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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辛字卷 第二百九十四节 外粗内细精晴雯

    冯紫英自然不知道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被两个人误会了,宝琴怀疑他和李纨有一腿,现在宝玉又怀疑他和元春有了某种特殊关系。
    不过要说冤么?还真不冤。
    敢说那一日俏寡妇李纨一身素孝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没有瞬间心动?敢说元春在自己表露出那副无助绝望的神色时,自己不也就头脑发热要想帮人家一把了?虽然毫无头绪,但是却还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还不知道日后怎么来填呢。
    他没在荣国府留宿。
    凤姐儿都南下金陵了,平儿和红玉都跟着去了,这偷香都没了目标。
    司棋那里倒是可以,滴翠亭里冯紫英也只来得及手眼温存一番,感受了司棋那越发雄伟饱满的峰峦**,但时间太晚了,冯紫英也还是怕被人觉察,虽说不至于什么,但总归是不好听,没地坏了自己在黛玉和探春她们那里的名声。
    回到屋里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沈宜修这几日身子不方便,冯紫英便去了女儿屋里,却见女儿依偎在一个背对自己的女子怀里睡得正香。
    冯紫英一开始还以为是乳娘,但一看这刀削肩和苗条的身段,仔细一打量,那半掩的衣襟下葡萄青的湖丝肚兜隐约可见,那规模挺翘看起来养眼,但比起那生养过孩子哺乳期的妇人可差得太远了,不是那晴雯却是谁?
    心中微动,本来就被司棋勾起了性子,这晴雯却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一直没收房,这一刻那份火热顿时就膨胀起来,竟然有些压抑不住。
    悄悄走近,现在女儿脸颊上抚摸了一下,这才抢在晴雯清醒过来之前,猛然探入那湖丝肚兜里,略带冰凉的大手,又是触及到女儿最珍贵的所在,一下子就让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晴雯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来,只感觉自己就被人抱了起来,扑面而来是熟悉的气息,嘴也被粗重的呼吸堵住,伴随着起伏的脚步就往外走。
    晴雯自然知道这一去就是要做什么,可这屋里还有大姐儿,乳娘请假今日回家了,夜里她就主动来带着,还有今日日子也不对,不是不方便,而是太方便,晴雯还是有些担心和忌讳,万一……
    只是面对爷突如其来的热情,心中早就千肯万肯的晴雯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来,眼见得就要被抱出屋门,晴雯这才挣扎着把樱唇附在冯紫英耳际:“爷,奴婢今日不方便,而且还要带大姐儿,……”
    “你也不方便?”冯紫英顿感懊恼,手下意识地便往对方腹下一探,却没有那种感觉,一愣,难道这丫头心里还真的不愿意?
    晴雯却早就明白过来,轻声道:“爷,不是那个日子不方便,而是奴婢日子算了算,正是这个时候最易受孕,……”
    冯紫英顿时明白过来了,这丫头居然也忌讳这个,莫非沈宜修也和晴雯她们说过什么?
    冯紫英稍稍一迟疑,被冯紫英横抱在怀中的晴雯何等机敏,立即就明白冯紫英在想什么,赶紧道:“奶奶可从未介意过这些,但是奶奶待奴婢甚好,奴婢不是知恩不报之辈,若是奴婢万一……,若是个姐儿倒也罢了,但若是个……,奴婢不愿意让奶奶心里起疙瘩,坏了奴婢和奶奶之间的这份感情,……”
    晴雯吞吞吐吐的话语让冯紫英也忍不住心生感动。
    这丫头平素看起来冷面冷心,在府里边人缘也不甚好,除了和云裳关系还好,也就是香菱那边还过得去,像宝钗身边的莺儿、文杏,宝琴身边的龄官、藕官,以及金钏儿她们,都有些格格不入,宝钗、宝琴甚至黛玉她们,也都不太喜欢晴雯这丫头,但就凭这番话,她就能牢牢坐稳沈宜修身边第一丫鬟的位置,长房乃至冯府里边便没有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谁说晴雯性子粗疏暴躁,谁说晴雯性格傲娇不群?这等事情却是考虑得比谁都周全。
    想到这里,冯紫英内心的那番火热倒是渐渐淡了下来,在晴雯脸颊上轻轻亲吻了一下,抱起对方重新回房,坐在炕榻上,然后恋恋不舍在对方肚兜下摸索一番,这才抽出手来,点点头:“没想到晴雯你倒是这么懂规矩啊,你家奶奶知晓,只怕更要把你宠上天去了。”
    “爷说错了,这不过是奴婢的本份儿,做人要知恩图报,奶奶本来就是个和善人,奴婢和云裳心里都明白,也要跟着爷和奶奶一辈子的,这些规矩也该要牢记。”晴雯此事反而有些羞涩了。
    “嗯,那就说好,今日爷就放过你了,改日你却不能跑了,日后也得要替爷好好生几个儿女,……”冯紫英起身。
    “爷,若真是想要,云裳在奶奶身边,爷就去二位姨娘那边吧,爷也有些日子没过去了。”晴雯掩住衣襟坐起身来,“三姨娘或许不太在意,但二姨娘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呢,只是不敢在爷面前说罢。”
    冯紫英也有些惭愧,二尤那边自己还真有些日子没过去了,这段时间里要么在宝钗宝琴这边儿,要么在沈宜修这边,加上还在王熙凤身上留了劲儿,还有司棋和红玉,自己还真有点儿应付不暇了。
    “嗯,你倒是分派起爷来了。”冯紫英笑着捏了一把晴雯狐媚子般的姣靥,“爷知道了。”
    “还有,爷屋里女人也不少,就少去外边儿胡混,外边儿那些狐媚子,有几个身子干净的,……”
    冯紫英苦笑,这才是真正的晴雯,一直对那一回发现自己身上有香脂味道就耿耿于怀,这张嘴有时候是真不讨人喜,就算是知晓这些,这会子说也大煞风景不是?
    不过若不是这样,那就不是晴雯了不是?
    听得冯紫英过来,尤二姐也是喜不自胜,忙不迭地把已经睡下了的尤三姐都叫了起来,睡眼惺忪的尤三姐索性就裹着被子便过自己姐姐这边屋里来,一边嘟囔着,一边主动滚在了床里边睡下。
    侍候着冯紫英一边宽衣解带,一边说着话,等到睡下时,却见尤三姐早已经在床里边有了细密的鼾声,冯紫英颇感惊讶:“三姐儿今日怎么了?如此疲倦,早早就上床睡了,还睡得这么香?”
    尤二姐也不怎么关心自己妹妹寻常行踪,她平素就在屋里,而尤三姐则是经常女扮男装出行,摇摇头:“今日回来就见她一身大汗淋漓,精神倒是挺好,像是和谁较量了一般,让丫鬟侍候她洗澡泡澡,早早就上床睡了。”
    冯紫英也懒得多问,这妮子现在越发迷恋武技提升,都念叨着若不是嫁了人不方便走南闯北了,都想着要回甘肃崆峒师门去重新修炼一番了,平素也经常和吴耀青招募来的那一帮护卫武师较量,倒也逍遥自在。
    见尤二姐那模样,冯紫英自然也明白,上床之后少不了就是十八般武艺使将出来,折腾得尤二姐从浅吟低唱到后来的要死要活的哭喊乱叫,最终还是被折腾醒的尤三姐来挡枪,才算是云收雨散。
    见尤二姐依偎在自己怀里一副意尤不甘的模样,冯紫英也知道对方内心的想法,可谁让你自己不顶事儿呢,却让尤三姐占了便宜,“行了二姐儿,明早总归要遂你愿。”
    听得这话,尤二姐这才又活泛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紧贴着冯紫英胸膛:“爷,妾身也是着急了,要说姐姐都还没有呢,只是老娘老是在妾身耳边聒噪,大姐来府里时候也说妾身和三妹不懂事,该早些替爷生个一男半女,……”
    “唔,你老娘和你姐姐说得也没错,冯家人丁单薄,能早点儿生个一男半女当然最好。”冯紫英宽慰道:“只是这等事情也要讲个缘分,你和三姐儿这身子体格也是能生养,放心吧,总归会有的。”
    尤二姐腻在冯紫英身边,媚眼如丝:“妾身不也是想早点儿有么?谁像三妹那样没心没肺的。”
    尤三姐不乐意了,“二姐,谁没心没肺了?爷不都说了,这要讲缘分的,你这么折腾,也没见有?”
    冯紫英插话打断这个话题:“好了,你们大姐珍大嫂子这段时间来府里了?”
    “嗯,爷怕是也知道,大姐是来借银子,也没想到堂堂宁国府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尤二姐是个老实和善性子,说话也是实在,“妾身和三姐儿这点儿私房银子借给大姐也没什么,问题是偌大一个宁国府,上千号人,这点儿银子能济得了什么事儿?能支撑多久?”
    “大姐不也说了,他们府里的两个当家人好像也有些不在意,成日里见不着人影儿,似乎是另有打算么?”尤三姐随口道:“也不知道这另有打算是什么打算?”
    冯紫英心中一动。
    他记得当初自己在永平府时,贾蓉可是专门来找过自己说过一些话的,他记忆犹新,当时云遮雾罩,但后来他也揣摩出一些味道来了,这贾珍贾蓉爷儿两也不是毫无见地,也有着某些心思的,所以后来自己才给了贾蓉一些机会,怎么这段时间却一下子却没了声音了?(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九十五节 利益之下,取舍艰难

    “珍大哥和蓉哥儿这段时间见不着人影儿,不在京师城里?”冯紫英假作不在意地问道。
    “还是在吧,只是经常外出,一出去就是好几天。”尤二姐并没深想,“珍大爷和蓉哥儿他们爷儿俩都是喜欢高乐的,爷不是也说了么,妾身和三姐儿不得去他们府里,所以妾身和三姐儿都不怎么登门,偶尔遇到姐姐过生这样的日子也就是去送礼吃顿饭便回来,倒是老娘经常去那边儿,也说这段时间不怎么见得到人。”
    冯紫英原来也就给尤二尤三两姐妹说过,没有特殊情况不准去宁国府,说那边名声不怎么好,还是有些忌讳《红楼梦》书中的故事,那尤二尤三原本好好的女子却在宁国府里被折腾变成了破鞋,现在历史虽然改变,尤二尤三形象也完全不类《红楼梦》书中所描绘的那样,但尤二老实胆小,尤三粗疏豪爽,这性格上还真有点儿和《红楼梦》书中类似,所以他还是宁肯保守一些好。
    尤二尤三虽然也觉得冯紫英有些夸张了,但是既然相公这么说了,她们肯定不会去违逆,平时基本不去那边,倒是尤氏还经常上这边来。
    贾珍和贾蓉平素都是没什么事情的,就是些狐朋狗友在一起高乐,但现在宁国府这么拮据,论理要么贾珍父子就该出去想办法找银子,借也好,抵当也好,总该要去做,但现在却全部甩给了尤氏,父子俩不见了踪影,这显然有些不合情理。
    冯紫英凝神沉思。
    当初贾蓉来永平府吞吞吐吐云遮雾罩地给自己说了不少话,他一直以为是贾蓉也想要学着荣国府一样,把自己倚为靠山,寻些生财路子,所以后来自己也给了一些照顾,让他和贾瑞一道与王熙凤在从内喀尔喀人那里赎回京营将士一事上挣了一些银子。
    但是再后来他仔细了解到贾蓉祖父也就是贾珍老爹贾敬的情况之后,就意识到自己先前恐怕没理会到贾蓉的一些意思,只是后来贾蓉又再也没有往那方面说过,他也就按兵不动,静待观察。
    当初贾蓉来说事儿的时候只怕是带着某种意图的,甚至可能是贾敬的授意。
    贾敬不知所踪,但绝不可能病死玄真观,多半是潜逃江南去为义忠亲王做事去了。
    在离京之前恐怕也考虑到了南下替义忠亲王卖命也是一场押注,未必就能有个好结果,那么为了避免身死族灭,两头下注应该才是明智之举,所以才会让贾蓉来找自己。
    但贾蓉没完全理会到贾敬的意图,再加上也担心原本没事儿自己抖落出来反而是抓屎糊脸,没事儿找事儿,所以也就说得半真半假吞吞吐吐,弄得自己当初也没能明白对方意思。
    照理说,如果贾珍贾蓉父子要两头下注,应当要好生和自己交好才对,但现在看来,这半年贾珍贾蓉父子却还和自己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架势,贾蓉甚至还不及年前和去年的时候那么对自己热乎了,这却是有些奇怪了。
    或者是贾珍贾蓉父子另有打算了?问题是这另有打算会是如何打算,这也是冯紫英想不明白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贾珍贾蓉父子俩肯定是有些猫腻的,倒是需要好好查一查。
    第二日便是中秋。
    大周规制,中秋放假一日,冯紫英便可以不去衙门办公,难得休息一日。
    一夜折腾,晨练也少不了,冯紫英起床时也都是辰初了。
    早间与沈宜修一道用了早饭,冯紫英便去了宝钗那边。
    宝钗宝琴二人今日是要去荣国府那边拜见元春,毕竟都是亲戚,这份关系还需要维持,宝钗宝琴也不是不懂礼数之人,自然要把这些事儿做好。
    马车辚辚,缓缓向金城坊那边驶去。
    既然是要陪着宝钗宝琴姐妹俩过去,冯紫英自然就不骑马了,一道乘车。
    “相公似乎有些情绪不高,难道是昨日娘娘召见,有什么意外么?”宝钗小心地观察着冯紫英的神色,昨晚冯紫英在长房那边歇息,今日见面就感觉到相公似乎有些兴致不高,这却让她有些诧异。
    “唔,是有些事情。”冯紫英也没有隐瞒什么,“大姑娘在宫中呆得久了,也就有些了一些想法,不过在我看来,她的那些想法太不切实际,除了徒增烦恼外,如果轻举妄动的话,还会给自身带来莫大麻烦,昨日和大姑娘说了许多,表面上大姑娘似乎听进去了,但是也不知道这睡一晚上起来,会不会有改变心意,一意孤行呢?”
    “不至于吧?”宝钗也吃了一惊,“是什么事情,让相公也如此焦心?”
    一旁的宝琴也有些好奇,“是啊,大姐姐才智过人,府里交口称赞,而且言语中对相公也是颇为推崇,相公的话她应该要相信才对。”
    “寻常事情也就罢了,涉及到自身乃至于贾家一族的兴衰,我不过是个外人,也未必就会轻易信任。”冯紫英摇摇头,“我也能理解大姑娘的急切心情,但是有些事**速则不达,而且当下局面混沌不堪,睁大眼睛稳住心神才是明智之举,稍不留意坠入彀中,只怕就很难脱身了。”
    冯紫英没有明说,但是宝钗也能猜测出一二,能涉及到贾家一族兴衰的,除了宫中那些事儿,还能是什么?
    “可是选储立储之事?”宝钗沉吟着道:“外边儿都在传说皇上身体这两年一直不太好,所以会在此番铁网山秋狝上选储定储,莫不是大姐姐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只是大姐姐又无子嗣,难道要去押注某位皇子,攀龙附凤?”
    宝琴的目光也落在冯紫英身上,显然是早就在这个问题上和其姐商讨过。
    冯紫英略感意外,看样子两姊妹并没有只是局限于家里这点儿事情啊,居然连朝中这些事情也知晓。
    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这皇上选储立储之事在京师城里传得多么沸沸扬扬,朝野内外,上至皇室宗亲文臣武将,下至寻常百姓市井小民,都知晓了,甚至在茶余饭后还成了热点新闻。
    也就是因为犯忌讳,否则像《每日新闻》这些报刊,估计早就刊载相关消息了。
    但是据冯紫英所知,《每日新闻》依然从侧面经常刊载某个诗会文会的情况,这些诗会文会肯定都是某位皇子或者与某位皇子亲近的文人发起的,或多或少,甚至是有些偏向的为某位皇子摇旗呐喊,当然这得说银子。
    曹煜曾经专门来汇报过,问冯紫英需不需要在这方面有所引导和倾向,但冯紫英没有表态,只说暂时可以按照《每日新闻》定下的规矩,这种夹带私货的文章不能太过明显露骨,另外可能也需要支付一些版面费,这和其他文章几乎就是反着来的,还需要给《每日新闻》付费。
    这个时候也就能看出来《每日新闻》的价值和重要性了,但即便如此,真正理解《每日新闻》价值的,冯紫英相信现在还只有他自己,其他人不过是觉得有些用处,却不知道舆论,尤其是具有强大公信力的这类报纸一旦被人掌握,稍稍带些节奏,或者引导一下舆论方向,就能把一个地方的民间舆论风向给左右了,其威力甚至要超过朝廷官府的邸报和通告。
    这也是冯紫英不但要大力打造扶持《每日新闻》在京师乃至北地报刊中的绝对权威性和影响力,而且也还要扶持另外一二小报,与《每日新闻》形成呼应,不能让《每日新闻》唱独角戏,而要互相配合,那样效果会更好。
    冯紫英甚至还让贾琏着手在扬州也办了一份报刊,取名《江南之声》,以时政策论为主,兼顾一些商业消息,其中以物色一些较为倾向于朝廷政策的南直隶士子作为主要约稿对象,哪怕是多花费一些钱银,暂时不考虑盈利,也要先把它做起来。
    贾琏对此还很有些不以为然,认为海通银庄扬州号的盈利本来非常好,却要拿出一块来办这个《江南之声》,实在有些不划算,冯紫英没有给他多解释,只要求他必须要办好,至于花销多少银子,可以额外计算。
    “没想到妹妹居然能想到这一出,不简单呢。”冯紫英颇为欣赏地点点头,“嗯,大姑娘的确有此心,不过不仅仅是为她自己吧,可能也有宝玉的缘故,贾家现在境况不佳,大姑娘也有些着急了。”
    “宝玉?”宝钗微微蹙眉,“因为牛家和长公主的缘故?听说那永宁长公主也是一个十分喜欢出入于宫中的宗亲,很受皇上的宠爱,莫不是宝玉和大姐姐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妹妹料事如神啊。”冯紫英笑了起来,“那妹妹觉得这样做合适么?或者说,妹妹觉得他们这么做,值不值得?”
    宝钗一时间没有说话,面对这种情况,谁又敢说不动心?
    尤其是贾家现在的情形已经到了再拖下去可能就真的要一蹶不振了,有这样一个机会,怎么可能忍得住?(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九十六节 山遇

    想当初母亲和自己不也是打过进京选秀的主意么?宝钗心中百味陈杂。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的年龄给大姐姐和自己当父亲都绰绰有余,还不是幻想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但自身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而身后一家人也能因此成为皇亲国戚,不可一世。
    但现实往往是无比残酷的,看看大姐姐从十三岁进攻当女史开始,接近十年光景,明面上也爬到了贵妃的身份上,贾家也成了国丈人家。
    但实际上呢,大姐姐却和守活寡差不多,而且关键是她自己和贾家也从中并未得到多少实质性的利益,给姨父一个江西学政就算是对大姐姐和贾家的一个交待了,可大姐姐却要付出是一辈子的青春代价。
    想到这里宝钗就不寒而栗,如果自己当初也懵里懵懂走上这条路,也许自己就会和大姐姐一样,不,甚至还不如大姐姐,薛家的情况可远比贾家差多了,自己只怕在宫中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夹磨呢。
    大姐姐大概也是饱受这种折磨,才会想到殊死一搏,为她自己,也为贾家博取一条出路吧?
    只是就这样一条路也一样不好走,极其考验操作者的眼光,而且其中也充满了无数变数,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还是运气,可一旦选错其付出的代价更是可能是家族的毁灭。
    若非走投无路,谁又愿意来走这样一条险路?
    见宝钗脸色变幻不定,冯紫英也约摸猜测到了一些,毕竟《红楼梦》书中不也说宝钗当年进京也存着选秀的心思么?只不过后来宝钗从未提起,可能宝钗也未必知道自己这个“过来人”知晓这一点。
    估摸宝钗这是在感悟或者后怕当初的天真幼稚,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还真的以为只是无聊文人的感慨不成?那都是无数后妃宫人斑斑血泪凝结而成,非外人能理解的。
    冯紫英倒不太在意,每个人,每个家族都有权追求更美好的生活,这无可厚非,只是在追求和争取的路径上却需要慎重。
    薛氏母女进京时有过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但是在斟酌掂量之后果断放弃,也同样没错,就像现在选择了自己,一样也是经过权衡的,并非单单只是因为宝钗对自己倾心那么简单。
    即便是宝钗对自己倾心,那也不完全是冯紫英这个纯粹的个人,而是冯氏家族嫡传独子,蓟辽总督的独子,本身还是新科二甲进士兼庶吉士,文武兼资,前程似锦,这种种因素混合在一起,才能让宝钗倾心。
    但话说回来,冯紫英本人这个存在,不就是这样一个各种特性因素结合起来的一个综合性角色么?难道还能有一个苍白单一的素人冯紫英不成,那也就不成其为真正的冯紫英了。
    所以冯紫英对这一点很是看得开,甚至非常理解,也不认为这样的感情就夹杂了世俗或者就不纯粹了。
    宝钗宝琴都一直没有回答冯紫英这个问题,任凭马车行进的辘辘声在空气中回荡。
    一直到进入荣宁街时,宝钗才似乎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一般,温声道:“相公,妾身不想说贾史王薛同气连枝,也不想说大姐姐和贾家那么做是否明智,但请相公看在妾身和林妹妹以及二妹妹情分上,也看在贾家这么些年和相公以及冯家的关系上,帮一把大姐姐和贾家,妾身和林妹妹以及二妹妹她们必定会感同身受,……”
    冯紫英心中微动,前世中不少人都说《红楼梦》书中的宝钗现实冷酷,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但真正接触到了宝钗之后,冯紫英却觉得并非如此。
    宝钗她也就是一个二十岁的世家姑娘,或许家世出身和种种经历会让她不得不在涉及到薛家和自身的许多事情上要权衡算计,但是其本质却是纯善的,对于一个女孩子要求太高,冯紫英不认为那是客观的。
    能说出这一番话来,也让冯紫英心里感慨中夹杂几分满足,没有辜负自己的眼光。
    宝琴也附和道:“是啊,相公,冯家和贾家关系莫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相公也应该想办法帮大姐姐和贾家一把。”
    冯紫英伸手在宝钗和宝琴膝盖上拍了拍,温柔一笑:“相公知道怎么做,不过那也要大姑娘和贾家认可同意才是。”
    马车依然停在了东南边儿的杂院里,李纨、迎春、探春、黛玉、湘云、惜春乃至于岫烟、李玟、李琦也都迎了出来,甚至连难得露面的妙玉都出现了。
    宝钗宝琴鲜有以冯氏二房家眷身份出现,而且还是要去拜见贵妃娘娘,所以府里女眷们也都倾巢出动了。
    冯紫英就懒得去凑热闹了,虽然她不可避免的依然会在女孩子眼中停留,成为中心,只是这种换了在现代那就是典型修罗场的环境,对冯紫英却是无比友善,甚至格外幸福。
    一行人簇拥着宝钗宝琴姐妹一起往大观园里走去,在大观园门口也碰上了宝玉和茗烟、袭人、碧痕等人。
    少不了又是一番见礼寒暄,只是已为人妇的宝钗和宝琴再不可能和宝玉像以往那样,虽然表姐弟之间的亲近感依然还在,但是已经要保持了一定距离了。
    看着宝姐姐珠圆玉润娇媚无比的玉靥,还有宝琴依然灵韵十足晶莹剔透的俏眸,双姝巧笑嫣然,再看看和她们一道谈笑欢颜的林妹妹和二姐姐,宝玉没来由的一阵心痛,痛得让他竟然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连茗烟和袭人都觉察到了宝玉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无比,袭人赶紧扶着宝玉小声问道:“二爷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一下子脸色都变了?”
    “嗯,没来由的一阵心绞痛,让我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宝玉假意抚胸,竭力让自己维持着形象不坠,“怕是昨晚没睡好,夜里醒了两次,……”
    “那怎么办?要不奴婢去和三姑娘与珠大奶奶说一声,二爷便不陪着宝姑娘琴姑娘她们去见贵妃娘娘了。”袭人有些心慌,连忙道。
    “唔,你去和三妹妹说一声吧。”宝玉点点头,“也莫要说太多,就说我昨晚没睡好,有些乏了,先回去喝口茶,休息一下。”
    袭人连忙去和探春说此事,而宝玉便在碧痕与茗烟陪着倒转回往东走,径直回里去了。
    探春一听宝二哥身子不适,赶紧问道有无大碍,袭人解释了一番之后,才算是稍稍让探春放下心来。
    一干人并没有太在意宝玉的离开,本来今日都主要是女眷们的小聚,去觐见贵妃娘娘是一桩事儿,大家伙儿重新聚在一起,重回大观园,可以由着性子尽兴说说话,这才是大家最期盼的。
    进了大观园里,从沁芳亭过了沁芳溪,沿着甬道一路向着沁芳闸桥那边走去,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今日也是天公作美,微风徐徐,达摩庵、栊翠庵比邻而居,与玉皇庙一道与沁芳闸桥遥遥相对,路边竹编笆篱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形栅栏,倒像是一具漂亮的艺术品。
    一行人从沁芳闸桥绕道牌坊前进了太观楼,早有抱琴、承恩等人在前面肃立。
    待到去通报之后,很快抱琴便出来传下话来,让姑娘们都进去。
    冯紫英见女眷都进去了,只剩下自己一人,倒也清闲自在。
    贾环一干人在大观园门口就被他打发走了,他本来就是来陪人的,没必要还让别人陪着自己。
    索性就沿着含芳阁外边儿绕着这省亲别墅和沁芳溪之间的小道而行,柳堤上的柳树只剩下光溜溜的枝条,但在风中摇曳,也别有一份韵味。
    冯紫英一直走到和芍药圃、红香圃遥遥相对的柳叶渚,这里有一条石板阶梯向东可以绕到嘉荫堂背后那条大路上,直接上凸碧山庄,也可以向西一直经过蘅芜苑门前走折带朱栏板桥走到大观园的西北角上,那里有一处石山。
    山上也很是花了一些心思,布置得精美华丽,夏日里草木葱茏,山石烂漫,沁芳溪从石山砌成的一处石洞穿过,跨过这一出溪流石洞便是蓼汀花溆、芭蕉坞和蔷薇远所在了。
    冯紫英在山上站着遥望四周,从这里向东能看到宝钗原来住过的蘅芜苑,蘅芜苑背后就是凸碧山庄和省亲别墅的后半部分——嘉荫堂,向东南就是省亲别墅的主体建筑群落了,往南眺望,那是除了大观园里除了省亲别墅建筑群的另外一片建筑群,从小巧别致的芭蕉坞、蔷薇院、红香圃,再到以花木萦绕的荼蘼架、木香棚、牡丹亭、芍药圃和榆荫堂,也是大观园里风景最好的一片。
    越过这一片再往南,那就是以暖香坞、稻香村、芦雪广、藕香榭、秋爽斋以及更远一些的缀锦楼和潇湘馆这些姑娘们居住的院落建筑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山下石板径传了过来,先是急促,但是上了几级阶梯,却又放缓了下来。
    “铿哥儿,可是你么?”未见其人,先见其声,有些犹疑,略带惊惶和讶异,还有些不解不信,待到那裹着一身月白素孝比甲长裙风流身段,和带着几分忌惮、惶恐和不为人觉察的期待面庞出现,冯紫英才确定,这女人还真来了。(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九十七节 就这?

    来人自然就是李纨。
    在一行人簇拥着宝钗宝琴往大观园里走时,冯紫英就给伴着迎春的司棋使了个眼色。
    饶是司棋豪放大胆,也被冯紫英这种行径给吓住了。
    她还以为冯紫英昨日在滴翠亭里手眼温存没能得逞心有不甘,所以非得要选在这大白天里,姑娘们都在的时候行那等事,这如何使得?
    若是被人发现拿住,只怕冯大爷没啥事儿,但司棋自己就真的要被撵出荣国府都算是轻的了。
    只是冯紫英给她使了眼色,她却不敢违背,只得乖乖寻机会跟在冯紫英身后,冯紫英这才交代她寻机会给李纨带话,让她趁着大家去觐见贵妃娘娘时,来园子里石山上找自己,自己有话对李纨说。
    司棋那怀疑的目光让冯紫英也是忍不住训斥对方别瞎想,是有正经事儿,只是却很难让司棋相信,但司棋还是应允下来。
    没想到李纨来得如此之快,自己刚上石山,风景还没看够,李纨就来了,难道这女人没去觐见?
    “大嫂子来了?”冯紫英负手点点头,含笑示意:“我还以为嫂子要等一会儿才能过来呢,没想到嫂子来得如此之快。”
    李纨背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素云和碧月,冯紫英也是认得了,两个十分忠心的丫头,那碧月好像还和宝玉屋里的碧痕好像是堂姊妹。
    听得冯紫英这似乎带着深意的话语,李纨微微色变。
    当她接到司棋的话语时便惊得一激灵,这个时候冯紫英让自己去院子西北角的石山上去会面?这是有何居心?
    司棋这小蹄子是个桀骜不安分的,李纨早就知道。
    缀锦楼若非司棋平素里出面吆喝着,迎春那丫头只怕早就被外边儿这些管事婆子和后厨那些人给欺负够了,也幸亏是司棋性子悍野泼辣,加之又有王善保夫妇作为后盾,所以缀锦楼才能过安稳日子。
    迎春要给冯紫英做妾这事儿是定了下来,连老祖宗和自家婆婆都装作不知道一般不吭声,显然是不太认可但是却又没法拒绝。
    孙家那边断了亲事,迎春这么大了,大老爷有贪图银子,一门心思要把这亲事当成生意来做,差孙家那么多银子自然就只能是冯家来还了。
    定了这门亲事,二丫头心里也就踏实了,而司棋便越发活跃,在其中穿针引线,素云都说几次看见司棋那小蹄子和冯紫英有些牵牵绊绊,眉目间更是春意昂扬,有可能都被冯紫英把身子给破了。
    今日李纨仔细一观察便知道外边儿传言不虚,这司棋铁定不是黄花闺女了,看那散乱的眉尖汗毛,还有那走路扭腰摆胯的姿势,就能知道这小蹄子铁定是偷吃了禁果。
    不过李纨也是金陵大户人家出来的,也知道像这种姑爷偷吃女方陪房丫鬟的事情并不少见,许多女人甚至主动用陪房丫鬟来固宠,只是这二丫头还没有过门,司棋却先偷吃了,这就有点儿不合规矩了。
    不过李纨也知道就算是迎春知晓了,只怕也不会说什么,现在二丫头大事已定,随时都是眉花眼笑,一反以往愁眉苦脸的模样,被说是司棋偷吃,就算是冯紫英破了她自己的身子,只要能讨得冯紫英高兴,只怕二丫头都不会拒绝。
    司棋和冯紫英有了这种关系,自然也就算是冯紫英的人了,这等时候却要知会自己让自己去蓼汀花溆边儿上的石山上去见面,不得不让李纨感到惶恐不安。
    那蓼汀花溆依山傍水,风景甚佳,但是却偏处在园子西北角上,那石山就在蓼汀花溆跨过一个石洞上山所在。
    原来宝钗还住在蘅芜苑的时候,那么去蘅芜苑还可能要走蓼汀花溆那边过,但现在蘅芜苑空着,自己两个妹妹住在榆荫堂,连红香圃、蔷薇院那边都少有去,更别说走到蓼汀花溆去了,也就是说等闲没人会走到那里去。
    这石山虽然名义上说是石山,但其实也是在石块垒砌之后又运来大量泥土,并移植了许多花树灌木在其上,夏日里也是凉意悠悠,但秋冬季节,除非是太阳高照的日子,平素就有些风大冷峭了。
    强自稳住心神,李纨故作镇静,“铿哥儿召唤妾身来,可是有什么事儿?早知道就在牌坊门口说就好了。”
    冯紫英看了一眼都有些紧张,甚至表现得“虎视眈眈”的素云碧月二丫头,微微皱眉,“嗯,是找大嫂子有些话要说,素云,碧月,你们俩先下去,我和大嫂子说一会儿话,很快就下来。”
    这话一出,三女皆惊,李纨是脸色苍白,而素云碧月则是相顾失色,但谁都不敢搭话,也不敢反对。
    好一阵,李纨才弱弱地道:“铿哥儿,素云和碧月是妾身的贴身丫鬟,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冯紫英摇摇头,“这不是你我的事儿,关系到其他人,法不传六耳,素云碧月,你们下去吧。”
    冯紫英语气不容反对,素云碧月都吓得低垂下头,微微颤抖,却又不敢抛下自家奶奶。
    李纨也是全身轻颤,有心不答应,但是想到冯紫英现在的威势,贾家对他的倚仗,最重要的兰哥儿日后都还要靠他,这话便永远不敢出口。
    贾环现在去了青檀书院,据说连最有可能身登大宝之位的禄王也在青檀书院,和环哥儿是同学,这等机会贾兰是断不能失去的。
    罢了,罢了,这厮若真是要行那不轨之事,自己却又能如何?
    自己也不是黄花大闺女,权当被蝎子蛰一口罢了。
    怕就怕这厮日后还要长期纠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久而久之,肯定会被府里人觉察,自己日后就无法见人了,这却如何是好?
    李纨内心也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冯紫英是个昂扬男儿士子英雄,以往也隐约知晓对方喜好这一口,但男人又有几个不喜欢漂亮妇人的,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得到自己,却未免太过下作了,让她内心原本对冯紫英的那一份仰慕和倾心荡然无存。
    “素云,碧月,你们下去吧,看样子冯大爷是有重要事情要和妾身说呢。”李纨语气变得有些冷漠,却不容置疑,吩咐道:“看着点儿,没有我的吩咐,不要人过来。”
    素云碧月离开时望向冯紫英的目光都有些说不出的痛恨,原本都说冯大爷是个英雄了得的人物,却没想到居然会来这一手,主意打到自家奶奶身上来不说,而且竟然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野地里来行这等恶行,委实让人不齿。
    冯紫英看三女的表情,估计多半这三人都有些误会了,但他也懒得多解释,一会儿说清楚也就行了。
    待到素云碧月下了石山,冯紫英这才走前一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吓得李纨花容失色,忍不住捏住袖角和腰带,哀求道:“铿哥儿,切莫在这里……”
    冯紫英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哑然失笑:“大嫂子,可能你有些误会了,我是有些话要和你说,不方便别人听见。”
    李纨根本不相信。
    她也听府里人传过冯府那边儿的消息,说冯紫英是每晚无女不欢,便是现在已经两房妻室,还有媵妾,以沈氏和宝钗宝琴以及二尤那等水准,再加上如晴雯、金钏儿玉钏儿、香菱、莺儿这么多女子,还有被他破了身子的司棋,都还不能满足他。
    听说还在外边有女人,这等时候把自己叫到这石山上来,不是想要图自己身子,还能是什么?自己又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花非要到这等隐蔽的地方来说,兰哥儿的事情,又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铿哥儿,请你自重,……”李纨还要哀求,冯紫英却有些啼笑皆非,也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大嫂子,我是有正事儿问你!”
    被冯紫英提高声调一吼,李纨一个激灵,却见冯紫英并没有逼近,只走了那一步,便立住了脚,而且脸上也并无那等恶行恶色的轻佻行径,心里诧异之余,也松了一口气:“铿哥儿,你要问什么?”
    “听说粤海将军邬见章意欲将女儿许给环哥儿,可有此事?”
    冯紫英的话让李纨一愣,难道冯紫英就是专门来问这事儿,并没有其他意图?
    就这?
    “是有此事,是上个月的事儿了,邬家托人上门来,可老爷不在,老祖宗和太太就见了客人,说了一阵后,考虑到邬家家主已经卸任了粤海将军,岭南太远,虽说是老一辈的交情,但是现在都不怎么走动了,而且邬家女儿情况也不清楚,听说也不是嫡出女儿,所以老祖宗和太太就婉拒了。”
    李纨一听是这个,心里放下大半,连忙解释道。
    “这么简单?”冯紫英淡淡地道:“邬家在岭南可是大户望族,邬见章在本地也是极有声望,加上和贾家的多年交情,这等婚姻之事难道就这么轻率拒绝了?我好歹也还是环哥儿的半师半长,府里连宝玉婚事都要征求我的意见,怎么环哥儿的婚事却连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提起,就无声无息地拒绝了?”(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九十八节 夺心

    李纨心里打了个突。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铿哥儿可不是哪家纨绔公子哥儿,他可是翰林出身的顺天府丞,实打实四品大员,这陡然脸色一正,那气象顿时震得李纨心里就是一个激灵。
    老祖宗和婆婆貌似不经意地婉拒了邬家的提亲,看起来是嫌弃邬家主人邬见章已经不是粤海将军了,又或者觉得邬家和贾家这么多年关系有些淡了,但李纨还是能隐约猜测出一二来。
    邬见章虽然不是粤海将军了,但邬家在广东根基深厚,邬见章这种武将,随时可能再次起复,就像冯紫英老爹一样,还不是大同总兵免职,一年时间就又出任榆林总兵,再干两年就升任蓟辽总督,武将起复甚至比文臣更容易,只要时机合适,朝廷随时可能重新启用,这一点贾家不可能不知道。
    如冯紫英所言,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拒绝了,而宝玉呢?论亲近似乎还不及贾环和冯紫英的关系,却屡次三番询问征求冯紫英意见,这里边儿那点儿猫腻连自己都瞒不过,如何瞒得过冯紫英?
    还不是担心贾环姻亲如果是如邬家这种大户望族,一旦成亲之后,贾环若是读书再有成,那就真的彻底把宝玉给压过去了,这荣国府日后真的谁来当家都不好说了,虽然理论上贾环这种庶出子不会接掌家族宗门,但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万一贾环日后科举高中,仕途发达了,贾家难道还能将贾环拒之门外?便是老祖宗和婆婆也做不到,两位老爷就不会答应。
    只是这等情况下,李纨也不好回答。
    当时她也听到了老祖宗和婆婆提起,但是都没怎么说原因便婉拒了,唯有李纨内心清楚这里边的情况,但都无法宣之于众,也不可能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理由。
    李纨见冯紫英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心里更发慌:“妾身也不是很清楚,这是老祖宗和太太定下来的,兴许是觉得邬家不太合适吧。”
    “是么?”冯紫英嘴角浮起一抹奇异的笑容,“大嫂子,你也这么想?真的是不合适,还是太合适了?日后若是兰哥儿也遇上这种事情,你会怎么做?”
    李纨心中猛然一抖,果然来了,这是要用兰哥儿来威胁自己么?
    “铿哥儿,环哥儿的婚事是太太来决定,轮不到妾身插言,至于兰哥儿,那是另一回事。”李纨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话语里的“陷阱”,“您这是打算要找太太她们问个究竟么?恐怕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政世叔走之前还说了,让我帮忙照拂贾家的大小事情呢,我过问一下,没问题吧?”冯紫英冷冷地道:“大嫂子觉得有问题?”
    语气里似乎有了隐隐的威胁,李纨骇得连忙摇头:“妾身怎么会觉得有问题,只是太太毕竟是环哥儿嫡母,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太做出任何决定都是理所当然的。”
    冯紫英当然知道对方所言在理,王氏是贾环嫡母,别说自己,就连赵姨娘也没资格过问贾环婚事,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自己作为贾环半师半长,整个贾府事务都要仰仗自己,自己又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过问?
    李纨被冯紫英目光逼得躲闪,忍不住求饶:“铿哥儿,这事儿都过去了,您若是要追究,那也只能去找老祖宗和太太,切身当时虽然在场,但是也轮不到妾身插言,……”
    “哦,你也觉得此事不妥?”冯紫英笑了起来。
    李纨连连摇头:“这等事情轮不到妾身表态。”
    见李纨哀怜求饶的模样,一身素白的裙服勾勒出妖娆身段,如此近距离,气息可闻,冯紫英心中也有些心猿意马,嘴角笑容更甚,看在李纨眼中,惊惧之心更甚,忍不住道:“铿哥儿,宝钗她们可能很快就要过来去看一看以前住过的蘅芜苑,……”
    冯紫英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这小妇人是被自己吓坏了,可能也许被自己的一些名声所误,忍不住笑起来就有些想将错就错,“大嫂子好像有些误会了我啊,怎么,这是把我当成了色中饿鬼还是登徒子?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大嫂子觉得我会做些什么?”
    话挑明,李纨心中也是一颤,这是真的要对自己下手了?先前那些话不过是些由头借口?果真还是看错了对方,这心情反转,让李纨全身发软,忍不住靠在身后的一处假石山上,双拳紧握衣襟,“铿哥儿,妾身也算是你嫂子,你切莫要……”
    原本并没有多少企图的冯紫英也被李纨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勾得有些心火上涌,上前一步,将对方抵在山石上,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我一定要呢?”
    李纨脸色苍白,心中狂跳,尤其是这个男人前行一步,身上浓烈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只把她熏得心神恍惚,尤其是剑眉朗目下那张神采飞扬的脸,更是迫得她几乎要仰躺在山石上。
    “铿哥儿,兰哥儿蒙你教导,日后还要靠你多帮扶,妾身很是感激,但是妾身已是人妇,不能有辱门风,还请铿哥儿你放过妾身,……”
    冯紫英看着对方几欲闭上眼睛任人宰割的模样,心痒难熬,但是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做什么,不过是兴之所至想要逗弄一下这个俏寡妇,他也还不至于在这种情形下有什么不轨之举,那也太败人品了。
    轻轻抬起俏寡妇的下颌,冯紫英放开,又在对方俏颊上捏了一把,这才后退,把手指放在鼻尖嗅了一下:“嗯,没想到大嫂子却也喜欢这种香脂,泉广合的桂花浸润了龙涎香吧?回味悠长,余香袅袅啊。”
    李纨大羞之余也是惊骇无比,这等香脂本来就是女人家的**,没想到这厮居然一闻就闻出来了。
    那也罢了,女人都要用香脂,只是这泉广合的香脂却还用了龙涎香,价格奇贵,主要原因就是龙涎香和花粉花精油浸润在一起,才能持久。
    而龙涎香又有催情作用,所以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能用的,只能是妇人才能用,但像她这种寡妇若是被人知晓用了带龙涎香的香脂,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当然泉广合的香脂最上品的,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经过稀释后龙涎香,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花精油的持久效用,但价格上却是比寻常香脂贵上十倍。
    李纨平素也没有多少花销,除了一门心思放在贾兰身上外,就连衣衫都做得不多,香脂香粉这些也所用不多,今日所用这个也是去年与王熙凤一道在泉广合时所购,平素用得很少,谁曾想今日却鬼使神差用了,还被这家伙给闻出来了。
    见李纨脸色忽红忽白,内心惶恐无比,冯紫英却不知道这里边的故事,还觉得这女人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真是不可貌相。
    平素家里沈宜修、尤二姐都要用泉广合的香脂香粉,所以他也知晓一些,便是宝钗和宝琴也要用,不过是用的另外一家天外楼的。
    冯紫英松开手,笑着摇头:“大嫂子,环哥儿的婚事,我是要找机会和老太君和太太说一说的,也请大嫂子帮着敲一敲边鼓,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嫂子也请放心,兰哥儿的事情我是放在心上的,保管不会让嫂子失望。”
    李纨神情恍惚,此事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他,冯紫英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直到冯紫英离开几步,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心里既惊又忧还怕。
    她有些不明白冯紫英意欲何为了,若说此人是柳下惠般的正人君子,她是不信的,单单是他之前的举动非君子所为,但要说他是色中饿鬼,但也就是一个**举动,并无其他实质性的行径,先前自己实际上已经放弃了抵抗,准备任他为所欲为了,人家却收手了。
    至于说提及兰哥儿,倒是让李纨稍稍心安,起码这厮还不至于用这个来要挟自己,否则李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能主动就范了。
    素云碧月见到冯紫英施施然下来,却没见着自家奶奶,都是脸色苍白,不敢正视冯紫英,冯紫英也不理睬二女,扬长而去,却见一会子之后大奶奶一瘸一拐从山径上下来,都忙不迭地迎上前去扶着:“奶奶,您怎么了?”
    那碧月性子要燥一些,早已经咬牙切齿地咒骂起来了:“这冯大爷如何敢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恶行,奶奶您身子可受得了,需不需要去请郎中……”
    素云早已经红着脸啐了一口:“小蹄子,奶奶都被折腾成这样了,如何能去请郎中?”
    李纨也是被二女的虎狼之词给弄得脸色大红,又气又怒又好笑:“你两个小蹄子,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我是脚麻了,不小心下来时扭了一下,哪里有你们说的那等龌龊事,铿哥儿是和我说环哥儿与兰哥儿的事情,你两个小蹄子再要乱讲,仔细我揭了你们皮!”
    素云碧月都不敢置信,讶然看着奶奶,但见奶奶衣衫规整,鬓发端正,好像还真的没有其他异常,唯有这脚步有些虚浮,还一瘸一拐,有点儿像是传闻中的那等情形,也难怪她二人误会。
    再一想这一会子工夫时间的确没多长,好像也的确不像,二女是贾珠去世之后才跟着李纨的,所以未经人道,对那男女之事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是听府里那些婆子妇人只言半语了解,这会子才算是放下心来。
    “奶奶,冯大爷真的没怎么……”还是碧月胆大,张口问道。
    “没怎么。”李纨素来是好性子,所以也把二女养成了说话无忌,“他能做什么?我好歹还是他嫂子,……”
    只是说这句话时想到冯紫英将自己逼到山石上仰躺,他身体几乎要挤进自己身体里,最后那一挑颌捏颊,更是让自己几欲晕厥,这难道是当小叔子能做的不成?(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九十九节 嬗变

    茗烟偷藏在山石间看见李纨妖娆的身段晃悠着下了山径,这才抹了一把冷汗,悄悄地走出来。
    冯紫英往这边走的时候,他就远远吊着,不知道这位爷怎么会突然想起往这边儿走了,难道也要去看一看原来宝姑娘和琴姑娘的居所?
    心中虽然纳闷儿,但是他还是小心的跟在其后。
    冯紫英一直走到石山上,这居高临下,一览无余,所以茗烟无奈只能钻进山石间,从岩缝石罅中钻上去,而且还不能靠太近。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还真的看到了西洋景儿,跟着来的居然是珠大奶奶?!
    这简直颠覆了茗烟的三观。
    怎么会是珠大奶奶?
    如果是司棋或者紫鹃这些姑娘们的丫头,他也不会奇怪,甚至是二姑娘或者林姑娘要来和冯大爷幽会,那也说得过去,顶多就说是作风不谨罢了,可珠大奶奶怎么会来这里?
    碰巧了,显然不可能。
    虽然还带着素云碧月,但是茗烟也知道这两位是珠大奶奶的贴心人,珠大奶奶什么都不避讳这二女的。
    茗烟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看着珠大奶奶上了山,他蹑手蹑脚的从侧翼的山石里攀爬过去,终于看到了山上那一幕,果然是冯大爷在等着珠大奶奶。
    茗烟脑袋都要炸了,这二人怎么会选在这里见面幽会?
    这天气也有些凉意了,也不怕受凉生病,冯大爷也太喜欢特立独行了吧,连干这种事儿都喜欢野战?
    这未免太惊世骇俗了吧?
    素云碧月二女被赶走了,只剩下珠大奶奶和冯大爷,茗烟蜷缩着身子,死死盯着那边儿。
    二人似乎在说着话,因为距离有那么远,茗烟听不清楚,但是看那模样不像是来偷情幽会一般,珠大奶奶脸色似乎还有苍白,像是被吓住了一般,也不知道冯大爷究竟说了什么。
    再往后他就看见冯大爷怎么就放纵起来,一下子就把珠大奶奶按在了山石上,他心陡然狂跳,这一幕,难道冯大爷真的打算和珠大奶奶在这里演一出春宫戏?
    自己若是被发现,会不会被冯大爷灭口?
    茗烟心腔子都捏紧了,背上冷汗涔涔,嘴里发苦,他意识到这好奇心真是害了自己啊。
    宝二爷不是说了,只要看着冯大爷去哪儿见了什么人就行了,没要求非得要盯着,自己何必这样冒险来做这种事情,到时候一旦被发现,只怕谁都保不住自己,冯大爷要解决自己只怕就像是捏死一只蝼蚁。
    茗烟已经暗自赌咒发誓,只要今日能脱身得了,日后再有这种事情,他断断不会再掺和。
    心里如此想,茗烟眼珠子却依然瞪大,看着这一幕,只见那冯大爷把珠大奶奶逼到山石上躺下,但是却没有宽衣解带,而是捏了一把珠大奶奶的脸颊,这是作甚?难道是前戏?
    可怎么冯大爷却放开了珠大奶奶,然后说了两句什么话,就自顾自走了,就这?!
    这特么是怎么一回事儿?!
    茗烟完全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能眼睁睁看着冯大爷离开,然后似乎才从迷梦中惊醒过来一般的珠大奶奶也踉踉跄跄地下山去了。
    待到珠大奶奶离开,茗烟才迷惑地走到那山石边儿上看了一阵,没见着有什么异常,实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能挠着脑袋下山去了,他还得要琢磨一下,该如何向宝二爷报告。
    这冯大爷和珠大奶奶在山上幽会,但是却什么都没做,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
    冯紫英从山径上下来沿着石径从荼蘼架外沿着溪畔一直往园子门口走,这条路就在李纨住的稻香村背后,一直走到围墙拐角处,这才折向东边儿。
    过稻香村大门,绕过蓼风轩,东边是惜春的暖香坞,东南边可以走曲折竹桥进到史湘云住的藕香榭,西南边就到岫烟住的芦雪广,而一直往正南方向就可以到探春的秋爽斋了。
    不得不承认荣国府在大观园的修建上是花了心思的,不但充分结合了山势水形,而且在设计上也是分配十分巧妙。
    这样一座座院子和亭台楼阁沿着沁芳溪而建,让省亲别墅这一大圈建筑群落居于正中位置,西侧、南边儿这些院落基本上都是姑娘们的住处,而东侧和北面则主要是附属建筑,比如栊翠庵、达摩庵和玉皇观,比如凸碧山庄和凹晶溪馆。
    除了建筑规划设计十分精妙外,在山石、溪水、草木和一些小物件的布设上亦是匠心独运,很完美地把整个大观园建筑物和草木山石溪水融合在一起,无论是哪个季节都能领略到这大观园的独特之美。
    在蓼风轩门口遇到了簇拥着宝钗的这一群姑娘们,冯紫英甚至还看到了鸳鸯也在里边,这让他十分诧异。
    一问才知道薛姨妈也回荣国府了,看样子元春也是要见这位姨妈的,鸳鸯就过来专门说一声。
    元春已经见过了宝钗宝琴姐妹,这个时候正在和王夫人与薛姨妈叙话,所以姑娘们就先出来了。
    得知姑娘们都要去红香圃和蘅芜苑那边转一圈,然后再去凸碧山庄和凹晶溪馆去看一看。
    今晚荣国府是要在凸碧山庄和凹晶溪馆赏月,贾母她们是要在凸碧山庄的,小一辈的则更愿意在凹晶溪馆,所以索性就两边都要开赏月宴,这也是这半年来荣国府头一回如此大方,摆出如此阵势,好生热闹一回。
    冯紫英和一干姐姐妹妹地打了招呼,并没有跟着她们去,姑娘们的事儿,他懒得掺和。
    倒是鸳鸯却远远地留了下来,冯紫英也就笑着等着鸳鸯过来。
    “爷笑什么?”看着冯紫英的笑容,鸳鸯就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咬着嘴唇道。
    “笑也不行么?看着鸳鸯,爷心里就喜欢,就高兴,难道不行么?”冯紫英逗弄着鸳鸯,先前戏弄了一番那俏寡妇,这会子却又有慧丫头送上门来,难怪荣国府号称千红万艳,真是此间乐,不思蜀啊。
    “娘娘让奴婢来和大爷说,中午晚上都要留饭,娘娘可能还要和爷有交待。”鸳鸯白了冯紫英一眼,懒得和对方多拌嘴,越是给这位爷脸,他就越是来劲儿。
    鸳鸯并不多问贵妃娘娘和冯紫英究竟有什么话,但她知道现在冯大爷和贾家之间的关系越发密切了,连二姑娘都要给冯大爷做妾了,这层关系一旦确立,贾冯两家几乎就是姻亲关系了,在这个时代,姻亲关系就是最稳定最密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
    “哦?还要谈?”冯紫英有些无奈,看样子这贾元春还是有点儿心有不甘啊,总想从自己这里套点儿什么出来,问题是自己就算是知晓点儿什么,贾家也没有资格去掺和啊。
    鸳鸯诧异地瞅了冯紫英一眼,“爷好像对娘娘很不待见?”
    “哟,鸳鸯你也听出来了?”冯紫英笑了笑,“是不是觉得爷很放肆?”
    鸳鸯没说话,但是咬着嘴唇的表情证明了她内心的想法。
    “可爷这么放肆,大姑娘却还要依然不可罢休,鸳鸯,你说这算什么呢?”冯紫英悠悠地道:“这只能说明爷占理儿啊。”
    鸳鸯心中一震,冯紫英继续道:“大姑娘心是好的,但是却忽略了当下贾家不是几十年前一门双国公时的贾家了,时移势易,就不能再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去做事儿了,爷这个人爱说实话,就不讨人喜欢,但是大姑娘是聪明人,虽然一时间恼怒,但沉下心来,还是能想明白的。”
    鸳鸯似懂非懂,但约摸能猜到多半是和宝玉婚事以及宫里朝中那些事儿有瓜葛,“爷,您现在也算是贾家女婿了,不算宝姑娘和林姑娘,二姑娘马上就要跟你了,这层关系就斩不断了,能帮贾家一把就帮一把,贾家上下都会感念爷的恩德。”
    “嗯,爷难道没帮么?”冯紫英歪头,“那鸳鸯你呢?”
    “爷,怎么又来了?”鸳鸯跺脚,“说好不说这事儿,……”
    “行了,爷不说了,爷知道了。”冯紫英悠悠地道:“但愿大姑娘别又生出什么其他心思来,爷可真的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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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宝玉勃然大怒,一脚将茗烟踹倒在地,“你这狗才,胆敢污蔑大嫂子?”
    “二爷,小的如何敢?”茗烟一骨碌翻身跪在地上,“这是小的亲眼所见,只是不像二爷想的那样,大奶奶和冯大爷见面只是说话,却没有其他,……”
    本来还想说一说后边儿的情形,见宝二爷这般暴怒的情形,茗烟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反正这大奶奶就和冯大爷见面是有这回事儿,自己也算是尽到心了,至于其他情节,反正自己没看见。
    “哦?”宝玉稍稍冷静了一些,自己也是一听此言就忍不住怒火中烧,冯大哥居然打起大嫂子的主意来了,自己还在担心大姐姐和冯大哥有什么纠缠不清的事儿,没想到一转身冯大哥却又去撩拨大嫂子了,这如何能行?但听得茗烟这么一说,他心里有稍微安稳了一些。
    “那冯大哥和大嫂子说些什么?”宝玉皱着眉头道。
    “小的隔着那么远,听不真切,但是听到冯大爷提到了环哥儿,……”茗烟小声道。
    “环哥儿?不是兰哥儿?”宝玉不解。
    “是环哥儿,小的没听错。”茗烟摇头。
    宝玉苦苦思索。
    以前他是懒得管这些事儿的,但现在却不能不管了,尤其是这段时间他越发感觉到冯大哥在贾家这里边的影响力。
    原来大家宠着惯着自己,以自己为中心,但是现在无论是姐姐妹妹,还是老祖宗和太太,都是三句话不离冯大哥,甚至连大姐姐都对冯大哥的态度也打不一般,这让宝玉感觉到了一种自己逐渐在被边缘化,被大家忽略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他才一门心思想要通过自己的婚姻来改变今后的一切,和牛家结亲,进而通过长公主的人脉关系,引见到皇上和诸位皇子跟前,宝玉相信以自己的文才和人才风流,他还是有信心能在诸位皇子面前得到认可的。
    可冯紫英似乎正在削弱自己的这种想法的可能性,大姐姐那边他在阻挠,现在又和大嫂子搭上了线,若不是有私情,那又是什么?
    却谈及环老三,难道大嫂子要让兰哥儿进青檀书院,请环老三照拂?
    这也未免太牵强了,有冯大哥的身份在,兰哥儿真要进青檀书院,肯定不会吃亏才对。
    但不管什么,宝玉也已经下定了决心,谁也不能阻挡自己,冯大哥这边,自己该如何去解决?
    宝玉知道自己原来不太受冯大哥喜欢,环老三能读书,更得冯大哥欣赏,但是后来冯大哥还是帮了自己不少,比如写传奇话本,但现在自己已经幡然醒悟了,自己更需要冯大哥的帮助,如何把这层关系弥补起来,让冯大哥真心帮自己,就像帮环老三一样。
    冯大哥和大嫂子之间究竟有什么呢?宝玉心思浮动,沉下心来想一想,似乎这也没什么坏处,甚至可能还拉近贾冯两家的关系,对兰哥儿乃至自己都只有好处,一时间宝玉都为自己这种“丑陋”的想法感到羞愧。
    自己怎么一回事,堕落到了这种地步,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宝玉连连甩头,要把这种肮脏的想法抛在脑后。
    只是某些念想一旦萌芽,便在不受控制,始终在脑海中深处不断冒出来,让你挥之不去。
    自己怎么想着了魔一般,以前对这些经济仕途不屑一顾,现在怎么却老是想着如何在皇上面前搏个好印象,在皇子面前如何做到如沐春风大受欢迎,甚至有意无意都要想着如何讨好冯大哥来了,这种变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又怎么会有这样巨大的变化?
    一时间,宝玉心中也是波澜翻腾,时而羞惭,时而又觉得理所当然,时而沮丧,时而又觉得充满希望。(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三百节 衣锦

    对于贾宝玉来说,这种嬗变甚至是蜕变,可谓有一种蒸煮煎熬般的感觉,完全颠覆了他以前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可残酷的现实和周边人潜移默化的态度变化让他却又不得不接受这种渐变式的洗礼和刺激。
    他甚至想过,如果自己也像冯大哥那样,甚至比冯大哥以更优异的表现科考中式,甚至名列三鼎甲,一样出入翰林院,名满京都,宝姐姐和林妹妹会不会在婚姻问题上对自己任取任予?家中长辈亲友会不会对自己仰视尊重,就像现在冯大哥在府里边的地位一样?
    他觉得多半会是这样,人的受尊重程度都是和地位息息相关的,连环老三就因为考中了一个秀才,现在府里不但立即对他态度刮目相看,而且还把自己原来居住的绛芸轩也给了他,俨然一副二主子的身份了。
    而贾兰这个原来的小透明,这一年来老祖宗和母亲也都问过几次了,要知道以往顶多是逢年过节老祖宗和母亲才会多问几句,但现在老祖宗和母亲偶尔也会把贾兰叫去问几句,甚至给点儿赏赐了。
    这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危机感迫使他痛定思痛,开始反思,甚至改变自己。
    虽然这种改变从他内心深处是痛苦的,他更愿意过原来那种优哉游哉养尊处优的生活,而非现在这种什么都要斟酌考虑,什么都要去努力争取的日子,只是他却知道自己似乎没得选择了。
    即便是这样,面对着冯大哥与府里关系越来越紧密,这种压力也是越来越大,甚至让他有一种窒息感,冯大哥的影子甚至无处不在,甚至深深渗透到了家里的每一处。
    他很清楚自己和冯大哥是没法比的,光是读书一道就让自己只能自叹弗如,科举不成,使得自己便失去了这样一个阶梯,甚至不得不依靠冯大哥他们来帮助自己,而荣国府也一样。
    所以他对冯紫英的感觉是复杂的,既深知冯紫英才是提携自己未来攀升的贵人,同时有充满了羡慕嫉妒,这种交织纠葛的心态让他格外受煎熬。
    大姐姐和大嫂子现在似乎都和冯大哥有着某种特殊而又复杂的关系了,这更让宝玉纠结,既存着某种窥伺阴私甚至日后还可以借以利用的刺激心态,但又为自己现在居然有了这样的变化而感到羞愧痛苦,也许这就是那一日冯大哥酒醉后所说的一句话,生活就像强奸,反抗不了就要学会享受?
    那一句话让贾宝玉为此反复咀嚼了几日,始终难以释怀,但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正在慢慢的接受这个观点,不但要享受,而且还得要利用才能做到最好的享受。
    就在贾宝玉独坐书房里感悟人生时,冯紫英也在感悟人生。
    一行人都沿着暖香坞背后小径穿过榆荫堂,从芍药圃红香圃外的游廊直到蔷薇院,再从芭蕉坞抵达蓼汀花溆,翻过那跨越沁芳溪的石洞,爬上石山,在通过石山去蘅芜苑了。
    冯紫英没跟着这一行人去,此时的他却抱着全身颤栗的鸳鸯,吃着胭脂。
    蓼风轩被青山斜阻所遮蔽,巧妙地避开了大路上来往的人,而要一赏蓼风轩的风光就不得不绕过青山斜阻这一片用泥土堆砌起来的小山,上边种满了花树草木,即便是深秋,依然是郁郁葱葱,丁香、海棠、黄杨,铺地柏,沿着小山分布而下,形成一道漂亮的绿障。
    冯紫英知道对付鸳鸯这种面皮薄却又讲原则的女孩子只能用蛮不讲理的手段了,所以当鸳鸯要走的时候,被他牢牢牵住手腕,慌得鸳鸯脸如火烧一般惊惶失措,只能任由冯紫英牵着手拉进蓼风轩里。
    进了蓼风轩就由不得鸳鸯了。
    相思之苦对鸳鸯来说何尝不是煎熬,看着连闺蜜司棋都有了着落,鸳鸯对自己的未来何尝没有一点儿美好憧憬?
    鸳鸯长着一张典型的鸭蛋脸,白皙的脸颊上几颗小雀斑不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更让这张脸多了几分活泼娇俏感,此时却红如晚霞,俏眸紧闭,任由冯紫英捧起享受着那朱唇上的胭脂。
    印上鸳鸯樱唇的那一刻,冯紫英猛然想起自己似乎正在步入《红楼梦》书中的主角时代,偷吃胭脂不就是主角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么?
    待到鸳鸯终于挣脱冯紫英魔掌,整理着衣衫用恼怒的目光睃了冯紫英一眼逃离蓼风轩时,冯紫英这才不慌不忙收拾了一番,大摇大摆地离开。
    对于宝钗宝琴来说,这一趟无疑是幸福而愉悦的衣锦还乡。
    云川伯府的女主人,冯家二房奶奶,可能唯一遗憾的就是还没有能生下一男半女,但是来日方长,宝钗和宝琴都有信心能早日产下子嗣。
    当然担心也还是有的,黛玉虎视眈眈,甚至可能还会带着那妙玉一道明年就要嫁过来。
    妙玉看上去可要比黛玉健康许多,宝钗和宝琴有了几分紧迫感,那就是要在黛玉这一房之前生下男嗣。
    虽然黛玉身体看起来娇弱,但是生儿子这种事情似乎并不完全由体格来决定,许多身体健壮的妇人一样没有生育,这也很正常。
    走近蘅芜苑院墙边,映入眼帘的就是水墨砖墙和青瓦花堵,一抹山势从院墙边上斜挑而出,顿时多了几分苍劲灵动。
    进入院门,扑面而来的玲珑山石上藤萝青苔掩映。
    冯紫英见过这一山石藤蔓,就问过宝钗这是不是代表宝钗的藏拙守愚性子,虽然宝钗笑而不答,但是眼中的惊喜却早已经暴露了她的心思,在新婚之夜里,宝钗和冯紫英恩爱**时便在冯紫英耳际呢喃过,说知我者郎君便是从那一日开始。
    蘅芜苑院子里没有种花,全数是各类异草,牵藤引蔓,垂檐绕柱,香气馥郁,萦绕于堂。
    这也是宝钗最喜欢的,现在走进来一看,一切如故,看样子虽然自己搬走了,但是荣国府里仍然保持了原有风格,这让宝钗也很感动,起码人家这份心意得领,想到这里宝钗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探春。
    探丫头管家之后听说也是节省得厉害,但是没想到却还记挂着自己的这份心思,委实难得。
    从抄手游廊进了内堂,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宛如昨日。
    见着宝钗目光迷离,伫立不动,黛玉掩嘴轻笑,“宝姐姐可是还在回忆一切宛如从前,不如宝姐姐今日就在这里再住一晚,我们姐妹几个也好联窗夜话,好生过一过这个赏月佳节?”
    黛玉的提议立即引来了探春和湘云的附和,湘云拍手笑道:“林姐姐这个主意好,宝姐姐许久不见,现在又嫁了人,万一再等一等就有了孩子,只怕要回咱们这边儿就更难了,难得今番娘娘也在府里,宝姐姐回来一趟,老祖宗也吩咐要在凸碧山庄和凹晶溪馆设赏月宴,宝姐姐和琴丫头我们也好一道热闹热闹,晚间咱们同窗夜话如何?”
    “是啊,宝姐姐现在是贵足难踏,经月难得一见,倒是冯大哥经常来这边,还能见着,才能从冯大哥嘴里听得宝姐姐和琴丫头的情形,这可不像以前的宝姐姐了。”探春也附和道。
    “哪有那么夸张?我怎么就贵足难踏了,通共离开也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被你们这一说,倒像是我走了好几年一般。”宝钗温婉微笑,心中也不由得意动。
    在冯府那边,沈宜修虽然也是才女,但是宝钗却和她没什么私谊,只能保持这种平淡如水的状态,要说多么亲近,却说不上,再加上宝琴的性子,更是很难和长房那边保持多么亲近和睦的氛围。
    所以宝钗其实是很怀念在大观园里这一年多的时间,每日里探春也好,湘云也好,黛玉也好,岫烟也好,迎春惜春也好,还有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总能找到一些乐趣,或投壶下棋,打牌踢毽,或漫步园中,吟诗作画,或斟茶品茗,小酌漫谈,一天日子就那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委实让人怀念。
    只可惜这种日子太短,出嫁婚姻固然是美满的,但是却也不能替代闺蜜间的情谊,即便是迎春和黛玉日后嫁过来,但是像探春、湘云、惜春和岫烟她们却仍然要天各一方了,就算是在这京师城里,要见面聚谈也不容易,一个月也未必能见到一次。
    “好了,宝姐姐,你今天就会琴丫头一道留下来吧,冯大哥那里我去和他说,难道这一夜他都离不开你,你们家那边不是还有沈家姐姐么?”史湘云性子最豪爽,攀着宝钗的胳膊扭动身子哀求道:“好不容易能得一个快活一些的日子,姐妹们能在一起聚一聚,再等一个月,二姐姐也要出门了,日后要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宝姐姐和琴丫头你们倒是可以和二姐姐朝夕相处,就丢下我和探丫头还有岫烟、四妹妹她们孤孤单单在这边,你就不可怜可怜我们?”(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三百零一节 小插曲

    被湘云可怜巴巴的逗乐话语给逗笑了,宝钗忍不住揽住湘云的胳膊,笑着道:“哟,看不出云丫头现在这么可怜了,想当初那个豪爽轻狂的野丫头去哪儿了?轮得到我来可怜么?”
    “姐姐,云姐姐说得没错,咱们许久没回来,姐妹们都盼着在一起好好说话,嗯,甚至喝杯酒,联床夜话呢。”宝琴也一样笑着附和道。
    宝钗其实心里也早就意动,只是她也清楚为人妇和以前当姑娘不一样了,妇人夜不归家,哪怕是回娘家,也都要得到丈夫同意,虽说这荣国府对自己来说相当于是娘家,但是若没有相公的首肯,宝钗宁肯夜间辛苦一些回去,免得夫妻间生了嫌隙。
    倒是探春能明白宝钗的苦衷,笑着道:“宝姐姐莫不是担心冯大哥不同意,若然不行,就干脆让冯大哥也留在咱们府里住一宿便是,他往日里喝高了也不是没在咱们府里客房那边住过,只不过今日却是不能和宝姐姐同床共枕了倒是真的。”
    这一番话倒是把宝钗说得雪腮泛红,忍不住要去撕探春的嘴巴,“死丫头,居然敢调戏起我来了,我倒是看看日后你嫁了人,会怎么样,还能不能现在这般牙尖舌利。”
    一干女孩子们又都是一阵哄笑,这等不轻不重的玩笑,对于已婚女子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对于未婚女孩子们来说稍稍有些出格,但是却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反倒更能增添几分调笑的情趣。
    在蘅芜苑里玩耍了一阵,众女便出门沿着东侧石梯上了一处高坎,这里便是嘉荫堂背后了,远望上面就是大主山以及高居于打住山上的凸碧山庄,众女便嬉笑打闹着沿着山径上山。
    山道盘曲,但是诸女心情都极好,加上阳光明媚,一直走到凸碧山庄外边儿的大台上,极目远望,整个大观园乃至于荣宁二府尽皆收入眼底,令人心旷神怡。
    冯紫英遇见诸女时,诸女已经从凸碧山庄下来,又绕到凹晶溪馆那边转了一圈儿出来了,在玉石牌坊门前汇合,便已经到了午间饭点儿了。
    冯紫英依然是和宝玉、贾环、贾兰、贾琮诸人在一道用饭,而诸女却是得了元春赐宴,倒也热闹。
    午间轻松,冯紫英也喝了几杯,早早便去客房休息。
    还没上床,宝祥便来通报莺儿来了。
    宝钗遣莺儿来告知了二女有意留宿大观园里的意思,蘅芜苑肯定没法住,宝钗住探春的秋爽,宝琴住湘云的藕香榭里,冯紫英自然不会反对。
    难得回来一趟,让二女也高高兴兴地过一个中秋节,再加上薛姨妈也回了荣国府,所以也权当宝钗宝琴二女回娘家了。
    小睡半个时辰,神清气爽,这午间却没有谁来叨扰,倒也难得自在。
    还以为司棋会来,但估计是考虑到宝钗宝琴在这边,这丫头也没敢来。
    “贾瑞?!”冯紫英端起茶刚放到嘴边,听得宝祥来报,有些讶异地放下,“他有事儿来禀报?”
    “嗯,就在外边儿呢,看样子神色鬼祟的,不知道有什么事儿,也不肯说。”宝祥点点头。
    宝祥不知道贾瑞另一重身份,但冯紫英却是隐约知晓的,贾瑞也清楚冯紫英猜到他的身份,但是他也不在意。
    像冯紫英这等四品文官,对龙禁尉来说,已经是一种忌讳了。
    若说是老爹冯唐这种武将可能还要对龙禁尉有几分忌惮,但是像冯紫英这种科举出身的文官们真的就不太在意了。
    只要不涉及谋逆,四品以上文官,龙禁尉几乎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即便是刺探到一些阴私,那都只能转给都察院那边,由都察院的御史们来处理,这也是大周朝优待文官和以文驭武的最典型一个表现。
    “嗯,还有一些时间,就让他进来吧。”冯紫英点点头。
    对贾瑞,冯紫英没有太多偏见,纵然这厮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要咬王熙凤一口,但是在知晓了王熙凤是自己禁脔之后,这厮很明智地就打消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甚至还主动迎合自己,这是一个很识时务的角色,冯紫英不但不讨厌他,甚至还有些欣赏。
    所以在后来才会让王熙凤把他给招入赎回京营将士的生意里,让这厮也分一勺羹,而且这厮还干得很不错,不比贾赦、贾蓉逊色,要知道这厮的人脉资源可比贾赦、贾蓉差远了。
    贾瑞进来,见到冯紫英也是面带喜色,一揖之后道:“贾瑞见过冯大爷。”
    “瑞哥儿,坐吧。”虽然贾瑞比冯紫英还大几岁,论辈分他是和贾琏、贾珍、贾宝玉同辈,但是冯紫英喊他一身瑞哥儿,他却是很坦然的受了,完全没有半点觉得不合适。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贾瑞却是斜睖了站在一边的宝祥一眼。
    冯紫英笑了起来,这厮,居然还要这番做派,一副有机密报告的模样,挥了挥手,示意宝祥出去,宝祥也很是不忿,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出去了。
    “好了,只剩下你我二人了,瑞哥儿,你这是有公事?”冯紫英看着贾瑞,“我知道你的身份,若真是有公务,你不该找我才对,你应该有你的报告渠道,顺天府不管你的这些事儿,当然,如果是你在赌坊里那些勾当出了什么差错,被大兴或者宛平县衙又或者顺天府衙五城兵马司拿住了,那又另当别论,不过我想你不至于为这些事儿这个时候来找我吧?”
    贾瑞脸一红。
    他也知道这位爷是真正的顺天府地头蛇中的幕后人物,不说倪二那家伙就是这位爷的第一号狗腿子,单说顺天府衙里,三班衙役和刑房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轮换调整,他原来认识的不少人都被清退了,也有一些得到了提拔,简而言之,听这位爷的,能做事儿的,就得到提拔重用,那些混日子的,还不怎么听招呼的,那就卷起铺盖滚蛋,甚至直接丢进司狱厅大牢里的也不少。
    自己那点儿营生在这位爷眼里自然是不值一提的,挣几个银子也不容易,也还入不了这位爷的眼,他当然不会为这种事情来叨扰对方。
    “大爷说哪里话,小的那点儿把戏如何入得了爷的法眼?”贾瑞陪着笑。
    “也不一定呢,你这厮是贾家人,可刑忠也算是贾家亲戚,你如何就让他钻进去,我听倪二说,在外边儿欠了许多银子,也包括你的吧?”冯紫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听闻刑忠现在东躲西藏,被撵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无处藏身,园子里姑娘告诉我说他女儿都哭了好几场了,……”
    贾瑞心里一激灵,这个黑锅可不能自己背了,果不其然这位爷还是盯上了邢姑娘,要不估计这位爷根本就不会去管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大爷,您这可真的是愿望小的了。”贾瑞脸青面白地解释:“那刑忠是何等样人,您恐怕也是有所耳闻的,从苏州来京师之后便是醉生梦死,不是酗酒就是进赌坊,没错,小的是在赌坊里做些营生,可哪家赌坊没做这些营生的,小的不做,人家也要做啊,那刑忠来往于赌坊里,狂嫖滥赌,仗着有荣国府大太太的威势,大家也都奉承着,只是这赌场无父子,人家上了台子就不可能让着你了,三五两下他便输光了,……”
    贾瑞开始解释这刑忠起初如何张狂无忌,后来如何欠债不还,最后又如何变成逃债躲债,也说了自家的难处。
    “刑忠在小的这里欠的不多,原来欠的,我都减免了一些,后来倪二爷又替他还了一些,可经不住这厮旧态复萌啊,不但在倪二爷的赌坊里堵,还到北城和东城那边去堵,那边儿就算是倪二爷也未必能插手,只是他欠了银子被人家撵得脱不了身,又来找我借银子,我本来是不愿意借的,可他在那里哭天喊地求救他一命,否则人家东城那边的就得要剁下他一只手了,迫不得已我才借给了他八百两,至于他在别家还借有多少,我就不太清楚了,估计应该还有两三千两吧。”
    贾瑞并没有怎么夸大其词,确实是刑忠太好赌,而且还没有节制,输红了眼就越想翻本,只是这赌场里边能有你随随便便翻本的机会,偶尔让你翻一两次,那都是勾着你陷得更深罢了,刑忠却没有这个觉悟,自然是越陷越深。
    冯紫英今日见到邢岫烟时便见到对方眼神有些闪烁,大概也是因为其父自己之前已经替他解决了麻烦了,但是却又再继续陷进去,又弄出这么大的窟窿,自己也不是聚宝盆,总不能无限制地去替她父亲解决这些麻烦吧。
    其实冯紫英也就是随口问起,刑忠的事儿他听说了,但之前处理了,之后也没有人再来找自己,他当然不可能主动去过问,也是贾瑞上门来,他才问一问,至于邢岫烟那边,他现在也没打算要怎么着。(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三百零二节 细节

    “行了,刑忠的事儿就说到这里,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看样子你这放贷生意做得挺顺溜啊。”冯紫英淡淡地道:“说吧,今日要见我何事?”
    贾瑞这才脸色一肃,正经起来:“回大人,小的是有消息要向大人禀报。”
    冯紫英有些讶然,挥手制止,这叫自己大人,还要禀报,这是把自己当上司了么?
    “等等,瑞哥儿,你这是作甚?我可不是龙禁尉的千户都督,你可能搞错了对象吧?”
    “回大人,小的知晓,但是却是因为兹事体大,小的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向大人报告一声,而且之前大人已经报告给小的上边儿了。”贾瑞脸上露出一抹有些难堪的表情,“只是上边儿一直没有回应,小的也有些心慌为难。”
    冯紫英来了兴趣。
    龙禁尉的惯例,在这些武勋世家里边都安插有钉子眼线,这是本朝自泰和帝沿袭前明锦衣卫的规矩,刺探掌兵武勋家中情况,防止谋反。
    只不过近百年过去了,原来那些从龙武勋家族基本上都渐渐没落了,像贾家这种一门双国公,当年何等显赫,但现在只怕永隆帝就只能记得个名字,多半还是因为有个贾敬是义忠亲王死党,以及贾元春在宫中的缘故,你贾家子弟手里现在没兵没权,何须在意?
    贾瑞就是龙禁尉安设在贾家的一个眼线暗子,其实像贾赦贾政估计也多半也能父辈那里知晓这等事儿,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是谁。
    再者他们也清楚现在的荣国府也不需要龙禁尉太过关注,无所谓了,或许是某个买进来的下人奴仆,或许是那个旁支子弟,也有可能是哪个不受重视的家生子,都有可能。
    贾瑞这般神秘,难道还能从这贾家里边鼓捣出什么秘密来?
    “噢?”冯紫英点点头,“你说。”
    “大人也知道小的身份,要说小的好歹也是贾家子弟,小的也希望安安稳稳就过日子,不过就是领一份俸禄罢了,不过领了俸禄就得尽心,否则这银子就拿不安稳。”贾瑞叹了一口气,“小的这么些年倒也安稳,不过近半年来却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
    冯紫英摩挲着下颌,猜测着这厮是要说什么,荣国府这边情况他了如指掌,要说自己生疏一些的就只有宁国府那边了,莫非是贾珍贾蓉父子?
    “小的这段时间去的东府时间多了一些,却少有见到蓉哥儿,后来见过珍大哥,发现他们好像都有些行迹诡秘,所以小的就暗中查探了一下,……”
    果然,冯紫英立即明白过来,尤三姐无意间提起的事情,自己还说安排了吴耀青去好生查探一番,这边贾瑞却已经窥测到了迹象了。
    “哦?那你发现了什么?”冯紫英脸色也严肃起来,沉声问道。
    “他们正在处理京郊如北塘、芦台那边的庄子,已经基本上卖得差不多了,而在京城内的一些铺子也基本上都卖掉了,……”
    贾瑞的话语让冯紫英也是一震,联想起贾蓉最早来找自己说的那些含含糊糊的话语,当时自己觉得对方可能是受了贾敬的授意来两头下注,但现在看起来贾珍贾蓉父子又觉得局面不稳,变卖资产了?
    虽说荣宁二府的情况糟糕,但是瘦死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像铺子、庄子这些固定资产,两家在京畿一代还是有不少,卖掉了一些,但是仍然还有相当存货,但现在宁国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那收入肯定不少,那怎么尤氏还在尤二尤三这里来借银子?
    是尤氏真的不知道贾珍贾蓉父子的秘密行径,还是这一家子串通起来欺瞒外人?
    关键是宁国府这卖了这些固定资产是打算做什么?盛世古董,乱世黄金,难道贾珍贾蓉还觉得这乱世要来了,所以把这些固定资产换成黄金藏起来?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冯紫英却不觉得贾珍贾蓉父子是有如此魄力之人,就敢作出这样的判断,一下子孤注一掷把所有固定资产全数抛售了,真的觉得这大周朝要乱了,不长久了?
    冯紫英沉吟不语。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贾珍贾蓉父子是要打算效仿其父(祖父)贾敬南奔了,暂时丢下这北边儿的资产,南奔金陵去,那边应该还有贾家的不少资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贾敬多半给贾珍贾蓉透了风,南北要开战了,甚至认为南边儿获胜几率更大。
    贾珍贾蓉瞒着荣国府这边,难道是觉得用这样的方式来实现分头下注,宁国府站在义忠亲王这边儿,荣国府则站在永隆帝这边儿,这样无论是哪一方获胜,都能有圆转余地。
    这种考量倒是很符合高门大户的风格,尤其是现在贾元春是贵妃,现在宝玉又要给永隆帝最宠爱的永宁长公主当女婿了,这两层关系交织在一起,看起来还真的像这么一回事儿了。
    只是不知道荣国府这边是否知晓宁国府这边的布局呢?
    或者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冯紫英不确定。
    但无论如何这都需要引起警惕,贾珍贾蓉的举动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恐怕也意味着义忠亲王在江南的准备恐怕比想象的还要充分,信心也比想象的更坚定,贾敬这才敢传递某些信息给贾珍贾蓉。
    “瑞哥儿,这个情况你都给上边儿报过了?”冯紫英终于启口道。
    “报过了,但没回音啊。”贾瑞也是无奈,干他们这个的,都是单线联系,不允许越级,他来向冯紫英通风报信,那也是想到不属于一个体系,透露给冯紫英,冯紫英也能有其他办法来把暴露自己的风险给化解了。
    “唔,此事我知道了。”冯紫英点点头,“你先去吧,此事你做得不错,不过不要再向外扩散了,你上边儿也应该自有安排。”
    虽然冯紫英什么都没说,但是贾瑞还是能从冯紫英满意的表情感觉得到自己此事儿做得不错,能牢牢抱住这一位的粗腿,日后自己就不仅仅是一个龙禁尉的暗探,没准儿还能在顺天府里边儿也挂个号,许多事情就很好做了。
    待到贾瑞离开,冯紫英这才端起茶杯细细品着的同时也在琢磨宁国府这边的动作。
    他现在还无法判断宁国府那边究竟作何打算,荣国府这边又是如何“配合”,或者“懵然无知”?
    他觉得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些老牌武勋家族的底蕴,起码在求生存的这些门道上还是相当擅长的。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太好的征兆,铁网山秋狝,大家心思都放在了寿王福王礼王禄王几位皇子夺储的动作表现上去了,却有意无意忽略了义忠亲王的存在,或许是觉得这种情况下义忠亲王已经丧失了机遇和可能?
    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谁举起反叛旗帜要想造反成功的可能性都很小,哪怕是义忠亲王,所以理性考虑不会有人自寻死路,但是这是在常态下如此,如果非常态下呢?
    冯紫英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他有预感铁网山秋狝这场盛会肯定会出点儿什么幺蛾子,也肯定会影响到整个大周朝局的变动,义忠亲王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要说究竟会发生什么,冯紫英却就没有头绪了,这历史上也好,《红楼梦》书中也好,都没有提及过,单单是自己预感,能准么?
    现在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铁网山秋狝虽然是在顺天府地盘上,但是若是没有得到召见,自己也不能随意去。
    留在京师城有留在京师城的好处,去铁网山也有去铁网山的好处,能最直观地感受许多东西,进而提前发现觉察出一些风向来。
    “爷,抱琴姑娘来了,说贵妃娘娘要见您。”宝祥又来报。
    这两天见三次,冯紫英心里也在想,这元春也不怕跟着她出来的这些宫里人有怀疑,只是他也无奈,召见能不去么?
    这一次见到元春时又回到了顾恩思义殿。
    远远看去,元春的气色似乎好了很多,或许是和宝钗宝琴她们见面谈笑让元春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铿哥儿,吾考虑清楚了,苏菱瑶那边,吾打算暂时退一步,稳一稳,但也不能一下子割断关系,那会引来对方的怀疑和不满,甚至把矛头对准吾。”元春盯着冯紫英一字一句道:“到铁网山秋狝还有一个多月,吾相信你是有门道能看出这里边的内情,吾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里好生观察揣摩一下,如果有什么想要告诉吾,吾会安排每一旬抱琴出来一趟,你可以把消息给她。”
    还没死心,但冯紫英也能理解了,她还是想把押注押在自己身上,通过自己做出对未来局面可能变化的趋势走向再来下注,但这依然十分危险。
    自己也没有把握推断出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而元春似乎也多少感受到了一些什么,所以才会如此着紧这一点。(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三百零三节 联诗

    元春不死心,冯紫英自然也就由着她去,至于说自己能观察判断出什么来,冯紫英只能呵呵了。
    冯紫英现在更关注的是义忠亲王的威胁性,在他看来这才该是朝廷和皇帝考虑的问题,至于几个皇子,菜鸡互啄,不过就是永隆帝的心思罢了,若是连永隆帝自家帝位都难保,你几个皇子还能有戏?
    有时候若非考虑到冯家已经和北地牢牢绑定,冯紫英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看好义忠亲王,甚至投机了。
    如果能掌控江南,而王子腾能控制住湖广哪怕一段时间,再有牛继宗控制下的宣府军和大同军一部分,只要能拖上一两年,北地尤其是京畿完全依靠江南漕运物资支持的局面就要崩盘。
    ‘本来就是张家内战,只要形势一变,很多投机者就会转向,甚至连许多文臣恐怕也不会太过抵触,到那时候只怕义忠亲王真的可以如前明夺门之变那样实现逆袭。
    自己老爹掌握着西北四镇,蓟辽和大同这边也有相当影响力,一旦出现那种局面,还真的会成为这场内战的胜负手,便是自己现在布局的这一切,都能在其中发挥莫大的作用。
    只不过冯紫英很清楚自己无法回头了,便是投向义忠亲王那边,也不可能获得更好的待遇和机会。
    江南士人一旦占据主导地位,自己这种北地士人纵然暂时会因为投效而予以安抚,但最终只会慢慢边缘化,而老爹的影响力也会从获胜时的巅峰开始下滑,最终也要被淘汰,这显然不是冯紫英想要的选择。
    元春也感觉到了冯紫英的态度冷淡,心中既有些恼怒也有些不甘,“铿哥儿,难道吾提的这个要求就那么不可行么?”
    “大姑娘,我还是那句话,入场需要实力作为资格,您和贾家现在没这个资格,押注正确,得益也不会太大,因为最终那边儿需要酬谢的人会有许多,押注错了,那就是天崩地裂,说句不客气一点儿的话,我便是押注错了,作为翰林出身文官,加上我的师尊和同年,我照样有重来的机会,不过就是晚几年罢了,但贾家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我才会如此慎重。”
    强压住内心的焦躁和不满,元春恨恨地道:“也罢,就依你之见,吾等就再观望一番,但铿哥儿,你要答应吾,若是有机会,你要帮吾和宝玉以及贾家,如你所说,吾等和你不一样,你是文臣,有这个资格,有更多的机会,但吾等却没有,更需要这样的机会!”
    心有不甘,但是却无可奈何,这大概就是这位贵妃娘娘内心真实写照,但冯紫英不会为对方所动。
    贾家可能都在心照不宣的分头下注,冯紫英却知道冯家没有选择,只能坚定的站在目前是永隆帝,但实质是北方人的立场,南北对峙是不可接受的,有点义忠亲王真的在江南竖起反旗,就没有缓和余地,只能诉诸于战争来解决。
    荣国府的赏月宴凸碧山庄和凹晶溪馆。
    贾母、王氏、邢氏以及元春她们自然选择是在凸碧山庄,宝玉、贾环、贾兰、贾琮也都获得了在凸碧山庄赏月的资格,而小一辈的姑娘们,包括李纨姐妹仨则都放在了凹晶溪馆,冯紫英也跟附其后。
    对这种赏月宴,冯紫英是没多少兴趣的,他本来就是一个没多少雅骨的人,那等文人的无病呻吟式的吟诗作赋他毫无感觉,不过若是姑娘们的诗情画意,那又另当别论。
    凹晶溪馆算是大观园里专门为待客所建造的一处临水建筑群落,和雄踞于大主山上的凸碧山庄形成一个一高一低,一依山一傍水的格局,遥遥相对,这也应该是设计师当初的布局。
    既然今日是姑娘们聚会的好时光,冯紫英自然也很主动地退出了C位,选择了一处不惹眼所在,看着姑娘们谈笑风生。
    只是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在,这话题都会兜兜转转落在自己身上来。
    比如迎春的嫁期。
    看见众女目光都望了过来,只有迎春含羞带怯又饱含期盼的目光在举袖半掩遮面下分外动人,冯紫英落落大方地道:“我和赦世伯也商量过了,就放在宝玉婚期之后吧,二妹妹也需要准备一下,另外那边府上也需要修缮布置一番,总不能让二妹妹嫁过来委屈了她。”
    这一番话说得大气磅礴却又情通理顺,让许多人心里忍不住感叹。
    这便是不一样的昂扬男儿,能自我做主,想怎么做,自己就能决定,而且还能坦然大气地表明态度,哪像有些男人畏畏缩缩,什么事情都要听父母之言,便是违逆了自家意愿,也不敢反抗。
    “还是冯大哥做事光大。”探春目光里有了几分奇异独特,“想必每个姐妹都希望日后能遇到的郎君如冯大哥一般,小妹也在这里祝二姐姐日后美满幸福了,……”
    大大方方地端起了酒杯,探春看着冯紫英和迎春,“小妹敬冯大哥和二姐姐一杯,……”
    局面演变成这样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冯紫英也不在意。
    探春的心意现在还很难说,郎有情妾有意,但所要面临的阻碍却比迎春复杂不少,便是探春自己心里那一关估计都很难,而且现在冯紫英也真的没有太多精力来考虑这些问题。
    原来他还曾经一度惦记过岫烟,现在却早就没了那份闲心。
    面对时间日益逼近的铁网山秋狝,义忠亲王这一方各种日益明显且诡异的动作,南北遥相呼应的动静,无一不在显示这一场风波迟早要来,而且多半就是在铁网山秋狝之际。
    冯紫英相信永隆帝肯定早就有所觉察,也应该有一些应对准备,但冯紫英担心的就是永隆帝错估形势,把问题看得太简单,而且他自己几个儿子这段时间的过分活跃夺储动作干扰了他的判断,让他把重心转到几个儿子身上去了,因此而忽略了义忠亲王的威胁性,这才是冯紫英最担心的。
    而现在像几个皇子的各种表现的确十分显眼,又处在铁网山秋狝这个节骨眼儿上,很难不让人觉得这几位皇子才是主角。
    这大概也是元春觉得自己不肯帮忙的主要原因吧。
    月亮慢慢浮起在漆黑的夜空中,溶溶如水,铺洒在整个凹晶溪馆这一片青瓦柱廊上,水波不兴,一席人就这样面对当空皓月,栏杆外溪流淙淙,让人情不自禁的涌起几分吟诗作画的雅兴。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冯紫英能记得起的就是这一句诗了,好像是史湘云和林黛玉的联诗名句,不过《红楼梦》书中的是写了当时二女心境都是郁郁寡欢,史湘云因为家里的原因而心情抑郁,而黛玉则因为宝玉的缘故而顾影自怜,所以两个悲情人走到了一块儿,才会引来这联诗的名句。
    但今日情况却有些不一样,史湘云固然还在为叔父要把她和孙家联姻而困扰心烦,但黛玉却全然没有了那份伤感,没有了这种心境,冷遇葬花魂这句名句肯定是对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这一场赏月宴会变成什么样?
    赏月宴开席,大家都变着法子说起和月亮、嫦娥和吴刚伐桂这些传统故事,冯紫英也捡着机会给大家科普了一下月亮的基本常识,却把一干人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冯紫英也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这等科普种子播下,也算是凑个趣儿,也能让自己无法应景赋诗的尴尬局面稍稍缓解。
    看着眼前这一群青春韶华的女子,莺声燕语,其乐融融,冯紫英内心也是无限感慨。
    眼见得这种场面就要分崩离析,但是这背后的最大推手却是自己,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自己出于好意,或者说是形势使然。
    宝钗宝琴跟了自己,迎春黛玉也要跟自己,还有凤姐儿和平儿、小红,也包括晴雯、香菱、金钏儿、玉钏儿、莺儿这些《红楼梦》书中有名有姓充满灵性的女孩子也都纷纷进了冯府,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就已经做到了所谓拯救千红万艳的一小部分了。
    皓月当空,将整个凹晶溪馆这一出平台照得犹如白昼,姑娘们也都引颈眺望,感怀顿悟,关系密切的自然三三两两走到一起,沿着凹晶溪馆四周的抄手游廊转悠去了,也许是要寻找吟诗作画的灵感。
    冯紫英却看到了一直想要躲避自己目光的李纨,藏身在她两个妹妹李玟李琦身后,似乎还没有从下午的那场遭遇战中回过神来。
    冯紫英还看到了俏眸含情一直坐在一旁不语的迎春和嘟着嘴满脸不悦的司棋,还有偶尔抛过一瞥来的黛玉和探春,以及多喝了几杯酒,可能就有点儿兴奋的湘云,吵闹着要过来和自己这个翰林院的小冯修撰联诗。
    一只白鹤好巧不巧被惊动飞起,从沁芳溪中钻了出来,飞掠而过,史湘云却神色寥落下来,曼声吟道:“寒塘渡鹤影,……”
    冯紫英下意识地举起酒杯,随口应道:“冷月葬花魂。”
    这一刻所有人包括宝钗宝琴和李纨三姐妹以及惜春诸女的目光都落在了冯紫英身上。
    谁说冯大哥不会诗赋?(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三百零四节 诗撩

    话一出口冯紫英就知道糟糕了,怎么抢了黛玉的戏了?
    不过看黛玉惊喜的模样,冯紫英又反应过来,黛玉已经做不出这样心境的诗句了,只有自己这个穿越者才会冒出这样一句诗。
    以现在黛玉的心态,只有喜滋滋地期盼着明年嫁入冯家,何曾有对婚姻对象的恐惧,而且她在荣国府里也是备受宠爱尊重,心情无比轻松愉悦,这修大观园的银子她林家几近出了一半,谁都没有她有资格住这座园子。
    见众女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冯紫英忍不住干咳一声,“怎么了,就一句诗而已,何至于用这种眼光看我?”
    “相公这一句联诗果然精妙,只是意境却凄冷了一些。”宝钗也是此道高手,笑着道:“这中秋节正式阖家团聚高高兴兴赏月,云丫头先来一句,相公再接一句,这意境都是往感伤方向走,不合适。”
    冯紫英也知道自己这一句接的不太应景,但是能够成功地证明自己在诗词方面一样有所造诣,也算是聊有所得。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点评,说冯紫英这一句对仗极好,但是意境悲凉,不合时宜,要求冯紫英索性作一首赏月诗词,这一下子就让冯紫英头大如斗。
    本来就是信口一句,一下子要上升到了诗词大家的境地,这就真的是逼出人命案了。
    “是啊,好不容易能凑到一块儿,这么多姐妹都希望冯大哥能一展风采,免得外边儿都说冯大哥拙于诗词,小妹却是不信的。”探春率先发难,“林姐姐,云丫头,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小妹一句刚出,冯大哥马上就能对上,纵然冯大哥您是勤于朝务,但也不能让京师城里那些无聊士子说您连诗词歌赋一道不通,早就该回击一番了。”
    史湘云也对冯紫英的诗词功底十分好奇,这年头二甲进士兼庶吉士,还是翰林院修撰,岂有不通诗文的?
    只是冯紫英一直对诗词歌赋很抵触,所以大家都没有太深究,只是她们也或多或少在林黛玉的那两幅画上看到了冯紫英的手笔,意识到冯紫英不是没能耐作诗,而是不屑。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们来说,哪一个不希望自己心目中的郎君是个文武兼资风流倜傥的人物呢,仕途发达固然最重要,但是这诗文一道若是能技压群芳,那就真的是十全十美了。
    看着黛玉、探春、湘云、迎春、惜春、岫烟这些个姑娘们都是满脸期盼,宝钗宝琴乃至李纨、妙玉也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和期待,周遭的丫头们也都一样好奇,冯紫英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落荒而逃,就太扫兴了。
    只是这赏月诗词他记得也不少,但大多都是唐宋大家们的名句,啥“明月出天山,云海苍茫间”,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等诗词,只怕姑娘们比自己还熟悉,根本就没有能让自己能剽窃的机会,清代以后的赏月诗词,他却是一个都记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既要想在女孩子们面前装逼,可肚里又没货,这个为难死冯紫英了。
    不过在一干女孩们眼里,此时的冯紫英却是无比的高大上,摩挲着下颌沉吟不语,目光凝重,显然是在思索推敲,大家都下意识的安静下来,期待着冯紫英能够七步成诗。
    冯紫英搜肠刮肚,纳兰性德的?王国维的?好像都没有这方面的诗句,即便是有,好像也是那等酸楚惆怅的,不合时宜。
    “诸位妹妹,还有大嫂子,这个急切间,愚兄真的有点儿……”冯紫英硬着头皮想要退缩,只是看到黛玉、宝钗和探春、迎春诸女满腔期待夹杂着情思的目光,这话又说不下去了,只能干咳一声道:“愚兄只能有些残句,但只怕又要被诸位妹妹说不合适应了。”
    “冯大哥你就莫要吞吞吐吐了,我们都等急了。”史湘云笑了起来,“都说冯大哥的残句必定是经典名句,流传甚广,京中都有这个说法呢,我们都很期待,……”
    “哦,今日月色甚好,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这是剽窃王国维的,也是逼得冯紫英没法,才从脑子里挤出这么一句。
    诸女都在细细品味这一句,实在是太短小,上下也无,如何品味?
    不过诸女都知晓冯紫英在诗赋上惯是如此,经常就是只言半语,但也足以证明冯大哥的文采绝非寻常人所能窥测的。
    “不够,不够,冯大哥,就这两三句,意韵稍有,但却难以饱腹。”史湘云率先拍手称好,但又不肯罢休:“如此溶溶月色,难道冯大哥就没有对宝姐姐、林姐姐还有二姐姐和琴丫头她们表达点儿什么的话么?”
    这丫头,冯紫英瞪了史湘云一眼,每每都是这丫头挑起事端,只是这时间节点倒是选得好,中秋夜,众女皆在,而且宝钗宝琴已经是是自己妻妾,黛玉和迎春即将成为自己妻妾,若是没有一点儿表示,的确可能会让她们心里有些失望。
    “云丫头,这急切间,愚兄又无曹子建七步成诗的本事,……”冯紫英挠着脑袋,一脸苦相。
    众女都乐了,可难得看到冯紫英这副被难住的情形,探春也是凑趣儿:“冯大哥,此景此景,我们都相信冯大哥定能触景生情,超常发挥一回的,您就赶紧来一首吧。”
    冯紫英长吁短叹,这玩意儿也是能逼得出来的么?问题是自己这个二甲进士本来就有些偏科,诗赋这上边更是短板,抓心挠肺也无计可施啊,但突然间看到惜春浅笑隐隐,那模样却和前世中那电影《倩女幽魂》中小倩的有几分挂相,心中微微一动:“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行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一首诗出口,陡然间让整个场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信息品味这首诗蕴藏的浓烈情思,同时结合着今日这一场欢聚,日后再度相聚,不知道要过多少年,也许那个时候就不再是满头青丝了,无论日后走到哪里只要是中秋月圆夜,我们对着月亮就像是相互面对了,但求像鸳鸯一样永生相伴,便胜过神仙。
    这是《倩女幽魂》这部电影中改编的歌词,具体出处众说不一,但是更多的倾向于是从一些诗词中改编杂糅而成,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冯紫英拿出来,肯定就是冯紫英的原创了。
    这首诗歌的意境略显通俗,但是却符合此情此景,尤其是湘云和探春的“凑趣”,更是这首诗赋予了不一样的意蕴,连带着探春和湘云都被打动,扪心自问这首诗冯大哥究竟是不是在表达着什么。
    而被因为模样和扮相让冯紫英触景生情的惜春更是被冯紫英那眼眸中爆闪的精芒所慑,心中禁不住砰砰猛跳,她很确定冯大哥是才思枯竭之际却是看到了自己猛然迸发了灵感,才会吟诵出这样一首至情至性的绝句,问题是为什么冯大哥会是看到自己才会有此灵思妙才?
    难道……?惜春不敢相信,心中一时间慌乱无比,低下头深怕被人觉察出这一点,要知道先前冯大哥就是看着自己这边,肯定会有人发现。
    可平时冯大哥和自己接触不多,说话机会也少,可能唯一接触的就是自己到林姐姐那里去看到林姐姐收藏的据说是冯大哥为林姐姐手绘的几幅画,那据说是用炭笔所绘,自己多点评了几句,弄得林姐姐和紫鹃都在调笑自己说让自己给冯大哥当学生,让冯大哥好好把这一手画艺教授给自己。
    和惜春紧挨在一起的是邢岫烟,她同样也是心如鹿撞,以为冯紫英是看着自己这边儿才突然才思泉涌,出口成章。
    午间她遇上那贾瑞,本来就没好脸色,以往此人都是一副死皮赖脸要自己替父还债,纠缠不清,却没想到这一次贾瑞却叫住自己却和颜悦色,只说让自己劝父亲莫要再去赌了,却半句未提老爹所欠赌债,这让岫烟心里也是大感惊讶。
    再一看贾瑞来的方向,邢岫烟便明白了对方应该是刚从客房那边过来,而客房里住着谁,除了冯大哥还能有谁?
    邢岫烟也就明白多半是冯大哥又专门来为自己的事情召见了贾瑞打招呼,心中更是暖意融融,有哪个男子会三番五次过问这些事情,也只有冯大哥才会如此上心,而且冯大哥现在是顺天府丞,日理万机,可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这点儿事情。
    若非对自己特别看顾,冯大哥又何须如此?
    所以今日这一眼望过来,邢岫烟心中就更是有些恍惚沉醉,竟不知道今夕何夕。
    同样受到触动的还有李纨,虽然冯紫英目光澄澈,似乎并没有其它任何意思,但是想到上午在石山上那一幕种种,李纨深信对方这一首诗必定是有特殊用意,难道这最后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便是提示自己么?(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三百零五节 心腹

    冯紫英真没想那么多。
    《倩女幽魂》这部电影前世中他就很喜欢,王祖贤的扮相极为惊艳,原本惜春的模样就有几分王祖贤最年轻时候的模样,眉目如画,加上今日梳妆打扮,尤其是发髻也和《倩女幽魂》中王祖贤模样近似,所以才陡然勾起了冯紫英那个时代的记忆,否则这首本来就是杂糅在一起的诗句是绝对难以想得起来的。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望向惜春时那一眼因为惊人相似的一瞥却让惜春和邢岫烟都有些误会说,而且还还让凑趣硬性要自己发表感言的湘云和探春也是心境触动,甚至还连带着了李纨也有些心神恍惚。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诗词歌赋真的是堵女人们是绝对具有杀伤力的,比起前世中爱马仕或者法拉利还要厉害。
    只是这一瞬间冯紫英从诸女陡然沉寂和目光迷离容色复杂中也觉察到了一点儿什么出来,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首诗的意境和含义的确有些特殊,若是对宝钗宝琴和迎春、黛玉四女,似乎有点儿炫耀的味道在其中,特别是对探春和湘云二女,若说不是对宝钗宝琴黛玉迎春,那就跟意味深长了,那无疑就是一种勾引撩拨了,就看你自己怎么理解了。
    看这架势冯紫英心里既有些窃喜,也有些发虚,总而言之这一首诗似乎敲到好处,一语双关,个中滋味,大家自己去领会,他可以装疯卖傻,不作解释。
    这一首诗之后整个气氛似乎就有些变化了,宝钗宝琴姐妹若有所思,黛玉和迎春却是目光迷离,至于说探春、湘云则是垂首不语,而惜春、岫烟乃至李纨诸女则是意乱心慌,总而言之,冯紫英在觉察到这一点时,就意识到自己得赶紧离开,否则这个局面还会更尴尬僵滞。
    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难熬的一夜。
    人一旦有了心事,存了某种念想,那么精神状态都不会不一样,不管是期盼,还是怀疑,或者是担心,又或者是惶恐,都能让人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变成了一个参与者,这种心态的转化很重要。
    冯紫英也不清楚自己这无意间播撒的一颗种子会牵动无数人心,若是真的知晓,嗯,他会更加毫不犹豫地如此。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至于渣男,这个时代是不存在的,喜新不厌旧,在这个时代是一个负责任值得赞美的高贵品质。
    *********
    永隆帝是在东书房见的张景秋。
    看到一脸沉静但是却难掩疲色的永隆帝,张景秋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八年前自己从南京被擢拔回京,皇上还是神采奕奕,胸怀万里,但是转眼间八年过去了,皇上身体却是愈发不佳,再无复有八年前的状态,听说反倒是太上皇每日养心怡性,身体虽然年近八十,身体却还不错,还有那义忠亲王,比其皇上要大三四岁,但现在仍然龙精虎猛,精力过人。
    “皇上。”
    “唔,张卿,许久没有见张卿了,京通二仓大案差不多了吧?”永隆帝其实并不太希望张景秋去都察院,但是那一轮人事变动中,张景秋算来算去只能去都察院。
    吏部、户部、刑部都被江南士人所把控,连素来强势的齐永泰都没法硬杠叶方李三人,最后只为北方士人争到一个兵部和工部尚书的位置,湖广士人则得到一个新建的商部尚书位置,除了顾秉谦算是坐稳了礼部尚书位置外,也就只能让张景秋去都察院了,否则就只能让张景秋去商部与官应震交换,对于自己来说,那就不合适了。
    “差不多了,所有案犯都基本上到案,而且也均已招供,剩余的查抄还有一些后续收尾事宜,预计到十月底就能基本结束。”张景秋对京通二仓大案不是太感兴趣,但是乔应甲很感兴趣,加上刑部尚书刘一燝也是新官上任都想要拿出点儿政绩来,所以这两桩案子办得如雷霆万钧,迅速落案。谷
    这都在其次,关键是冯紫英这小子首创的拍卖方式却是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发卖出了超乎想象的收益,连带着他老爹去西北都捡了不少便宜不说,而户部黄汝良居然还心甘情愿。
    “后续估计还能发卖出多少银子?”永隆帝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自己都下意识的摇摇头,哑然失笑,“朕现在都快变成守财奴了,一门心思钻到钱眼里去了。”
    “皇上能关心财库收入,这是国家之福,有何不好?”张景秋回答道,“估计还能有三五十万两银子收入吧,冯铿与臣说也就是那个数了,毕竟前期能卖的都基本上赶着好时候卖了。”
    “唔,算是不错了,起码也能帮京营这边儿匀着点儿,黄汝良成日里向朕哭穷,还不是就盯着朕内库和节慎库里边儿那点压箱底的银子,朕就不明白了,怎么朕的户部尚书们都不思如何多想办法增加财库收入,却成日里盯着朕呢?难道堂堂大周就找不出一个能解决当下财力匮乏局面的臣子?”
    永隆帝话语里已经有了几分火气。
    本来这段时间身体就不好,每次上朝或者在东书房议事,都会这样那样的难题钻出来,动辄争执不下,一两个时辰都未必能收得了口,让永隆帝疲惫不堪,这也让永隆帝越发觉得该去铁网山好生休养一番了。
    张景秋默然不语,许久之后才不无感慨地道:“皇上,说到这一点,也不能不承认冯铿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据臣所知,今年夏收,永平府虽然在夏税上增长无几,但是在商税上比去年上半年暴增六倍,臣不知道崔大人向皇上报告了没有?”
    “永平府?”永隆帝一怔,“崔倾只说节慎库收入比去年有较大增长,但没说具体哪一府,也没提增加多少,听张卿你这么一说,这永平府难道还有什么不一般,是冯铿去年打下的基础?”
    “嗯,永平府当下不但消化掉了去年从顺天府过去的接近十万流民,而且甚至还有部分草原上去年造了白灾的蒙古流民也都进入了永平府求食,预计数量不会少于万人,这可是很罕见的。”张景秋平静地道:“以往官府早就会将这些人驱除出去,但是今年永平府却没有动静,原因就是永平府新设了多家炭厂、水泥厂和铁器作坊,对人口需求很大,而且榆关开港,江南物资从榆关直接上岸输入辽东和蒙古,商部准备在榆关设立市舶司分司,原来的几个官员都已经不敷使用了。”
    永隆帝捋须不语。
    这个情况他也听说了,永平府现在成了山陕商人最看重的地方,冶铁、制铁、石炭、炼焦,加上新玩意儿——水泥,一下子让永平府彻底改变了局面,原本不过是京东一处战略要地,粮食堪堪自给,现在却成了粮食不足,但铁料、铁器和水泥大量外运,需要从江南乃至广东输入粮食了。
    榆关港的开港,商部也提到了说榆关关税急剧增长,几乎是一月一变化,之前永隆帝还觉得可能是官应震是在为其学生——冯紫英和练国事吹嘘,但现在看来情况恐怕还真的比想象的好很多。
    商税,关税,永隆帝念叨着,他记得冯紫英隐约说过,当一个地方的工商税和关税超过夏秋田赋时,其带来的变化是无与伦比的,他还不太明白这一点的意义,但是还是能感受到似乎永平府正在成为冯紫英自己所说的试验田。
    “张卿,我记得冯铿还说过他从徐光启那里引种了一些西夷种子,在永平府和顺天府都有?”永隆帝问道。
    张景秋未能入阁,这是永隆帝最大憾事。
    好在张景秋该任左都御史,也使得对方可以从兵部的繁杂事务中脱身出来,可以从更宽泛地角度来帮助自己观察考察了解朝务,毕竟都察院可以监督任何臣僚和相关事务,在永隆帝心目中,他就是一个候补阁臣,下一步无论如何他都要给张景秋一个大学士身份。
    “此事臣也了解过,永平府主要是在开平中屯卫到榛子镇以及北边三屯营这一线,这一线荒地甚多,而且多是原来屯卫之地,练国事和兵部沟通过,蓟镇方面也很支持,便达成了合作,种植了一批土豆、番薯,据说产量很高,但是在口味和保存上还存在很多问题,不过就目前来说,供给那些流民所用还是很划算的。”
    张景秋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其产量虽然根据各地反馈有高有低,但是亩产高者六到七倍于麦子,低者也有三到五倍,根据土质按情况不定,无论是土豆还是番薯都是如此。”
    “哦?”永隆帝耸然动容,“如此之高?对土地可有什么特殊要求?”
    “并无太多特殊,能种小麦基本上就能种植这两类作物,甚至瘠薄一些亦能凑合。”张景秋回答道。

辛字卷 第三百零六节 立场

    永隆帝微微色变,这就有些不一般了。
    他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昏庸之君,在忠孝王时代,为了博得父皇欢心,他和义忠亲王等兄弟都是殚精竭虑在政务上为父皇出谋划策,进而也培植自己人脉,要出谋划策就需要明晓社情民意和地方事务,所以多农务这一块他并不陌生。
    在他看来北方的中心地位日益被南方所取代,就是自唐宋以来南方的大开发,以及稻米日益成为国人主要口粮,加之南方气候更温和,作物种类更丰富,产量更高,如丝、棉、麻,相比之下,北方依然是以粟麦为主,在产量无法实现较大提高的情况下,自然难以和南方匹敌。
    如果说现在有了一两种对土质和气温都不太讲究且产量却成倍数增长的西夷作物能够在北方推广开来,那无疑会在这日益倾斜的天平上重新加上一块砝码,不敢说彻底平衡,但是起码也能有了一搏之力。
    至于说不能保存也好,口味适应也好,那都在其次,永隆帝觉得根本可以不用考虑。
    不能保存,那么可以先食用不能保存的,而能保存的麦子则用来保存;口味不好,那就适应,当你面对吃人肉或者树皮、观音土与土豆、番薯选择时,还奢谈什么狗屁口味,用脚想都想明白这个道理,真正到了危急关头,只要能填饱肚皮活下去,吃什么都不重要。
    “若是如此,那就当迅速要求北方各地迅速推广开来!”永隆帝沉声道:“这里边可有什么难处?”
    “回禀皇上,难处肯定有,而且也不少。”张景秋自然也明白这里边道理,粮食永远是困扰一个帝国的最重要因素,没有之一,永隆帝如此重视,丝毫不为过。
    “张卿你说。”永隆帝郑重其事地道。
    “一是种子问题,番薯和土豆的种苗培育还处于一个试验阶段,虽然也在较大范围的种植,但是这都有赖于前几年子先(徐光启字)在天津卫的苦心试验培育,去年开始较大范围尝试,今年在永平府就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但是根据子先的说法,这种种苗退化好像是不可避免的,也就是说一年会比一年产量低,然后需要重新育种,另外在种植的方法上也还处于一个摸索阶段,要大范围推开,恐怕还要一些时间,……”
    张景秋耐心解释道。
    永隆帝身体微微后仰,有些遗憾,他也知道这种新传进来的西夷作物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取代稻麦粟这些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种植千年的作物,但是眼见得北方面对南方的颓势,而自己的基本盘就是北地,相比之下,老大在江南那边的根基就要深厚得多,他心里真的有些焦急,也幸亏湖广和江南那些士人并不同道,而更倾向于北地士人,这才让整个局面稍稍平衡一些,否则就真的要让人坐卧不安了。
    “此事既然在永平府能推广开来,那么顺天府自然也能行,冯铿能在永平府干得这么漂亮,想必在顺天府也当有所效仿吧?”永隆帝心中虽然不敢,但是还是不肯放弃。
    “这一点皇上倒是不必担心,据臣所知,冯铿的确在顺天府也推广了这两类作物,只不过因为顺天府不比永平府,下边州县情况迥异,所以推行力度和范围还不及永平府,但是估计到明年情况会有改观。”张景秋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皇上,冯铿此子的确不凡,利用京通二仓大案在顺天府大刀阔斧雷厉风行,顺天府衙人人自危,而且他还来向臣和汝俊(乔应甲字)报告,有意要动西山窑!”
    永隆帝吃了一惊,忍不住苦笑起来,“这小子可真的是一刻不得闲么?他不知道这西山窑丝毫不比京通仓的事儿更棘手么?”
    张景秋也是笑了起来,“臣也这么告诫他,要慎重,他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永隆帝眉峰猛然一挑,随即又舒展开来,似有所感,“这小子是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张卿,你觉得现在京通二仓大案尚未完全了结,又动西山窑,合适么?”
    西山窑牵扯的人更复杂,层面更高,永隆帝和张景秋都很清楚,如果说京通二仓大案牵扯的基本上都是中下级官员,不过就是利用了太上皇在位期间的怠政和永隆帝登基前期的投鼠忌器而得逞,但西山窑不一样,这些窑的背后几乎都是京师的权贵阶层。谷
    可以想象原本该是工部和顺天府明确的炭窑确权手续却一直拖了这么多年都不见动静,任由这些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白手套们恣意妄为的挖煤卖炭这么多年,其几乎就是从朝廷节慎库里和顺天府衙的工商税中直接抢银子了,但工部和顺天府衙历经多少任尚书侍郎和府尹府丞,却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由此可见这背后水有多深了。
    京通二仓大案可以说是这些人贪墨所得,但是西山窑挖煤卖炭却都是从地下边采掘所出,表面上和朝廷乃至顺天府关系并不太深,如果说你这会子要深究此事,把向前上溯多年的事情翻出来,一一查究这些“非法所获利益”,并收归朝廷,可以想象,这会激起多么大的风暴和波澜,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这可比京通二仓大案涉及到的利益大多了。
    张景秋沉吟半晌,还是摇摇头:“臣以为现在并不合适,时机不好。”
    永隆帝心中微微一松,“张卿之意深合朕意,目前不是查办西山窑的时候,贸然出手,只会引来朝局更大动荡,这不比京通二仓大案,涉及面太深太广。”
    作为永隆帝的心腹,张景秋自然明白永隆帝在担心什么,迟疑了一下点头:“皇上所虑固然有些道理,但是也不必太过担心,内阁诸公应有计议,若有别有用心者意图不轨,断难成事。”
    这一点张景秋还是有把握的。
    皇上所虑无外乎义忠亲王以及其背后的江南势力,但是包括他在内都是江南出身,叶向高、李廷机、黄汝良、刘一燝等人是福建、江西士人中的领袖,方从哲、顾秉谦和高攀龙也是浙江和南直隶的士人领袖人物,对江南士绅一样有着极大的感召力和影响力。
    固然目前南京云集了一大批江南士人的精英,但是他们的影响力比起叶、方、李、黄、刘、顾、高等人都还要略逊一筹,皇上正统大义无虞,叶方等人不可能违背士人精神做出那等叛逆投效义忠亲王之事,所以义忠亲王如果指望靠着汤宾尹、顾天峻、甄应嘉一干人觉得就能一揽江南士绅之心,未免也太高估自己而低估了叶方等人的影响力了。
    永隆帝微微颌首,虽然叶向高、方从哲等人在很多事情上和自己观点不一致,但是叶方二人却不会去支持义忠亲王,这一点永隆帝还是比较放心的,这也是他愿意容忍叶方等人主持内阁,甚至将自己属意人选如张景秋排除在内阁外的主要原因。
    目前朝中这些江南士人虽然和江南那边依然关系密切,但是他们却和南京那帮人不一样,他们对自己的支持态度还很坚定,张景秋的话语也就是宽慰自己不必太过担心。
    “唔,西山窑之事张卿和乔卿与冯铿再说一说,不妨推到日后时机更合适的时候来,嗯,铁网山秋狝,朕若是有时间,也会和冯铿说一说。”永隆帝想了一下才道。
    终于回归正题,永隆帝微微仰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缓缓道:“张卿,铁网山秋狝,朕希望你留守京中,所以也就在今日先和张卿谈一谈了,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精力也越发不济,所以朕有意再秋狝之后选储立储,以备日后不测之需,……”
    “皇上!您的身体现在尚好,为何如此……”张景秋赶紧起身跪拜。
    “张卿,不必如此,朕清楚自己的身体,这几年静心休养得还算不错,不过早年劳累耗损不小,不得不提早考虑。”永隆帝摆摆手,显得很安详,“你也莫要太过担心,朕的身体支持三五年还是没有问题的,但当下朕的这几个儿子实在让朕心里没底,张弛、张骐、张骥他们都有这样那样的弱点,让朕很难放心,张骕、张骦年龄又太小,让朕难以决断,……”
    张景秋不敢接话,这个问题太沉重了,虽然这是单独奏对,但是谁能说得清楚谈话会不会走漏,这东书房外边也有皇上的贴身内侍,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万一在外偷听只言半语,那弄不好就是弥天大祸。
    “皇上,臣之身份,实在不宜……”
    张景秋推脱之语尚未出口,就被永隆帝打断:“张卿不就是和恭王沾点儿亲故嘛,朕信得过你,这点儿亲缘关系还不至于让张卿丢弃了自己的立场,朕都信得过,难道张卿还信不过自己?”

辛字卷 第三百零七节 择储

    张景秋心中一热,连鼻腔都有些发酸。
    皇上待自己信任如故,放眼朝堂中,张景秋相信只怕只有卢嵩与自己能比肩了。
    但卢嵩是从皇上潜邸时就一直跟随的,自己何德何能能与对方这种数十年旧人相比,之所谓知遇之恩,无外如此了。
    张景秋侄儿与郭妃家结了亲,却也非张景秋所料,但若说是郭家没有一点儿想要借重自己身份的缘故,想想也不可能,不过张景秋倒还不至于因为侄儿这层渊源就要罔顾大局的地步,那也太小瞧了自己。
    “皇上厚爱,臣敢不从命?”张景秋只能再度跪拜叩谢。
    “行了,张卿,朕也知道天家家事不宜问外臣,但是话又说回来,天家何曾有家事?”永隆帝悠悠地道:“朕百年之后,谁来继位,若是所托非人,岂不是让社稷蒙难,百姓受苦?所以朕从来不觉得这就是家事,家事亦是国事!”
    张景秋心中何尝不明白,便是历朝历代朝中衮衮诸公何尝不明白?但这种事情掺和风险太大,对文臣们来说都宁肯退避三舍。
    在士林文臣明明有更好更稳定的升迁进阶之路时,何必要掺和到这种风险太大的博弈中去呢?那个皇子上位难道还能绕得过朝中群臣?不一样要拉拢收揽?既然如此,坐山观虎斗不好么?或者等到大局已定的时候再来站队也不为迟啊。
    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但这种事情上雪中送炭弄不好就要冻死送炭人,锦上添花却是最稳当的举措,除非别无选择。
    但今日皇上这么问起来,却已经让张景秋似乎很难回避退缩了。
    “皇上有意秋狝选储,但不知皇上意欲从哪些方面来确定?”张景秋沉下心来替皇上分析谋划。
    选储是一件复杂且变数极大的大事,论理选储哪怕是皇上本人都不能有个人情绪掺杂,什么有利于帝位永续社稷稳固,那就是最合适的,无论这个皇子是否最受皇帝宠爱喜欢。
    但实际上操作起来却根本不可能做到。
    不受皇上喜欢的皇子首先要出局,除非这个皇子实力已经强大到皇帝本身不能制或者无法忽视的地步,比如唐太宗李世民,又或者唐玄宗李隆基,但就目前大周当下来说,皇上的几个儿子都还远没有这种强横的实力。
    问题是现在这几位皇子背后都有母妃在宫中,也都有各自优势。
    许皇贵妃身份最高,而寿王还是长子,哪怕是大周一朝并无立长的习俗,但是无论是民间还是朝中仍然有相当多的人习惯性支持立长,这一点不容小觑。
    苏贵妃生育有儿子福王、礼王,均已成年,都生得一表人才,而且长年在京中举办各种诗会文会活动,与士林文人亲善,在士林中的声誉颇高,与义忠亲王世子诚郡王并称宗室中的三贤王,但福王礼王据传与北静王关系密切,而北静王又是武勋中的头面人物,与牛继宗、王子腾等义忠亲王一系的重要人物关系莫逆,这一点张景秋不知道皇上内心会如何看待。
    再一个就是梅妃所出的禄王了。
    禄王刚成年,现在在青檀书院读书,礼贤下士,作风亲和,颇受以青檀书院为根据地的北地年轻士子们的好评,而且都传言说禄王颇类皇上年轻时候为此极受皇上宠爱,加之其母梅妃在皇上还是忠孝王的时候最为得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都是在皇上身登大宝前后才被郭妃所取代。
    至于恭王,郭妃所出,今年刚满十岁,模样亦类皇上少时,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才,意欲效仿其兄禄王明年开年之后到青檀书院读书,也颇得皇上宠爱,而郭妃则是皇上静心养性之前最受宠的贵妃,加之有陈敬轩和自己这层关系,所以宫里朝中亦有许多人认为皇上可能会最终选立恭王为储。
    张景秋的话让永隆帝也不好回答,以何为准来选储定储?什么条件为标准?
    永隆帝自己都很矛盾。谷
    论喜爱程度,永隆帝无疑更喜欢张骕张骦,这二子长得最像自己,张骕为人沉稳大方,张骦年纪虽小,但是却天资极佳,而二子之母也是自己禁绝女色前最受宠的二妃,从感情角度来说,禄王恭王才是最合自己心意。
    但理智告诉自己,张骕张骦若是要立储,均有难以逾越的障碍。
    张骕虽然在青檀书院读书表现优异,也颇得北地青年士子的赞誉,但是这只是在北地士人中的青年士子立印象好,而这些士子大多都是尚未科举或者科举未中的那一批,真正在朝中的士林文臣们还是更倾向于福王礼王,毕竟这几年里张骐张骥没少在结交士林文人上下功夫,这感情水磨工夫张骐张骥是做足了的。
    至于张骦,一个年龄问题就是致命障碍,十岁之龄,若是皇上能再活十年,那也许张骦能够凭藉自己的扶持成长起来,但是三五年光景,只怕很难让张骦成长成为有足够博弈的实力,更别说永隆帝担心自己寿元未必能熬到五年之后。
    “张卿,朕在其他事情上从未有过像这件事情上如此心烦意乱。”永隆帝没有在张景秋面前掩饰什么,既然招张景秋来,就是想要推心置腹地听一听对方的建议,“禄王恭王是朕最喜爱的,但是他们年龄太小,在朝中几无印象,寿王年长,但性格轻浮,做事不瑾,福王性格粗疏,心胸浅薄,礼王做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禄王和恭王年龄太小,难以断言,你说朕该怎么做?”
    张景秋不语。
    “朕也想等一等,等上几年再来确定,但现在朕的身体却拖不起了,不早些定储,趁着朕还能坚持几年,扶持一把,朕真怕日后这江山社稷交到他们手上会败光啊。”
    永隆帝担心的不是败光,而是担心被老大那一脉夺走。
    败光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还有宰辅们看着,自己这几个儿子也不可能再像父皇那样在位四十多年,才成了铁桶江山,连宰辅们都奈何不得,但自己这几个儿子若是表现太糟糕,再遇上国中有事,万一宰辅们觉得老大那个世子诚郡王更贤明,那就麻烦大了。
    永隆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张景秋知道自己再不做声就不合适了。
    沉吟了一阵之后,张景秋才道:“对诸位皇子的评判臣无从说起,但是臣观皇上还是纠结于选寿王、福王、礼王中一人,还是禄王、恭王中一人。”
    永隆帝点头,前三子都让他不满意,后二子却风险不小。
    “那臣就冒昧一说,皇上不妨重点在寿王、福王、礼王中选一人作为主要备选,再在禄王、恭王中选一人作为主要备选,以铁网山秋狝为契机,再来进行评估,以臣之见,皇上可以暂时不对外明示,但却可以考虑百年之后新君登基时能够深孚众望或者在士林文人中具有影响力代表性之臣子予以暗示,由他们帮助或明或暗的考察和辅佐,待到时机成熟,听取诸人意见,再来择一而定,……”
    要让张景秋真的替皇上直接选择谁作为储君,张景秋是万万不可能的,这种事情只能由君上自己决定,他能做的不过是替君上出谋划策,甚至只能提出一些如何选择合适储君的方略,这种方式堂皇大气,便是被人知晓,也无人能说出个什么不妥来。
    永隆帝略感失望,但是再一想,这应当才是老成谋国之语,臣子岂能直接建议立谁为储,那才是真的犯了大忌,自己也不可能相信。
    张景秋很准确的揣摩出了自己的心思,三个成年皇子都不太满意,两个年龄尚小的皇子呢又有障碍,那么索性在两个小群体中各选一最优者,自己再让自己心仪臣子协助自己对其进行评估和考察,最终来决定,反正时间也还有二三年,中间亦有圆转余地。
    思考了一下,永隆帝才又道:“方才张卿所言新君登基时深孚众望和有影响力代表性的臣子,所指为何?”
    张景秋想了一想,“臣之意皇上不宜局限于内阁和六部都察院诸公,亦应该从长远计,诸公年龄均不小,三五年时间很难说有无变故,亦应当选一些年富力强且才识卓绝之臣子,纳入其中,日后以备新君所用。”
    永隆帝微微点头,这个建议倒是颇有见地。
    内阁诸公中初叶向高年龄年过五十外,李廷机年近七十,方从哲、齐永泰和李三才都是年近六十,年龄不小了,而且李廷机和齐永泰也都多有病痛,三五年光景会有什么变故不好说,而且这其中多有与江南士绅关系密切者,也需要考虑这些因素,所以在选择考察或者辅佐臣子时,的确需要兼顾多方面。
    “张卿所言甚是,朕明白了。”永隆帝点点头,“此事便说到这里,张卿,说说义忠亲王那边的情况。”

辛字卷 第三百零八节 四方云动

    “今儿个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皇兄居然招张景秋入宫?”忠顺王迟疑地捋着胡须,有些心神不宁,联想到老十突兀地被授予京营节度使,他知道自己的一些行为恐怕还是有些犯了皇兄的忌讳了。
    可皇兄不是一直最喜欢张骕么?自己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吧?
    而且卢嵩不也推荐了钱国忠么?
    忠顺王沉吟着,走出游廊,沿着花园小径缓缓漫步,猛然间他明白过来,卢嵩举荐钱国忠恐怕不是梅妃的请托,而是皇兄授意,而自己却是受梅妃请托,这就是两回事了。
    一时间忠顺王有些懊恼,自己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了,居然在这种时候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事情看似一样,但是性质却不一样。
    天家选储立储引来无数人关注,这是避免不了的,而皇室宗亲更是避不开,否则铁网山秋狝怎么会召集那么多张姓族人参加,皇上肯定会听取这些皇室宗亲的意见,但是忠顺王清楚,这只是听取意见,而非要你擅自插手,自己有些大意,太过操切了。
    原本以为禄王深得皇兄宠爱,最合皇兄心意,但是没想到皇兄并没拿定主意,这样子看起来恭王却还可能笑到最后了。
    只是陈敬轩现在被免职,张景秋只是左都御史了,这恭王才十岁,熬得到那个时候么?
    就靠陈敬轩和张景秋保驾护航,内阁诸公和七部尚书侍郎们的态度呢?
    不说立长,但是立幼,尤其是一个未成年的幼子,只怕不是士林文臣们所乐见的吧?
    但也不一定,也许越是年幼,距离皇帝亲政时间越长,才更能让这些文臣们掌握朝务呢?
    想到这里,忠顺王心乱如麻。
    每每到这种时候都免不了要押注,但是押注的方式却有许多,忠顺王自然明白里边的门道,恭王那里,他也有一些布置,但是他更看好禄王,就因为觉得皇兄更看重禄王,但没想到皇兄居然还并未拿定主意,这就有些棘手了。
    “王爷?”身后转来脚步声,忠顺王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唔,子丹回来了?”
    “是。”面色黢黑的男子就是忠顺王府长史,也是管家周丹,他点点头,“冯大人不在府上,据说是去了荣国府,带着家眷回去的,而且……”
    “而且什么,吞吞吐吐作甚?”忠顺王不耐烦地道。
    “是,贤德妃也获准会荣国府省亲过节,估计应该是贤德妃要见冯大人家眷。”周丹赶紧道。
    “哦?”忠顺王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贤德妃和紫英的二房妻室应该是表姊妹吧,她们的母亲都是王氏女,难怪,不过,这里边有没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周丹迟疑着道:“贤德妃不过是皇上安抚武勋所册封,一次就册封了四个,而且皇上早就不近女色了,没有子嗣,还能想做什么?而且皇上不是已经已经给了其父一个江西学政么?也算是酬谢了吧?”
    和其他皇子的王府不一样,忠顺王府的长史和管家是周丹一人兼任着,也足以说明周丹在忠顺王心目中的地位,像其他王府往往都是关键是私人心腹,而长史则是朝廷命官,但周丹是先为官,后来才被招入忠顺王府,从典仪一直做到长史,实打实忠顺王私人。
    所以在很多话题上,忠顺王和周丹之间的谈话毫无顾忌。
    忠顺王摇摇头,他也不认为贤德妃能做什么,皇兄身体不好,根本不近女色,像贤德妃这样的女子,不过就是熬几年就打发到西六所那些冷宫里去养老了,还能有什么想法?
    倒是如许妃、苏妃、梅妃和郭妃这些有子嗣的,哪怕儿子不能身登大宝,但是诸王也能有个富贵闲王身份优哉游哉一辈子,她们也能有个太妃身份,前提是在争夺大位时不要结怨太深。
    “或许还想替贾家多争取一点儿什么?”周丹自问自答:“可贾家还有什么可争取的?长房那个贾琏属下也认识,很平庸一个人,不是靠着冯大人进了海通银庄,加上有些人脉关系,恐怕根本混不走;至于二房那个贾宝玉,但看外表倒是一表人才,但成日里和蒋琪官和水溶他们厮混在一起听戏吃酒,不思进取,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现在据说和镇国公牛家三房,也就是永宁长公主之女订亲了,大概是要走长公主的路子吧,莫不是贤德妃还要提携一下她这个不成器的兄弟?”谷
    永宁长公主虽然深得永隆帝的宠爱,但是却和忠顺王关系很普通,甚至还有些嫌隙,周丹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说话也没有太顾忌。
    “有此可能吧。”忠顺王不太关心贾家的事情,在他看来贤德妃更不值一提,倒是冯紫英如此关照贾家,让他觉得颇为惊异,如果说是宁国府那边,倒是还值得关注一下,毕竟贾敬昔日可是自己大哥也就是义忠亲王的第一心腹,现在传言在玄真观死了,但存疑,可大哥和昔日英妃所生的孽种却还在宁国府贾家,那可是导致大哥失去皇位的导火索,也不知道冯紫英是否知晓这一情况。
    “子丹,你说皇上把老十放在京营是何用意?”对于这一点忠顺王始终有些耿耿于怀。
    虽然清楚自己不可能去接掌京营节度使,但是边缘化多年的老十却突然杀回来了,还一下子担任炙手可热的京营节度使,现在更传言五军营的陈继先要去淮阳镇,这意味着五军营可能要交给老十,这老十一下子就一步登天了,作为京营节度使如果还能兼着五军营主将,那就真的是京中实权人物了,只是老十不问朝务多年,而且从未接触过军务,他能行么?
    周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王爷和忠惠王爷都是当年全力支持皇上的,但忠惠王在皇上登基后就淡出了,王爷却一直在皇上鞍前马后,极受重用和信任,但现在忠惠王突然异军突起,一下子成为京营节度使,这可是皇上最为倚重的一支军队,难免不让王爷感到失落和不解。
    “王爷,属下觉得可能还是钱大人的事情让皇上有些不太高兴吧,您该先向皇上禀报一下,……”周丹轻声道:“不过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这种事情换谁也都很正常,您也没有其他想法。”
    忠顺王苦笑了一下,“但皇兄现在这么一来,就让孤心里更没底了,难道皇兄并不看好张骕?”
    若是最终恭王张骦出头,自己却一力支持禄王张骕,那这个怨就结得有些大了,得想办法挽回来,但关键未必就是恭王啊。
    忠顺王真心不看好才十岁的恭王,他之所以支持禄王,很大一个原因还是觉得苏晟度和仇士本结亲让福王礼王的潜在可能性急剧上升,让皇兄有些警惕,所以才顺水推舟推了钱国忠,谁曾想却又惹来皇兄的猜忌。
    “今日虽然未见到冯大人,但是属下也留下了帖子,请冯大人有暇来王府一叙,届时王爷不妨可以和冯大人挑明,以王爷和冯大人现在的关系,这些话题不应该是禁忌才对。”
    周丹很清楚冯紫英和自家王爷的关系,很中肯地建议道。
    忠顺王默默点头,冯紫英有其独到的人脉资源和消息来源,齐永泰、乔应甲以及其父冯唐这些背后潜在的势力都是他的后盾,再加上他和官应震、柴恪这些湖广士人关系也不一般,所以谁都不能小看他。
    *******
    冯紫英醒来的时候,入手一片腻滑。
    兴许是白日里受了刺激,冯紫英晚间又多喝了几杯酒,宝钗和宝琴她们都歇在了大观园里,而冯紫英自己就宿在了荣国府客房里,而因为金钏儿玉钏儿今日都没有回荣国府,所以宝钗就只留了莺儿在身边,而把香菱打发过来侍候冯紫英。
    自打宝钗宝琴姐妹嫁过来之后,香菱成为宝钗贴身丫鬟,冯紫英和她亲热的机会反而少了。
    好在香菱虽然破了身子,但在房事这上边却不像司棋那样热衷,纵然也期盼,但面薄如她,却也不好主动,今日却得机会,自然要须作一生拼尽君一日欢。
    恣意欢好之后,香菱蜷缩在冯紫英怀中喘息着,冯紫英看着怀中这具莹滑如玉的**,朱砂痣眉心一点,眉目如画,红潮泛滥,粉颈修长,姣美的面颊带着几分娇憨气息,混合在一起,有着一种特有的妩媚冶艳气息。
    “爷,奴婢起来替爷清洗一下,……”好容易缓过劲儿来,还有些羞涩的香菱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冯紫英按住,“你就歇着吧,难得恩爱一番,就在爷怀里好生歇着。”
    香菱娇羞地仰起头来,“就怕别人说奴婢不守规矩。”
    “谁说?晴雯?还是莺儿?”冯紫英笑着捏了一把香菱的俏靥,“难道你还要把和爷在床上的事情告诉她们不成?”
    香菱娇憨地摇头:“奴婢怎么会?不过若是奶奶知晓了……”
    “你奶奶没这么无聊,还要问你和爷在床上的事情么?再说就算问了,难道你就不能撒个谎?或者是你要主动去报告?”冯紫英被这丫头的呆萌性子给逗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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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历史官场养成文,绝对够味!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隐忧。四王八公鲜花着锦,文臣武将烈火烹油。内有南北文武党争不休,外有九边海疆虏寇虎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关键在于你身处其中时,该如何把握。勇猛精进,志愿无倦,且看我如何定风流,挽天倾!历史官场养成文,兄弟们请多支持。瑞根铁杆书友群:581470234数风流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数风流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