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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壬字卷 第一百八十节 三姝会情投意合

    冯紫英没有再在荣国府里呆下去了,该做的都做了,能做的也做了,就看后续朝廷的态度了。

    短期内自己也不可能去触这个霉头,徒招是非,还得要等等看。

    只不过他是万万没想到贾家还真的是乌龟有肉在壳子里头,只不过这些肉都和贾家没啥关系了,都是些下人们这么些年来攀附着贾家吸血自肥。

    当然现在这成了白白为朝廷作了贡献,甚至这帮家伙都还抱着肚子疼不敢吭声,真要抖落出来,还得要在主家那边落得个恶名声。

    虽说贾家也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翻身,但是无论人家翻身不翻身,都比你这些杂鱼强,如迎春、宝钗这些还嫁进了冯家,人家吹吹枕头风都能让你这些杂鱼吃不了兜着走,这些人比谁都精,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也是像赖家这种已经死透了,觉得翻身无望了,这才会殊死一搏,想要从中捞几个,换了别家,是没谁愿意干这种鱼死网破的事儿的。

    冯紫英也琢磨过,龙禁尉能如此顺利地在贾家里边开花结果,除了赖家的检举外,肯定还有像贾瑞这样的内应,而且多半还不止贾瑞一个。

    今日没见着贾瑞,这厮应该是回避了,不知道这厮这一次能从中捞到多少。

    这些贾家远房其实对贾家毫无认同感和凝聚力,眼中只有利益,能一口在其中咬到肥肉,才是他们的最大追求,冯紫英也无法对其有太多要求,甚至也无可厚非,人家本身就是龙禁尉密探,就是吃这碗饭的。

    无限感触感慨中,冯紫英便往南熏坊东安门外边儿那处宅子去。

    那里是原来替王熙凤找住处时瞧上的,但后来选了惠民药局边上取灯胡同的宅子,就没有要这一处。

    前段时间考虑到黛玉要出来住,冯紫英索性就把南熏坊东安门外这一处和詹事府下边玉河中桥那一处宅子都买了下来,也是考虑到马巷胡同那边条件还是差了一些,万一有个什么需要,也懒得临时安排。

    平儿从宁荣街离开,就直奔丰城胡同冯宅而来,但是冯紫英不在,她就只能去找金钏儿和晴雯。。

    金钏儿把平儿带到了神武将军府这边的书房,又去知会了晴雯。

    晴雯也是许久没见着这個昔日伙伴,兴冲冲来了。

    结果来的第一眼就被平儿看出了端倪。

    “哟,被爷梳拢了,难怪……”拉着晴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平儿这才有些酸意地撇撇嘴,捏了一把晴雯的屁股,“小蹄子,难怪穿着都要妖娆许多了,这水蛇腰要扭起来,不是得把爷给馋死?”

    晴雯依稀子就被羞红了脸,平素再是泼辣豪爽,但在这种事情上也经不起闺蜜的打趣,狠狠地剜了一眼旁边一样抿嘴轻笑的金钏儿:“金钏儿被梳拢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牙尖嘴利?我怎么了?都跟了爷好几年了,难道谁还能说我什么不是不成?”

    “哟,谁还敢说晴姨娘的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平儿笑得打跌:“谁不知道晴姨娘是爷的心肝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被平儿的话给气红了脸,杏目圆睁的晴雯恶狠狠地朝着平儿的胸前捏了一把,“小蹄子,你这会子笑我,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爷梳拢你的时候,你怎么说?这么久了,跑得无影无踪,音讯全无,现在回来了,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金钏儿一直在一旁抿嘴笑着不说话,听晴雯和平儿两个嬉笑打闹。

    要说她和晴雯关系原来并不好,很有点儿针尖对麦芒的味道,但是随着莺儿、司棋的进府,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改善了不少。

    二房的迅速壮大,改变了整个冯府的关系生态。

    长房现在除了沈大奶奶外,就只有二尤,可二尤都是些不操心的,尤二姨娘只管在床上讨好爷,想要早点儿怀孕,其他一概不管,尤三姨娘更是个粗疏性子,平日里女扮男装跟着爷外出,一样不操心其他事儿。

    现在二房人家一嫁进来就是两姐妹,宝二奶奶和琴二奶奶都不是善茬儿,一个胸有城府,不动声色;一个机敏精明,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现在二姑娘也进了门,她本人虽然是个懦弱敦厚性子,但是那司棋却是一个不饶人的主儿,而且经常在爷那里偷食儿,听说在床笫之间也是花样百出,很是能讨爷喜欢,有她替二姑娘助阵,也不可小觑。

    这整个二房一下子势力就大起来了,还没有算莺儿和另外一个原来没打上眼的龄官,也都已经隐隐有了渐露峥嵘的味道,这不由得让晴雯和金钏儿都感到了压力。

    “行了,平儿,别取笑晴雯了,她守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盼到爷收了她,谁曾想这么久爷都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回来都是深更半夜,要不就是要在书房办公到深夜,便是想要亲近都没机会呢。”

    金钏儿替晴雯打圆场让平儿颇为吃惊,她是知晓晴雯和金钏儿的关系不算和睦的,怎么现在金钏儿还替晴雯说起话来了?这可是破天荒了。

    诧异地瞅了一眼金钏儿,平儿展颜一笑:“爷在书房办公,不正好是便宜你了?”

    一句话又让金钏儿差点儿破了防,瞪了平儿一眼,金钏儿才道:“爷是做大事儿的,谁像你这骚蹄子,成日里就惦记这些,只怕是自己心里痒得长草了,盼着爷把你给梳拢了吧?”

    晴雯拍手大乐,“说得好,我看这骚蹄子就是心痒难熬了,见不得别人好,改日大爷把她给收了,她就啥都不说了。”

    “怎么不说了?没准儿又要成日里盯着谁谁又和爷亲近多了,谁谁又走路不正经了,啧啧,……”金钏儿挤眉弄眼地道。

    平儿要去撕金钏儿的嘴,晴雯又帮着阻挡,三人嬉笑成一团,甚是亲热,难得如此和谐。

    “好了,别闹了,平儿,你还没说这大半年你和二奶奶跑哪儿去了,怎么半丝音讯皆无?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儿了呢?二奶奶也回京师城了?”晴雯这才问道。

    “去了一趟江南那边,扬州、苏州和杭州,没去金陵,二奶奶不想见原来王家那些人。你们也知道二奶奶心情不好,所以也算是出去散散心吧,这不刚从江南回来,在路上就听得这出了事儿,所以忙忙往回赶,结果路上二奶奶身子又有恙,所以就在半路上歇着了,现在病情才算稍稍稳定了一些,估计还要养两三个月才行。”平儿半真半假地道。

    “那你这趟回来……?”金钏儿连忙问道。

    “也就是回来看看,二奶奶现在在沧州那边,想要等身子稍微好一些,就回来,顺带让我回来先把宅子安排清扫一下,等到她身子大好了,就好回来住下啊。”平儿解释道。

    “那二奶奶现在住在沧州?”金钏儿和晴雯都觉得很奇怪,沧州无亲无故的,怎么会落脚沧州?

    “嗯,暂时住一段时间,身子好一点儿可能就要回来,关键要看二奶奶身体状况。”

    平儿不敢说是住在天津卫,天津卫太近了一些,万一哪一位一时兴起说要去看一看,那就露馅了,沧州都快要靠近山东了,想必就没有人去了,但她也不把话说死,真要有人在天津卫看见自己这一档人,也可以说奶奶身子好些了,就北上了,在天津卫歇息一下。

    “还是回来的好,毕竟这边儿人熟地熟,也好有个照应。”晴雯叹息道:“只可惜现在贾家出事儿了。”

    平儿这才把话题拉回来,故作吃惊道:“你们也知道贾家出事儿了?”

    “哪儿能不知晓?爷早几日就在说贾家出事儿是迟早的事儿,还去过贾家两趟,安慰姑娘们,但爷在这事儿也有力无处使,都是宁国府敬老爷和荣国府二老爷这边的事儿。”金钏儿也接上话,“方才宝祥就来说是爷身边汪先生说的,贾家被龙禁尉查抄了,让宝二奶奶和二姨奶奶知晓,莫要慌乱。”

    说起这事儿,三人脸色都是黯然。

    要说都是从贾家出来的,虽然大家现在都不算贾家人了,可这份渊源和感情却是丢不掉的。

    尤其是金钏儿,她爹娘还在荣国府里,也不知道像这种家生子最后会如何处置。

    冯紫英倒是宽解过她,说这等没有身份的家生子在贾家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估计不会怎么着,但是终归没有落到最后结果,金钏儿心里也是慌的,她已经吩咐自家妹妹玉钏儿去宁荣街那边守着,看看情况如何。

    “也不知道爷能帮贾家多大的忙?”平儿试探性地问道。

    她究竟走了大半年了,这冯大爷对贾家的态度有无变化,她也不确定。

    “爷说了,他肯定会尽力,但是这是附逆之罪,最终可能都要三法司来审,太多人盯着,他也不好太多插手。”晴雯倒是替冯紫英解释了一句,“爷也说,他能做的就是帮着姑娘们莫要在狱中受折辱。”

壬字卷 第一百八十一节 俏平儿舍身饲虎

    一席话又说得整个气氛压抑下来,就连冯大爷的本事,都只能避免姑娘们受辱?

    那也意味着大狱是肯定要进了,可对于这些从未经历过这般情形的姑娘们,这大狱简直就是阎王殿一般啊,哪里能吃得消?

    也许三五日就要香消玉殒在其中了都未可知。

    见气氛阴郁凄苦,金钏儿又解释了一句:“大爷肯定会和这些大狱里都打招呼,断不会让姑娘们在里边受苦,……”

    “可再怎么也是大狱里,蹲在号子里那份滋味,想想都不寒而栗,何况也并不是在顺天府大狱,没准儿就是龙禁尉的诏狱或者刑部大狱里,大爷也不好插手太多。”平儿叹道:“也幸亏奶奶和琏二爷和离了,和贾家没了关系,否则,我和奶奶都一样要受这等屈辱。”

    三女都是默然。

    想想三姑娘、四姑娘和云姑娘这些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还有珠大奶奶,只怕一辈子都未曾见过那等大狱,现在却要被投入其中,过那暗无天日的生活,甚至知道何时才是一个尽头,她们能支持得下去么?

    再想想宝二爷,平素养尊处优,只怕从未想过会身陷囹圄,这会子再来后悔没好好读书混个前程,只怕也是悔之晚矣。

    看看冯大爷现在的威势,若是他能也学着冯大爷那般考中进士,混个翰林出身,好歹也能照应一下家里,再不济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光景。

    “算了,咱们在这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晴雯苦涩地揉了揉眼角,“现在咱们能做的就只有等,等到大爷回来看大爷怎么说,若真的是都要被打进大狱,咱们就托大爷的面子去那监狱里走一遭,花些银子买通里边的牢卒管事,求他们照应一下姑娘们,……”

    “对,现在咱们也只能这么做,就是不知道会被关进哪家大狱。”金钏儿也接上话,“除了姑娘们,还有老祖宗和太太她们,……”

    “还有鸳鸯呢?”平儿突然想起自己这个最亲近的闺蜜,脸色骤变。

    “鸳鸯应该没啥事儿。”金钏儿摇摇头,“听爷说,老祖宗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提前把鸳鸯的身契给了大爷,鸳鸯就算是爷的人了,只不过鸳鸯却不肯离开,一定要守着老祖宗,大爷也允了,所以这一回老祖宗她们若是进了大狱,鸳鸯多半是要在外边帮忙着照应,至于说怎么来办,却还要看爷怎么说。”

    “哦?”平儿又惊又喜,还有些艳羡捻酸,这小蹄子倒是藏得好,居然早早就和大爷有了私情,还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到时候自己见了她面,到时要好好“拷问”一下她,“那她今日也还在荣国府里,会不会被一并带走?”

    “怕是不会,毕竟她都不算是贾家的人了,身契在咱们这边儿,拿出来一看就知道,不过是报恩留在贾家罢了。”晴雯摇摇头,“不过鸳鸯多半是要跟着去大狱里,但未必会进去,兴许就在监狱外边儿找個地儿,帮着照看一下老祖宗她们,……”

    “怕是没那么容易,大狱里有大狱的规矩,怎么会允许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妇人留在里边帮着照应?没这一说。”平儿摇头,“除非是大爷去打招呼,但鸳鸯一个女儿家留在里边照应,也不合适,名节还要不要?就算冯大爷理解,但你们府里边的人未必就乐意了,鸳鸯日后也还是要留在你们府上的,也得考虑老爷太太们的看法。。”

    平儿的话说得很在理,金钏儿和晴雯也觉得这样的确不是很妥当,若是陪着进去帮着照应一下,那倒没啥,若是要住在里边帮忙照应,那就另外一回事儿了。

    姑娘们那是没办法,犯妇身份已经定在了她们头上,甩也甩不掉了,可鸳鸯也要这么自污,那就没太大必要,要照应也可以有其他办法,比如每日去看望照顾,未必非要住在里边。

    当然这每日进去照应恐怕也不容易,大狱不是你家开的,你想去就去,不过若是冯大爷帮忙打招呼,也许可以变通行个方便。

    冯紫英在东安门外这处宅子里看着黛玉和妙玉安顿好,又和黛玉说了一会子话,这才离开返家。

    黛玉很是不舍,但是冯紫英也知道留在这里久了,难免会有些情不自禁,另外对黛玉名声也有碍,再说是订婚夫妻,但还没有过门,就得要注意一点儿,尤其是现在黛玉刚搬出来,更要注意。

    回到家中才知道平儿来了。

    冯紫英当然知道平儿和王熙凤应该都已经在天津卫住了下来,不过平儿此番回来肯定也是有事情,回来交代一番,估摸着还得要让自己有时间往天津卫跑一趟。

    晴雯和金钏儿退去,只剩下冯紫英和平儿二人。

    冯紫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平儿,素来大方的平儿在冯紫英灼热的目光下也变得忸怩起来。

    “爷用这等眼光看着奴婢作甚,莫不是奴婢一走半年变了不成?”平儿斜着屁股坐在一边锦凳上,目光都不敢看冯紫英了。

    “怎么,连看都不能看了,那爷还想抱一抱,怎么办?”冯紫英站起身来走过去,唬得平儿赶紧看门外,好在金钏儿和晴雯都退走了,但平儿依然害怕二女突然闯进来,撞个正着,那不就一下子露馅儿了?

    “怕什么?且不说晴雯和金钏儿都是守规矩的人,没我的吩咐不会进来,便是她们进来看了又怎么样?”冯紫英笑着已经把平儿拉了起来,自己却坐在锦凳上,一把将平儿拉到自己面前站着,“你也不小了,难道不成你还真打算小姑独处一辈子不成?”

    一句话说中了平儿的心事。

    她的确不小了,已经满了二十了,这荣国府里的丫鬟中,比她大的只有鸳鸯,也只比她大月份,像晴雯、金钏儿、司棋、莺儿这些都比她小,但现在人家都有了归宿,甚至连鸳鸯也已经有了明确去处,唯独她自己,现在却是有些尴尬。

    跟着王熙凤这么不清不楚地,还不知道最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虽然王熙凤早早就在嘴巴上许了,但是平儿却是最了解自己这位奶奶的,嘴巴上说得再好,但是心里那股子嫉妒酸劲儿却比谁都更强,若是自己不经她同意就和大爷好了,只怕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幺蛾子来折腾自己了。

    见平儿不做声,冯紫英也估计说到了对方心坎儿上,笑了笑,双手握住平儿的纤手,把她拉着靠近自己,这才环着对方的腰肢,让对方转了个身,背对自己坐在自己腿上,靠在自己怀里,嗅着对方鬓间的香气,小声道:“别理凤姐儿的风言风语,今晚就留在府里,爷把你给收了,……”

    平儿一惊,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但随即又放松下来,摇摇头:“不行,奴婢还是得先和奶奶说好才行,奶奶心胸虽然狭窄了一些,但是对奴婢还是很好的,奴婢好生和奶奶说,奶奶会答应的,而且奶奶也早就和奴婢说过,等到合适时候,自然会……”

    “合适时候?什么时候才是合适时候?还得她来确定?”冯紫英摇头,“再说了,爷收了你,也不影响你替她做事儿,你那么惧怕作甚?”

    “不是惧怕,奶奶现在马上就要生产,奴婢可不愿意因为这等事情影响到她的心境,……”

    平儿感觉到冯紫英的手已经钻入自己绣袄下,沿着温润的小腹向上探索,她没有拒绝阻止,反倒是吸了一口气,让冯紫英的魔掌能更方便地穿梭游移,直达目的地,握住那对翘乳。

    “奴婢迟早是爷的人,爷也不必急于这一时,等到奶奶生产之后,一切稳定下来,奴婢就由得爷怎么做,奶奶便是不高兴,奴婢也不会管了。”

    “当真?那可就说定了。”冯紫英一喜,在平儿耳边吹了一口气,热气钻入平儿耳中,让平儿全身一阵酥麻,几乎要瘫软在冯紫英怀中。

    冯紫英努力遏制着自己内心狂涌的欲望,原本今日在荣国府中就被各种诱惑给弄得火气正旺,现在又遇上平儿这个妖精来折磨自己,尤其是平儿的丰臀坐在自己腿间,让冯紫英下意识地就想要去解平儿的裤带。

    平儿虽然还是处子之身,但也毕竟耳濡目染过王熙凤和贾琏的夫妻房事,知道不少,冯紫英身体在自己臀间的变化,她立即就觉察到了,赶紧起身,免得擦枪走火,但见冯紫英面红耳赤,忍得难受,有心一咬牙干脆就舍身饲虎了。

    不过还是冯紫英忍住了,摇了摇头:“我既然答应了你,又岂会枉做小人?行了,说说其他的吧,凤姐儿身子如何?”

    岔开了话题,冯紫英这才压制住了翻腾的欲焰,只能手眼温存一番,平儿也放下心来,任由冯紫英为所欲为,一边把从临清搬回天津卫的情形做了一个介绍,甚至连王熙凤看好天津卫的发展,想要在天津卫购房置业的意愿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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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字卷 第一百八十二节 乱局伊始我铸就

    冯紫英没想到王熙凤倒也还有这般眼光,但想一想也是,若非如此,王熙凤也不能在荣国府里纵横捭阖数年,压得下边一干人无人敢和她叫板。

    单靠王夫人的支持,王熙凤若没点儿真本事,可压不住邢氏以及一干管事婆子,也不能让贾母满意。

    但是这份眼光却也不凡了。

    历史上的天津卫要发展起来还早,但是现在情形却有些不一样。

    一方面是冯紫英促成了大沽迅速成为京畿海运的一个咽喉之地,特别是在南方粮食、布匹、药材以及各种南货开始北运之后,一个是榆关,主要供应京东、辽西和东蒙古地区,一个就是后起之秀天津卫(大沽),可以通过卫河源源不断将各类物资进入运河,也就绕过了整个山东和南直段的阻断威胁,地位迅速提升。

    另一方面天津卫也成为蓟镇南面一个重要的军事要塞,登莱水军现在也开始将大沽作为主要军港来打造。

    现在不仅仅是天津卫的卫军,登莱水师也会将大沽作为未来的母港,不但要辐射山东,同时要兼顾辽东,这就意味着北地会有大量军队驻扎在这里,这会带来巨大的消费,而大沽也能有一個稳定的消费群体,使得这里能够维持长久的繁荣。

    这也是一个长远考量,但现在因为牛继宗的宣府军在山东的攻城伐地,虽然还没有危及到登莱二州,但是可以想象得到,牛继宗肯定不会容忍这样一个独立王国的存在,预计最快这一两个月就要开始对登莱动手。

    当然,这还要取决于朝廷在西面对山东的攻势什么时候展开,一旦展开,也能极大地牵制牛继宗的宣府军,使得其难以在顾及登莱。

    但无论如何大沽的发展势头已经起来了,而且按照冯紫英作为顺天府丞的规划,未来天津卫会作为京师城的一个外埠港口来发展,不但兼具护卫功能,同时也要成为京畿地区的一个重要商业中转基地。

    再加上天津卫周围荒地甚多,如果能够将部分流民转移到这里,也能促进这一区域的农业发展,为天津卫提供稳定的农业支持。

    王熙凤能够提前在这里布局商业,倒是一个好主意。

    冯紫英不确定王熙凤是不是真的打算将天津卫作为其未来的一个发展重心,或者她打算长居天津卫,和京师城这边保持一定距离?

    当冯紫英问出这个问题时,平儿连连摇头:“爷,奶奶怎么能舍得京师城这边?您知道她是个好热闹的,离不得原来的亲戚朋友,在临清这段时间里已经让她难受得过不下去了,要说临清也算热闹了,但她还是不习惯,一直盼着能早些回京,也是肚子里这一团肉让她没办法,所以这会子暂时在天津窝着,等待孩子出来稍微大一些,身子稳了,便要回京师城的,取灯胡同那宅子爷还留着吧?”

    “什么叫爷留着不留着,不是给你们了么?留不留那也是你们的事儿了。。”冯紫英摆摆手,“凤姐儿想回来那就回来呗,也没谁拦着她,不过在天津卫做点儿营生倒是很有前景,凤姐儿想做,那就去做呗。”

    平儿心中放下一块石头,她就怕冯紫英不高兴奶奶连孩子都还没生下来就去琢磨钻营那等生意上的事情,这显然不太符合冯大爷的心意,但现在看来冯大爷并不太在意这一点,那便好。

    平儿又和冯紫英说起了荣宁二府的事情,冯紫英也只是简单说了说,没提其他,平儿也不敢多问。

    这依然是贾家的事儿,奶奶和自己虽然和贾家渊源甚深,但现在不是一家人了,而且这种情形下连冯大爷都没辙,她们又能如何?

    不过林红玉的父母却还在贾家,也不知道情形如何。

    冯紫英也猜到了平儿想问什么,很直接地告诉平儿,林之孝夫妇现在恐怕难以脱身,至于说以后,那还要看情况,但估计问题不大。

    和平儿把话说完,冯紫英这才叫金钏儿、晴雯来陪着平儿去歇息。

    取灯胡同那边宅子都没打整,许多物件也都没留着,平儿一个人也不可能去住那边,现在贾家更是出了事儿,平儿也只能住在冯府这边了。

    好在神武将军府这边在林黛玉没嫁过来之前都是金钏儿在代为打理,多的是住的地方,倒也不虞没住的居所。

    把这些事儿处理完之后,冯紫英才去见了宝钗、宝琴和迎春。

    没想到薛姨妈和薛蟠也都早早就过来了。

    这几位已经是心怀惴惴了,便是素来大大咧咧不在乎一切的薛蟠都是脸色凝重,这可真的是难得。

    “情况不好,朝廷下了决心,其实大家都在牛家王家被查抄就应该明白了,连北静王水家和南安王陶家都被查封了,贾家被查也是预料中的事儿,对了,我回来的路上才听说,史家也被查抄了,不过史鼎史鼐都跑了,就剩下一些下人和宅子,……”

    冯紫英见着几位,也没绕圈子,直截了当,言简意赅:“暂时还牵扯不到薛家这边来,岳母虽然是王家人,但是早就嫁出王家几十年了,算是薛家人,扯不上多大关系,文龙也一样,至于宝钗和宝琴就更不用提了,二妹妹也一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和王家贾家没什么瓜葛,……”

    冯紫英说得很肯定,在座众人都心里稍微稳了稳。

    “紫英,贾家就没半点希望了么?”薛姨妈还是有些不忍,“老太君和我姐姐若是进了大狱,那里经受得起?”

    “岳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经受不起,也得忍着,小婿会想办法去和大狱里打招呼,但是肯定是要吃些苦的,小婿今日也去了荣国府,和几位妹妹以及珠大嫂子她们都说了,而且之前,我也和贾家的人都提醒过了,他们应该有心理准备。”

    冯紫英语气很平淡,不能给这些人太大希望,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紫英,日后……”

    “日后的事情小婿会尽力,另外大姑娘不是还在宫中么?也许她也会想想办法,……”冯紫英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贾元春那边的消息了。

    从铁网山回来之后,冯紫英再没有听到贾元春的动静,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

    贾家那边也曾经联系过,但是都毫无音讯,而宫中那边又不是随便能联系上的,更多的时候还是要被动地等到元春派抱琴或者那个承恩的小太监出来。

    另外还有一条渠道就是裘世安,不过冯紫英不太想去接触这条渠道,因为现在宫里边也是风云激荡,稍不留意就会卷进去,冯紫英可不想成为那些人的目标猎物。

    据说因为寿王和禄王得授监国,使得福王礼王以及恭王那边极为不满,他们的母亲苏菱瑶和郭沁筠都在宫里兴风作浪,闹得喧嚣不已,与许君如和梅月溪两边斗法作妖,三天两头都有劲爆消息出来。

    比如郭沁筠指控寿王对其意欲非礼,梅月溪称福王以前某次在觐见永隆帝是暗中偷窥她更衣等等,许多一听就是混淆视听故意毁人声誉的,但也有一些听起来像有那么回事儿。

    像许君如向都察院反映礼王在京郊霸占百姓农庄,欺压良民,致死多人;苏菱瑶向都察院指控寿王在西山窑中占有多个窑口股份,并利用其母关系与上三亲军中有勾结,使得大批石炭卖入宫中,牟取暴利。

    许君如和苏菱瑶的指控应该是拿住了一些证据的,否则不敢向都察院提出,若是诬告,都察院很容易就能分辨,但若是真实的,那么接下来都察院怎么查,朝廷怎么处置,都又要引来一场风波。

    尤其是牵扯到“左监国”寿王,如果真的要查办,弄不好就要让寿王的“监国之路”迅速夭折。

    宫中的风风雨雨随着永隆帝现在虽然昏迷但是却能够进一些诸如参汤和流食而日渐高涨,太医已经会诊了几回,得出的结论都是无法确定永隆帝什么时候能恢复清醒,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三五年,甚至可能一直不醒,某一日突然逝去,种种可能都存在。

    这也就意味着“左监国”这一职位是最有可能触及到大宝之位的,就连梅月溪也一样要为自己坐上“右监国”之位的儿子谋划如何将寿王给拉下来,这样自己儿子禄王才能“顺位继承”坐上“左监国”。

    而如果永隆帝不醒来的话,那么理论上谁在“左监国”这个位置上坐着,继位的可能性就最大,而永隆帝一旦醒来,那么也可能就另行确定皇位继承人。

    正是这种扑朔迷离存在无数变数可能的迷局,才使得宫里边这帮人相互攻讦撕逼,几乎要打出狗脑子来了。

    而这一切乱局,都是源于冯紫英那个异想天开独出心裁的“左右监国”设想,这一点冯紫英想到过,但是却没想到会演绎得如此如火如荼。

壬字卷 第一百八十三节 始作俑作茧自缚?

    冯紫英不太想再去和元春有什么牵扯,但也知道这避免不了。

    一家人都被打入大狱,对于还在宫中的贾元春来说,只要她没死透,那她都不可能就此无动于衷。

    这既关系到整个贾家的命运,但何尝不是她自己在宫中地位的一个试金石。

    连贾家都被打入大狱难以翻身了,你这个贵妃娘娘还有什么资格在宫中生存?

    如果不能在最短时间里证明你有能力帮助自己家族脱罪,那么“朋友盟友”就会抛弃你,而无数人都会想踩着你上位,因为弱就是原罪。

    薛姨妈脸色有些苍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悄声道:“紫英,我听姐姐说,大姑娘在宫中好像都许久没有消息了,铁网山回来之后,听说那些没有皇子的娘娘们都被幽闭起来了,说是因为几个皇子们都要经常进出宫廷,怕她们勾引这些成年皇子,做出秽乱宫廷的事情来,……”

    “哦?!”冯紫英吃了一惊,这个消息他可没听说,而且是从薛姨妈这里知晓,这就让他感到讶异了,“岳母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可信么?”

    薛姨妈迟疑了片刻,这才道:“大姑娘从铁网山刚回来的时候遣抱琴回来了一趟,但是只是逗留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了,抱琴来说宫里形势不太好,大姑娘和其他几個没皇子的贵妃一下子就无人问津了,连换来还算亲善的一些总管和公公们都对他们变了脸,后来就传言说宫里夏总管责令除了有皇子的贵妃们,其他都送到宫里一隅幽禁起来,……”

    “岳母,小婿的意思是说她们被幽禁起来这个消息是哪里来的?这不会是抱琴回来说的吧?否则她怎么能出来得了?”冯紫英皱起眉头。

    薛姨妈见遮瞒不过去,才低声道:“这是我哥哥原来的一个宫里熟人前两日传出来的。”

    冯紫英心中一凛,王子腾?

    王子腾在宫中有内线这不足为奇,义忠亲王和牛继宗、王子腾这些人,既然早存反志,怎么可能不在宫中布子?

    不过永隆帝在的时候,他们的布子未必能发挥多少作用,但是现在永隆帝昏迷不醒,而且看这个架势还真的可能一睡不起了,而几个皇子都是不省心的,争斗不休,那这些人就能发挥作用了。

    不过怎么也轮不到薛姨妈插手才对。

    冯紫英眯缝起眼睛,淡淡地道:“岳母,这等事情,非同小可,你我宜属一家,难道岳母还要瞒着小婿不成?”

    薛姨妈慌了,白皙的面庞急得红润了起来,连连摆手:“紫英,不是那个意思,那人从宫里出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宁荣街那边找到了我,我本来是去了姐姐家离开,被他拦着,说了大姑娘的事儿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甚至都没敢和姐姐说。”

    这就有些蹊跷了,冯紫英见薛姨妈的模样不像是撒谎,看了一眼宝钗,宝钗心领神会,赶紧问道:“那人是怎么认识母亲的?”

    “我去过你舅舅家几回,好巧不巧碰上过两回,有了一些印象,……”薛姨妈吞吞吐吐地道:“你舅舅还专门说了两句,……”

    “一个宫中内侍,母亲是什么人,舅舅怎么会让母亲和他见面?”宝钗满脸不悦,寒着脸道。

    “我也不知道你舅舅什么意思,但是也就只是打了一个招呼,第二次遇上了,话都没说,……”薛姨妈急了,瞪了自己姑娘一眼,你这个时候在添什么乱?

    冯紫英却约摸明白了一些意思。

    只怕那个时候王子腾已经在预谋一些什么了,他本人和他家里人都被盯得很死,而王氏在贾家一样有龙禁尉的人盯着,唯有薛姨妈,薛家现在是咸鱼一条,无足挂齿,也用不上龙禁尉看着了,但日后一旦局面变化,这宫中消息要传出来怎么办?或许薛姨妈这条线就是一个选择了。

    尤其是在宝钗嫁了自己,薛姨妈算是自己岳母,龙禁尉也好,刑部的人也好,要盯上薛姨妈都要斟酌一番。

    但这里边也有问题,薛姨妈这脑子这胆子够用么?她能替王子腾传话?

    她是王氏女没错,但她早就嫁了人,现在有儿子女儿,凭什么要替替王家火中取栗?

    还有,这元春被幽禁实际上和王子腾没太大关系了,这等消息也不是王子腾想要知晓的,若说是要让薛姨妈把这个消息带给王子腾,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难道贾元春和王子腾还早早有勾连?

    冯紫英不太相信,贾元春还不至于不智到这种程度,自己也没有儿子,明知道王子腾有不臣之心,还要背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和这个舅舅勾连,就算是娘亲舅大,也不至于如此才对。

    思考了一番,冯紫英这缓和声调问道:“岳母,那人既然找到岳母这么说,就没说他传这个话的意图何在?或者岳母觉得他传话的目的是什么?以前此人可曾和岳母遇见过,小婿是说王公离京之后,在王宅之外的地方,岳母可曾遇见过此人,又没有说过什么话?”

    薛姨妈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他就匆匆说了这么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或许他是想让我把这个消息传递给贾家?以前我和他也没见过,……”

    冯紫英也有些懵了,如果薛姨妈没说谎,那就有些奇怪了。

    说要带话给贾家,那就是一个笑话,贾家当时就自顾不暇了,还有什么能力去帮宫中的元春?

    带话给王子腾就更可笑,王子腾会管这等狗屁倒灶的事儿,他管得着么?那人也不至于这般愚蠢才是。

    冯紫英想了一想,才想起自己忘了问这人是谁了,“岳母,此人是何人,什么来头?”

    “好像姓周,兄长称他为周公公,年龄也不算大,三十不到,对了,好像他一个叔叔也在宫中,说是东书房那边的执房总管,……”薛姨妈这些倒是记得挺牢靠。

    “执房总管?”冯紫英一愣,“周培盛?”

    执房总管层级要比夏秉忠和裘世安这些人低不少,但是还是要看其在皇帝心目中的信重程度。

    如果是周培盛的话,那他算是永隆帝身边相当得宠的太监了,若是单论宠信程度只怕不比夏秉忠和裘世安逊色多少,但是他资历要比夏秉忠和裘世安差许多,而且好像不像夏秉忠和裘世安是在永隆帝潜邸时的就已经有些身份的角色,他在潜邸时还名不见经传,是永隆帝登基之后才慢慢宠信提拔起来的人。

    但周培盛尤善察言观色揣摩上意,所以永隆帝很喜欢他,所以短短几年间就从普通内侍做到了执房总管,冯紫英也见过几次,对冯紫英也算亲近,但却没有多少私交。

    薛姨妈看了一眼宝钗,“是不是叫周培盛,却不知道了。”

    冯紫英摇摇头,有些吃不准,周培盛授意其侄儿来见薛姨妈传递元春被幽禁的消息,这却是什么意思?

    元春早先是跟着苏菱瑶走的,后来梅月溪和郭沁筠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也招揽拉拢她,这一下子应该是被许君如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都被关了起来,毕竟许君如还是皇贵妃,在六宫中现在还是她说了算,更何况寿王还是“左监国”嘛。

    “这事儿我知道了。”冯紫英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看样子还得要和宫里边掺和掺和,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自己还是有些想得太简单了。

    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只怕还是让很多人不满意了,这是要借机敲打自己,还是有人想要趁机抛出橄榄枝?又或者本身就是元春抛出的某种信号?

    冯紫英觉得周培盛传递出来的这个信息很有意思,甚至内涵很丰富,不仅仅是元春的事儿,更在于他的主动出击。

    如果自己没料错的话,这个周培盛的身份还十分复杂,王子腾拉拢他作宫中暗子,还是永隆帝授意他当双面谍,而且他还和郭妃有些瓜葛?

    又或者他现在自己觉得永隆帝无望,自己想要发挥棋子的主观能动性,想要寻觅合作者了?

    据他所知原来周培盛应该是和郭沁筠走的很近的,但现在恭王势头大跌,失去了永隆帝的支持,恭王应该是希望最渺小的。

    论长有寿王,论贤有禄王,还有福王礼王虎视眈眈,恭王年龄太小,根本排不上号,郭妃自然是最为着急的。

    莫不是郭妃授意?但现在周培盛还会和郭沁筠结成联盟么?

    这想来想去脑子里也是一团糟,梳理不清楚,看样子也只能是和周培盛见一见面,才能知晓对方的意图何在了。

    打发走了薛姨妈和薛蟠,冯紫英这才独自沉下心来揣摩了一番,现在宫中局面的混乱是可想而知的,各方原来的计划估计都被永隆帝的突然昏迷给打乱了,现在都需要调整方略,重新结盟和拉拢,冯紫英估计自己应该是被人瞧上了。

壬字卷 第一百八十四节 小姐妹齐聚述衷肠

    金钏儿把平儿带到书房外隔壁的院落厢房里,一边替她张罗,一边抿着嘴道:“你这两日就在这里歇着吧,铺笼罩被都一应俱全,全新的呢,爷可真的是看顾你,专门叮嘱我,莫要亏待你了,也不想想,谁敢亏待你啊,……”

    “哟,小蹄子,还和我拈酸吃醋起来了?”平儿也不见外,现在到了这一步,许多事情也遮瞒不住了,或者说自己也觉得该慢慢透露一些出来,以免日后大家觉得诧异,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也不是坏事,所以也打趣道:“金钏儿,感觉你变化不小啊,和晴雯居然也能和睦相处了,现在却还和我吃这飞醋,有意思么?”

    “谁吃你醋了?”金钏儿嘴巴也是不饶人的,轻哼了一声,“晴雯那小蹄子脾气爆了点儿,但没啥心眼儿,我和她没啥仇怨,顶多就是脾气不合罢了,拌两句嘴也正常,有时候还觉得没人和吵闹一下,这日子反而不想过日子了,再说了,沈大奶奶待人甚好,我们当奴婢的,难道还能做什么不成?”

    “听你这口气,半句不提宝二奶奶,看样子是对二房有看法了。”平儿索性就坐上炕,拉着金钏儿也坐下,“这你可得注意了,别仗着是在爷身边的人,就有所仗恃,宝姑娘和琴姑娘可不是你能比的,咱们这些人得把身份摆端正,小事儿大爷也许不会在意,但爷眼里也是揉不得沙子的。”

    “我可不敢。”金钏儿撇撇嘴,“要说宝二奶奶也没啥,知根知底,也不会计较什么,倒是有些人眼皮子浅心窝子厚,总觉得啥都该占先,大模大样不说,还理直气壮,弄得这府里边许多事情都不好办,有心提醒吧,又怕被误解,……”

    平儿约摸能听出金钏儿暗指的是谁,排除了晴雯,想都能想到是谁,无外乎就是莺儿和司棋了。

    但司棋和金钏儿都是贾家家生子出身,而且司棋也是暴脾气,金钏儿早就知晓,原来在荣国府也没听说有什么嫌隙,不会到冯府这边来了才处不好吧?看样子应该是莺儿的可能性最大。

    “行了,这些话你在我这里说说就行了,别在外传了,不好。”平儿温言道:“你现在是妾身未明,还得要替自己日后考虑,林姑娘过门之后,你怎么打算?留在三房,还是去长房?”

    金钏儿有些迷茫,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好一阵后才道:“我还没想过,……”

    “没想好,还是没想过?”平儿不客气地道:“这种事情,伱自己都不拿定主意,难道真的要等到大爷来问你,替你安排?”

    “那姐姐你觉得我该怎么办?”金钏儿拉着平儿的手问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还有玉钏儿,……”

    平儿一扬眉,“大爷把玉钏儿也收了房?”

    “还没有,但那不也是迟早的事儿?”金钏儿一副理所当然不以为然地道:“我和玉钏儿总不能还要分开吧?”

    “鸳鸯也要过来,爷没说过怎么安排鸳鸯?”平儿没有正面回答金钏儿的问题,而是突然把话题转到鸳鸯身上。

    金钏儿一怔之后立即回过味来,鸳鸯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留在哪一房?

    “这却没听爷说过,先前大家也不过是猜测爷挺看重鸳鸯的,但鸳鸯是老祖宗身边的心头肉啊,也没想过爷会把她提前要过来,这会子大家也才知道不久,当下还有贾家这些事儿,只怕鸳鸯也没有心思,至于说日后,……”金钏儿犹疑地歪着头想了一下,“兴许爷就没打算让鸳鸯到哪一房,琢磨就让她留在身边吧?”

    “没这规矩。”平儿摇摇头:“爷没成家还差不多,现在都要三房了,哪儿还能在身边放一个贴身丫鬟?要说也是你,现在连你都要考虑去哪一房的事儿,遑论是她这个新来的?要真的搁爷身边,那不是故意惹几位奶奶眼么?鸳鸯若是生得如无盐嫫母一般也就罢了,偏生也是一个招人爱的模样,还要留在爷身边特立独行,怕是爷愿意,鸳鸯也不会去犯这种忌讳的。”

    “爷的心思,谁也猜不到。”金钏儿想了一想才又道:“别看爷对大奶奶和二奶奶平素都挺尊重的,但若是决定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二位奶奶也不会去拂逆爷的意思,……”

    “不是那么说,那也得要看是什么事儿。这等内院里的事儿,爷是不会去和奶奶们计较的。”平儿对着大院内的事儿还是十分熟知的。

    男人在外边打拼,后院的事儿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来操心?

    沈大奶奶和宝二奶奶,还有未来的黛三奶奶毕竟都是正妻,大爷肯定要给几分面子的,人家夫妻在床笫间吹吹枕头风,岂是你这些丫头能比的?

    真还以为讨了爷的欢心,或者在床上把爷伺候好了,就能挑战那三位了?

    纯粹就是痴心妄想,除非大爷真的昏了头,不想要后宅安宁了。

    而且以鸳鸯的聪慧睿智,岂会去犯这种愚不可及的低级错误?

    “那就不知道爷最终怎么想了。”金钏儿也想得头晕,连连摇头:“反正鸳鸯也是个心细的,肯定能想明白其中轻重,轮不到我们操心。”

    二人就这么说着话,金钏儿也替平儿把被褥铺好。

    这天时已经冷下来了,冯府这边也早早就开始烧起了地龙,便是这边客房也一样是热气升腾,暖和得紧,炕上更是热呼呼的。

    二女都把外边的棉袄夹裤脱了,歪在热炕上说着闲话。

    这炕几上还摆着几碟奶油西瓜子、糖腌玫瑰卤子、内造瓜仁油松瓤脆饼,小丫头们也早早就把茶送了上来,二女也难得相聚在一起,说些闲话,清闲一会儿。

    金钏儿是一身素青裹缎镶边小夹袄,内里桃红色的里衣也透了出来,下边一条半新旧的乳白府绸底裤;平儿则是一件鹅黄底带莲叶花的薄绣袄,下边一条湖蓝碎花底裤,二女都雪肤花貌,加上屋里也没别人,扎脚捋袖的,露出天足和皓腕,这两相映衬,端的是分外妖娆。

    “晴雯这小蹄子又跑哪里去了?不是说回东府那边一趟就过来么?”金钏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着头看了一眼棉帘外边,想要叫個小丫头进来去问问。

    “算了,她现在是沈大奶奶边上的大忙人,沈大奶奶身边还有一个大姐儿,须臾离不得人,若是有暇自然会过来。”平儿倒不在意,晴雯那性子她了解,直来直去,不会玩太多心思,“对了,怎么没见着司棋那小蹄子?”

    “怕是悄悄去宁荣街那边了,她娘老子和姥姥姥爷都还在那边,……”说起这里,金钏儿脸上也是一黯,“玉钏儿这小蹄子也半晌不回来报个信儿,爷倒是告诉我像我娘老子那般的,应该是不会有事,但像司棋她娘老子就不好说了,在府里多少是有些身份的,保不准儿就要到大狱里去走一遭了。”

    平儿、晴雯和金钏儿、司棋、林红玉这些身份还是有些差异的。

    平儿是自小进了王家的,而晴雯则是被卖进贾家的,都不是家生子,而金钏儿玉钏儿姐妹和鸳鸯、司棋这些都是家生子。

    鸳鸯这种父母在南京守屋,哥嫂在府里做事儿,但都不算显赫人物,所以基本都不会追究到这一层级,但像林红玉、司棋又不一样,她们爹娘都是府里管事的,这多半就不能脱身了。

    “爷说了没事儿,那就肯定没事儿。”平儿宽慰道:“倒是司棋和红玉的娘老子还真的不好说,但论理也不该有多大的事儿才是,他们又不是主子,当下人的,也是替人做事,……”

    二人正说间,却听门外脚步响,一个人影掀开门帘便钻了进来,“可冷死我了,平儿姐姐来了?”

    进来的是玉钏儿,带起一阵冷风,惹来金钏儿一阵骂:“进来就进来吧,却是走路带风,屋里热气儿都被你给跑光了,……”

    玉钏儿嘻嘻笑着也不在意,却一下子爬上炕跑到平儿那边,挨着平儿身边依偎着:“平儿姐姐一走就这么久,也不捎个信儿回来,人家也怪想你的。”

    “哟,难得听到玉钏儿你说话这么讨人喜,可比你姐姐强多了。”平儿也很高兴。

    两姐妹中,金钏儿是个高冷性格,在荣国府里人缘就不太好,但玉钏儿完全是两样,天生一个活泼性子,也是年纪小了一些,不过现在玉钏儿也不小了,今年也是要满十七了。

    平儿上下打量着正在脱衣的玉钏儿,脱掉棉袄的玉钏儿比原来高挑了不少,虽然比不上其姐,但也是亭亭玉立,胸前一对蓓蕾茁壮挺拔,被略微有些紧的夹袄勾勒得凹凸毕现,加上翘臀蛮腰,青春气息扑面而来,端端一个小美人,不,已经是含苞待放的美人了,连只比玉钏儿大三四岁的平儿都有些艳羡。

壬字卷 第一百八十五节 众女嗟叹盼救星

    金钏儿知道自己妹妹性子更招人喜欢,不过她也不羡慕,这性子与生俱来,便是亲姐妹也不一样,她就学不会玉钏儿那般活跃,习惯性冷着脸。

    “平儿姐姐这么说,我姐姐就要不高兴了。”玉钏儿笑嘻嘻地道。

    “她能有什么不高兴?她那性子自个儿知道,一辈子也改不了。”平儿瞥了一眼金钏儿,摇摇头,“不过也用不着改,在这冯家,好生把大爷伺候好就行了,再说了你姐姐性子冷点儿,但却识趣得紧,现在两个奶奶慢慢了解她性子就是如此,不也就习惯了?她是大爷身边人,连晴雯不也得将就她?”

    “呸!”金钏儿笑骂了一句,“晴雯啥时候将就我了?我还敢招惹那小蹄子?她能绕过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平儿似笑非笑地睃了金钏儿一眼,“金钏儿,我可见你和晴雯比以往亲近许多了啊,还说你们是针尖对麦芒,现在可都变成姐妹情深了呢。”

    金钏儿脸一热,知道平儿是瞧出来一些什么,但也不在意,平儿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性子,“什么姐妹情深,不过就是都是从荣国府出来的,大家相互照应一下,没必要为一些碎末小事儿还斤斤计较罢了。”

    “是啊,姐姐这一年多和晴雯姐姐关系要好多了,原来都是冷着脸,现在还能有说有笑了。”玉钏儿却不明白里边的门道,连连点头。

    “那你呢,玉钏儿?”平儿笑着问道:“你这性子,在府里肯定更受欢迎吧?”

    “我?我和晴雯姐姐一直都不错的,原来姐姐和晴雯姐姐关系不好时,晴雯姐姐也对我挺好,我去东府那边,晴雯姐姐都要给我拿点儿吃的,……”玉钏儿得意洋洋地道。

    “一点儿吃的就把你收买了,多大人了,还不长心!”金钏儿没好气地道。

    “那中府这边儿呢?”平儿又随口问道。

    现在呼伦侯府、云川伯府和神武将军府依次排开,所以呼伦侯府被称作东府,云川伯府被唤作中府,神武将军府这边就是西府或者本府。

    “宝二奶奶那边对我也好啊,香菱姐姐每次见着我都要拉着我说半天话,莺儿姐姐挺忙的,没见着几次,见着了也要说话,倒是那龄官……”玉钏儿顿了一顿,“那龄官性子倒是有些傲娇,成天蹙着眉冷着脸,说话细声细气,不太爱搭理人,一副姑娘做派,也不知道琴二奶奶怎么就喜欢她了。”

    “龄官?”平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那帮姑苏买回来的小戏子,给了琴姑娘那个?”

    金钏儿冷笑,“不是那一个还能是谁?伶人出身,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家闺秀了,琴二奶奶都没她那么娇贵,动不动就说哎哟,我腰扭了,我晚间没睡好,我说你一个小戏子出身,哪来那么多戏?当年在姑苏买回来的时候,曲不离口半夜三更都得起来练嗓子,现在却还在主子们面前装千金了,我看着都恶心,……”

    平儿没想到这金钏儿和晴雯关系转好了,却和二房这边丫头关系这么恶劣

    香菱是個老实人,不用说的,但莺儿估计和金钏儿关系不好,但也说得过去,可这个龄官,戏子出身,跟着宝琴没多久,本该夹着尾巴做人的,居然还如此傲娇做派,这可真的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了。

    “看样子这个龄官在琴姑娘那里很得宠?大爷也很喜欢她?”平儿轻笑着道。

    “琴二奶奶有些惯着她,宝二奶奶倒是对她不假辞色,至于大爷么,倒看不出来什么。”金钏儿评价主子们时,语言就要谨慎许多。

    “不是说她长得比晴雯还像林姑娘么?”平儿意似不信,“大爷难道看不出来?”

    “兴许就是仗着这个吧,不过长得像又如何,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就算脸盘子长得像,但骨子里还不是一副卑贱味儿,……”金钏儿不屑一顾地道:“爷怎么会喜欢她?无外乎就是觉得和林姑娘长得像,养眼取乐罢了,真要等林姑娘过门儿了,那可有她受的。”

    难得看到金钏儿说得这般直白露骨,平儿心中也也是暗叹,看样子这哪家豪门大院里都是如此,少不了这些勾心斗角的破事儿。

    说来也是,这府里内院人多了,自然就有亲疏好恶,纷争矛盾当然就少不了,再加上各房各人利益也不一致,若是没有一个能当家明理顾大局的主母,那各房之间的冲突,只会越演越烈。

    正说间,却听得外边传来脚步声连带着那嗓音:“平儿来了却不和我说,若不是晴雯和我说了,我都不知道,金钏儿,你这小蹄子怎么,想要霸着平儿不成?”

    一听这清脆爽直的声音,就知道是司棋到了,金钏儿靠在炕上靠枕边儿上直翻白眼,平儿忍俊不禁。

    这司棋跟着二姑娘嫁到冯家还是这般鲁莽泼辣,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棉布门帘一掀,一个丰壮的身子便钻了进来,不是那司棋是谁?

    平儿也是许久没见着司棋了,只一眼就知道司棋也是破了身被收房了,胸前那对本来就堪称雄伟的胸房现在更是丰硕饱满,把宝蓝色的绣袄顶得如山峦一般,平儿估计这小蹄子现在只怕连肚兜都不敢戴了,只能系胸围子了,否则以她这走路带风的架势,那胸前还不得跌宕起伏,把人眼珠子都得勾出来?

    平儿下了炕,一把揽住司棋,司棋也兴冲冲地勾住平儿的胳膊,“大半年愣是没个声响,都还以为二奶奶把你和红玉带到西夷去看西洋景儿了呢,这会子才回来,哼,是听着荣国府那边消息才回来?”

    “不,我也是回来去荣国府正巧碰上那场景,所以也是唬得魂不附体,才跑到这边来。”平儿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路上听到那些消息,也只是估计怕是王家牛家难逃劫难,没想到贾家也……”

    “哪里会想不到?东府的敬老爷和咱们府里二老爷都这般了,官府还能饶过?”司棋也叹了一口气,脸色阴下来,“但即便是想得到,那又如何?官府怕是早就把府里盯着了,谁还能跑得掉?”

    “你今日也去了那边?情况如何?”平儿问道。

    “玉钏儿不是先回来了么?”司棋黯然,“谁还能进得去?也就爷能进去,我们这些人边儿都靠不上,只能远远地看着,管府里几波人都在那里来回晃荡,爹娘情形也不知道,只听说赖家是把大老爷给检举了,……”

    平儿和金钏儿都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刚才碰见晴雯,晴雯说是爷说的,怕不会有假。”司棋咬牙切齿,一屁股坐在炕上,挤着平儿,玉钏儿已经到她姐姐那边去坐着,把位置让了出来,“打蛇不死被蛇咬,这可真的应了这句话了。”

    “如果是赖家告发,那府里边只怕就有难了。”平儿心里一阵发虚。

    赖家兄弟加赖嬷嬷对荣宁二府就太了解了,便是二奶奶前几年倚仗贾家和王家放贷收利和包揽诉讼的许多事情也瞒不过赖大,起码赖大知晓一个大概,真要捅出来,只怕二奶奶也难得脱身。

    痛打落水狗的事儿,谁都愿意做,官府只要收到告状,铁定是要追究的,而且二奶奶和冯大爷这层关系还不像和薛家林家这样,不能曝光,没这层关系庇护,官府肯定会追查下去,那二奶奶回京师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谁说不是呢?”司棋揉着胸,“我听着这消息,心都紧了,堵得慌,赖家一窝子在府里边几十年,啥狗屁倒灶的事儿他们不知道?大老爷又是个不省心的,甚至原来琏二爷和二奶奶的事儿,只怕都会被翻出来,平儿,二奶奶还没回来吧?”

    “还没有回来,在外边儿呢。”平儿赶紧回答道。

    “那可千万别回来,要回来也得要等到爷把这边事儿给摆平了才能回来,要不就得要和府里人一样,先进大狱里去蹲着了。”司棋气哼哼地道:“说过了今晚,等到府里清点得差不多,府里许多人都要去刑部大狱里呆着听候发审了。”

    “你娘老子他们呢?”平儿和金钏儿异口同声问道。

    “只怕也是跑不掉。”司棋眼圈儿也红了,但随即接过玉钏儿递过来的汗巾子拭了一把,“还好,他们都有准备,早就料到了。”

    众皆默然,这等事情,谁遇上都会心烦意乱,司棋算是个心里不装事儿的人了,但一样无法免俗。

    “鸳鸯呢?她还在府里?”良久,平儿才问道。

    “鸳鸯恐怕要晚些才回来,说今晚就要把他们送进大狱,所以在加紧清点,鸳鸯也是抓紧时间要多陪一下老祖宗她们吧。”司棋黯然叹道:“也不知道这一送进去,要多久才能看得到,爷若能帮着了却这桩事儿,便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爷。”

壬字卷 第一百八十六节 巧谋划紫英公私兼顾

    鸳鸯回到荣国府时已经是戌正时分了。

    冯紫英也很关注荣国府的查抄情况,所以一直等着。

    但他也不好再过多亲自过问,那样显得太过夸张了,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也幸亏有鸳鸯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角色在里边,加上专门给赵文昭打了招呼,所以才能及时掌握里边的动态。

    鸳鸯的身契是早就拿了过来,所以在荣国府被查抄时,也核点了鸳鸯的身份,她对贾母的报恩也让龙禁尉和都察院以及刑部的人颇为动容,所以大家都没有难为她。

    这一天里鸳鸯也是忙上忙下,四处张罗,避免龙禁尉和兵马司的人趁机乱来,也是累得够呛。

    回到冯府的时候已经连腰都直不起了,还是晴雯把她搀扶着下车。

    冯紫英见她这情形,也想让她先休息,明日再说,但鸳鸯却不肯,这一夜过去,许多事情却耽搁不得。

    “奴婢不清楚官府怎么最终定论,但是从现在官府的架势来看,宁荣二府怕是都难逃此劫。”鸳鸯经历了这一日的心情激荡,面色憔悴,但还是强撑着精神,“老祖宗、太太,还有大老爷、大太太,宝二爷、环三爷,几位姑娘和珠大奶奶,兰哥儿、琮哥儿,都被带走了,对了,还有巧姐儿,……”

    巧姐儿便是贾琏和王熙凤生的女儿,没想到也被带走了。

    冯紫英皱了皱眉,这个小丫头太过无辜,倒是要想办法尽快保出来。

    “其他人等就多了,府里边有头有脸的下人,听说被查出来不少事儿,……”

    鸳鸯脸色越发难看,这其中还包括他兄长金文翔夫妇,也被查抄出来三千多两的私房银子,让人大跌眼镜,要知道金文翔完全是靠着鸳鸯的关系才替贾母干些采买的活计,没想到三五年间居然也能弄得三千多两银子,算下来他两口子每年也能从荣国府里捞取数百两银子油水。

    “这我知道,周瑞家和吴新登家的情形都是骇人听闻啊,荣国府都快要揭不开锅了,随便他们哪一家藏的银子,都能轻松帮荣国府顶上一年半载,我都不知道你们这荣国府究竟在怎么管事儿,每年府里边被这些人不知道捞走多少,……”

    冯紫英连连摇头。

    鸳鸯并不清楚这些府里管事们出事儿的具体情形,只知道不少,自己兄长的她问了,其他的别人既不会承认,也没人给她说,但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估计那数量就不是自己兄长那点儿数目能比的了。

    “府里边的事儿早几年是太太在管,周瑞和吴新登还有林之孝,都是太太信重的,余信是老祖宗的人,……”鸳鸯嗫嚅半晌,才低声道:“后来才是琏二奶奶管事儿,但是这些人也都是动不得的,……”

    难怪凤姐儿原来成日里叫苦埋怨,却又不肯说明,原来这些人都是有跟脚的,就算是知晓这些人在里边手脚不干净,她又能如何?要么是贾母的人,要么就是她姑姑的人,她能动谁?

    鸳鸯也把这些看得分明,但她更不可能开腔说什么。

    冯紫英摆摆手,有些烦躁地道:“我才懒得管荣国府这些破事儿,但是现在被龙禁尉给查抄出来了,这不是白白给了官府以把柄么?下人都是如此贪墨,遑论你荣国府这些当家人?有这些银子,怎么就没想过还黛玉的银子?”

    鸳鸯越发尴尬,无言以对。

    冯紫英也清楚这个时候和鸳鸯说这些毫无意义,所以也是点到为止,“余信、吴新登、周瑞、林之孝、王善保,除了这些人,还有谁?”

    “还有单大良、戴良、钱华、张材、王兴、秦显、秦明,还有我哥哥两口子……”说到最后鸳鸯都羞得眼圈红了起来。

    这么一听,荣国府里大小管事头目好像都被卷进去了,像戴良、钱华、张材、王兴这些都是余信、吴新登、周瑞、单大良、林之孝他们下边一级的小管事了,没想到也都被拿下了。

    “你哥哥?”冯紫英讶异地看了鸳鸯一眼,“你哥哥怎么……”

    见鸳鸯都羞愧流泪了,冯紫英赶紧住嘴,摆摆手:“算了,这些糟心事儿就不提了,人进去多一些未必是坏事儿,起码老太君他们也能多几个人照顾,不那么孤单寂寞不是?”

    “还不止,像老祖宗和太太大老爷他们身边那些人也都被官府一并拿走了,……”鸳鸯赶紧道。

    “这却是为何?”冯紫英不解地问道。

    “听说是要他们相互检举、映证,……”鸳鸯心有余悸:“若非奴婢身契在爷这里了,只怕也一样要被带进去,琥珀、珍珠她们都被带走了。”

    冯紫英明白了,这还是要针对整个贾家,要把所有查封的资产都全数没收掉,自然就要把各种证据全数收集齐全,以便于既能没收,说不定还能处罚一波,这都是熟练操作,不奇怪。

    “那你打算怎么做?”冯紫英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是朝廷定下的大政策,凡是被牵扯进来的这些谋逆附逆家族,都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不把他们的家产查封精光是不会罢休的,即将到来的战事急需大量钱粮,没有这些查抄的钱银支撑,如何打下去?

    “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日老祖宗他们怕是就在刑部大狱和诏狱里了,也不知道他们今晚究竟送进哪里,明日还望大爷去打探一番,然后帮忙打点一下,奴婢好进大狱里去看望。”

    冯紫英也不得不佩服鸳鸯的忠义,做到这個程度已经不容易了,但鸳鸯却仍然是初心不改,单凭这份忠义,他也得帮对方一把。

    “嗯,这是应有之意,我会安排的,今儿个你也累了一天乏了,赶紧去休息吧,我让金钏儿替你安排了,正好平儿也回来了,你也和平儿见见面,说说话,早些休息吧。”

    冯紫英的安抚让鸳鸯也是很安心,找到这样一个男人做依靠真的很踏实,做什么事儿都有底气。

    和晴雯出来,鸳鸯也感到一阵心里憔悴之后的疲倦。

    “鸳鸯,走吧,金钏儿都替你准备了,就让你和平儿住一块儿,让你们姐妹俩今晚也能好好说说话。”晴雯知道鸳鸯素来和平儿关系密切,笑着道:“晚上说了话,睡一觉,明早还可以继续说,交交心。”

    “平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鸳鸯听到金钏儿和平儿都在等自己了,精神稍微一振,许久没见着这个最要好的闺蜜,现在精疲力竭之下,真需要这样一个闺蜜来好好安慰一下自己。

    “好像就是今日上午进城,进城就去了宁荣街那边,就看到了那一幕,所以就赶紧回这边来了。”

    晴雯陪着鸳鸯穿廊过门,来到平儿安顿下来的地方,喊了一声,却见涌出来一大堆人,除了平儿和金钏儿,还有司棋和玉钏儿,见到鸳鸯,都围了上来。

    一干人拥在一块儿,都是又哭又笑,一阵热闹亲近,这才进了门。

    就在一干荣国府的大丫鬟们齐聚共叙时,冯紫英也在考虑着贾家这桩事儿。

    不过问是不可能的,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得要过问。

    但怎么过问法,也很讲究。

    原来还以为就是龙禁尉和都察院,大不了日后可能要到大理寺,但那都是后续了,但没想到因为赖家的检举,刑部也进来了。

    都察院和龙禁尉都好说,都有人能说上话,但刑部尚书是刘一燝,这家伙对自己不太感冒,所以还得要走另外渠道。

    不过冯紫英也有准备。

    刘一燝从都察院右都御史升任刑部尚书,也是雄心勃勃想要做一番事情的。

    冯紫英对这个人并没有太多恶感,此人是江南士人出身,在都察院能一直压着乔应甲,也说明是有些本事的。

    想做事的官员冯紫英一直都很认可,现在刘一燝到刑部担任尚书,那么顺天府或者说冯紫英这边有的是资源和对方合作,共谋业绩。

    正巧这白莲教的事儿吴耀青和顺天府这边也都有些眉目了,因为实在牵扯太宽泛,远远超出了顺天府一府之地,所以和刑部来合作一把,让刑部参与进来,既是应有之意,还能让对方承情,进来分润战果成绩,实现共赢,就是冯紫英考虑的。

    不过这么贸贸然去找刘一燝肯定是不行的,但冯紫英在刑部一样有人,左侍郎韩爌,就是最好的接洽对象。

    先从韩爌这边下手,让刑部那边掌握一些情况,意识到这桩事儿的确大有可为,那再来循序渐进说其他,就好办得多了。

    到时候事关整个刑部的荣誉和利益,便是刘一燝也不可能违逆刑部这个整体的利益,只要利益一致了,那就简单了。

    这不纯粹是以权谋私,哪怕自己的确有意要用此事来和处置贾家这边做一些交易,但是解决白莲教的威胁,与刑部合作却是大事,便是没有贾家的事情,冯紫英也一样会和刑部合作。

壬字卷 第一百八十七节 两闺蜜各逞心机

    金钏儿玉钏儿姐妹和司棋、晴雯她们都走了,屋里只剩下了鸳鸯和平儿。

    这对好闺蜜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独处了,印象中鸳鸯觉得起码一两年都没能这样无拘无束的在一起了。

    而两年时间,两个人的变化都不小,周遭的一切也都不一样了。

    灯芯啪噗地响着,灯焰摇曳,晃动着屋里的物件倒影飘忽不定。

    两人都洗了脚上床。

    屋内很温暖,甚至有些热,二女都脱掉了外衣,只剩下一件小衣底裤,就这么倚在炕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先前晴雯司棋和金钏儿她们还在时,二人都还只能说些场面话,太过私密的话题都回避了,但现在只剩下二人了,一些话题就没有多少避讳了。

    “平儿,你此番回来总有个打算吧?”鸳鸯一边解开月白小衣系带,露出半边白腻的胸脯,葱绿的肚兜堪堪遮住隆起的一团。

    屋里有些太热了,稍稍动一动就有些汗意,她是个爱出汗的体质,鼻翼上都有点儿湿润了。

    “什么打算?”平儿身子比鸳鸯还要丰裕一些,她也没有鸳鸯那么保守,索性就把外衣都脱掉披在肩上,只穿了一件银红色的肚兜露在外边儿,“我还不是只能看奶奶的意思,这才从南边儿回来,就遇上这种事情,心里都乱成一团,回去和奶奶一说,只怕又要牵肠挂肚了。”

    “因为巧姐儿?”鸳鸯也叹了一口气,“琏二爷倒是好,躲在南边儿不知所踪,对家里的事儿也不闻不问,听说他在扬州另娶,还有一个小妾也生了一个儿子,原本说年底回来,但现在肯定不敢回来了。”

    平儿皱了皱眉,“说他作甚?奶奶之前提起他都是不屑,都懒得提了,不是一家人了,那就各走各道呗。”

    “可巧姐儿呢?总归要管吧?”鸳鸯不服气地道:“总是他的骨血,难道就一点儿不顾惜?”

    “哼,琏二爷大概是在扬州乐不思蜀了,哪里还记挂这些,他不管,二奶奶还是要管的。”平儿踌躇了一下,“只是二奶奶现在身子不方便,等到身子大好,总归还是要管的。”

    “二奶奶身子究竟怎么了?”鸳鸯突然有些狐疑地瞅着闺蜜,“这一去江南这么久,不该是归心似箭,早些返家么?怎么还在沧州逗留了?沧州一无亲二无故的,留在那里作甚?就算是身子不好,坐船而已,不过十日就能回京,先前也还不知道贾家要出事儿,不该是直接回来么?就算是现在贾家出事儿了,也和她一個和离了的外人没多大关系吧?”

    “二奶奶可还算王家人呢?”平儿勉强说了一个理由。

    鸳鸯却连连摇头:“二奶奶和离之后没回王家还真是做对了,回了王家才算是王家人,根据《大周律》,和离妇人只要不回娘家,便视为单独一家,按照此说法,二奶奶便不算王家人,也不会受到王家牵连。”

    “哦?”平儿没想到鸳鸯还知道这个道理,讶然地看了她一眼,“你居然知晓这个?”

    “不是我知晓,是王家出事儿之后,我听三姑娘说的,三姑娘博闻强记,对这些都十分了解,只可惜……”

    鸳鸯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现在几个姑娘都要入狱,这日后却怎么办是好?”

    一说到这个话题上,气氛就沉重起来,平儿可不想这一夜都围绕这个话题来,弄得睡觉都不安稳。

    毕竟她和王熙凤现在都已经与贾家无关了,牵挂的无外乎就是一个巧姐儿罢了,冯大爷自然也有办法把这样一个无辜孩子弄出来。

    唯一麻烦点儿就是现在二奶奶要马上生产,起码要等到半年甚至一年断奶之后,巧姐儿才能和二奶奶见面,也才能对外解释二奶奶是在沧州“生病”期间抱养了一个孩子。

    “行了,车到山前自有路,这是大爷说的,有大爷在,总归是能慢慢解决的。”平儿宽慰道:“爷不是说你这段时间都要忙着去帮忙照应老祖宗她们么?有你帮着宽解,想必也能好一些。”

    平儿的岔开话题,却没能释去鸳鸯的疑心,“平儿,我总觉得你家二奶奶行踪有些诡秘啊,年初就听说她身子不太好,还吐了两回,怎么就会又向着不远千里去江南了,而且听说还没回金陵,只去了苏州、扬州和杭州,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才回来,却又不回城来,要在沧州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着,这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你给我说实话,二奶奶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平儿心中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那你说二奶奶能出什么事儿?”

    “二奶奶在外边是不是有男人了?”鸳鸯目光直刺平儿。

    若是王熙凤有了野男人,肯定是瞒不过平儿的,还有诸如红玉这些都瞒不过,但这躲到外边儿去却又是什么意思?除非……

    平儿故作满不在乎地道:“有男人也正常,二奶奶才二十五,难道让二奶奶就这么守活寡一辈子不成?”

    “二奶奶真的外边有男人了?”鸳鸯吓了一跳,差点儿从炕上跳起来。

    “我可没说,我只说就算有了也正常。”平儿白了鸳鸯一眼。

    鸳鸯却不肯信了,身子扑过来,一把抱住平儿丰腴的娇躯,摇晃着道:“快说,究竟是谁?是不是……”

    见鸳鸯贝齿咬着嘴唇,犹豫不决的样子,平儿心里也是一颤,莫不是这丫头猜到了些什么?

    其实平儿也知道二奶奶那么突兀地一走,肯定会引来很多人的怀疑,而且一走大半年,怎么看都觉得可疑。

    尤其是像老祖宗和太太这种在大家族里见惯风雨的,焉能不明白大院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只不过都看得通透,不露声色罢了。

    你就算是戳穿了,捅烂了,那又如何?除了白白坏家族名声,毁自个儿声誉外,还能得到什么?

    二奶奶先是往保大坊惠民药局后边宅子一躲两个月,然后再躲出去销声匿迹大半年,太让人起疑了。

    不少人都觉得二奶奶在保大坊那边住着时身子不好,怎么不好生将养身子,还要不远千里南下去散心,也不怕身子折腾垮?

    这不矛盾么?

    连平儿自己都觉得可疑,遑论府里其他人?

    林红玉经常回府里去便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便是说二奶奶外边有野男人了,鸳鸯肯定听到过。

    只是平儿不知道的是鸳鸯的怀疑是起源于冯紫英自己的说漏嘴,那一句“凤姐儿”就能暴露太多。

    “是不是什么?”平儿知道这事儿便是鸳鸯猜出来了,自己也不能承认,哪怕鸳鸯和自己关系再密切,嘴巴再紧,那也不行,大不了就是打哑谜,装疯卖傻,由得她去,反正自己不承认,不回应。

    鸳鸯恨恨地推搡了一把闺蜜,手也狠狠钻进平儿怀里,在平儿胸前捏了一把,“小蹄子,还在我面前装?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挡着拦着,传出去,贾家王家颜面皆无倒也罢了,大爷名声不就……”

    “什么大爷二爷的,少在那里胡唧唧!”平儿翻着白眼,“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少往我身上赖,……”

    “哼,我用得着来诈你不成?”鸳鸯傲娇地双手一叉腰,“那一日大爷便在我面前说漏了嘴,我便知道这里边有猫腻了,二奶奶这么突兀地躲出去,只怕内里更有玄机,……”

    平儿心里一抖,大爷说漏了嘴?怎么可能?

    鸳鸯见平儿不吭声,知道对方还在怀疑自己诈她,淡淡一笑:“伱爱信不信,我还问爷怎么安排你这个丫头,大爷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地说因为‘凤姐儿’的原因不好安排你,‘凤姐儿’这可是喊得好亲热,这是大爷能喊的么?”

    原来如此,大爷居然在这个上面不经意暴露了,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行了,鸳鸯,大爷也好,奶奶也好,都是主子们的事儿,轮不到你我操心,……”平儿想避开这个话题,但鸳鸯却不肯:“放屁!你这个小蹄子,二奶奶和大爷的事情,能说和我们无关么?你给我老实交代,二奶奶躲出去,是不是肚子里有了……”

    最后一句的时候,鸳鸯已经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

    平儿心里倒是坦然,她已经猜到鸳鸯肯定会往这上边怀疑,聪明人肯定还不止鸳鸯一个,但只要没证据就不怕。

    “任你怎么瞎猜,我可不承认。”平儿嬉笑着脸道:“你这般说,若是真的,也不怕冯大爷杀人灭口?”

    鸳鸯见平儿耍无赖,始终不肯正面回应,也是无奈地躺了回去:“杀人灭口?这等事儿在大户人家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不说二奶奶都是和离了的妇人,现在贾家王家更是垮了,谁还能做个什么不成?我也是觉得冯大爷这是昏了头,怎么就和二奶奶搅在一块儿了,传出去多难听?你也是,怎么就不拦着,爷真的想那一口了,你不能去扛着?非得要弄出这么大一个事儿来。”

壬字卷 第一百八十八节 抛诱饵紫英说叶赫

    被鸳鸯的虎狼之词给怼得面红耳赤,平儿伸手就要去撕鸳鸯的嘴,“什么叫我去扛着?你怎么不去扛着?大爷不是那么宝贵着你么?”

    鸳鸯轻嗤了一声,用手挡开平儿的手,顺手却往平儿肚兜里钻,“哟,大了好大一圈儿啊,是不是被大爷给揉的,……”

    平儿尖叫一声,翻身把鸳鸯压在身下,手也往她肚兜里探,狠狠掏着,差点儿把鸳鸯肚兜带子给扯断,慌得鸳鸯连连求饶,平儿却不肯放过:“哼,你这里小了?我看也是发骚浪得长大了吧,好像你还能逃得掉似的,要不要我去换间屋子?没准儿今夜爷就要来你这偷香呢。”

    “哼,也不知道在说谁,换屋子怕就是盼着爷来偷你吧,却要把我拉上当挡箭牌。”鸳鸯也不示弱。

    两姊妹又是一阵嬉笑打闹,还真的觉得若是二人不睡在一间屋子里,没准儿还真的有这种可能,但转念一想,冯大爷这忙碌一天,哪里还能有那么精力来想这些,再说了,自己二人在这里住着也太显眼了,好歹也得顾及一下别人的颜面。

    就在鸳鸯和平儿嬉笑打闹的时候,冯紫英也回到了呼伦侯府那边。

    沈宜修也知道冯紫英今日的行程,知道他去了荣国府那边,多半是也是帮忙疏通关系,避免贾家被弄得不成样子。

    “相公,情况不好?”

    “嗯,不太好。”冯紫英点点头,“朝廷怕是下了决心要清理这些拂逆武勋了,连贾家许多下人都被一并拿走了,看样子是要彻查和清除,……”

    沈宜修接过冯紫英脱下的外袍,递给一旁的云裳,皱着眉头道:“还有其他原因么?今天城里粮价又上涨了,……”

    冯紫英看了一眼聪慧的妻子,苦笑了一下:“肯定有财政方面的原因,兵部那边一直担心建州女真在磨刀霍霍,过了今冬明春,只怕就要在辽东寻衅挑事儿,而朝廷要想平复山东恐怕在明夏之前都未必能成功,所以朝廷可能不得不面临两线甚至三线作战的局面,而钱粮可能是最大的问题,……”

    “三线?”沈宜修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湖广?”

    “不,我倒不担心湖广,熊廷弼去,再怎么也不至于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而且湖广钱粮丰足,要出乱子也该是后年的事情了,我担心是山陕的流民被白莲教裹挟起来出事儿。”

    冯紫英坐在床边上,晴雯已经把热水端了进来,替冯紫英开始沐足,云裳则在一边替冯紫英按摩肩部。

    想到自己父亲在山西任职,沈宜修也有些担心:“真的有那么危险?”

    “山西略好一些,但边墙外有丰州白莲,也很难说,如果山西镇和大同镇抽调精锐太多,而山西流民势大,为敌所乘,那就不好说,但总的来说,陕西局面更严峻,陕北旱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流民蜂拥,就看地方官府的应对如何了。”

    这段时间各种情报源源不断地汇聚回来,让冯紫英很焦心,但现在朝廷的目光都盯在山东上,都盼着两路大军能分进合击,尽快解决山东这个心腹之患,对于其他地方都是采取能拖则拖的策略。

    陕北那边在应对流民问题上虽然官府也竭尽全力了,但是很显然还是应对乏力,冯紫英曾经给出一些建议,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好在西北军仍然驻屯部分在庆阳一线,尚未完全失控,但假以时日,难以果腹的流民越聚越多,四处啸聚,还能不能保持现状,就很难说了。

    “朝廷这般孤注一掷,会不会让西北局面糜烂失控啊。”沈宜修坐在床边,“莫要山东这边尚未打下来,西北却又席卷,还有湖广也未平息,朝廷那里支撑得住?”

    “这正是为夫最担心的,山东不解决,心腹之患不除,随时可能威胁京畿,一切皆无从谈起,而且人心也会受到影响,朝廷要先解决山东也没错,关键在于西北能不能拖到山东解决,也就是说取决于解决的山东时间不能太长,西北局面糜烂不能蔓延到山西,甚至溢出到河南湖广,这就是一个时间差问题。”冯紫英沉吟着道:“仗一旦打起来,就无法确定什么时候结束,消耗之大,也是难以预料,所以朝廷提前未雨绸缪,准备更充分也是应有之意,当下没有其他渠道,就只能从这有限的几条门路来筹集钱粮。”

    沈宜修默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切需要围绕打赢当下的战争,哪怕是更严苛一些,甚至祸及无辜那也是没得选择。

    冯紫英手里的事情不少,甚至还有朝廷额外交待的。

    比如这內喀尔喀人的问题。

    布喜娅玛拉回辽东去了,冯紫英按照她留给自己的地址找到了南居闲坊的汪家胡同,这里有叶赫部的一处联络点。

    “德尔格勒,怎么是你?”冯紫英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汉人打扮的敦实汉子,讶然问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德尔格勒对冯紫英的到来也很惊讶,他很清楚现在的冯紫英已经不是去年那个永平府同知了,现在对方是代理顺天府尹的身份,掌管着这样一座比整个海西女真人口还要多十倍的城市。

    “你不在叶赫部带着,跑来京师做什么?”冯紫英倒也不在意。

    德尔格勒被他建议给金台石,让他接掌乌拉部,所以德尔格勒对他十分感激。

    虽然后续叶赫部内部如何来协调,布喜娅玛拉没和冯紫英说,但冯紫英估计这是因为布占泰还在,时机尚不成熟。

    一旦时机成熟,叶赫部和乌拉部合并也好,那就会成为布扬古和德尔格勒与当年叶赫部清佳砮和杨吉砮那样东西贝勒合力掌控海西女真的格局,如果不合并,那就是叶赫部和乌拉部有布扬古和德尔格勒这对堂兄弟各掌一部相互扶持的局面,其结果对大周来说都差不多。

    “布喜娅玛拉回去了,我来是有事。”德尔格勒看了冯紫英一眼,“本来想找你的,但知道你这段时间太忙,所以还没有来得及登门呢。”

    “找我?我不是兵部的人,现在你不该找我了,当然,如果需要我帮忙的,我也不会推辞。”冯紫英很坦然地道:“如果是涉及到你们叶赫部的事情,我会尽力,但是兵部肯定会有他们的想法,现在大周朝廷也很困难,伱如果来了京师一段时间,就该明白我们面临的困难。”

    德尔格勒脸色微冷,“大周用我们海西女真的时候,我们从未推辞,我们遇到困难,找大周,大周也不该冷遇我们才是。”

    冯紫英笑了起来,“德尔格勒,这话你犯不着和我说,在永平府我承认你们叶赫部帮了我大忙,但我也尽我所能给了叶赫部很大支持,这一点你不会否认吧?朋友间应该理解相互的难处,我说了我会尽我所能,但也请你理解当下朝廷难处,你无须这般敏感。”

    “但你们愿意对內喀尔喀人却十分慷慨,我听了布喜娅玛拉所言。”德尔格勒盯着冯紫英,一字一句道。

    这個女人,真的是胳膊肘往外拐,也不算,算是往她自家娘家拐吧。

    这消息也瞒不住人,辽东和內喀尔喀人如此大的物资运输,叶赫部肯定会知道。

    “没错,因为內喀尔喀人能够提供朝廷所想要的,朝廷需要宰赛牵制住努尔哈赤,牵制住林丹巴图尔,要人卖命,自然要出够价钱,这道理我懂,宰赛懂,你也该懂。”冯紫英态度十分温和,甚至好整以暇的坐到了炕上,示意德尔格勒也坐下来说话。

    德尔格勒强压住内心愤怒,但又不能不承认对方说得有理,都是上位者,该明白这里边残酷而又理性的真谛,奢谈什么个人感情,在涉及到国家、部族数千上万人生死的问题时,那就不值一提了。

    现在的內喀尔喀人实力要比叶赫部和乌拉部加起来的海西女真强得多,內喀尔喀人不但在和建州女真争相吞并野人女真,而且还在拉拢外喀尔喀人的一些小部落,有钱有粮,财大气粗,这都是因为去年那一波收益。

    现在的宰赛如果不顾一切拉起人马,能控弦十万,便是努尔哈赤和林丹巴图尔也不敢小觑他,相比之下海西女真的实力就差太远了。

    “宰赛能做的,我们一样也能做到。”德尔格勒愤愤不平地道。

    “哦?”冯紫英眯缝起眼睛,淡淡地道:“当真,你能做主?”

    德尔格勒咬了咬牙,“我能做主,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前来?”

    “那好,你能出多少人马?”冯紫英毫不客气地道:“一个半月内给我拉到永平府,我负责全部粮草补给,另外根据战事难易程度和取得战果来另行结账!”

    “不是在辽东帮你们策应牵制么?”德尔格勒张口结舌。

    “废话,你们那点儿人马,能起多大策应牵制作用?”冯紫英不屑一顾:“想和內喀尔喀人比,你们能拉出五万大军来么?要想要钱粮物资,都没问题,南下配合朝廷大军打下山东。”

壬字卷 第一百八十九节 巧舌如簧动人心

    德尔格勒勃然大怒。

    內喀尔喀人人就只需要前置策应,叶赫部就要真刀真枪上阵搏命,这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亏得布喜娅玛拉还倾心于他,这厮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见德尔格勒气得脸红脖子粗,胸膛急剧起伏,双拳紧握,就差点上来暴打自己了,冯紫英却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客人来了,也不倒杯茶来?入乡随俗,女真人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么?”

    德尔格勒更是愤怒,但是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发怒的时机,咬着牙一挥手,让一样被冯紫英的嚣张跋扈气得不行的瘦下去倒茶,这才咬牙切齿地道:“冯大人,您说我这若是不管不顾把你在这里给杀了,……”

    “行了,德尔格勒,你要杀我有什么好处?朝廷多给你几分钱粮,还是朝中诸公对你们海西女真会另眼相看了?荒唐!”冯紫英轻蔑地道:“我自问算是朝中待你们海西女真最仁慈宽厚的了,以至于兵部和户部那帮人都有些怀疑我们是不是有什么暗中交易了。”

    德尔格勒又恨又气,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非虚。

    “老是盯着人家內喀尔喀人,攀比嫉妒,那你也得扳起指头算一算你们叶赫部加乌拉部的残部有多少人啊?”冯紫英语气越发疏淡,“人家內喀尔喀人五部现在三四十万人,现在更是全力以赴和建州女真争夺野人女真,他从野人女真那里多抢到一人,就意味着建州女真少得到一人,此增彼减,对大周就是有利的,另外人家还从外喀尔喀人那边拉人,一样能削弱察哈尔人的盟友,你们能比么?”

    德尔格勒张口结舌。

    “我早就和你说过,也托人带信给你父亲和布扬古,让你们拉拢科尔沁部,或者就要破坏科尔沁人和建州女真的联姻往来,你们做到了么?”冯紫英蹬掉一只靴子,一只脚踩在炕沿儿上,一边道:“我给布扬古建议伱和布扬古都可以娶科尔沁部诸旗头人之女,比如左翼明安之女,还有洪果尔之女,你们做了么?”

    德尔格勒无言以对。

    “没做吧?没做也就罢了,明安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嫁给了努尔哈赤,送亲的时候,为什么不袭击抢回来,怎么,你们叶赫部对敌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彬彬有礼起来了??”冯紫英毫不客气地再问道。

    “冯大人,如果我们袭击了送亲,那科尔沁人肯定要和我们彻底翻脸,而建州女真更不会罢休,绝对会掀起战争,……”德尔格勒怒不可遏,“到时候我们怎么应对?”

    “呵呵,翻脸,掀起战争?”冯紫英眯缝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觉得你们叶赫部对努尔哈赤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他就会放过你们叶赫部了么?科尔沁人和你们翻脸,他们就能灭掉你们叶赫部么?”

    德尔格勒咬紧牙关,不能回答。

    “让我来告诉你,德尔格勒,努尔哈赤之所以一直没能对你们叶赫部下手,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知道辽东镇在边上,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他心里很明白,时机还不成熟;科尔沁人就算和你们叶赫部翻脸,那又如何?他们敢发起对你们叶赫部的战争么?不说內喀尔喀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察哈尔人也早就看不惯他们和建州女真眉来眼去,一样不愿看到他们和建州女真联谊,他们不怕被內喀尔喀人和察哈尔人趁机端了他们老窝?”

    冯紫英无比理性而冷静地分析着:“可如果大周因为内部的叛乱而被牵制住太多精力无力估计辽东太多的时候,那情形就会变了,你觉得建州女真会先对谁下手?我之所以交好甚至可以说收买內喀尔喀人,不仅仅是为辽东镇,其实也是一样在为你们海西女真考虑,当然,我也承认一旦你们海西女真被建州女真吞并,对我们大周威胁会更大,这是双赢,我们的利益是一体的,你明白么?”

    德尔格勒沉吟不语。

    冯紫英毫不讳言地阐明了大周、海西女真、內喀尔喀人以及与建州女真、察哈尔人、科尔沁部这些关外诸方势力的关系,也让他意识到冯紫英并非针对叶赫部,而是站在一个更为客观的立场来进行利益定位。

    叶赫部,或者说海西女真不能给大周带来用处,那么无论冯紫英多么亲善叶赫部,那立场倾向也不可能有太大变化,这完全取决于叶赫部自身的实力,和它能给大周带来什么。

    “大周的局面就如此艰难,甚至需要我们海西女真出兵来帮助么?”许久,德尔格勒才缓缓道。

    “大周局面的确很艰难,但是在军事力量上,却还不至于欠缺叶赫部这点儿人马,你们叶赫部能拉出来多少人马?五千,一万,还是两万?不瞒你说,家父正率领西北军向这边开拔,十二万人马,这还没算蓟镇和山西镇的军队,所以真不缺叶赫部这点儿人马,”冯紫英很漫不经心地道:“这是一个姿态,同时也是证明你们叶赫部价值的机会,你要让朝廷支持你们叶赫部,总得证明你们的实力吧?內喀尔喀人去年用三屯营一战证明了他们自己的实力,今年又在不断地通过争夺野人女真和拉拢外喀尔喀人证明自己的努力,大周当然愿意支持,那你们叶赫部呢?”

    德尔格勒终于意动:“问题是江南叛乱,漕运中断,朝廷不是很艰难了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德尔格勒,你去看看榆关港,也可以去看看天津卫外边的大沽港,看看那里的码头和仓房,看看来往的船只,就知道漕运中断固然对朝廷有影响,但朝廷还经受得起。”冯紫英满不在乎,“夺回山东,漕运几乎就能恢复一半,你应该知道咱们大周军队精锐尽皆在边军吧?南边叛军有点儿实力的也就是现在盘踞在山东的宣府军以及大同军一部,只要将解决了山东这帮叛军,江南,可以一鼓而下了。”

    冯紫英自信满满地姿态让德尔格勒心中也是渐渐承认了对方所言不虚。

    都知道大周军队精锐尽在九边,内地卫军的战斗力和训练程度都无法和边军比,南边叛乱仰仗的军事力量就是宣府军和大同军这一部,但和九边其他七镇相比,那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哪怕辽东蓟镇两镇主要军力要应对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但西北四镇加山西、以及大同镇的一部分,德尔格勒也相信足以剿灭这些叛军了。

    “我言尽于此,至于如何决策,德尔格勒,就要看你们自己来作出了。”冯紫英拍拍手,站起身来,“本来是想找人带个信回你们叶赫部的,你来了最好不过,我这番话你可以原封不动地带给你父亲和布扬古,我相信如果是有智慧的首领,应该明白时不我待,机不再来。”

    很潇洒地拍屁股走人,德尔格勒将冯紫英送到门外,还在思考,不过冯紫英相信对方会做出理性决定。

    如果能拉来叶赫部一部兵力,对于以蓟镇、山西镇组建起来的北线大军还是不无小补的。

    按照现在朝廷的计划,西北军将充当起西路军的主力,而北路军将由蓟镇一部和山西镇一部组成,兵力大概在六万人左右,如果叶赫部能增援一二万骑军,那无疑能对北路军的战斗力有一个明显提升,尤其是在机动骑兵集群上,在山东大地上还是颇有作用的。

    从德尔格勒处离开,冯紫英就径直去了兵部,他需要向兵部通报这一個意外收获。

    一份口头承诺,而且是事后的物资补偿,能为北路军赢得一支助力,这很划算。

    张怀昌果然十分欢迎这样一个结果,连连表示可以给海西女真更大的支持,只要他们能够出动更多的兵力来协助朝廷平叛。

    给冯紫英的感觉,这有些像唐代朝廷借兵回纥来帮助平“定安史之乱”,不过和唐朝廷借兵回纥是不得已之举,叶赫部的实力要弱得多,兵力也有限,只能作为附属军队使用,倒不至于影响到整个全军战略,这一点还是要分清的。

    如果都寄希望与外部借兵才能打赢胜仗,那局面就真的危险了。

    冯紫英也给张怀昌提醒,借用叶赫部骑兵也是要支付代价的,钱粮物资,也希望朝廷要做好充分准备,不要到头来手头拮据拿不出来,那就尴尬了。

    他先前在德尔格勒面前把牛皮吹得够大,但真到了明年夺回山东之后,能不能拿得出来,还真不好说。

    不过到那个时候都已经如此了,也由不得叶赫部了,只有一直打下去,彻底打赢,才能获得报酬,否则一旦朝廷真的失利,那一切成为泡影不说,叶赫部肯定还会成为新朝追究责任的对象了。

    冯紫英坚信不会出现那种局面,有自己在,再怎么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他有这个信心。

壬字卷 第一百九十节 选人用人

    冯紫英回到顺天府衙时,汪文言也在等候着他了。

    “傅大人刚才来了一趟,这会子又去宛平县衙那边了。”汪文言报告道:“他来说几个州县的赈济用粮储备都不容乐观,尤其是良乡、房山、涿州,宛平那边他担心虚报,所以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冯紫英揉了揉太阳穴,处处都是窟窿,哪里都不省心,这让他也是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多少心思去管贾家那些破事儿。

    傅试算是很得力了,替自己四处奔波,只可惜汪文言和吴耀青都不是官员,作为自己私人幕僚,既有灵活和特殊场合发挥作用的好处,但同样很多时候身份也限制了他们,难以在很多场合上发挥作用。

    所以官场上还是得要有自己一帮人。

    范景文、贺逢圣和吴甡他们到了就好了。

    算一算日子,范景文和贺逢圣他们来得快一些,估计明日后就能就任,他打算让梅之烨陪着走一遭,陪二人走马上任,这同样对梅之烨是一个考验。

    吴甡要缓一步,要等都察院对密云知县的调查拿出结果,但估计半个月之内也该有一个答案了。

    但对自己来说,仅仅是三个县拿下了变成自己的人,而他们三人要控制住局面,还得要一段时间,对自己来说,这都还远远不够。

    二十多個州县,可堪一用之人没几个,这一定程度也是吴道南这几年的放任造成的,现在却要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来收拾烂摊子。

    也许该去找齐师和乔师说一说,看看他们有无可用之人,再推荐一二,自己再去找高攀龙说一说?

    冯紫英摇摇头,那未免太高看自己了,真把吏部当自己家开的了。

    不过若是齐师乔师有人想来,想必他们也用不着自己出面就能安排妥当吧?想到这里,冯紫英又有些意动。

    只可惜许其勋、陈奇瑜、傅宗龙他们了,若是他们和自己一道考中,这个时候也能一用了,现在还在观政,只能眼睁睁看着。

    “唔,我知道了,辛苦他了。”冯紫英放下手,“去把宋宪叫来,明日我要去刑部交涉,让他和耀青把白莲教在顺天府以及京畿周围的活动情况拿出一份详实的报告出来。”

    “大人,要动手了么?”汪文言也是有些兴奋地道。

    “恐怕还得要看情况,刑部未必就只盯着顺天府,他们肯定要考虑山西和北直其他几个府,统筹协调,但我会尽力力争。”

    冯紫英也不敢打包票,他和韩爌那边已经联系了,韩爌表示会全力支持,但刘一燝那里,还要自己去做工作。

    汪文言也稳了稳心神,“的确需要周密考虑,涉及面太宽,甚至还有宫中,刑部在这方面应该有更多经验。”

    “不急,当下朝廷心思在军务上,白莲教现在在诸公心目中还没有上升到心腹大患的地步。”冯紫英摇摇头:“不过只要刑部和我们一道深挖一番,拿出一些像样的成果出来,就会让朝中诸公有所感受了。”

    “嗯,刑部在这方面的人手肯定更专业,也有许多这方面的老手,加上这白莲教也不是新冒出来的东西,这么多年,刑部各清吏司多少都有些线索才对,如果能和我们掌握的东西结合起来,肯定能有更多的收获。”汪文言也点头认可。

    宋宪很快就来了。

    自从冯紫英明确了在顺天府的身份之后,宋宪便一反之前亲近但不依附的态度,迅速向冯紫英靠拢,而且其主观能动性也得到迅速发挥。

    冯紫英也能理解,毕竟推官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物,不能像吏房刑房这些司吏一样毫无顾忌地投向自己麾下,好歹也是士人出身,要讲求一些脸面。

    但现在自己署理府务,那么宋宪投效也就没什么忌讳了。

    “见过大人。”宋宪生得隆准鹫目,加上清瘦的脸颊和一个大鹰钩鼻,一看就是那种专业酷吏的模样,冯紫英倒是觉得这家伙的气势很符合推官的身份。

    “坐。”冯紫英点点头,“首宪,白莲教的情形近期如何?”

    在宋宪表明姿态之后,冯紫英也就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手中掌握的白莲教一案的线索全数交给了他。

    作为专业人士的宋宪,比起吴耀青来有更多的渠道,也更方便地调动府衙和宛平、大兴两县的公人来做事。

    宋宪也明白冯紫英如此郑重其事地将“白莲教案”交给自己,那也是一个考验,而且以对方的表现出来的看重姿态,他也清楚此案的分量。

    对于宋宪自己来说,这既是考验,也是机会。

    办得好,不但能得到冯紫英的赏识和推举,真正成为其心腹一员,而且拿冯紫英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还有意要将其引荐给刑部左侍郎韩爌。

    这对于一个已经在从六品职位上徘徊几年的他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机会。

    平素他一个小小举人出身的推官,那里有机会能接触到正三品的侍郎,韩爌又哪里认得他?现在有此机会直接面见,日后甚至可能要向韩爌作汇报,那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下官梳理了大人交来的各方线索,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脉络。”宋宪显然也是下了一番工夫的,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就介绍起来:“目前白莲教在京师城中有两个点,一个是弘庆寺,一个是翠花胡同,但是下官经过多方筛查和分析研判,弘庆寺应该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点,弘庆寺的僧侣和他们更像是一种不算紧密但又互相依存的合作关系,而翠花胡同才是他们在京中的一个巢穴。”

    冯紫英点点头,这么快就能做出一个比较明晰的判断,宋宪还是有些本事,“继续说。”

    “所以下官也把重心放在了翠花胡同那边,结合到原来下官了解的一些线索,下官大概知晓翠花胡同的一些情况,这里应该是京师城中白莲教的一处分舵,而其首领应该是张翠花,此人年轻时据说和永平府那边的白莲教人来往密切,几乎每年都要往滦州小住,其夫家也不管她,大概是被她妖言洗脑,……”

    “根据下官掌握的一条不确定的线索,张翠花应该是和滦州石佛口一带一个石姓妖人来往密切,据说是拜了对方为师,那石姓妖人后来因为械斗入狱,听说出狱后改姓王之后便不知所踪,但应该是和张翠花继续秘密来往,……”

    不简单,冯紫英没想到对方居然都能从相关线索摸到滦州石佛口白莲教的堂口上去。

    之前冯紫英也掌握了一些这方面的线索,但是比较零碎,而且他现在是顺天府丞,更多心思是放在顺天府的白莲教上,对永平府那边情况就没太重视了,但宋宪竟然能很快就联系起来,并找出脉络,足见对方的水平了。

    “首宪,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冯紫英问道。

    “嗯,大约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个妖人能耐甚大,据说来往于京中,结交官员,甚至能上达天听,能耐甚大,只是后来当今皇上继位之后,宠幸道家,所以才对这些妖术不感兴趣,才算是断了这条线,……”

    宋宪说得有些含糊,冯紫英却明白了,原来白莲教在宫中的人脉居然要延伸到元熙帝时代了,也就是说应该是元熙帝时代宫中的一些内侍和白莲教有瓜葛,这或许和元熙帝本人的喜好倾向有一定关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嘛。

    “后来这妖人便以滦州为根基,四处游荡,广为传教,如闻香教,无为教,东大乘教,皆出其一脉,不过是换了名头,其实质未变,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一直是其信奉的宗旨,也深得乡间愚夫愚妇的崇拜,后来其有改变策略,在乡绅商贾中亦有发展,以获取钱银上的支持,其势更大,……”

    “看样子这白莲教的根基深厚,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们要想铲除也颇为不易啊。”冯紫英感喟道。

    “这要看大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了。”宋宪沉吟了一下。

    “哦?怎么说?”冯紫英颇为重视宋宪的意见,这一位是专业的。

    敢这般口气在自己面前卖弄,若是没有点儿货,还真不敢。

    “若是只想破坏其在顺天府的脉络,消除其在顺天府的风险,其实不难,但难的是难以斩草除根,而且可能涉及到外埠的枝蔓就不易了,稍加时日,这些余孽必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宋宪目光凝重,“甚至可能让其汲取教训,日后更难对付。”

    “那首宪你可有对策?”冯紫英不再多想,既然对方有此考虑,必有对策。

    “下官有上中下三策,要看大人想法。”宋宪胸有成竹,似乎料到冯紫英会有此问。

    “好,说来听听。”冯紫英觉得自己都快成刘备,眼前此人成为诸葛孔明了。

    看样子自己还没看错人,把白莲教这一案交给对方还真是交对人了。

壬字卷 第一百九十一节 谋大事处心积虑

    宋宪稳了稳情绪,这才启口。

    “下策便是暗中监视,掌握动向,待其成势之时,动用大军,一网打尽,难题是涉及外埠太宽太广,须得要朝廷统一协调指挥,掌握火候不易,极易走漏风声,功亏一篑。”

    冯紫英点头认可,这个方案的确有很大隐患。

    白莲教牵扯面甚广,不仅仅是顺天府和永平府,整个北直隶,乃至山东、山西、河南、南直这些地方都有滋生,像山东、山西的白莲势力还相当庞大,要统一来查处,很容易形成一处动手其他地方便走漏风声作鸟兽散,再难以清除。

    “中策便是深挖细查,选择合适时机,针对其中骨干核心人员采取秘密抓捕或者格杀手段,盖因这等秘密会社组织相对松散,每个地区的组织极度依赖其中能力较为突出威信较高的关键首脑和核心成员来组织发动,只要解决这几个关键人物,其组织必定陷入瘫痪,难以起事,后续再来慢慢清理也要容易许多。”宋宪介绍道:“但这也一样有弱点,那就是一些成员我们未必能掌握,抓捕和格杀也未必能一举建功,一旦逃脱,可能就会激化局面,导致他们直接起事,……”

    冯紫英微微意动,这个方案显然更稳妥,但的确问题不少,而且同样有下策的问题,顺天府能做到,其他府也能行么?只是单单顺天府做到,而周边保定、真定、河间这些府州的白莲教暴动起来,一样会波及到顺天府。

    “上策呢?”冯紫英再问道。

    “上策见效恐怕就要慢一些,而且需要有些配合,以下官之见,目前白莲教仍然处于大发展膨胀阶段,正在到处吸纳成员,不妨由朝廷安排三五合适人选打入其中,甚至配合施策,有意为其制造一些机会,促使其在白莲教中地位上升,如果能够成为其中核心首脑,到时候掌握其所有内情,再来结合中下策来采取行动,定能将其彻底剿灭。”

    “哦?”冯紫英大感兴趣,摸着下颌点头道:“首宪,你这個上策却是极好,但恐怕施行不易吧?”

    “大人,其实没您想象的那么复杂困难,这些白莲教吸纳人员现在瞄准商贾和乡绅,这里边我们要物色三五合适人选并不难,但要把他们培训一番的确需要花些心思,但如果说对解决白莲教这样巨大一个麻烦来说,却是值得的,而且未必就一定要局限在顺天府内,永平府,乃至山西山东一样可以精选人员,这方面刑部各清吏司在各省都有庞大的特殊线人群体,其中不少就符合条件,择其优秀者,打入其中,就能很快见效。”

    宋宪长期担任推官,和刑部下边各清吏司的官员们打交道时候不少,清楚各清吏司在整个十三省中的线人群体规模,这些线人身份虽然保密,但宋宪也知道不少都是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白莲教也一样想把这些人拉入其阵营,以壮声势,这正好是机会。

    “唔,首宪,看来你是胸有成竹啊。”冯紫英满意地点点头:“这样,你准备一下,我明日要去刑部见韩大人,你和我一道去做一个汇报,如果条件成熟,韩大人认可,也可以见一见刘大人做一个专门报告,只要他们二位支持,我想这桩事情我们就可以好好办下去了。”

    宋宪喜出望外,“大人放心,下官下去之后就好生准备,定不会辜负大人期望。”

    “嗯,首宪,好好干,朝廷从不会忽略踏踏实做出成绩的官员,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我也希望首宪能在这桩案件上能为我们顺天府衙增光添彩。”冯紫英站起身来,拍了拍宋宪的肩头。

    对白莲教的处置宋宪提出了一个较为完善的应对方略,冯紫英比较满意,他意识到很多时候自己手底下不是没有能用的人,也不是人家本事不足,而在于你能不能发掘,你敢不敢用,或者说,能不能为你所用。

    处在自己这个位置上,其实是有很大优势的,尤其是在现行体制下。

    自己作为顺天府丞代行府尹事,权力很大,而且处于当下局面较为混乱的情况下,朝廷赋予下边的自由裁量权也相当大,同样,七部对于下边一些重要府州主要官员的建议也很重视。

    同时,自己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威信也让朝中诸公比较信任,即便是一些没有打过交道的官员,也对自己抱有较大的期望,再加上齐永泰、乔应甲这些人在背后的支持,北地士人的影响力日增,所以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如果主动地去对接一些事务,或者提出一些建议,对方都能给与较为积极的响应和配合。

    如高攀龙在吏部,原本没什么交道,但人家还是很爽快地表明了支持态度,冯紫英可不认为单靠自己一番话就能把人家说服;又比如张怀昌和徐大化,自己给予的很多建议,人家也都予以采纳接受,同样也得益于此。

    可以说,现在正是自己大显身手的好时机,真正进入了和平年代,再想要在较短时间里做出许多成绩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而现在只要你舍得做,用对方法,成绩很快就能凸显出来。

    同样,自己也可以帮助自己手底下这帮人创造更多的机会,只要他们能干出漂亮的业绩来,自己一样可以借此机会将他们推送到更高更重要的岗位上,这同样也能增强自己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这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共赢效应。

    “白莲教案”自己给了宋宪机会,同样也让韩爌能参与进来,这样顺天府和刑部都能有所获,当然前提是要办好这桩案子,让内阁诸公看得到。

    回到家中,接到宝祥告知,段喜贵回来了。

    冯紫英精神一振。

    终于回来了,冯紫英可一直盼着段喜贵回来。

    虽然信函不断,但是始终不及人回来当面问得清楚,而且自己想要了解两广那边的方方面面,不是一两封信能说得清楚的,所以冯紫英才会第一时间传信给段喜贵,让其择机回来一趟。

    江南阻断,那两广的重要性陡然提升,冯紫英可不敢像朝中那帮人那样对两广过于放心,义忠亲王肯定很快就会发现他对北地的封锁出现了大窟窿,江南的窟窿可能是隐形的,但两广那边却是明显的,他也肯定会采取措施来弥补。

    对两广的争夺很快就会展开,但未必会是军事上的,而应该是政治上和经济上的。

    段喜贵在广东几年,凭借着海通银庄的实力,已经在广州建立起了相当雄厚的人脉关系,而这个时候正是发挥用途的时候了。

    “表兄!”

    “紫英!”段喜贵黑了不少,拉着冯紫英唏嘘不已。

    看着比起两年前气度又不一样的冯紫英,段喜贵也是感慨万千,这可真的是冯段两家的千里驹,一跃化龙,不可限量。

    “信都收到了吧?”冯紫英拉着段喜贵坐下。

    段喜贵点点头:“收到了,也按照你的要求,开始做一些准备了,不过那边情况还是比较复杂,所以我不能在这边待太久,等两天可能就得回去,我坐镇心里才踏实。”

    “嗯,本来我也没想让你待太久,等熬过这两年,雨过天晴,就好办了。”冯紫英重重点头,“你把那边情况说一说,我等不及了。”

    段喜贵也知道情况紧急,也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第一桩事情就是广东水师的问题。

    “广东水师提督赵大章是从金陵过来的,来的时间不长,不过此人十分狡猾圆滑,善于拉拢人心,所以虽然不太懂水师业务,但是和麾下的将领们关系处得不错,看其倾向应该是支持南京伪朝的,但现在他还没敢挑明,因为手底下的将领们的态度还不明确,不过水师那帮人,如果银子到位,还真很难说,……”

    段喜贵一来就给冯紫英当头一棒。

    冯紫英皱皱眉,“广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谢元坤是汤宾尹的同科,也是宣城人,其态度不问可知,右布政使倒是贵州人,但素来弱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吴文泽倒是陕西人,但谢元坤多年左布政使,在广东官场很有影响力,如果赵大章得到谢元坤的支持,这局面还真的有些微妙了。”

    “紫英,难道朝廷就没有一点应对策略?”段喜贵不解地问道。

    这本来就该是朝廷操心的事情,怎么还轮到冯紫英这个顺天府丞来谋划了?

    “朝廷也有考量,但这个时候撤换谢元坤可能会直接迫使对方倒向南京,其在广东官场多年经营,颇有党羽,便是卫所军中,亦有相当势力啊。”冯紫英摇摇头:“朝廷也投鼠忌器,现在广东依然奉朝廷为正朔,没有接受南京的指令,所以这事儿还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弄巧成拙。”

    “那紫英你是什么想法?如果只是想要保持广东和北地的海贸不断,那我建议只需要控制住广东水师即可,因为广东水师相对独立,并不受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影响,至于后勤补给亦有自己的体系。”段喜贵直入主题。

壬字卷 第一百九十二节 叹今昔忠义无双

    冯紫英沉吟着道:“广东水师目前谁的影响力最大,除开赵大章外,还有谁?”

    “前任水师提督邬见章。”段喜贵道:“目前其侄儿邬明朝是水师参将,基本上承接了他叔父的人脉,所以让赵大章很是忌惮,一直希望将其的影响力消除和限制,因为邬见章原来担任水师提督时太强势,所以现在下边这些参将游击们,都比较愿意见到赵大章这样一个弱势提督。”

    冯紫英明白了段喜贵话语里的意思,如果要扶持邬明朝的话,恐怕广东水师的其他将领们不太愿意,可如果放任赵大章得到谢元坤支持慢慢在广东水师里站稳脚跟,甚至可能得到南京钱银上的支持收买拉拢一帮水师将领,那北地和广东之间的海贸就有麻烦了。

    “赵大章是个麻烦,恐怕不能让其继续担任水师提督。”冯紫英慢吞吞地道:“其呆的时间越久,风险越大,需要翦除这个麻烦。”

    “如何翦除?”段喜贵小心地问道:“朝廷直接下令免职?恐怕赵大章不会接受,甚至可能直接向南京投效。”

    “如果让邬明朝接任呢?有邬见章的支持,能不能拿下广东水师?”冯紫英反问。

    段喜贵迟疑了一下,“广东水师将领分成两个群体,一是外来户,一是本地人,邬见章主要是能得到本地将领的支持,但外来将领都排斥邬见章,如果赵大章得到谢元坤的支持,这些外地将领可肯定会支持赵大章,届时邬明朝未必争得过赵大章。”

    段喜贵这么一说,也让冯紫英有些犹豫了。

    “外地将领就是铁板一块么?都支持赵大章?”冯紫英意似不信,“以江南籍将领为主,还是以北地籍将领为主?”

    段喜贵想了一想,“应该是一半一半吧,北地将领还是要有几个的,我知道有一個是山西籍的,还有两个北直的,……”

    “既然如此,那就简单了。”冯紫英斩钉截铁,“你回去之后,派人去接触这几个北地的,我会马上去兵部查清楚这些人的原籍和军中袍泽情况,让他们的昔日同僚给他们去信,要他们支持邬明朝,另外海通银庄拿出一笔银子来,支持邬明朝,让他去收买拉拢军中将官,务必将广东水师控制在朝廷手中,……”

    “这……”段喜贵没想到冯紫英如此干净利落就做出了决定,“紫英,你不问一问朝廷的意见?”

    “朝廷一样是犹豫不决,就是因为拿不准广东水师内部的情况,担心决策失误反而导致不利局面发生,既然你这么一说,那我心里就有数了,会去和兵部那边说,另外我也会让庄立民协助你,他在佛山广州都有很大势力。”冯紫英很肯定地道。

    “嗯,若是庄立民配合支持,要好办许多,他在广东手眼通天,官民中都极有势力。”段喜贵连连点头,“便是水师中他也有相当人脉,前往南洋贸易少不了要和水师打交道。”

    “但还是要解决赵大章。”冯紫英沉吟了一下,“如果能制造一个意外,让赵大章丧命,然后再让邬明朝来接任,是不是更稳妥一些?”

    段喜贵耸然一惊,有些意似不信地看着自己这个表弟:“紫英,……”

    “若非如此,难以迅速稳定住广东水师,这关系到整个两广和北地的贸易,我们不能冒险。”冯紫英脸色不变,“行大事不拘小节,表兄,此事我们须得要痛下决断,否则后患无穷。”

    段喜贵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我回去之后就安排。”

    冯紫英知道自己的这一个建议让段喜贵震动很大,大概是觉得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起来,但对自己来说,一个不认识的人而已,而且卡住了广东水师这个要害,谁都不行。

    登莱水师、福建水师、广东水师,三大水师,缺一不可,若是广东水师为南京所控制,那就麻烦大了,所以必须要果断出手。

    自己已经走上了仕途之路,很多时候也就身不由己,尤其是在这种局面下,稍有疏忽就会功亏一篑,所以他必须要把一切风险消杀在萌芽状态。

    接下来谈的其他事务反而相对简单了。

    海通银庄在广州发展势头很好。

    盖因广东那边本身商业氛围浓厚,加上交通南洋,海贸发达,对银庄这种新生事物接受度很高。

    尤其是通存通兑的这种模式极受欢迎。

    许多长期来往于南洋和大周之间的佛郎机、红毛番商人都开始接受海通银庄的银票,同时也愿意将银子存入海通银庄中。

    实际上现在海通银庄广州号的资金流量和存银数都已经超过了扬州和京城,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号。

    相比之下,若非这一次战事使得朝廷对银子需求大增,京师号原来的存银虽然不少,但是放贷数量并不大。

    不过这一回南北战阵开启,使得朝廷主动向海通银庄借贷,开口就是三五百万的量,这倒是一下子就将京师号的业务量给拉动起来了。

    段喜贵提出来可以考虑到苏禄吕宋那边去设立新的银庄号,以便于更方便的介入整个南洋海贸中去,当然这还只是一个构想,毕竟那已经超出了大周管辖范围,而广东水师也力有未逮,所以还需要进一步考察。

    冯紫英倒是对段喜贵的开拓精神十分欣赏,相较于贾琏的保守和小富即安,贾芸的循规蹈矩,自己表兄见识的确要强得多,也敢于冒险,在他看来开拓南洋是迟早的事情,敢于去尝试冒险,哪怕失败了,都是值得的,起码总结了经验,为下一次的尝试做好铺垫。

    冯紫英自然是要大力支持的,甚至提出也还可以考虑到日本和琉球去开拓业务,段喜贵也十分满意,只要冯紫英支持,他心里就能踏实许多,而冯紫英提出的去日本和琉球开拓业务更是让他意识到自己这位表弟比他胆子还要更大,眼光更深远。

    等到段喜贵下去休息,冯紫英这才腾出心思来处理贾家这边的破事儿。

    吴耀青打听回来的消息,贾家众人几乎全数送进了诏狱,没有像想象的那样进刑部大狱,估计贾赦的事情在刑部看来,既然孙绍祖都已经反叛,那也就一并纳入谋逆这边来了。

    算了算,贾家被打入诏狱的,上上下下一共五六十号,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冯紫英估计如周瑞、林之孝、王善保、钱华、张材这些下人关上一段时间就能取保出来,但像贾家的直系亲属们恐怕就难了。

    鸳鸯和平儿本打算进去看一趟,但是龙禁尉那边没有允许,理由是犯人刚入监,尚未审讯,不得探访。

    这又把鸳鸯她们急得不行,但又无可奈何。

    “行了,你们俩也别在我这里抹泪抽泣了,我知道去过问。”见二女怯生生一副打扰了自己于心不安的模样,冯紫英也摆摆手,“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干什么?龙禁尉那边肯定不会这么早就让人探访,得逼一逼这些人,外边人才会想办法去保释人啊,这是衙门里的规矩,哪里都一样。”

    “那老祖宗……”鸳鸯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冯紫英没好气地打断:“这就别想了,我是指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比如王善保、林之孝这些人,关押一段时间之后,肯定会传出风声来可以保释,只要有保人,缴纳保释金,应该可以放出来候审。”

    鸳鸯黯然神伤,平儿也是一脸恻然。

    “至于说老太君、姑娘们和宝玉环哥儿他们,我也会去和诏狱里打招呼,不至于让他们在里边受太多苦,只是养尊处优惯了,这日子恐怕还真的不好熬。”冯紫英又补充了一句。

    “多谢爷了。”鸳鸯和平儿都是款款起身一福道谢。

    “都说了都是一家人了,还这般客气,还真把自己当成贾家人不成?”冯紫英故作恼怒,“那我可就要收谢礼才行了。”

    鸳鸯和平儿都听出了冯紫英话语里的深意,脸都红了起来,还是鸳鸯大方一些,毕竟贾母已经把她给了冯紫英,嗫嚅道:“奴婢自然是爷的人了,只是奴婢受贾家恩惠甚多,的确放不下……”

    “好了,你鸳鸯若是冷血薄情之人,爷就不会这般看重你了,平儿也一样,你二人如此投契,却难得都是这般忠义,让我好生佩服。”冯紫英浅浅一笑。

    “爷说哪里话,这本来就是奴婢们理所应当的,哪里当得起爷这般夸赞?”鸳鸯摇头:“做人当然要知恩图报,奴婢在贾家长大,爹娘也在贾家做事,岂能因为贾家落难就不闻不问了?只是奴婢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冯紫英也感慨不已,这两个丫头都是忠义无双兼贤惠聪慧,换了在现代铁定是无数人追捧的贤妻良母型的,但在这个时代却只能给自己为妾,甚至还不是妾,只能是通房丫头,这个时代,哎,真特么让人沉醉!

壬字卷 第一百九十三节 巧攀亲只为千红

    哪怕没有答应鸳鸯和平儿,冯紫英也要往诏狱里走一遭了。

    贾母贾赦这些人他不关心,但是探春、湘云、惜春和岫烟以及李纨这些人,于情于理他也要过问一下,打个招呼。

    诏狱就在龙禁尉内部,靠在前军都督府和右军都督府这一片都是,面积不小。

    实际上龙禁尉的北镇抚司内堂规模不算大,因为北镇抚司在京师城内有多个隐秘的查办案件地点,这里更像是一个机关所在,但南镇抚司主要集中在这里。

    别人来龙禁尉这边都是战战兢兢,但冯紫英却如履平地,实在是来的次数不少,加之对龙禁尉内部了解颇多,失去了神秘感,也就谈不上多少畏惧了。

    张瑾和冯紫英见了面,也知道冯紫英所来为何,派人带他过去。

    张瑾也和他说了,诏狱虽然归龙禁尉管,但也是龙禁尉内部独立机构,类似于顺天府内的司狱厅,并不受北镇抚司管辖。

    不过张瑾专门派人打了招呼,诏狱这边多少也要给些面子,小冯修撰在京师城的名头还是颇大,对于蒸蒸日上前程似锦的士林文臣,龙禁尉的人也不会太过为难要去显示一下,得罪了人日后见面也尴尬。

    来接待冯紫英的人一名冯姓副千户,和冯紫英同姓,冯紫英并不清楚其身份,但是看得出来在诏狱中也应该是一个能管事的。

    “卑职见过小冯修撰。”‘

    来人很客气,抱拳拱手,冯紫英也回了一礼,随口道:“听冯千户好像是山东人啊。”

    “卑职祖籍是夏津。”冯千户面目生得很秀气,但眉宇间有一股子阴戾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在诏狱里呆得太久的缘故。

    “夏津?”冯紫英颇为惊讶,站定才道:“那冯千户和我算是乡人啊,我是临清人。”

    临清和夏津紧邻,都是东昌府下辖州县。

    “哦?”冯千户也是讶然,小冯修撰的大名在京中无人不晓,但是大家都只知道他是大同人,自小在大同长大,没想到竟然是山东人,“大人是临清人?京里一直传大人是大同人。”

    “是啊,祖籍临清,现在我家在临清亦有祖宅,几年前我还回去小住了一番,只不过在那里遭遇了临清民变,这才认识了当初在山东办事的张大人和赵大人,……”

    冯紫英和冯千户一边走,一边道。

    “原来如此,都说张大人和冯大人关系亲近,但大家都不知道原委,这京师城中文臣和我们龙禁尉走得近乎的可不多。”冯千户也很健谈,言语中对张瑾和赵文昭似乎也不忌讳。

    “呵呵,许多人都以为我们冯家是大同人,其实不是。”冯紫英也笑着道:“只不过父辈一直在大同戍边,我也自小在大同长大,长这么大,回临清也不过区区两次,所以才被外界误解。”

    “要说我们家原来是也是从临清分出去的,广德年间搬迁到了夏津,没准儿几十年前还是一家呢。”这位冯千户也很凑趣。

    “哦?”冯紫英见对方有意结交,自然不会拒绝,叙了叙辈分,发现还真的排得上,这位叫做冯子仪的副千户算起来比冯紫英矮一辈,叙辈分就得喊叔。

    这一下子立即就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冯子仪比冯紫英要大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冯紫英也问了他的情况,原来此人父辈便是龙禁尉,子承父业,进了龙禁尉,先是在南镇抚司,后来到了经历司去干了两年,才到诏狱这边来。

    “经历司不错啊,为什么要到诏狱这边来?”冯紫英当然知晓经历司是什么部门,就是办公室,负责收发文和日常事务的安排处理,妥妥核心机构,别看南北镇抚司和十七千户所威风凛凛,对外权力很大,但是要升官,还是比不上经历司这等腹心机构。

    “呵呵,小叔,我原来是百户,在经历司里边都是有些门道的,要晋升打破头,后来诏狱这边出缺,有些人不愿意来,我才得了机会,原本也就是打算在这里熬两年资历,在寻摸着去南镇抚司或者北镇抚司里干点儿事,……”

    冯紫英也有些佩服这家伙顺杆子爬,顺口就把自己叫了小叔,但冯紫英也不在意,都是求上进,可以理解,而且自己也乐意有这样一个“侄儿”在诏狱里,起码贾家也能有個照应了。

    龙禁尉内部的机构基本是沿袭了前明锦衣卫,但是机构变化不大,但是职能去发生了很大变化,比如南北镇抚司对十七千户所的统辖,在锦衣卫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大周龙禁尉则已经调整过来了,一句话原来的锦衣卫守卫亲军功能已经剥离给了上三亲军,而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侦缉机构。

    “哦,其实诏狱也能做些事情,倒也不必太在意盯着外边儿。”冯紫英点点头,“尤其是这一年半载,我估计陆陆续续进诏狱的人不会少,等到南征江南结束,还会有更多的人进来,狱侦狱审会越发重要。”

    冯子仪微微一震,仔细揣摩,先前还以为对方是想借助自己帮助贾家,但这后边儿两句话却颇有深意,并非忽悠自己。

    近期进入诏狱的人犯数量大增,而且还会陆陆续续有大批人犯进来,如对方所言,若是南征江南结束,那南京那一大帮子官员士绅估计都会被送到京师来,这诏狱只怕都装不下了,涉及到后续的侦审工作量肯定很大。

    “小叔的意思是……”冯子仪试探性地问道。

    “此番龙禁尉和刑部、都察院大举动作,目的何在子仪你该明白,一是要整肃人心,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为即将到来的南征大战做好充分准备,尤其是钱粮上的准备。”冯紫英淡淡地道:“朝廷财力并不丰足,所以要多策并举,筹措钱粮,龙禁尉也不例外,所以……”

    冯子仪顿时明白,连连点头:“小叔,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这些人不必太过苛刻,我估计除了一些重要案犯需要长期关押外,其他人朝廷都会有一些要求下来,到时候估计许多都会具保开释待审,这也涉及到缴纳保金数量大小,做好这一项活儿,必定能得到上边的认可。”

    话也就只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冯紫英见冯子仪还若有所思,觉得孺子可教,“子仪你也可以和上峰提一提,也算是为上边分忧解难,光是贾家就关进来六七十号人,这些人每天人吃马嚼的,花销不小,若是能具保开释回家待审,甚至直接缴纳罚金,也算是为朝廷增收嘛。”

    冯子仪顿时豁然开朗,是啊,在这诏狱里看押人犯有什么功劳,不出事儿是本份儿,出了事儿还要吃挂落,但如果能够给上边提出一些可行的建议,只要能被采纳,无疑会入上峰的视线,这才是最正确最有效的露脸方式。

    难怪人家能这么年轻就是正四品大员了,做事儿做到点子上才是最能博得上峰认可的。

    见对方终于动容点头,冯紫英也不再多说,径直往里边走,冯子仪陪在身边,瑞祥跟在身后。

    进了诏狱大门,里边有人迎上来,冯子仪点点头,说了去贾家所在狱房,两个牢头带着一大把钥匙立即点头哈腰在前面引路。

    这诏狱是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来排号的,,四周的火把灯笼倒是不少,照得里边很亮堂,也不像影视剧里那样木栏谷草乱七八糟的样子,相对来说还算整洁。

    进了大门,还有一道内门,类似于千斤闸,上边有专门人员守卫,需要将千斤闸用绞盘升起,才能进门,危险时候直接斩断绞索,破坏绞盘,便有通天本事,都难以出去,所以劫狱这种情形几乎不可能。

    内门以内才是按照字号的监舍牢房,冯紫英跟在后边走了丙字号的牢房,绕道高耸的夹道背后,又是一个小门,牢头开了门,喊了两声,里边探出一个脑袋来看了来人,才把里边打开,也就是说这是内外双门,需要两边同时开门才能进。

    一进这丙字号监舍,立即就能感觉到一股霉馊馊的冷味儿,冯紫英忍不住皱了皱眉,估计这个监舍已经很久没用了,才起用不久,所以感觉到一种陈腐味道。

    “大人,丙字号共有二十间牢房,可容纳一百二十人犯,目前主要就是关押的荣宁贾家的人犯。”冯子仪介绍道:“基本上都是二三人到三五人关押一间,只有一个人是单独关押。”

    冯紫英好奇地问道:“谁?”

    “宁国府的贾秦氏。”冯子仪看了冯紫英一眼。

    “哦,是她啊。”冯紫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秦可卿。

    看冯紫英的表情,冯子仪也知道对方肯定知道此女的来历,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要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个私生女而已,只是小叔知道身份太敏感,尤其是她的母亲,所以干脆就单独关押,但也能和周围监舍说得上话,只是隔着栅栏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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