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养尸地三十五
浩劫因墓姑子两个儿子其中之一而起。
那只被村人残杀致死黑猫。它死后一部分魂魄留了村内另一部分则凭借本能寻到了村外失散多年孪生兄弟何北北并因力量耗而沉睡了他体内。
留村内黑猫怨魂以自身加剧了村中那片墓地内阴气。
那地方原是个死尸埋土中多久都难以腐烂养尸地但黑猫尸体不是一般死尸它是阴孩之子介于生和死之间,是过不了奈何入不了黄泉,生死簿上也查不到东西。所以它死后因尸身而散出阴气同寻常阴气完全不同,就如同一把刀子割破了原本千杀镇镇此地时所维持平衡,也唤醒了被石镇边缘那些被石镇力量牵连镇压地下近代死尸。
它们不停地从腐烂猫尸中获取阴气,渐成不化骨得以复活,从而脱离石镇束缚破土而出,又因近百年压制令它们急需鲜人血和内脏去填充它们虚乏躯壳,令它们维持地面上行动力,于是迅速槐安村里大开杀戒。
初它们靠着黑猫魂魄指引袭击村人。
整个村庄内,除了黑子和因意外死于自家王寡妇,还有因急病出村因而逃过一劫黑子二叔夫妇,所有人几乎全都丧命于那些东西之手,包括来做调查警员。而凡是被那些不化骨袭击致死人,尸体同它们一样不会腐烂,它们控制黑子用他双手替那些死者挖掘坟墓,再将他们埋进去,经过一段时间,混着黑子童身之血坟墓中那些死者便会复生,复生而出活尸同原先那些不化骨一样,但阴气盛。如此猖獗阴气十多年间日积月累,一层层渗透入养尸地土壤之中,并逐渐侵蚀进了那块镇墓地不知多少个年头,却被愚昧村民从土中挖掘而出,当做垃圾般扔一边千杀镇。
它从内部开始溃烂了,原本镇压力量也开始减弱,于是那些原本被它镇压养尸地深处、早这片它尚未变成养尸地之前就被埋地下死者阴魂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那是春秋战国时期时被囚禁和残杀于此地两千多条亡魂。
史说,作为战俘,他们当时被残忍屠杀并掩埋了这个村子地下。但千百年来始终没人挖掘到过他们尸体,所以凡是听说过这个传闻人都以为那段历史并不属实,或者说,也许那段历史是被夸张了,或许根本没那么多人被屠杀,或许槐安村根本就不是那些尸体掩埋地点。
然而事实上,那两千多具尸体千百年来确一直都槐安村地底下,很深地方,皮肉已烂,骨骼同泥土混为一体,长年累月随着土层变化地下分散开来,所以没有形成尸骨密集葬坑,反因强烈怨气令这地方变成一块养尸地。本是周边无法住人,连牲口都难以附近生存,但后来因它们巨大阴气被一块不知什么年代安置于此镇石给封印住了,于是渐渐上面形成了村庄,也丝毫没有人感觉到他们脚下所隐藏着强烈阴晦之气。
直至墓姑子事导致黑猫怨魂复仇,令不化骨阴气腐蚀了镇石,从而将它们从长眠中唤醒。但苏醒过程中,那些长期处积怨憎恨和恐惧中亡魂变得失控了。
它们渐渐令那些被黑猫魂魄所复苏不化骨脱离了黑猫控制,扭转形势,转而接手了这个村子,并逼得黑猫魂魄不得不再度藏于自己尸体内,以免遭到那些来自地底深处力量吞噬。而那些东西复苏时所爆发出巨大能量,不仅影响了那只黑猫怨魂,也波及到了远异地何北北。所以,一看到槐安村旧照片时,何北北体内所沉睡那只黑猫另外一半魂魄立刻苏醒了。而苏醒这一半,不仅集中了黑猫死前怨毒念,也何北北体内形成了意志,因而,虽同留槐安村那一半魂魄原是一体,却远不相同。
他既是黑猫,也是何北北,却又既不是黑猫,也不是何北北。
他成了一件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跟黑猫不同,他苏醒后并不单纯只有对槐安村憎恨和复仇,接受了谢驴子制定进村计划后,按着上p地址,他找到了谭哲住处。
那时谭哲只是一个看客,同其他那些络上看热闹人一样,被谢驴子黄泉村之行宣传帖所吸引,对他们持着观望兴趣看客,从未想过要跟他们一起去那死村冒险。但何北北到来却给他带来了一样令他额外感兴趣东西,也是因此,令他决定加入这个团队,跟他们一起进入那个村庄。
因为何北北告诉他,那村子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可以让人永生不死秘密。
这对于年仅三十六岁便已患上第三阶段黑色素瘤他来说,无异于一个比任何东西都具吸引力诱惑,并能让他为之不惜一切代价。哪怕那仅仅是个谎言,一个为了吸引他投资,他设备,他财富所能给予鼎力相助可笑谎言。
初他确是对何北北话持着相当大怀疑态度。没有哪个人会傻到凭白相信一个人信口开河地说,这世上真存着可以让人永生不死东西。不是么?
直到他见到张晶,以及关于她一段神秘录像。
录像不知何北北是用什么方式从张晶原先工作那家精神疾病治疗中心弄来。
影带很老,十多年前东西,那是一段医院监控录像。画面里两个人,一个是张晶,一个是名为墓姑子精神病患者,他俩原先一扇窗户边共同晒着太阳,但突然间那个墓姑子就跳了起来,随后狠狠地扑到张晶身上朝她脖子上用力咬了过去。
咬地方是大动脉。因为别人问询跑来分开两人时候,屏幕里清晰可见张晶脖子上伤口内,血像消防龙头里水一样直喷出来,甚至射了监控器镜头上。所以没等抢救人赶到,她就死了,边上小护士吓得大哭,身上手上全是她伤口里喷出来血,好像被雨冲淋过一样。随后匆匆跑来给她进行抢救,一遍又一遍,终放弃,将她装进了尸袋,抬上了运尸车。
录像到此为止,但后来谭哲见到了活生生张晶。她脖子地方有道清晰可见咬痕,但对于当时那场要了她命混乱,她似乎记忆有些受阻,只记得被墓姑子咬伤,却完全不记得自己被装进尸袋这件事,似乎之前从未有人给她看过那段录像。因而除了何北北和谭哲,没人知道张晶有过那样一段死而复生经历,何北北以此告诉谭哲,他话时真,人真可以死而复生,而那秘密就再墓姑子出生并为之成长小山村槐安村内。
就这样,谭哲加入进了这支探险团队,并很因着他财力而得到所有人信任。
随后,他又何北北要求下,把林绢也带了进去。
因为林绢凑巧跟罗小乔是相同生日,相同血型。
七月三日凌晨正点,型。
这对于何北北来说有什么特别意义么?
开始谭哲并不知道。直到之前何北北亲手挖出了罗小乔心脏,他才知晓,原来墓姑子生辰和血型同她俩一模一样。
他要用这样两个人心脏和血液,去复苏他母亲墓姑子至今仍存于这个村子里,没有当年医院中随着墓姑子自杀遗体而被火化一部分。
但那部分东西究竟是什么?
罗小乔因此而被挖去了心脏而死,那么林绢呢?林绢她现究竟是死尸活?!
谭哲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从头至尾他对我所说那些东西其实并不长,聊聊数断话,几分钟已经囊括了全部。但联系到这几天所发生一切,它们我脑中反应出来竟是清晰如同一幅幅画面,由始至终,明明白白。
我明白我此时随同他们所陷入境地,比我能想到一切糟糕为糟糕。
墓姑子儿子,那头黑猫为复仇杀死全村人复活了村里养尸地里没有腐化尸体。
尸体阴气破坏了千杀镇,复苏了镇石下所镇压千年亡魂。
亡魂切断了黑猫控制转而控制了整个村子,以及村子里所有不化骨。
墓姑子另一个儿子因此也苏醒了,只是苏醒后,他变成了一个于黑猫于何北北之外,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人。他加入了谢驴子探险队来到这个村子,不为单纯复仇,不为同这村子里那些残害过他和他母亲人做个后了断,而是抱有另外目而来。
那目似乎是为了他母亲墓姑子。
墓姑子早多年前就自杀并且火化了。可是从谭哲话来看,她似乎还有一部分什么东西留这个村子里,并为此,何北北将他女友罗小乔,和原本对这一切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林绢都带到了这个村子,并挖去了罗小乔心脏。
以此要复活他母亲墓姑子。
那墓姑子那些没有被火化部分究竟什么地方
林绢现又究竟是怎样一种处境
种种问题风车般我脑中呼啸而过时,谭哲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拾起样东西,朝我歉然地笑了笑:“唯有你从头至尾都是同我们没有任何干系,是计划之外,宝珠。”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我怒问。
“因为因为你表哥出现让阿何改变了主意。”
“什么意思?!”
“这你真得亲自去问阿何了,宝珠。”他再次笑了笑,随后猛一抬手,将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短斧径直朝我那条戴着锁麒麟手腕上劈了下来:“因为关于这一点,就连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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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养尸地三十六
斧锋即将碰到我手腕那一刹,我身上突然有样东西嗡嗡鸣叫了起来。
是我手机。
它突兀声音让谭哲微一错愕手亦因此顿了顿而这短短瞬间迟疑对我来说无疑是天赐般契机我几乎立时就朝上跳了起来,头顶正撞紧紧压迫着我谢驴子下巴上,把他撞得一个趔趄,随即忍着剧烈晕眩感用力甩开他手一把抓起地上木板就朝谭哲脸上砸了过去!
狠狠把他那张漂亮却冷酷脸一下子从我面前砸偏了开来也把他当场给砸懵了。
以致握着那把枪脱手落地被我眼明手一把从地上抓起,谢驴子冲过来试图重制住我时候对准他一枪射了过去。
枪响谢驴子应声倒地。
我不知自己是射中了他哪里,但他倒地上一动不动样子让我觉得他已经死了,于是调转枪口指住谭哲,这男人已从之前混乱中恢复了过来,他擦着脸上血看着我,并我示意中朝后退了两步。
这状况令我微微松了口气。
此时听见衣袋里手机仍嗡嗡响着,我一边用枪继续指着谭哲,一边慢慢退到门口处摸出手机。匆匆朝来电显示看了一眼,一见到上面那串熟悉数字,我心跳骤然要爆炸了,立刻接通对着里头急急喊:“狐狸!我黄泉村!不知道地址上查!来!”
还没把话说完,突然意识到电话里一片忙音。
自我接通那刻起,里头始终是单调嘟嘟声,只是我激动得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
所以刚才那些话完全没有传递出去,传递到好不容易打进电话狐狸耳朵里,是么我用力捏着手里电话,以至完全没有感觉到谭哲看着我目光有些异样冷静和闪烁,也因此完全没有听见谢驴子从地上爬起走向我声音,于是,当终于感觉到这一切时候,谢驴子已近咫尺,并以速度朝我手上狠踢了一脚,踢得我手里枪直飞了出去,然后一把抓着我头发把我推倒了地上。
原来刚才那一枪我根本就没怎么伤到他。
子弹只是贴着他皮肤擦身而过,于是被他借机装死骗我疏忽防范而已
想到这里我挣扎着想朝枪方向爬去,他却早已料到我会这么做,冷冷抬腿一脚踩住了我受伤肩膀,并顺势将手机从我手里夺了过去用力扔地上。看着它电板被甩出了机身,随后他抬头朝谭哲看了一眼,咒骂道:“操!居然还他妈有信号!”
谭哲没吭声。目不转睛看着地上分成两半手机,他似乎也思考着这个问题,但门上一阵撞击声令他很收拢了思绪,他朝那扇门飞看了一眼随后拾起地上斧头再次朝我走了过来,用眼神示意谢驴子将我按压地上。
“别再让她动了。”谢驴子压着我手腕将它使劲拉伸向他时,他再道。一边蹲用斧头我手腕上慢慢划开了道口子:“你也别再乱动,宝珠。这斧头不怎么利索,多砍一下多吃一趟苦头,不如一次性解决比较好。”
“你怎么确定何北北会把永生不死方法教给你?”
看着血从伤口里慢慢滑出来时候我突兀这么问了他一句。
他闻言微微一怔,朝我看了眼。
“从计划,到进村,到现何北北把一切布置得那么深藏不露,那么穷凶极恶。你觉得他这样一个人可以信赖么?”见他不语,我再问。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将目光再次转向我手腕和手腕上那根苍白链子。
“砍我手也是他要你做得是么,”于是我继续问他,一边努力控制着脸上和身上那股不由自主颤抖,“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吗?”
“你说他为什么要我这么做,宝珠?”他终于开口,反问了我一句。随后用斧头我手链上轻轻拨了拨:“这链子是你,你应该比我清楚他要我这么做得目。”
“因为它可以控制一样东西。”
“你那个奇怪表哥是么。”
“是。”
他笑笑:“何北北告诉过我这一点。”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表哥究竟奇怪什么地方?”
这问题令他再次怔了怔。随后抿了抿干燥嘴唇,他蹙眉看着我:“奇怪什么地方?”
“我表哥不是人,他是一头麒麟。”
“麒麟??”谭哲还未开口,谢驴子嘎声笑了起来:“这真是觅到宝贝了是嘛,进村找鬼来,结果找到头麒麟,是不是还有玉皇大帝这里藏着啊,小妹?”
我没有理会他,只继续望着谭哲,道:“麒麟是净化恶灵,有时候也会以它们为食。何北北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要你砍我手臂得到这根链子,为了控制麒麟,好让他不将村子里那些恶灵吞噬干净,并借此获得为强大力量。如此一来,你有没有想过,那之后你们对他还有什么可以合作价值。”
“你挑衅我们间关系是么,宝珠?”他不动声色问我。
我摇摇头:“我没有挑衅,也不懂怎么挑衅,我只不过是以一个旁观者身份说一个事实。那个事实就是,何北北终不可能让你永生不死,因为无论张晶也好,这村子里那些不化骨也好,它们所谓死而复生,只不过是一具尸体借着养尸地巨大阴气而行动起来,从一动不动状态转变成了行尸走肉而已,没有思想,没有魂魄,甚至还被何北北操纵着,成为他手里一个木偶般傀儡”
话还没说完,谭哲抓住了我脸,用他那双跟斧头冷光一样冰冷眼睛看着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宝珠。横竖都是死,你又怎知道死后复生就是一具完全没有自我傀儡。张晶难道跟正常人有什么两样么?你跟她走那么近,应该感觉比我到位。这之前我可完全没看出来你有觉察出她哪里异样,不是么。”
“她复生方式跟那些不化骨有差异。”
“所以,我只要同她用异样复生方法,我死后得到复生,那不就可以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有什么比这好选择么?”
“所以,你选择相信何北北,并听从他任何指令直到你死是么?”
“说对了。”
“呵林绢瞎了眼,遇到你这样一个自私人。”
“面对死亡,若有机会选择生存,那有几个人会是无私?”
“确实没几个人能无私。”
“所以,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宝珠。我唯一能做得是让你量痛一点。”
说完这句话他猛地抓紧了我手腕。
“谭哲?!”我惊叫。
意识到他即将要做什么时,他手里斧头暗光一闪朝我手腕上狠狠剁了下来!那瞬间我几乎什么感觉都没有,感觉不到怕,感觉不到痛,连脑子也是空空如也,只呆呆看着自己手斧韧下一分为二,然后一片鲜红血从断口处直喷出来,喷我脸上,将我视线染得一片血红。
也把锁麒麟整个儿都染红了,那瞬间我迟钝神经终于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疼痛,从断腕直达脑神经。
我疼得全身抽搐,但身体被谢驴子死死压着,无论怎样痛不欲生,始终得不到一丝动弹。
“你他妈要得到报应!!”于是使出后一点力气我对着谭哲尖叫了一声。
随后见到他胸口处也喷出一股血来。
黑红黑红血,卷着他心脏,从他胸前一道突然间豁开口子里突突地滚了出来,滚落到我断手上,被我断手一把抓掌心内,捏成一团碎沫。
于是同时我身上压迫突然间也消失了。
因为谢驴子突然从我身上滚落到了地上,然后大喊大叫,仿佛跟我一样疼得地上抽搐打滚,一张脸从初苍白变得铁青。
之后一只脚踩了他颤抖肩膀上,从那上面径直跨到了我面前。
我勉强抬起头,看到了何北北一张没有一丝表情脸。
他低头看着我。
然后拾起我面前断手,轻轻拍了拍,将掌心里那团碎裂心脏抖落,随后将它伸向我身后。
身后喀拉拉一阵轻响。
门开了,扑入一股剧烈腥风,伴着一阵缓缓而入脚步声。
那脚步声即便我没有抬头,仍能清楚地辨别出它属于谁。
是铘。
他四周一片飘荡着阴魂簇拥下,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存般抱着一个一动不动女人,从外头静静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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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养尸地三十七
女人是张晶。
如果不是她身上衣服我几乎根本就认不出她来因为她那张脸肿得好像戳一下就能从里头喷出水来。
她躺铘怀里,披头散发失去颈骨支持脖子耷拉胸前随着铘步子毫无生气地拖着她那颗沉甸甸头颅东摇西晃。一种黑色东西因此而从她嘴里和眼睛里滚滚而出沿着胳膊爬满了整条手臂,爬出一片片血管似图案。我之前见过这种东西那时候还跟雾气似现则完全固化了跟血液很像,但黑得像墨。
它们铘经过我身边时从张晶皮肤上浮了起来,蛇一样蜿蜒着探向我,但很被铘脚步将之从我面前拖离只留下极其冰冷一股气流我鼻尖处滑过。我忍着它我皮肤上刀刮般锉痛,铘从我边上跨过瞬间一把抓住了他衣服,试图以此引起他注意。但这尝试显然完全无用,他轻轻朝前一步便脱离了我手指,然后我听到边上哆嗦成一团谢驴子突然间再次大喊大叫起来,因为张晶体内流出那种黑色东西没能碰到我,却碰到了他,虽然只是贴着他脸一掠而过,他脸上立刻嗤声被扯脱一条皮,连着里头血肉,痛得他两只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妈何北北!!”于是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指住那站不远处何北北怒吼:“你他妈说好弄到她手就放我走呢!你他妈不是跟谭哲一伙吗?!你他妈现这是干什么?!你他妈”话没说完,嘴里突然发不出声,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他使劲瞪着何北北,一边用力张着他嘴,一边用力拉扯着自己喉咙。
但直憋到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始终挤不出一点声音。
于是眼神由愤怒变成了恐惧,他颤抖着看着何北北,想从他那张面无表情面孔上看出些什么。但显然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所以他哭了,像个懦弱惊怕小孩那样嚎啕大哭,这让何北北那张脸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表情。
他看起来好像笑了笑,笑容很怪,僵硬得几乎没有一丝涟漪,仿佛那张脸不是他。
随后他将掌心里我那只断手往边上一指,铘便随之朝那方向走了过去,到一片平整地方,把怀里张晶放了下来,然后退到何北北身边站定,低头垂眼,仿佛入定般不再动弹。
“我敢打赌你从没见过他这么听话样子,是么,宝珠?”见他彻底静止下来后,何北北将目光转向我问。
我见他拨弄着我断腕上锁麒麟。一节一节抚过,那些苍白碎骨他动作下轻轻颤动,如同每次吸食了我血液后所发出动作。这很不对劲,因为锁麒麟通常都是通过我血才维系起铘和我之间那种特殊羁绊,所以即便我手臂被切成了两段,它仍缠绕我断腕上,没有从那上面滑落下来,因为它同我身体是联系一起,从我将它缠到自己手腕上那一刻开始。
但为什么这会儿何北北却可以如此轻易地操控它?
而他又是靠什么方式操控着它和铘
种种疑惑,让我脑子里乱成一团,大量失血亦让我心跳得疯狂,以至险些晕厥过去。但就意识变得开始难以控制时候,我突然发觉,原来被何北北用来操控着我锁麒麟东西是周围那些魂魄。
开始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是盯着锁麒麟看了好一阵后,我才一下子警醒,原来那些地底下积压了千年之久怨魂,它们身上散发出巨大阴气使锁麒麟得到了某种活力,于是让它从死寂中复苏了过来,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有力地控制了铘,令原本就好像失了魂似铘完全成了它傀儡。
原来锁麒麟可以通过这个方法操控失去自主能力中麒麟
看明白这一点,我想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轻易失去意识了,当即趁着何北北目光再次被谢驴子惨叫声引过去时,我靠着剩下那条手臂使劲地往铘方向爬,虽然独手所带来困难是拥有双手时所完全无法体会到艰巨,我还是以速度爬到了他脚下,然后抬头猛一把抓住他脚对着他大叫:“铘!!铘!!醒醒!铘!!铘!!!”
铘纹丝不动,跟块石雕似。
这真叫人绝望。
让我绝望是就我耗力气导致全身脱力时候,铘却突然动了他低头一把抓住我头发把我从地上拖了起来,将我拖到他面前,抬头用他那双暗紫色眼睛朝我望了过来。
但那并不意味着是他看我。
而是那个不知什么时候起突然出现他身后何北北。他应是早已料到我会有刚才那番举动,所以故意移开了注意力,让我错觉他对谢驴子举动为关注一点。此时他借着铘眼睛看着我,带着脸上那副僵硬得仿佛不属于他那张脸笑,用他手里我那只手轻轻碰了碰我脸:“真可惜你不懂得用这宝贝,否则你会是个很可怕阻碍,宝珠。”
他第二次用我手碰向我脸时我使劲避了开来。
始终想不明白,作为墓姑子儿子,他即便恢复了那只冤死黑猫意识,却又怎会对锁麒麟如此了解。甚至知道除了我血液之外操控它方式,这一点连狐狸都不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
但疑惑固然重重,眼前处境实已不容我为此深想些什么,只沉默着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徒劳地朝铘身上推了一把。
这动作显然是不可能将他从被控制状态中推醒,但却因此而引住了何北北注意力,他看着我铘手中毫无意义挣扎,很专注,于是也就没有发觉他身后正有道身影缓缓而过,拖着两条几乎完全抬不起来脚,一点点挪向前方不远处张晶。
于是一阵晕眩过后,我控制着自己越渐涣散意识迅速问了他一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何北北?为了复活你母亲么?”
“你已经看见了。”他回答。这答案有些模棱两可。
“墓姑子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她那时咬死并利用了张晶尸体,以躲过火葬命运回到这个地方。所以,现张晶身体里那些东西,就是墓姑子留这村子里没有被烧毁部分,是么。”
“说对了。”
“它们是什么。”
“你为什么想知道?”他不动声色看着我。
“因为,”我看了眼他手里把玩着我手腕和锁麒麟,手腕上滴落血让我伤口再次剧痛起来,痛得我全身猛地一阵哆嗦。一度控制不住几乎要晕厥过去,只能硬迫着自己维持清醒,继续对他道:“因为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让你对它这么了解。”
“你说这根东西么。”他提起我断腕。
我留意到他总很小心地避免我血液沾染到锁麒麟上。
“是墓姑子,还是她没被烧毁那部分告诉你?”于是我再问。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微微有些闪烁,所以我想我应该是猜中了其中一个。
记得黑子当初说起过,他被不化骨带到墓地后曾见到过已经死去并被火化墓姑子,她看起来活生生,但自脖子以下整个身体都烂透了,唯有一张脸还跟活着时候一样,苍白而漂亮。
让我印象深则是他对那个墓姑子两只脚形容。他说她两只脚烂得好像两团浓稠浆液,依稀能看到里头骨骼,骨骼没有脚掌,只有两条纤细小腿骨撑着地面,所以一路走一路只看到两行细而长线自土里深深浅浅地划过,形成一串同她脚步声一样无比诡异“脚印”。
当时早已死去、并被火化了墓姑子,会以此种状态出现村子养尸地里,我想必然是有其原因,而这个原因现看来,想必就是谭哲所说那是她留村子里没有被火化掉那个部分。
但那部分东西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会以墓姑子人形状态出现?这却始终无法想通。所以略缓了下脑子里混乱,我抬起头,再度问他:“那部分东西到底是什么,何北北。”
他没有回答。
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似乎我眼睛有什么令他感兴趣东西般盯着我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因此而下意识将脸避开,正想继续问,突然间他一声不吭将身子急转向后,闪电般朝那方向扑了过去!
他身后谢驴子一斧头朝张晶头上砍落那瞬,他一把扣住了谢驴子手,“那倒也不是,宝珠。”随后他重望向我,答道。一边手里微一用力,就听见卡嚓一声脆响,紧跟着谢驴子脸憋得通红爆发出一声野兽般嚎叫:
“啊啊!!!!!!”
见状何北北将手一松,笑道:“做什么傻事呢,老谢?毁了张晶尸体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谢驴子哪里回答得了。他如同只受伤惊鸟地上扑腾着,挣扎着,直至力气全部耗,便只能紧抱着他那条被捏变了形手臂尖声哀嚎,显见已是痛不欲生。
这情形让我断腕处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痛得我全身不由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但是头发被铘牢牢抓着,我挣脱不了,只能勉强用手按住受伤部位,以此缓解那疼到让人两眼发黑痛楚。
这举动被何北北看眼里,他手朝铘轻轻一摆,铘立刻松开了禁锢着我手指。
突如其来自由让我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耳边隐约听见何北北对我说了句:“而这是给你。”
我不明白他这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脚下还没站稳,身后有人突然走来一头撞到了我背上,将我撞得一下子跌倒地。而那人却仿佛完全没感觉到似跨过我继续朝前走,拖着身下一副死气沉沉身体,径直到何北北边上站定,随后扑声跪了下来,身子微微一晃,亦如死尸一般倒地一动也不动了。
此时才看清原来那人竟是小邵。
他倒地上两眼瞪得大大,似乎清醒着,可是眼里没有一丝神采。几乎像是死了,但隐约可见到他胸口微微起伏,因是还有一口气。
而就他边上,那个被他一路拖到何北北脚下人,则是林绢
认出她一刹我脑子疼得嗡嗡作响。
本以为她早已经逃走了,跟着小邵或者单独一人,远远地逃离了眼前这一切。可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她同何北北一样两眼睁得大大,但比他多了一份恐惧。似乎她倒下前看到了什么令她极其恐惧东西,那东西弄昏了她并且很显然蛰伏了何北北体内,驱使他一路沿着他们逃走路线将林绢带回了这里。
真奇怪不是么,人被逼到了一定绝境之处,脑子亦到了一定混乱状态时人思维却仿佛爆发一般变得加清晰且条理起来。我思维以着从未有过速度将这一切迅速整理并摆放到我眼前,令我头痛得加厉害,因为面对这一切如此清晰明了结果,我相对显得加无力和无能。
无论对我自己手,对锁麒麟,对铘,亦或者对林绢我时如此无能为力。
“何北北!”于是一声尖叫,我猛支起身将暗藏手里一团符用力朝他扔了过去:“放她走!”
纸符何北北眼前半米开外轻飘飘坠落到了地上。
我扔得真他妈不是个时候。
那本该是趁他毫无防备时候偷偷按到他后脑勺至背脊中心那个位置,因为曾听说过,那个位置是祛除凶灵附身有效地方,就像打蛇打七寸,虽然我从来没有试过,也不知手里这符咒究竟会不会同姥姥使用它时一样有效。
但现被我毫无章法地随手丢了出去。
那瞬我看到何北北朝我露出一丝怪异笑。“你做什么,宝珠?”随后他问我。“这是什么劳什么子东西?”
边问他边走向前一步,到那团符纸边用脚尖踩开了,朝它看了看。
随后再次笑了起来,朝四周指了指:“你驱鬼么?驱这些鬼,区区一张似乎忒寒碜了些。”
“你知道我驱除哪个鬼。”我道。
试图想站起来,但坐不到,只能抱着自己断手冷笑着看着他,还有他隐藏有些过长裤脚管下那两只脚。“你根本不是何北北,何必费那个力气去复活墓姑子。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他闻言转了个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脚。
那脚脚后跟微微朝上踮着,隐藏裤脚管下并不起眼,若不是之前他急转身袭击谢驴子于是暴露了脚下这幕玄机,我可能至今都没有发觉到这一点。
所以也可能至今都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那股连周遭尸臭都压盖不掉腐臭味,空气中淡淡飘散着,同四周那些恶灵所散发逼人阴气交缠一起,融合得无声无息。
他是个死人。
一个死了很久很久人。
某个时间里杀了何北北占据了他身体,但掩藏不住那两只脚,以及它们所静静透露出来信息。
这可怕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迎着他望向我视线看着他,装作平静样子,可是牙关一直抖,且抖得越来越响。
后终于令他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咯咯一声笑,蹲侧头看了看我:“你猜猜看,宝珠。”
我怎么可能猜得出。
但心底隐隐似乎有个答案,我混乱至极脑子里反反复复地起伏着,那答案让我全身无法控制地抖个不停,几乎连说话力气都没有了。无论这样,我不愿说出那个答案,不想知道那答案对错,因为一旦被我猜对,那今天这地方必然将是我和铘以及所有人葬身之地。
所以沉默了一阵后,我抬起头勉强朝他笑了笑,摇摇头:“猜不出。但我知道你不是何北北,因为我有一双通灵眼睛,能区分得出谁是活死人,谁是真正死人。”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
“所以林绢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不是么,你根本不需要借她血去复活墓姑子。”
“说得倒也是。”他再次点了点头,朝地上林绢看了一眼。“我确不需要借她血去复活墓姑子。”
“那”
“但你想过没有,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费那力气搜遍这整个村子,把这两个跟老鼠一样躲地洞里人找到并带来这里。”
我闻言心脏一阵急跳。
没等看口便见他站了起来,走到林绢身边,将她从地上一把拉起。
那瞬林绢眼睛眨了眨。
然后突然间一下从之前呆滞中惊醒了,她茫然朝四周望了圈,随后猛地看到了倒地上全身发抖我。
“宝珠?!”目光落我断手上她尖叫了一声。随后奋力挣开何北北手朝我扑了过来:“天啊宝珠!!谁干!!谁他妈干?!”
但没等靠近我她一下子又退了回去。
速度如此之,以至于我连警告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眼睁睁看着何北北手轻轻一招便将她扯了回去,一把捂住她那张欲待再次尖叫嘴,将她抱进他怀里,朝我看了眼:
“记住了,宝珠,这是给你。”随后他道。
然后低头将手林绢胸前轻轻一划,便见一道猩红血从她衣服内直透出来,迅速渗透了整件衣服,再如泉水般透过她衣服滴滴答答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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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养尸地三十八
林绢几乎是当场就没了声息。
当何北北把她朝地上张晶身上扔过去时我依稀看到她动了动,但那时我思维已经完全混乱,直到发觉张晶体内不断涌出那些黑色东西正迅速朝林绢聚拢,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朝她们扑去,试图那些东西把她同张晶纠缠到一起前将她拖开,可这时已经太迟了。
就我刚刚碰到林绢一霎那,张晶肚子突然猛地朝上一鼓,随后从肚子那道早已豁开巨大口子里喷出多黑色东西。
它们仿佛是一道道有生命触角我手抓向林绢那刻极其迅捷又精准地捕捉到了林绢身体。于是我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它们是如何行动仅仅弹指瞬间,她就我眼皮子底下被那些东西轻轻一卷,像蚕茧般将她同张晶身体牢牢地包裹了一起。
“绢!”我急叫。一边用力抓着她还露外面那一点肩膀使劲往外拖,但很我手也被那些东西包裹了进去,它们包住我皮肤瞬间好像有无数把冰刀朝我皮肤上刺了进去,冻得我全身发抖,然后再也感觉不到自己手指存。
然后那些黑色东西突然间消失了。
同张晶那原本肿胀得像面鼓、之后却突然消褪下去肚子一样,它们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而我亦因着那股突然失去束缚力而一下子跌倒地上,不顾上手持续麻木我立即再次朝林绢抓了过去,但没等我碰到她,张晶却突然间从地上坐了起来,林绢身体也因此重重跌落到地上,滚到我脚边。
她脸色蜡黄,胸前血不再像之前那样流得汹涌,只剩一些血丝同张晶腹部黏连着。连着她腹部重变得平整而光滑表皮,它上面那道巨大裂口正吸收着这后一点血液,随后迅速收拢起来,转眼间变成细细一道线,如同一只巨大紧闭着眼睛,随着张晶缓缓起伏呼吸张晶肚子上变换着似有若无神情。
面对这一切让我有那么瞬间全身都似乎凝固了。
无法动弹,甚至忘了该怎么呼吸。
张晶竟然活过来了就林绢同她那被糟蹋得残破不堪身体紧紧贴合到一起后,就再她身体吸收了林绢血液后,这个女人竟又开始呼吸了,甚至还自己从地上坐了起来,那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做梦,一个可怕到极点,又真实到极点梦。
但没等我从这束手无策僵硬里缓过劲,一个为惊人变化这原本是具尸体女人身上突然发生了
那是来自她脸上咔嚓一阵脆响。
好像骨头被掰断一样声音,随后我发现她那张被死亡所扭曲脸正以肉眼可辨速度开始发生出一种极大变化。先是两颗摇摇欲坠眼球彻底从她眼眶脱落了下来。脱落原因是它们被眼眶里生出东西给取代了,那是两颗簇眼球,带着生儿般干净和剔透,由眼眶深处滋生而出,将原本凹陷眼皮恢复了原状。
但恢复后眼睛却已然不是张晶眼睛。
因为它们远比张晶眼睛漂亮得多,也妩媚得多。几近完美轮廓和瞳孔,将张晶那张普普通通、甚至因受到巨创而变形得异常丑陋脸轻易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依旧充满着死亡可怖,另一部分则美得不可思议。
随后她脸轮廓、乃至她整个身体,都紧跟着又一阵骨骼碎裂声中陆续产生出变化。很她脸型完完全全变掉了,好像科幻电影里所做特效,一个人转眼间别人眼前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很刺激也很荒诞。但眼前这一切却是真真切切现实,所以目睹这一切变化时候,有一种电影特效做得再逼真也无法给予森冷感从我头顶直压到全身,令我全身发麻,尤其听着她体内每一寸骨骼都因此而着、断裂着或者生长着时候。
继而她脸上曾因遭到攻击所变得凹陷畸形部位重鼓了出来,牙床归位,断裂鼻子重变得挺拔
后那刻,当她那张大大咧开嘴随着骨骼变化重合拢后,我原本几乎停止心脏突然猛地抽动了一下。
因为我发现自己正看着一张我极其熟悉,并极其恐惧脸。
这张脸是多么漂亮。
明明是个男人,却像个女人一般娟秀而美丽。
可是每次遭遇到这张美丽脸,我都无一例外地面对着几乎丧命危险,今次尤其如此,因为谁能想到我锁麒麟竟会落了这张脸主人手里,而唯一能与他抗衡铘,也竟会被他所控制。
这也就难怪他之前会以如此叵测神情对我说,“记住了,宝珠,这是给你。”
因为这张美丽且可怕脸属于一个死了数千年也可说是活了数千年尸体。
而那具尸体名字叫洛林。
这么一来一切似乎不言而喻地明了了。
张晶为什么会死而复活?
因为墓姑子知道自己一死必然会被火化,所以故意装疯咬死了张晶,再通过某种方式将自己魂魄转移进了她体内,以此等待她儿子前来寻找到她。
铘为什么会突兀出现此地?
因为这地方是养尸地,是被铘所重创洛林为了恢复他元气所能找到好地方。所以为了继续追杀洛林,铘寻到了这里,却不知为什么突然会这里失去了神智。
而恰此时,何北北为了复活他母亲墓姑子,诱使了一干无知无惧人来到了这个地方,为达成他目成为牺牲品。只是何北北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牺牲品之一。一切按着他预期慢慢进展时候,他被休憩此地洛林发现并杀死,随后利用了他复苏墓姑子计划,通过张晶尸体,把他原本上次同铘争战中被铘所重创身体复原了过来。
所以虽然何北北已死,林绢仍劫难逃,因为洛林同何北北一样需要她血,大量、足以让一具尸体通过另一具尸体复活过来血。
这本是何北北用来将张晶改造成墓姑子手段,后却被洛林利用,改造成了为他所用肉身。以此看来,洛林原本肉身应是早已经被毁了,所以铘追踪下,他总是一味地躲避。
然而现他再度有了他身体,而铘却全失了他灵魂。
那么眼下这一切,将会继续演变成什么样子
种种念头,面对张晶那张变化后脸时从我脑中闪电般掠过,并随之带来一无法抵抗痛苦和恐惧。
我无法形容我究竟是种怎样情绪。
骤然目睹林绢被杀、骤然面对这突如其来可怕一幕后,我一度几乎崩溃。却突然又极为异样地沉默和冷静了下来。即便面对林绢被杀,即便她蜡黄身体没有一丝生气地滚到我面前,我没有痛哭,也没有将心里愤怒和惊恐所交杂一起那种可怖情绪,从喉咙里尖叫出来。
因为无论怎样,这种情绪失控对此刻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我既不能以此救出我自己,亦无法以此去引回铘神智。于是,这样一种绝对孤立无援境况下,除了沉默,我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就这么僵坐着时候,何北北提着我断手朝我走了过来,到我身边站定,看着我脸对我笑了笑:“现猜到我是谁了对么。”
“洛林。”
“呵。脸色难看得不像样啊,你还好么?”
“你期望一个手被砍断人脸色能有多好看,洛林。”
他闻言目光从我脸上移向我断臂,再次笑了笑:“抱歉,差点给忘了,我是用什么样方法去问你借来这锁麒麟。有点粗暴,但你必须得承认它很有效。”
“借?难道你还打算把它还给我么。”我想朝他冷笑,可是脸僵硬得笑不出来。
他见状我肩膀上轻轻按了按,随后点点头:“是,我确实打算要还给你。毕竟,自古想得到这东西人不计其数,但得到它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它只认一个主人,所以对其他拥有者耐心可不够好。”
“那你打算怎么还给我。”
他没回答,只又朝我看了一眼,随后道:“可惜这主人转世太多次,能驾驭它力量再也不存了,于是这次它也就成了样可有可无东西。你说说看,宝珠,一条失去了主人控制猎犬会有什么样下场?”
我没吭声,因为那瞬间突然心里生出种极其不好预感。
所以眼见他身子轻轻一侧,将手里那条我断腕朝铘方向指去时,我猛站起身急急便往后退去。
但能退到哪里?就那么巴掌大一块地方。
于是刚一动步子我肩膀就被一只铁箍般手给抓住了,轻易拖回了原地,再往前一推,我便牢牢地被那只手按了面前那根柱子上。
“铘!!”我扭头对着身后钳制着我那个人大吼。
一边用力朝后踢他,试图将他那不知去了哪里神智重踢回他身体里去,但他依旧那样死死地扣着我,木然地将我死死按柱子上。
我越过他肩膀看见何北北亦就是洛林,他带着他那一脸僵硬微笑望着我。
那笑僵硬得都从他脸上脱落下来了。我想这么嘲弄他,却见他举起手中我那条断臂,将那上面锁麒麟轻轻扯了起来:“锁麒麟一旦认主就不会从它主人身上脱落下来,因它连接着主人血脉,并吸收着主人血液以此控制麒麟本体,直到主人死去。但那之前将它强行取下,则会出现两个结果。”
说到这里他将锁麒麟沿着我断腕一路而下,朝手掌处褪去,褪到手指处,锁麒麟不再下滑,而是如生根般牵扯住了断腕上皮肤,一寸寸随着洛林动作将皮肤从断腕上拉起。
“哪两个结果。”见状我立即追问。
他笑笑:“传说,锁麒麟被外力所剥离,一则会折损麒麟本体道行。令一则,是那头麒麟会因此而立刻死去。”
“这怎么可能,”不等他话音落我立刻道,“锁麒麟不过是约束麒麟一个工具而已!”
“是。所以,我只说那不过是传闻而已。至于真假,鉴于自古到今从未有人能将它从它活着主人手腕上强取下过,所以究竟如何谁都不得而知,除非亲手试过才能证明。你觉得呢,宝珠?”
我心脏再次一阵急跳。
洛林到底想做什么。
我以为他只是为了重拥有他身体和控制所麒麟,但眼下他这番话来看,显然他目并非如此。他是要将锁麒麟从我断腕上强硬取下以证实关于它传闻么?
莫非他想杀了铘而不是为了得到他!
想到这点不由立即脱口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洛林!活麒麟比死有价值得多!”
“价值?”这话让他莞尔,并好似从未见过我般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阵。“这真是你说话么,宝珠,倒还真有几分老板娘自觉了。不错,活麒麟确比死麒麟有价值得多。但是,若这么有价值一样东西对你来说是无法完全掌控,那跟埋着一颗定时炸弹自己胸前又有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铘手指突然间收紧,紧得几乎要将我肩膀给捏碎了似。随后抬起另一只手,他将他修长手指贴着我额头一点点移到我眼睛处,一个能令我眼球感觉得到他手指温度距离,慢慢停了下来。
“现我只要再给他一个暗示,他便能将你那双漂亮瞳孔按进你大脑。”
惊恐得不由停下呼吸时,我听见洛林再次开口道。此时此刻我已完全看不见他做什么,两只眼内满满都是铘指尖,指尖处慢慢长出黑色指甲,坚硬如利刃,朝着我眼球处一点一点递增过来。
“但那之前我会给你一个选择,”他再道。“选择是先让我将这根锁麒麟扯下来,还是选择让他手指先从你眼球中间穿过去。
咄咄逼人选择题。
我一贯不擅长做选择题,尤其是这种。
因为它们太操蛋。
无论选哪一个,答案都将是错误,这样一种选择真他妈带着无穷无压力不是么?
正如铘压迫我眼球前手指。
于是忍不住想眨一下眼睛,但睫毛碰到了铘手指,那触觉令我生生将眨眼收了回去。
只能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我努力试图越过他手指看到他身后那个寄居别人身体里活死人此刻神情。
当初他被走尸人钉住了天灵盖时我为什么要去为他?结果,因此而释放了一个如此可怕怪物。“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火车上离你跟那个老头远远,哪怕会被他杀掉,也绝不冒险拔出你头里钉子。”于是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对他道。
这话让他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仿佛我说了世上滑稽一个笑话,因此好一阵他几乎都直不起腰来。
直到笑够了,他才低头吻了吻我断腕,道:“那么你答案是什么。”
我沉默。
“没有选择?”他再问。
“我不会冒他丢命险,但我也不是个圣人。”
“你还真是坦诚,宝珠。那么你意思是,你哪个都不选。”
“是,哪个都不选。”
“那只能这样了,让他要了你命,再由我替你收了他命,这决定可行?”
话音落,我听见他手里锁麒麟喀拉拉一阵响,随后便见铘猛一抬头朝我看了过来。
那瞬我只觉得后脑勺嗡阵麻痛。
于是不由自主将眼睛睁得大。不晓得这是为什么,也许希望他动作能够因此而加利索点,好让我那一刹那吃苦头可以量小一点。
随后我感到一丝细微冷风透过他手指径直朝着我眼中刺了过来!
飒!
这令我终于忍不住用力眨了下眼。
仅仅只是那一霎,却发觉铘手指并未刺进我眼内。
而是稍微偏了偏,一下子刺进了我身后柱子上。与此同时他紧抓着我那只手也松了开来,我猝不及防间一下子滑到了地上,没等站稳,便见洛林身后一道身影忽地出现,如同只野兽般猛地朝他扑了过去!
洛林对此毫无防备。他全神贯注我身上,完全没料到身后会有人袭击,而那人正是之前地上疼得打滚谢驴子。他将手里榔头狠狠砸了洛林后脑勺上,砸得他朝前一个踉跄,以至手里断腕一下子脱离了他掌心,朝我脚下直飞了过来。
随后用力朝前一跃扑了洛林身上,用胳膊使劲勒住他脖子,迫使他无法动弹,谢驴子抬头朝我大吼:“跑!跑!!”
话音未落,他胳膊一下子被何北北撕扯了下来!
随后将痛得尖叫他一把从身上推开,洛林几步朝我走了过来。
人躯体束缚了他力量,所以他无法像过去那样行动迅捷,也因此,那几步给我争取了前所未有机会,我以从未有过速度一跃而起抓住地上断手,沿着锁麒麟碎骨一阵摸索,摸到了其中一颗尖锐得几乎要将我手指割破骨头。
那刻他已近咫尺。
眼见一伸手便朝我脖子处抓了过来,我凭着脑中一闪而过记忆用一根手指将锁麒麟猛地挑起,随后将那颗碎骨拨到中指和食指之间,以食指对着它轻轻一剔。
那刻洛林手已抓到了我断腕上。
一把将断腕从我手里重夺了回去,随后手用力一挥,朝我脸上狠狠掴了一巴掌。直把我打得连朝后退了数步,却不料因此反而救了我一命。
因为就洛林将我断腕取走一刹那,一道黑光骤地从里头直刺了出来,带着股巨大震动从我原先所站位置一闪而过,将我身后那根柱子拦腰劈成了两半。
连带柱子边铘肩膀上被刮出一道血痕,而他周围那些聚集着魂魄是顷刻间消散了一大片。
黑光消失后一道瘦长身影立了屋中间,拖着手里长长武器,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杀”
我它挥动起手里那把巨大武器那一瞬扭头就朝门外跑去。
此时不跑待何时。
我得庆幸那锁麒麟内不仅锁着铘力量,还锁着那个来自地府驯刀者。它所带来破坏力是目前唯一能对付这间仓库内如此密集阴魂东西,亦是唯一能用来阻挡住洛林手脚东西。因而不出所料,它一出现局面便立即扭转了,我也就此得到机会从这鬼地方逃离出去。
但就我前脚刚跨出大门那一刹,却突然瞥见铘身形一晃转身朝我纵身跃了过来。
见此情形分明是要来抓我,可是我手里却已没了我断腕和上面锁麒麟。
于是只能用速度朝前飞奔,但没跑几步两眼就开始发花了,失血造成晕眩突如其来地降临,让我一下子身不由己地跌倒了地上。
正要爬起来继续往前跑,抬头却被眼前突兀展现一切所惊呆。
这一整个村子离聚满了那些从地底深处被释放出来怨魂,它们带着它们巨大阴气仓库外游荡着,形成了一张巨大,将这仓库和从仓库内侥幸逃出我团团围困此。
驯刀使刚才袭击触怒了它们,所以它们已完全不似之前那样安静,一边从嘴里发出桀桀啸叫声,一边迅速朝我聚拢了过来,它们逼近让我脑子变得加混乱,并且体内力量急剧流逝,很我甚至连勉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力道都没有了,只能勉强抓着身下土一点点朝前移,身后脚步声一步步迫近之前,努力想将自己移到一个能够躲藏一下地方去。
但是很意识到,我这么做除了让自己体力流逝得之外,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于是突兀地停了下来,耳边一阵风起,伴着一道迅捷身影如幽灵般从我头顶滑过,径直停落到我面前时候,我用力抓起身下土一把朝他扔了过去。
虽然我不觉得这方法对一头麒麟能起什么作用,但那把土挥出时,他本能地朝边上闪了闪。
见状我立刻抓起身旁石头趁热打铁一把朝他砸了过去。
正砸他腿上,石头啪声碎了,而我脖子一紧一把被他从地上拖了起来,随后手一用力,一股剧烈疼痛让我顿时感到自己喉咙也要像那块石头一样给彻底粉碎了。
求生让我一把抓住他手奋力往外掰。
试图将那些手指掰离我脖子,但穷所有力气,他始终纹丝不动。于是我用力朝他身上踢了过去,没等脚踢到他身上他手却突然松了,我因此而一头跌倒了地上,没等挣扎而起,他再次朝我袭了过来。
这次我索性放弃了一切抵抗。
既然所有抵抗对于他来说都是虚无缥缈挣扎,我何必再浪费力气和自讨苦吃。
所以一动不动。
睁大了眼睛看他一拳朝我头上挥了下来,这力道足够把我头拍扁,也可以让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痛苦一刹那断气。
这么想着时,那股巨大压迫力已朝着我脸上狠狠砸了过来,奇怪是即便是这种生死一线关头,我注意力仍被他那双夜色里分外剔透莹紫色眼睛给吸引了过去。
原来麒麟失去了锁麒麟束缚时,那双眼是如此野性。
野性得仿佛旷野里风,不羁且妖冶。
他用那样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杀戮,就像一把完美而精准武器。
这样一个他当年究竟是怎么被夺去力量封入所麒麟内任人所驱使?
我真想知道,可惜永远没机会了。
于是他拳头落下一刹那,我咧嘴朝他笑了笑,琢磨着也许这样死得可以好看一点,至少狐狸给我收尸时候,也可以少鄙视我一些。
但随之脸侧一阵剧痛。
一团巨大尘土由此我脸侧翻飞而起,真奇怪,他那一拳没有砸我脸上,却是砸了我脸侧土地内。
那片土因此而陷落了下去,陷出深深一个坑,随后他低头从地上抓起一根枯枝,那只手即将从土里抽出那一刻,一把朝着手背上刺了下去。
“铘?!”见状我吃了一惊。
那只手亦因此突地一颤,挣开那根枯枝再次朝我狠狠挥来,却抬起一霎被他再次抓起一根枯枝,朝着手背上猛刺了过去。
然后一支,接着又是一支
直到第八支枯枝被他狠狠他手背,他那条用来袭击我手不再有任何动静。而他也因此霍地抬起了头,没有理会我惊疑紧盯着他目光,径直望向我身后。
与此同时我身后响起了一道幽幽话音:
“原来单靠锁麒麟是无法真正控制住你么,麒麟苍帝。”
铘没有吭声。
只头一低冷冷朝我看了一眼,随后一把抽出那八支被他钉自己手背上枯枝,朝着话音传来方向倏地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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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养尸地三十九
我躺地上就听见凌空嗤嗤一阵响。
那些枯枝从我头顶直飞而过飞向我身后那个突兀出现人。
沿着它们飞过轨迹离我近那些失控魂魄轰下燃烧起来刺眼火光没有任何温度,只一大团一大团熊熊燃烧随后忽地冲向铘他伸出手指上狠狠一撞便失去了踪迹。与此同时我身子一荡而起被铘拖起来一把挟他臂膀下。
一切发生电光火石瞬间。
我脑中甚至还没来得及反馈出周围都发生了些什么,直至站稳脚才猛地发现就刚刚一瞬间,被铘掷出那些枯枝竟都反弹了回来,带着沾染上那些魂魄所燃烧而出火焰,不偏不倚插我之前所躺地方。
如果铘手慢一拍,我只怕整个上半身都要被扎个通透。
见状不由一个激灵而没等从中醒过神,便一眼见到洛林就距离我跟铘十米开外地方站着,一手拖着张晶尸体,一手抓着我断腕,带着种无比奇特神情一动不动看着我。
一度我几乎完全没能认出他来。
他脸上那僵硬得好像面具似笑终于不见了,因为他整半张脸被某种利器剜去了全部皮肉,只留白森森骨头血液中若隐若现,同他另半张脸拼凑一起,组成一副为诡异表情。
他用那表情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阵,随后一伸手将张晶尸体朝我丢了过来:
“好一只驯刀者。我倒真没想到失去了力量梵天珠,原来竟还能悄悄藏着一个地府走卒。”
尸体滚到我身边时,张晶那张苍白脸正对着我。
所以我很意识到,此刻它已无法再被说成是张晶尸体,因为那张脸、乃至整副身体,已完完全全变成了洛林样子,苍白而美丽,仿佛第一次火车上见到他时那个模样,却完全没有呼吸。
一道深可见骨伤口从它头顶一直到大腿,几乎将它完全分割成两半,雪白脑浆从伤口处汩汩而出,这致命伤切断了它呼吸,让它成了一具真真正正尸体,而不是一具包含生命躯壳。也因此,此时它对于洛林来说应该是完全没有任何用处了,因而他只能将自己魂魄继续停留何北北那副凡人躯壳内,即便那躯壳还受到了来自驯刀者重创。
但这会儿那只驯刀者哪里?
想到这里心脏突地一阵急跳。凭着上次见到它那瞬印象,很确定它应该是一种一出手就无法停止对周围所有目标进行杀戮东西,所以若它还附近话,断然不会离洛林太远,除非它已经死了。
但,洛林难道可以杀得了驯刀者么?
我很清楚地记得当初连狐狸都不愿同它正面交锋
思忖间,突然看到洛林将他另一只手朝着我抬了起来。
他仿佛窥见了我脑中所想,一边若有所思看着我,一边轻轻摆弄着抓手里我断腕。
他手掌同我断腕上手掌交叠一起,于是令我断腕上锁麒麟一半缠了他手腕上,看起来仿佛将我手腕同他手腕连成了一体。“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宝珠,可惜你不会使用这东西。”随后他对我道,一边将目光再次朝铘扫去,手腕上锁麒麟颤颤而动。“一旦了解了它所有用途,你会发觉你可以多么肆意妄为,哪怕你面对着来自地府杀手。”
话音未落我感到胸腔处猛地一紧。
也不知是因着洛林话,还是锁麒麟颤动,我明显感觉到铘夹着我那条胳膊刹那间紧了紧。一瞬几乎令我透不过起来,所幸他很察觉到了,手一松将我丢到地上,目光却始终未从洛林身上移开过。
如此沉默又专注,也不知此时究竟心里想些什么?亦或者,刚才救我根本只是种条件反射,铘仍和原先一样没有恢复他神智?
这可怕念头让我头皮猛地一紧。
当即抬头朝那沉默麒麟看去,但没等看清他脸,却见他突然朝他身后方向一指,对我喝道:“跑!”
那刻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时早已迟了,就听见身周气压猛地一低。随即狂风大作,巨大风中隐隐听见哗拉拉一阵声响,紧跟着便见洛林身旁有一片巨大漆黑色影子突然拔地而起,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带着一股冰冷寒气唰下朝我飞了过来,速度之,仿佛一瞬间就能对着我身体径直穿透了过去!
“杀!”
它呼啸而来所发出声音让我立即辨认出那是驯刀者。
原来它还活着,但比我放出来时候整整扩大了十多倍!以至我几乎完全看不清楚它样子,它就好像同它那把巨大武器融合成一体了,带着如闪电般速度朝我飞扑过来,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双手合抱都抱不过来粗壮大树瞬间拦腰裂开,又四周排山倒海般肆虐狂风里轻易被撕成了无数碎片。
“咔!”
挡前方后一棵树也毁去后,一团强劲气流一下子冲到了我身上,把我掀得直飞而起。
落地前我看到那道巨大黑影吞没了我刚才所位置,也将铘整个儿吞没了进去。隐约见到铘身影消失前奋力挣扎了一下,他被迫出了麒麟原形,但那形态并未像过去那样扭转局势,一团青紫色磷火从他麒麟身体内喷发出来,被四周团团包裹住他驯刀者身躯全部吞噬了进去。
原来那驯刀者刚才所袭目标根本就不是我,而是铘。
它竟能吞噬那些被铘吞入了体内魂魄所化成磷火,也令铘转瞬间迅速地衰弱下去,直至完全被并吞入黑暗中。
这就是驯刀者真正力量么
意识到这点,我脑子运转也已到了终点,落地那一下剧烈撞击彻底震碎了我思维,令我像铘一样也那一瞬间跌进了一片昏沉黑暗里。
那如同深渊般一无止境黑暗。
不知道持续了有多久,似乎很长,因为我似乎有好一阵子没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疼痛。这种解脱般轻松感让人沉迷,所以我一动不动任自己那样一道深渊里随着大脑波动起起伏伏,直至它再度感觉到一丝疼痛从我肩膀和断腕处袭了过来。
那就好像一把尖细刀子轻轻你身上戳了一下,戳开一个小小伤口,然后猛地用力,朝那道小小伤口处狠狠地扎了进去。
巨大痛楚让我立刻触电般蜷缩了起来,随后黑暗里一阵摸索,想抓住什么好让自己站起来。但那两条腿得到过死一般平静后再次被迫支撑我身体,立刻将曾受伤痛反馈了出来,于是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几乎处一种瘫痪状态下,周遭无黑暗里丝毫移动不了,但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周身疼痛,它提醒我一切并没有结束,之前解脱只是暂时,我陷入了一种完全搞不清现状混沌中,这片混沌里我看不到铘,看不到驯刀者,也看不到洛林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或者说,我刚才那一瞬间被隔离了开来,隔离到了一个除了黑暗外什么都没有空间里。
“铘!”于是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四周黑暗很反馈了回音,一层层往外扩散,听起来无比遥远和空洞。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茫然思忖着,我不由支着手臂将自己身体用力朝前拖了两步
三步
四步
直到感觉自己手好像抓到了某种枯枝状东西,我突然听见周遭一望无黑暗里传来一声低低仿佛叹气般声音。
是什么东西发出来声音?!我立即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原地蜷缩了起来,一边竖着耳仔细听着,听那声音传来方向。
那当口再次传来一声叹息。
它听起来离我很近,就之前铘消失那个方向,但黑暗里我完全无法判断它确切方向。只依稀感觉像是个很老很老男人喉咙里发出来声响,又好像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一群很老很老男人,他们从他们苍老喉管里发出一种嗤嗤嘎嘎声音,听得人肩膀发沉,心脏和情绪也跟着发沉。
随后一点细微光从那方向绽了开来,慢慢扩散,直至我脚下。
于是我吃惊地发现那被我牢牢抓手中枯枝样东西,竟原来是一截人骨,光滑坚硬得好像石头一样人骨,来自一具匍匐我脚边男性骨骸,他维持着那动作不知有多久了,似乎跪着朝什么东西磕头,但颈椎上方空落落,没有头。
而同他一样无头骨骸,我身周视线所及范围内黑压压一片,不用细数便能估算出起码有上百具那么多,因而,显见隐黑暗中望不见那些数量为之甚。
究竟是什么造成如此之多无头尸骸聚集这个地方?
这地方又究竟是哪里?
它还是我刚才昏迷地方吗??
我想应该不是,因为无论我怎么努力地四周微弱光线中辨认,始终见不到那些黄泉村内除了坟地外随处可见槐树,一颗都没有,并且我甚至看不清脚下土壤,它被一大片嶙峋密布枯骨所覆盖着,而那一点点勉强照亮了我身周这圈世界光亮,正是这些骨头经过细微摩擦后所散发出来磷光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正当我惶惶地猜测着时候,离我不远处一具骨骸突然间倒了下来,发出喀拉一声脆响。
但它并非因失去支撑而倒地,我发觉它动了。
活生生地动了!像只动物一样四肢着地,用着细长臂骨和腿骨地上慢慢爬行,慢慢朝着我方向一点点移动过来。这举动令它周身干枯关节爆出一阵阵断裂般声响,声音很惊动了其它沉睡者,它们一具接着一具同它一样倒了地上,随后也活了起来,如野兽般匍匐而行,一片纷乱咔嚓声中它们缓慢但无比准确地朝着我方向径直爬了过来,一边从嘴里发出阵如同潮水暗涌般叹息:
“唉”
见状我急忙往后退。
但一只手怎么比得过他们四肢齐动速度?转眼间,离我近那只一把朝我脚上抓了过来,尖锐指骨穿透了我皮肤,血涌出那瞬他把他细细颈椎骨凑了上来,贴着血迹一路滑动,随后发出阵似哭非哭嚎叫:“恨啊!!俺恨啊!!!”
这叫声让所有追随而来骨骸们一跃而起朝我扑了过来,身上骨头喀拉拉一阵响,好似饿极了狮子牙齿间所摩擦出啸叫声,他们彼此拥挤着,推搡着,嘟嘟囔囔说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话,贴着我沿路所流下血闪电般聚拢过来。
我几时见到过这种场面。
随着他们动作加剧,周围磷光所散发出来光亮变得比之前强烈了许多,因而此时已可以清楚地判断,这地方朝着我蜂拥而来那些骨骸,数量至少有上千具之多。
如此庞大数字,如此庞大一批活动着骨骸,你能想象出他们一起爬动时所发出声音究竟是怎样吗?
他们一下子朝我团团围住那一瞬,我觉得自己耳朵几乎要聋了。
这种感觉甚至比他们对我围堵令我感到恐惧,那是一种窒息般痛苦,不由得让我无法控制地对他们尖叫起来,试图用自己叫声压制住那排山倒海般嘈杂,可是随即却突然见到他们骨头里噗下喷出股碧绿火焰来!
离我近那只体内所喷出火一下子把我裤管给烧着了,我闻到了皮肉被烧焦味道,但感觉不到烫,也感觉不到痛,只觉得一股剧烈冷气透过我皮肤直刺入骨头,冷得我一下子踹开了那具骨骸将身体紧紧缩了起来。
与此同时多骨骸体内开始喷发出那种绿色火焰。灼灼,除了颜色和温度几乎同普通火没有任何区别。
随后他们我面前化成了一圈巨大火墙。
火墙蒸腾着前所未有寒气,几乎把整个天与地都冻住了,如果这鬼地方存着天和地话我紧紧蜷缩着身体,可是完全无法阻止体温迅速流逝,那圈火焰墙就像一台巨大气温置换器,飞吐出极冷无比温度同时,迅速消耗着这地方所剩无几热量,然后不多会儿,我看到自己衣服上浮出了一层霜。
它们沿着我裤子一路而上,不出片刻便将我整个身体完全吞没,于是我僵硬得连哆嗦都做不到了,全身硬得像块石头,所幸却也因此令我再次感觉不到痛,那种折磨得我几乎要完全丧失生存勇气痛。
就这时那圈火焰墙轰声爆裂了开来。
自它们中心开始,毫无预兆地一道极亮绿光闪过,随后那上千具熊熊燃烧骨骸一齐绽裂了,就好像上千块巨大翡翠一道刺眼闪电中一齐炸开,绽放出无比晶莹剔透漫天碎片,再持续燃烧,纷扬跌坠。
一场流光闪烁翡翠雨
如此壮观一幕景象,如果不是身处当时当地,我会觉得有生之日能见到这样瑰丽一幕景象是多么大一种幸运。
可是它们炸裂后缤纷坠落火焰让我冻得要死掉了。
说是火焰,毋宁说是一道道燃烧怨魂,它们由此爆发出巨大寒气不仅冻僵了我四肢和身体,也冻结了我眼皮。这令我视线变得模糊,隐隐绰绰看到那些漫天四射火焰中间有道身影依旧朝前行进,朝着我方向缓缓走过来,所经之处那些火焰仿佛被某种力量给吸住般朝着他方向冲去,一道又一道,扭曲又哀嚎着,试图极力抗拒,却又不得不被迫撞进他身体,他体内迸发出一层青紫色光来。
发觉到这一点时我感觉自己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但可惜,它已经无法牵动起血液僵硬迟缓速度,所以我依旧无法动弹,视线也因此变得加模糊,我用力挣扎着,用全力盯着那道越来越近身影。
虽然这么做仍是无法看清他五官甚至轮廓,但他眼里闪烁着鬼火般幽幽紫色磷光,让我确认他就是铘,那个曾经我以为已经被驯刀者吞噬了铘。他以着麒麟形态出现那片爆炸中心地带,踩着地上吱嘎作响骸骨,周遭无数燃烧着痛苦尖叫亡魂中朝我方向走了过来。一路走,一路吸收着所有试图逃脱他视线范围亡魂,随着数量增多突然自体内升腾出一股青紫色磷火,绕着周身冉冉而烧。
我不知道他这究竟是做什么,是弥补之前被驯刀者吸走那一部分么?但他看起来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毫无意识状态,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见到我存,只循着他出现时轨迹一路朝着我方向走过来,再慢慢从我面前往前方走了过去
“铘!”
情急之下我嘶嘶叫了他一声,随后屏住呼吸拼劲一挣,他四足从我腿边跨过时整个人朝他倒了过去。
这动作终于让他有所觉察。
他停了下来,低头看向我,而我眼睛已然完全无法分辨出他那近咫尺神情。
我是多想能立刻把他抓住,因为短短一刹间,他再次掉头朝前走去,仿佛掉落到他身上只不过是一根树枝,一截那些亡魂所遗留枯骨。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急火攻心,可是那火烧不化积压我身上来自幽冥寒气,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往前走,眼看着即将失去后一次够到他机会,我不由得梗直了脖子朝他一声尖叫:“铘!!回来啊!铘!!”
他依旧置若罔闻,这让我不得不放弃。
停下叫声停下挣扎,一动不动目送他渐渐离去,但此时他却突然停下脚步,扭头朝我望了过来。
这次他真正地看了我一眼,虽然我视线模糊得根本无法看清他眼睛。
但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
因为他停下了吸取那些怨魂动作,并且怔了怔。
随后目光里磷火般光一瞬消失了,身形一晃径直倒了下来,倒我面前时整个身体已重恢复了人形,之后,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身上鳞片突兀间不停地消失又出现,而他身体因此而抖个不停,好似隐忍着某种极大痛苦。
那些被他吸入体内魂魄趁机冲了出来,哀哭,他身边翻飞着,尖叫并扭曲着,像是极力要从他身周挣扎而出。
却又很被他周身隐现青紫色煞气所禁锢。随后他一直低垂胸前头突然抬了起来,扬手一摆,那些魂魄便顷刻碎散了开来,化成浓雾般一大片,带着它们尚未消失哀哭声渗透进了他体内。
他身体因而微微朝前一挺,随后颤抖得加厉害,这令我不由朝后缩了缩:“铘你还好么?”
他听见我话音似乎吃了一惊。
迅速望向我,那目光仿佛是乍然才见到我一般。随后他似乎自言自语般轻轻问了我一句:“你怎么会这里”
我正要回答,却见他霍地伸手一把抓住我,迅速道:“封印我!”
封印??
我不知他这话时什么意思,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封印他。只突然间从他手心里传递出一股巨大力量将那层淤积我身上沉重阴气震了开来,随后,仿佛只是一眨眼瞬间,他再度变成了麒麟形状,奇怪是他鳞甲颜色起了一种非常显眼变化。
那原本漆黑色鳞甲,上面泛出了层青灰色,紧跟着他皮肤也变成了这种颜色,好像长着青苔石头一样颜色。
然后我听见四周地面上发出一阵奇怪声响。
之前那些骨骸燃烧并化成怨魂被铘吸收了大部分后,这地方安静了很多,除了剩余怨魂哀嚎声音,听起来像风。而此刻这风一样声音里掺杂了一些别什么声音,悉悉索索,似乎无数只细小爬虫地底下游走,那不安分步伐顶得覆盖地面上一片片干枯骨头微微蠕动,并同时发出喀拉拉声响。
随后骨头们开始分散了开来,露出下面地面如果那东西能被称作地面话。
那是一片漆黑色微微起伏“地面”。
初我以为是液体。当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时,才意识到那是一种雾气,同张晶体内充斥并涌动着东西一样漆黑色雾气。它缓缓起伏,缓缓上扬,如同有生命般穿过周围嶙峋白骨缠绕到了铘脚上,再沿着他脚一路向上,慢慢顺着他身体往他脸上蜿蜒而去
“铘!”见状我忙伸手去扯,却一拉一个空,反而让自己扑倒了铘身上。
“封印我。”随后听见他又对我道。
这淡淡三个字让我又惊又怒。
怒是他根本无视我完全不知晓怎样才能封印他这一事实。惊是仅仅那么一会儿功夫,他竟然真如一块石头般那些黑色雾气桎梏下无法动弹了,无论手还是脚,它们极力挣扎,甚至爆出了一道道可怕青筋。
但他无法动弹。
那雾气究竟是什么能具有如此之大力量,可将一头麒麟轻易束缚这里完全不得自由。
但它们似乎对我完全不起作用,因为它们绕过我身体时我身体依旧是可以动,而不似之前阴寒之极阴气对我造成麻痹。这究竟是为什么??
疑惑间突然听见耳边喀拉拉一阵脆响,紧跟着一道身影立了我边上。
“你看,宝珠,你锁麒麟具有多大力量,”随后他对我道,一边朝我晃了晃手里那条我断臂。“你大概从未想到过,它不仅可以操控麒麟,还可以让驯刀者变成一个真正杀手,连麒麟也可以杀戮杀手。”
我趁这男人目光转向铘那瞬一把朝他那只手抓了过去。
他似乎早有所料,身子轻轻一侧便令我扑了个空,倒地那瞬我听见铘闷哼了一声,随即看到那些黑雾正透过他眼睛朝他瞳孔内穿透进去。
“铘!”我惊叫。急急爬过去抓向那黑雾,但一抓一个空,它们冷冷地我手心和断臂上打了个旋,便分散了开来,随后再次聚拢,继续朝着铘眼内聚集进去。
我那条本已开始凝固了血液断臂再次流出血来,一滴滴落地上,被那些黑雾嗤嗤一阵吸收了进去。
真是无力到绝望感觉,无论对于铘,还是对于我自己。
于是回头狠狠望了过去,我冷笑道:“这么说,是我间接帮了你是么,洛林。”
“也可以这么说。你驯刀者确是个我意想不到礼物,但可惜仅存一只,终成不了什么气候,所幸还能它完全被麒麟所灭之前派上一回用处。”
“你对铘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了什么”他重复了一遍我话,轻轻一笑,笑得脸上一片残破皮肤啪地落了下来。“你不觉得他是一具绝好容器么,远比张晶那不堪一击凡人躯壳好得多容器。我甚至可以说,他比我原先自己身体好,适合我,你觉得呢?”
“你想把他变成你身体?!”
“不是想,而是已经即将完成他转换。”他再次对我笑了笑,低头看向那些如饕餮般急不可耐地涌进铘体内黑雾。“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吗,宝珠?”随后他突兀问我。
我沉默。
“它们是墓姑子出生时便同自己身体分割,从而这片养尸地内呆了整整数十年,也被那块千杀镇将它们同地底下这些死于千年前怨魂一同镇压了数十年躯体一部分。”
他话令我思维一瞬有些混乱。
因为我实无法想象一个人躯体是怎样同这种东西联系到一起,何况是本身一部分。
但我没有吭声,只呆呆看着他手里我那条断腕,还有上面喀拉拉作响锁麒麟。
此时它亦跟铘一样通体泛出了青灰色,好像石头一样,并且颜色正渐渐变淡。
“我姥姥曾告诫过我,无论怎样也不要管这个村子事,甚至收取他们中任何一人所给予我一颗糖果,她要我无论怎样也不能同他们中任何一人有实质性联系。”于是我突兀间这么对洛林道。见他眼中有微微一丝光闪过后,接着再道:“我本以为只是因为墓姑子被村人虐待这一关系,现看来,多原因应该是同这种东西有关才对。你说它们曾是墓姑子身体一部分,但它们并非实体,它们又能进入别人身体内,那人已成为一具尸体情形下将那人复活过来,并转换成特定一个人躯体知道么,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一本书。”
“什么书?”他目光再次闪烁。
我再次朝我断臂看了一眼:“我姥姥收藏一本书,和山海经很像,但记载东西比山海经里故事有趣得多。只是我姥姥第一次发现我看它时就将它没收了起来,所以直到今天我都一直没能再看见过它,也几乎忘光了从它上面看到过那几个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里面所写东西就跟这东西很像,它叫什么名字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那是由死人所生死去孩子,降临到人世一刹那所留下胎衣。人胎衣中医里叫紫河车,死人所生阴孩胎衣,就是这种东西据说它能令死人复活,前提是吸收了死人魂魄,然后吐入另一个魂魄去充实那具空空躯壳我说得对么洛林?”
他没有回答,只朝前走近一步,蹲看了看我:“说得没错,宝珠,这些东西就是阴孩胎衣。”
“它形成一定气数后,它能化成精,此时如能与它进行一场交易,那么交易另一方可按照自己要求去令它注入他所期望注入魂魄。但据说,那交易代价无比巨大,何北北是墓姑子儿子,所以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但你却不同,所以洛林,你到底用了什么去同它做交易。”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问题,但他沉默了片刻,随后道:“用我半生修为。”
“值得么?”我追问
他看了看我:“用半生修为换麒麟一副不灭身体,你说值不值。”
我咬牙:“我真不应该把那些钉子从你头上,洛林。”
这句话出口他笑了起来,伸手扣到我断腕上,轻轻一握,那原本滴着血断腕突然间便止住了血:“我还不希望你死,毕竟是你唤醒了我,总得回报给你些什么。”
“滚!”
“知道命么,宝珠。有些东西是早就注定好,你想躲也躲不掉,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脱离人躯壳,然后可以跳脱一切,众生之外看着你们生生灭灭,因果轮回。你有没有想过眼前这一切也许都是命里早就注定好了?”
“包括你死么?”
突兀一句话令他微微一怔,我瞅准这机会猛一把断腕砸边上白骨上,随着一股血从伤口直碰而出,猛地朝着洛林扑了过去!
我想这样距离,我无论如何也是能成功扑到他身上,将自己断腕上血淋到那根锁麒麟上。
一旦锁麒麟碰到我血必然能重操控铘力量,一旦铘力量被重激发出来,必然能将那些侵占入他体内黑雾逼迫出来。
但谁想眼见距离洛林仅仅不过半指距离时候,我仿佛骤然间撞到了一堵墙。
无比坚硬墙。
于是立时就被弹了出去,直落到铘身边,被那些缓缓爬向它黑雾团团包围。
原来它们并非对我无效,而是之前洛林并不打算将我立刻禁锢住。
他像耍猴子一样耍弄了我一番,看着我自作聪明,看着我死里挣扎
终被他轻轻一击便溃不成军。
我岂是他对手?我既不是铘,也不是狐狸。他们两个联手都没有彻底将他毁去,留下了眼前这如此大隐患。
想着,便看到铘忽地从地上直直站了起来,被那些黑雾牵制着,一步步朝洛林走了过去。
而洛林身上何北北躯体也开始正式分裂了起来。
那具躯体早已驯刀者攻击下崩溃,仅凭着洛林力量将它勉强支撑到现。此时它血肉一大块一大块剥落下来,露出里头白骨和微微跳动心脏。“人类身体实是一种负担。”伸手将心脏轻轻一扯拽出胸腔,洛林对我道,随后伸手朝铘走到近前身躯上抚摸了过去,从头发至脸,从脸至他胸膛:“唯有他身体才是好,无坚不摧,永生不灭。看看他颜色,宝珠,当他全身苍黑褪,他就是我躯体了,到时要不要跟这东西说一声再见?毕竟你们一起也已经这么多年了,是么。”
话音落,他抬起手中我断腕,将那上面锁麒麟扯了起来。“那么现开始倒数好么,从十开始,这应该是个无比美妙过程。”
“你会后悔。”我打断他话,狠狠看着他。
“弱者诅咒?”他用他只剩下牙床嘴朝我笑。
我摇摇头:“我只是替另一个强者说出这句话。”
“谁。”
“你一心要除了铘,但你有没有想过,我身边能对付你不仅铘,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头妖狐?”他哂然一笑:“他甚至连你什么地方都找不到,不是么。”
“你不可能这里藏一辈子。”
“呵”我这话令他冷冷一笑,一把将锁麒麟用力从我手腕上扯了起来,他淡淡道:“有了麒麟躯壳,那找地方藏一辈子,将会是他”
话音未落,突然他手里动作停了下来。
因为就一片黑暗头,远远传来阵拖拉机突突声响。
非常非常老式拖拉机,所以发出噪音无比巨大,亦无比突兀地撕破了这原本寂静得只有风声鹤洛林说话声地方。
然后我看到一辆破破烂烂拖拉机闪着两盏忽明忽暗车头灯从黑暗深处摇摇晃晃地驶了进来,上面摇摇晃晃坐着两个人。
一个一脸惊慌四下扫视中年男子,一个哈欠连天轻轻甩着他那条毛茸茸大尾巴当蒲扇使狐狸。
狐狸手腕上缠着什么东西,暗红色,好像血一样。他把着拖拉机方向盘一路动摇西荡吱吱嘎嘎开了过来,嘎地将它刹住,一切因此而一下子寂静下来时候,朝着我挑了挑眉,翻身从车上跃了下来:“哦呀,你有九条命么。”
我用力咬住了嘴唇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下子哭出声。
“看出来了,九条命都不够你使。“然后他又揶揄了一句。
随后回过头朝洛林望了过去,他回过神立即再次要将锁麒麟从我断腕上扯断一刹,伸出手指朝着他方向轻轻一点:
“设下这么个逆天结界方圆那么大个村子里,又跟血河车做了交易,想必给出代价不小吧?”
“看来你一定是孤注一掷了,是么。”
“那么你知道惹毛了一只老狐狸,让他孤注一掷,所要付出代价又是怎样么?”
“你一定不晓得,不然你断然不会花那些代价,去换来这大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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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养尸地四十
狐狸说话总一副似是而非样子。
很多时候你难以区别他究竟是认真还是同你开玩笑,常常一脸开心好像刚刚赌注台上押对了宝所以不知不觉中你就会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他你身边,一切状况都会变得完全没有关系一切都会轻易好起来。
但事实上很多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
得到多少,就必须付出多少,这一点他动了龙骨之后变得如此昭然显著。
狐狸不是神,他只是个妖,每每他显出神一样力量时必然需要付出相同级别代价,这些年来种种遭遇让我清楚地知晓这一点,却又对此无能为力。所以连着三天无法取得联系后,面对他此刻终于出现我面前身影,那些熟悉表情和动作,还有他身上熟悉香水味我心却仍抽紧着,完全无法就此放下心来,无法迫使自己将视线从他左手上移开。
那上面一条鲜红色东西如此突兀又强烈地吸引着我注意力。
直觉意识到它同狐狸能顺利找到我存着必然联系,却不知它究竟会是个怎样东西,距离接近让它此刻看起来像条蛇,因为它始终不停地狐狸手腕上扭动着,有一层朦朦胧胧光笼罩着它,令它看起来非常模糊。
只狐狸抬起他左腕一霎那,我感到它通体好像微微膨胀了一下,随后洛林手好像被什么给扯住了,狐狸慢条斯理地对他说着那些话时候,他抓着锁麒麟朝外扯那只手始终维持着不变姿势,与此同时身上残留着皮肤和血肉一下子全都绽裂了开来,就好像突然有无数把刀从他身体上划过,一片飒飒风声中将他浑身凌迟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这过程仅仅不过一眨眼工夫。
就狐狸后那句话出口后,我发觉洛林手指微微动了动。
那刻我以为他会再次继续之前动作,正要出声提醒狐狸,却见他似乎突然改变了主意,手指一拢旋即对着锁麒麟轻轻一掸,便见原本始终静立不动铘突然间一个转身面向狐狸,并且朝他走了过去。
“什么样大代价,老狐狸?”随后扯下脸上后一片皮,他淡淡问道,“就是这样么?”
狐狸没有回答。
因为就洛林开口一瞬,铘手已疾如闪电般伸出,一把朝着狐狸脸上狠狠抓了过去。而此刻他半副身体已化成了麒麟兽本体,只是无论皮肤还是鳞甲,它们都是青灰色,那种苍白如幽灵一样颜色,覆盖了他整个身体,甚至充斥着他眼睛,令他看起来就像块石头,一块尖锐如钢刀般石头。
于是狐狸喉咙处立刻喷出了一道血,也同时被他这刚劲力道逼得朝后退了一步。
眼见铘反手一转再次朝他袭来,他立即伸手挡了下,似乎是想挡住铘第二次攻击,却仅仅只是那道血迹上飞抹了一把,继而反转手腕一把朝铘手臂上扣去,牢牢将他反扣住,与此同时那根缠绕他手腕上红色东西倏地直立而起,沿着他手指径直渗入铘皮肤,霎时他皮肤上烙出一片蛛似轨迹。
这举动令铘发出长长一声咆哮。
双眼上那层死灰般颜色顷刻间褪去了,他眼底内暗光骤地一闪,反手啪下便朝洛林骨骼上狠狠抽了过去,刹那间洛林那副骨骼碎成了一团粉末。
过程之,得让我无法相信它是真。
就之前那一刻我还以为洛林已经将铘彻底控制住了,甚至能操纵他去攻击狐狸,谁知转眼风云突变,铘不但突兀地从他控制里脱离了出来,竟还如此轻易地将他给毁灭了,毁灭得只剩下漫天飞扬碎骨。
这局面扭转得太,以至令我同那呆坐拖拉机上中年男人一样不知所措。
直到终于感到兴奋起来,忘乎所以地爬起来大叫了一声:“你杀了他了?!铘?!”
却见到狐狸竖起一根指头,朝我做了个噤声动作。
随后看见铘闻声朝我望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笑,点点头对我道:“是,我杀了他了。”
他话音让我心骤地一沉。
他口中发出声音是洛林声音,他脸上神情是洛林表情。
原来铘根本就没有挣脱洛林控制。
从头至尾都没有!
甚至已被洛林完全占据了他身体,这也就难怪刚才如此轻易地把何北北身体给打碎了,因为那具伤痕累累尸体,对洛林来说已完全失去了它存意义。
而糟糕是,何北北尸体被打碎一刹那,我那条被洛林抓手中断腕也绽裂了,因为洛林何北北尸体碎裂前那一瞬,一把将锁麒麟从我断腕上扯了下来,致使大片血从断腕皮下喷出,生生把那截手腕切成了碎片。
说来奇怪,它明明已脱离我身体那么久,久得创口处血都早已凝固,却锁麒麟被扯脱瞬间竟喷出那么多血。血喷洒锁麒麟碎骨上却并没有同往常一样被它们吸收进去,它们依旧是苍白,冷冷颜色撞击着血红,再冷冷地坠落到地上。
随后我手腕伤口处骤地剧痛起来。
我无心去顾及这一点。
我就此沉默下来时,铘哦,不,是占据了铘身体洛林。他透过铘双眼看着我,一边将两手轻轻一搓,便见那条被狐狸手腕上缠绕红色东西给渗透手臂上,原先如蛛般清晰暗红色轨迹消失了。
它们被一层长出青灰色鳞片所吞噬,然后瞳孔再次变回了苍白,这变化令他轻轻舒了口气,一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那条爬满了鳞片胳膊,似自言自语般道:“舒服多了。”随后他头也不抬伸手便朝我一指,就像刚才狐狸指着他时那样。
这动作立刻禁锢住了我试图后退动作。
他看着我僵原地姿势微微一笑,朝狐狸指了指:“刚才,他想用你血逼这麒麟迫出体内血河车,差一点成功。”说话间他手指掠过方向出现了一道红色线,同之前缠狐狸手腕上那根东西一模一样。它被他轻轻弹向狐狸,又到达狐狸面前一瞬绽裂了开来,如同一杯水砸了一块硬物上,凌空飞溅而起,带着股强烈铁腥味四下散开。“但他显然忘了,自上次用过灵血之后,你血对这麒麟效力已小了很多,毕竟不是完全梵天珠不是么?”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朝狐狸看了一眼,随后道:“但你好像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老妖。”
“说不意外,倒也不然。”狐狸沉默了阵后答。
他背光对着我,所以我无法看清他脸上神情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因为他之后紧跟着那句话实让人有些啼笑皆非:“让我有些意外是,这头麒麟笑起来时候原来还挺帅。”
“所以你这是勾引我么狐妖?”
“这得看你怎么理解。”
“可惜我只对女人有兴趣。”话音落,一道青紫色火光自洛林手掌内霍地冲出,闪电般狐狸左侧劈出丈把长一道口子。随即第二道火光紧跟而至,他欲闪身离开那刹,他右侧亦劈出同样直径一道沟渠。
两道沟渠交错成一个十字,立时将狐狸隔离了一块菱形地面上,他就像那些被铘吸收入体内怨魂一样被困一片青紫色火光中,而被困里头那些怨魂一感觉到他存,便立即朝他身上聚拢了过来,大声哭喊着,伸长了手指狠狠抓向他身体,像是要以此来宣泄自己无法发泄出痛苦。
于是狐狸衣服很被它们撕烂了,它们手穿透他身体撕裂着他皮肤,然后扑到他身上吸食他血肉。
这是多么可怕一副景象!!
从遇到狐狸至今,我几时见到他被折磨到这种地步?几乎是电光石火间一切就这么发生了,我甚至还没从他们俩之前那几句无比荒诞对话中抽离回过神来,一切就已经翻天覆地
洛林要杀了狐狸了
他占据铘身体后要用铘力量那种连铘都没有使用过力量,将狐狸杀死了
意识到这点脑子里狠狠一阵剧痛,我急跳起身不假思索就朝那团火光里扑了进去,试图去抓那被一层层怨魂包围得几乎已经见不到影子身体:“狐狸!!狐狸!!”
眼看手指已要探进火中,但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巨大力量给重重掀开。
那力量大得几乎令我窒息,我反弹着飞起然后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撞得我喉咙里一阵腥甜,随后被两只手紧紧给抓住了,我掉落到地上之前它们把我使劲拽了上去,拽到了一把椅子上。
原来我撞到是那辆载着狐狸进村拖拉机。
抓住我人是那跟狐狸一同进村中年男人,他脸色比来时加苍白,嘴唇微微发抖着,以至原本似乎想跟我说些什么,却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学着狐狸样子哆哆嗦嗦朝我做了个噤声动作,随后便听那团包围着狐狸青紫色火光中突然传来无比凄厉又巨大一阵尖叫:啊!
声音消失后,火光里只剩下了狐狸一人身影。
他还活着,身上伤痕累累,但依旧同来时一样轻轻甩着尾巴,脸上带着一丝似是而非笑。
他站火焰边缘从里头眯眼望着洛林,然后收起之前刹那出现身后九尾,伸指火光上慢慢划了一道线:“有了这身体确实怪让人头疼,洛林。”
话音透过那道线传了出来,洛林听着,微微一笑:“是么。九尾狐妖,也确实怪让人头疼。”
“既然如此,那不妨坦白直说好了。”
“哦?直说什么,你孤注一掷后所要从我这里索取代价是么?”
“呵呵,不敢。拥有麒麟身尸王大人,就算借狐狸几千个胆子,又能讨得了什么代价。”
“你看,我就是喜欢你们族这一点,狐妖。伸出巴掌能返回去抽自个儿脸,这不是随便谁都能说到就做到。够贱,我喜欢。”
“承蒙厚爱。”
“既然如此,那么你坦白直说到底是什么,狐妖?”
“其实我是想跟你做笔交易来。”
“什么样交易?”
“我想用一个人跟你换一个人。”
“什么人?”
狐狸没有回答,只侧头朝拖拉机方向轻撇了一眼,见状,坐我身边牙齿不停打着颤那个中年男人身子猛地一震,几乎要从椅子上一头栽了下去。
所幸被他紧抓着扶手稳住了身体,随后用力咽了口唾沫,他用嘴型问狐狸:真?
狐狸点点头。
于是他缓缓转过身。
缓缓地抬头对天喃喃说了几句什么,又飞地胸前个十字,这才爬到车头上,用他瑟瑟发抖手抓住栓车头雨篷用力朝边上一掀。
雨篷抖落一霎我见到洛林朝后退了一步。
几乎是不由自主,甚至脸色也变得有些僵硬,虽然仅仅是稍纵即逝。
这真让人意外
雨篷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能让洛林这么吃惊?
带着这疑问我立即朝车后看了过去,随即看到拖拉机车尾上躺着一个人。
确切说是一具尸体。
一具一身青衣女尸,看上去应该是死了很久了,脸上皮肤已经蜡化,但保存得很好,眼睛,眉毛,头发,嘴唇每一样都完全没有和剥落迹象,但跟马王堆辛追一样,这种完好保存被时间扭曲成了一颗被晒干枣子
干枯、皱褶、面目全非却又似是而非。
只是马王堆辛追现今躺博物馆里,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动静,而这具女尸却微微蠕动。
她手指,她嘴唇,她微微起伏胸脯。
一具会呼吸女尸
意识到这点,我听见狐狸火焰中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唉,妹喜娘娘,几千年了还是那么美,不是么?”
周遭火焰因他这句话轰然激绽而起,仿佛要一瞬间将他湮灭当场,却又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因为就那一刻,洛林突然闪身到了狐狸身后,一把扣住他咽喉,像是要活活撕了他般狠狠地抓着他:
“你怎么找到她!碧落!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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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养尸地四十一
“我对她做了什么?我能对她做些什么?”狐狸反问,脸上带着淡淡笑看着那似乎再也笑不出来洛林:“倒是你惊喜么?这么多年还能再见到她。”
“确是惊喜。”意识到自己失态洛林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神情。不动声色间将他脖子勒得紧,用铘变成了麒麟爪手指,深深几乎勒进他血管里去。“你是怎么找到她。”
“秦皇陵不太好找但并不意味着找不到。当年你借着始皇帝寻求长生机会复苏过一次这件事无霜城内人皆知,所以她终归宿地哪里,用指头想想便可知。”
“狡诈。”
“说对了。狐狸精本性,你之前描述得很贴切。”
“那么以你本性,你以为将她挖出来能威胁到我什么?”
“威胁到你什么那倒真不太好说,”狐狸轻轻吸了口气,似乎被洛林勒得有点透不过气来。于是挑高了他兰花指将那坚硬爪子从自己脖子上慢慢掰离开了一点,一边慢慢道:“只能告诉你是,刚才钻进这麒麟体内东西,并不单纯是坐那边傻乎乎看着我俩发呆小白血。老实说,就凭之前她留那些骨头上一丁点儿血,也完全不够用不是么?”
洛林注意力显然并不他这小动作上。他听见狐狸说钻进铘体内东西并非单纯是我血时候,目光明显地闪烁了一下,随后沉默片刻,将手从狐狸脖子上松了开来:“那是谁血。”
“你知道嬴政是怎么死么?”狐狸没回答他问话,却是突兀转了话题这么反问向他。
这令洛林微微一怔。
没等他开口,狐狸笑笑道:“说老实话,历代帝王里我对他是情有独钟,一个伟大统帅,芸芸众生里头。但他死还真是蠢死。他晚年对长生渴望让他失去了本可长寿机会,那些炼丹师将他变成了一个药人,令他受伤后不仅经受不住药物治疗,还加速了他死亡。而那个当年操纵你走尸王,便是其中一个始作俑者”
“这同你放入这头麒麟体内东西有什么关系。”洛林不动声色打断他话问。
“关系还挺大,”狐狸再次笑了笑,也许是洛林松手后,喉咙处舒畅让他情绪好了起来,他乐呵呵道:“因为它们是嬴政血。”
这话一出洛林脸色蓦地一变。
随后想起了什么,他看着狐狸那双月牙般细弯着眼睛,也笑了笑:“狡猾狐妖,差一点倒着了你道儿。嬴政血呵,一具地底下埋葬了两千年尸体,纵使保存得再完好,又哪来流动鲜血可供你利用。”
“说得好。”狐狸挑挑眉,朝洛林铘手腕看了一眼:“原本确没有那个可能性,除非他血液因为那些炼药师给他服用丹药关系,而失去了凝结功能”
话音未落,洛林突然朝后退了一步,一把抓住了自己左手。
那条手从手腕到手肘处隐隐显出一层黑气,这令他怔怔朝它看了两眼。
“唉”
就这时我听见拖拉机车尾处传来阵似哭非哭。
正要回头去看,一旁中年男人妈呀一声尖叫从拖拉机上连蹦带跳冲了下去。跌跌撞撞想要逃,没两步却腿一软跪倒了地上,似乎两条腿怎么都不听他使唤,于是一下子哭了出来,边哭边剧烈颤抖着指着我身后,与此同时一只手啪地垂挂了我脸侧,随后一颗头慢慢从车后探了出来,悬车头上,由上而下直勾勾望着我。
是被狐狸称作妹喜那具女尸。
她趴车头上好似要朝我爬过来,但那双干枯眼珠影响了她视觉,所以伸直了手朝我这里抓了两把却被我迅速躲开后,她有些无助地抬起头朝洛林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跟他说些什么,但干瘪嘴唇使劲开合了数下,只发出轻轻一阵抽泣:
“唉”
然后失去重心一头滑落到车下,径直滚到那中年男人脚边,这令他发出歇斯底里一声尖叫后晕了过去。
这当口便见狐狸身形一闪,从他周围那一片熊熊燃烧着火墙中纵身跃了起来。
像只鸟儿般飞离了那片青紫色火,浮至高处低头望着洛林,亦阻住了他试图冲向那女尸去路:“妹喜娘娘地下沉睡数千年。同你不一样,她没有流动鲜血,所以你一直都不能将她从地下带出。知道这一点后我帮了你一把,洛林。”
他话令洛林霍地抬起头,一跃而起化身成麒麟咆哮着朝狐狸扑去,却半空中兀地坠落,身体转眼又恢复成了人形。
落地那刻可清楚看出他左半边身体不知几时已被一片乌黑鳞片所包裹。它们同他青灰如石头般身躯形成了如此突兀对比,也令他仿佛骤然间承受了一股极大痛苦,以至不得不将身体用力蜷缩了起来。
却仍是狠狠望向了狐狸,厉声问他:“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狐狸冷冷一笑,用着洛林之前所形容那种贱而狡诈笑容,仿佛一种莫大讥讽:“嬴政血,灼灼而烧千年,阴气近之则化,却洽能助她关节松动起来,血液流淌起来。所以,我很简单地替你唤醒了她,尸王大人,你觉得这方法怎样?”
淡淡话音让洛林激怒神情急速冷却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看着不远处那具女尸,看着她不停挣扎着站起又不停地跌倒,随后轻轻吸了口气,将目光再次转到狐狸身上:“你要是毁了她,我会以毁了锁麒麟方式毁了你那颗梵天珠。”
“哦呀,是么。那你打算靠什么去毁?”
“用这副逼你躲避了整整三百年追杀身体。”他道。朝狐狸伸出那条还未变回黑色麒麟臂。
“好犀利。”狐狸看着他低叹了声。随后脚朝下一点,轻轻飘落到他面前:“但你撑得住么?”
话音未落,就见洛林额头汗像流水似渗了出来。
脸色一阵白一阵青,逼得他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随后头猛地一低似乎要吐,但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能吐出来。这令他脸色变得加难看,抬头匆匆看了眼狐狸随即一拳朝自己胸口处狠劲砸去,但拳头还没碰到胸膛便戛然而止,因他通体突然间喷出一团青紫色烈焰,他挥拳瞬间如同道墙无声而有力地挡住了那一下挥向自己自残或者说,挥向铘身体重击。
于是他安静了下来。
看着周身冉冉而烧火焰,随后将目光转向地上那根被他遗忘了很久锁麒麟。
“他锁住了我。”随后抬头他对狐狸道。
狐狸笑笑不语。
“你早知道他没有受控于我,而是接着我进入他体内机会,将我反制他体内。”
“是不是很意外。”
“确意外。因为我没想过你们这两个人会联手将她当做引我上钩饵,甚至不惜废了锁麒麟。”说着,洛林视线蓦地转向我,我被他这短短一句话给惊呆了目光中,朝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可悲梵天珠。”然后他轻轻对我说了句。
然后一转身拔地而起,朝着反方向那片暗得混沌空间内纵身跃了过去!
所经之处风声骤动,紧跟着周遭黑暗就如同被一张看不见巨嘴给吞噬了般迅速消散,很显出一片黑压压荒得不见一棵杂草土地,还有远处如山峦般起伏黎明微白晨曦下槐树丛。
眼见他身影很便要再那些茂密树丛间消失,狐狸不紧不慢朝着地上那不停跌倒又爬起女尸轻轻一指,再反手一转,对着他身影消失处起指轻轻一弹:
“六仪位!”
那女尸立即从地上笔直站立了起来。
停止了之前无休无止挣扎,也停下了嘴里似哭非哭,只两颗干枯眼球中忽地流下一行黑色血,她用手指沾起那些血指尖上捻了捻,随即对着狐狸弹指方向一把挥了出去。
风声飒然而过,那方向地面上突然竖起道三尺来长黑色钉状物。
没等我辨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见狐狸朝左手方向一指,再道:“遁甲位!”
女尸捻血弹指,左方向随之也出现了一道三尺来场钉状物。
“七杀位!”他再指右,于是右方亦有钉状物女尸弹指而出黑血中拔地而起。
三支钉状物呈等边三角状屹立黄泉村养尸地中心,不远处,则是被地震震裂大片墓穴,以及那块四分五裂千杀镇。
“六甲、六乙、六丙、六丁、六戊、六己、六庚、六辛、六壬、六癸。破!”
随即狐狸话音中那女尸飞身而起,自掌心中弹出把银亮尖刀,由肩膀开始依次朝着她锁骨、双臂、双腿、上腹,下腹,乃至当胸处狠狠扎去。
每扎一处,脚下土地就微微震动一下,而那块千杀镇便合拢一些。
然后地面震得越来越厉害,就像之前那些被镇压了千年怨魂迫不及待要从地下冲出来时那样,仿佛那底下还藏着样什么东西,沉睡之际因着女尸这番举动而突然间醒了,于是奋力挣扎,震得大地瑟瑟发抖,发出一种巨兽咆哮般轰鸣,它试图顶开头顶层层阻压土壤一气从里头呼啸而出。
直至女尸心口处一道黑血随着刀光自她体内喷射而出,洒落她脚下土壤中,那地震便突地戛然而止。
震动激起浓尘散去后,依稀可见远处那块原本碎散千杀镇亦回复到了初时样子,冷冷挺立一片高耸坟堆上,仅残留着一些断口如蛛般盘横石碑表面。
见状狐狸对着女尸轻一勾指。
那女尸手中刀光一闪毫不犹豫便朝着自己额头中心插了进去。
眼见刀尖就要刺入她额心。
那一瞬,突然一道黑影掠过,以手背抵住了那支扎下刀刃,随后一把抱住她扑声跪了狐狸面前。
“住手。”然后抬起头,他对狐狸道。
是洛林。
原本占据铘身体时那层青灰色泽已几乎全部褪,黑色麒麟甲逼得这个之前把所有人弄到穷途陌路走尸王,此时反陷入了一种痛苦却无法挣脱绝境。他控制着不停颤抖手抱着怀里那具女尸,控制着她握刀手,一边将他仅剩那条仍维持着青灰色泽麒麟臂伸向狐狸。
然后从掌心中溢出一片青灰色雾气。
飘飘摇摇依稀一个人形样子,他掌心中停留片刻,发出一阵细微低语般声响,朝着狐狸伸来手绕了过去:
“给你。我、或者那块石碑下所压东西,你若想要,拿走便是。放了她。”
狐狸闻言没有吭声。
那层雾气很被他绕进了他指尖,再透过他指尖渗透进了他皮肤内。他皮肤由此泛出一层青灰,不出片刻又恢复了原本色泽,于是朝后退开了一步,他不动声色看着那女尸洛林怀里渐渐变得模糊,仿佛忽然间幻化成了一团薄烟,随后渐渐消失。
这时洛林手突然一拳朝着那正完全消失着女尸挥了过去。
没有挥中。
因为拳头落下一刹那,那具女尸彻底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洛林维持着那诡异搂抱又攻击姿势怔怔原地跪了半晌,随后忽地站起身,将披散脸侧一片乱发朝身后用力一甩,用他那双暗紫色眼睛冷冷望向狐狸:“为什么放她离开,老妖。”
这时才意识到他声音已经完全变了。
变回了铘声音,铘眼睛,铘神情。
他是铘
狐狸和铘。转眼间全都站了我面前。
咫尺距离,可是却又分明离得我很远。
我脑子里嗡嗡,以至有好一阵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见,只呆呆地看着那两个人,两个无比熟悉,却又好像突然间有些陌生人。
全身剧烈地疼痛起来。
即便手被刚刚斩断那一刹那,好像都没有那么疼过。却又无从宣泄。
只能慢慢吸气再呼气,直到那疼痛渐渐减缓,渐渐情绪变得不再那么完全失措,我听见狐狸道:
“好重封印了那东西,否则麻烦就大了。”
“留那女人,终会是个麻烦。”铘蹙眉,神情有种隐忍愤怒。
“洛林既死,妹喜一人又能兴起什么风浪来。”
“你这么认为?”
“你不这么认为?”
两人谈话到此为止,因为就铘对于狐狸反问沉默下来当口,狐狸仿佛终于意识到了我存般回头朝我看了一眼。
然后俯身从地上拾起样什么东西,慢慢朝我踱了过来:“你还好么。”
我抬起我断手朝他笑了笑:“除了这个,别都还好。”
“疼么。”
这两个字让我眼泪差一点没忍住。
但奇怪是我居然忍住了,然后点点头:“当然,不然你剁掉一只爪子试试。”
他闻言看了看我,皱眉啧了一声:“哦呀真疼。”
我没有理会他对我所露出这种含蓄同情。
我不要他同情。
这种表情让人很想过去用力抽上一巴掌。
可是抽不动。
仅有那点力气支持着我摇摇晃晃朝黑子家仓库处走去,眼角瞥见狐狸跟了过来,跟我身后漫不经心地朝周围看着,便问他:“洛林真死了?”
他想了想,点点头:“麒麟魂魄彻底回归本体前他如果逃不出麒麟躯体,那么,必然被麒麟戾气杀死无疑。”
“那个跟你一起来男人是谁。”
“他姓李,这村子为数不多幸存者之一。”
姓李,这村子为数不多幸存者之一,我能想到人只有李村长那个因为带着娘子出村就医而侥幸逃过一劫二儿子。“他怎么会跟你一起来?”
“我上找到了他,他把我带到了这里。”
“用他拖拉机?”我笑问。
他便也笑了,眼梢弯弯,如两枚细巧月牙儿:“是,用他拖拉机。”随后他将手里那把被他掌心捂热东西递给了我。“他离开这村子那天,驾驶就是那辆拖拉机,所幸这么些年他还留着它,否则也不会那么找来这里,这地方因为养尸地作用形成了很强大结界,所以它是我能进到这里主要媒介。”
原来如此。
我接过他手中那样东西,原来是锁麒麟。
“还给我做什么,我不想再丢掉另一条手臂了。”于是我皱眉道。一边想将它扔还给他,但想了想,仍是将它收进了衣袋:“洛林说,我手腕被斩断是你跟铘故意放任他这么做,是这样么?”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此时会突然这么问他,因而怔了怔。
而我并不期望听到他回答,所以我没有追问下去,只按着再次疼痛起来手腕加脚步朝前走去,但没走两步眼前一黑,我不由得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头很晕。”于是狐狸过来扶我时候,我不得不这么实话对他道。
“你想去哪里。”他问我。
“一间仓库。”
“李家仓库?”
“是。”
刚点头,他我肩膀上一按,我便感觉周围好像水波摇动般猛地一晃。
等那摇晃感觉消失抬起头时,我发觉自己已经坐了李家那个狭窄而凌乱仓库里。
边上不远处摇摇晃晃站着满身血污小邵,他好像已经神经失常了,抱着肩膀看着天花板,一个人不知道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地上一片狼藉,充斥着血污碎肉和尸体残骸,它们空气里散发出味道让猝不及防间闯入我一下子吐了起来,吐了一地黄水,然后抬头四下一阵扫视,直到眼睛适应了周围光线,我一把推开狐狸手,开始那一片混乱里用力翻找起来。
“你找什么。”见状狐狸问我。
我没回答。
继续往前翻,片刻后终于一堆木板和乱石下认出了那具我要找躯体,她被之前地震给压了那些东西下面,出门时精心挑选那件好看衣服被血污成了一片绛红色,胡乱皱成一团,几乎让人无法分辨那究竟是碎了布料,还是她体内溢出内脏。
于是我跪那里格外小心地搬开那些东西,并她那张毫无血色脸从木板下露出来那刻,迅速脱下外套朝那张脸上盖了上去。
“是林绢?”将她那双没有一丝神采眼睛用外套完全遮住那瞬,我听见狐狸问我。
我点点头。
正继续将她身上东西搬开,他走过来蹲朝她身上拂了一把,于是她身上那堆东西立刻就不见了,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且轻而易举。
这令我怔了怔。随后回头看看他,脱口道:“当妖怪真好不是么。”
他微微一愣。
久久没有吭声,随后将林绢尸体从地上抱了起来,朝着我们来方向抬了抬下巴:“走吧,送你去医院,顺便把她”
“你能救她么?”
我问话令他再次一愣。
碧绿色双眼周遭一片混沌光纤中若有所思看着我,随后挑了挑眉,问:“你指什么。”
“救她,救活她,用你妖怪法力。”
“你觉得妖怪有起死回生法力?”
“难道不是么?”
他再次沉默。
直到铘脚步声从外头传了进来,门口处停住,静静望着里头我跟狐狸。
于是狐狸一掉头便朝着门外走了出去,径直从铘身旁走过,随后道:“如果有起死回生之术,当年嬴政便能活到现,很多人都能活到现,那样必然天下大乱。”
“救不了她?”我问。只想要一个简单直接答案。
“救不了。”
淡淡三个字一出口,我呼吸停顿了数秒。然后坐地上好一阵没有任何感觉。
时至此时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从林绢死去那一刻,直到现,那维持我心里仅有一点点希望,被狐狸简单三个字轻轻打碎。
我曾以为妖怪是能让人起死回生,很多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着。
但我高估了他们力量。
今次无论狐狸来或者不来,林绢都没有生还可能。
我失去她了我唯一仅有一个朋友。
她为了让我摆脱情感困扰而丢失了她命。
于是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冲了出来。
但我没有哭出声。
因为狐狸已越走越远,而铘门口处望着我那双眼睛同它们颜色一样冰冷。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孤独感。
我失去了林绢。
我像失去了自己左手一样永远地失去了林绢。
^^
217养尸地四十二
回去路程令人意外短。
就像狐狸让我一刹那从坟地到了李家仓库,他用同样方法带着我们这几人转瞬间回到了上海。李远山说他们来时也是这样过来狐狸让他坐拖拉机上他感到自己只眨了下眼睛下一秒就到了黄泉村。
李远山就是黑子二叔,也是那个同狐狸一起坐着拖拉机闯进了黄泉村中年男人。
他被吓坏了,但是医院里休息了一阵后他看起来好了很多于是狐狸被医生和警察叫去问话时他坐我边上陪着动完手术我聊了很久。
他说他就是上那个叫做“”人。他无意中从那家大型站上见到谢驴子帖子后非常吃惊,于是三番五次地发信息给他们,试图阻止他们去黄泉村探险打算。但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法反而引起了他们对黄泉村兴趣,当然,这中间不排除何北北暗中推波助澜。
后来他索性不再去管这些人谁知几天后突然狐狸就出现了他面前,对他说要他带路去黄泉村。他又惊又怕,并告诉狐狸,那地方不仅仅是他不想去,而是这么些年来,他好几次试图进村去找他亲人,却没有一次能成功进得了村。那村子是被诅咒了,所以根本找不到进去路,所以那么些年来警察说是要调查但除了初那几批之外,后来再也没人能进去过。
后来有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进村路,路口远远地看了那村子一眼,觉得它就像个鬼,那么死气沉沉地瞪着他,吓得他立刻又逃了出去。
就那么一次,后来再也没能进去过,直到狐狸找上门。这个对于李远山来说有点古古怪怪男人,像个女人似,带着满身香水味,跟他说要他带路进村。
他说不行,真进不去。
狐狸说,能进,不信你开着那辆拖拉机带着我,我们再进去一次试试?
李远山说,他讲话时候眼神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去相信东西,虽然他看起来很不靠谱。于是他当晚就收拾行李带着狐狸上了那辆十多年没有开过拖拉机。
但他没想到那天晚上不仅他们两个,狐狸还带来了另外一个乘客。
她被带到李远山家里时把他吓差一点要逃走,因为那是一具尸体,一具会呼吸,会动尸体!他当时差点吓疯了,可是神使鬼差,他没有逃走,兴许是觉得逃也没有用,于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强迫自己镇定地带着行李跟着那名叫胡离男人同那会呼吸尸体一起上了自己拖拉机。
事后发现,他根本无需带什么行李。
因为明明开车需要几天几夜路程,他上了车后仅仅一眨眼功夫他们就到了。
所以,说到这里时候李远山脸色变得很奇怪。
他奇奇怪怪地看着我,用一种奇奇怪怪声音问我:“他他们都不是人对么?”
我没有回答,因为麻药关系让我有点难以发出声。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肯定不是人。虽然说是迷信,但谁说迷信就不可能是真呢,他们是妖吧,或者鬼?”
我依旧没有回答。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摸了把额头汗,喝了两口矿泉水。
然后站起来,看了看空旷病房,又朝病房门外铘身影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我:“现我知道了他们那么多事,他们会不会杀我灭口?”
他问这个时候脸色发白,比他之前说起那些往事时候脸色加苍白。
于是我摇了摇头,用勉强挤出喉咙声音对他道:“不会,你只管走就是了,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见过这些事、这些人,包括警察。”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一叠声地说了好几遍我知道,然后狐狸进门那一刻匆匆穿上外套朝外走去。
经过狐狸身边,连招呼都似乎忘了打,匆匆便跑走了。狐狸倒也不以为意,或者说,他根本就已无视了那个男人存,只径自到我身边站定,低头看了看我:“你怎么样。”
我动了动自己半边被包扎得跟木乃伊一样身体,干巴巴道:“托麻药福,从昨晚到现,从没这么舒服过。”
“好好休息。”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我不由叫了他一声:“狐狸。”
他回头望向我。
“洛林话都是真么,你和铘为了杀死他,不惜废了锁麒麟。”
他眨了下眼睛,没有吭声。
于是我不得不将话再说得明确了些:“我是说,为了杀死洛林,这条胳膊是你俩预算之中么。”
“你想听实话么?”沉默片刻他问我。
我点点头。
“实话是,有些东西确实我和那头麒麟预算之中,包括他受制于洛林,包括他魂魄出窍。”
“哦,是么。”
“但有些东西,直到我第一次联系上你之前,都还是完全不计划之内。比如铘失去记忆黄泉村外那道堪比天结界还有”
“还有什么?”
他欲言又止,不知是为了什么。
“还有什么?”于是我再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突兀问我:“你信我么,或者那头麒麟。”
这次换做我沉默。
他于是笑了笑,替我把被子掖了掖好:“好好休息。三天后林绢要火化,她有没有通知家人?”
提起林绢我胸口至喉咙处再次狠狠地痛了起来。
眼睛有些模糊,我一时无法看清狐狸那张脸,便别过头让泪水无声地从眼角便滑进了枕头:“她亲人都乡下,挺远。”
“给我电话,我替你通知他们。”
“我他妈没有他们电话!”
这句话我是吼出来。
吼完呆呆看着狐狸,然后感到一阵无法名状地疲惫。
“那我去查下她手机。”狐狸沉默了下对我道。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看他。只默默听着他脚步声从我床边慢慢走到了门外,然后消失外面走廊内。
随后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坟墓般寂静。
我想起上一次也是医院里,这么安静,林绢躺病床上劫后余生。
那次周林救了她,将她从阴阳道上救了回来。
而这次再也没有类似奇迹发生。
“奇迹。人们总绝望深渊里期待奇迹降临,却不知晓须付出怎样回报。”这时身旁忽然有人轻轻这么道。
一字一句,仿佛一眼窥进了我心底。
我闻言立即想睁开眼,但一只手随即按了我眼睛上,无比冰冷一只手,极寒体温自眼球直透进我脑髓。
于是被麻药弄得有些昏沉脑子一瞬异常清晰了起来,我循着那方向道:“冥?”
他松开了手,床边坐了下来。
一身黑袍罩着他身体和他脸,让他看起来像个黄泉路上前来勾人魂魄无常,但手中没有镰刀,只有一**喝了一半可乐。“杰杰说,你刚才致电给他说你想见我,是么。”
“是。”
“为了什么?”
“想和你做笔交易。”
“是么?”我话令他哑然失笑。他垂下头将他那双黑如夜空眼看着我,又慢慢将视线转到我断腕上:“什么样交易。”
“一个死人。我想这世上只有你能赦免她,让她活过来。”
“是么?我以为你是要我给你续上你断手。”他笑笑。
“能做到么?让她活过来?”我追问。
他没有立即回答。
只又静静看了我一阵,随后道:“凡是死去之人,无论是什么方式,什么原因,都只意味着一点他阳寿已。因此,将阳寿已之人复生,为逆天之举,天理不容,亦是对死者不公。”
“她死才是不公!”我道。激动得几乎要坐起来。
却随即被一阵剧痛压得重倒回了床上,重重喘气。
“不公么。”他看着我,替我将散乱脸上发丝移开。“死亡没有不公。倒行逆施复生才是不公。”
他话令我意识到这笔交易是无法进行了。
而乞求冥王,求他将已死之人复活,本身就是个可笑到了极致行径。
于是我沉默,点了点头。
“那么你想用什么去换她命?”却听见他随后这样问了我一句。
淡淡,令我整个儿一个激灵。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想用什么去换她命,宝珠?”他再道。
我闻言立刻将手伸进枕头底下一阵摸索。
急迫得几乎将手腕上吊针扯断,他不动声色看着,不动声色地我将锁麒麟从枕头底下扯出来时候,轻轻挑了挑眉:“它么?”
“是,它。”
“你要用它换谁命。”
“林绢。”
“我记得她。你朋友,那个经常跟你形影不离女人。”
“是。”
“她已经过了阴阳道。”
“所以我才来求你,请你用它来换她一条命。”
我话令他再次看了眼锁麒麟,笑笑:“你舍得?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为了得到它争得血流遍野。你有它,你可以成神。”
“成神?”我不由也笑了起来,随后疼得一阵抽气。“不少人都这么对我说”
“但是?”
“但是,”我望了望自己半边木乃伊般身体:“你也看到了,不是么。”
“所以你不想要它了。”
“我只是认为,与其它我身边一无是处,倒不如跟了你,能一展它宏图。”
“一展宏图”这四字令他若有所思,随后目光转到锁麒麟上,伸出手指那些细碎骨头上一一抚过:“你这么认为么,宝珠?它我这里便能一展宏图。”
“没有什么人能比一位神适合这样一件神物。”
“说得倒也是。”
“况且它过去主人也是个接近于神一般人,不是么。可惜现却莫名到了我手里,我无法好好地拥有它,也没办法有效地操纵它所以,与其终有一天它会落其他人手中,倒不如索性落一个执掌人生死神手中。因为至少他对于生与死,没有凡人那么大。”
“呵”
“所以,我只希望能靠它换回一条命,仅仅只是一条命。你觉得这笔交易可行?”说完,我用力握住锁麒麟,看着他那双夜色般幽深眼睛。
他沉默着。
似乎思考,随后笑了笑。
“可行?”我忙再问。
他站起身,再次朝我笑了笑:“你见过哪个神会接受凡人所抛弃东西么,宝珠。”
我一怔。
没等回答,便听他再道:“没有哪个神会接受凡人所抛弃东西,即便它是锁麒麟。况且,它对我来说亦没有任何用处,不是么?”
“可是”
眼见他说完那番话后便要转身离去,我急探起身朝他猛扑了过去。
想抓住他,想解释那并非是我要抛弃锁麒麟,我实是除了锁麒麟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可跟一位冥界之王去做交换
但没碰到他身体,自己身体却突然间被一股力量反弹了回去。
一头撞倒床上,并且再也无法从床上支起身体。
只能眼看着那黑衣男人如影子般无声飘向了病房门口,情急之下想叫住他,嘴却也跟身体一样失去了控制能力,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所以只能任由眼泪无声而绝望地被逼出了眼眶。
“睡吧宝珠,”后我听见他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他整个儿融进了周遭夜色中。
亦令我沉进了一片紧跟而来黑暗和昏沉中。
我使劲挣扎。
不甘心就此失去意识,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无论怎样我仍想试着再做后一次努力。
所以我使劲用着一切方法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后来终于似乎成功。
我成功地睁开了眼睛,成功将自己从一片黑暗中拽进了一片阳光灿烂世界里。
那真是个非常晴好早晨,灿烂阳光,带着栀子花香空气,四周来来回回令人平静脚步声和低语声
美好得好像一场梦一样。
也许真是梦?
因为当眼睛终于能从骤然而至阳光中辨别出其它时候,我看到我对面病床上有一张脸同我一样非常不适应周遭光线般挣扎着。
而那张脸是林绢
于是我张大了嘴看着她,然后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嘴,生怕发出哪怕一丁点声音会就此打碎掉这样一个美好梦。
随即发觉那只被我用来捂嘴手是被洛林砍断并四分五裂了左手。
而它此时完整无缺,就跟对面病床上林绢一样,完好无损
^^
218养尸地四十三
几分钟后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林绢复活了。
我断手复原了。
我已经不报有任何希望时候它们突兀发生好像一场梦。
但却是真实现实。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狐狸很清楚地告诉我他复活不了林绢。
冥王很明确地拒绝了我用锁麒麟换回林绢生命交易。
但是突然间,一场不知道维持了几分钟还是几小时昏沉后挣扎着醒来,我发现林绢竟然复活了甚至就连我断手也再生了除去没了那条我手腕上缠了多年锁麒麟它恢复得跟从来没有被砍断过一样。
以至当医生进门例行检查时我仍没有从这一切所带来震惊中缓过神。
我呆坐床上呆呆看着那些白大褂来来往往,他们检查了我肩膀上枪伤和腿上折伤,但对于我断手再生只字未提,甚至看都没多看一眼,然后他们去了林绢那边。同样,没有对她死而复生有任何惊诧,也没有任何异样表现,他们检查了她身旁仪器所显示数据,又聊了阵,之后便离开了,似乎她从来没有这家医院停尸房里待过,似乎她从初就跟我时同一病房。
我想一定是有谁暗中做了这一切。
那人我被冥王催眠后那段时间里复活了林绢,又再生了我断手,然后他催眠了所有负责我俩医生和护士。
但那个人究竟会是谁?
谁能做到只有冥王才能做到事?
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带着这样疑惑我立刻起身到了林绢病床边。
她刚刚短暂苏醒后又昏睡了过去,体温很凉,边上仪器显示血压和心率都偏低。
但呼吸很均匀。
于是我轻轻推了推她,轻轻叫着她名字。
那么三四次后,她轻轻咕哝了两声,有点费劲地睁开了眼,朝我看了看。
“绢,”于是我提高了点声音再次推了推她:“你感觉怎么样”
她皱眉。
或许是眼睛还没从周围光线中恢复过来,她看起来有些发懵。
直到我第二次问她:“绢,你感觉怎么样?”
她喉咙里咔一阵响,随后哑声道:“你是谁”
我愣住了。
以为她仍没有看清楚我,当即凑子朝她靠近了一点:“绢,是我”
“你干什么?!”她眉头皱得紧,并分明地朝边上缩了缩。
她看着我眼神真陌生
陌生且防备。这真好像当头一盆冷水淋我身上,冻得我全身猛一激灵。
“绢”我试图再对她说些什么,但胃里突然翻江倒海般难受起来,急急转身便朝病房外奔去,跑进走廊避开林绢视线一阵干呕,呕得两眼发黑几乎要站不稳。
“你怎么了?”随后一只手突兀地搭了我肩膀上:
我闻声回过头,见到铘望着我。
目光有些疑惑,然后突然凝固了起来,他一动不动看着我左手,随后眉头一蹙,将我这条手臂一把抓到他面前:“谁?这是谁做?”
而没等我回答,他紧跟着朝我身后看了眼,看到了躺病床上林绢。
他嘴唇立刻冷冷抿了起来。
我不晓得他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这举动让我浑身紧张。
于是有些愤怒地将他手甩开,一边试图转身回病房,但刚一迈步便撞见里头林绢看着我那双无比陌生眼神,不由又倒退了回去。
一头撞身后铘身上,失去重心,被他伸手扶了一把。
“我也想知道这是谁做。”站稳脚步后我对他道。
转过身,他没看见我哭之前顺手抹掉了眼角边泪,我再次朝林绢看了眼,随后有些话很突兀便从我嘴里冲了出来:
“你看,近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你失踪我和狐狸处不正常林绢带我去了那个村子村子里钻出了很多很多活尸然后,一个接一个人死掉我手被砍掉然后林绢也死了。她就死我面前,我亲眼看着洛林把她身体剖开血流了一地,但我什么也做不了后来,你和狐狸都来了,你们杀掉了洛林,然后带着林绢尸体和我出了那个该死村子”
“妈,我觉得好像那鬼地方被关了一辈子!”
“你干吗一直这么看着我,铘?那鬼地方你也是这样。无论我怎么叫你,怎么推你,你都这么不吭一声地站那儿看着我,就像现这个样子,像个木头人。但是这个木头人却跟狐狸一起设套子算计了洛林,顺便将我当了回鱼饵”
“呵,现你又问我这条手是谁干,谁给接好。”
“你觉得会是谁?”
“算了算了不说了”
说了那么多一堆话后,我突然才意识到我又一个人自言自语。
铘始终一言不发地站着,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将我话听进去,因为从我刚才喋喋不休地开始后,他目光就没再朝我这里看过一眼。
只是沉默如斯。
于是我摆了摆手一瘸一拐朝病房里走去。
即便面对林绢此刻陌生且充满戒备眼神,也总比他这种冷漠来得让人容易接受,我无法忍受面对他时、对他说着刚才那些话时,一边看着他这冷淡漫不经心,一边回忆起自己手被砍断那一刹痛到锥心感觉。
我宁可去面对那个死而复生,但失去了记忆林绢。
“那个村子,”但即将进门那瞬,却突兀听见他开口道。
我不由自主将脚步停了下来。
虽然甚至不确定他是同我说话,仍是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而他确实是对我说,因为那双冷冷眸子此时冷冷地望着我,并用他冷冷话音继续对我道:“那个村子,里头那座碑,下面千尺之内埋着一样东西。那东西比洛林凶险万分。一旦放出,势必天下大乱,所以那之前唯有以速度解决洛林,才能设法那东西冲出结界前将之重封印。”
“是么。”
“但我受制于锁麒麟约束,力量不足曾经一半,即便同那老狐联手,速战速决也是绝无可能。所以,唯有脱离你和锁麒麟,我俩才有胜算。”
“哦。”
“但现,那个死去女人复活,你断手重生,这两件事是怎样发生,我对此却一无所知。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锁麒麟重戴上,让我感知一下你同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等你不再需要它阻挡你力量时候再设法把我这条手臂切断么?”我问。
他沉默了下,随后点点头:“如有必要。”
“你把你以前神主大人手腕切掉过几次?”我再问。
他再次沉默。
随后道:“她身边我无需使用锁麒麟被封印力量,因那力量能为她所用,也只为她所用。”
“哦。”我点点头,轻轻吸了一口气:“明白了,所以冥不接受用它来做交换提议。”
“你找过冥?”
突兀间插入这句话人是狐狸。
他提着一袋馒头站走廊转角处,也不知来了有多久。
见到他我想离开这地方。
但脚却跟生了根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于是点点头。“是,我找过他。我想他可能是这世上唯一可以让林绢活过来人。”
“同冥王做交易?”离得有些远,我看不太清狐狸脸上神情,但他话音听上去似笑非笑。
我咬了咬嘴唇,再次点了点头。
“你会被他榨干,小白。”他好像笑了下。然后朝我走了过来:“如果能同冥王做交易,这世间会是什么样一种结果,你知道么?”
“他很干脆地拒绝我了,狐狸。”
“但林绢活过来了不是么?而你手哦呀,也恢复得不错。”
“但并不知道究竟是谁做。”
“所以你好听这麒麟话,把锁麒麟带上去。”他道,一双绿幽幽眼看着我左手。
我觉得左手隐隐痛了起来,而本已擦干眼泪又从眼眶里跌了出来,并且完全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因为他这一句话么?
“这件事以后再说。”于是他能将这一切看清前我转过身,丢下这句话朝病房里走去,并他跟来之前将病房门关上。
“你信我么,宝珠。”门合上那一瞬他没有阻止我,只外头突兀问了我这一句。
第二次问到这个问题。
我抹掉眼泪没有回答。
洛林被狐狸和铘联手杀死了。
但有些东西似乎并没有随着他死而消失殆,譬如他死之前盯着我眼睛对我所说那句话。
可悲梵天珠。
你看,有时候一个敌人对你所造成强有力伤害,并非是他能你身上割开多深多长一道伤口,而是让你生活像一块玻璃般被轻轻划上了一道口子。
口子既不宽,也不深,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无论你怎样努力,怎样尝试用各种各样方式,它永永远远你原本平静无波生活中烙上了一道伤痕,让你不论做什么,说什么,只要轻轻一个转身,便无可避免地同它直面到一起
我听着狐狸随后离去脚步声,感觉到了那道裂口扩散声响。
咔嚓
然后见到林绢忽然将视线转向我,有些顿悟地盯着我喃喃道:
“宝珠你是宝珠”
“我想起来了我怎么会忘了呢你是宝珠”
养尸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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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4号间一
“4号间是地二唯一锁着地方他们值班时从来不进去,但他们从来不跟我解释他们为什么不进去,因为打卡机就门边,所以进不进去就不是什么选择题。但后来我还是进去了人总敌不过好奇心何况都是放死人地方,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分能看和不能看于是那天晚上我打开了4号间锁”
凌晨一点时候我被病房里突然亮起灯光所惊醒。
虽然那些护士们很拉拢了我床边隔断我还是透过缝隙看到他们从外头推进来一个病人。她看起来好像病得很重笼罩被子下身体一个劲地发着抖,嘴里模模糊糊不停说着什么,又像哭又像是笑。
过了会儿可能是药水作用下很就没有动静了,而医生护士们也因此很离开了病房,随着灯光熄灭周围再次恢复了原有寂静,除了林绢身旁那些仪器嗡嗡细响,以及那个来病人略带粗重呼吸声。于是我闭上眼试图继续睡,但脑子却总是清醒着,也许是因为边上突然多出一个人,多多少少总让人有些不习惯,而且那女人呼吸声总是一抽一抽,好像不停地做梦,并且梦里一惊一乍。
后来,大约又过了一两个小时时间,我觉得有必要起来上一趟厕所。
正有点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找厕纸时候,突然听见边上那张病床上发出很响一阵抽泣声。
声音寂静病房里极其突兀。我很难形容那到底是种怎样声音,就好像人面对突然降临自己身上一件极其悲惨事而无法控制发出那种哭叫声似。但很短促,仅仅那么一下,戛然而止。等我掀开帘子匆匆朝隔壁那床看去时,只看到一团背对着我身影,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粗重呼吸声里睡得很安稳。
那看来是个很强壮女人。我盯着被子下那道健壮轮廓曲线看时这么琢磨着。
这之后,直到天亮我都没能睡着,总算挨到早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会儿,但不多久就被过来量体温护士吵醒。一天又重开始,抽血打针吃药,如同吃喝拉撒一样依次循环除此,剩下时间就是对着对面林绢那张床怔怔地发呆。
她从复活后开始就一直处偶尔清醒和大量时间昏睡之间。
医生说她心肺和肝脏都有不同程度受损,而手术给她排除大量淤血同时也造成她元气损耗,所以短时间内,她恢复速度很难提高。
当然这对于原先命运来说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如同神恩赐一般好。
一个人失去了所有希望之后突然间绝处逢生,这叫奇迹。但人面对奇迹时候情绪很复杂,你无法单纯地说那是开心、激动,或者怎样一种情绪。所以至今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仍像是做梦,每天都担心,生怕一不小心梦就醒了,我会再次回到七天前那地狱般现实,面对着地狱般让人难以忍受一切。
所幸每一天都这样平静无波地过去。
没有任何突兀异状再次发生,没有任何改变。唯一改变是我和林绢身体,虽然进展缓慢,好歹都一天天地好转起来。从昨天开始林绢不再需要呼吸机,医生说再过两天那些心脏和血压检测器也将会被取走,这都是好事。
“她什么病?要用这么多仪器?”又一次对着林绢病床陷入沉思时候,我听见隔壁床传来阵有些粗噶话音。
这才发觉隔壁那个睡得连护士进来抽血都没能被吵醒邻居,这会儿已经睡醒,并且从床上坐了起来。
露被子外身体看起来果然很健壮,同她那张脸有些不太相称健壮,因为光看那张脸话她是个相当清秀,甚至有点妩媚女人。但骨骼很粗大,于是令她体型看起来格外壮大,头部以下就像个男人,并且像个男人般大大咧咧地叉腿躺着,眯眼看着昏睡不醒林绢。
“车祸。她一场车祸里受了很严重内伤。”愣愣看了她一会儿后我下意识答道。
她倒也不介意我这有些唐突目光,笑着抹了两把乱糟糟长发,一边将身体朝上撑了撑起。
这动作让她很倒抽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体。
“怎么了?”见状我忙问。
她闭着眼没吭声。
过了几分钟脸色慢慢缓和过来,吐出一口气,转过头让我看了她另半张满是淤青脸,随后掀起了一角被子:“她也是车祸么?我也是。现车祸太多,所以通常我宁可坐出租。”
我看到她手上和脚上都绑着绷带,右侧小腹上还擦了根管子。
“怎么发生?”于是立即问她。
“我开车。开车开车开车开车开车”她说到开车后突然变得有些结巴。
初我以为是她回忆起出车祸那刹恐惧心理所导致。但她重复得很机械,就好像一台机器好好地运转着时候,突然间莫名其妙地停顿了,但轮轴还转动,那样重复着转了又转,但就是无法带动机器继续前进。
“你怎么了??”这状况不由让人紧张起来,我使劲从床上爬起身想安抚她一下,但手刚刚伸到她面前,她突然转过头瞪大了两眼死死盯着我,从嘴里发出警报般一声无比尖锐也无比长惊叫:“啊啊啊!!!”
随后猛地钻进被子里大声哭了起来。
直到护士听见动静匆匆奔进病房,她仍被窝里哭着,一些浑浊黄水和血水顺着被子里那根软管直流而下,很涨满了一塑料袋。护士用力按住她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后匆匆朝那袋液体看了一眼,随后咕咕哝哝地将它换走了,临走用她有些严厉眼神看了我一眼,道:“不要跟她说话好吗,她精神状况很不好,不能受刺激。”
“哦”
然后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此时狐狸恰逢晃晃悠悠进了门,她一见到他立刻便不吭声了,脸色红了红。这里所有护士见到他都会脸红,所以拜他所赐,这一层楼这栋病房总是护士来查房查得勤地方。他弯眼冲那护士微微一笑,她便开开心心地出去了,甚至差点忘记了地上那袋换下来液体。
直到她身影从病房门外消失,狐狸才拖了张凳子我身边坐了下来。“来病友?”随后他朝边上那张床看了一眼后问我。
“嗯。”我点点头。这是七天来我头一次回应他跟我说话。
他眼睛再次弯了起来,随后许是嫌这地方太过安静,他开始哼起一支完全听不出调子歌,然后把他从家里带来保暖壶放到桌上,手壶盖上拍了拍,咧嘴一笑问我:“好听不?”
狐狸记忆上也许有一种极其优于人类遗忘性。
以至他能发生了那么多事、对我说了那些话后,短短几天里将它们忘得一干二净。好像我从没进过黄泉村,从没被削掉过一只手,从没有面对过林绢死,从没有被他跟铘两个人同时欺骗过
他能短短几天里迅速恢复到从未发生过那些事之前状态中去。
而这种可怕能力我却没有。
所以我一声不吭地将头别到一边没有理睬他。
他见状嘻嘻一笑,取出水果刀准备开始削水果,却不知怎忽然扭头再次朝边上那张床看了眼,随后鼻子轻轻吸了吸,自言自语般咕哝了句:“这女人身上什么味儿,有些奇怪。”
“她接着导尿管关系吧。”
“是么?”他闻言眉梢挑了挑,随后再次耸耸鼻尖:“好奇怪味道。”
“怎么奇怪?”我问。
他却没有回答,只抖了抖耳朵,随后翘起了腿,开始津津有味地削起了手里菠萝。
吃午饭时狐狸走了。
他每天都准时九点过来,然后待到十一点开饭时离去。这个时间是店里忙时段,杰杰一个人应付不了,所以会半小时后跟狐狸换班到医院来看我。
但通常杰杰待不到十分钟就会走,猫耐心总是小得可怜,除了打盹和吃食时候。有时候它干脆不来溜出去找母猫了,我倒也落得清静,毕竟从来没有哪只猫能像它那样啰里八嗦,所以它不来我反而能清静很多。
午饭依旧是当归木耳炖鸡子。七天总是重复吃一样东西难免单调,但任何食材经过狐狸手总会很特别,特别地方就是连着让你吃上七天乃至七十天也不会觉得乏味。所以虽然天天都吃一样午饭,天天都不跟他说一句话,我仍会把碗里鸡汤和鸡肉吃得干干净净。
没有谁会跟好味道和好胃口过不去,不是么。
“好香”啃着鸡大腿时候突兀听见边上响起说话声。
那邻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镇静剂所给予强制睡眠中苏醒了,她揉着太阳穴眯眼看着我和我手里汤碗,一边轻轻咽着口水:“医院里菜闻着味道就跟坨屎似,你这是自家做吧。”
“嗯,家里做,要不要来点?”我把另半碗汤和鸡肉朝她递过去。
她眼睛亮了一下,但很摇了摇头,并似乎有些厌恶般把头朝后挪了挪:“不,不要了,我很久不吃肉了。”
“哦。”我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吃着碗里食物。
但或许是因为边上总有双眼睛看着,于是再次吃着时候,那些原本鲜美无比鸡肉咬嘴里似乎乏味了很多,以至于很失去了原本好胃口,不得不把吃到一半饭放回到了桌上。
“我让你吃不下了是吗?”然后我听见那女人再次对我道。
“当然不是。”我立即摇头,然后拍拍肚子:“今天带量太多,我吃饱了。”
“有人给你做饭真不错,是你爸妈么?”
“不是,是店里伙计。”
“你开店?”
“嗯,一家小点心店。”
“点心店啊真不错”
“你呢?你做什么?”
“我?”不知怎这问题令她目光微微闪了闪,随后她将目光转向我,用一种有些复杂眼神看着我:“我殡仪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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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四号间2
病友叫刘晓茵。
漂亮五官一米八身高,这本应是当模特好条件。只可惜骨骼生得太大多瘦看起来都有肉,小时候又是念体校还进篮球队,于是一副堪比男人体魄让她注定跟漂亮衣服和型舞台无缘。
这一点让她望女成凤父母很失望。她父母都是工地上做包工刘晓茵还是个洋娃娃般小孩时他们坚信她有着当明星潜质因为带去工地玩时每个见到她人都这么说。后来个子越拔越高,他们又以为她可以被选去当个模特。但谁想,一进初中开始她体格就越来越像个男娃还自己擅作主张考了体校进了篮球队每天打球打得雄性荷尔蒙过剩,很,连走路和说话都不再像个女人。
眼瞅着就把他们希望一点一点掐碎了时间指缝间,也着实拿她没有办法。所以后来她报名参军,他们也没有拦着她,乃至她退伍之后谋了份殡仪馆差事,是连联系都变得稀少,除了有时读大学小弟会打来一两通电话问问近况,几乎没人再来过问她生活,甚至逢年过节也不催她回去,想来,也许每每亲戚间问起她是做啥,说到殡仪馆工作,总难免让人感到晦气,所以当爹妈觉着倒不如索性还是眼不见为净好。
听上去有点悲哀,但刘晓茵说着这些时是满不乎。
她觉得这样挺好。
从小到大她就由着爹妈摆布,走路得什么姿势,说话得什么样子,穿什么好看穿什么不好看却总她爹妈奇怪品味下被学校里同学嘲笑个没完。所幸进了体校后她终于得到解脱,那是从身体乃至心灵整个儿解脱不用变着法子捣腾自己头发,不用想着明天到底该穿裙子还是裤子,只要抱着篮球操场上随心所欲地跑来跑去就可以了,不会因为身高和体型而被人指指点点,不会被人用一种奇怪笑容瞪着自己,笑她是个做了变性手术阴阳人。
但事实上这种困扰她退伍后那段初日子里依旧纠缠过她。
比如找工作时候,比如暗恋上某个男人,却终只能被人当成哥儿们时候。
那段时间大约持续了有两年。两年后,她因为组织上给介绍关系,谋得一份殡仪馆工作差事,才让她生活逐渐步入跟体校时一样无忧无虑正轨。
很多人听到殡仪馆这三个字时往往是忌讳,甚至是谈虎色变,好似那三个字里隐藏着些看不见猛兽,毕竟诸如死亡,绝路,终途之类字眼,总令人有种很不舒服感觉,让人情不自禁地对其敬而远之。但对于刘晓茵来说,那地方毋宁是个安全堡垒。无论是夜晚空无一人死寂时,还是白天充满着悲伤嘈杂时,总有一种气氛让她感到宁静。她无法具体地描述究竟是怎样一种气氛,那就好像是一只终日躲避着什么野兽,突然间找到了一处非常安全地方,于是便将自己紧紧地藏了那里,越深处越安全,越安全越让心灵感到平静
就是这样一种感觉,让刘晓茵将这处死者人世所后停留地方,当成了自己家。
说到这里时候,刘晓茵看了眼自己导尿管下袋子,对着那些依旧处浑浊状态液体发了阵呆,然后抬头问我:“你觉得这世上有鬼么,宝珠?”
我没回答。
因为从小到大我被很多人问到过这个问题,但知晓答案我从来没能正面好好地回答过。
现这个殡仪馆工作女人突然间也问起了我这个问题,我盯着她眼睛看了一会儿,寻思她是不是自己工作地方看到了些什么,或者感觉到了些什么。
我见过一些同样殡仪馆、或者医院工作过人上发过帖子,关于他们工作地方见到一些脏东西事。他们侃侃而谈,甚至搞连载,让人如同看般津津有味。但其实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一种联想一种特殊工作环境中见到了有些特殊事情后所产生出来联想,脑中过滤后便觉得好像成了真,真觉得自己见到了那些东西。但那种东西通常普通人是很难见到,因为阳气盛,导致天目浊,即便真有脏东西作祟也很难通过眼睛去看见,除非开了天眼。当然还有百分之十左右人是真能看到,却又因此而怀疑自己眼睛,怀疑自己判断,一切似是而非推断中不断推测又推翻着自己。
想来刘晓茵也是其中一个。
你觉得这世上有鬼么?每当这样一类人以此种问题作为谈话开场时,就意味着他们将对自己工作坏境中所遇到过一些神秘莫测东西开始高谈阔论,就如那些真正经历过战争老兵那样。
于是我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保持沉默,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但她没再说下去,因为就她正要开口时候,狐狸从外头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扑鼻香水味。于是她注意力立刻被这一身妖娆男人给转走了,一路盯着他直至到我床边,然后笑着朝我咕哝了句:“绝了,男人能长成这样美哈妈我要有他这身材,我娘做梦都能笑醒了。”
狐狸是来给我洗头。
每隔两天他就会来给我洗头,跟理发店里一样,把我头平搁床边,用泡沫搓匀了再洗干净,再吹干,再工工整整地他小账本上记下:某年某月增加洗头吹发人工费五十块。
五十块。
理发店洗剪吹也不过二十块,他就因为自己那张脸好看于是多加了三十块钱容貌观赏费。
去他娘容貌观赏费,他讹我总有法子。
而我能应对唯一法子就是沉默。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始终沉默着,直到他不再嬉皮笑脸地说些有没。
“喂,帅哥,你眼睛真漂亮。”可惜我不开口,总会有人开口跟他闲聊。之前是护士,现是刘晓茵。
她短暂安静过后就开始一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狐狸,仿佛完全忘了之前我跟她谈话,也忘了自己身上那根让她很不舒服导尿管。
“过奖。”狐狸回头朝她笑笑。
“不过这颜色真特别绿色。你猜我想到啥了?”
“啥?”
“以前上见过,说妖怪眼睛是绿颜色,特别是那种活了很久老太婆修炼成妖精。”
“噗老太婆妖怪”
“笑什么?”
“美瞳,这是美瞳啊我大小姐。”
“哦原来是美瞳我想呢”狐狸总是能用速度打消别人对他疑惑,但这打消所带来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过了会儿,便听见刘晓茵又道:“对了,你是不是哪家杂志做广告模特?”
“杂志?”
“嗯,我怎么好像哪本杂志上见过你。”
“一定认错人了,我是她店里伙计。”
“伙计?”刘晓茵由此而再度安静了会儿,许是觉着没啥可再攀谈,但过不多会儿,立即有些恍然道:“哦,那个送鸡汤人原来是你。我还以为你是他老公呢。”
这话冷不丁地让我肩膀僵了下。
之前正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两人闲聊,毫无防备间猛一听这句话从她嘴里出口,我脸立刻烫了起来。
简直是藏都藏不住。
所幸满头泡沫应是遮住了狐狸视线,他仍用力将他爪子挠着我头皮,一边嘀嘀咕咕抱怨着我头发打结总缠住他手指。而刘晓茵注意力也很被迫从这话题上移开,因为护士过来给她打针了。
不知怎,她撩开刘晓茵被子时候我感觉到狐狸手顿了顿,随后嘴里发出轻轻啧一声,又继续我头发上搓揉起来。我想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没问出口,只固执地继续将嘴唇抿着,听着邻床护士笑嘻嘻对刘晓茵道:
“有男朋友帮忙洗头可真好。”
“是啊,要是有个男人能这样对我,为他做啥我都肯了。”
夜里我再度失眠。
不晓得是因为刘晓茵呼噜声,还是脑子里总想着狐狸那个细微却又有些奇怪举动。
甚至还似乎是因为小护士和刘晓茵那两句短短对话。
它们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我脑子里转悠着,万籁寂静病房中,折腾得我脑子清醒无比,所以纵然明知道应该闭上眼,两只眼睛却始终睁得大大,盯着头顶上那一片苍白、带着点儿裂缝天花板,任着那些东西我脑子里一刻不停地循环盘旋。
“咔”
十一点刚过一分时候我突然听见那道裂缝里传出一点声音。
然后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从头顶上滚了过去,好像一辆轮椅那上面慢吞吞一路经过。
到达窗户位置时那声音消失了。
周围再度寂静,我吸了口气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想起床去厕所洗把脸,但脚还没着地,一抬头却见到窗玻璃上多了团白乎乎东西。
它贴窗上轻轻推着窗,把窗推得吱嘎作响,好像被风吹似。然后一阵吚吚呜呜哭声从窗缝外钻了进来,像只潮湿手般顺着空气钻到了我身上,断断续续变成一些细小模糊说话声:“痛啊痛死了啊唉痛死了啊”
随后我那只踩地上脚上蓦地一冰。
“啊!”
就我因此而猛地将脚抽回到床上时,隔壁床上兀地响起一声尖叫。
随后那张床剧烈地颤抖起来,抖得整个金属支架喀拉拉一阵巨响。
“刘晓茵??”见状我立刻跳下床将隔断一把拉开。正要朝她病床处奔去,却见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后睁大了双眼一脸惊慌地瞪着我,朝我急急忙忙做了个噤声动作。
“嘘别把护士叫来”随后她压低了声音对我道。
一边小心朝四周看了两眼,周遭因她安静而重恢复了原先寂静后,才慢慢躺回到床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又做噩梦了你不要怕”
“做噩梦?”她平静让我略微放了点心,于是也坐回到了床上,然后将狐狸放抽屉里符取出来,不动声色贴到旁边窗户上。
窗外那团白色东西刘晓茵惊叫时候似乎就已经消失了,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贴上了符。
这么做时候刘晓茵一直看着我。神色有些疑惑,似乎想问些什么,但一直都没有吭声,直到我将符贴好钻进被窝,她才再次开口道:“真不喜欢医院。”
“我也是。”
“我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住院。”
“很不习惯是么。”
“是,这里乱七八糟声音真多,之前去换药时候还听护士说起,楼上今天死了个人。”
“哦”
“呵,真好笑是么,我一个殡仪馆做人,居然会为了一个白天死掉人夜里做噩梦。”
“你梦到那个死去人了?”
“好像是吧。”
“别乱想了,你又没见过那人。”
“是没见过。不过”
“不过什么?”她说了那两个字后忽然沉默了很久,于是我忍不住问她。
她摇了摇头,随后朝我看看:“睡吧。”
“睡不着,我好像失眠了。”
“正巧,我现也有点睡不着。”
“不如一起聊会儿天吧。”
“好。想聊些什么?”
“聊聊你工作,比如,你殡仪馆是做些什么?”
“噗你真有意思,宝珠。”
“是么?”
“嗯。别人听见我说到殡仪馆,都会习惯性把话题扯开,你却想知道我是做什么。”
“呵呵”
“我是殡仪馆保安科。”
“哦”刘晓茵是退伍军人,保安科工作倒也正合适。“那边当保安应该蛮清闲吧。”随后我道。这句话出口立即令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地大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她停了下来,目光夜色里看起来有些闪烁。
她闪闪烁烁地望着我,道:“我本来也觉得这工作确实是很清闲,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这想法有了点小小改变,所以出院后我打算把工作辞了。”
“发生了什么事?”
“你觉得这世上有鬼么?”她没有回答我问题,而是第二次将这问题问向我。
我怔了怔,随后点点头。
“我觉着你也信。”她手朝窗上指了指,随后头枕着手臂,朝我笑笑:“那就从刚开始那会儿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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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4号间三
女人是种奇怪生物胆小小到看见只蟑螂耗子也能哭叫不停胆大神经却能比男人还粗线条堪称人类界藏獒。刘晓茵显然是后者。
从小到大她胆子一向很大追过小偷徒手擒拿过歹徒恶人里没见过能让她怕,鬼神说对她来说是无稽之谈。这就是为什么那时跟她一起退伍后没找到合适工作战友有好几个,但除了她之外没人愿意接受殡仪馆工作差事。
她说那些人实是很没眼光。一来殡仪馆保安工作基本上比较清闲,而且工资和福利待遇都不错二来之所以很多人对殡仪馆里职业敬而远之主要是总会把殡仪馆同鬼魂之类东西联系一起。但她认为,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即便有鬼又如何,事实上人要远比鬼怪可怕得多,那些烧杀抢劫,坑蒙拐骗,无一不是人之所为,所以她觉得能那样一种地方工作,没什么不好。
那之后,不知不觉两个月时间很就过去,她渐渐熟悉了那地方整个环境,也熟悉了工作所有程序。
她工作其实很简单,大部分时间都是保安室待着,盯着所有监视屏,看看是不是会有附近小孩翻墙进来练胆子,或者有情绪过于激动家属闹出什么乱子。然后每隔一小时跟同事轮换着殡仪馆周围巡视一圈,或者忙时候去大厅维持一下秩序。
基本上是很轻松,就是有时候一些家属巨大悲痛会让她觉得有点透不过气,尤其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他们追悼厅里大声哭喊着,抓着水晶棺材死死不放,好像以此能让静静躺里头人重苏醒过来,但后总是只能以大悲伤和无奈看着工作人员将棺材推走,移向死者后归宿处。
初目睹这一切,刘晓茵觉得这种场面让她跟那些家属一样崩溃,因为这之前她都没有参加过一次葬礼。后来,她开始学着依靠甜食和上去缓解一下情绪。
殡仪馆里有着不错点心供应和相当畅无线,甚至可以让人闲暇之余打络游戏。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平时里头员工互相间很少交流,他们总是埋头各做各事,除了必要工作交流,彼此间很少有什么交集,下班后是各走各,因此进去工作两个多月,刘晓茵始终没和里面任何人熟络起来,除了保安室那几个总是拿她体型取乐,但又对她那张脸有些垂涎老小子。
不管怎么样,瑕不掩瑜,而刘晓茵总是能从一切不顺地方中看到它们让人顺心一面,尤其是发工资时候。所以她很就适应了这地方一切,无论好还是坏,并且开始把它们当成了自己生活全部。她喜欢这地方安静和人与人之间鲜少交集,有时觉着,如能这样过一辈子就很好了,即便以后都可能再也走不出这个充斥着死亡和悲伤地方,一辈子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男人过一生,也没什么大不了。
既然一切都可以自给自足,逍遥自,她为什么还需要另外一个人介入她生活呢?
但她那时完全没想到过,这一切并非是永久。
就夜班组老王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医院后,刘晓茵工作自第三个月开始被从日班调到了夜班。于是她原本习以为常生活立刻发生了一些变化,那变化不仅包括工作时间,还包括了很多东西。
虽然同样都是做保安工作,但日班和夜班却是很不一样,比如白天有五名保安,夜里却只有一名白天巡逻工作都地上,夜里巡逻工作却都地下。
刘晓茵接班之前,那个老王已经这个班头上做了整整五十年,风雨无阻。虽然之前她从没见过那老头,但早有耳闻,他这地方口碑一向很好,一个元老级人物,却不知为什么做了那么多年始终都只是个保安科普通员工。照他资历至少保安科长总应该当上了,但他仍以七十岁高龄守着那个岗位,既不要求升职或者调岗,也不要求退休。
有人说那可能是跟他工资有关,因为传闻他工资是保安科长两倍。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至少刘晓茵变动了岗位后,工资仍是老样子,除了多了一点点额外补贴。
也就是盒饭到餐区别,不过对于刘晓茵来说倒也无所谓,无论是白天工作或者夜晚值班,工作环境是地上还是地下,都没多大差异,唯一区别是夜里事情要比白天多一点繁琐一点,但只要习惯了,其实也没什么。
夜班时间是从夜里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
刘晓茵很清楚地记得她去值夜班第一天晚上老王亲自来带她时情形。那是个瘦削而严肃老头,个子不高,但看起来很健壮,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身体有病,一点也看不出他刚刚经历过一次中风。中风导致他半边手脚都不太灵便了,一只眼睛视力也退化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终于从这个待了整整五十年岗位上退了下来,把它交给了一个刚入行三个月小丫头。
显见他对于刘晓茵很不满意,尤其是她性别,因为从他们见面开始刘晓茵就总是听他咕哝着女人,怎么会是女人这种字眼。
但他可能一点也不知道,馆里除了她这一个女人,着实也派不出第二个能胜任人过来接替他工作了。
“不要吃零食,不要喷香水,不要太吵,月经来时要搞干净。”
然后带着一脸明显不痛,老王对她讲了以上那几点工作守则。听到后一句时刘晓茵有点不舒服,但碍于对方年纪那么大,也就跟之前一样,什么也没说地忍了。
之后,他带领下,刘晓茵第一次见到了这座殡仪馆另一面。
如果说白天殡仪馆是一座冰冷又死气沉沉建筑。
那么夜里殡仪馆则是一座彻头彻尾坟墓。
它巨大、空旷,且沉默。随着后一个工作人员离开,它抽离掉了代表人世间后一点生命迹象,于是便夜幕里看起来同一具静静躺棺材里尸体没有任何两样。此时,作为保安员便要负责将馆内所有主要入口门全部锁掉,然后将所有灯全部熄灭,只留保安室那个小小地方一点灯光,这点光足够让人看清从保安室到员工电梯那点路。
之前三个月里,那架电梯刘晓茵只用它来往于一楼到四楼,而那天夜里开始,接过老王给她钥匙后,她便开启了一楼到地下二层通道
一条通往死者安息之地通道。
殡仪馆地下室一共有两层。地下一层整个楼面都是停尸间,以及焚化炉。地下二层则是解剖室和给尸体做美容地方,包括一间存放着历年来各种杂物巨大仓库。
刘晓茵说,当电梯门b1楼打开一刹那,她曾有过一种奇怪感觉。
那是一种非常明显生与死被立刻分离开来感觉。
界限是如此明显,以至她这么粗神经一个人,竟都感觉到了一丝冷意。当然那也可能是空调作用,因为老王说,地下室空调常年都是保持摄氏十度,这是个非常舒适温度。
说到这里时刘晓茵身体突然间抖了一下。
然后她立刻拉上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蒙被子里头,只留一双眼睛黑暗里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我不知她是否是哪里不舒服了,正要想问她,却见她再次朝我做了个噤声动作。
与此同时我看到她身后站着个人影。也不知是几时出现,一个穿了件病号服脸色灰暗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酸涩和腥臭味道,她直愣愣站刘晓茵身后慢慢朝四周看着,然后径直穿过她身体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于是我也同刘晓茵一样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我不晓得她这样是不是因为也跟我一样看到了这个女人,她裹被子里身体抖得很厉害,但她目光始终只是看着我,对那个从她身上笔直穿过女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由此可见她并没有看到。但既然这样为什么会抖得那么厉害?
我没法去问她,因为那个面色灰暗女人到了我边上后就停了下来,两脚生了根似站着不动了,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然后哭了起来。
非常绝望地哭,眼泪落被单上很就消失,但落我身上消失前却留下极其冰冷一种触感,这种感觉让人作呕,也是我讨厌进医院原因之一,因为紧跟着她就会用她同样冰冷手打我和抓我,并且用着她那个世界语言和声音尖锐地冲着我大喊大叫。
而我只能当做什么都感觉不到般默默地忍受着。
“真冷啊”几分钟后那灰暗女人终于从我病床边消失,我听见刘晓茵长出一口气轻轻咕哝了一句。“窗关好没?五月份天气怎么会突然这么冷”
我没回答,而是掀开被子爬了起来,一瘸一拐朝房门处走过去。
透过门上那道玻璃窗,隐约可见一个人外头走廊里站着,刘晓茵看不见但从我角度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七天来一直都没露过面铘。
“你来干什么?”到门前我隔着窗玻璃问他。
他看了我一眼,旋即转过身似乎是要离开,却又回头重望向我,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
“要不要我留这里。”
“我以为锁麒麟不我身上后你就不需要再待这附近了。”
“只要锁麒麟还你这里,我就哪里也去不了,无论走多远仍须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铘比狐狸好地方于他总是实话实说,很坦白很实,让人无须多费脑子。我把锁麒麟从衣袋里摸出来,打开门递给他:“还给你。”
他无声接过,然后掉头离开。
“是谁啊?”转身回到病床时刘晓茵吃力地抬着头问我。
“另外一个伙计。”
“啧啧你伙计这么多帅哥。他怎么那么晚还上来?医院现这个点也放人进来了?”
我抬头看了眼时钟,23点。“嗯,他来跟我要个东西。”
“哦。”
“对了,你刚才怎么了?”
“刚才?”她怔了怔,随后将被子朝身上又拢了拢:“刚才一下子感到特别冷,你难道没觉得吗?”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于是含糊地附和了声。
她就又道:“这种感觉让我想到我工作地方了。那里常会这样,他们说是空调关系,有时候突然会觉得周围温度一下子很低,但是温度计又好像没什么变化。所以三伏天我都长袖长裤不离身,会冷得骨头疼,有几次还被冻感冒了。”
“避暑好地方么。”我笑道。
她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她问我:“你见过停尸房吗,宝珠?”
我摇摇头。
“那地方可干净了,特别特别干净,地板刷得跟镜子似,一具具尸体躺和墙壁一样白床单下面,一整排一整排,一动不动。呵你从没见过这种景象,见到了你会忘记怎么呼吸,还怕一呼吸会发现床单下面那些尸体也呼吸”说着她肩膀似乎微微抖了一下,然后用力搔了搔自己手臂。
“会有这种感觉?”于是我问她。
“嗯,第一次看到时候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后来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你工作除了巡逻外还要去看那些尸体么?”
她沉默了下,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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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4号间四
殡仪馆b1层有两间能同时存放二百多具遗体大型冰库。冰库也被称作停尸房占地面积很庞大温度也比其它地方低一些刘晓茵每天工作主要部分就是每隔两小时对这两处地方进行巡视,从门口一直到里面墙,那些排列整齐遗体中间穿过去然后墙上打卡机上记录一下。
刘晓茵说这是她刚开始做这份工作时每天难熬一段时间。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她是个完全不信鬼神人,那之前也从不因为这工作会近距离接触到死者遗体而有所忌讳但当她老王带领下第一次进入那间巨大又异样干净冰库时候,突然间就生出了一种极为紧绷感觉。
就好像自己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因着她呼吸暂时停顿而紧绷了起来。不知道是震撼于眼前那数量多到让她吃惊尸体还是同这些尸体数量所反差出来这个地方无与伦比寂静。
静得连一点细微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粗重。
所以经过那些遗体时她走动所带出风哪怕只将遗体上盖着白布撩起一点点波折都能让她警惕地回头看上一眼,错觉那些尸体是不是呼吸。时至今日,她对那些尸体和那份工作早已习惯得如同日常生活一般现,她仍保留这种反射习惯,近乎神经质一般。
说到这里时刘晓茵停下来朝边上一张空床看了一眼,随后继续道:
“值得一提是,停尸房打卡机边上有个报警器。”
老王说,那报警器连接着保安室警灯,如果有人里头触动它,哪怕是轻微碰动,也能让警灯亮起来,提醒保安立即进去查看。
但是停尸房里谁用得着去按那个报警器?刘晓茵当时难免有些疑惑。
而老王轻描淡写回答则令人顿生一种不寒而栗感觉。
他说,死人啊,假死后活过来死人。
那报警器是为那些医院已被鉴定为死亡,但实际上只是处于假死状态人所设。为了防止他们死而复生后恐慌,所以特地安了这个报警系统,那上面不熄红灯虽然只有黄豆大还是能让人黑暗里一目了然。
这一点初听不觉得有什么,但后来会越想越可怕,即便刘晓茵胆子再大神经再粗。
有谁愿意假死状态中被送进殡仪馆呢??
不过,老王工作这五十年里,他说他从未见过那盏警灯亮起过。随后他将刘晓茵带到第二间停尸房墙角处。
那里有一道门。
进去一直往里有个小间,里面摆着些单体冰柜。那些冰柜主要是用来存放一些长期无人认领,或者对处置方式有争议、短期内无法进行火化和安葬遗体。听说久放了能有两年了,因为牵涉到官司问题,家人迟迟都没有来领取过。
每每想到这一点刘晓茵会有一种悲哀,所以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每次进入那个小间时总有点不太舒服,也是她逗留时间短一个地方。
而巡视这几个地方后,别地方就相对轻松许多,只要沿着走廊一直走,每个门打开一下,门边打卡机上做个记录,就可以了。b2楼尤其轻松,有时候还会碰到一些加班未走化妆师或者解剖师,可跟他们聊上几句,然后回到保安室,过两个小时将以上事情再重复一遍,如此循环,一个夜晚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初一年亦是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直到第二年,当刘晓茵无论对自己工作还是工作环境都已经非常熟悉之后,渐渐,她发觉有一个困扰开始她脑子里生成,并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有时候她甚至为此而睡不着觉,拿她话来说,那当真是闲。
而那困扰便是
她对于地下二层4号间产生出了一种非常强大兴趣。
“4号间是地二唯一锁着地方,他们值班时从来不进去,但他们从来不跟我解释他们为什么不进去,因为打卡机就门边,所以进不进去就不是什么选择题。”
由于老王退休刘晓茵接替了他职务,所以这个工作也相应做了一些变动。也许是因为上面考虑到一个女人是无法像老王那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坚守一个岗位上从不休息,也可能考虑到员工对加班费、以及各种各样津贴,不再会像过去老员工那样淳朴,所以刘晓茵每周六都有她固定休息时间,逢年过节也可跟别人轮换调休。而那些人就是刘晓茵以上那段话里所指“他们”那些白班里资格比她老得多,但没人愿意接下这夜班固定职务老保安们。
他们很不喜欢夜班,但还是接受了每周那么一两天值班。
后来有一天,刘晓茵说她忘了确切是哪一天,有个老头跟她交接时候说到了4号间。因为她突发好奇地临走前问他,秦大哥,地二4号间到底是放啥?
老头似乎怔了怔,然后带着一种有些似笑非笑口吻问她:老王没跟你说过么?
她摇头:没有。
其实就是堆些杂物。
是吗?你进去过?
这问题老头没有回答,只是冲着她摆了摆手,随后模凌两可地耸了耸肩膀。
于是那天之后,刘晓茵就开始对4号间越发感到好奇起来。
4号间是b2层所有房间里不起眼一个地方,库房边上,一扇很小也很老式门。
门上锁也很老式,是六七十年代常见那种铜锁,小小一只,上面积满了灰尘和蜘蛛。老王带刘晓茵巡视时候对它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说,“这地方不要进去。里头也没什么重要东西,只要门边打下卡就行了。”
“那可以进去看一下吗?”刘晓茵问他。因为这是他一路而来第一次没带她进门房间。
他摇摇头:“不能。”
“为什么不能?”
再问。老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说了句:“让你别进就别进,这种地方走到哪儿都有它忌讳之处,我跟你说了你注意点就是了,况且也确实没什么好看。”
换句话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晓茵当时是这么想。
于是那之后一年多时间,刘晓茵从来只是打卡以及从那扇门前经过,而从未想过用她钥匙串上那把锈迹斑斑钥匙去打开它。虽然其实有那么一两次,她差一点就忍不住要把它打开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不让你做一件事,你却偏偏很想去做。逆反心理。
但她终却又停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停手?”听到这里我不禁问她。
她迟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做一件事但突然间莫名又停了手时候呢?”
我想了想,点点头,因为这种情况还挺多,人有时候总会有点莫名其妙。“但你后来还是把它打开了是么?”然后我再问。
“是。”她点头:“后来我还是进去了。人总敌不过好奇心,何况都是放死人地方,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分能看和不能看,于是,那天晚上我打开了4号间锁”
其实刘晓茵打开那房间锁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因为她上跟人说起了这个房间。
起先只是说起她工作。长期独处,为了打发闲暇时间无聊所以她有时会微博里发帖将一些关于自己职业事情。她微博关注人很少,原本是根本没想过会有谁能看见,所以她将之当成一种自言自语。但没想到是,这些帖子被那几个关注她看到了,并感到很有趣,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便有很多人因着她工作特殊性而关注了她,并对她所说东西表现出了极大兴趣,比如停尸房,比如尸体,比如每天夜里殡仪馆无人走廊里究竟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渐渐这种暴露般叙述和被大量阅读这种所产生感占据了她,他们总是这样那样地问个不停,好像她是个知识渊博学者,也令她觉得好像做一种奇妙无比游戏,于是她开始对殡仪馆里一切描述上了瘾,每天孜孜不倦地写,然后孜孜不倦地反复看着别人给她留言。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提到了4号间。
那个她工作至今从没有打开过房间。
之后有个人留言对她道:知道为什么老王不让你进那房间吗?我觉着里头一定有东西。
什么东西?她问。
那人答:鬼啊。殡仪馆里怎么可能没有鬼,看你第一篇帖子时候我就想这么说了。
她忍不住点了个大笑符号回那人:你别迷信了好不好,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如果真有鬼那殡仪馆做事人不都得吓跑了,还有谁会留这里工作。我都这里看了一年多尸体了,几百具尸体,你说它们怎么就没有一个出来给我闹鬼看看?
那人也回了个笑脸给她,随后道:如果没有鬼,为什么殡仪馆里还给人设灵堂,还有和尚超度?你没见到不代表没有,不信话你敢不敢到那个房间里去走一圈?
走就走,我从小到大还真不信这邪。
刘晓茵回完这句后就再也没有上过微博。
第二天,她巡视完地下室后那间库房后没有同往常一样到4号间门口打卡走人,而是摸出那把牙齿都看不太清楚了铜钥匙,将那扇不知道多少个年头没被开启过铜锁用力拧了开来。
然后她连打了三个喷嚏,感觉到似乎有点特别冷,但还是径直朝那个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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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4号间五
房间里一团漆黑。
虽然走廊亮着灯能照进屋里光却微乎其微,只勉强让刘晓茵看清离门不远有个电灯开关伸手就能够到但它好像已经被锈住了,费了很大劲才把它掰动然后刘晓茵觉得手上好像被沾到了什么当时也没怎么留意因为头顶白炽灯嗡嗡叫了一阵然后跳出光来时,她很意外地发觉到,这房间几乎就是空。
应该是间废弃解剖室,周围布着水管和水槽,但水槽都被敲掉了,只留下一些坑坑洼洼水泥残留原先轮廓上,被水管里渗出液体染得锈迹斑斑。
由于水管很多地方已经锈得开裂,所以这间房里湿气很重,大概正因为这样所以温度比其它地方显得低,暗黄锈迹沿着水管周围一路蔓延到墙角,把角落里几盏破旧手术灯也给染成了同样颜色。它们被一张同样破旧手术台靠边压着,手术台上堆着几件工作服,脚底下摆着只痰盂,除此,就什么都没有了,这间唯一被锁着房间里除了几件垃圾外什么也没有。
那么普通,未免让怀着种种猜测而来刘晓茵有些失望,但她仍是忍着里头难闻气味拿出手机房间里拍了几张照片。
特意选了脏地方拍,因为拍出来效果比较好,也比较有代表性。
不过越脏地方气味越重。这地方被锁得实太久了,里头充斥着一股陈年灰尘被密闭空气发酵出来霉味,还有隐隐一种尿骚似臭气,所以纵然对停尸房尸臭和防腐剂味道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但当拍到一张布满了密集锈斑照片时,刘晓茵还是忍不住靠着手术台休息了一下。
她被那味道和照片视觉效果呛得有点头晕。
等缓过劲来打算离开时,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碰到了样什么东西,起先以为是手术台上罩布,但低头一看,却原来是一把头发。
说到这里,刘晓茵停下来轻轻吸了口气。
然后自言自语般道:“活到那么大,我能真切感觉到怕机会并不多。第一次是我离家出走,被我爸找到了,他拿出棍子红了眼像个疯子似揍我而第二次,就是4号间突然看到那把头发时候了当时我被吓得差点就逃出去。”
“然后你怎么样了”我问。
她摇了摇头:“我做了件蠢事。”
刘晓茵不知道为什么手术台上会有那么大一把头发。
当她第一眼看到时还以为是颗人头,所以着实是被吓到了。
随后意识到那仅仅只是一把头发。
它被床上制服给压着,露出那部分整整齐齐躺手术台中间,仿佛被精心梳理过,并上端用红绳扎着绕了几个圈。
看起来像扎辫子,又不太像,那根红绳将那把头发分成了两截。
所以让它乍一眼看上去就根颗人头似。
意识到这点,刘晓茵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机将它拍了下来。
她知道这一幕绝对会引起那些追看她微博人浓厚兴趣。
人对诡异事物好奇心由来已久,并带着种叶公好龙式喜爱,所以很多人虽然怕鬼,却又对鬼文化充满了各式各样痴迷,这也就是为什么刘晓茵微博会吸引来那么多观光客原因
即便他们从未从她这里得到过任何关于鬼是否真实存答案,但只要是一点点蛛丝马迹,也足以令他们兴奋许久。所以,半小时后当刘晓茵把那些4号间所拍照片编辑好准备传上微博时,她几乎已经可以完全想象得到那会引起怎样一种热闹效应。
必然是十分有趣。
但就即将点击发送时候,却又犹豫了。
因为她之前从未有人这么做过,也不知这么做是否会让她违反了工作规定。
所以迟疑了一阵后,她没有把照片发上,只是微博里找到了那个激她做了之前那一切人,然后把那几张照片通过私信发给了他。
说到做到了。传完后一张照片后她留言道。
然后准备下线,却不料很就见到了他答复:
你很漂亮。
异性恰如其分恭维很容易让人飘飘然,尤其是上见不到面那种。
有种神秘莫测吸引力。
而这大概也就是刘晓茵为什么会拍那张头发时,会采取合影式自拍,将她脸同那把头发一起拍进了画面里。
她拿得出手就是这张脸。
但矜持还是要,所以她没有给予那句话以任何反馈,而是静静坐着,看他接着是否还会再说些什么。
这就是你所说那个4号间么?过了大约十分钟短信再次过来。
刘晓茵答:是。似乎是一间废弃解剖室。
墙壁看上去很潮湿,里面有漏水么?
是,水管太旧,有点渗水。
这房间被锁了有多久了?
没问过,不过好像从老王这里工作时起它就没被打开过吧。
那得几十年了。
是。
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
一个被密闭了几十年潮湿房间,里面那张床上床单和制服却一点腐蚀迹象也没有,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句话让刘晓茵一时有些懵,以至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根本没有注意过这点,也完全对此没有一点概念。所以打了几个不知所云字后她又默默把它们删除了,然后对着电脑呆坐了一阵,看看时间差不多到点,便准备起身去进行她当夜第三次巡逻。
但这时对方却再次发了条短信过来: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4号间里会有这么一把头发?
刘晓茵原想暂时不作理会,但不知怎仍是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回:没有想过。
那么你知道断发上扎红绳有什么含义么?
不知道。
呵你那种地方工作却连一点忌讳都不懂。
你又想说它跟鬼之类有关了是么?
其实我也不想说这些,但看你是个美女,我有点不忍心。
不忍心什么?怕我被鬼抓了去?刘晓茵边打字边笑,带着一点小小得意。
然后她看到对方将她那张同头发合影一起照片反发了过来:
老实说我真没想过一个殡仪馆工作女人会长得这么漂亮。
不用再恭维我了,我得去巡逻了。
刘晓茵回是这么回,但屁股仍牢牢地黏凳子上。
随后转过头照了下镜子。镜子里那张脸脱离了她体形束缚后看上去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从十六岁时开始就应该当模特美人。于是下意识伸手朝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有些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但笑过之后,脸却一僵。
她看到自己脸上多了一道暗黄色东西。
这东西来自她手指,她立刻将它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随即闻到那上面扑鼻一股淡淡臭味。
跟4号间里一模一样气味。
而手指上那些暗黄色东西,很明显是充斥4号间墙壁上锈水
断发上扎红绳,意味着那头发主人死而有怨,且无法超度。
这时她看到微博私信框上跳出这样一行字。
刘晓茵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刚刚短暂开心荡然无存,她以速度回复中打上放屁两字。
但还没来得及点发送,身后有什么东西突然间嗡声鸣叫起来。
她手一抖把那两个字给删除了。
因为那突兀鸣叫起来东西,是老王所说那个几十年都没有响过警报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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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4号间六
警报来自2号停尸房。
刺眼警灯闪得让人喉咙一阵阵发干手忙脚乱间刘晓茵不假思索一把抓起钥匙和电棍就直奔向b1楼。
她说她当时有种头皮都要炸开感觉。
心跳得好像随时都能从喉咙里冲出去一样说不清那究竟是一种惊恐、还是出于对一个全是死人地方却响起活人才会按动警铃声而刺激出兴奋。
所以当跑到2号停尸间门口时她两条腿都微微发抖肾上腺素急速分泌让她手脚冰冷但她仍是以速度将锁打开用力推门而入然后一边摸着墙上开关一边对着里头大喊了一声:“谁?!”
雪白灯光唰地照亮了整个冷藏库。
同时也让刘晓茵那声喊叫显得有点孤零零可笑。
因为展现她眼前那一排排尸床一如既往地安静和整齐,包括那些被浆洗得笔挺尸布,它们同它们下面所遮盖着遗体都好像大理石一样纹丝不动,一目了然间别说活人影子,就是连鬼影也不见一个。
见状她稳了下呼吸然后再次朝周围扫视了一圈。
仔仔细细地把每一张尸床每一片床底以及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个遍,停尸房灯亮得连影子都无处遁形,但她仍旧没能从这一目了然地方发现到些什么,所以基本可以断定,这里头同往常一样没有发生过任何异状,没有任何尸体死而复生。
但既然这样,那墙壁上警报器为什么会响?
它顶端处那个从没亮起过小黄灯一直不停地闪烁着,这是有人触动过它好证明。但既然不是内部有人按它,那么必然是有人进来过,可是刘晓茵进来时停尸房门分明是锁着,而开启它钥匙一把她身上,一把保安室,所以除了她以外,根本就没有人能从这个基本上时密闭冷库自由出入。
那么警报器到底是怎么会被摁响
想到这里刘晓茵感到自己喉咙有点儿发紧,因为她突然想起了微博上那男人曾所说过某些话,并且目光很不受控制地瞥向了对面墙角处那扇小门。
那扇通向单体尸柜室门。
每次例行巡查过后她都会把它关上,很随手一个动作,几乎同呼吸一样习惯成了自然。但当晚不知是警灯闪烁光线,还是刘晓茵心理作用使然,她感到那扇门似乎微微朝外斜开着。只是距离太远,她很难将之看得真切,于是便想走过去确认一下,可两条腿却有种灌了铅似沉。
这是当晚她第二次被吓到。
因此紧握着手里电棍,她有点迟疑地停尸房门口站着不动,一边死死盯着前方那扇不知道究竟是开着还是关闭着小铁门。
那样大约僵立了三四分钟,她终还是朝里走了进去。
“你说人为什么很容易对一些看上去违背常态、并难以被看清本质现象产生出恐惧?”说到这里时,刘晓茵问我道。
我摇摇头:“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疑心生暗鬼。一旦陷进这样一种状态,人往往会把事情想得很复杂,乃至偏离了找出真相轨迹。所以,当被一个看似复杂问题所困扰时,不如索性把它看得简单一些,这样解决起来也就容易得多。”
“是这样么?”
她看着我眼神有些模凌两可。随后她低下头,牵了牵嘴角:“这是当兵那会儿听别人说,也是当时我这么认为。”
刘晓茵意识到自己实是不该为了上那种轻飘飘迷信话而扰乱了自己。
世上哪有鬼,只有疑心所生暗鬼。
这想法让她一下子释然,两条腿也因此变得轻松很多,于是像平时一样,她沿着尸床正中间那条白色地板分割线径直朝对面走过去,走得全神贯注,甚至没和平时一样回头去看一眼尸床上那些被风带得微微晃动白布。
所以她衣摆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给重重钩了一下时,她完全是毫无防备。
于是她生生被惊得一个激灵。
以为有谁偷袭她,当即急转过身抡起手里电棍就要朝后打。但当她看清身后到底是什么东西钩住了她时,她再次被激灵灵吓出一头冷汗。
因为那是从尸床上垂下来一截蜡黄手臂。
不知什么时候从盖尸布里伸出来,硬邦邦像只钩子,刘晓茵一心朝着小库房走去时钩住了她衣摆。
这巧合不仅令刘晓茵猝不及防地差点摔倒,也令尸床上那具尸体大半个身子被拖得朝外头斜挂了出来,露出一张同手臂一样蜡黄脸,面无表情斜耷尸床边缘,两只眼睛睁得很大,直愣愣对着刘晓茵方向,好像无声无息注视着这个被它一下子给吓呆了女人。
过了很久刘晓茵才从这突兀遭遇中缓过神来。
虽说她天生胆大,也早已对殡仪馆里各种各样尸体习以为常,但这样一种情形下以这样一种方式面对,却是有史以来头一次。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以为这尸体活了,直到后来反应过来,那闪烁尸体瞳孔内有如生命般晃动光其实只是头顶日光灯作用,她才长出一口气,随后用速度把它那只手从自己衣摆里拿开,重塞进尸布下面,再把那张被拖动出来尸床朝原本位置处用力推了推。
这个时候她才重并仔细地朝那具尸体脸打量了一眼。
她是个二三十来岁女人。活着时应该挺漂亮,但人一旦死了,多漂亮面容都会有所变化,比如五官会往下凹陷,这造成脸上那双眼睛看起来格外大。
刘晓茵看了会儿忍不住伸手那双眼皮上撸了一把。想替女尸把眼睛合上。但刚把手移开,那双眼就又睁开了,还好像动了下眼珠似,里头有光微微闪了闪。
这情形让刘晓茵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然后很明白过来,那其实又是头顶上灯光关系。那样亮光照眼睛里,只要有稍微一点点光线变化,就能造成眼睛看上去像是动,没什么特别。管如此,她却也再不愿去碰那双眼睛了,因为她想起前阵子似乎有同事跟她说起过,人工为不肯合眼死者把眼皮合上时,是要有一些注意事项。
比如准备一些道具,还要按照规则念些什么,不然会不管用。
当时她听过就算了,毕竟也不是只是从事保安工作,没往心里去。所以等到她想回忆时,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好将视线从那双眼睛上挪开,然后将白布拉好,把那张枯黄脸和脸上那双大睁着眼睛重盖了起来。
“你做什么?”这当口突然听见门口处有人大声问她。
由于问得实突兀,这让全神贯注那具尸体上刘晓茵手不由自主地一抖,于是那块白布立刻从尸体上滑落了下来,门口人见状立刻匆匆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责怪道:“喂!不知道当心点吗?你看管尸体,又他妈不是参观尸体!”
来者是馆里遗体运送工。
相比其他员工,这些人平时跟刘晓茵交集比较多,因为经常要通过她打开停尸房以给他们送进或者运走遗体。
不过彼此间话很少,因为这些人性子很粗,平时荤段子很多,有时候肆无忌惮,所以刘晓茵能不同他们说话量不说,免得自己身体和脸成为他们无数段子中一则。但运送遗体时他们又是极其严肃,种种忌讳也比其他工作人员都多,所以管说得难听,刘晓茵倒也不以为意,只默默让到一边,看那两人轻手轻脚拾起地上白布,再将它仔仔细细给那女尸盖好。一边嘴里似乎轻轻说着什么,但听不清楚。
直到一切搞定后,见他们将尸床调了个头然后朝门口推去,刘晓茵才立刻叫住他们,问:“她今晚是要火化么?”
“明早,”其中一人回答:“因为是自杀,所以选了明早吉时火化。”
“她自杀?”
“是啊,上吊。听说他们费了很大劲才把她舌头弄进去,不过眼睛怎么也闭不上,只有等明天找家属来想办法了。”
“找家属?不用胶水么?”
听她这么问,那人回头用一种看行外人般轻视斜扫了她一眼,道:“当然是找家属问清楚了她遗愿再自动合眼好了,本来就死得怨气重,能消除一点是一点。”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然后看着刘晓茵身后,皱眉问:“这台报警器怎么了?上面黄灯闪。”
“哦”见他这么问刘晓茵忙回答:“刚才保安室警灯亮了,所以我下来看看。”
“警灯亮?你应该知道这东西几十年都没被用过吧?”
“我知道,所以我想可能它是出什么故障了,也许明天找个人来看一下比较好。”
“是,好找人来看一下。”咕哝着,那人忽然又折了回来,径直从刘晓茵身边走过,到她身后对着墙边那扇小铁门用力拍了一下。
小铁门砰声合上了,他看了眼刘晓茵,有些不满地道:“这门你检查完后没关么?下次可得注意了,这要被上头知道起码扣半个月工资,长点儿心吧。”说完,他便转身跟他同伴一起推着尸床离开了停尸房,留下刘晓茵一人这冰冷宽阔冷藏库里呆站着,然后,突兀地被股冷风袭来般感觉冻得激灵灵一阵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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