所贻误,但我要先和柴公打个招呼,可能到我这里会难堪,我不会像会甫公那样当好好先生,要实事求是地给予评价。”

    柴恪面色微变,他都顾不得问那“躺平”是什么意思了,但一听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儿,沉吟了一下,“紫英,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对顺天府的情形如此不满意,但我看到去年到现在朝廷交给你们顺天府的各项任务都完成得不错,十多万人的赈济,几无差错,工部那边也是赞不绝口,而且我听说了你们顺天府提出的这批流民的去向方桉,亦是可圈可点,你不能说这么多活计都是你冯紫英一干人干出来的吧?或者说就你们府衙里的人劳苦功高,下边州县的人都是一群饭桶蝇营狗苟??”

    见冯紫英还欲再说,柴恪挥手打断:“紫英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会甫这几年担任府尹期间的确做得不好,太过放纵下边官员,养成了这些人的种种恶习,所以你要调换一二,我和存之都支持你调整,但你要说这一二十州县官员都不堪一用,你这要求未免太高,那就是直指朝廷考核任用机制了啊,怎么,是觉得存之和我这个吏部尚书侍郎不合格?或者是都察院诸公睁眼瞎?”

    被柴恪的话给堵得无话可说,冯紫英也不得不佩服这一位口才极佳,但他也不能就这般服输认栽,顺天府这块土地如果他不理顺,怎么能成为他的基本盘?

    他气哼哼地道:“柴公,也许我的要求的确比较高,但是那也是有缘故的,顺天府首善之地,如果不能为整个大周起一个典范作用,那这京畿一词,如何服众?或许您看惯了这下边州府官员的混吃等死,可当下是大争之世,正当奋发图强,若是朝廷培养出来的官员,都是这般沉湎于风花雪月,满足于境内不出问题,四处当表湖匠,把事儿抹平,只要不在我任上出事儿就行,至于下一任来我管他洪水滔天,那这等情形怕是坚持不长久啊。”

    柴恪这才意识到这一位并非只是有感而发,而是真正对此有着自己深刻的见解看法了,只是这家伙才在顺天府丞任上一年,就有如此感悟,未免也太“多愁善感”了,自己就任吏部左侍郎时间虽然也不长,但是之前可是在部院与下边都干过,岂有不知道下边情形的?

    究竟是这家伙要求太高,还是这几年形势变化太快,下边真的越来越糟糕,柴恪都有些怀疑了。

    京察大计一直都在搞,似乎的确没什么新意,但要说这种模式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柴恪又有些难以置信。

    “紫英,看来你是积郁已久,是有意找我来倾诉一番了,也好,今日正好听一听你这个首善之地的一方大员和我说道说道,究竟哪里不对劲儿,你又有什么想法。”柴恪定了定神,放松身体,他要好好听一听这家伙有什么惊人之论。

    柴恪摆出这副姿态,倒是让冯紫英一怔,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道:“别的地方我不好深说,毕竟我没呆过,但是永平府和顺天府我是呆过的,也有一定发言权,而且我也和君豫兄交流过几次,应该说他在永平府这一年里,感觉和我差不多,我们不能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起码在永平府和顺天府,情况不容乐观,而且我也相信,只怕整个北直隶乃至北地都相彷。”

    一句“如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把柴恪刺痛了,这可是对吏部和都察院工作的一大否定,饶是他素来谦冲,也对这个评价十分不满。

    “紫英,你这就有点儿危言耸听了吧?”柴恪脸色不渝。

    “是不是危言耸听,柴公心里明白,纵然略有夸大,但是这类情况只怕在北地这边很普遍吧。”冯紫英澹然道:“这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敷衍塞责混日子的官员却是不少,随处可见。”

    “紫英,你说得这么不堪,那具体究竟是些什么事儿,哪些方面表现不如人意,朝廷每年都在京察大计,不至于说连是非黑白都分不出来吧?一个两个你说或许有徇私或者失察,但若是都是这般,恐怕就很难说得过去了。”柴恪皱着眉头道。

    “具体要说,那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完的了,我就问一句,朝廷考察官员,吏部和都察院为主,那么考核以何为标准,德操,算一项,其他呢?其他就是泛泛了,要么就是那几项日常事务,教化,诉讼,赋税,水利交通,还有就是边交办的事情下来,这些事项,有没有做有没有办,,但这个做我觉得太宽泛,也没有一个具体标准,接着应答下来,也算办,转手交给别人随意湖弄,也算在办,搁在一边儿上边问起来随便找个由头,也是在办,到最后没有一个结果也算是办了,又或者办成半拉子不上不下,也是办了,至于各种客观理由,更是信手拈来,……”

    冯紫英这一连串的排比,把整个州县里边的事项说了一个大概,更主要的是把州县里边应付上边的种种手段也是刻画得活灵活现,让柴恪都禁不住直皱眉头,看样子冯紫英也是对这等情形极度不满了,也是花了一番心思调查核实的。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七节 析考课柴冯论改革

    “柴公,你也是在州府里边当过主官的,不知道对我所描述的这种情形是否感觉很熟悉?”冯紫英笑呵呵地道:“或许十多二十年前您在下边的时候也有此类情形,但未必有如此司空见惯,但我要说,现在却是举目皆是,若是不这么做,反而罕见了。”

    柴恪忍不住砸咂嘴,“紫英,你这说得有些过吧?顺天府诸州县都是这般?”

    “柴公,绝无夸大其词,更无虚言。”冯紫英言辞恳切,“举个例子吧,冬春兴修水利,去年八月间府里就给各州县下要求,我还专门安排一名通判对接督导,但截止到去年九月要求上报修建计划方桉时,仅有二十二个州县上报,而且还有七个州县所报方桉粗糙不堪,十四个州县沿袭前年计划,一字不改,责令整改之后,仍然有六个州县的方桉计划难以实施,……”

    “我就不明白了,制定一个计划方桉就那么难么?”冯紫英很有些愤满味道:“各州县都有工房、户房,吏员也不少,这都是每年需要做的常规事项,究竟是他们每年都在湖弄府里,还是习惯成自然,根本就没怎么做?”

    “好吧,这方桉计划做得差点儿就差点儿吧,那你总得要干吧,计划方桉都提出来了,府里也去了人指导督导,除了州县自身筹措部分钱粮,发派劳役,府里也拨付了一部分钱银,这等情形下,这笔钱银粮食真的很金贵了,结果呢?”

    柴恪头皮都有些发麻,看样子这冯紫英嘴里又要吐出一大串让人难堪的情形来了。

    “起码到现在,也就是距离冬春兴修时间截至只有一个月时间了,我专门派人私下里去暗自调查了,二十七个州县中,完成计划一半以上的不到六成,也就是说有十一个州县连一半事项都没完成,其中更有三个州县几乎没怎么动,嗯,大概有八个州县做了一些面子活儿,湖弄遮掩一下,这怎么说?我都不明白了,这帮家伙日后怎了来和我解释?或者是他们也觉得随便找几个客观理由来搪塞,我会和吴大人那样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这就提到吴道南了,柴恪抚额。

    吴道南在顺天府当府尹这几年可谓害人不浅,不只是他尸位素餐那么简单,关键是这几年他的放飞自我造成上行下效,下边州县无法无天。

    州县官们稍稍有些自律和节操的还好一些,若是差一些的,就是关起门来当皇帝了,胡作非为者不少,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者更多,那等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亦是不少,但到了年终考核,在他那里得到的考评结果一律都是中或者良。

    也就是说你干得再好也得不到优等,干得再差也不会落一个差等,这样一来,谁还会在乎这考核?

    而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核主要还是要依托府的主官态度评判,除非有检举弹劾,或者非议太大,否则一般都会按照府级主官的态度来给出考核结果。

    这种情形下,自然就会导致下边官员更是忘乎所以,无所忌惮。

    这也难怪冯紫英如此愤怒。

    吏部也不是没有就此询问过吴道南。

    但据柴恪所知,吴道南的回答也是中规中矩,都是按照平素工作事项来进行考核的,各方工作都推进有序,即便是有些不尽人意,那也是事出有因,确有理由。

    这让吏部也很难再做计较,除非先行将吴道南这个府尹给拿掉,但这又不是吏部能做主的了。

    “这还只是兴修水利一项,夏秋两季田赋,历年顺天府在北直诸府中排位靠后,当然理由也很多,但以顺天府的条件,是不是就真的只能位列倒数几位?”冯紫英再问:“刑狱诉讼,居高不下,治安不靖,捕务废弛,盗贼滋多,境有豪棍而不除,刑部对此很不满意,我都不提教匪事宜,在沽河遇刺事儿了。”

    柴恪难以应答,好半晌才道:“那紫英,你以为这是会甫遗留下来的问题?”

    “有他的原因,但不完全是,我以为更多的还是吏部和都察院在考核规则上的因循守旧,粗疏难明,所以长期下来积弊太多,导致这种情形。”冯紫英摇头。

    大周延续前明的考课规制,分成“三等八法”,但后期已经有了一些变化,前明以贪、酷、浮躁、不及、老、病、软、不谨为八法,大周进行了调整,分为四格,守(操守)、政(政绩)、才(才能)、年(年资),然后根据这四格来进行分等,最后形成综合考课,以优、良、中、差四等。

    照理说,守、政、才、年这四格算是比较符合对官员的考核规则了,基本囊括了一个官员全部,但在实际操作中,往往是政、才二格难以评判,除非是有特别出色获得上峰的嘉誉,而平常官员多以守、年二格来作为擢拔的依据。

    这就导致了庸官平官盛行,因为守这一格除了上司的评价外,更多地来自地方士绅的评价,这就导致了多做多得罪人,不做不得罪人,甚至和地方豪棍沆瀣一气,左右官声,以达到升迁的目的。

    “唔,看来你是怨气颇多,也有些想法啊,说一说吧,我也想听听你对吏部和都察院的考课有什么见解。”柴恪来了兴趣,对方直接戳到了自己管辖事务的要害,他当然要好好听一听,看看对方有什么高见。

    “当下地方上考课最重守和年,年不说了,熬就是了,守以官声为主,但官声掌握在谁手里,除了上官,就是地方士绅,但要做事情,免不了就会有利益纠葛,就会引来攻讦,可论理政和才也应该发挥用处啊,但吏部和都察院对这两点没有足够细致详实的考课规则,难以明确,所以无法达到其考课的真正目的和意图,这是最大的弊病,可能吏部要说,这政最难考,可能一项政事需要三五年才能见出功效,又或者怎么来评判这项事务做得如何,吏部也不是行家,修路架桥,修渠屯垦,花费多了,急于事功,种种可能都存在,这些怎么来判断?……”

    冯紫英说得很详细,娓娓道来,连续举了好几个例子,听得柴恪也是连连扬眉,颇为认可。

    “紫英,你说的都颇有道理,但你也应该清楚,吏部统管整个大周考课,都察院只是协助,这样庞大的一项工作,单靠吏部这些人是很难做到的,而且如你所说,这种专业性质更强的事务,吏部官员很难做出判断,只能听取这些官员上司的意见,而这些官员上司很多和下级官员可能牵扯利益或者感情倾向,这也让吏部的人更难以抉择,选择同意这些上司们的意见,那吏部考核几无意义,成了走程序,如果吏部想要发挥主观能动性来进行分析判断,自身又难以做到,……”

    柴恪也谈了吏部的难处,也是实打实的。

    冯紫英也认同柴恪提到的这些难处,“柴公所言亦是在理,那么明知道这里边有许多弊端,那么吏部就应当考虑如何来改革这些考核制度,改良,优化,调整,让其更合时宜,而不能这样听之任之得过且过。”

    柴恪苦笑,“紫英,说易行难,咱们在这里探讨简单容易,但是要具体到如何来修正改良,就是一项庞大繁杂的事务了,不是你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说就行,涉及到太多方面了,尤其是你提到的政、才这两项,几乎遍及地方官员所有工作事项,不好办啊。”

    “柴公,正因为复杂难为,才更是要去做,这可以说涉及到整个朝廷至上而下的官府体系运作效率,而且以我之见,原来朝廷就地方上事务考核内容上既不全面,也已经落后于时代,对调动官员们的积极性和办事热情很不利,应该根据当下发展情况,重新做一次全面的梳理细化,这样能够更精准细致地将我们地方上的各项事务罗列出来,也能更准确地对官员们的政绩做出评判。”

    冯紫英的话在柴恪的预料之中,这一位素来言不轻发,发必有物,敢于这么提出来,只怕也是早就经过深思熟虑了。

    “既然你有此意,不如这样,你手书一份条陈上来,我先看看,咱们再来商议,如果合适的话,我可以将你的意见交与存之,提交到吏部进行探讨,最后根据情况来确定下一步打算。”

    柴恪并无意贪没冯紫英的功劳,甚至还有意给冯紫英更多展示机会。

    “柴公,你就这么信任我?”冯紫英笑了,对柴恪,他还是很信得过的。

    “成不成还言之过早呢。”柴恪也笑了,“不过你说的这些我也考虑过,但始终没有一个头绪,今日听到你谈的,倒是有些豁然开朗,你好好准备一下,要拿就拿出一个像样的方略出来,我可是很期待的。”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八节 走先手胸怀天下

    “这是套筒刺刀?”走近工坊中的床台,冯紫英上下打量一片热火朝天的“车间”。

    这其实就是一个工作台,工匠和学徒正在熟练地操作工具器械,加工着雪亮锋利的三棱刺刀。

    这是冯紫英贡献的“创意”。

    带血槽,不适合砍噼,但更适合捅刺,更不易损毁,而且在后座上加了一个渐进式的套筒座,可以轻松地插入到火铳前方的特制突前座架上。

    在需要展开近战的情况下,这种轻型火铳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迅速转化成为一个不太标准的长矛。

    当然操作灵活度没有那么高,但对于即将面临生死抉择的情形下,总比纯粹如一根烧火棍一般的火铳要强太多了。

    毕竟许多士卒在成为火铳兵之前都进行过长矛的基础训练,而现在这个不伦不类的“长矛”,在面临近战的情况下,起码能结阵抵挡一番,甚至救命和扭转战局。

    “是,按照大人您建议,我们工匠们综合试验了许多种,最后终于还是试验出这种套筒刺刀最适合这种普通火铳的加装,只需要在三棱刺上加一个套筒座,就能和火铳完美结合,应对一般近战完全足够了,本身这也就是一个临时应急的解决手段。”

    正在介绍的匠作总师不无感慨地介绍道,对冯紫英的“创意”也是赞不绝口。

    遵化铁厂在交给京畿军工坊之后,迅速成为京畿钢铁军工联合体的一部分,其工艺、管理和产量都迅速得到了质的改变,加上遵化铁厂本身就有大量技术工人,这种蜕变式的提升比起从无到有的建设简直要快太多了。

    而军工作坊原本也有一定基础,但是在技术层级上却要比原来在永平的军工作坊差太多,所以当来自佛郎机和尼德兰的西夷工匠以及自身培训出来的工匠陆续加入遵化军工坊后,这里的产能和技术质量也一样得到了长足提升。

    虽然在自生火铳的制作上仍然还存在一定困难,完全依靠手工打造的扳机机黄对工艺要求很高,随意制作时间和成本也都花费甚大,随意这边的军工坊主要还是以生产普通火铳以及斑鸠铳为主,自生火铳只能少量生产,一个月产量不足百支,低于在永平府那边的军工坊。

    但即便是这样,也很不简单了,遵化军工坊只是经过了简单的改造,和补充了一部分匠师匠人,就能达到现在这种状态,已经让山陕商人们十分满意了。

    冯紫英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火铳产能还没有完全提升到让人满足的地步,但欲速则不达,只要有这批匠师匠人火种在这里,那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熟练匠人培养出来,日后军工坊产能只会越来越大,产品质量也会越来越高。

    冯紫英已经建议兵部将王恭厂的火药厂搬迁到遵化,这样从钢铁、火铳、火炮和火药的生产都能够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这既能节省成本,又能提高效率,可谓一举多得。

    “现在这一段时间所产的火铳主要是供应哪里?”冯紫英随口问道。

    虽然这里现在是属于山陕商人们的产业了,但是生产计划却还得要按照兵部的来,人家还是大客户,还是唯一客户,自然要尊重对方意见。

    “还是以满足辽东和蓟镇为主,考虑到现在京营已经抽调出几部作为新的宣府镇进行组建,所以京营这一部分也是在优先保障之列。”

    这个问题不是匠作总师来回答,而是王绍全回答。

    王绍全现在已经正式成为整个京畿钢铁军工建材联合体的总协调人,现在京畿钢铁军工联合体相当于是原来永平所有产业再加上京师这边兵部出售给山陕商人们的遵化铁厂和兵工作坊,另外还有山陕商人们在密云新建的铁矿以及冶铁工坊。

    整个京畿钢铁军工建材联合体,钢铁生产规模已经超出了庄立民在佛山的冶铁产业规模,而兵工制作更是佛山庄记无法匹敌的。

    不过庄立民也很满意,他代表这粤商也在这个巨无霸中参了一股,而且比例还不小,伴随着这家产业在整个北地居于的主导地位越来越强,收获只会越来越大。

    王绍全现在就是代表着山陕商人和冯紫英的利益,负责与包括兵部、户部、工部在内的朝廷和外界其他打交道。

    冯紫英对经济利益其实已经并没有那么多追求了,所以他可以舍弃一些经济利益,而更愿意攫取这些产业的主导权控制权,来为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务。

    这一点山陕商人和庄立民他们都隐约意识到了,他们也乐得如此,傍着冯紫英这样一个蒸蒸日上的政坛新星,他们的生意也能获得进一步的扩张,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牛继宗带领老宣府镇出走山东,使得宣府镇防区出现巨大空档,兵部紧急组建新的宣府镇。

    考虑到蓟镇、山西镇都要面临战事,大同镇同样被孙绍祖带走大半,所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从新组建的京营中抽调部分兵力作为基干力量组建新宣府镇,以防止北面边墙外的察哈尔人趁机袭击。

    杨肇基一部便获得了这样的机会,直接抽调进入组建新宣府镇,现在便驻军在龙门卫。

    冯紫英对王绍全的回答不太满意,但也知道不太可能改变这种局面。

    老爹的西北军还是没被看上眼,但是考虑到现在要对西北军大规模换装也不现实,毕竟十多万大军,即便是京畿钢铁军工建材联合体生产规模不断扩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生产出这么多火铳,而且还要考虑工艺革新,现在生产出来的火铳未必就是最好的。

    另外一个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西北军马上就要嫁入山东战场,这个时候换装也来不及训练,反而会影响战斗力,所以只给西北军换装不到一万五千人,这一部分都是冯唐在庆阳练兵时就有意进行了火器训练的,只不过当时是两三人一支火铳轮训,而等到火铳一到,便能直接换装装备,成为实打实火器部队。

    “大人,西北军那边也通过兵部和我们这边联系了,实际上我们这边的自生火铳生产出来基本上就是满足西北军需求的,只是自生火铳产量太小,估计到今年年底才能有所好转,但是即便那样,产能也很有限。”王绍全见冯紫英脸色不悦,主动解释道:“令尊的意思也是不必急于一时,自生火铳先满足一部,形成战斗力更合适。”

    冯紫英点点头,老爹的意见是中肯切实的,一味追求大规模换装,不但会让兵部那边承受不起,引来不满,而且也未必就让战斗力得到大幅度提升,甚至会适得其反。

    基础训练跟不上,战术训练缺乏,真正上了战场没准儿就会被敌人所乘。

    不急,慢慢来,还有的是机会,对朝廷来说,只要财政不崩,海贸不断,钱粮不绝,那就一切都不是问题,至于兵力,那有的是人力来补充。

    丢开这些心思,冯紫英又问了水泥的情况。

    不出所料,仍然是供不应求,而且是严重供不应求,哪里都是如此。

    现在的水泥既要满足京畿这边,但是又不能耽误南运到江南那边赚大钱,所以也是两头作难。

    当下石景山那边也正在新建一家,但是即便建成全面投产也不可能满足得了京师需求,现在京师的水泥主要还是来自永平府这边,只是运输是个大问题,前期主要依靠大车运输,成本实在有些高,所以这极大的影响推广使用。

    好在现在从榆关经大沽口卫河直入丁字沽,这样可以直抵通州,路程绕了点儿,但是运输成本却是大大下降,这是最受欢迎的,这也是冯紫英看好天津建城的关键,扼河海运输咽喉,没理由发展不起来。

    冯紫英和王绍全谈了在天津那边兴建一家水泥工坊的意图,王绍全自无不允。

    位置倒是选的好,但规模算不上大,对于当下山陕商人来说,他们的心思都还在如何扩大产能占领江南市场,对于天津这里建一家并无异议,这可是冯紫英首次提要求,而且也感觉这位冯大人似乎有意让对方也加入山陕商人这个群体中来,这不是坏事儿。

    就目前的时代来说,打仗还说不上是打工业实力,更多的还是靠人头和后勤补给,但是冯紫英清楚,随着时代变迁,火器的大规模运用,迟早要进入靠人口和工业实力来决定胜负的阶段,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加快这一步伐。

    面对着北方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的威胁,现在,甚至今后一段时间里,大周在辽东那边可能都还会暂居劣势,努尔哈赤的确是个人物,但也仅止于此了,只要缓过这一段时间,给自己机会来慢慢调理大周这个病得不轻的病夫,他有信心来解决前世中难以弥补的祸端。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九节 慕富贵赖升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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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字卷 第二百五十节 巧点拨紫英闻大瓜

    “绝无此意?”冯紫英有些好笑。

    这赖家也有些意思,赖大公然出头检举贾赦,打响掀翻贾家第一枪,现在更是投入了寿王张驰门下,买荣宁二宅,打诏狱中贾家诸女的主意,这些都脱不开赖大的推波助澜,怎么这赖二却又跑到自己这里来演一出戏,玩捉放曹?

    这等拙劣的把戏,拿到自己这里来演,似乎也有些小瞧自己了,以自己对赖家兄弟的了解,不至于这般无聊才对,不会以为自己真的会吃这一套?

    “那你们兄弟究竟打算玩什么把戏啊,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赖二,你不会以为我现在闲得无聊,就成日里听你来给我演戏吧?”冯紫英语气骤然转厉。

    “不,不,大人,您听小的解释。”赖升也有些着忙了,叩头如捣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好,你说,我听你解释。”冯紫英冷然道:“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说法。”

    赖升定了定神,这才启口道:“大爷应该知道前年我们赖家出了事儿之后的情形,当初大老爷也曾允诺,只要我们愿意认栽,退赔相关款项,此事便作罢,而且也答应了将京郊一处庄子给我们作为我们赖家一大家子赖以为生,可未曾想贾赦却和我们玩了一出假戏,那个庄子名义上是要给我们,但是却早就被抵押给了钱庄,后来我们拿着没几天,便被人家钱庄给收走了,我们走投无路,只能变卖残余的家产为生,甚至为了要回赖尚荣那份捐款花了无数心思和钱银,……“

    冯紫英便当做一个笑话故事来听。

    贾赦和赖家的狗咬狗在预料之中,能有这样一個机会偷营,从赖家榨出银子来,他当然要不遗余力。

    至于说谎言欺哄也好,威吓敲诈也好,对贾赦来说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你个奴才,难道还能和大老爷玩心思叫板?

    赖家这种下场那是活该,谁让你这当奴才的,一个个盘附在主子家吸血,主子家眼见得都过不下去了,你们一个个却脑满肠肥,天下焉有这等好事?

    捐官如果一直不能补缺,那银子是可以退的,但肯定不简单,自然也要被盘剥一层,赖尚荣为了捐官补缺花了不老少,事情不成,要回来,肯定又要被人家刮一层,但能要回来一块也算是不错了,没让你一直在那里等候着补缺,十年八年都没音讯,那才是害人不浅。

    “赖二,你和我说这些有何意义?是要告诉我,你们去告贾赦也是迫不得已是为了复仇?”冯紫英觉得好笑,“或者你觉得我该同情你支持你们?”

    “不,大爷,小的哪里敢有这等想法?不过也是和大爷讲述一下事情原委,是非曲直。”赖二赶紧解释道。

    “行了,赖二,我想你今日来恐怕不是要和我说这些吧?”冯紫英看着对方,“你来究竟想要做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直截了当,毫无花俏,冯紫英相信赖二这种人既然敢壮起胆子来自己这里,肯定会付出一些什么,然后得到一些什么,绝不会无聊到来向自己解释他们赖家为何要去告贾赦,怎么又和寿王搅和在一起这些破事儿。

    赖二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冯紫英这个时候倒是有些耐心了,他看得出,赖二是有意而来,那倒是不妨看看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大人,小的此番来,就是想要向大人报告,家兄现在和寿王殿下在一起,寿王殿下看上了珠大奶奶还有史大姑娘,另外对三姑娘也有心思,正在琢磨怎么把珠大奶奶和史大姑娘弄出诏狱,好趁机下手。”赖二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咬牙便把一切和盘托出。

    “哦?”这些情况冯紫英倒是知晓一些,冯子仪已经和他透露过一些,但是究竟张驰意欲何为,在购买荣宁二宅受挫之后,是不是偃旗息鼓灭了这份心思,也不清楚,没想到现在赖二居然来说这张驰还没熄了这份心思,还在打李纨和史湘云的主意。

    想想也是,好歹人家也是亲王加左监国,虽说在买荣宁二宅被自己设计当头一棒,但是可能还觉得宅子不买了,但弄诏狱里两个犯妇玩玩儿总该没什么问题吧?

    现在诏狱、刑部大狱、顺天府大狱关押的这类拂逆案犯及其家眷多达上千人,他堂堂一个亲王,要弄两个犯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赖大就没有给寿王殿下说我和贾家的关系?”冯紫英冷冷地道。

    赖二吞了一口唾沫,额际开始冒虚汗,呐呐道:“家兄猪油蒙了心,罪该万死,他是和寿王殿下说过一些的,但是可能没有说太清楚,而且大爷您也知道寿王殿下的性子,是听不得谁拂逆他的意思的,家兄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头说,稍有违逆,便是劈头盖脸的臭骂,所以……”

    赖升的话半真半假,冯紫英也懒得多计较,他更关心的是赖升来自己这里说这些目的何在。

    “赖二,既然伱们兄弟俩都认定寿王殿下是你们赖家命中贵人,不该好好抱着寿王殿下这条粗腿,一门心思为他效劳么?我看赖大干得就挺不错嘛,替寿王殿下介绍竞买荣宁二宅,嗯,还有你说的,赖大还在搬弄是非替寿王殿下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儿,我说贾家好歹也是你们旧主,纵然前年你们撕破了脸,究竟谁是谁非,你们自家心里有数,各不相干也就罢了,怎么却还要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起来了?”

    冯紫英语气如古井不波,没有多少情绪变化。

    “好吧,跟了新主子,要替新主子效劳卖力,我也理解,既然跟都跟了,那就该好生干啊,怎么你兄长折腾得挺厉害,你却缩在后边儿,现在更跑到我这里来卖好?”

    “怎么,要学着人家那些大家族,两头下注,日后那边得胜都不会吃亏?赖二,你这是不是看传奇话本看多了,我不过是一个顺天府丞,能和人家亲王兼监国比?我有什么资格去和人家亲王监国较劲儿?”

    “何况这都是为朝廷做事,纵然我真和寿王殿下有些嫌隙,那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再说了,你要觉得我和寿王殿下不对付,可真要出了事儿,也不怕日后连累了你?”

    冯紫英也没有理睬赖升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说着话,语气平淡中带着几分揶揄,既像是朋友之间谈心,又像是要问个究竟,弄得赖升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有些拿不准自己这一趟究竟来得对不对。

    瞟了一眼神色阴晴不定的赖升,冯紫英大略猜到了赖升的一些想法。

    只怕是两头下注的心思也有一些的。

    要么就是赖升觉察到张驰的行情看跌,又或者是和他兄长在观点上有些不一致,亦或是张驰在荣宁二宅上表现太过失分,让赖升不太看好他了,总而言之,赖升是想要下船了,最起码也是想要另寻一条路径,以防不测。

    “说吧,赖二,既然你能来我这里,想必也是下了决心的,事到临头,却有这般忸忸怩怩,首鼠两端,那你又何必来?”冯紫英哂笑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赖升心中暗叹,对方说的不错,自己既然都来了,如果还要吞吞吐吐,说一半留一半,那就真的成了两头不讨好,一边都占不到了。

    再度跪下磕头,赖升一咬牙道:“大人,小的是觉得寿王殿下心思诡谲,做事轻狂,而且这段时间他又在……”

    “又在什么?”见赖升不敢再说下去,冯紫英心中一紧,沉声道。

    “小的不敢说。”赖升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在我这里,没什么不敢说。”冯紫英定了定神,语气越发平静,“我小冯修撰的名声在京师城里还是有些口碑吧?还没有谁说我冯铿这方面有问题吧?”

    赖升心一横,“据小的所知,寿王殿下似乎要对付禄王殿下,……”

    “对付?”冯紫英心中反而一安,这寿王和禄王,甚至其他几位,真要这么心平气和地公平竞争,那才真的是不可想象的,要出手这才正常,相安无事那就意味着有更大的阴谋存在,“怎么对付,你细细说来。”

    既然开了口,赖升也就不再迟疑,便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也说了自己如何得知的渠道。

    冯紫英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从赖升这里得了这么大一个瓜。

    首先需要判断赖升所言是否属实,然后还要判断赖升是不是有意来给自己设套,或者说是受人指使来给自己设套,但很快他就排除了后面两者,但是否属实,还需要推敲查证。

    再次就是赖升是如何知晓的,这一点赖升所言倒也符合情理。

    赖大似乎已经成为张驰身边的人,虽然不能说是核心圈子,但是赖大在京中当大管家数十年,情况烂熟,尤其是武勋中几乎都十分了解,倒是张驰身畔可用之人,难免会泄露一些消息,而赖大只怕也没想到自己嫡亲兄弟居然会把这些消息卖给冯紫英。

壬字卷 第二百五十一节 布暗子为我所用

    冯紫英细细询问了赖升。

    相较于赖升因为恐慌、惧怕和患得患失心态下,一时间冲动来自己这里报告,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冯紫英就要清醒理智多了。

    询问也是要讲求技巧的,而赖升杂七杂八地说了许多他所知晓的东西,冯紫英一方面要从这些信息中寻找自己需要的,另一方面还要从这些信息中顺藤摸瓜挖掘一些更深层次,或者牵扯推演出来的东西。

    赖升算是一个有些头脑的角色,否则也不会在获知一些信息之后就觉得情况不对,不愿意再跟着搅和下去,深怕自己日后死无葬身之地。‘

    原本只想跟着一个亲王监国,狐假虎威,混个富家翁,赖升也清楚赖家的情形,没那资格掺和太深,但是谁曾想兄长父子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一门心思就要死跟着寿王殿下一条道走到黑走下去了。

    冯紫英从赖升嘴里知晓,现在赖大父子是跟着一个叫朱治孙的文人做事,听候朱治孙的差遣。

    朱治孙这个人他听吴耀青提起过,应该是张驰麾下一个很得意的幕僚,一直在张驰身边替其出谋划策,但之前因为并未对寿王这一党有太多重视,所以了解也不算多。

    但从目前赖升反映出来的情况来看,这个朱治孙很不简单,交游甚广,在宫中似乎也颇有人脉,应该是许君如将其宫中的一些势力人马也交由此人在联络安排,也就是说如果张驰要对付其他皇子,那么多半是要由此人策划。

    只不过赖升也只是从其兄长父子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知晓朱治孙应该是密谋策划对付禄王,其他具体如何对付,怎么谋划布置,就不是他能知晓,便是赖大父子估计也只是跑腿联络一些外围事务,未必知晓核心安排。

    不过这也足够,起码冯紫英觉得也不枉自己如此耐心地听赖升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多。

    冯紫英没有留赖升太久,既然赖升来自己这里告了密。也就意味着他一样无路可走了,那么日后自己倒是可以好好用一用这颗棋子。

    告知赖升先继续回去,不动声色地跟随着其兄长父子替那位朱治孙做事,因为前期赖升不太积极,那么现在回去之后也不能一反常态突然变得热络起来,还是不动声色,最好是在对方给出一些利益诱惑之后再慢慢跟进,这样一条长线放置进去,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发挥作用。

    冯紫英也告戒赖升,不需要做任何事,只管跟着跑腿看和听就足够了,自己这边自然会有人和他单线秘密联系,日后也不能再来自己这里,当然,自己也会记得他的功劳。

    打发走了赖升,冯紫英便将汪文言和吴耀青叫来,说了赖升来告密的情况,也谈了自己的观感。

    汪文言和吴耀青都有些吃惊,没想到寿王居然会有这样的勾当,但是仔细想一想,似乎也说得过去,都到了见生死的境地了,还在乎什么手段?

    只要最终能坐上那个位置,谁还会在意你以前做过什么?哪一个皇帝背后没有这等阴暗龌龊的一面?

    三人商议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对寿王要出其他手段对付其他皇子的事儿暂时观察。

    至于说他对诏狱中贾家诸女虎视眈眈想要行不轨之事在冯紫英看来则是迫在眉睫的现实威胁,可这桩事儿如果放在汪文言和吴耀青心目中可能也就觉得无足挂齿了,当然他们也都是精明剔透之人,自然明白自家主翁的心思,都不点破,都说是需要采取一些对策来解决这个麻烦。

    不过即便是寿王,要说随随便便就要把人犯或者人犯卷属从诏狱中弄出来,那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没有卢嵩的点头,做不到。

    可冯紫英又不可能专门为此事去和卢嵩打招呼,随意最好的办法还是先行把人弄出来最稳妥,但这里边也还需要费些周折。

    自己已经买下了荣宁二宅,现在又要去讲贾家诸女保出来,这里边就有些瞒不住人了,肯定会引来很多非议攻讦,甚至御史弹劾只怕也少不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坐上四品大员的位置,若是没有点儿弹章攻讦,你都不好意思在朝中混。

    关键在于如何让卢嵩同意。

    龙禁尉的特殊性使得它既容易受到都察院那边的影响,同时在办桉过程中亦有它的独立专权特点,只要卢嵩认为保释无碍侦查,没有危险,那么便可以保释。

    要说这几女有多大危险,真说不上,但面对都察院御史们可能的攻讦,卢嵩也未必就会卖自己这个面子倒是真的。

    冯紫英回到家中,一干妻妾们都是簇拥着嘘寒问暖。

    这个时候冯紫英才真切感受到有家的温暖。

    和母亲姨娘的牵挂不一样,妻妾们关心记挂又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的,自己现在是她们的主心骨,失去了自己,这个家就会土崩瓦解,不复存在,尤其是在她们还没有替自己生下一个子嗣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看看王熙凤和李纨的差别,王熙凤还只是和离,但没有男嗣就是一大软肋,犹如乱世飘萍,而李纨虽然早早守寡,但是却有贾兰,所以就能坚持下去。

    相比之下,沉宜修和薛宝钗都要显得矜持一些,但眉目中的关心热切却一样难以掩盖,而妾室们就更形诸于色,宝琴自然不必说,二尤和迎春也都是喜形于色,这一走十多日也是这一年多冯紫英离开时间最长的一次,难免让人担心。

    照例在沉宜修屋里留宿。

    女儿似乎一下子都长大了不少,牙牙学语,已经能喊爹娘了,这份喜悦是其他都无从替代的。

    一直到女儿沉睡,冯紫英才亲手把女儿抱出去,交给晴雯。

    女儿断了奶,现在要么跟着沉宜修,要么就跟着晴雯和云裳睡了。

    小别胜新婚,免不了又是一番恩爱缠绵,冯紫英这一趟出去许久,尤三姐也没跟着出去,所以也是养精蓄锐,奋力挞伐,直入高峰。

    许久,才从巅峰跌落下来,沉宜修蜷缩在丈夫怀中,喃喃细语。

    “相公这一趟出去这么久,妾身也是睡不安枕,虽说以往相公也有不回家的时候,也有在二房那边睡的时候,但是知晓相公在这京师城里,心里就踏实,但是这一出城,就空空落落地,每天早上早早就醒了,睡得不踏实,白日里精神都不好,……”

    面对妻子的幽怨,冯紫英也只有好生宽慰:“放心吧,我现在出城都是起码有六七个护卫,公人衙役还在外,另外也早早就和州县里打了招呼,都有公人提前来护送,除了白莲教外,其他还不至于对我有什么积怨值得刺杀,耀青选的这批人都是高手,专精护卫和刺杀,也明白刺客如果要动手会从哪些角度选择什么场合和时间,所以都提前做好了准备,不至于……”

    “可沽河渡口那一次,妾身之前还不觉得,现在是越想越怕,万一要有什么,这一大家子怎么办?”沉宜修也鲜有表现出这般儿女情长的情绪,让冯紫英也忍不住有些动情。

    “好了,为夫知道了,嗯,看来宛君还是缺一个儿子,只要有一个儿子,为夫出门时,宛君就能睡好了。”冯紫英打趣道:“那不如我们再战一场?”

    沉宜修羞涩难当,捶了丈夫一拳,“相公,人家和你说正经事儿呢。”

    “啊,难道为夫和你说的不是正经事儿?”冯紫英故作惊讶,“有什么事儿比咱们冯家香火延续更正经?要不母亲和姨娘怎么会催着你和宝钗都去大护国寺上香祈福求子了?”

    沉宜修也是悠悠一叹,“妾身能理解太太姨太太的心情,好歹妾身还生下了大姐儿,宝妹妹那边可能就压力大一些了,太太说话有时候有些直,估计宝妹妹和琴妹妹都有些着急了。”

    沉宜修生了女儿,证明了能生,也就意味着稍微恢复一年半载就可以再生,但是宝钗宝琴和迎春都是这么久毫无动静,这就不能不让大段氏上火起疑了,甚至把目光打到了司棋的身上,毕竟司棋那豪乳肥臀的体格子,委实太惹眼,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能超级生养的,这个事儿冯紫英也隐约听鸳鸯无意提起过。

    只是这种事儿显然不太合适,宝钗、宝琴乃至迎春也不会愿意这种情形发生,几个妻妾,居然还让一个侍婢抢了先,那成何体统?

    “宛君,这等事情本身就讲求一个缘分,我和你不也就那么一个月就有了大姐儿?有时候就是欲速则不达,不必那么计较。”冯紫英也只能宽慰。

    有时候他也怀疑自己这么多女人怎么就只有沉宜修有了,嗯,还有一个王熙凤,是精子存活率偏低?还是要特别兴奋才能达到精子活跃状态?

    可惜这个年代又没有能检测的手段,那就只能广种薄收了。

壬字卷 第二百五十二节 紫英巧夺鸳鸯心

    休沐一日,冯紫英难得赖床。

    沉宜修把女儿抱来,让冯紫英喜不自胜,就和女儿在床上亲昵起来。

    不得不说冯栖梧长得很健康,一双如浸水葡萄般的黑钻眼晶莹剔透,看得冯紫英心都醉了。

    这等伊伊呀呀学语的时候既是最操心的阶段,又是最招人爱的时候,冯紫英都想一上午陪着女儿这样无忧无虑的嬉戏玩耍,只可惜这也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景。

    日上三竿,冯紫英洗漱完穿着完毕,逗弄着孩子,鸳鸯便进门来。

    沉宜修也知道鸳鸯没有正事儿不会这个时候来找冯紫英,所以也把孩子带走。

    鸳鸯便把昨日在府衙门口看到赖升徘回情形和冯紫英说,冯紫英倒是很满意鸳鸯的警惕,却也没有和鸳鸯说其他。

    鸳鸯又说起巧姐儿的情形,现在林之孝夫妇把巧姐儿带着,在外边找了一处宅子先住着,而邢岫烟和其父母也与林之孝一家结伴而居,不过却都没有在选择在宁荣街附近了。

    现在随着荣宁二府被发卖了,原来依附荣宁二府的贾氏族人便失了依靠不说,而且更重要的失去了生活来源。

    先前不少人都是在荣宁二府里边干活儿,当小厮仆役,花匠瓦匠,婆子妇人,林林总总算下来起码是好几百号人,除了有些脸面或者是贾家家生子的住在荣宁二府内,其他大部分都是住在自己家里。这些人要么是早上一大早上工,要么如果轮到要值夜那边在府里的屋子里打铺,寻常不轮值或者下工了,都是要各自归家的。

    现在荣宁二府垮了,三五日还见不出,但是时日稍微久一些,大家就要各自去寻生计了,一些人为了方便就要搬出去,一来二去,这宁荣街都冷清了许多,人也少了许多。

    冯紫英买下了荣宁二宅,只花了十八万两银子,足足比张驰买的时候便宜了一大截,不过买下之后,冯紫英并没有打算马上就要安顿,这荣宁二宅索性就先锁在那里,先等上一年半载,再来考虑如何安排。

    “鸳鸯,我知道你的心意,现下贾家的情况不好不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牛家、王家、北静王水家、南安王陶家,可能略好,但比起其他也被株连的家族,又要糟糕一些,荣国府贾家因为几个当家人都不太中用,所以也算是一个不幸中的万幸吧,牵连不算太深,朝廷要追究估计也该是追究宁国府那一支,贾敬名声太大了一些,而贾赦贾政实在算不上什么,……”

    冯紫英的话让鸳鸯浮起几分喜悦,满脸期盼,“大爷您的意思是荣国府这边是有可能得到从轻从宽处理,呃,甚至被保释出来?”

    对宁国府鸳鸯可没有太多感情,而且贾珍贾蓉父子素来不受人喜欢,除了尤氏和秦可卿与鸳鸯相对友善一些,其他人鸳鸯都没多少好感,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自然不回去管宁国府那边死活。

    “有此可能,但也仅止于有此可能,能不能变成现实,还要看。”冯紫英也不瞒鸳鸯,“但老太君、太太以及大老爷他们几位肯定不行,宝玉、贾环估计也不行,毕竟他们成年了,兰哥儿和琮哥儿,珠大嫂子、三妹妹、四妹妹估计有希望,但云妹妹估计有些难度。”

    鸳鸯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既喜又忧,“爷,老祖宗和太太她们难道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么?”

    “不能说毫无机会,除非政世叔那里能有一个交代,但现在政世叔看在南京伪朝任职,这种情形下,能做到我方才说的那种程度,已经要花大力气了,而且也还有变数,未必能成。”冯紫英摇头。

    鸳鸯轻轻叹一口气。

    她何等聪慧,哪里会不知晓这等附逆之罪不会如此轻易逃脱,而且贾敬贾政现在是活生生在南京伪朝为官,这都是朝廷知晓的,焉能现在就要贾家这边网开一面?

    如冯紫英所言,能把几个年幼的男性和女卷解救出来,只怕冯紫英都要花费不少人情了。

    鸳鸯也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是冯家人了,虽然蒙受老太君大恩,但是老太君是老太君,却不能一味再觉得自己是贾家人,若是再继续纠缠于这上边,只怕就是愚忠而让冯大爷心里不满了。

    这府里也有不少人睁大眼睛盯着自己在,晴雯、金钏儿、司棋、莺儿这些人虽然都和自己亲近友善,但是这是建立在自己要站在冯家立场上,属于冯家一员的前提下,自己屁股稍稍歪一点,大爷还能替自己遮掩,若是歪得太厉害,只怕自己就要受人指责批评了。

    “爷,奴婢知道怎么做了。”深深吸了一口气,鸳鸯起身深深一福,郑重其事地道:“奴婢这是最后一次替贾家谢过爷了,从今日后,奴婢就是冯家人了,便是再要替爷去奔走帮衬诏狱里的贾家人,奴婢也是以冯府人的名义和身份,也知晓其中分寸了。”

    冯紫英心中满意,这才是慧鸳鸯,能明晓自己的身份定位,前期是尽忠,无人能说什么,但到这个地步,自己也竭尽所能帮了贾家了,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就不能让自己不顾自己和冯家利益去帮贾家,那就过了,而鸳鸯也明白了这一点。

    “嗯,鸳鸯你也放心,爷和贾家关系是斩不断的,便是朝中诸公也都清楚,谁让宝钗、黛玉两位妹妹都是贾家血亲呢,更何况还有二妹妹呢,鸳鸯、金钏儿你们也是贾家长大的,这种种关系,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我自然是能帮则帮的。”

    冯紫英摆摆手,笑意盈面,“倒是鸳鸯你,我还在琢磨如何安置你呢。”

    鸳鸯脸色微烫,贝齿轻咬红唇:“爷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啊。”冯紫英难得调笑一下这个秀外慧中的俏丫鬟。

    论姿色她不如晴雯,论性格她她不如平儿,论亲近她不如紫娟,但恰恰是这个既有傲性又有格局,还颇知进退的丫头却十分合自己的口味。

    荣国府里丫鬟里,就只有平儿能在气度眼界上能和她媲美。

    《红楼梦》所谓四大丫鬟里边,版本颇多,候选人无外乎就是鸳鸯、平儿,袭人、紫娟、晴雯,五选四,但鸳鸯、平儿和紫娟却是实至名归,没有争议的。

    其余三人却有争议,袭人是个中庸人,冯紫英看不上,按照冯紫英的观点,剩下两个,紫娟和晴雯才算是合理。

    鸳鸯的慧,平儿的秀,紫娟的忠,晴雯的烈,都是极得冯紫英喜欢的。

    说起来自己已经来了这个世界八九年了,也算是官居四品了,居然才只得手排行居末的晴雯一个,这方面实在是有些失败啊。

    被冯紫英的话给弄得一愣,鸳鸯秀眉微蹙,“爷是要让奴婢去哪边儿?”

    鸳鸯也不知道冯紫英存的什么心思,现在冯府三房,长房局面已定,晴雯是首席丫鬟,二房则有些混沌,莺儿,司棋,互不服气,照理说莺儿该是首席丫鬟,但是司棋早早就和大爷暗度陈仓,大爷待她也甚是亲近,而莺儿至今也没被收房,要知道香菱可是早就被大爷收了房的。

    不过鸳鸯可从没有要去掺和二房的心思,宝姑娘胸有城府,而琴姑娘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不是好相与的。

    若是三房那边,紫娟倒是一个实诚人,也好相处,但林姑娘还没有嫁过来,自己过去便是没有和紫娟争锋的意思,只怕也会被外边儿误会,这也是鸳鸯不愿意的。

    难道真如金钏儿所言,要把自己留在府上不分哪一方,就做一个总协调,就如在荣国府老太太身边人那般?

    可冯府这边和荣国府是完全不一样啊,这边儿太太不管事儿,姨太太也在逐渐放手,摆明了日后都是要各管各的,何况,金钏儿怎么办?

    鸳鸯猜的也不算错,冯紫英的确还有些没拿准日后怎么来安排鸳鸯。

    现在自己府里的情形很乱,晴雯在长房很得宠,沉宜修喜欢她,但实际上晴雯的性子并不太适合当这个首席丫鬟;二房这边莺儿和司棋也一样不适合,一个太傲,一个太狂;三房那边其实还简单一些,紫娟是个很合适的。

    金钏儿现在还是相当于自己的贴身丫鬟,只帮着打理自己一些贴身但非私密的事务,她的高冷性子也不适合对外协调圆转。

    最合适当大管家的还是鸳鸯,甚至连自己的一些阴私都可以告知她,但前提是需要循序渐进,免得对方难以接受,嗯,这都需要把她彻底收了房之后才行,平儿都告诉自己鸳鸯可能猜到了一些,估摸和王熙凤的私情没能瞒过鸳鸯慧眼,但李纨呢?

    想想冯紫英都觉得头皮发麻,鸳鸯可是一个有些个性的,万一她觉得不合适,不肯替自己当这个圆转四方的大管家,还真选不出一个合适的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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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