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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辛字卷 第二百六十四节 渐近

    铁网山冯紫英是去过几回的,但是都是匆匆去匆匆归,基本上就是一二日就回来,所以对铁网山也只是大略了解。
    而实际上铁网山面积颇大,山林沼泽平原谷地多种地形混杂,森林草甸密布,的确是一个好猎场,气候宜人,尤其适合夏秋两季纳凉打猎。
    不过皇家秋狝一般都是十五日左右,皇帝要驻跸一段时间,打猎、会客、休养,算是一个休息和公务兼具的活动。
    打猎一般是与皇家宗亲子弟一道,尤其是皇帝的儿子们更是必须要参与,按照大周惯例,皇帝是要通过打猎和对话来观察自己儿子们的表现,借以为立储做准备。
    当今皇上据说就是在太上皇当年主持的秋狝中最后脱颖而出,断掉了义忠亲王重新复位的希望,成功登顶。
    所以秋狝是诸位皇子必须面临的大考,皇帝可能会在秋狝中既考察皇子们的武备技能,也会趁机考察皇子们的诗文经义乃至时政策务水平,进而作为自己日后立储的依据。
    除了考察皇子外,和皇室宗亲一起聚会打猎,也是拉进皇室宗亲这个基本盘关系的一个重要举措,在铁网山逗留期间,会有多场宴会,皇室宗亲们大部分都会参加。
    除开以上两项之外,皇帝一般还会接见一些外臣,比如总督、巡抚以及一些重要的武将,了解边防情况,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皇帝认为有必要见的朝臣,不少朝臣也都会随行,不过内阁中的阁老们一般不会随行,他们需要留在京师城中主持朝务。
    除开这些,当下永隆帝身体不佳,铁网山现在正是秋季,气温不冷不热,空气清新,猎物众多,所以也是休养小憩的最佳所在,放松一下自己对于永隆帝来说也是有很大吸引力的。
    冯紫英也在琢磨这铁网山秋狝持续这么长时间,如果要出状况,会出在哪里?
    一般说来随驾的都是京营三大营的精锐,当然以前三大营都是不堪一击的样子货,但现在不一样了。
    经历了去年之后的整肃,神枢营在仇士本的主持下已经自成一体,自诩皇帝忠狗,而神机营也经历了大幅度换血新建,一批年轻新锐武将脱颖而出,成为中坚力量。
    现在神机营的主将是来皇帝从右军都督府中简拔出来的钱国忠,这是一个非武勋出身而是武进士出身的武将,但以前恶了前任兵部尚书萧大亨,所以被一脚踢到右军都督府中赋闲,不知道怎么搭上了皇帝的线,这一次突兀地从右军都督府中提拔起来直接出任神机营的主将,也是让人颇为吃惊。
    至于五军营,冯紫英估计永隆帝怕是不会太过信任,陈继先太过油滑,看似左右逢源,但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左右逢源其实更危险,当然他也可能却是因为看不准形势,才有这种方式来自保,但冯紫英以为这并不可取。
    这个位置上,关键时候谁都不会信任你,都会想把你替换掉,换上自己信任的人,弄不好就会被打入深渊。
    京营随驾,不出意外应该是神枢营或者神机营,当然不可能全数出动,也就是一部精锐罢了,毕竟就在京畿腹地,距离京师城也就是二百里地,快马朝夕可至,真要有什么意外,京营和旁边蓟镇诸军也能迅速赶到。
    这要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蓟镇的重要性和可靠性。
    永隆帝将蓟镇总兵交给尤世功,也足以说明永隆帝对冯家的信任,尤世功可是冯唐的旧部,而且是一力推荐,甚至连忠顺王都从中帮忙游说过。
    某种意义上来说,忠顺王已经把冯家视为了最可靠的盟友,而冯紫英也认为冯家应当按照这个方向走下去。
    在他看来,无论义忠亲王如何蹦跶,江南如何遥相呼应,牛继宗和王子腾怎么折腾,只要永隆帝不出大变故,熬过这一年,明年北地旱情好转,京畿诸府的冶铁、水泥、海贸等行业发展起来,老爹把西北四镇稳定下来,自己抽出余力来把白莲教的问题解决了,局面就能缓解许多,后续也能腾出更多的精力来解决其他问题。
    关键就是要熬过这一年,准确的说,就是从现在到明年夏收这段时间,最为危险,冯紫英觉得如果要出事,或者说义忠亲王要发难,肯定就只能选择这一段时间,问题是在永隆帝大义尚存,朝臣支持,帝位稳固的情况下,义忠亲王和牛继宗、王子腾他们凭什么敢起事发难?
    这也是冯紫英最想不明白的。
    哪怕局面再险恶,只要永隆帝坐镇,任何人想要反叛都会觉得气短心虚,边军诸镇中,哪怕是牛继宗控制力最强的宣府镇,亦或是王子腾一手打造的登莱镇,也不敢说敢于公开举起造反大旗吧?
    所以这个问题冯紫英觉得如果没有其他意外,那么这一段最艰难时期是可以熬过去的,可这铁网山秋狝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
    能被《红楼梦》书中誉为最神秘最隐晦的影射暗示,这铁网山打围难道就真的是一场寻常的打围?冯紫英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因为《红楼梦》书中也没有说具体内容,你可以天马行空的任意联想,而在历史发生嬗变之后,这铁网山打围会不会变得更加不可预测呢?
    担心归担心,但是日子也一样要过着走,而冯紫英自家面临的各种杂事儿也还得要出面对处理。
    王熙凤中秋节后便要乘船南下临清了。
    瑞祥已经回来了,临清冯府的大院已经修缮维护一新,而且一些必备物件也都添置齐全,当然王熙凤这一行人去了之后肯定免不了还要添置许多东西,不过临清好歹也是山东著名码头城市,各色物事一应俱全,并不比京师城里逊色太多,所以也无须担心。
    贾元春中秋要省亲,冯紫英早早就得到了通报,看样子自这位贤德妃还要见自己,弄得冯紫英也是有些郁闷。
    他有些看不明白这位贤德妃究竟想要在宫中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了,加上那裘世安似乎对自己一下就热络起来,考虑到秋狝在即,冯紫英也想从这些宫中人中了解一下这铁网山秋狝的内情,内里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一些古怪,才会让无数人都关注这个盛会。
    *******
    “耀青,看样子是有收获了?”冯紫英从衙门一出来,就看见迎上前来的吴耀青面带喜色,笑着问道。
    “回大人,的确有些收获。”吴耀青点点头,“想要向大人好好汇报一下。”
    “嗯,哪方面的,回府里行么?”冯紫英看看时间,“要不就在马车上说,怎么样?”
    “好。”吴耀青也不客气,和周围几个护卫打了招呼,与冯紫英一道上了马车。
    “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盯着弘庆寺,除了仁庆外,我们更主要是盯着那帮借住在弘庆寺的人。”吴耀青开始介绍,“这帮人倏来倏往,行踪不定,而且十分警觉,所以我们宁肯跟丢,宁肯再来,也绝不暴露,所以进展慢了一些,但是现在盯了这么久了,还是颇有收获的。”
    “哦,说来听听,有什么收获。”冯紫英来了兴趣。
    对白莲教,冯紫英一直很感兴趣,除了在永平府那边发现白莲教根基深厚,潜势力庞大外,这帮人居然敢行刺自己也是让他难以容忍的缘故,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在临清民变看到了这些白莲教背后的影子,还有倭人卷入,这不能不让他感到心惊。
    现在发现白莲教在整个京畿诸府都是枝蔓攀联,牵扯甚广,一旦京畿有什么意外,这帮人会不会趁机起事?
    他印象中前世中,明代白莲教也就是这个时间段是起过事的,大体就应当是在山东和北直这一片,除了唐赛儿外,晚明时期还有一次规模不小的,但他具体记不清楚内情了,但在临清所见所闻,再加上永平和顺天府的调查所得,让他确定如果不立即想办法加以遏制,这股势力迟早要给大周朝带来巨大的麻烦。
    现在自己是顺天府丞,查处这些白莲会党正是自己职责所在,可以说于公于私,他都要好生解决这个问题。
    “这帮人应该是和永平府有一些瓜葛的。”吴耀青一句话就让冯紫英精神一振,“但绝不仅仅只和永平府有瓜葛,而是和北直隶多个府州都有牵连,我们很是花了一些心思来跟踪,初步发现,起码与保定、真定、河间、永平这几个府都有往来,我们也顺藤摸瓜,在他们落脚之地初查了一下,应该都是白莲教在这些府州的支脉,可能会有其他名字,诸如棒槌会,白阳教等等,但根子是一样的。”
    “耀青,你的意思是说情况都摸清楚了?”冯紫英忍不住咂了一下嘴。
    “不,不,还差得远,这只是一个最初步的摸查。”吴耀青赶紧摇头,“我感觉这里边牵扯太宽了,单靠我们的人不够,恐怕需要龙禁尉和刑部的人来更合适一些。”

辛字卷 第二百六十五节 固本强基

    这并不出冯紫英的预料,白莲教在京畿深耕多年,枝蔓甚多,而且能够在京师城中生根发芽,不可避免的与京中一些官员士绅有瓜葛,否则以京中的治安严密和里坊制度,他们不可能发展如此顺利。
    哪一个秘密会社要想做大做强,都必须要和地方实力派人士搞好关系,最好是能把他们拉进来,这是最有效的。
    白莲教无疑也是走这条路径,不过看起来弘庆寺里边这帮白莲教徒虽然身份不简单,但更像是一帮外来户,否则若真是京师城内本地白莲教人,哪里需要去住弘庆寺?自己就该有宅院作为根据地才对。
    而且这帮人应该和京师城内这些白莲教人虽有瓜葛牵绊,但是双方的关系还很微妙,并非那种完全绝对令行禁止的上下级关系,起码这帮人还有些防着京师城本地的白莲教人,这也是一个很让人意外的发现。
    至于说仁庆法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现在还不好说,但毫无疑问,这两拨人都不是善茬儿。
    “依你之见,是需要龙禁尉和刑部来配合我们?”冯紫英沉声问道。
    “大人,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将京外的这些线索情况交给龙禁尉和刑部去查,这样我们可以腾出手来专门负责顺天府这边的情况。”吴耀青进一步解释,“根据属下的调查分析,京师城中乃至于顺天府的白莲教势力不小,潜在根基更是深厚,若是想要一蹴而就连根拔起,难度很大,稍不留意可能还会引来民变动乱,所以前期要做的调查准备工作还会很多,属下预计若是没有一年半载的苦心经营,是难以达到大人想要的结果的。”
    吴耀青还是很客观的,没有低估白莲教的复杂危害和难以根治的程度。
    冯紫英也很清楚白莲教这种地下秘密会社根植于民间,在社会基础存在问题无法消除之前,它们会永远存续下去,甚至还会在特定时段极度活跃进而演变成叛乱和起义,比如前世历史中清代的白莲教打起义和天理教大起义,前者长达数年,后者甚至攻入了皇宫,其威烈程度可想而知。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白莲教在大周也开始进入了势力急剧膨胀期,甚至可能很快就要进入活跃期了,以大周朝廷官府这种疲沓拖延的作风,哪怕冯紫英是顺天府丞也不可能把所有力量动员起来,无论是朝廷还是下边官府,都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其危害性,自己如果大动干戈,甚至还会被有些人视为自己私事公办,公器私用,因为自己被疑似白莲教徒行刺过,就要可以夸大白莲教的规模危害,以斩牛刀来杀鸡。
    “嗯,耀青,你的判断我赞同,恐怕不仅仅是北直隶,便是山东、山西乃至南直隶那边,白莲教的势力都不浅,我就是一顺天府丞,顺天府的这些白莲教能清理干净都需要好生经营规划,那里顾及得了其他府州?我会找机会和刑部与龙禁尉那边说一说,我就是担心只怕我们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啊,刑部和龙禁尉未必会相信我们所言,谁让我就是那个受害者呢?”冯紫英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了。
    “大人,起码永平府那边练大人还是信任大人的,您给他去信之后,他一直采取高压态势,永平府那边很多已经浮在面上的白莲教人就立不住脚了,都在往外跑。”吴耀青奉承了一句。
    “君豫兄还是知晓轻重分寸的,可当下各地官府真正能意识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个呢?别说地方上这些官员,便是朝廷大员们,不也这样?”
    冯紫英想起刑部尚书刘一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觉得头疼,这位江南士人的代表对自己很不待见,当初在都察院时就对自己颇有看法,现在要去求他,难喽。
    “大人,顺天府衙里还是有一些人可用的,另外像倪二下边也有不少干练之人,若是用得好,一样可以发挥大作用。”吴耀青建议道:“大人现在需要做得就是好生整饬刑房和三班衙役,这方面做好了,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从长远来说,若是日后大人要长久担任这个府丞,甚至日后接任府尹,那么六房和经历司、照磨所这些所在都是必须要牢牢抓在手里的,三班衙役一样是不可或缺,否则像当吴大人这样的府尹,令不出自己书房,有何意义?”
    吴耀青的话让冯紫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对方,这才算是说到了根子上,顺天府衙单靠傅试几个人帮自己跳是玩不转的,前期虽然也略微动了一下,但还远远不够,还应当趁着京通二仓大案顺利解决的良好势头,开始着手收编和充实六房、经历司以及三班衙役中属于自己的人。
    吴道南也算是一个奇葩,当然也可能和他自己本来就没想在顺天府尹这种位置上待太久有关系,基本上沿袭了前任的班子,未作大的调整改动,这样一来,开始大家还能稍许敬畏你的府尹身份,后来发现你不但不管事,而且也不管人,那就放敞马了。
    大家各行其是,下边的府丞、治中、通判都拉帮结派,各自有了自己一摊子人,甚至在六房和三班衙役里边也都形成了这样的小圈子,吴道南也不管,只要表面过得去,他就不闻不问,才形成了顺天府衙的这种局面。
    冯紫英肯定不能容忍这种局面,在傅试靠拢之后,也开始着手对一些要害部门关键岗位安插自己的人手,当然这也需要一个契机,京通二仓的大案查破就是一个契机,刑房司吏换成自己的人,但三班衙役这个群体还要进行一番大动才行,否则你难以做到令行禁止如臂指使。
    吴耀青也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建议。
    “嗯,耀青,你很上心啊。”冯紫英淡淡地点点头,“此事我也一直在考虑,顺天府衙里边是该好生整饬一番了,现在京通二仓的案子基本进入后期了,那么我也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你现在很忙,文言又有其他事情,所以还得要你多费心,府衙里这些人,你多接触观察,他们也知道你的身份,你也无需回避,愿意向我们靠拢的,你仔细甄别,只要大节不亏者,便是有些小毛病,我们都可以善加使用。”
    吴耀青心里也有些激动,六房书吏和三班衙役是府衙里最庞大的一个群体,正式工加上临时工起码上千人,以三班衙役为例,尤其是捕快,基本上一个捕快就是一个小团队,就得有三五个临时工帮手,这就得有几百号人,这些人来自京畿各地,虽然都属于下九流,但是却也充斥着不少能人,能把这帮人好生整顿利用起来,能够极大地充实自己的人手,比单靠自己在外招募的人一下子就丰足许多了。
    当然这些人论能力素质肯定不可能和自己在外招募的人相比,但是他们人熟地熟,三教九流无一不通,很多自己这些人觉得两眼一抹黑的,他们却能轻而易举地办到,这些都是自己这些人最为欠缺的。
    如果能把这些人有机地结合到自己这帮人中,很多事情就要好办得多了,当然大人的话也有一个提醒,那就是这些人要仔细甄别,善加使用,隐秘重要之事更要小心筹划,考虑他们能否可信,千万别事情还没做,密却早早就被泄了。
    “多些大人信重,属下一定考虑周全。”吴耀青顿了一顿,“若是六房,特别是三班衙役中有被裁汰的,属下以为不妨可以适当补充一些倪二那边的人,这样可以形成良性循环,免得这些人以为离了张屠户就只能吃带毛猪了。”
    冯紫英笑了起来,“这些事情你看着办,我只要结果,下半年我估计京师的情况不会太乐观,像北地大旱之后年底和明年初的流民肯定会迎来一波进京潮,社会治安不会安稳,这也是我们责无旁贷要应对的,三班衙役中你要认真筛选一些能力突出忠诚可靠的人来挑头,至于其他,便是有些缺点不足,也可以容忍,记住,忠诚可靠能力过硬,就这两点,……”
    对三班衙役你不能指望他们的道德水准有多高,都是些和阴暗面打交道的角色,清正廉明在这个群体里是玩不转的,这一点冯紫英早就有心理准备,相信吴耀青也一样有这方面的考虑。
    吴耀青默默点头,这是大人划下的线,忠诚可靠能做事最重要,其他都在其次,甚至都不在乎,所以在甄别筛选时就更要注意了。
    冯紫英很清楚这是自己加强和巩固自己在顺天府衙里边权威地位的必要手段,做不到这一点,自己这个顺天府丞就是空头大佬一个,根本无法履职履责了,这是冯紫英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必须要走这一步,哪怕会用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六十六节 人事是第一要素

    吴道南在京通二仓大案之后不问政务的趋势越发明显,冯紫英估计这是几方面因素造成的。
    一来因为秋狝在即,皇家秋狝意味着皇上对皇子们的考核进入一个新阶段,诗文、经义和时政策务,另外射猎武技也勉强可算,但相比前三项分量要轻得多,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只要身体康健即可,并不需要多么高超的射术和武技。
    同时这里边还有一个潜在因素,甚至在这个阶段比前几项都更重要,那就是皇子们在士林中的名声。
    永隆帝骨子里对诗文和经义都不是太重视,但是这是士林文人引以为傲和与其他人区分的根本,尤其是经义,所以表面上依然要格外推崇,但时政策论才是永隆帝看中的关键。
    这几样里边诗文经义皇子们都大略有些几处,唯一缺失一点的可能就是时政策论,但这也怪不到皇子们,之前不允许他们参政议政,他们自然没有锻炼机会,但现在不一样了,永隆帝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几位皇子,进而加以筛选,而时政策论亦可在日后时间乃至于登基之后来慢慢培养提升,而在士林中的名声威望反而成为一个关键要素,这关系到朝中士林文臣对你的认可度。
    永隆帝最为遗憾的就是自己在士林文臣中的名声不算太高,比自己的长兄义忠亲王逊色不少,特别实在江南,这也是他即位之后只能战战兢兢谨慎行事的主要原因,无他,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朝中文臣们都对他不太看好,这让他一度极为苦恼。
    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重蹈覆辙,更希望儿子们能在这上面汲取教训。
    那么如果现在就能在士林中有一份良好的口碑名声,无疑是对日后一旦即位就能赢得较为稳固的士林支持度大有裨益,也有利于朝局稳定,甚至在日后施政时也能轻松更为游刃有余。
    正因为如此,近期几位皇子都十分活跃,频频参加各种文会诗会,力求能够在这期间让各自名声得到较大提升,这也给了吴道南这种在京师城中素以文才著称的文臣很多机会.
    几乎每一家举办的文会诗会都要邀请吴道南到会,吴道南也是乐此不疲,加上也传言明年初,可能他就会卸任顺天府尹接替顾秉谦出任礼部尚书,所以他就更对顺天府的这些俗务感到厌烦了。
    另外一个原因是吴道南意识到自己在政务上的确不擅长,有时候插手反而会适得其反,甚至引来上下质疑,有损自己形象,所以他现在也越发撒手。
    再加上京通二案带来的各种矛盾和压力也让他不寒而栗。
    他本来就是一个怕麻烦不抗压的性子,多来几个找上门来的有来头的角色,就让他左右为难。
    既怕拒绝引来对方不满,得罪的都非富即贵,日后遗患无穷,可应承下来又无法处理好,还要担心来自都察院和刑部那边的非难,所以他更是对这类事务敬而远之,和冯紫英的甘之若饴截然两样。
    正是这样一种情形,给了正好利用京通二仓大案确立了自身威信的冯紫英以极大机会,让他可以没有多少顾忌的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对整个顺天府衙“班子”结构和人事组成进行改造调整。
    当然作为一份府丞,像治中、通判、推官、儒学教授的职务他是无权插手的,甚至连经历、照磨、知事这类有品轶的官员他也无权将其解职,但是作为府丞他却能够利用手中权力采取排挤、削弱和边缘化自己不满意的角色,甚至迫使你自己主动辞任。
    而冯紫英更为看重的吏员这个层级,那作为府丞就有权力进行处置了,只要有合适理由,甚至不需要理由,只要认为你工作不力,能力不足,都可以予以解聘,重新安排自己人来上岗。
    顺天府这样的核心大府,其庞杂的事务,不是那么三四十个有品轶的官员就能玩转的,这里边关键还在于吏员这个群体。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其本意并非指衙门永存,而是指官员常来常往,而吏员基本固定。
    像六房的司吏、典吏、书办、协书,统称书吏,多达百y余人,他们几乎垄断了整个吏员群体的中高层,权力和影响力相当之大,有些手腕老辣历练成精的书吏更是能架空上司官员,成为隐形黑手。
    相比之下如三班衙役、禁卒、仵作、刽子、门子、铺兵、斗级、库子,虽然人数多达千余人,甚至在外界普通百姓看来更能作威作福,耀武扬威,但是论层级‘已经算是吏员中下层的角色了。
    在京通二仓大案了结之前,冯紫英只是借势对吏房和刑房两房的司吏进行了调整,并未真正对整个六房太大动作,但是现在时机日益成熟,冯紫英就觉得可以动一动了。
    吏房司吏李文正现在算是冯紫英的铁杆心腹,是从刑房司吏调任来的,相较于在永平府时兵房更重要,在顺天府这种京畿要地,兵房所管辖的民壮和急递铺这些事务就要让位于关系到整个经济社会治安的刑房了。
    吏部礼兵刑工商,现在是七房,在顺天府,吏房固然是毫无疑问第一房,那么能够和户房争夺第二位的只能是原本排在第五位的刑房,无他,就是顺天府的各类刑事治安件太多了,而且动辄牵扯京中贵人,所以如何拿捏,掌握其中尺度,进而博取人脉资源,也是一门手段。
    吏房之后是并驾齐驱的户房和刑房,接下来的四房中,礼房看起来都觉得是名声好,但是没有实惠的所在,但是在顺天府却不一样,一来有一个名声极大的顺天府学,而来礼房管着全国各地寄籍在顺天府的官宦商贾子弟科举要务,你本来是外省籍的士子,能否获得顺天府礼房的承认,得以参加双天赋这边的县试府试以及秋闱春闱大比,那就要看顺天府礼房的态度了。
    单凭这一点,就没人敢小觑顺天府的礼房,甚至有些人觉得礼房不但清贵,而且顺天府的礼房还权势极重,油水颇大,所以并不亚于户房和刑房。
    接下来就是兵房、工房和商房。
    兵房不必提,三班衙役中的民壮论理该是兵房管,但实际上因为业务主要是防火防盗,那么又属于刑房这边来管,所以兵房更多的是管兵籍、清理兵籍户口和急递铺日常事务。
    工房和商房对于顺天府来说也是一个既繁杂但又牵扯颇多的机构。
    因为顺天府有京师城在,那么城中的街道沟渠维护修缮和新改扩建,都需要顺天府的工房和工部协商来,所以扯皮事情太多,有利可图大家都都争抢,无利可图甚至还要赔本生意自然大家相互推诿,其中固然油水不少,但是劳心劳神。
    商房也差不多,因为京师城各大门根据户部商部的分工,涉及到商税的收取需要分品种来,尤其是顺天府目前有意在大沽那边开关,那么又涉及到与商部协调,所以一样是油水大事务繁杂的活儿,所以远不及前几房那么清楚舒爽。
    按照当下顺天府衙的权力构成,除开已经自我边缘化的吴道南不提外,那么经历司和照磨所这两个部门应该是隶属于冯紫英来直管的.
    像七房,理论上除了吏房可以属于冯紫英来对接,像户房事务属于治中梅之烨权责范围较多,礼房事务则是要受儒学教授谢朝东指导,兵房、工房、商房以及户房部分事务则是包括傅试在内的通判们的职权对接范围,而刑房以及比刑房更高一层的司狱司事务则是推官宋宪对接。
    至于说下边还有一些诸如税课司属于治中管辖,杂造局、大仓、河泊所则对接负责这方面事务的通判,巡检司则属于推官业务指导,但隶属于府丞直管。
    但这些事务的分工也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大体分工,因为大周的律法规范中往往都是大框架下的一个指导性东西,相当模糊,很多都是约定俗成而行,但是若是遇上一个强势主官,往往就会进行调整。
    不过冯紫英虽然强势,但是他身份却还有些尴尬,他不是正牌子的府尹,而是二把手府丞,只不过是一把手无心政事,才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所以在如何来潜移默化的进行调整部署,还得要讲求循序渐进和手段手腕。
    但他也没法再拖了,好不容易赶上了一个京通二仓大案的机会把自己的声威给确立起来了,如果不抓住时机来按照自己意图对府衙里的人事结构和下一步工作事务进行布局,那未来就会更棘手,所以他必须要有动作。
    汪文言和吴耀青作为自己近似于幕僚师爷的角色,也要参赞其中,帮助自己策划布置。
    这一场调整会波及到整个顺天府衙内的人事架构,也需要一个过程,但是这个头要开好。(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六十七节 跟附

    二李都还是第一次正式来冯府。
    作为吏目,理论上他们是不能直接接触到像府丞这样的要员的,如吏房应该应对的是经历司经历,刑房该对推官,但这只是理论上如此,如吏房这种要害部门的头目如果不得到衙门里实际掌权者的点头,根本不可能坐得稳。
    李文正和李建兴都应该算是冯紫英的心腹了,虽然他们正式成为冯紫英羽翼时间并不长,但是经历了京通二仓大案的考察,两个人的表现都得到了冯紫英的认可。
    尤其是李建兴。
    李文正从刑房司吏转任吏房司吏时就已经初步获得了冯紫英认可,京通二仓大案过程中不过是进一步巩固其在吏员中冯紫英第一心腹的地位,而李建兴则是在此案中表现可圈可点,所以才从代理司吏迅速转正。
    “二兄,你也是第一次来大人府上吧?”李建兴待到马车停稳,率先下车,远远望了一眼看上去并不太招人眼目的神武将军府,对跟着下车的李文正道。
    二兄不过是一个尊称,李文正比他大两岁,两人都姓李,也同在顺天府衙里干吏目多年,李文正担任刑房司吏时,李建兴是刑房典吏,作为李文正的助手,而实际上两人虽然同姓,但却毫无亲缘关系,甚至连辈分也叙不上。
    “以前倒是来过,但是没进过府,不过是把帖子送到罢了,之前也不敢冒昧进来拜会大人啊。”李文正也没隐瞒。
    要算时间,冯紫英到顺天府就任府丞时间也不过半年,他成为冯紫英圈子中的人也也不过四五个月时间,他自认为自己算是头一批投入冯大人麾下的了。
    “唔,这一番来,小弟也是忐忑。”李建兴捋了一把颌下胡须,颇有感触,“要说大人待我们不薄,咱们刑房的人最苦最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得打交道,但这么多年,二兄担任刑房司吏十多年也没见那位太尊念及过,难道咱们刑房的人就真的比户房、礼房的人差一截不成?也就是在大人担任府丞之后才能高看咱们刑房的人一把。”
    他们都不是读书人出身,但算是识文断字,粗通笔墨,读书人也不会来担任这种在普通百姓心目中手握重权但在士人心目中属于贱职的吏员角色。
    虽然都是吏员,但是很显然吏房、户房和礼房的人更觉得自己高人一头,七房首房——吏房的司吏产生要么是吏房的典吏接任,要么就是户房或者礼房的司吏转任,大周朝建立以来,顺天府吏房的司吏还从没有过从刑房司吏转任这种先例,但在冯紫英这里却破了例了。
    不但李文正转任吏房司吏,而且刑房司吏也由刑房典吏接任,这更是把刑房一干人弄得心潮涌动,都觉得府丞大人如此信重刑房之人,是对刑房一帮人的认可,他们不能辜负这份信重。
    李文正也点头认可李建兴的说法。
    其实他之前和李建兴的关系不算十分亲近,但是合作多年大家都能和睦相处,在刑房中和三班衙役里,各自有各自的一帮人,正因为如此在李文正被冯紫英选为吏房司吏之后征求他的意见谁来接任刑房司吏时,李文正考虑再三还是推荐了并非自己关系最密切的李建兴。
    因为他清楚他走后,也只有李建兴才能把刑房司吏这个位置坐稳,也只有李建兴才能协助冯大人在后续京通二仓大案的办理中做到最让冯大人满意。
    若是因为自己一己私欲,导致这桩案件的查办最后没有达到最佳效果,那无疑会让冯大人对自己的眼光和心胸都要产生怀疑。
    他可不希望才坐上吏房司吏位置没隔多久就要被撤换下来。
    正因为如此,他才力荐李建兴,而随后代理刑房司吏的李建兴的表现也没有让大家失望,所以李文正也能在冯紫英面前挺直胸膛。
    “瞧,大人府上等候拜会的人可不少啊。”李文正放缓脚步,目光游移,“唔,那是中城兵马司的梁指挥大人吧?出来了,嗯,那辆马车我认得,忠惠王府的,我只听闻大人和忠顺王爷关系密切,没想到忠惠王爷也和大人有来往,……,那是谁?建兴,应该是通州知府房大人吧?他那个长随我认识,没错,就是他,……”
    李文正忍不住捋须,上一次来,只是把拜帖和礼物送来,但是他也知道没资格拜会,所以搁下就走,这一次来不一样,也是提前得到了冯大人的首肯,所以才会和李建兴联袂而至。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来往络绎不绝的场面,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此情形,也是十分震动,由此可见冯大人在京中的声名和威势。
    “那便是云川伯府?”李建兴也饶有兴致地打量,“再过去就是呼伦侯府了吧?”
    “嗯,大人一门三兼祧,听说三房还没过门儿,是原来两淮巡盐御史林公的女儿,不过也快了,听说就是明年的事儿。”李文章消息可定要比李建兴灵通许多。
    “那倒是要好好祝贺一下大人。”李建兴点点头。
    “走吧,差不多了。”二人身后也跟着小厮,帮着提着礼盒。
    登门拜会,基本规矩还是要讲,虽然冯大人再三重申拒礼,但这年头初次登门拜会,岂有不备礼之理。
    冯府的门子很客气,完全没有二人想象的那种倨傲或者贪婪,而且极守规矩。
    看得出来这几个门房都是军中出身,而且多是腿脚或者身上有残疾,甚至还有一人独目,估计都是军中搏杀所留。
    由此可见冯家十分顾念旧情,这些门子显然是跟随冯大人父亲原来在边墙上拼杀留下了残疾,却被冯家都安排在了自家府上来吃个安稳饭,有这样的主帅可谓仁义无双了。
    门包是早就备好的,来之前李文正就打听过,冯府门包有规矩,不能超过五十钱,超过拒收。
    京中贵人们的府上门子是最难打发的一帮人,欺上瞒下,吃拿卡要,屡见不鲜,更有猖獗者遇到紧要时候,一度索要门包高达一两二两也不少见。
    冯紫英最早是不想让自己府邸收取门包的,但是这是京中官员府邸惯例,若是自自家破坏这个规矩,反倒是显得自己鹤立鸡群,成了众矢之的了,所以他索性给府里门房定了规矩,最多只收五十钱,若是不给者,反而要刻意替自己记下。
    像练国事、郑崇俭和方有度这些人来自然是不需要给门包的,门房们也都熟识,反倒是像忠顺王这些人来了,虽然也熟悉,也还要专门打发一二,这也是士人同学和其他官员们的一种风格区别。
    门房将二人引了进去,进了外院之后,门房便不再管,有专门的府中小厮或者丫头来引入。
    小丫鬟将二人引导中院侧门,一个身材高挑面目白皙的俊俏丫鬟,早已经候着,微微一福之后,“二位大人请随奴婢来,我家大爷此时还有客人,请稍候。”
    李文正和李建兴也悄悄打量着这神武将军府的格局。
    看起来也应该是一座有些年成的老宅,三进院子带着旁边的跨院,像冯大人待人见客的书房应该就是这东侧跨院了。
    这丫头一口京音,但像李文正和李建兴这种土生土长的京中土著却能听得出来这丫头的言语中带着几分南直口音,比起京音爽脆多了几分软糯。
    可据李文正和李建兴所知,冯大人祖籍应该是山东,久居山西大同,像这种关键岗位上的贴身丫鬟多半是自幼跟随的才对,不该有南音才对。
    当然这种猜测也不过是在心中一晃而过,人家冯大人家中用什么丫鬟奴仆自然不关他们事,他们只想最大限度了解熟悉自己这位决定自己命运的顶头上司的一切,以便日后能更有效地拉近关系。
    金钏儿把二人带到候客室,安排小丫鬟替二位客人送上茶来,便欲离开。
    李文正却笑着叫住对方:“这位姑娘,我二人是大人下属,此番是第一次来大人府上,若是有什么不懂,还请这位姑娘多多提醒。”
    随即李文正和李建章便送上一份伴手礼,一个小锦囊。
    金钏儿吃了一惊,赶紧推辞:“二位大人,你们是大爷下属,更是大人客人,应当知道冯府规矩,断不允许这等事情,切莫害了奴婢。”
    李文正和李建兴都暗自点头,都说冯府治家严格,倒是名副其实。
    “那是我们唐突了,其实我们也只是一份心意,并无其他意图,……”
    金钏儿连连摆手,“断不可为,日后二位大人在我们冯府也切莫如此,否则只会让大爷失望。”
    上司审视下属,下属亦要掂量上司,此所谓君择臣以才,臣择君以明,对于上司下属来说亦是如此。
    冯紫英看中二人是这二人能力不俗,情况熟悉,而且愿意跟附自己,那么二人待冯紫英也是看到了冯紫英前程远大,做事果敢,当然在私德方面也是一方面,如果过于贪财好利,也非良君。
    从现在观察了解到的冯府家风来看,冯紫英应该是一个可堪跟附的君上。(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六十八节 问计

    冯紫英没想到金钏儿的表现如此优秀,也能给两个下属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他此时正在和忠惠王相谈甚欢。
    “听闻王爷要出任京营节度使?”冯紫英含笑问道:“皇上秋狝在即,却把如此重要位置交给王爷,可谓推心置腹啊。”
    虽然冯紫英想过朝廷最好能把王子腾调虎离山挪出登莱镇,京营节度使应该是一个可以打动王子腾的职位,这样王子腾就算是重返这个职位,但经过这两年的调整,他也不可能在控制得住京营,而要好生经营的话,每个两三年不行,有这两年时间,朝廷可以在其他方面花功夫来解决问题,但他也知道永隆帝怕是不会冒这个线。
    用忠惠王算是一个权宜之计,一来这个职位还有些影响力,二来忠惠王也算可靠,三来忠惠王可以集中精力采取各种收买拉拢手段去和陈继先争夺五军营的控制权,毕竟他是实打实的正牌子亲王,皇上的亲弟弟,这份血缘关系还是有些感召力的,肯定会有一些在陈继先手底下不那么得意的将领愿意另择山头搏一搏。
    忠惠王也是一惊,这等隐秘之事也被这小子知晓了,但是转念一想对方虽然年轻,可却是顺天府丞,这京师城里都是他治下,消息灵通并不惊讶,更何况人家老爹还是三边总督,在军中跟脚深厚。
    而且京营里边不少人受惠于冯紫英甚多,从內喀尔喀人那里赎人回来之后,中高级武将不说,但中低级军官仍然有不少人重新进了京营。
    “紫英,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忠惠王也不否认,沉声问道。
    “呵呵,哪里知晓的我如何能告知王爷?那岂不是日后没人再会和我说这等事情了?”冯紫英笑着道:“王爷只说有无此事便是。”
    忠惠王略作犹豫,点了点头:“皇兄的确有此意,孤也和皇兄说过可否让九哥来担任此职,但皇兄却说孤最合适,孤也就不好推了。”
    永隆帝为何要用已经远离朝政多年的忠惠王来出任看起来仅具象征意义的京营节度使,的确让很多人都惊讶无比。
    忠惠王虽然在永隆帝继位之前一直追随永隆帝,但是其本人对权欲并无太大野心,所以在永隆帝即位之后就消失在朝局中。
    相比之下,忠顺王就要活跃得多,通过其特殊身份,协调内阁六部和龙禁尉之间关系,很多时候也代表永隆帝发表一些永隆帝不便于出面开口的观点看法,这样也可以留下一些余地,应该说忠顺王在这个角色扮演上做得相当出色。
    冯紫英笑了笑,“那下官先恭喜王爷了。”
    “先别忙着道贺,虽然孤也觉得皇兄相托孤不好推,但孤心里没有多少底,所以从内心来说孤是不太情愿的,这京营节度使名义上管三大营,可紫英你也知道孤从未带过兵,在军中也没有什么人脉,现在三大营里神枢营仇士本那是皇兄一手擢拔起来的,神机营主将是钱国忠,……”
    忠惠王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斟酌词语,“钱国忠是卢嵩和九哥联合举荐的,也是梅妃的表兄……”
    原来如此!
    忠顺王和龙禁尉当家人举荐,而且还是梅妃的表兄,难怪永隆帝这么放心,可这里边也有些其他味道在里边,让冯紫英若有所思。
    据他所知,神枢营主将仇士本的女儿可是许给了苏晟度的嫡子,而苏晟度是苏贵妃的堂兄,也是现在的山西镇的副总兵。
    虽然说武将之间通婚很正常,但苏晟度和苏贵妃之间的亲缘关系,再加上神枢营主将女儿和苏家联姻了,恐怕就不能不让永隆帝有些担心了,如果说永隆帝真有意在福王、礼王二人之间挑选储君也就罢了,若是无意,那就不能不多考虑一下了。
    “王爷,皇上可是立储在即了?有了意向人选?”
    忠惠王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别问孤这个,这是皇兄圣心独断之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这种事儿,忠惠王是万万不敢也不愿意去多问的,
    “王爷,您要这么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了,王爷今日专门登门,弄得我都有些茫然无措了,王爷究竟想要问什么?”
    冯紫英其实之前就得到了忠顺王的消息,可能忠惠王是登门问过忠顺王了,忠顺王大概是有些话不好挑明,便来了一个推脱**,推到自己这里来了。
    冯紫英和忠惠王之间的关系远不及与忠顺王那么密切,交浅言深的事儿他可能不能去做,除非忠惠王能够拿出合理的理由来。
    忠惠王也被冯紫英这半真半假半装糊涂的反问给问住了。
    之前他在九哥(忠顺王)那里诉苦,说自己一头雾水却要被按在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上,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甚至不太明白皇兄的意图,希望九哥能点拨一下,九哥却只是笑而不语,最后被他磨得受不了了,才让他来找冯紫英问计。
    忠惠王也非蠢人,当忠顺王指引自己来冯紫英这里时,他就模模糊糊的感觉恐怕是皇兄觉得京中局面有些变化,要让自己稳住京中形势,特别是下个月皇兄要去铁网山秋狝,一去就是一二十日,须得要一个能稳得住大局的,但这份责任自己能承担得起?
    忠惠王不认为自己就有这份本事能耐,这京中形势怎么来稳定?自己一个光杆亲王,就算是走马上任京营节度使,谁又能听自己的话?
    九哥把自己推到冯紫英这里来,一度也让忠惠王十分惊讶。
    他和冯紫英没太多交情,但也知道九哥和冯家关系极为密切,除了海通银庄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外,连冯唐出任蓟辽总督也应该有九哥在背后出力。
    另外九哥尤为赏识冯紫英,认定冯紫英肯定是能出将入相甚至名垂青史的人物,这一点忠惠王记忆特别深刻,几次酒后九哥都在感叹说若非冯紫英是士林文人出身,注定要走文官之路,他铁定要把最心爱的小女儿许给对方。
    大周规矩,当了驸马郡马,那就别想在仕途上有所寸进了,所以士林文人凡是想在朝中有所作为的,都绝对不会给皇室宗亲结亲,这一点上和前宋前明都一样。
    当然忠惠王也承认冯紫英的确是非凡之辈,临清民变的故事他听说过,但有些怀疑,十二岁的少年有如此胆魄,他觉得可能有虚吹的因素在其中,科举高中也不算什么,大周每科没有几个状元探花榜眼?更别说二甲进士和庶吉士这些了。
    但冯紫英敢孤身出草原,匹马单枪和土默特人首领谈判,这就不是一般人能有这份胆魄了。
    这一点忠惠王也是专门找柴恪和杨鹤核实过的,的确有此事,让他也不得不佩服虎父无犬子,或者说冯唐在这个年龄都未必有如此胆魄,后来开海之略就更不得了了,皇兄唏嘘感慨,赞叹不已,连朝中文臣也都交口称赞。
    而后边冯紫英入翰林院,出任永平府同知并力挫大败京营的內喀尔喀人,最后还出面斡旋将京营被俘虏将士全数赎回,这一切都最终让其以二十之龄出任顺天府丞,成为大周朝开国以来开天辟地第一人,而在此之前,四品大员,大周朝就从未有过三十岁以下的。
    也正因为如此在忠顺王指了这条路之后,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门问计,一方面他的确想要弄明白皇兄的意图,二来也想看一看这位新晋顺天府丞是否如九哥所言那般优秀,是否值得交好,是否值得投资押注。
    现在看来,这位新晋顺天府丞不但老练深沉,而且嗅觉极其灵敏,更有十分深远的眼光见识,自己只是介绍了一句钱国忠是梅妃表兄,他便觉察到皇兄似乎有意定储禄王了,这里边的弯弯绕可不是一般人能琢磨出来的,弄得自己都不敢开口了。
    “紫英,孤也不瞒你说,现在皇兄让孤出任京营节度使让孤有些吃不准,心里发慌,虽然皇兄没多说什么,但是孤知道这是有些用意的,孤也问了九哥,可九哥语焉不详,只说能看清楚这里边门道的,能让人信得过的,京师城里怕是只有你,这话别人说,孤不信,但九哥说,孤信,……”
    冯紫英吃了一惊,这忠顺王这番话未免太过了,弄得自己都有点儿吃不消啊。
    “王爷言重了,忠顺王爷那就更言过其实了,紫英如何当得起这般话语?”冯紫英连连摆手。
    “紫英,你也无需自谦,孤知道你是当得起的。”忠惠王也摆手,“孤不是闭目塞听之辈,这两年也听闻过你的名声,但能得九哥如此夸赞,孤也知道你自有一套本事。”
    冯紫英不语,他想要看看忠惠王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忠惠王不会因为忠顺王一番话就这么唐突地找上门来,而且一下子还抛出了钱国忠是梅妃表兄这个秘密,冯紫英相信这个消息没几个人知晓,起码汪文言和吴耀青他们就没能探知。(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六十九节 越掺和越有意思

    “紫英,实不相瞒,皇兄要孤帮他控制住整个京营,这里边的含义,你明白么?”忠惠王终于不再绕圈子,直入核心,目光炯炯,注视着冯紫英:“但孤就不明白了,皇兄想要孤怎么做?或者说,怎么做才能达到皇兄的要求?另外孤还有一个问题,就目前的情形,皇兄似乎在担心什么,紫英你能看出来些什么端倪么?”
    又是交浅言深,忠惠王这么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冯紫英有些难以回答。
    若是忠顺王,冯紫英或者斟酌一下就回应了,若是廉忠王,冯紫英就会轻描淡写地打发了,但忠惠王,不亲不疏,不远不近,还有忠顺王的这一番嘱咐,似乎还真不好信口打发了,那就有些得罪人了。
    冯紫英沉吟着不语。
    皇上有意整肃京营不是秘密,而且一直在着手进行,至少到目前做得很成功,仇士本控制了神枢营,是皇上心腹。
    神机营全面换血,皇上亲手提拔了一大批年青将领和武官,肃清了原来的武勋群体,又选了一个钱国忠来出任主将,也算是控制住了神机营。
    剩下就是一个五军营。
    虽说五军营兵力最强,但是有一句说一句,这么多年来五军营一直没怎么出动打仗,其演武架势倒是做得很足,但是真正打起仗来如何,不好说。
    但这始终是一个隐患,如果说皇上要彻底控制京营,那么肯定应当是针对五军营。
    五军营大将陈继先是老资格武勋,在军中根基深厚,寻常人即便是出任京营节度使,也很难和陈继先争夺,但忠惠王不一样。
    这是真资格亲王,皇帝亲弟弟,太上皇的亲儿子,和北静王、东平王、西宁王这些异性郡王不一样。
    他出任京营节度使,意味着能够得到皇上的绝对信任和青睐,有些想法的武将军官难免不动心,而且京营节度使更是三大营的主帅,他要提拔嘉奖哪一位,任谁都不能阻挡。
    但忠惠王短板一样明显,从未掌过兵,而且这么些年来一直闲散在家,养尊处优,别说军务,就连朝政都没怎么接触过,现在骤然被放在这个位置上,连冯紫英都要好生揣摩一下皇上这样安排的心思。
    冯紫英内心大略有一些猜测,但是不确定,因为没有太多根据,只能从仇士本和钱国忠的这样安排来猜测。
    忠顺王之所以被排除在外,只怕是皇上也担心忠顺王可能和禄王——梅妃一系走得太近了。
    虽然皇上可能现在倾向于禄王,但是却还没有真正敲定,毕竟这种事情一天没有尘埃落定,一天都有变数,还别说还有一个年龄更小一些的恭王。
    同样恭王也被人认为与永隆帝很相像,禄王恭王更像是一母同胞,而恭王之母郭妃受宠程度,并不亚于梅妃。
    那么皇上选择忠惠王来出任京营节度使是不是用来平衡忠顺王,或者说本来就是小小地敲打一下忠顺王,暗示对方不要掺和进皇上的几个儿子的夺储之战中去?
    抑或又是想要选择一个完全效忠于自己,和几个皇子都没有任何瓜葛的王弟来帮助自己执掌京中兵权?
    “王爷,您这个问题可真的把我给考住了,而且这个问题也不该我这个外臣来置喙啊。”冯紫英假意推脱。
    “紫英,若是你再这种虚情假意的话语,那就当孤看错了人,……”忠惠王爷假意生气作恼。
    “好,好,好,那我就姑妄一说,王爷姑且听之。”冯紫英挠了挠脑袋,“皇上担心京中有事,可是和秋狝有关?”
    忠惠王心中一抖,下意识地道:“怎么会?秋狝猎捕,除了京营一部随行外,其他皇室宗亲也好,武勋外戚也好,除了皇上允许的一干臣僚本人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允许带护卫保镖,即便是随从也控制在一二人之内,谁还能做什么?”
    “那王爷觉得皇上会带哪一部随行?”冯紫英再问。
    “应该是神枢营。”忠惠王迟疑了一下,若是以往这个问题自然毫无悬念,但是现在,仇士本的风险已经开始出来,而皇上也许会选择神机营?
    “王爷应该是去请教过九王爷了吧?”忠顺王在熟识的人中也被称为九王爷或者顺王爷,冯紫英问道。
    “嗯,孤去问过九哥,但九哥不愿意多说。”忠惠王也是颇为不解,以他的看法,皇兄应该是最信重九哥的,九哥也是赤胆忠心,怎么这种事情上九哥也还有些避嫌的味道了?
    “王爷,天家无私事。”冯紫英顿了一顿,看了忠惠王一眼,似乎在斟酌言辞,“但谁人又无私情?九王爷不肯回答,那自然有其原因,王爷您也该理解才是。”
    忠惠王抿了抿嘴,似乎品出点儿味道来,半晌不语。
    一句天家无私事,再来一句人皆有私情,这还能不明白么?
    皇上不希望诸位兄弟掺和到他的儿子们中的事情中去,甚至觉得他最信任的九弟都有些态度倾向了,为了避免日后酿成兄弟间无谓的纷争,有伤兄弟情分,所以才借此来敲打提醒忠顺王了。
    不过九哥似乎也明白这一点,皇兄不是对九哥不信任了,而是不愿意九哥参与到这些事情中去,以防万一,才会如此。
    而自己被皇兄突然提拔起来出任京营节度使,自然是因为自己素来不问政务,而且还因为自己喜欢飞鹰走狗,斗鸡赛马,素来被皇兄几个儿子所疏远,深怕被皇兄视为同类与皇位绝缘,所以和几个皇子都没什么瓜葛,现在出任京营节度使,自然可以没太多倾向,一切为皇兄之意为准。
    “紫英,你说的,孤大体明白了,不过孤觉得这里边肯定还有其他一些意思。”忠惠王沉吟着道:“你提到秋狝,京师三大营会随行一部,五军营肯定不会随行,可若是任谁一部随行,都必然会让另一部不满,甚至有可乘之机,……”
    “为什么不能是五军营?”冯紫英突然问道,“让神枢营和神机营任何一部随行,的确可能会让另一部不满,但要说可乘之机,除非是有人在其中作祟,王爷就这么对京中局面不放心么?”
    忠惠王大吃一惊,五军营是陈继先的人马,而陈继先一直首鼠两端,怎么可能让他随伺?他甚至忽略了冯紫英后边儿略带揶揄的问话。
    目光盯着冯紫英,忠惠王看着冯紫英:“紫英,你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为什么不可以?”冯紫英悠悠地道:“皇上最不放心的不就是五军营么?王爷不妨建议由陈继先出任淮扬镇总兵,让其选精干部属移镇,王爷以京营节度使大义对五军营进行重组,……”
    忠惠王怦然心动。
    为什么不动五军营?自然是因为投鼠忌器,担心陈继先彻底死心塌地倒向义忠亲王,为义忠亲王趁机得利,另外要让陈继先移镇,他完全可以寻找各种理由来拖延,而一旦拖延下来,说不定就要给义忠亲王一个机会了。
    “只是淮扬镇总兵这边,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吧,孤不了解这其中的内情,……”
    忠惠王毕竟对朝务疏远已久,虽然近期正在恶补,但是淮扬镇总兵这个职位她也是知晓轻重的,这不是皇上一家能决定的,内阁和兵部,南北之争,都牵缠其中,哪有那么容易就由自己一纸建议就能行了?
    “王爷只管提出来,自然有人愿意为此努力。”冯紫英见忠惠王沉吟不语,知道不给对方透露一些内情,对方也不敢轻易作此决定的。
    看得出来这位王爷并非对朝务毫无兴趣,只不过可能是上面有更受皇上信重的忠顺王,他没太多机会,所以才会摆出一副对朝务毫无兴趣的姿态,也是,这天家中人,又有几个真的对权势毫无兴趣的?
    “王爷,淮扬镇是江南士绅们提出来的,朝中其实并不太感兴趣,但是江南民意如此,朝廷又不能不给与回应,那么这个总兵人选上就不能不考虑了。”冯紫英进一步道:“陈继先算是武勋出身,但其祖籍在哪里?”
    忠惠王目光闪动,“徐州。”
    “对,徐州地处南北交汇之地,江南不会视其为江南,但它却又属于南直隶管辖,陈继先出任,谁都不乐意,但谁都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来,而且论资格,他也是最适合的。”冯紫英抛出第一个理由来。
    “紫英,话虽如此,但是孤以为这难以作为说服朝中诸公和江南的理由啊,便是皇上也未必答应。”忠惠王有些意动,但还是知晓如果只是这个未免有些儿戏了。
    “当然不够。”冯紫英好整以暇,“五军营大将的身份,陈继先在这几年的表现,是不是让皇上和那边都有些拿捏不准呢?”
    忠惠王微微颌首,心中却是越发触动心惊。
    这位小冯修撰可真的是比一般文臣胆子大多了,哪边是哪边,心照不宣,别的文臣对这等事情,都避而远之,他却毫不忌讳,难怪九哥会让自己到他这里来问计。(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七十节 借力涨势

    这也难怪,这一位可不能算是纯粹的文臣。
    武勋出身,而且他老爹还是蓟辽总督兼三边总督呢,还娶了和四王八公乃至王家有着亲缘关系的女儿,那薛氏的母亲不就是王家女儿么?尚未过门的林氏其父不是原来父皇的嫡系么?
    忠惠王也是做过一番调查的,这位小冯修撰在联姻上可真的是有些肆无忌惮。
    沈家不说了,祖籍苏州,那是真正的江南士人望族,但据说态度一直中立,可能是因为其家主沈珫现在是山西布政使司左参政。
    薛家,祖籍金陵,那是金陵老四大家的薛家,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其母系却是王家,甚至要叫王子腾亲舅舅。
    林氏,祖籍苏州,林如海可是父皇当年最看重的心腹,掌握着父皇的私房钱袋子,只不过这林如海不知道怎么却和大哥处不好,不太买大哥的账,也许根本就是父皇授意刻意如此。
    反正据忠惠王了解,大哥前几年在林如海担任两淮巡盐御史时,是没怎能从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拿到多少好处的,让大哥在江南的心腹甄家大为不满。
    要知道甄家可是和贾家关系非同一般,而林如海还是贾家女婿呢,这几层关系在里边,甄家本来就是江南地头蛇,居然都没能从中利益最大化,这如何不让甄家对此恼火。
    可以说,沈家,薛家,林家,都是和江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江南士绅商贾中都有相当影响力,冯紫英作为北地士林中青年士子领袖,一门三兼祧,竟然没有娶一个正经八百的北地士林出身的女子,这如何不让人感到意外?
    虽说这南北士人通婚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但是大体来说,士人之间通婚大多还是更愿意和同乡之间结亲,但冯紫英不但反其道而行之,甚至娶三房妻室都没有一房是北地士人女子,这就有些过了,哪怕是特立独行,也未免会让人侧目。
    “那紫英,你觉得陈继先算什么?”忠惠王再问一句。
    “这我可说不好,要说陈大人之子陈也频和我还算是多年故交同学呢,不过现在来往稀疏了许多。”冯紫英不无感慨,“陈大人是个心思很重的人,我接触不多,即便是我走马上任顺天府丞,专程去过京营,也只见过一面,感觉他不太愿意出门。”
    忠惠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或许他自己觉得在这五军营也呆得太久了,有些乏味了?”
    “朝廷一直没有任命京营节度使,难免会让很多人感到失望吧。”冯紫英淡淡地道。
    忠惠王轻哼了一声,陈继先在五军营始终是个隐患,皇兄据说之前还是对其抱有希望的,但这厮始终不肯彻底和那边断绝关系,私下里仍有往来,却以为瞒得过人,哼哼,这种情形下,移镇出京是稳妥之举。
    “如果孤举荐其出镇淮扬,朝中如何解决?”忠惠王知道既然打算要这么做,一旦出手就一定要做成,否则功败垂成的话,自己这京营节度使就相当于摆设和傀儡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树威立信的机会,能让五军营的人看到自己连陈继先都能撵走,这些人想必会愿意跟随自己,而神枢营和神机营那边也该明白这京营究竟是谁说了算。
    或许这就是皇兄给自己的一道考题,如果能成功抓住五军营军权,那么自己在京营三大营中就能起到平衡作用了,无论是神枢营仇士本还是神机营的钱国忠都不得不乖乖听命。
    “其实简单,王爷不妨去拜会一下李阁老。”冯紫英笑了笑,“李三才李阁老,一来他在主管军务,二来他和江南士绅关系素来紧密,您提出想法,他会答应的。”
    “那为何他本人不提出来?”忠惠王反问。
    “避嫌而已,担心齐阁老和都察院攻讦罢了。”冯紫英坦然道:“齐阁老那边和都察院那边,我可以帮王爷疏通。”
    忠惠王一听就明白了,李三才虽然是北地士人,但是因为和江南士人走得太近,素来为北地士人们所反感,他若是敢提出陈继先移镇淮扬,肯定会遭到齐永泰、乔应甲这些人攻讦,但这二位可都是冯紫英的恩师。
    “齐阁老和乔大人那边恐怕不好说话吧?”忠惠王也不认为冯紫英靠私人关系就能说通齐乔二人,除非有充足的理由。
    “当然有条件。”冯紫英轻声道。
    “哦?”忠惠王扬了扬眉。
    “孙承宗任兵部右侍郎兼郧阳巡抚、荆襄镇总兵。”冯紫英不动声色地抛出条件。
    忠惠王显然有些吃不准这里边的门道了,孙承宗西南平叛,原来是兵部武选司郎中,升任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兼叙马兵备道,现在要出任兵部右侍郎见郧阳巡抚、荆襄镇总兵,这对于朝廷来说意味着什么?
    “孙大人现在只是从四品,而且提拔事件不长,可要负责整个西南战事,需要一个得力之人,孙大人是最适合的,但其职衔太低,需要破格提拔,李大人是主管兵部的阁老,若是没有他的提议,就算是齐阁老也不好过问,皇上恐怕也很难同意。”冯紫英解释道。
    这桩事儿在王应熊回京之后冯紫英就在考虑了。
    要应对播州杨应龙甚至可能是王子腾登莱镇的威胁,唯有将整个四川湖广军务大权交由一人来统管,他原来想过孙承宗可以升任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参政,或者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的参政,但是考虑到一旦有变,播州杨应龙和王子腾牵扯到四川和湖广两个省,那一个省的参政都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唯有加挂兵部右侍郎的职衔才最合适,能够直接对四川和湖广的军务进行干预。
    但这样骤然从从四品的左参议升任参政已经是连升两级了,现在更要升为正三品的兵部右侍郎,那就是连升三级,哪怕孙承宗资历的确很深了,但一样会遭到很多人的坚决反对,李三才本人都不会同意,皇上恐怕也不会轻易认可这种青云直上式的提拔,所以这就需要一个契机来实现条件交换。
    “这样啊,紫英,你确定李三才会答应?”忠惠王动心了。
    如果让陈继先走人,顺带清洗一波五军营,那么就能为自己掌握五军营打下良好基础,而孙承宗的提拔既符合西南平叛的战情,同时也是北地文臣们所希望见到的,以李三才的特殊身份,他也能和江南士臣进行过沟通,容易达到目的,这边自己大概还要去和皇兄汇报一番。
    “他为什么不答应?”冯紫英反问,“陈继先留在五军营对他有好处么?放到淮扬上下都能有个交待,不偏不倚,说得过去,至于孙承宗的事情,他好歹也是出身北地,并不愿意和北地这边搞得太僵,更何况孙承宗的表现有目共睹,便是首辅次辅他们也说不上什么。”
    忠惠王终于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不过,紫英,如果陈继先真的如孤所愿走人,但他不愿意带走其部属,那孤又该如何?”
    “很简单,你就先放话说要让武将军官在三大营走交流,陈继先就会明白了。”冯紫英轻描淡写地道:“这本来也是皇上的意思。”
    忠惠王终于放下心来,这的确是他在受命时皇上给他的口谕,必要时,可以知会兵部,进行交流任职,让神机营和神枢营将领到五军营任职,这样就能实现目标。
    说通了这一道理,忠惠王心下放下许多,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紫英,孤这赶鸭子上架要出任这个京营节度使,可孤从未打过仗,也没带过兵,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爷,说句不客气的话,京营三大营里边,主帅参将游击这么多,真正打过仗的有几个,京营不是边军,忠心才是最重要的,陈继先是五军营的大将,他打过仗么?五军营二十年未出京师一步,去哪里打仗?神机营一出城三屯营一战就全军覆没,神枢营略好,那也是因为仇士本打过仗,但他现在手底下这些兵,我看也未必,当然现在情势不比以往,三大营都还是该选一选能打仗的武将来带兵,不过作为主帅的您,用好将领,让他们令行禁止,那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番话说到了忠惠王心里去,他忍不住捋须微笑,用好人,这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他还是有些信心的,凭着自己身份,只要对下边武将好生安抚拉拢,这一点不难做到。
    “紫英,在京营中你可有看得上眼的将官,也给孤推荐一二,孤正是用人的时候,……”忠惠王点点头。
    冯紫英心中一动,但是随即摇头,“边军中倒是有人可推荐,京营中,虽然也认识一二,但都交情不深,还是王爷自个儿考察选拔的好,不过神枢营那边你想要选人恐怕仇士本不会轻易答应,那都是他的人,倒是神机营新建,钱国忠恐怕也还没有来得及上手,王爷可以好生甄选一番。”
    不出所料,忠惠王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真要冯紫英推荐来的,他还要好生斟酌了。(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七十一节 夯实基本盘

    忠惠王走的时候很是拍着冯紫英的肩头感叹了一阵,什么虎父无犬子,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什么出将入相,怎么好听怎么说,足以说明这一位对今番来冯府的收获十分满意。
    当然双方也有约定,齐永泰和乔应甲那边冯紫英要负责说服,皇帝那边他负责,另外李三才那里他也会找人去通气。
    忠惠王本人是不会去直接和李三才建议的,那样只会引来反作用,要适当地借力,让李三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平衡朝局和江南士绅压力的好办法,他才会主动对这个方案感兴趣。
    还在揣摩其中余味,金钏儿却进来通告,外边两位客人都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冯紫英这才反应过来李文正和李建兴二人今日要来拜会自己。
    这也算是最先投效自己的两名吏目第一次正式拜访自己,可以视为真正拜入门庭的一个仪式,虽然朝中这些文臣们很不屑于和这些吏员结交,更愿意让自己的幕僚去和这些人打交道,以免影响自家声誉,但冯紫英却不太在意这一点。
    在他看来,这些吏员中的优秀人物丝毫不亚于寻常官员,甚至强过的也不少,像顺天府这样要害府州,如果没有一帮忠心能干的吏员协助,他这个太过年轻且还不是府尹的角色,想要迅速而稳固地抓牢府中权力,根本不可能。
    看看这些官员们的表现就知道了,作为顺天府三号人物的治中梅之烨和自己不对路,即便是明白和自己对抗没有好结果,但是也不愿意和自己合作。
    五通判中,除了傅试算是和自己站在了一起外,其他四名通判中一人倾向于自己,但是也只是倾向,还不肯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两人中立,另外一人干脆就敬而远之,隐隐有些敌意。
    通判宋宪倒是比较倾向自己,但是仍然没有真正纳入到自己羽翼中。
    其他一些有品轶的官员中,司狱厅司狱态度暧昧,儒学教授冷眼旁观,哪怕京通二仓大案冯紫英确立了相当威望,但是他们仍然不愿意轻易表明态度。
    冯紫英清楚他们在担心什么,吴道南干不了太久了,新府尹也会很快到来,这种局面不会持续太久。
    自己这个府丞走马上任才半年,从正五品到正四品,只用了一年,已经是破格提拔了,而自己年龄又摆在那里,所以没有接任府尹的可能,一旦有新的府尹来接手,而新来府尹不可能再像吴道南这样不问政务,那势必和自己这个府丞产生矛盾,现在他们若是投向自己,只怕那个时候就会相当难过了。
    冯紫英也明白这一点,新来府尹无论是谁,无论是来自哪里,都不可能再像现在,只要是想在仕途上往上走一步的,那么势必要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做事,不可能再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行事,甚至可能还会有意和自己的行事拉开距离。
    话虽如此说,但是冯紫英却不会停下自己整合顺天府衙的资源行动。
    不愿意投效自己的,或者说要保持距离和中立的,那也由得他们,但是调整肯定会不可避免地落到他们所在的圈子里,自己不会刻意去打压排挤谁,但是毫无疑问能够获得更多机会和位置的肯定是属于自己认可的人。
    与李文正和李建兴的谈话进行得很顺利,冯紫英也专门招来吴耀青参与谈话,这也是相当于变相地向二人表明了吴耀青日后会作为自己的私人幕僚代表参与到对下一步府衙里的吏员,尤其是三班衙役的整肃组建中来。
    李文正和李建兴倒是觉得很正常,二人虽然也投入到了冯紫英麾下,但是和冯紫英接触也只有这么长时间,对冯紫英很多意图,尤其是要想把顺天府衙打造成为什么模样并不清楚,只能按照冯紫英的意图来行事,如果能够明确冯紫英的长期打算,那么这支力量便可以早做规划,长期建设培养来进行。
    二人也看到了忠惠王的离开,冯紫英亲自送到了门口,这也让二人十分震动。
    忠顺王和忠惠王是当今皇上两个最忠实的支持者,忠顺王和冯大人关系莫逆他们知晓,但今日看到忠惠王也与冯大人关系不一般,这也变相的证明冯大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
    正是对冯紫英背后丰厚的人脉资源极为看好,李文正和李建兴才和其他府衙里的官吏们态度有所不同,他们愿意将注压在冯紫英身上,只要这一宝压准了,日后便能获得丰厚的回报。
    即便是真的押错了,以冯紫英厚实的人脉资源,李文正和李建兴二人都认为冯紫英不会抛下他们不管,最不济也能替他们重新安排一条路子。
    在这一番沟通交流中,三班衙役中的快班就目前来说是最重要最迫切的,这是顺天府衙执法的核心力量,人数规模也是最大,品质鱼龙混杂,问题也不少,也是冯紫英要控制整个顺天府乃至京师城社会治安面的关键力量。
    冯紫英没指望过能把这个群体彻底整肃好,那也不可能,但是能达到自己的标准,或者说能按照自己确定的目标去做事,做成事,那就足够了,瑕不掩瑜,即便是出一些问题,自己也愿意为他们担待。
    李文正和李建兴对冯紫英的意图也给与了十分积极的配合,并提出了一系列想法和人选。
    冯紫英自然明白,这是好事,能最大限度最快速度地促成自己想要的局面,当然不排除二李也有他们夹带私货在里边,冯紫英觉得都可以接受,好歹二人也是一房司吏了,若是下边没有几个合用之人,如何来完成自己交待给他们的任务?
    待到二人离开,冯紫英才接过他们留下的礼单,忍不住啧啧嘴,“耀青,若是不了解,我肯定会以为这二人和京通二仓大案里边那些家伙差不多了,瞧瞧……”
    吴耀青当然不会去看礼单,这是二人初次登大人门的心意,谁都不可能拒绝,冯紫英一样要遵循这些人情世故的规矩。
    “大人,水至清则无鱼,他们都是吏目,一年到头奔波忙碌,甚至还要承担许多风险,图什么?荣华是轮不到他们身上的,就只有富贵了,嗯,贵都轮不到他们,看他们下一辈能有机会不,我和他们也谈过,像他们的想法就是两样,一是他们挣银子,二是为下一辈积累人脉资源,日后后辈能脱离吏这一行,进入官这一层,也能有照拂的人脉,……”
    大周不像其他朝,士林中人固然不屑于去做吏员,但是吏员若是能参加科考过关一样可以鱼跃化龙,后代自然不必说,所以这些吏员有这方面的想法很正常。
    二李之所以这么心甘情愿地投效自己肯定也是看中了自己日后的发展前景,二人都有子嗣考过了秀才,未来难免要参加科举,哪怕真的是考举人不中,也可以等待时机捐官,捐官之后当不了正印官,起码也能干些佐贰官,而也许冯紫英十年八年年后没准儿就是六部中尚书侍郎大人了呢,以冯紫英他在永隆五年这一科里的影响力,遍布于朝中的同年同学,打个招呼比什么都管用。
    利益带来的关系也许是最不稳固的,但也许是最稳固的,就看利益能不能稳固,就目前来看,二李显然选择了相信自己。
    “嗯,我能理解,这个群体规模庞大,在顺天府里能量很大,甚至超过了官员们。”冯紫英嘴角一挑,“用得好,其作用会十分明显,耀青,我判断今明两年京中不会安泰,未必是京中本身,而是可能受到外界的波及,但作为顺天府丞,我需要牢牢控制住顺天府衙,所以这个群体我要牢牢抓到手里,要让他们做到如臂使指,我希望你能协助我来实现。”
    “大人放心,耀青必定尽所能。”吴耀青郑重其事的一揖行礼,“吏房和刑房没问题了,三班衙役给我们三个月时间,相信会有一个很大改观,至于其他几房以及司狱厅,我以为可以先解决工房和司狱厅,……”
    吴耀青的建议让冯紫英有些意外,“为什么是这二者而不是户房?”
    户房地位仅次于吏房,冯紫英以为可能需要解决户房。
    “大人,户房和治中以及通判们的事权牵扯太多,而且梅大人很在乎这个,贸然触动,不利于我们,而且我感觉大人更在意的不是钱谷,而是市面上的控制权,否则不会先定刑房,再次三班衙役,工房和工部合作,对街面影响很大,许多人依赖此为生计,而司狱厅和刑房、三班衙役息息相关,必须要抓在手里。”吴耀青说得很笃定。
    冯紫英略作思索,笑了起来,吴耀青算是看准了自己的意图,钱谷不是不重要,而是摆在那里,自己又不需要去贪墨,真要有用,按照规矩来,梅之烨还能不允?倒是工房可以调动很多人,而司狱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好,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冯紫英满意点头,他更满意的是吴耀青的状态越来越好。(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七十二节 青萍之末

    吴耀青同样很满足于现在的状态,手里边忙不完的事儿,但是这种成就感却越来越强。
    府衙里数百人的命运会因为自己一言而决,便是治中、通判们也要给与自己足够的尊重,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大人幕僚,更在于自己的决定意见会不折不扣的推动执行,正是这种成就感让他越发珍惜当下的生活。
    和汪文言相比,汪文言注重宏观,吴耀青更注重微观细节,相得益彰,冯紫英看着吴耀青自信沉稳的背影消失,忍不住点头微笑。
    他同样喜欢这样的情形。
    顺天府衙太庞大太复杂了,根本不是永平府衙可比,甚至不及顺天府十分之一,难怪顺天府丞是正四品,要比正五品的永平府同知高出两级,加之吴道南比朱志仁更加缺位,这更增添了自己的压力。
    当然最大的压力还是来自于时间,半年要掌握顺天府衙,谈何容易,所以他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来促成各方面为自己所用,但即便如此,一样显得有些仓促和杂乱。
    这需要一个过程,傅试不算,二李的坚定投效是一个良好开端,下一步,推官宋宪,司狱厅,必须要尽入囊中。
    “爷,那两个礼盒……”金钏儿进来小声道。
    冯紫英心情挺好,端起茶抿了一口,看着身材高挑一身淡青襦裙的丫头脸上似乎涂抹了一层光彩,眉目间的清泠高冷味道让人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想要征服的冲动。
    这丫头是越来越会打扮了,知道自己喜欢这种高冷味道,待金钏儿过来接过茶杯准备放下时,冯紫英手已经勾在了金钏儿腰肢上,“爷,……”
    没等金钏儿惊呼出声,冯紫英的嘴已经堵上了,胭脂可食,《红楼梦》书中宝玉的享受却落到了自己身上,这主角光环气运真的是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脑海中这种意念还在盘旋,手却不受控制地钻入了那衣襟下,握住了那一对茁壮,……
    “不行,爷,不行,玉钏儿马上要过来收拾,……”金钏儿惶急不堪,和爷也都亲热了很多次了,她内心自然也是渴望的,尤其是现在爷来这边时间虽多,这样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作为女孩子哪里会不希望主子兼情郎的宠幸,只是玉钏儿马上要过来,若是见到这样的情形,自然是不妥的。
    “来就来呗,玉钏儿也都早就满了十六了吧?”冯紫英却不管不顾,抱起金钏儿就往后边儿休息室走,“她也该懂事了,跟了爷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做?”
    “爷,……”金钏儿怯怯地道:“今儿个奴婢身上不方便,……”
    “嗯?”冯紫英下意识地向下一探,“你想糊弄爷不成?”
    “不是,爷,奴婢算了日子,这几日怕是要……”金钏儿话音未完,冯紫英就明白了过来,这是自己和她们灌输的易孕期,也就是女子排卵期,“唔,怎么还不想替爷生下一男半女不成?或者爷睡了哪个人还不能有孕了么?”
    吓了一大跳,金钏儿再是冷傲,也不敢和两个主母叫板,那不是寻死么?
    慌不迭地连忙捂住冯紫英的嘴,金钏儿惶急道:“爷,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奴婢可从未有过此想法,……”
    “那就是你不想替爷生个一男半女的?”冯紫英逗弄道。
    “爷说的是什么话?奴婢怎么可能不想……”声音渐小,金钏儿满颊红潮,忍不住松开了按着冯紫英不让冯紫英去解自己裤带的手,“只是二位奶奶都还没有子嗣,奴婢便是再想,也不敢僭越。”
    这也是大家族里边的“陈规陋俗”,主母没有子嗣,那么丫头们先有了,就意味着丫头可能要抬妾,子嗣就可能成为庶子。
    庶子没关系,只要主母有子嗣,不会危及到嫡子地位,如果是主母没子嗣,那就意味你这是庶长子,而且日后主母真的一直没有子嗣的话,就更麻烦,庶子就可能摇身一变成为这一房的继承人。
    冯紫英很清楚,这不是自己一句话就能解决的现实矛盾,哪怕自己是一家之主,也不可能推翻当下现实社会约定俗成的宗法规矩。
    金钏儿要突然生下一个女儿还好,若是男嗣,而沈宜修和薛宝钗都没有子嗣的情形下,长房二房肯定会大为不满。
    沈宜修和薛宝钗再大度,只怕心里都会不舒服。
    再说了,就算要有,那也该是长房二房的丫头,晴雯云裳也好,香菱莺儿龄官也好,怎么就轮到了没进两房的一个丫头了?
    这不合规矩。
    “金钏儿,你今年也二十了吧?”冯紫英手在金钏儿光洁的躯体上游移着,一边漫声道。
    “奴婢都满了二十了。”金钏儿哆哆嗦嗦地道。
    “唔,爷也在考虑你和玉钏儿日后怎么安排的事儿。”冯紫英也觉得为难。
    去长房应该是最合适的,因为二房丫头太多了,但金钏儿和晴雯又格格不入,二房莺儿和金钏儿一样关系不睦,倒是香菱和金钏儿玉钏儿姊妹关系还可以,这长房二房都有一个脾气不算好却还傲娇的丫头,算来算去就只有去三房最合适,可三房那边还得要等一年才行。
    “爷?”金钏儿心中一颤,她也知道自己和妹妹就这样一直搁在神武将军府这边的书房里做事不是长久之计,神武将军府这边最终是属于三房的,便是呼伦侯府和云川伯府那边据说都开始考虑也要建一个书房,意思也很明显,日后爷要办公也可以回呼伦侯府或者云川伯府去,不用非要到神武将军府这边来,很显然这就是不满意自己姐妹独霸这边书房事务。
    “好了,你也莫要担心,爷自会有妥善安排。”冯紫英只能如此先安慰对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扫了兴致,那就没意思了。
    ……
    玉钏儿过来的时候只听得这后屋里那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姐姐的声音她最是熟悉不过,这种情形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只是明知道自己要过来,还要如此,多半不是姐姐的意思,而是爷的兴致来了。
    只能恨恨地躲在屋外跺脚,想了一阵之后玉钏儿还是只能悄悄蹩出去端来一盆热水,待到里边云收雨散,这才轻咳两声,里边金钏儿这才腻声道:“玉钏儿,把水端进来,侍候爷收拾,……”
    脸庞烫得吓人,玉钏儿咬着嘴唇板着脸端着热水进去了,金钏儿还有些喘息,肩头裸露在外,半边胸膛被遮着,倒是大爷还有些慵懒地靠在床头,注视着自己,看得玉钏儿心里发慌,她可深怕这个时候大爷还没有尽兴,要召自己侍寝。
    欢好之后的金钏儿全身都洋溢着某种异样的光泽,原本就很白皙的肌肤透露出一种淡淡的玫瑰红,双环髻被解开垂落下来,铺洒在肩头,再加上锦被半掩,酥胸半现,原本的高冷变成了冷艳妩媚,让人怦然心动。
    玉钏儿专门多拿了一张巾帕,一张是替大爷擦拭,一张是给姐姐自己用,看着姐姐披着衣衫蹲着身子下床直奔外间侧间角落里的马桶,玉钏儿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爷也不怜惜一些姐姐,姐姐这几日不合适,……”玉钏儿一边替冯紫英收拾,一边嘟着嘴小声道。
    “那玉钏儿这几日你可合适?”冯紫英调笑。
    玉钏儿大羞,忍不住掐了一把冯紫英胳膊,冯紫英大乐,还以颜色,在玉钏儿翘臀上捏了一把。
    真的是白家有女初长成,玉钏儿比起前两年的青涩,是真的成熟了许多了,加上冯紫英专门指定家中饮食食谱,牛奶、肉类、蛋类都更均匀丰富,府里的丫头们一个个都长得珠圆玉润,模样越发标致,便是那如黛玉般怯弱的龄官,气色都远胜于以往了。
    待到金钏儿重新进来在床边坐下,冯紫英这才和她们姐妹俩说些闲话。
    “这几日东府尤大奶奶又来了,奴婢见尤大奶奶脸上似乎还有伤呢,……”玉钏儿不无气愤地道:“听说现在东府珍大爷成日喝酒,喝醉了便打尤大奶奶,逼着她出去借银子,尤大奶奶不肯,他便借酒装疯,……”
    “玉钏儿,你听谁说的?”冯紫英颇感惊讶,贾珍也要家暴了?
    “爷,这还用得着打听不成?东府那边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来问长房两位姨奶奶,想要来咱们冯府呢。”玉钏儿一脸傲娇,“奴婢回荣国府那边,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爷借了银子给他们,估计也是要裁汰人出去了吧。”
    “对了,姐姐,娘都说要把屋里攒了点的银子寄放到你这里来呢。”玉钏儿想起什么似的。
    “为什么?”冯紫英不解地道。
    “娘担心万一府里找个由头查房,看家里有些积攒的,没准儿就先借着用了呢?”玉钏儿见姐姐脸色不悦,吞吞吐吐地道。
    “不至于吧?”冯紫英吃了一惊,“怎么会这么想?”
    “爷,那赖家这么多年,赖嬷嬷更是老祖宗身边老人,难道还能有谁不知道他们家情形?”金钏儿插话了,“拖到去年来动,难免就有人要说是府里不行了,才会找个由头,……”(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七十三节 疑点

    冯紫英没想到去年给贾家那边出了个查抄赖家的主意居然会被荣国府里边的人有这样一番联想,但转念一想何尝不是这样?
    荣国府不是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可能去打赖家的主意。
    都是跟着贾母的老人了,服务几十年,就算是吞了荣国府一些银子,也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绝,还不是因为逼得无路可走了,只能通过这些手段来暂时渡过难关才会这样做?
    起码把赖家一查抄,既能震慑那些成日里盘算荣国府那点儿家底儿的下人,又实实在在地替荣国府续了命,起码几万两银子能让荣国府坚持到了现在,否则今年过年的时候荣国府就熬不过去了。
    这么一看京通二仓大案其实也差不多,从元熙帝时代就开始或主动或被动地养猪,养到这个时候已经肥得不能再肥了,正好朝廷也缺肉了,杀猪好过年,皆大欢喜。
    冯紫英自家也还是充当了一回杀猪刀的角色,这也没毛病。
    见冯紫英不做声,金钏儿也有些惴惴,“爷,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嗯,这等说法不能说没有一点儿道理,荣国府若是还像二十年前那般风光,兴许对赖家的查抄就是高举轻放了,只不过时移势易,贾家不复有往日的风光,也要为一大家子稻粱谋,那就只能如此了,更何况赖家本来也做了许多龌龊事儿,怨不得人。”
    冯紫英摇摇头,“不过贾珍这般借酒装疯就有些过了,珍大嫂子是来府里找二姐儿三姐儿借银子?”
    “这却不知道了,不过尤二姨娘好像把尤大奶奶留在府里住了两日才回去。”金钏儿应答道。
    “怎么我却不知道?”冯紫英十分惊奇,这把荣国府当家主母都留宿自己府上,这合适么?
    “爷,珍大奶奶没住呼伦侯府,而是住在这边神武将军府里,二姨娘也和奶奶打了招呼的。”金钏儿笑着道:“前两日爷也没有往这边来,至于二姨娘为啥没和大爷说,估计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儿,珍大奶奶大概也不愿意宣扬吧。”
    “这么说来珍大嫂子是来逃难避祸了?”冯紫英摇头叹息,“看样子宁国府也是熬不过下去了,蓉哥儿上半年还是挣了些银子,怎么就这么难过了?”
    “爷还是少和小蓉大爷他们在一起,都说小蓉大爷……”金钏儿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看金钏儿表情,冯紫英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他觉得好像自己对荣宁二府的了解越来越陌生了,是自己去得少了,还是没深入进去了解?
    见自家姐姐说不下去,玉钏儿便装起胆子红着脸道:“还能有什么,都说小蓉大爷心思浮滑,前几日奴婢回荣国府那边,遇到小蓉大爷还在和那金荣拉拉扯扯,若是被薛大爷见着,又是一番风波,……”
    冯紫英一头雾水,金荣是谁?怎么又和薛蟠扯上了关系,但见二女都是既不屑又羞懆的模样,冯紫英估计就是些腌臜事儿,仔细一思索,似乎想起点儿什么来,“那金荣可是贾家亲戚?”
    “是璜大奶奶的娘家侄儿,也是个不学好的,成日里在族学里厮混,……”玉钏儿说到这里,脸红红地啐了一口,“后来和薛大爷不知道怎么搅在一块儿去了,未曾想薛大爷这一年多似乎来得少了,怎么又和小蓉大爷勾搭上了,……”
    这么一说,冯紫英立即就记起来了,《红楼梦》书中好像也有过这一段,金荣因为不忿宝玉和秦钟黏黏糊糊,所以借题发挥,后来两边便闹将起来,还引发一场风波,宝玉为秦钟站台,那璜大奶奶不依不饶要为自家侄儿撑场面,结果是适得其反。
    原来是薛蟠的相好被贾蓉勾搭上了,只不过这个相好却是龙阳之好,难怪金钏儿玉钏儿都是羞于提起。
    “蓉哥儿的心思原来放在这上边儿了,我说这段时间没见着人。”冯紫英摇摇头,“这京中好这一口的人多么?”
    被冯紫英有些放肆的话给问得脸蛋红扑扑的,金钏儿和玉钏儿同时瞪了冯紫英一眼,轻哼一声,都不搭腔。
    冯紫英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草率,两个女孩子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其实是知晓的,这京中高门大户里边还颇以此好为风雅,便是一些诗会文会里边也有这些勾当,倒是让冯紫英十分反胃,这也是冯紫英不愿意去参加这类诗会文会的原因之一。
    “珍大嫂子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冯紫英再问。
    “好像是昨日走的,可能还是在二位姨娘那里借了一些银子,不过估计二位姨娘的那点儿私房钱都被珍大奶奶给都借光了。”金钏儿摇着头道:“二位姨娘都是老实人,尤二姨奶很是节俭,可这攒下来的银子要借给宁国府,那还不是打了水漂?”
    冯紫英也知道尤二姐和尤三姐都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尤二姐尤其节俭,只是遇上姐姐来借银子渡难关,尤二姐那薄面皮那里能拒绝人,最终只能是所有家私都得要被借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总不能当姐姐的向妹妹借银子,当妹妹的却还推三阻四吧?”冯紫英其实很喜欢尤二姐这种对自己节俭对亲眷却很大方的性子,起码尤二姐分得清楚轻重。
    若非万不得已,以贾家大妇的身份,来找一个别家做侍妾的妹妹,而且是没有血亲关系的妹妹来借银子,这是要忍着多大的委屈才能做得出来,不管尤氏是不是因为被贾珍家暴的缘故,能做到这一点,起码比贾珍贾蓉这两父子强太多了。
    原来冯紫英觉得贾蓉还能做点儿事情,还高看了一眼,现在看来还是烂泥糊不上墙,真的遇上关键时候,就扛不起了。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这些懒散多年高门大户子弟的常态,贾蓉如此,宝玉也差不多,甚至估计贾赦贾珍贾琏这些都差不多。
    养尊处优惯了,都是在父辈余荫之下生活,陡然间家道中落,需要自家扛起一大家子重担时,就压塌了,逃避都算是好的了,那以烂为烂,自暴自弃,甚至走上歪门邪道,都不鲜见。
    “可是这也不是第一回了,珍大奶奶都是第二次来咱们府里找二位姨娘借银子了。”玉钏儿不忿地撇了撇嘴,“虽说那是二位姨娘的私房银子,但是二位姨娘毕竟是咱们冯家人,也不能只盯着咱们一家吧?”
    冯紫英知道这丫头这么不忿,多半还有些因为自己还借了银子给荣国府的缘故,这荣宁二府都把主意打到了冯家身上,难免让已经把自己视为冯家人的玉钏儿心里不满。
    忍不住捏了捏玉钏儿光洁而富有弹性的脸蛋,冯紫英打量着随着年龄增长身材已经逐渐张开的玉钏儿。
    虽然没有金钏儿那么高挑,但身材却显得更匀称,更符合这个时代女孩子的身高,而且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子青春活力,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这张充满了阳光活泼气息的姣美面孔,更是让人最直观的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冲击力。
    “呀”了一声,但玉钏儿却也没有躲开,在自己姐姐面前,玉钏儿无需太过避讳。
    早就打定主意要跟着大爷一辈子的玉钏儿一颗心早就系定了冯紫英,两姊妹心灵相通,相互帮衬,这在高门大户里都是如此,便如金钏儿玉钏儿两姐妹也一样看到了连宝姑娘这样艳绝人寰大气天成的奇女子不也一样要把琴姑娘拉上一起嫁过来固宠?
    “行了,哪家没有几个不如意的亲戚,更何况贾家风光了这么多年,也就是这几年才没落下来罢了,没准儿等几年人家又能缓过气来,你们好歹也是贾家出来的,爹娘都还在贾家那边呢,这点儿香火情都记着?”冯紫英又在金钏儿白皙明媚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你们不记,我都还要承贾家的情呢,要不是爷怎么能得你们两个如此贴心的丫头?”
    一句话把金钏儿和玉钏儿都说的心花怒放,玉钏儿不做声了,金钏儿却道:“爷,这亲戚间帮衬一把肯定是应该的,像二位姨娘的母亲,晴雯的爹娘,香菱的娘,不都在咱们府里住着么?府里带下边人还是十分仁厚的,有口皆碑。”
    冯紫英这才想起,自己府上还真的住了不少外人,像其他人家谁会替丫鬟养家人,便是像二尤这样的老娘要住在府里也是不行的,顶多就是自己私人贴补点儿银子,打发到外边住着,更别说晴雯和香菱的双亲了。
    “唔,晴雯爹娘这么久在府里如何?”冯紫英点点头,随口问道。
    “爷还别说,晴雯这爹娘还真的和晴雯这丫头不一样,才来的时候十分老实本分,话也不多,但是也就是一个月不到,就和府里混熟了,晴雯那娘比晴雯嘴皮子还利索,走门串户的,连二房那边都觉得活泛,她爹倒是勤勉,几回和我说到府里来帮着做事儿,我说这边院子不需要,爷有吩咐,他便在这外边帮着清扫,然后修缮维护,什么都能干,而且干得挺好,我看不比荣国府里那些泥瓦匠差,……”
    “哦?”冯紫英有些意外,这一家人不是说在易州那边都过不下去了么?怎么这男人居然还有一手泥瓦好手艺,女人也是如此活泛精明,这样的两口子,即便是在易州那边也应该混个温饱不成问题吧?(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七十四节 家长里短,唯手熟尔

    “爷不信?”金钏儿还以为冯紫英不相信,连忙道:“连府里的花匠都说那手艺一点儿不比正经八百的匠人差,而且做事勤快,也不多言不多语,什么忙都肯帮,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愿意干,晴雯娘也心眼儿活泛,连太太都说这人做事机敏,有意留在府里用着呢。”
    连老娘都这么看好?冯紫英平素真的没怎么关系府里的事情,外边事务太忙碌,他哪有精力来过问这些,没想到无意间还能从金钏儿玉钏儿姐妹这边听到这些故事。
    “晴雯是个勤快人,没想到她爹娘也如此利索,倒是体着她爹娘性子了。”冯紫英笑着应了一句。
    “爷,还是不一样的,晴雯姐姐做事勤快,但嘴巴厉害,她娘话虽然也多,但是却挺招人喜欢,在府里边很受欢迎呢,连太太姨太太那边院子都能随便出入了,也就是爷这边院子她来了几回说帮着姐姐打扫清理,姐姐记着爷的话没让她进来。”
    玉钏儿的话让冯紫英心中微动,“那长房和二房那边他们经常过去么?”
    “那倒是去得不多,主要还是在这边儿,毕竟他们住在这边儿,另外太太姨太太也都在这边,这两口子心思精着呢,知道咱们府里谁最管事儿,要想留在府里,该讨好谁。”金钏儿轻笑:“可比晴雯这丫头眼力劲儿强多了。”
    这是在笑晴雯情商低么?冯紫英也笑了起来,不过晴雯本来情商也就够低的,连她自己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嘴巴犟,不肯承认罢了。
    不怎么去长房二房,冯紫英还是略感意外。
    二房也就罢了,但长房是他们女儿的所在,日后他们女儿的命运都系于沈宜修这个主母一念之间,虽说自己老娘姨娘是府里身份最高的,但老娘她们不可能为了晴雯这样一个丫头去和长媳说什么,他们要讨好的人应该是沈宜修才对,这么精明的两口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摇了摇头,一时间也没想明白这两口子是怎么想的,但晴雯爹娘这么懂事儿,这么快就适应了府里的生活,还是让他很高兴。
    “那二姐三姐的娘和香菱的娘呢?”冯紫英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尤老娘还是那样,身体挺好,爱出门,隔三差五出门去宁国府那边溜达,要不就上街,不过二位姨娘也把她管得挺紧,每日准时回来,平素里也替二位姨娘洗洗贴身的衣衫,就是爱唠叨,说二位姨娘怎么肚子不见动静,都把三姨娘给唠叨烦了,那一日都和尤老娘闹了起来。”
    金钏儿没想到冯紫英还这么喜欢听府里的家长里短,见他感兴趣,也就细细说来。
    “哦?”冯紫英的确还有些感兴趣,《红楼梦》书中像这些配角生活描写不多,更多的都只能自己去解读,现在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去了解,还是觉得挺有意思,“三姐还能和尤老娘闹起来?”
    “三姨娘性子直率,可也经不住尤老娘天天唠叨,自然就烦了,几句话也就争了起来,不过三姨娘和尤老娘吵归吵,但是其他却不影响。”金钏儿笑着道:“尤老娘大概也知道三姨娘的性子,就是这样软磨硬缠,弄得三姨娘也没办法。”
    “唔,那香菱的母亲呢?”冯紫英又问道。
    “甄大娘性子和善安静,不怎么出门,平素里就在府里边,有时间就过去到云川伯府那边去,香菱也经常过来,她们娘儿俩现在很亲近,兴许是甄大娘觉得有些亏欠香菱了,……”金钏儿犹豫了一下,才又道:“晴雯爹娘进来之后,甄大娘有些感伤,可能是觉得甄老爷不知所踪,只知道去出家了,不过现在香菱都找到了,现在日子也过得不错,所以甄大娘又起了念想,希望能把甄老爷给找回来。”
    冯紫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甄士隐他还有些印象,《红楼梦》书中不就说他听了《好了歌》之后心中彻悟,便跟了那唱《好了歌》的跛足道人去了,但这个说法冯紫英是不信的。
    一曲《好了歌》固然曲中有深意,但是寻常人哪能考一首有些顿悟味道的小曲儿就能大彻大悟的?这世间还是凡人居多,没那么多灵性来彻悟。
    甄士隐之所以“彻悟”,还是心境受了刺激,独女被拐子拐走,家宅付之一炬,寄居在丈人家却又备受白眼,前半世和后半世反差太大,难以接受,这才会陡然想要遁入空门避世而已,真要有一分希望过上阖家团聚的日子,又岂会去入空门遁世?
    甄士隐若是能找到,告知其现状,冯紫英估计多半是能劝回来的,但是这上哪儿找去?
    那书中都说跛足道人是仙佛一般的人物,四处飘零,说穿了就是一个四处游走求口饭吃的游方道人,而且时隔这么多年了,谁知道甄士隐究竟是出家避世修行去了,还是跟着这跛足道人在世间游历,怎么找?
    “香菱怎么说?”只是晴雯父母都被自己给找了回来,现在香菱父亲若是自己不闻不问,未免显得厚此薄彼了,好歹香菱也是最早跟自己的女人,清白身子也给了自己,她母亲都找回来了,送佛送到西,这老爹难道就不能帮着找到么?
    “香菱倒是没怎么说,只说怕是不好找,但面对当娘的哀求,香菱肯定没法拒绝,估摸着这段时间香菱这丫头也没多少机会和爷独处,所以没提起过吧?”金钏儿斜睨了冯紫英一眼。
    大爷身边女人不少,现在两房嫡妻,这夜宿肯定是在两房之间轮流,长房有沈大奶奶和二位尤姨娘,二房有宝姑娘琴姑娘,还有早就侍寝过的香菱,倒是让金钏儿有些好奇的是晴雯和莺儿似乎都还是处子之身,似乎还没被收房。
    这也说明在大爷尚未有男嗣之前,府里边几位主子都不会轻易让出这等机会,连云裳、香菱这些早已经被收了房的丫头都难得轮到一回侍寝了。
    “这样啊,……”冯紫英皱了皱眉。
    甄士隐是在湖州投靠其岳丈封肃时因为变卖家产之后将银两交于封肃帮忙购田买屋,谁曾想封肃连女婿的最后家当都要贪占,从中上下其手,最后落到甄士隐手中只剩下薄田陋屋,加上封肃成日白眼,甄士隐最后才随那跛足道人出走。
    甄士隐最后出走的地方是在湖州,可这跛足道人究竟是在哪座道观混日子,却不得而知。
    这天下道观何其多,有名的大多都在江南,比如龙虎山、茅山、阁皂山,但以冯紫英判断,像跛足道人这样的四处游历以贩卖心灵鸡汤为手段来骗吃骗喝的角色,不可能是这等大的道观,多半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这要查就难了。
    当然,朝廷这边有道录司,只要是正经道观都有名录,而道人也都有牒文,在各府州也都有名册,但这一个跛足道人,又没有名字,哪里去寻?
    “爷,可是不好查找?”金钏儿和香菱关系不错,还是很替香菱着想。
    “嗯,肯定不好查,不像香菱母亲,总归是有个引线和去处,循着引线去查找,终归问得到,但是她父亲跟着无名道人走了,后来再无音信,天下道观何其多,道人又没有名字,估计香菱他爹真要出家了,也肯定不会用俗家名字,如何寻找?”
    冯紫英说了实话。
    金钏儿有些失望,捏着汗巾子低垂下头:“那香菱和甄大娘恐怕就要……”
    “不过也并非毫无希望,一来那道人有些特征,二来按照官府律法,俗家人出家,都需要在官府备案,要落下俗家名字,只是这范围太宽,如大海捞针,最好能有一个大概范围,这才好去查问。”
    冯紫英的话让金钏儿又升起一丝希望,“那爷打算怎么做呢?”
    “慢慢来吧,既然是从湖州那边儿出走的,就只能现在湖州本地乃至于湖州周边府州打探打探了,如果找不到再往周边查探。”
    冯紫英心中也是暗叹,这就是睡了人家女儿的罪过啊,又不比现代社会,电脑档案系统里一搜索,基本上就能检索出来了,这年头,这的要去靠手中权力或者人脉去帮忙了。
    好容易清洗擦拭完毕,金钏儿扭着身子走了,只剩下玉钏儿,仍然在冯紫英身边絮絮叨叨:“那晴雯姐姐的爹娘身子骨可真是矫健,奴婢那一日看那墙头落瓦下来,眼见得就要落在头上,一眨眼,却已经握在了他手上,旁人问他,他说唯手熟尔,……”
    唯手熟尔?冯紫英一凛,先前金钏儿说晴雯爹娘的情况他还没太在意,但是这会子玉钏儿这随口一说,却一下子让他有些警惕起来,泥瓦匠干久了,的确手脚很灵便,但这种墙头落瓦被他随口接住,也是如此么?
    会不会有其他?
    或者是自己太敏感了?
    冯紫英从来不太相信什么巧合,只是这晴雯爹娘是自己专门发函去易州帮忙查找到的,不至于易州官府还为这等事情欺瞒自己从中做什么手脚吧?目的何在?(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七十五节 武勋气运

    安排给了吴耀青,冯紫英心里才算是踏实了一些。
    吴耀青做事他是放心的,不过吴耀青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后院起火的可能性。
    在他看来,冯府的人基本上都是多年从大同那边带来的,那个时候老爹从大同总兵位置上下来了,算是落魄了,谁还会在意?
    回京之后家中招募的人都是本地身家清白经过考察的,要么就是来自贾家那边和沈宜修薛宝钗薛宝琴嫁过来时带过来的,应该都没有太大问题才对。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冯紫英其实内心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于敏感了,但是后院起火风险太大,所以他宁肯谨慎一些。
    自己的秘密太多了,既有公务方面的,也有私德方面的,想着马上要离京的王熙凤,还有马上八月十五贾元春要省亲见自己,冯紫英都觉得头疼。
    好在王熙凤一走起码可以清静一年,冯紫英就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床上一时爽,床下修罗场,这是见不得人的。
    睡了司棋红玉这些丫头无所谓,睡了琏二奶奶王家嫡女,甚至把人家肚子搞大,那就有些打人脸了,好歹也需要避讳一下。
    至于说日后遮掩不住的时候,那大家也可以掩耳盗铃心照不宣就行了。
    一直在船上见到王熙凤时,冯紫英都是这么想的。
    又有些日子不见,王熙凤完全进入了孕妇状态,腰际已经遮掩不住了,五个多月的腰腹已经孕相十足了,脸颊也丰润了不少。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还是那胸,真真膨胀起来,虽然襦裙和抹胸遮掩,即便是隔着几步远,冯紫英都能感受到那几欲裂衣而出的爆炸冲击感。
    一行人是选择下午出城从大通桥畔登船的。
    从通州张家湾到京师城畔的大通桥,这一线是经过疏浚的通惠河,不过由于水量比起前朝小了许多,许多大型粮船货船已经不到这里,而直接在张家湾,只有小型货船粮船以及客船仍然行至大通桥这里。
    虽然少了许多货运生意,但是载客生意却是兴盛起来,尤其是京师城中有钱人要包船南下,几乎都在这里登船,王熙凤一行也不例外。
    看见冯紫英进舱,王熙凤就忍不住扶腰白了对方一眼,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如做贼一样吃的苦头,王熙凤就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气苦。
    未曾想就这么春风几度肚子里还装上了一个孽种,可现在和当年生巧姐儿不一样了。
    那时候是大模大样颐指气使,风光无限,现在却要藏头遮尾,如同做贼一般,深怕被人发现。
    原来还对离京有些抵触,但现在王熙凤是巴不得早点儿离京,真要被熟人遇上,下半辈子怎么过?
    “哟,铿哥儿,你还知道露面啊,我还以为你就真的全数委托给瑞祥了呢,让我都要琢磨这肚子里究竟装的是谁的种了。”
    王熙凤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又冷又酸,还带着刺儿,那脸子也是甩得比谁都溜。
    舱里只有王熙凤和平儿以及红玉。
    红玉破了身子,自然就不需要避讳了,何况这也遮瞒不住。
    整个船上跟着王熙凤走的人都心知肚明,二奶奶肚子里装的是冯家的种,从最初大家的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到慢慢回味觉得情理之中,到最后的理所当然安之若素。
    想想也是,二奶奶这被贾家和离了,和贾琏没了关系,变相的扫地出门,就算是攒了点儿私房银子,但这日后还有几十年,巧姐儿被贾家留住了,二奶奶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一大帮子人,怎么生活?
    回王家是回不去了,王家当然也不会欢迎这种被扫地出门的出嫁女子,那何处是归宿?
    甚至连王信、来旺这一帮子拖家带口跟着王熙凤嫁到贾家的人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心丢下王熙凤回王家,又怕王家那边也不待见,毕竟你都跟着大姑娘嫁到贾家十年了,这会子要说回去,哪儿有你的位子?
    冯紫英也不和王熙凤计较,淡然坐下,接过红玉递上来的茶:“你都是有孕在身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火性?气大伤肝,更要伤及肚子里孩子,有那么大的火气么?我不是都替你安排得妥妥帖帖了么?这一放舟南下,十日就可以到临清,那边宅子修缮打整好了,便是再要添置些物件,你只管安心待产,其他吩咐平儿和红玉去办就是了。”
    冯紫英的淡然更让王熙凤气不过,凤目圆睁,双手叉腰,朱唇轻启:“你说得倒是轻巧,你肚子里装这么大一坨来试试?一去就是一年,临清那地方人生地不熟,我还得要藏着掖着不敢出门,岂不是要闷死我?”
    “临清不比京师城差多少,也算是山东一等一的水陆码头,你去了便知道。”冯紫英宽慰,“你要散心出去走一走也没有关系,让平儿和红玉陪着就行,京师城里熟人多,在临清城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也就是这几个月可能稍微收敛一些,生了孩儿之后,慢慢就好了。”
    眼见得冯紫英轻描淡写的架势,王熙凤越发气恼,“铿哥儿,看样子你是真觉得不在乎了?”
    “我何曾说过?”冯紫英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凤姐儿也该消消火气才对,看事情想事情要从长远出发,你这么每次来就和我置气斗嘴,有多大意义呢?”
    被冯紫英这不咸不淡一番话给堵得无话可说,王熙凤本来就高耸的胸脯更是急剧欺负,银牙几欲咬碎,恨恨地看着冯紫英。
    冯紫英也知道再逼下去,而且眼前还有平儿和红玉,只怕王熙凤就要抹不下脸了,摆摆手:“平儿,红玉,你们俩出去,我和凤姐儿单独说说话。”
    平儿和红玉都交换了一下眼神,乖乖出去了。
    对冯紫英和王熙凤之间这种特殊关系,别说林红玉,就算是平儿都还没有能完全摸清楚。
    平素里二奶奶嘴巴也在说,但是真正到了和冯大爷当面的时候,感觉她又好像口不应心了,这男女之间啊,有了这层关系,还真的不太好琢磨。
    待到平儿和红玉一出去,把门带上,冯紫英这才笑着起身走到把头扭到一边儿已经开始抹眼泪的凤姐儿身边。
    感觉到冯紫英在自己身边落座,一只手也攀上了自己肩膀,王熙凤抹了一把泪,猛地一挥肘:“少在这里糊弄人,甭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行了,……”
    “好了,你这不是莫名其妙的生气发火么?”冯紫英知道这女人是抹不下脸,但是方才那情形你若是不把她气势打压下去,日后更难制服,想到今后还要一直纠缠下去,这女人的麻烦程度比任何一个人都难,所以冯紫英必须要把她给折服,“凤姐儿,你要想清楚,现在你和我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你若是还像以往那样任性,带来的麻烦对你我都是事儿,特别是你。”
    王熙凤本来还等着冯紫英安抚一番的,听着这话似乎话里有话,一愣怔之后转过头来,到还真有点儿艳若桃李梨花带雨的味道,让冯紫英心里都是一痒。
    “铿哥儿,你什么意思,哪里就有什么麻烦了?”王熙凤也非那种蛮不讲理之人,但她却善于得理不饶人,冯紫英把自己肚子搞大,这么久了却没来见过几次面,任谁心里都不是滋味,纵然不是嫡出,但是你现在府里连一个男嗣都没有,万一自己肚里这个是男嗣,而日后你冯家人丁单薄的话,这不也能续你冯家一门香火?
    就凭着这一点,王熙凤虽然知道自己身份不正,但心里也还是有些底气的。
    本来想着借势好生掰扯一番的,却没想到冯紫英先下手为强给她上了一课。
    “哼,你妇道人家,知晓什么大局?”冯紫英其实也就是版气帘先把对方吓住,然后再来找理由,“眼下的局面你难道看不出一点儿端倪来么?”
    王熙凤心里越发气虚,这么久她连门都没法出,消息自然也就不太灵通了,顶多也就是靠平儿和红玉去荣国府那边打探一下,被冯紫英这一吓,还真的怵了。
    “凤姐儿,你没感觉到这几年四王八公十二侯,包括你们贾史王薛这些武勋之家日渐没落么?”冯紫英终于寻了个由头,能糊弄住王熙凤了,“四王里边,除了北静王还能蹦跶得起一点儿,其他三王你听到过声响么?”
    王熙凤皱皱眉,没做声。
    “八公的情形你更清楚了,缮国公石家烟消云散,治国公马家一蹶不振,齐国公陈家理国公柳家遭受重创,现在都还缓不过气来,稍不留意就要从京师显贵人家除名,这八公里边除了镇国公牛家还算风光,荣宁贾家和修国公侯家苟延残喘,还有谁?”
    冯紫英说得刻薄,但却是事实。
    宁夏平叛,导致石家马家跌倒,京营三屯营惨败,又让陈家柳家元气大伤,而荣宁贾家和侯家则是勉力支撑,每况愈下,像双侯史家、皇商薛家这些就更不值一提了,沦落到要么靠银子开路寻个职位,要么就只能靠婚姻来改变命运了。
    皇上对这些武勋的不满意不待见是越发明显,相比之下,一些新贵又在慢慢浮出。

辛字卷 第二百七十六节 送别

    王熙凤脸色有些难看,好一阵后才问道:“铿哥儿,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武勋世家正在日益没落,可还有很多人不甘于失败,所以好像要押注搏一把,所以风险正在增大,凤姐儿,我不信你对此毫无觉察。”冯紫英斜睨了一眼王熙凤,“所以我让你离京是好事,免得真的到了某些敏感时刻,你被卷进去难以自处。”
    王熙凤悚然一惊,“铿哥儿,你的意思是今明两年京里要出事儿?”
    冯紫英心中暗道果然,这女人到底还是有些政治嗅觉的,毕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
    王熙凤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提王子腾的事儿,作为王家最出众的角色,一般情况下,王家子弟都应该随时提在嘴边上音引以为傲才对,王熙凤这种人更应该如此才是,但是王熙凤这么久来却从未提及过,这反而成了自爆心虚,对她这位二叔的所作所为应该是有所了解有所怀疑了。
    大家族中各人家站队以免日后被一锅烩,总能有一支站队正确,也能带领这一大家继续生存下去,避免被一锅端或者连根拔起的风险。
    “凤姐儿,怎么,你现在都跟了我,肚子里都有了孩子了,难道还对我要藏着掖着些什么吗?”冯紫英冷笑一声,“你二叔在湖广所作所为,真以为朝廷心里不明白么?”
    王熙凤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嘴唇也哆嗦起来,“铿哥儿,这话你可不能乱说,……”
    “凤姐儿,你觉得我有必要在面前因为这种事情装腔作势不成?”冯紫英目光清冷,“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才对,朝廷能隐忍,肯定有其原因,但是你要说朝廷毫无觉察,这可能么?真当兵部和龙禁尉这些人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王熙凤颓然若失,身体也软了下来:“我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二叔这一两年里几乎都不怎么和贾家这边联系了,还有京中家人没剩下几个了,……”
    “你二婶这些都不在京中了?”冯紫英一凛,如果是这样,那局面就真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二婶在二叔去登莱时就回金陵了,一直没有回来,在京中的只有二叔的两个侍妾罢了,不过我两位堂兄堂弟都在京中,噢,堂兄上月去了湖广,堂弟还在京中。”
    王熙凤显然意识不到这些,只以为冯紫英是随口一问,也很随意的回答道。
    “也就是说现在京中只有你一个堂弟了?”冯紫英心渐渐往下沉,如果王子腾这是处心积虑如此安排布置,那就是真的要准备动手了。“你那位堂弟是嫡出么?”
    “当然是嫡出,他们两兄弟都是嫡出,一母同胞。”王熙凤很肯定地回答。
    那就还好,冯紫英心里念道,形势应该还没有恶化到那一步,王子腾应该还不至于把嫡出儿子都舍得留在京中就举大事吧?不过也很难说,若是王子腾嫡妻和嫡子都离京,只怕龙禁尉立即就要上奏皇帝了。
    见冯紫英脸色阴晴不定,王熙凤心中越发惶恐不安,下意识就把身体靠过来,“铿哥儿,莫不是真的要出什么大事儿?不至于吧?我二叔虽然对朝廷的一些安排不满,但是也不可能……”
    “你说呢?”冯紫英冷冷地道:“对朝廷心怀怨恚,现在就在湖广拥兵自重,这是什么行径?”
    王熙凤脸色越发苍白,很显然她也并非对王子腾在湖广的表现一无所知。
    冯紫英还不清楚她从哪里得知王子腾在湖广的养寇自重举动,但看对方表情就明白了王熙凤是肯定知晓的,只是未必清楚这里边更深层次的东西。
    “不会的,不会的,……”王熙凤目光茫然,嘴唇哆嗦,喃喃自语。
    一旦王子腾真的欲行不轨大事,那王家必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抄家灭族,像王熙凤这种虽然已经出嫁的女子,只怕也难以逃脱。
    冯紫英其实爷考虑过这方面的情况,王子腾、牛继宗这些人一旦追随义忠亲王造反起事,势必牵连到他们各自家族,肯定是要灭三族的,但是这里边又有些不一样的是毕竟这是张氏家族内斗,所以未必会严格按照灭三族来,所以到最后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还是不行,被自己一席话就给吓住了,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王子腾是真的有意行大事了,王熙凤虽然不清楚内幕,但是肯定或多或少能从其叔父那里感觉到一些什么,在王子腾去登莱湖广之前,王熙凤对她这个叔父引以为傲,倚重甚深,双方往来也不少。
    “好了,凤姐儿,你也莫要想太多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天下下雨娘要嫁人,由不得人。”冯紫英叹了一口气,把王熙凤有些臃肿的身体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此时终于暴露出软弱一面的王熙凤依偎在冯紫英怀中,仰起头,满怀希望地道:“万一,我是说万一……”
    “万一什么?”冯紫英知道王熙凤想问什么,万一王子腾真的跟着义忠亲王扯起造反大旗,那该怎么办?
    “真的到了那一步,那我也只能想办法把你保住了,其他,恐怕我也爱莫能助。”冯紫英摇摇头,“不过这里边也有变数,毕竟是兄弟阋墙,未必就有外人搏命那般绝情,咱们只能往好的地方想了。”
    冯紫英的手已经穿过王熙凤衣衫,在她鼓胀的小腹上抚摸,五个月的肚子已经初具规模了,再往上是同样雄伟高耸的对峙双峰巨峦,入手柔软而饱满,似乎已经充满了**。
    经历了刚才的心情跌宕起伏,再加上许久没有和冯紫英亲近,王熙凤一时间也有些情动。
    这舱房也是专门为王熙凤这个孕妇准备的,靠窗铺设了一个床铺,上边铺垫了厚实柔软的棉垫和锦缎,还放置了两床被褥,毕竟从京师到临清还有上接近一千五百里水路,若是顺风顺水也需要七八日,若是天时不好,就要十来日了,所以作为一个孕妇肯定要考虑周全。
    “不行,不行,……”
    王熙凤一边呢喃婉拒,一边却又忍不住抱住冯紫英虎项,凤目迷离,脸若朝霞,当冯紫英俯下头亲吻着她的粉颈并一路向下时,她很快就迷失在沉重的喘息声中,“铿哥儿,轻点儿,……”
    ……
    舱外平儿和红玉都是脸颊绯红,其实都意识到最终会演变成这一幕,二奶奶人前嘴巴比谁都厉害,但是真正遇上了冯大爷,还是束手无策,最终只能俯首听命。
    舱内传来阵阵不堪入耳的声音,平儿已经在外边儿去走了一圈儿,这艘包船规格很大,也是冯紫英刻意挑选这跑南北运河最大的一种,价格自然不菲。
    中段靠前就是专门留给二奶奶用的,在行船过程中也是最平稳的。
    不过此时的船主船夫都被赶到了后边儿,包括下人们也都在后段布置安排着各自的铺位。
    见红玉虽然也有些羞意,但眉目间隐约有些期盼,平儿忍不住有些好奇,“小蹄子,那滋味就真的那么好,看你这一脸春心荡漾的发骚模样!”
    红玉脸一烫,但是迅即反击:“谁让姐姐在爷面前还要这般矜持?我听奶奶说爷早就想要把姐姐收房,姐姐却不肯,一直这么拖着,这会子却来取笑我,我不也是被姐姐和奶奶构陷才成这般么?”
    木已成舟之后林红玉反而没有那么多纠结和怨气了,对她来说跟了冯大爷算是一个最好的归宿了。
    至于说要许给荣国府里边那些小子,红玉是从未想过的,也算是见过一番世面了,再要回到以前那种日子,红玉觉得自己似乎也搁不下这颗心了。“呵呵,还我和奶奶构陷你,没见你这副眉花眼笑的模样,怕是乐此不疲吧?”平儿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当初要降服红玉只能用这种法子,自然也就让红玉占了先,自己素来葳蕤自守,这身子也还干干净净,平素也还颇为自傲,但是眼下却见红玉那份眼角带春的模样,心中便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姐姐日后就明白了。”红玉自然不清楚平儿此时的心境,脸上依然是笑容明媚,“女儿家迟早都是要许人的,大爷是个怜惜人的性子,姐姐若是跟了大爷,大爷肯定也会百般顾惜的。”
    红玉的话让平儿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轻哼了一声之后,平儿才道:“那没见冯大爷对二奶奶也有多怜惜?”
    红玉一怔,诧异地看了平儿一眼,一时间还没有回过味来,却见平儿垂下眉故作镇静,这才猛然间悟出味儿来,笑出声来:“姐姐这话说错了,二奶奶只怕是恨不能大爷对她更狠一些呢,可别被奶奶那些乱喊乱叫给蒙住了,……”
    “骚蹄子,才被大爷收房几日,就懂得这么多?”平儿大羞,恨恨地推搡了红玉一把,却也知道多半是林红玉老娘已经知晓了红玉被冯大爷破了身子,教授了一番女儿家嫁人之后的手段,这些大户人家里边做事的妇人,对这些门道手段可是精熟。(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七十七节 宝琴察疑

    冯紫英离船时已经是天色擦黑了。
    恩爱一番也算是给王熙凤吃了一颗定心丸,剩下的平儿和红玉也要安抚一番。
    红玉这边好说一些,毕竟有过夫妻之实了,冯紫英的性子林红玉也大略知晓,并不太担心,唯一希望的便是冯紫英能在未来一年间抽时间来看看,或者是寻个机会回京相会。
    平儿这边就免不了要抹一把泪了,这一耽搁又是一年,原本还觉得没什么,但见到林红玉抢先偷吃了,自己却要再拖一年,日后究竟如何也还不好说,难免心里失落酸楚。
    冯紫英自然要好生慰藉一阵,说些讨好的话儿,直把平儿哄得转悲为喜,这才罢休。
    说内心话,冯紫英也有些不舍。
    王熙凤是满足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终于得手,更希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平儿则是他《红楼梦》书中最欣赏的女孩子之一,虽然是丫鬟,但那种温润柔雅,恬静淡然,深合冯紫英的喜好;至于红玉,新荔初尝,正是贪欢情浓之时,骤然分离,当然有些不舍。
    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再拖下去,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
    贾家这边都知道王熙凤在保大坊这边的居所了,前一个月李纨探春她们便去看过,王熙凤不得不在床上装病才算是糊弄过去,再遇上这种情形,那圆滚滚的肚子如何遮掩?
    待到王熙凤明年生下孩子,再拖上一年半载断奶之后,王熙凤便可回京,至于说如何来圆这个孩子的谎,可以从长计议。
    在冯紫英看来,王熙凤离京也是好事,他判断这期间自己担心的危机肯定会演进到一个无法收拾的状态,但具体会变成什么样,冯紫英自己心里也没数,到那时候甚至冯紫英担心自己未必照顾得过来。
    他预测未来的危机有三种可能性,但三种可能性又可能会演变成多种结果。
    一是义忠亲王在京中得到牛继宗和陈继先的支持发动叛乱,王子腾在湖广策应,江南断绝漕运支持,最终叛乱成功,义忠亲王登基,又或者叛乱失败,但朝廷元气大伤。
    二是义忠亲王觉得在京中起事失败几率太高,直接悄然南下金陵,牛继宗率领他控制下的边军直接经山西或者北直、河南南下,王子腾率登莱军控制湖广,然后形成南北对峙。
    第三种可能危险更大,不确定性更多,比如义忠亲王认为事情不遂,引入蒙古或者建州女真祸乱中原,又或者白莲教也趁机作乱,结果导致整个北地局面失控,最终不管谁最后获胜,都将面临一个极其糜烂和混乱的大局,甚至到最后是两败俱伤。
    冯紫英也希望自己是异想天开或者杞人忧天,但是墨菲定律的诅咒始终笼罩在他心中,这时间正在慢慢逼近前世中明末大乱的节点,而自己来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前世没有的,会变成什么样,谁能预测?
    也许就真的如明末大乱那样的一场大旱就能让某段历史提前上演呢?
    历史本来就是无数个偶然碰撞出来的必然,该是什么样,谁也无法断言。
    只是他的这种怀疑担心却无法对人言,除了自己老爹他大概透露过外,便是如齐永泰、乔应甲以及练国事这等亲近之人,他也不好明言,否则显得太过骇人听闻,徒乱人意。
    他能做的就是一方面让老爹严阵以待,以防万一,另一方面就是自己做好分内的活儿,另外他也在考虑是不是还是该冒着妄言的风险,先和齐永泰、乔应甲说一说,哪怕他们不采信,但就算是提一个醒,心理上有些准备,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冯紫英又忍不住叹一口气,却被车前面的瑞祥听见,从帘子外探进头来,小声道:“大爷,可还是在为二奶奶担心?小的去走了这一趟,运河上水流平缓,这时节不冷不热,几日便能到了,那边小的也和福伯那边专门打了招呼,他是家中老人,知晓轻重,不会乱传的。”
    “哼,不会乱传,但是我母亲那边呢?”冯紫英冷声问道。
    “爷,福伯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他也懂得装糊涂的,除非是太太盯着问,否则他不会大嘴巴的。”瑞祥笑着道。
    “那外边儿人呢?”冯紫英又问。
    “外边儿的情况,小的还真不敢说。”瑞祥经历了这么些年在冯紫英身边跟着学,也已经有了几分沉稳气度,这也是冯紫英敢于把他放出去独立做一些事情的缘故,“咱们冯家毕竟是临清首屈一指的大族,骤然住进去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不招人眼目?寻常人兴许就是一阵子感兴趣就过去了,但是其他几家多半是要来打探的,……”
    “唔,那你觉得怎么做才好?”冯紫英也想要考较一下这瑞祥这么些年跟着自己历练,有多大长进。
    “小的想过,不妨就说是段家亲戚,半隐半露,引导他们往三爷那边儿想,无外乎就是养了外室,怕被大妇知晓,……”瑞祥轻轻一笑,“反正三爷现在在广州,家小在大同,其他几家也知道冯段两家的姻亲关系,只要二奶奶不露面,大家关注一阵,也就慢慢淡了,便是真的怀疑,但也不可能到广州和大同去核实吧?实在不行,大爷给三爷去一封信稍稍打一个招呼便好。”
    冯紫英忍不住点点头,此事瑞祥还是考虑相当周全,算是很稳妥了。
    这桩事儿妙就妙在半隐半露,都不明说,谁问起来也说不上个什么,只不过有心人都往段喜贵那边去想罢了。
    只需要给段喜贵那边说一声,不承认不否认,回避这个话题,就一切完美了。
    经过此事,冯紫英对瑞祥也要高看一分了,这小子总算是慢慢成长起来,也不枉自己的刻意栽培磨炼,现在逐渐可以帮自己处理一些不便于出面的私人事务了,日后也还可以慢慢向私人助手角色培养。
    回到家中,宝琴替冯紫英换衣衫,不经意间闻到了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浓郁香气,眉头微微一蹙。
    这香气分明就是女人衣衫上的,而且宝琴分辨得出,不是那等丫头所用,这等质料的脂粉价格不菲,但更像是妇人而非女孩子所用,这也就排除了林黛玉、贾迎春甚至贾探春这些人,这让宝琴有些讶异。
    是谁?
    有心想要旁敲侧击问一问,但看到冯紫英眉头仍然残存着深思的神色,宝琴涌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今日堂姐身体不方便,便在她这边歇息,她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弄得心情不好。
    自己这位相公在京师城中名声偌大,但是却很难听到他参加什么文会诗会,也从不去青楼宴请待客,可风流倜傥之名依然远播,其中固然有一门三兼祧的因素,同样也有自己的缘故。
    梅治中家次子的退婚女却给了小冯修撰作媵,这个桥段在京师城中也成为“美谈”,要知道两位都是翰林院出来的角色,现在又同在顺天府共事,这可真的是天下奇闻,不过宝琴却知道相公从来不在意这一点。
    只是宝琴同样也清楚自己相公虽然不在外边儿风流,但是却也不是那种坐怀不乱之人,别的不说,贾迎春便是一个典型。
    之前谁也未曾想到过素来敦厚木讷的迎春居然会一心恋上了自家相公,看这样子也绝非一年半载的事儿,只怕是早就有此心了,宝琴不相信自家相公就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碍于贾家身份而无法,但最终还是迫使贾家就范了。
    当然,对相公在外边可能还有女人的事情,宝琴是不太在意的,真要在意,她更在意长房的沈宜修和未来三房的林黛玉。
    其他女人对她来说,构不成多大威胁和影响,哪怕是迎春,她有这个自信。
    但若是相公和外边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在一起,宝琴就不得不担心了。
    这种香脂气息显然不会是长房沈宜修身上的,长房沈氏喜好的脂粉,宝琴也知晓,而二尤常用的香脂,她也同样心里有数,而这一次显然不是同一种。
    关键在于这种脂粉的浓郁味道不类寻常,如果真的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是一个已婚妇人的,这就有些麻烦了。
    是哪家不知廉耻的女人敢勾搭自己相公?
    相公怎么会和一个已婚妇人纠缠在一起?谁有这样的机会和可能性?
    宝琴的思绪已经迅速开动起来了。
    相公日常的行踪宝琴很清楚,甚至很放心。
    平常除了顺天府衙门办公,就是他的两位师长府上去拜会,再多也就是诸如吏部柴大人和户部崔大人等几个关系较为密切的尊长上司府上走动走动,便是其他同年同学同僚,大多都是登门来拜会,他去别家情形甚少。
    除了一个去处。
    荣国府,嗯,或许还有宁国府?
    想到这里宝琴心中微微一沉。
    这是她不太愿意往那边儿想的所在,但是却又不得不往那边想。(未完待续)

辛字卷 第二百七十八节 做局

    一直以来宝琴都对自己相公和贾家那边的亲近关系十分好奇,在她看来,冯家的世交也不算少,但是唯独贾家怎么就这么得相公的青睐,去的次数,来往的密切程度,远远超过其他诸如卫家、韩家这些也算是世交的家族。
    究竟是什么吸引了自家相公,宝琴内心也是有些怀疑的。
    薛家和贾家是姻亲,但是这姻亲却是因为大伯母薛王氏与贾家二房的贾王氏是嫡亲姐妹,名义上是同气连枝,但是金陵人都知道贾史王薛四家,贾史王三家才是真正的武勋望族,而薛家近一二十年来已经逐渐沦为皇商家族,在很多人眼中已经不配和贾史王三家并列了。
    正因为如此,宝琴远没有堂姐宝钗那样对贾家那么深厚的感情,哪怕是靠着大伯母和堂姐的关系住进了荣国府大观园,哪怕贾母对自己青眼相加,但宝琴也从未将自己与大观园里的姐妹们视为同类。
    自幼跟随父亲走南闯北的宝琴有着很深的独立自主情结,她不愿意依附谁,哪怕实际上是靠着堂姐和相公婚姻才能嫁入冯家,但她觉得,相公对自己的恩爱和情分却不是靠着堂姐,而是自己依靠自己的才情才赢得了相公的欣赏和喜爱。
    可相公怎么就对贾家有这么大的好感呢?
    是因为林黛玉?
    不太像。
    宝琴觉察得出来,即便是林黛玉算是荣国府二位老爷的嫡亲外甥女,但仍然在骨子里对贾家也有一种疏离感,这一点似乎和自己有些相似,远不及堂姐对贾家的那种亲近。
    不管什么原因,相公与贾家之间这种亲近密切关系是毋庸置疑的,二太太甚至把她自家最喜欢的,之前据说是要留给宝玉的两个丫鬟——金钏儿、玉钏儿姐妹送给了相公,甚至还有传言连老太君跟前最得宠的丫鬟鸳鸯也有可能日后要给相公,这简直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为什么不留给宝玉却要给自家相公?
    正因为这有些太过微妙而特殊的关系才让宝琴觉得相公似乎和贾家之间的关系真有点儿不一般。
    难道今日自己发现的这点儿端倪就是隐藏在其中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缘故?
    想到这里宝琴心中也是一个激灵,那会是谁?
    荣国府里符合条件的女人,似乎就屈指可数了,宝琴相信自己相公还不至于眼瞎到和荣国府里哪个下人里的妇人有什么勾搭。
    可琏二嫂子早已经离开了荣国府,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想到对方平素一身皂素,脂粉不施,言谈举止也是槁木死灰一般寡淡无味,这份演技可真是了得!
    宝琴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愤懑和郁燥,这李纨可真是隐藏得深,若非今日自己无意间发现,只怕还不知道会遮藏到什么时候去了。
    难怪都说俗语都说要的俏一身孝,这李纨平素里都是素白为主,倒是深得勾引男人的三味呢。
    仔细一回味,宝琴也不得不承认那李纨的确有些姿容,便是这一身素色打扮,更显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再加上还刻意营造点儿书卷气息笼罩在身上,金陵国子监李祭酒的女儿嘛,没准儿也就是瞅准了自家相公喜欢这个调调。
    也难怪这李纨会以贾兰读书为名屡屡找相公说事儿,名义上是感谢,这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兴许就是那个时候相公就堕入彀中不能自拔了吧?
    这个不要脸的荡妇!
    薛宝琴内心已经忍不住咒骂出声。
    薛宝琴当然有理由愤怒,好不容易轮到今日冯紫英在自己屋里歇息,她也是好生准备,希望能早日怀上麟儿,却未想到被人截胡,而且是这样一种情形,这如何不让她恼怒。
    冯紫英却没有想到自己和王熙凤的一番亲昵在宝琴这里会引发如此多的联想、猜测和推断,虽然前面的观察、分析、推断都没有错,但却在最后一个环节阴差阳错跑偏了,栽在了同为妯娌的李纨身上。
    “今日府里可有什么事?”冯紫英接过一旁龄官送上的热斤,擦拭了一把,顺口问道。
    宝琴这才惊醒过来,回答道:“哥哥从永平府那边过来了,下午才到。”
    “哦?蝌哥儿回来了?”冯紫英精神一振,“那赶紧去将蝌哥儿替我叫来,我正好有话要问。”
    “相公,这会子怕是有些晚了,哥哥也奔波了一天,要不让哥哥明早过来?”宝琴还有些心疼自家兄长。
    “嗯,蝌哥儿也是成日在外风里来雨里去打拼的人,这点儿辛苦岂会经受不起?去叫来吧,我明早一大早就要走,早一日交待,我也早一日放心。”冯紫英摇摇头。
    ……
    “练大人做事甚是周全,而魏大人也对其十分倚重,所以诸般事务推进也都十分顺利,……”
    薛蝌坐在冯紫英下首,细细介绍永平府那边的情况,“山陕商会那边按照大人的要求,在榆关港早早就开建了一批粮仓,用水泥抹地,然后再有矿渣垫底,再抬高地面,解决防潮问题,目前已经陆续从江南和广东那边购入粮食,除了部分转运到了辽东那边外,少量转运到了大沽那边,大部分都开始陆续入库,……”
    “哦?”冯紫英心情大好,这是冯紫英给山陕商会的建议,但是山陕商会能多大程度的接受,还是要取决于利益和他们的判断,听薛蝌这么一说,看样子山陕商会应该是接受了自己的观点,而且结合了他们在北地与江南情况的调研才做出的就决定,“他们动作很快?”
    “很快,而且力度很大,不得不说山陕商人的势力很大,丝毫不亚于徽商和洞庭商人、龙游商人,哪怕是在江南。”薛蝌话语里也是不无感慨,“在北地那就更不用提,他们在榆关港一口气就兴建了数十座粮仓,足以容纳二十万石以上的粮食,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止,还在继续建设,……”
    冯紫英摩挲着下颌,“那入库有多少了?”
    “小弟回京时,估计应该有三成以上的粮库都已经装满,听说还有多艘运粮船还在海上,他们预计是要在九月底之前实现六成以上的粮库装满,十一月之前,目前已建成的粮库要全数囤满。”
    薛蝌也知道这位妹夫和山陕商人之间关系异常紧密,也清楚冯紫英对北地大旱十分担心,但是如此大规模的商业囤粮,还是很少见的,尤其是这是在山陕商人中粮商自身囤粮以外的额外囤粮,而且还是如此大规模,就不能不说有些赌博的性质了。
    这么大动作的购粮北运储囤,肯定会引来多方的关注,也必定会引发粮价上涨,加上粮仓建设和储囤耗损费用,如果粮价没有一定幅度的上涨,那么肯定是亏本的。
    “你也帮着运粮了?”冯紫英点点头,“如果可以,你也适当囤一些粮,没有坏处,薛家在京中的粮铺都储囤不少,但我担心还是远远不够,可又不能在京中太过露行迹,那会引来朝廷的猜忌。”
    “兄长放心,小弟已经在登莱和榆关有一些储囤,只是数量不算太大。”薛蝌顿了一顿道:“由于湖广那边西北军粮意外提前采购,而且数量也远较往年更大,所以岳州、武昌、黄州这三地粮价都呈现出了较大涨幅,八月粮价比起四月仍然上涨了两成左右,……”
    按照常理,八月秋粮即将上市,粮价应该是比起四月青黄不接时要下跌不少的,但仍然是呈现上涨,这就很不正常,和西北军粮采购有很大关系。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若是可以,西北军粮本来应该提前储备,但是老爹才去就面临这样一个艰难局面,就只能不管不顾先解决燃眉之急了,否则真要到了去了之后再来开始考虑,那已经晚了不说,而且很有可能到最后你就是拿着银子都买不到足够的粮食了。
    薛蝌瞥了冯紫英一眼,冯紫英摇了摇头:“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粮价还会一直涨下去,哪怕湖广粮食丰收,这不仅仅是北地大旱的缘故,可能还有其他因素,所以如果可以,蝌哥儿你尽管放开手脚,从江南和广东购粮,另外我吩咐你要建立起稳定的购粮渠道,你做得怎么样了?”
    “广东那边问题不大,庄氏在广东那边很有势力,江南这边,福建小弟按照您给的联络方式,在泉州也有了一条线,但是福建山多地少,本身粮食也不敷使用,所以只能应急,另外在松江,也联络好了两家,扬州这边小弟通过琏二哥也说好了一家,但究竟如何,特别是在您说的特殊情况下,能不能发挥作用,小弟心里没底。”
    “狡兔三窟,这种门路多多益善,你有船队,而江南一直到广东,甚至南洋,沿线都有港口码头,只要路线跑熟,我相信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赚钱的生意,……”冯紫英淡淡地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大家绑在一起,利益共享,风险共担。”(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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