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番外 *画情十二
把香片捻碎了撒入炉中再将盘中一只青色汝窑瓷杯扣正过来,用一方丝帕沿着杯口轻轻擦拭,直至滴水全无他将它摆在盘中心,又拨了拨正,正对着当头的月亮,让它看来周身仿佛镀了层光像块玉似的光洁。如此便捻起数片茶叶往里撒了随后抬头,朝着林子内那条细弯的小径笑了笑:“姑娘久站在那处,可是想找碧落说说话么?”
朱珠从树后低头走了出来:“原是想跟先生道个谢,谢先生救了我家兄长。但见先生专注在品茶,所以不想打搅。”
说着想转身离开,但见碧落用手将身旁凳子上的落叶拂了,朝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便默默走过去坐下。
“在客房寻见一把琴,见这里格外清净,所以忍不住搬至此间趁兴奏了一曲。是不是吵到姑娘了?”
“没有,先生弹奏得好听。”
“姑娘原是兵部尚书林少丘的女儿么?”
淡淡一句话,便突兀转了话头。朱珠不由怔了怔,随后讷讷道:“很早父母就去了,所以至今都已记不清父亲的名字和官职”
“那姑娘是否还记得你父母去世前的情形?”边说边提了一旁的水壶,将烧得沸滚的开水注入盘中央那只瓷杯内。
“那时年岁太一点都不记得了。”
“咸丰八年,林大人因反对跟洋人签订天津条约,在朝廷直言进谏而被赐死。你娘得了消息后,因过于悲痛,便丢下年仅两岁的你悬梁自尽。”
“是么”
对于自己亲生爷娘的死,虽然朱珠或多或少曾从斯祁夫妇口中听得一些,但如碧落这样直截了当明说了全部的,却从未有过。因而朱珠不由自主用力捏了捏掌心中的帕子,随后问:“先生为什么要同我说起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所谓天命,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凡事总有定数,无论他人怎样想,怎样看,切莫自己去因区区一个命格,便将一切尽数朝自个儿身上揽。”
说罢,将盘中杯子端起,轻轻放到朱珠面前。
杯中扑鼻一股茶香,循着冉冉热气升腾在朱珠面前,朱珠径自望着杯中晃动着的茶水,咬了咬下唇道:“先生倒是对林家和斯祁家的过往知之甚多,不知先生却都是从哪里知晓来的。”
“当年英法联军攻陷大沽时,我凑巧有事逗留在京城,所以对林大人的家事有所耳闻。”
“是么。”朱珠抬头朝他望了一眼。
见他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十六年前至多也就是个书孰中念书的少年,所谓有事逗留在京城,倒也不知会是什么样一种事。只是碍于生疏和礼节,尽管他如此直率,短短数语便道尽她的家事,她却也不便询问,只能低头继续朝着面前的杯子呆望着,过了片刻,转了话头问道:“先生,不知这是什么茶?”
“它叫雨露秋霜。”
“雨露秋霜似乎从未听过有何种茶叶叫的这个名字。”
闻言他笑了笑,伸手从边上玉盅内拈出一小撮茶叶来,放在灯下道:“原只是铁观音。因生长地方和生成的环境有些特别,故而取名雨露秋霜。”
“莫非是在那霜打雨淋之地长成的么?”
“倒也不是。”
“那是”
“它生在人承雨露中,长在心似秋霜处。”
“朱珠听不太明白”
他再度笑了笑。
笑容再次令朱珠微微有些失神,如同在宫里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恍惚好像是曾在哪里见到过,却怎样也无法想起来。便下意识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见碧落那双绿幽幽如翡翠般的眼目不转睛朝自己望着,不由脸红了红:“先生总这样无礼瞧着别人么?”
他没有回答,只淡淡问了句:“好喝么?”
朱珠点头。
他收回视线,低头将手指一掸,那些茶叶便如细雨般从他指尖纷扬而坠:“因而人都说,只需喝上一口,你便再也无法将它忘记了。”
话音落,朱珠手里的杯子突然落在地上啪的声跌得粉碎。
也不知是手滑,还是心里头突然间裂出一道奇怪的痛。
她来不及分清这一点。
只立即尴尬俯去匆匆将杯子碎片拾起,全然忘了那些断口的锋利,因而被那刀刃般的断口在手指上狠狠划了一下时,仍是浑然不觉的,只有些慌乱地道:“浪费了先生的好茶了无法忘记么?这么香醇的茶,的确是无法忘记的”
说着再次俯去拾余下的那些,却被一旁碧落忽地将她手腕一把握住,又抓着碎片锋利的边缘将它从她手中轻轻抽开,丢至一旁道:“姑娘小心了。”
话音淡淡的,但有那么一瞬,朱珠觉得自己手腕被他握得有些紧。
紧得让她有些生疼,甚至有种被迫朝他面前倒去的力度。但随即见他眼中微光一闪,那手便慢慢松开了,随后从一旁取过丝巾按在了她被划伤的手指上,一边看着伤口内的血透过丝巾慢慢渗透至表面,再被丝巾慢慢吸了去,一边道:“若伤至深处,却叫碧落如何向斯祁大人交代。”
“阿玛便是只要兄长平安自然就高兴了。”朱珠眼眶不由一红。
“总归也是你阿玛。”
“先生有没有见到他今日指着我,说我天煞孤星时的样子”
碧落不语,只低头仔细将丝巾在她指上一层层缠上,朱珠一旁默默望了他片刻,便又道:
“十年前,静王爷领我到我自家的府宅处,指着那片已成为王府偏宅的屋子对我道:你算哪门子的提督府千金,不过是个被人捡来的遗弃子。那时我自是不屑的,因阿玛平日管教虽严,但总算也慈爱,却未料今日我所见那眼神,竟仿若将我视作为丧门星。”
“而额娘只在说起静王爷时,才将我真正当做是自家女儿样,平日善则善之,敬而远之。”
“自家亲生母亲,则为追随她所爱之人,甘愿将只有两岁的女儿弃之不管碧先生,你说切不要因区区一个命格,便将一切尽数朝自个儿身上揽,可是我所经种种,哪一桩不是同天生孤寡的命格有关”说到这儿,话音突地一顿,朱珠呆看着自己那只被包扎妥当的手,随后抬头望向碧落道:“又失口说了这许多不该说的话,望先生见谅”
他笑了笑。松开手靠向椅背,透过身旁冉冉的香雾望着她的眼:“你且说着,我且听着。”
“我却不想说了。”
说罢,站起身。
原想同碧落道别了再走,但一个转身便似乎什么也记不得了,只觉得头脑里忽地有些晕眩,便撑着桌子摇摇晃晃从旁离开,又寻着来时那条小径匆匆往回走去。
但没走几步脚下却突地踉跄起来。
仿佛喝醉了酒似的,摇来晃去,几番跌撞。之后眼见着身子蓦地一软一头便朝地上栽了下去,所幸落地前一阵风声掠过,碧落已站至她身后,在她倒地前一把将她扶入腕内,又轻轻一卷,将她整个人纳入怀中。
随后顺势同她一动不动的身躯一同跪倒在地,就着月光低头望向她的脸,伸手触向她脸上的面具。
却又慢慢将手指收回。
只怔怔朝她那张脸望着,片刻贴近了过去,轻轻在她脸侧呼吸着,轻轻摩挲着她脸上的肌肤,仿佛在细细闻着她肌肤上的气味,又仿佛在用他皮肤感觉着她肌肤的温度随后头一侧,他猛地朝她嘴唇上吻了过去。
一分分,一寸寸,吻得急促又疯狂,几乎如同骤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眼中由此闪烁出一片碧绿色光芒,鬼火似的。
“宝珠宝珠”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用力抱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念着这个名字。
但她听不见。
“宝珠宝珠”
他再唤,再次将唇压在了她嘴上,用力吸吮,用力辗转,仿佛要以此将自己融进她体内。
但她感觉不到。
“碧碧先生?”
就此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迟疑着从前头传了过来。
同样迟疑着的是小莲的神情和她的话音。
她按捺着突突急跳的心呆呆望着面前那两个缠抱在一起的人,不知是该惊得大叫,还是就这样继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至那位碧先生将她小姐从地上抱着站起身,旁若无人般绕过她呆如木鸡的身子,径自抱着她小姐朝她俩的屋子处走去,她依旧在原地呆着。
那样站了许久之后,方才猛地醒转过来,立时跳着脚朝屋内直追过去:“小姐小姐!碧先生小姐”待冲进门,便见朱珠独自一人躺在客堂的软榻上,而那碧先生则早已不见踪影,如是她的幻觉一般。
而可怜她一颗心仍在扑扑乱跳着,六神无主。
随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对着朱珠昏睡得一动不动的身子呜呜大哭了起来
194养尸地二十
起先李村长没敢去应门。
一家老少躲楼里躲了整整两天先头听见外面那些人只是拍门,后来开始边撞门边怒骂起来因为很多人都知道那天晚上李村长也白家祠堂可是那晚过后只有李村长一个人回了家。
直到第三天晌午时分,李村长终于一片谩骂声里开了门因为警察来了。
门口那些人一个个脸色难看得可怕有些人则哭眼都肿了一见到李村长出门立刻呼啦啦一圈将他围住质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白家祠堂里会死那么多人为什么那些坟地棺材里消失不见尸体会突然集中白家祠堂门口。
问人七嘴八舌,惶恐愤怒。听人脸色煞白一头冷汗。
所幸有警察他们来了大约十来个人,这对当时那个小村子来说已经是了不得多了。他们好说歹说将愤怒村民给拉扯开了,然后带着李村长和他们家几个年轻力壮,又周围村民几乎是押解般状态里一路朝着白家祠堂走去。
由于人多,黑子也壮了胆子跟他们中间。一路到了白家祠堂门口,一眼看到门口景象,登时惊呆了。
白家祠堂门口到处都是尸体,三天前那个晚上躲祠堂里那些守夜人几乎全都死了,死得都忒惨,显见是藏身那间屋子厚厚木板门被弄破后,他们同那些不化尸经行了一场殊死搏斗。但终,几乎没有一个人手脚是完好,全都被一种极大力量折断,有些甚至从身体上被直接撕扯了下来。
而多尸体,则是那些不化骨。
白天阳光下,那些原本活着走到此地尸体们横七竖八静躺白家祠堂门口和院子里,有几个一堆,围守夜人被抓咬得坑坑洼洼尸体旁,有手抓着守夜人尸体,保持着一种朝前攀爬姿势。
似乎全都真气绝了,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动静,就那么硬邦邦躺地上,周围一片被血液熏得腥臭空气里像一条条僵硬鱼干。
当时场除了村长一家,没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目睹这一景象时,没人反应过来那是活过来尸体同活人间一场殊死斗争后结果,也完全不敢往那方面想。只是很恐慌,想着为什么那些棺材里失踪老祖宗们此时会突然那么集中出现这里,它们怎么过来,那晚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令这些祠堂里看夜守夜人们会死得这样惨
因此,管一看到尸体那些死者家属又忍不住嚎啕痛哭起来,但三天来他们始终没人碰过那些尸体,仿佛一碰就会有什么不好东西随着那些死得诡异人身体钻进自己皮肤似,于是就由着它们保持初状态躺白家祠堂周围,而目睹这一切,那些警察也都惊呆了。
原本他们接到村里人报案,说村里死了人,于是组织了可能多人手进了村。但到了才发现,这统共不过十来个人警力完全不够用,压根也没想到这村里竟然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死得那么惨,仿佛被一群野兽给袭击了死得。而且还有那么多具死了不知多少年老尸,村里人说它们原都是埋坟地里好多年,可是完全没有腐烂,也一具都不那些埋着它们入土棺材里,就那么一具具突兀从棺材里消失,又突兀地出现,然后跟那些被残杀守夜者尸体一起乱七八糟地大太阳底下躺着,散发着浓烈尸臭和血腥气,简直跟当年清兵入关屠杀一样。
于是一时也不知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去做,便像这村里村民一样聚一起盘问李村长,问他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一下子出现那么多具干瘪老尸,又为什么明明那天晚上他是跟这些死去守夜人一起,却独自一人回去了,他走时究竟有没有见到这里发生过什么异样状况。
但就李村长支支吾吾回答着那些警察盘问时候,黑子却留意到了一个这村里人都没留意到问题。
他发觉地上那些尸体中有一具尸体特别显眼。
那是具年轻男人尸体,看上去好像死去不多久,应该也是那晚守夜人之一吧,可是尸体上一点伤痕也没有,而且黑子从没村里见到过这个人。即便是工程队那批工人里也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因为这张脸如果黑子见过一次话,必然是不会轻易把他忘记,那是一张秀气漂亮得好像女人家一样脸,皮肤不像周围那些尸体要么干而皱,要么蜡黄。他皮肤是苍白,白得几乎能看见里头血管。
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他忍不住跳出来问李村长道:“爷爷!这个人是谁啊??”
而就所有人因此而将目光转向他时,可怕事发生了。
那些原本一动不动躺地上尸体突然动了起来。包括被啃咬得面目全非守夜人们尸体,它们像人刚睡醒那样初一阵轻轻地蠕动,随后摇摇晃晃从地上爬了起来,
由于起身动作几乎是无声无息,所以初时候没有任何人发现,直到猛地有人那堆尸体间发出一声毛骨悚然尖叫:“啊!死人拉我啊!!死人拉我啊!!”
第二声尖叫还没从他嘴里消失,这人脖子就被那拉住他尸体一口给咬断了。
登时所有人如同触电般惊跳而起,争先恐后地逃散看来,却已是迟了。别看那些尸体起身动作慢得像耗干了油机器,可是一旦碰触到了活人,便立刻像闪电一样一把拖住就朝自己嘴里塞了过去。
而且力道是惊人,黑子几乎就被它们抓住过,他说比山里野豹逮到还可怕。那就好像是一种一旦被那些东西碰到,便如同被一台功率极大搅拌机给绞动着朝后猛拽感觉。当时所幸有两个身强力壮伯父边上,死命给他拽,才把他送身后那具活尸钳制下硬拖了出来。纵然这样,他身上外套全都给扯没了,肩膀上至今都还留着当初那东西爪子所拉扯出来伤口。
而周围场面一瞬间乱成一团,所有人争相逃走,但离那些尸体近完全逃不掉,只要被其中一个扯到了,其余便好像吸铁石一样朝着涌过来,顷刻间原本一个大活人就被撕咬得血肉模糊,那场面简直就像一群饿疯了狼围攻羊群。
可即便是狼群也没有那么吞咽速度,见此情形那些警察纷纷掏出枪去设计,但无论射那些活尸哪个部位,即便子弹把它们头盖骨都给削掉了,它们仍不停地追逐和啃咬着周围所有奔逃中活人。
也是,原本便是已死人,又怎么能令它们再死一次,可是它们到底是怎样复活过来呢?又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令这些死而复生尸体再次死去呢?
来不及往深了思考这些问题,黑子他家人拉扯下跟李村长身后拼命地跑,所幸那些活尸行走能力很差,尤其太阳底下,似乎比那天晚上见到速度为迟缓,而且一旦脱离它们数米范围,它们就好象难以再觉察到人位置了,只能像条蛇一样循着人奔跑动作而朝那些方向缓缓地追着。
可是只有一具尸体,无论周围产生了怎样大动静,他却始终安安静静地原地躺着。
就是那具漂亮得好像女人一样年轻男人尸体。
似乎周围那么多具尸体间,他才是唯一、真正已经死去了死人,但他究竟是谁?黑子不知道。令黑子觉得狐疑是,这具尸体不仅面孔陌生,而且虽然他看上去像是才死不久,可是身上衣服却跟那些从老棺材里消失又出现老尸们一样,呈现着一种历时多年才有陈腐状态,以及风化状态。
当然这种念头当时来说重要性是完全不能跟逃命相比。
因而只头脑里停留了短短一瞬间,黑子便被逃生所彻底支配,一门心思地跟着他爷爷和众村民们,那些警察枪弹掩护下朝村口方向奔去。
村口停着那些警察开来警车,还有几台拖拉机。那些交通设备虽然不多但足可以将跑不妇孺老人先运出村,以及到近镇上去搬救兵。
可是一路跑着,他们却开始渐渐觉着出了问题。因为原本白家祠堂离村口也就那么一两里路距离,不知怎不知不觉跑了一个多小时了他们仍没找到村口。就连通往村口那条路也好像失去踪迹了似,周围看看全是熟悉房子和小路,可是兜兜转转就是看不到通往村口那一条。也完全看不到离村口近王寡妇家那栋房子。
于是有人开始小心地说,会不会王寡妇冤魂作祟,弄出个鬼打墙想让大家都出不去啊?
可是对付鬼打墙自古都有不少办法。于是有人对着地上撒尿,有人骂骂咧咧,有人点了烟到处熏一番折腾后,非但没有看到通往村口那条路或者附近建筑,反而一抬头,看到了白家祠堂远远地他们刚才逃离时那个方向矗立着,好像他们绕了一大圈又从原来方向给跑回去了。
这不能不叫所有人大惊失色,连忙掉头拼了命朝反方向一阵跑,没头没脑跑进一片住宅处,有人认出那是自家所住地方,忙说,要不先躲屋里吧,休息一下带点家伙之类防防身。
李村长和那些警察当即就同意了,于是赶紧朝那些房子里走,可就黑子也要跟了一起过去时候,猛地看到那片宅子上有黑漆漆一团东西从房顶间一跃而过,随即停李村长正朝里走着那栋房子上,闪着双乌黑透亮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黑子。
黑子见状忙扯住他爸爸示意他朝那方向看。
可说来也怪,明明那么大一只黑猫,太阳底下毛色油得发亮。可是他爸爸却什么也没看到,反而劈手把他甩开,不耐烦地骂了声莫名其妙。
这时候黑子才意识到,似乎那么些人里除了他以外是没人能看得见那只黑猫,所以没人能看见那只黑猫身后烟囱杆上,坐着脸色蜡黄王寡妇。
她好像低头望着那些正打算进屋人们,但面孔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情形令黑子一身冷汗,傻愣愣站原地怎么也不敢跟着那些人继续朝前走。他爸爸见状怒了,一边骂一边转过身拧住他耳朵要朝屋子方向拖,可突然间那片宅子处原本已先入内那些人一阵尖叫,随即争先恐后地从那方向逃了出来!
有些力气小点直接就被挤倒了地上,随即四周一片混乱,好容易平稳下来一支队伍如同被丢进了一桶沸水般再次混乱得失去控制,因为就他们逃出来方向,几具枯瘦如枝身影鬼魅般从幽暗处追了出来。
细长四肢似乎撑不住枯朽躯体一般,可管如此,行动速度却是极,几个摇晃间就将周围来不及逃离人给压到了地上,随即多那些不人不鬼东西一下子从四周显现了出来,仿佛预料到这些人会跑到这里般,无声无息朝着他们追捕了过去。
所幸虽然它们暗处时速度很,但一到阳光下,立时就慢了下来。这给逃出来那些人争取了一些时间,当即朝来方向撒腿就跑,黑子原是跟着他爸爸,但跑着跑着就发觉找不到他人了,只有一团黑影从脚下一闪而过,生生把他给绊倒地上。
这让他一下子跟前面队伍脱离了开来,眼见身后那些活尸一摇一晃朝他追过来,他吓得连站都站不起不来了,只能朝着前面大喊大叫,被他爷爷听见了,忙不顾阻拦朝他奔过来,一把拖起他,几名跟过来警察和村民掩护下急急抄着另一条小路试图避开那些已经追到跟前活尸。
但也不知道是距离过近还是黑子肩上大片伤口流出血关系,那些行动迟缓东西竟怎么也甩不走,倒是李村长,因为一直拖着黑子关系走得越来越吃力。
情急之下,刚好看到前面一栋房子,几间楼房连成一体,底下有一间屋里堆满了柴火和过冬用煤。当即他带着黑子急匆匆朝那屋里奔去,前脚进去后脚那些东西就追来了,所幸这种乡下房子很多都是前后各有一道门,李村长立刻带着黑子从后门跑了出去,随即关上门,又迅速绕到前门处把前门也关紧了,将那几个追踪而来活尸全部锁了屋里头。
此时那些警察和村民也都赶到,立刻村长示意下点燃了树枝朝那间柴房里扔,没扔几下这片房子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眼见里头那几具可怕东西不出片刻便被烧成了焦黑色,村长正为此而颇有些得意,却见黑子哇声哭了起来。
原来,李村长烧这片房子正是他们自己家房子,可他们逃进去时候根本没发现这一点,直到熊熊火焰烧焦了那间柴房,又将上面楼也舔燃,方才发现到这一点,而楼上隐隐听见有人哭叫,声音是黑子他奶奶。
这一下把李村长急坏了,出门时黑子他奶奶还有几个年纪大点女人都家里没出去,这会儿必然都楼上,慌忙提了水要去打水灭火,却哪里跟得上这疯涨火势。转眼间,几栋主楼已一间接着一件地燃烧起来,令李村长和李黑子不由痛苦失声是渐渐他们再也听不见楼上传出哭叫声。
除了咯咯吱吱木梁被火烧灼声音外,不再能听见任何动静,这时其余那些逃出活尸追捕人也跑到了此地,是被火烧后浓烟给吸引过来,目睹这个情形李家人全都跌坐到了地上,这时也不知是老天爷突然动了隐恻之心还是怎,原本晴朗天气突然阴云密布,随后轰隆隆一阵雷响,落下了一场暴雨。
暴雨很将火势给控制了,只有冉冉白烟被烧得漆黑一团房子废墟间深腾着,同密集雨丝纠缠一起。
雨过后可见李家所有住宅楼都给烧毁了,唯有一栋小小仓库房,可能是离那些楼距离远了些,没有受到波及。这也就是现我们这几个人跟着黑子所藏身这栋房子。
当时,也作为藏身之处,李村长找出了被火烧剩下一些粮食后,便让黑子这间仓库房里待着,并将所有门窗都用木条钉死锁死,他则跟着警察还有年轻力壮一些村民开始继续寻找村子出口。
可是出去了整整两天两夜,黑子始终没见到他们回来。
这两天里有时候会听见外面有人急促地从窗前跑过,嘴里发出惊恐大叫声。但屋里没一个人敢开门出去,也不敢透过窗玻璃上木板空隙朝外去看,尤其到了晚上,有时候可以感到有什么东西院子外慢慢经过,发出一些很奇怪声响,这些声音令人几乎心力憔悴。
到第三天天亮,一点人声也没了,村子里静得像座坟墓。
此时存着那点粮食很就要吃光了,而李村长他们仍没有回来,有人沉不住气了,尤其是黑子他爸爸。他认为继续这么待下去,再安全也是等着饿死,不如带了仓库里找到镰刀锄头之类想要出去找出路,顺便找找李村长他们。
但就他同几个强壮点男女准备出去时,却有三个人从外头急急地逃进了这间小小避难所。
这三人正是白家祠堂出事那晚侥幸逃生人,几天没见到他们踪迹,原来他们跟黑子他们遭遇一样,目睹了那些活尸杀人又吃人恐怖行径后,就没了命地逃,谁知却逃跑过程里怎么也找不到一条正确出路逃到村外去,总是反反复复地发现自己这村里绕圈子,但又不像是一般鬼打墙,而仿佛像是被拖着走进一个越来越深深渊里似。
就几乎绝望崩溃时候,他们到了这栋房子前,听见了里面说话声,于是终于找到了其他存活村民。一时有些虚脱了下来,可是一听说黑子他爸要出门去寻找李村长他们,忙跳起来阻拦,说别找了,早先过来路上就见到了警察尸体,还有一些村里熟人,恐怕李村长也早已遭到不测。就算他还活着,碰到几率能有多大,这地方简直就是个巨大鬼迷宫,除了把人绕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知所措外,根本就不可能逃出去了。
这样一说,没人再敢出去了。
就那样又坚持躲了几天,却又再次躲不住了,因为存粮已经彻底吃完,连屋子外草根都要挖光。有人想去外面不远处玉米地里找吃,可是出去人没一个回来,于是这避难所转眼成了一个要将人活活憋死牢笼,于是思前想后,黑子他爸爸决定还是准备要出去闯一闯。谁知就当天,他预备要带人跟着一起出去时,却意外地见到李村长回来了。
他是一个人回来,身上都是血,脸色难看得好像一个死人。
当时当地,倒也真是活人和死人都已经完全分不清楚了。
他一进屋就昏了过去,醒来后,说起那几天经历仍是浑身发抖。他说他们出去后整整两天都没找到出路,后来总算被他们找到了,可是你猜怎么着,村口所有车车底都烂了,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扯过似,于是他们只能步行出村。可也不知怎,那条路越走越迷糊,而且跟这村子里一样,怎么走也好像走不到头一样。直走得脚都出血泡了,他终于忍不住地上坐了会儿,那一坐他就再也没见到其他人,也不知道一下子他们都去了哪里。
当时整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又饿又累,四周静得听不到一点响动。这种孤独和疲劳令他崩溃了,便没再继续朝前走,而是退了回来。
说也怪,回来路要比去距离短得多,很他就回到了村子,很,他就看到了自己烧焦了家,所幸一路上没有碰到那些吃人活尸,但不知那些跟他走散了人此时究竟哪里。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问黑子他爸爸,这里存粮是不是也都差不多要吃完了。
黑子他爸点头道,已经吃完了。
这样话,还是得冒险朝外跑啊。李村长那样喃喃地道。随后一翻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天之后,他们不断地派出人到外面找吃,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活着人。
但是活人一个也没有找到,倒是派出去寻找食物那些人经常会不见到回来。
初无人回来时,他们会觉得很难受,特别是几个年纪以及女人们。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渐渐都开始变得麻木起来,仿佛这种离开后不再出现,已经成了每个人生命里一部分,保不准哪一天自己出去后就不再回来了,但与其这样一天天苟且偷生地煎熬着,黑子有时候觉得,倒索性干干脆脆地从此消失这世上,也许好一天。
终于有一天,他爷爷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这间小小仓库房里已只剩下了黑子和他爹,还有几个老人和两三个无法出门孩子。
那天夜里黑子听见外面玉米地里似乎有很多脚步声走来走去,还有一些细细牙齿摩擦所发出声音。
他那些声音里浑身发着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玉米地里,透过他家残破院子,透过这间房子被木条所钉住窗,看着他。他觉得那可能是那只黑猫,也可能是王寡妇这样胡思乱想着,渐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不多会儿又被一些砰砰闷响声给吵醒,当时他觉得很冷,凌晨十分总是特别让人感到冷,便裹进了衣服,一边回头去看到底是什么总发出那些吵闹声音。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他爹低垂着头好像半空中朝他看着。
事实上他是被吊死了,就好象当年那只被吊死黑猫一样,脖子被拉得长长,一张脸又紫又涨,被吊头顶房梁上。
而就他身后不远地方,一具全身包裹着皱巴巴干皮活尸仰着它细长脖子和干瘪头颅,也似乎望着黑子。黑子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进来,直到下意识朝它身后看去时,才发现原来是有人饿得受不了跑出了门,却忘了把门关牢。
也可能是故意。想着这一出去也许肯定是活不成了,所幸大家一起死算了。
于是这个小小避难室,那一刻里头除了黑子以外一个活人也没有了。黑子说,他当时脑子里真什么想法也没了,不想死,也没想着活,就那么傻愣愣裹着外套呆坐原地,呆看着那些散发着浓重腥臭活尸。
直到其中一只一低头朝他张嘴扑了过来,他想,死定了,这一次一定是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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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番外 *画情十三
转眼数日过去斯祁复身上的红肿没再继续恶化肿胀的身体也消褪了不少,原本扩散出的伤口开始收拢结痂虽然过程极其痛痒难当,不过比之过去已然是天地之别。精神气一回来人就立即两样本是整日如具活尸说话都是困难的,现如今已能不需丫鬟婆子的伺候自己坐起身,有时跟旁人聊上会儿说起那位碧落先生,连叹神医。
但斯祁复的身体才刚见起色少奶奶曾韶卿偏又病倒了。
整日身困体乏卧床不起,请郎中来把了脉,却找不出什么确切病因,只当是连日担心丈夫而郁坏了身子,原本全靠一股焦虑支撑着,如今一见丈夫身体稍有起色,便立刻倒下了,因而开了点补气强身的方子,权当调理用。
唯有朱珠,对这嫂子的病症起因心下似乎是有几分明白的,因为她知道曾韶卿这病并非尽是由于过度操劳而起,而是因着她哥哥斯祁复被碧先生救回来的第二天,斯祁复一睁开眼,甚至没有察觉到一旁整夜守在自己床前的妻子,便急急问了朱珠在哪里。
朱珠去哪儿了?
朱珠是否又被太后给召进宫了?
我怎么瞧不见朱珠了
那时朱珠刚巧过来问安,却只见到嫂子哭着从她兄长房里奔了出来。
一头撞在朱珠身上,只当是没有瞧见,任由朱珠追过去想叫住她,她仍是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之后,便听额娘说起她病了。
但兴许是连郎中都没有查出什么病症,因而都觉得不碍事,所以只是捎带提了提,便又一心念叨着她兄长的身体了。这样连着数日过去,虽然曾韶卿病了好些天,也不见周围当回事说起,也不见丫鬟婆子们有什么特殊照应,送去她那处的饭菜也都跟寻常一样,但不知是菜不合口味还是吃不下去,总是浅浅拨了几口就又被送出来了。
朱珠见在眼里,不免有些担心。所以每天总会去她屋子处转转,想进去问个安,但却每次都被她贴身丫鬟给挡在了外头,推说是她家奶奶身子虚不想见人。如此再三,朱珠总锲而不舍,因为她心知,这心病还需心药医,无论怎样,若能同嫂子敞开了聊一聊,总是好的,免得有诸多误会埋在心底,纵使往后若无其事,总也有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因而这天她又跟往常那样,跟兄长问了安后便径直去了曾韶卿屋外,带着一盒宫里头刚赏赐给阿玛的点心,同丫鬟小莲一起走到房门处拍了拍门。
但门里久久没人回应。
朱珠觉得有些奇怪。通常曾韶卿的贴身丫鬟兰儿总爱跟陪房嬷嬷在外屋做些针线活,自她病后兰儿更是足不出户的,所以断不会在这种时候丢下她一人在屋里,自己偷偷跑开。
当下在门上又用力拍了两掌,门随即应声而开,露出空荡荡一间客堂,不见嬷嬷的踪影,也不见兰儿的身影,只有两团做到一半的针线活凌乱摆在桌上,显然是之前有了什么事这两人同时都被叫走了。
但不知究竟会是什么紧要事得把这两人一齐从这屋里给叫走,若是嫂子忽然有些什么想要的,却竟连个应声儿的人都没有。这倒真是怪了。想着,朱珠立即走到里屋门前掀开帘子,朝里头轻轻道了声:“嫂子,朱珠问嫂子安,嫂子可醒着?”
门里没人应,只传来吱吱嘎嘎一声轻响。
朱珠循声抬头往里看了进去,一望之下登时惊得大叫了一声,原来曾韶卿竟然在屋中间那根梁上悬梁自尽了!一根三尺白绫掉着她瘦弱的身影悬在梁上吱吱嘎嘎打着转,所幸时间还不长,见她两条腿还在半空抽搐着,朱珠慌忙叫上小莲一起冲进屋,你抬胳膊我抬腿,七手八脚将她从梁上放了下来。
落地时人已没了动静,忙将绳子从她脖颈上松开,再解开衣领对着她胸口一阵揉搓,又连呼带喊了好一阵,总算听见喉咙里咯咯一声轻响,随后见她紧咬着的牙关一下张开,用力咳嗽两声,嘶的朝里吸了口气。
朱珠这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命好歹是捡回来了,但如果她晚来一步,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当下低头呆呆朝她看着,这会儿曾韶卿也微微睁开了眼,一眼认出朱珠,全身蓦一阵发抖,随后立即伸手要将她推开,却无论怎样都使不出一点力道,于是闷然一声叹了口气,仿佛将心一横般将头转到一边,不再去看朱珠一眼。见状朱珠眼圈立即就发烫了,用力在她肩上推了把,怒道:“嫂子有怎样天大的委屈没法说出口?整日憋在心里见人就躲,若是今日朱珠晚到一步,你莫不是要去阎王殿上才肯咒骂朱珠?!”
话音落,便见曾韶卿眼里的泪像滚珠儿似的落在了地上。一时泣不成声,朱珠默默将她扶起搀到了床边,让她坐下,随后跪在她脚边抬头望着她道:“嫂嫂是不是忘了,那天连嫂嫂都知道对朱珠说,哥哥病得糊涂,所以说的话切莫往心里去,为什么嫂嫂现在却反而自己因了哥哥的胡话而难受到要去寻死?”
曾韶卿低头怔怔朝她望了一阵,随后抹掉腮旁的眼泪,牵了牵嘴角冷笑道:“你能明白些什么。你尚未出阁,又给阖府上下宠着念着哄着,你又能知道些什么。”
“嫂子不跟朱珠说,朱珠又怎么能明白。只是哥哥同朱珠自小青梅竹马长大,他病中对妹子多惦念了些,嫂子切勿放在心上,总也都是自家亲人,否则今后岁岁月月,你叫朱珠怎么同兄长相处,又怎么同嫂子相处”
“你俩自然是好相处的。”
“嫂嫂又在说气话了。”
“气话?”曾韶卿再度冷笑:“想我好歹也是大理院正卿的女儿,再是不堪,未出阁时前来说媒的也几乎踏平了府上的门槛。却偏偏相中了你家兄长,以为他一表人才,知书达理,过门后图个琴瑟相悦,夫妻相敬。谁知,这夫妻相敬倒是相敬了,相悦却从何谈起,这些年来再怎么装痴装傻,总也能看出他惟独在你面前时才是真正愉悦的,我只是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何他不索性娶了你,反正你也不是他斯祁鸿翔亲生的儿!”
“嫂子”
“你说我讲的气话,我却哪有那资格说什么气话,我说的气话可有人会听,有人会在意?即便我在他边上整日整夜地守着,他眼睛一睁开头一个想见的便是你,你说,既然这样何须娶我?他这么做到底到底是何苦来?!”
一番话,说得朱珠一阵发愣。
一时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阵,才按着曾韶卿的膝盖咬了咬唇,轻声道:“朱珠可发誓,这些年来只是将他视作亲生兄长看待,若嫂嫂仍是介怀,近则年前,远则年后,朱珠总归是要嫁人的,到时嫂嫂自可再也不用见到朱珠,也不会再为此烦心。嫂嫂便再想想,我兄长也只是病中一时糊涂,待到病好,总会明白过来谁才是他琴瑟相悦之人的,况且这些年来,除了他病发之时,他始终对嫂嫂”
“你知道些什么!”朱珠话还没说完,突兀被曾韶卿起身厉声打断。
她似乎想从朱珠身旁走开,但身子晃了晃仍不得不坐回到床上,随后用力捏着床褥紧盯着朱珠那张疑惑不解的脸,神色由怒转悲,又由悲变得木然。过了半晌轻叹了口气,苦笑着道:“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朱珠你若是知道了,便会知道什么叫做溺在苦水中抓不到一片浮木的痛。也会知道,即便你嫁了,你走了,你从此哪怕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家门,也是无用的。这颗心,”说到这儿,眼睛一眨一串泪跌了出来,她朝自己胸前轻轻指了指:“这颗心不在了,任是怎样都无济于事的,你懂么?”
朱珠似懂又非懂,因而不敢随意回答。只觉得此时面对着这个平素安静温和的女人,仿佛面对着一道重得让人透不上气来的墙,伴着股扑面而来沉得化不开的悲哀,让她想些说什么,却怎的也无法说出口,身子亦无法动弹,因而只能呆呆在原地跪着,用力捏着自己满是汗水的掌心,直至曾韶卿一头朝床上躺了下去,随后转身背对着她轻轻说了声:“你且回去吧”
她方才如逃一般从曾韶卿房里匆匆退了出去。
一路走一路心事重重,因而小莲在边上也改了往日的鼓噪,一声不吭地跟随着她。
不过小莲自也是有她自己的烦心事。
她在烦着那晚无意中撞见自家小姐被人轻薄的事。
每日都在烦,几乎烦到害怕,因在这小小丫鬟的脑子里,无论怎样想也想不明白,那名面目俊美医术高明,且温文尔雅的御医碧落大人,竟然会在夜里想个无耻登徒子那样当着她面将她小姐轻薄了去。
可是看小姐醒来后的样子,似乎对此是完全不知情的。当被小莲小心地问起怎么夜里会同碧落先生在一起,她只是笑笑,然后轻描淡写道,听见琴声便去见了先生,同他说了会子话,便回来了。
然后又笑话小莲的记性,说她明明巴巴儿地找过来接她回去的,怎的就忘了。
于是,似乎那晚的事竟只有小莲同那碧落先生才知道。
这让小莲这些天来心里头整日沉甸甸的,比观了铅还沉,因自小到大,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烦恼的时候。因而当两人又朝前走了阵,听见前面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时,她立即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随后一下挡在朱珠身前,挡住了前方走在她家老爷身后那个登徒子朝此方向投来的视线。
“你这丫头这是在干什么!成何体统!”见状斯祁鸿祥立即停下脚步,皱眉朝她喝斥了声。
朱珠也有些奇。一边瞧着那丫头一脸沮丧低垂着头重新站到了自己身后,一边抬眼朝她阿玛方向望去,随即见到他身后的碧落,立时屈了屈膝行了个礼:“阿玛吉祥,先生吉祥。”
“起吧。”说罢又冷冷朝她身后扫了眼,道:“今后要好生管管你这丫鬟了,越大越不成体统!”
“女儿尊阿玛吩咐”
“这会儿是去问你兄长安了?”
“回阿玛,先前去问了兄长安,之后又顺带去见了嫂嫂。”
“她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但还需卧床。”
“那这些天你便替她多陪陪复儿吧。”
说罢,见朱珠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便问:“怎了?”
朱珠朝左右望了眼,抬头见到碧落的目光径自朝她望着,不由立即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女儿知晓了。”
“那你先回房去吧,我同碧先生还有事要说。”
“是,女儿告辞。”
说罢,带着小莲一前一后离开,直至两人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斯祁鸿祥遣退了身后随从,走到石桌前坐下,指着一旁的凳子朝碧落微微一笑:“先生请坐。”
碧落依言坐了下来:“大人有何赐教。”
“这些日子蒙先生相救,复儿一直都在好转中,不知是否这病能就此根治了?”
“我已用药克制了那蛊的力道,只需再过些日子将它们从公子体内一一拔出,再吃些药调理调理,便可根治。”
“先生果真是神医”
“大人取笑了。”
“哪里。自复儿中了那蛊毒至今,看遍天下名医,都对此无计可施,却没想先生刚一到此就立时找出了病因,并能将之根治,也难怪如此年轻,便能得到当今圣上和老佛爷的如此青睐。”
碧落笑了笑,知他这番恭维之后必然还有话要讲,便沉默着由他继续往下道。
“现如今,还有一事想跟先生请教,不知先生可否为老夫解惑。”
“大人请说。”
“先生曾说,复儿体内所中的蛊,并非是一般的蛊,而是以植物为引,相当罕见。又听复儿房中奴婢所言,复儿当日口吐的秽物,落在先生的身上遇布便起了火,听来真是相当骇然。不知先生可否告知,那究竟是种怎样的蛊,竟的会如此凶险诡谲?”
“那蛊的名字倒也好记,同当归只差了一个字,叫当归未。原是西夏后宫中祭司所创,将普通当归用一种特殊法子与他们当地一种名为火珠草的植物混生了,再以人尸身上的油为饲,烧焦过的土为壤,历时一年培养而成。性子极为灼热烈燥,一经人的胃液消纳,便会生成剧烈之极的热毒在血内蔓延,直至将人彻底烧灼吞噬。好些年来,他们便以此方式毒杀敌军战俘,并藉由它所引起的诡异死法,祸乱敌军的军心。后因被蒙古所灭,听说制作此蛊的方式便流传至了蒙古,但迄今已有数百年未见过它的出现,故而,曾以为它早已经失传了。”
“是么”
“未曾想,此番却会在提督府上亲眼见到,让碧落也是颇为震惊。而此种蛊,因形状同当归极其相似,故而使用时别人很难察觉,只当做是普通当归,煲汤炖鸡食之,却不慎就将此蛊毒服进了体内。”
“这么说,使用此蛊毒害我儿的,应是这府中之人了。”
见斯祁鸿祥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碧落再次淡淡一笑,道:“关于此,碧落倒也无法妄下定论,府中之人自是可疑性大些,外人倘若使用,也未尝不方便。”
“既然如此,我且先将今日先生所说这些告之刑部,之后由他们代为查办,一经查明是谁,必不轻赦!”
“大人明察便是。”说罢便欲起身要走,手背却被斯祁鸿祥轻轻按了按,便又坐了下来,见他自怀中取出一只烟壶大小的锦盒,慢慢推至碧落面前。
“碧先生,此番能妙手救治我儿,老夫实在感激不尽,原说能救治我儿者立即献上黄金万两,但自知碧先生行走江湖,区区这些金银丝毫是不放在眼内的,又整日在太后老佛爷身旁伺候着,见多识广,眼界甚高,因而左思右想,便唯有区区这一样物件,衬得上先生的回春之手,望先生能笑纳。”
说罢,将盒盖小心揭开,露出里头鸽蛋大小一枚珍珠,圆润光滑,在阳光下透着莹莹光泽。
要说珍珠,本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奇就奇在这一枚珍珠通体漆黑,却又能在阳光下闪出孔雀翎般七彩华丽的色泽来,让人一见之下便舍不得将那视线移开了,因而目光微闪,碧落在朝它望了一眼后,朝斯祁鸿祥点头赞道:“好宝物。便是在老佛爷身边都未曾见过这样的成色,当得是珠中之王。既如此,碧落怎敢斗胆收取。
“先生尽管笑纳便是。”说着便要将它继续往碧落手边推去,忽见他伸手往锦盒上轻轻一点,抬头笑了笑道:“此等贵重之礼,碧落是万万收不得的,但斯祁大人若真有此心,碧落只跟大人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斯祁鸿祥微微一怔。
“便是当日在张贴悬赏榜单时,大人在榜上所承诺之事,是否是当真?”
“自然是当真。只是那区区一万两黄金,也未免太”
“怎会只是区区一万两黄金,”碧落闻言再次笑了笑。一双眼在阳光下折着幽幽如翡翠般剔透的光,看得斯祁鸿祥不由一阵迟疑:
“先生的意思是”
“大人在榜上言明,若能医得令公子,除那一万两黄金,已婚者赠西柳胡同那处大宅院一套,未婚者,则将令千金朱珠小姐赐婚于他。可是如此?”
“什么?!”一听这话斯祁鸿祥两只眼睛蓦地瞪大了。
将朱珠赐婚?
他几时在榜上写出过这样的话来??
便是上房的丫鬟都没有动过赏赐的念头,又怎会将自己女儿赐婚出去??这岂非天大的笑话!
但若是没写,眼前这碧先生又怎会突然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一时脑中乱成一片,正想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喉咙中却仿佛被卡了枚鸡蛋,饶是使劲将嘴张着,却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呆愣愣望着眼前那笑得一脸温润的碧眸男子,见他在说完那番话后便把锦盒径直推了回来,随后站起身把手轻轻一拱,道:“大人手中这如此贵重的珍珠之王,碧落自是不敢妄自收取的,但大人府上那另一颗珍珠,碧落则倾慕已久,望大人能言出必行。”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而斯祁鸿祥则仍呆坐在那儿,直至见他身影已远,口中除了啊啊两声,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195养尸地二十一
但黑子并没有死。
当时他一下子就被吓晕了。
等苏醒过来时他发觉自己不仅还活着,而且还手脚健全地躺一个土坑内。土坑是个被挖空墓穴那个活尸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咬死他而是把他带到了西边坟地里,丢一堆东游西荡活死人中间。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逃过一劫也没心思去想太多因为当时状况实比干脆地死掉好不到哪里去。周围方眼看去全是死人令空气里充斥着死亡腐臭味而那些活死人除了曾地下埋了很久都没腐烂老尸外,其余都是被那些老尸咬死村民还有当时同他爷爷一起寻找出路那些民警。
黑子说,当他看到那些警察时整个心都冷透了因为这么些天来支撑着他跟着众人一起忍受着饥渴和恐惧活着,就是那些警察能顺利出村搬来救兵把他们全部救出去希望。
但没想到手里握枪他们竟也都没有逃过死亡噩运,而且成了活尸中一员。
好那些活尸阳光里动作极其迟钝,好像没有导盲手杖盲人似,这给了黑子一点点期望,他以为可以想办法靠自己速度从这些行动缓慢怪物中间逃出去。但就他刚刚踩着坑壁要往上爬时,一不小心发出动静却立刻令土坑边垂下来一张满是污血脸。
它张开嘴闪电般朝黑子身上直咬了过去,比豹子还要敏捷,这情形吓得黑子腿都软了,一下子没忍住放声大哭大叫起来,但突然间也不知道怎,那东西朝后退缩了下,随后低哼了两声,就缩回头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见状,黑子却哭得加厉害。
瘫坐坑里一阵发抖,好一阵也没能缓过来,因为他发现刚才那个差点咬向自己活尸不是别人,正是他爷爷李村长。
李村长大半张脸都已经被咬没了,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一根粗木棍,显见临死前还做着殊死抵抗。这后举动令那根木棍成了他身体一部分,它被同他手上皮肉粘连了一起,所增加重量让他身体总是以一种奇怪姿势歪斜着,因而看得黑子又恐惧又心酸,蹲坑里哭得几乎断了气。
那样不知哭了多久,突然坑外头噗沓噗沓响起一种奇怪声音,让他一下子把哭声给硬生生止住了。
声音听起来像是脚步声。
但和周围活尸脚步声不太一样,因为活尸走动时关节不灵活,所以是拖着两条腿朝前挪,而那声音则一下一下很分明。管如此,却听上去又非常模糊,好像脚外面包裹着一层黏糊糊东西。
声音从黑子所待那个土坑旁慢慢经过,这同时黑子看到坑里被阳光投下来一片异样巨大影子,影子也是模糊不清,并且散发着一股极其浓重湿土样味道,随后他发觉自己冷得全身都咯咯抖了起来,有一股剧烈冷空气那东西一路经过时由上而下灌进了土坑,并且以肉眼可辨速度土坑表面那些浮土上凝结出一层霜气。
黑子说他当时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冻成冰块了。槐安村冬季再冷,他也没遇到过这么强烈寒气,这种冷把人所有感觉都能给冻没了,因而当时也不知哪里来勇气和力气,他用冻得僵硬了手指刨住边上被冻结实土猛地朝上一跳,跳出了那个土坑。
说到这里时,黑子脸窗外无声压进来夜色里僵硬地抽搐了一下,随后把声音再次压了压低,继续道,才一跳出土坑,他就看见了一样比当时周围冷空气让他全身发抖东西。
他说他见到了墓姑子。
那女人他记忆里美得总好像画报上明星,所以管她总是啦里邋遢,他却也没办法因此而讨厌她。但此时眼前墓姑子却着实把黑子给吓到了,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不是真就是墓姑子,因为她看起来好像刚从泥里爬出来一样,全身污糟糟。
那些污泥样东西是她全身溃烂皮肤。
自脖子以下,她整个身体都烂透了,唯有一张脸还跟活着时候一样,苍白而漂亮,带着一副无知无觉般傻呵呵笑。她一边笑一边慢吞吞朝前走着,那种奇怪脚步声就是她所发出,因为她两只脚烂得好像两团浓稠浆液,依稀能看到里头骨骼,骨骼没有脚掌,只有两条纤细小腿骨撑着地面,所以一路走一路只看到两行细而长线自土里深深浅浅地划过,形成一串同她脚步声一样无比诡异“脚印”。
有个人就踩着那两条“脚印”她身后慢吞吞地跟着,低垂着头,
也不能说那是人,但因为他保存状态实太过完美,所以很难将他当成是一具尸体。
他就是黑子当日白家祠堂里所见到那具美得好像个女人一样、但无法确定其身份、也无法猜测他死亡年岁尸体。
记得那时,所有村人都没有料想情形下,那些横七竖八倒白家祠堂周围所有尸体突然间全都复活了起来,无论是老尸还是尸。唯有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由始至终始终那么安静地躺地上。
但眼下他却跟那些活尸一样走动了起来。
“是也变成了不化骨么?”听到这里罗小乔忍不住问黑子。
黑子没有回答,只一边捏了捏自己那些干硬变形手指,一边若有所思地继续道,就他一边发着抖,一边傻愣愣看着那具尸体从自己边上直挺挺地走过时,他突然发觉那具尸体周围似乎隐隐环绕着什么东西。
那些东西极其模糊,好像香烟刚吹出来时绕人身边感觉。但仔细看,又好像一些没有骨头手似,它们软塌塌地缠尸体腰腿处,把那尸体同前方墓姑子缠了一起,于是墓姑子每朝前走动一步,尸体便慢慢跟随一步。
然后很突然,走前面墓姑子一下子停了下来,仿佛感觉到黑子视线般回头看了他一眼。
黑子说到这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好像透过周围黑暗又一次见到了当时那女人眼神似。随后用力吸了口气,讷讷道:
那视线真不能看,明明笑嘻嘻好像一副很开心样子,可是眼神跟两把刀子似,一看就好像自个儿魂都被挖出窍了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直等到黑子回过神时候,他就发觉自己跪地上用自己手指挖着地,被挖出那道浅浅坑里全是自己血和皮肉,而墓姑子和那个长得像女人一样好看尸体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周围依旧动游西荡着那些面无表情活死人,它们烈日下散发着臭不可闻味道,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黑子存般他身边走来走去,但黑子刚一站起身想逃离这个地方时,它们便又马上如猎犬般地朝他转过了头,随后歪歪扭扭朝他走近了过来。
后来渐渐,黑子意识到自己只要一直保持着那种跪爬姿势,地上用自己手挖着坑,那些活死人就不会伤害他。
但为什么一定要用自己手去挖而不借助工具?黑子不知道,似乎那是存于他意识里一种本能,也似乎是墓姑子对他说,她消失前所看向他那一眼瞬间。
而无论终原因是什么,总之他觉得,自从那个很像墓姑子东西看过他之后,他脑子里就好像缺了些什么似,常常管不住自己手脚,也常常管不住自己头脑。所以,此后他唯一生活就是那片坟地里挖着一个又一个坑,却也不知道那些坑究竟是要做什么用。每天总是过得浑浑噩噩,有时完全分不出白天还是夜里,饿了就爬到附近有槐树地方,拔上面嫩叶子或者挖长周围土里面块茎吃。渴了就当年守墓人住处那口废井里找点水,或者嚼一些凝树叶上露水。
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他也那么多年活下来了,有几次见到有警察进村搜索,那是因失踪警察而被派来对这村子进行搜索和调查一些人。这时候他求救会被本能地燃起,他悄悄追逐那些人,用自己方式告诫那些人,想帮助那些人顺便帮助自己逃出这地方。但后,总是一次次看到那些人身陷鬼打墙般境地,一次次被逼到绝路,然后被“不化尸”们干净杀绝,之后变成了它们中一部分。
于是心越来越冷,逃生希望也越来越淡。
之后,随着坟地里坑洞增多,他可以移动范围也越来越多,那时,他已完全放弃逃离这村庄念头了,只觉得这种千篇一律生活方式似乎已成了自己生命一部分,而头脑和口舌也已退化得如同这村里山石一样僵硬,那种难以思维、无需交谈感觉,磨灭了一个人想要寻求自由,于是他甚至觉得那样现状也挺好,也许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渐渐变成了那些没有知觉“不化尸”中活生生一员。
却没想到,这潭死水会因几年后一拨人闯入而再次被打破。
因为那些人出现引发了一些同过去不太一样、很不寻常事情。那些事情令他无法再回复到原先平静单一生活状态里,也因此,他原本这充满了活死人村子里看似没有什么威胁生活,也就此一去不复返,逼得他不得不再次为了自己安危和生存而穷一切方式。
那些人就是之前黑子对我们所提到,同我们一样,为了所谓冒险活动而闯进槐安村里探险,并终被埋进了他用两只手挖出来土坑里那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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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番外 *画情十四
五月中旬一过天渐渐热多凉少了起来,园子里那些在春寒料峭里挨过来的植物因此而抖掉了一身懒散,纷纷开得花团锦簇的在阳光下绽出一派暖烘烘的喜庆。
但植物自是不懂人间的无常。
就在前些天还因斯祁复病体渐安而热闹欢愉的提督府,这些天突地浓云笼罩,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即便连日阳光灿烂也烫不暖这一派繁华热闹下的阴霾和不安因刑部的人受了斯祁鸿祥的托付正在府中彻查投放蛊毒的真凶。
一时间人心惶惶,因为此案受到牵连的人数众多,东大院厨房内一干人等包括采办全都被提去衙门审问了,就连少爷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不能幸免,除了从小伺候他长大的嬷嬷和两个通房丫鬟,其余全都被排了序地等候盘查,有几个嫌疑较重的蒙古籍厨子则干脆已被用了私刑,因碧落先生说过,那蛊毒自西夏被灭后,是被流传进了蒙古的。
但无论审了多少人,做了多少调查,总也得不出个像样的突破。
即便有人在刑罚下屈打成招乱供一气,到头来连当归未的样子也形容不出来,这显然是冤枉的。因此一批批被提进衙门,又一批批被放回,为了不受到局限,刑部便又将调查的范围扩展至了整个提督府,一时府内上下人心惶惶,生怕一不小心自己便成了被怀疑的对象,到时候被拖进衙门一通折磨,不死恐怕也得脱成皮。
因而生生令这九门提督府变得好似阎王殿一样。朱珠看在眼里,虽心有不满,却又无法同兄长和阿玛明说,也无法横加干涉,只能看着在内宅做事的奴仆一个个如履薄冰的样儿,默默忍着,但求能早日找出真凶,好早早地结束这场闹剧。
这一天,又眼瞧着一个曾在东大院里帮过厨的粗使丫鬟被当着自己面拖出了府邸。
被带走前丫鬟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让朱珠看着心里堵得慌,于是带了小莲出了屋,一路晒着太阳,一路慢腾腾走到园子里赏花散心。途径暖春苑,一眼望见平素极少出屋的额娘此时正同几个丫鬟婆子一道在亭子里坐着,看上去情绪似乎尚可,便过去道了声安,随后望了望周围一众奴婢,对她额娘安佳氏道:“女儿有些话想同额娘单独说说,额娘可方便么?”
安佳氏原也正寻机要找这女儿谈话,见她既然来了,便遣退了众人,随后示意朱珠坐下,问:“怎的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些话无法同阿玛兄长直说,所以想跟额娘讲讲。额娘也见着了,近日府内上下被刑部的人查得人心惶惶,虽然彻查清楚府里投毒的凶手是谁自是应该,但现如今,刑部的人似乎做事太过跋扈,无论近的远的,关系大的小的,全都一股脑带去衙门审问。想府里多是些年轻婢子和年老的婆子,怎经得起这一惊一吓,况且传到外人耳中,也恐会对阿玛的名声不利。”
闻言安佳氏朝她瞥了一眼,淡淡道:“你自是关心你阿玛的名声,却忘了你兄长身中那蛊毒时凄惨的状况了么?亏他还整日只一心惦念着你。”
“女儿哪会忘记”
“况且一日不查出真凶,你我在这府上哪吃得了一日的安心饭,总担心着会不会再次被人投毒,整日彷徨着恐慌着,你说该不该严着点?想想你兄长中那蛊毒的样子,阿弥陀佛真真要将我吓得连魂儿都出窍了,你还整日想着那些琐事”
“但是”正要为此再试图辩驳些什么,抬眼见到安佳氏脸上埋怨的神情,朱珠垂下头咬了咬嘴唇不再吭声。见状安佳氏缓和了神色朝她挨近坐了,伸手掠了掠她脸侧发梢对她道:“听说你在宫里见着静王爷了,你们相处得怎样。”
朱珠微一迟疑,轻声道:“一切还好。”
“我嘱你带去的人参你可送了?”
“送了,王爷说他额娘很是喜欢,因而从宫中挑了些物品作为回礼,让王爷给我阿玛送了来。”
“难怪前些日突然遣人送来那许多礼品,原来都是宫中的贡品,我说怎的从未在市面儿上见过,”说着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她目光再次望向朱珠:“你可知静王爷前阵子已搬回怡亲王府住了?”
“女儿不知”
“已回来好些天了,所以这些天去往王府走动的人可不少,尤其是那布尔察查氏家的大格格婉清”说到这个名字,安佳氏不由蹙了蹙眉:“你说一个身居闺中的大家闺秀,怎的可以这么抛头露面,说是三天两头便往王爷府里跑,若在你额娘年轻时那会儿,岂非要被老祖宗用家法打断了两条腿。这可当真是去洋人那儿待久了,连起码的礼数都统统忘记的了”
“额娘”
“只可惜,原本若你兄长没被人毒害,倒是可以去他府上走动走动,现如今却连个可以过去问安的人都没有,亏得人家府里三番两次差人送东西过来,若知道我家状况的倒也罢了,不知的,还以为我们有意怠慢了人家静王爷。”
“额娘想多了静王爷自是知晓的。”
“静王爷当然是知晓,所以额娘才格外疼爱他,总是如此礼数周到、为人作想的一位王爷,自小也算是同你一道青梅竹马长大。”说罢拍了拍手,望着朱珠低垂的眼帘道:“我的儿,若你往后再能入宫,见到了他必然要当面同他言谢的。”
谢他什么?朱珠心里暗想,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只低着头一味听安佳氏絮絮说着,直又说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寻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但出了暖春苑,心里却更显烦闷,似乎满园都难以让人情绪得到消遣,便穿戴整齐叫了辆牛车,带着小莲一道悄悄出了提督府,一路往琉璃厂方向而去。
不过尽管路上人头攒动热热闹闹,朱珠望在眼里却总是心不在焉,一旁小莲看在眼里,倒也机灵,一语中的地道:“夫人刚才是又同小姐说起静王爷的事儿了吧?”
“你怎知道?”
“满北京城都知道了,王爷回了怡亲王府,府里上下可热闹了,都道他是老佛爷身边红人,一回京连家门都没进便被召去了老佛爷身边伴驾,此番难得回到府邸一趟,自是全都蜂拥了去巴结啦。只把夫人整日愁得跟什么似的,念叨着没人能去王府回礼,依小莲看呐,哪是为了回礼,分明是为了小姐的婚事操心”
“你这小蹄子又在胡说些什么!”话音未落被朱珠怒声打断。
小莲知道自己的话必然会惹小姐害臊,因而倒也不怕,只吐了吐舌头,便又道:“本是如此,早些年夫人就在念叨静王爷几时才能从法兰西回来,若不是为了小姐的婚事,还能为啥。只是以我看呐”说到这里,兴许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得意过了头,忙掩了掩嘴沉默下来。
见状倒是勾起了朱珠好奇心,追问道:“以你看什么?”
“小莲不说,小莲怕说了惹小姐生气。”
“你说便是了。”
“小莲想说,以小莲所看,小姐若真要嫁人,不如寻个老实本分的忠厚男子,即便官位不高,总会好好体恤爱惜小姐,而不像静王爷”说到这里再度欲言又止。
朱珠再度追问:“静王爷怎么了?”
“小姐是完全不知么?他们都说,静王爷在法兰西便同布尔察查氏家的大格格相好,自打他从法兰西回来没多久,那位格格也立即便回来了,此番王爷回府,她更是整日往王府跑您说,自古有哪家千金小姐会像她这样做的?照此情形,分明该是有了婚约,所以不用再有诸多避讳,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了。”说罢,朝朱珠脸上匆匆一瞥,见她正托着腮望着窗外艺人的杂耍看得起劲,想来对自己所说那些因是并不在意,便大着胆子继续往下道:“所以小莲总在想,夫人何时才能看明白这一点,早早给小姐另择良婿,那才是上策。”
这句话引得朱珠噗嗤一笑:“你倒也懂上策下策。”
小莲吐了吐舌头:“小莲只是想,小姐可怜巴巴戴着这张面具足足十三年,总该寻个最好的夫婿亲手为小姐摘去了才是,千万不要找来些拈花惹草的,轻薄妄为的”说到这里蓦地住了口,因为发觉自己一时逞着口舌之快,几乎说漏了嘴。
所幸朱珠完全未察觉到这些,更无法知道那短短一刹这小丫鬟脑里的诸多调调,只低头扶正了脸上的面具,红着脸啐了她一声:“要你多事。”
小莲便乖乖听话不再多嘴生事。
不多久,车已进了琉璃厂的地界,四下里全是铺子,人来人往,一瞬热闹的人声便喧嚣在了牛车的周围。见此小莲便更无心同朱珠耍嘴皮子,只探头朝外张望着,总是日日被闷在大宅院里,一旦放出门,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一路走一路指着周围店铺张贴悬挂出来的东西指指点点,朱珠的情绪也似乎因此而稍稍好转了起来,遂将斗篷往自己脸上遮了遮牢,正想要叫停车夫带着小莲下去转转,忽抬眼望见前面一条斜往左方的小路,两旁颇为熟悉的景致令她微微一怔。
随即拍了拍车窗,对车夫道:“福瑞叔,带我们往左边那条路走,我们去萃文院转转。”
萃文院原是尚书府,朱珠亲生父母过去所居住的地方。
自她父母双亡后这片宅子就被朝廷收了,之后赐给了载静的父亲怡亲王奕格,成了王府一处偏宅。
原是孩童时期便离开的故居,应早已没了印象,但十年前朱珠被载静带到此地后,从此却再也无法将它忘记过,几乎每一年都会来此探望一番,也不知道是在藉此缅怀自己根本已不记得模样的双亲,还是在静望那房子一年年老去的样子。
听说房子就跟人是一样的。人如房中的血液,因而有人气,房子便有活力,纵使多少年月过去,总还是鲜活的。而一旦脱离了人气,便如病入膏肓的人一般,眼看着一天天就会消褪下去,冰冷下去,直至完全如一件死物。
十年来萃文院里始终是无人居住的,所以说是件死物也毫不为过。所谓偏宅,当真是偏得无人想来,只有一个半瞎的老佣人整日在门房里守着。十年前朱珠便见他守在那个地方,十年后依旧如此,似乎跟那房子一样,是具古老而一成不变地固死在那地方的尸体,被时间一点一点刻满了皱褶,再一点点压驼了腰。
朱珠下了车后便远远望着那老佣佝偻的身影在门前扫着地。
以往总是看上几眼后就离开了,这次却走了过去,到那老佣边上静站了片刻,随后在小莲不解的目光中对他道:“老伯,这院里是否有人将要搬入了?”
院里今次难得的热闹,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在修缮着里头那些老旧的房屋。有几间已完全翻修一新,几乎快叫朱珠认不得了,因而不由自主走到老佣身边,迟疑了半晌问那老佣。
老佣闻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点头道:“我家主子年前便要成婚,说新福晋看中了这处宅子要过来住,故而命人前来重新整修,待到再过一阵,便连门上匾额也要替换成新的了。”
“新福晋是怡亲王载静的福晋么?”
老佣闻言再次朝朱珠望了眼,瞪着她道:“你这娃儿好不懂规矩,亲王爷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叫的么。”说罢,手里扫帚用力一撇,将一拨尘土不偏不倚扫到了朱珠的衣摆上。
见状小莲哪里肯依,刚一叉腰想出声去训斥那老佣,却被朱珠伸手制止了,随后好声好气再度问他:“不知怡亲王的新福晋是哪家的千金?”
“这都不知道,”老佣不屑地停下手里的活儿:“自然是布尔察查氏家的大格格,正黄旗的小主儿,才能配得上我家王爷千岁。”
“呵”朱珠听后笑笑,抬头朝院中望了一眼,再道:“既是王府大格格,怎的会看上这么一处老旧残破的地方。”
老佣一听不由再次抬起浑浊的双目朝她瞪了一眼,不耐地朝身后那片宅子指了指:“你这娃儿!怎的这样不知好歹。你可知这宅子过去谁住的,便是赫赫有名的兵部尚书林少丘林大人。他家祖上传下的这一片古宅,为明代右相府,大清朝开国之前便有的了,岂是现在周围那些府邸可比的。”
“既然如此,怎的过去从未见过有人住进来?”
“你懂什么,不是从未有人住进来,而是王爷不舍得给人住。”
“不舍得?为何?”
“这我却怎么知道!”说着不由又朝她瞪了一眼,用扫帚朝她撵了撵:“你总问这问那的做什么,去去去,别碍着我做事!”
朱珠不再吭声。
只朝边上让开了两步,抬头往头顶处那块陈旧的匾额再望了眼,便欲转身往牛车方向走去。这时却听身后突兀有人说了声:“周平你这老瞎子,当真是又瞎又傻了,便是连九门提督家的千金都敢得罪。”
声音清脆,是个少女的话音,但当朱珠循声回头望去时,却一时错觉以为自己见到了个男人。因她一身西洋男子服饰的装扮,一顶礼帽遮挡了满头秀发,直至见到朱珠的目光后嫣然一笑,将那顶礼帽摘了下来,方才令一头长发松然而落,软软垂搭在脑后,显出一副女儿家妩媚的模样来。
而一旁原本冷眼瞪着朱珠的老佣此时嘴里嗬嗬两声,紧走两步到朱珠身旁眯着眼朝朱珠脸上一阵打量,及至望见她脸上那张面具,当即身子一震丢下扫帚便跪倒在地上连连磕了两个响头:“老奴眼瞎,不认得少主提督家的千金,望小姐原谅,望小姐小小姐”边说,边突然间失声痛哭了起来,慌到朱珠赶紧伸手去扶住他:“你自然是不认得的。我不怪你,赶紧起来,赶紧起来”说着不由朝身后望了眼,对那一身男装的女孩更为疑惑起来,寻思两人素昧平生,她怎的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且又认识这位老佣,真不知究竟是个怎样的来头。于是脱口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是”
那女孩朝她笑笑。
还未开口,便听老佣周平巴巴地道:“这位便是布尔察查老王爷家的千金婉清格格”
婉清格格同朱珠在宫里画像上所见的完全不似一个人。
那时朱珠以为她是个如同西洋娃娃一般娇羞甜美的深闺千金,此时才发觉,却原是英姿飒爽,如男人般随心所欲的一个人。说话亦如同倒豆子般干脆,几句交代便果断将老佣跟那小莲一同阻在了外头,随后牵起朱珠的手,仿佛是相熟姐妹般将她引入了萃文院内。
“你看那栋楼,我跟载静说了,不如留着那铜顶倒显得古朴雅致,他却不喜,觉得碍眼,偏要拆了,也罢,总是他家的宅子,自有他去做主,我自是管他不得,你说是么朱珠?”
她牵着朱珠一路走一路道。
说着林家的宅院,熟稔得仿佛是在说着她家自己宅院的境况,又提及载静,却仿佛真的已是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朱珠抬眼朝她望着,径自也只能朝她望着,因不知说些什么好,也不知该对她的话投以怎样的表情。
她总是笑嘻嘻的,仿佛总是很开心,尤其是每次见到朱珠因她的话而沉默,偏又努力做出一副已经完全听进去,并表示出赞同的时候。
随后拍拍朱珠的手,指着最前方那栋楼道:“瞧,听说那栋原是林大人夫妇的主屋,若做今后居室,我看着喜欢得紧,你呢?”
“格格不在意原先那屋子里死过人么?”朱珠终于出声答了句。
婉清听后斜了她一眼,笑道:“死过人也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这宅子空了那么多年,只怕是鬼也要寂寞得离开,有何在意的?”
“若做新房,即便格格不在意,两边老人总是不悦的。”
“所以才要将它们翻新。载静说了,日后主屋只留其形,内里便全都不要了,再换上新的摆设,便就如新的一般了。”
“倒也是但这房子少说也有数百年的随时,多少陈旧的东西在里头,一旦变更,只怕牵扯而出需要变更的东西越来越多,倒不如选套堂皇的新宅,住着便也舒畅。”
话说完,见婉清一双眼径自朝她瞧着,不由将头朝下垂了垂。
便听她问道:“朱珠,你总在劝说另买新屋,莫不是舍不得这套宅子给了我们?”
这句话出口不由令朱珠轻吸了口气。
也不知是这整句话,还是独独我们这两字,一个不慎触到了她心间某个地方,令她下意识捏了捏手中帕子。过了片刻笑笑道:“不知格格何意,这本又不是朱珠的宅子,何来舍不舍得之说。只是早先曾听王爷说起过,这宅子是王府里的偏宅,如娶了新妇进来,不就随了偏房之意,格格对此仍是觉得不介意么?”
一番话说的婉清微微一怔,随后咯咯一声笑了起来,拍拍朱珠的手道:“早听载静说你表相柔弱,实则嘴不饶人,你这是在暗喻我将做了载静的偏房么?”
“格格必然是误会了,朱珠只是随口这样一个比方。”
“倒是比方得妙。不过,日后这儿便要改做怡亲王府了,所谓偏宅偏房,便也没什么说的意义。”
“王爷是要将这里作为正宅了么?”
“他是这样跟我说来着。”
“如此老福晋会同意?”
“额娘只要王爷高兴,总是怎样都可以的。”
朱珠闻言咬了咬下唇。抬头悄悄朝她望了一眼,见她笑吟吟望着旁处,因而必然是没有发觉她这一句话出口后带给自己怎样的触动,于是低头轻吸了口气,随后笑笑道:“不知格格同王爷的大婚之日选在何时。”
“这倒还未确定,总得先将这宅子修整妥当了,然后慢慢挑个黄道吉日才是。”
“如此,想必格格还有诸多事宜要忙的,不如朱珠先就此告辞了,往后有缘再来叨扰吧”
说着转身想走,被婉清一把扯住了袖子道:“急什么。今日既然相见,便是有缘,我能一眼将你认出,那更是有缘。如此有缘怎的说走就走了,还没同你好好聊聊,当日只听载静说起过你,却从未能见到,现下难得这样巧妙地遇见了,怎能不用过了膳才走。”
“用膳格格,朱珠是自家中私下离开的,若在此用膳,家中必然四处寻找,还是让朱珠早些回去的好。”
“不成。”说着不由分说将她拉进了当日林家夫妇那间住屋,婉清笑道:“你府上我自会差你那丫鬟回去禀报,今日载静不在,我便偏要你作陪了。”
“格格此间是怡亲王府的偏宅,若阿玛额娘知晓我在此地,必然因误会而勃然大怒,怎可叫她回去相告”
“便说是在我府上用膳就是了。”
“格格”几次三番都无法推脱,不由让朱珠急红了脸,但一时却再也寻不到合适的借口离去,只能呆站在那间充斥着陈年灰尘和纸卷气味的客堂里,望着那说一不二的任性格格,心中不由暗想,便是一个载静如此任性妄为,已总令她走投无路,现下又多个即将成为他福晋的婉清格格,竟同他仿佛如出一辙,这可叫人怎生是好。
婉清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咯咯一声笑,便又将她朝屋内推了推,随后自个儿却往屋外走去,见状朱珠忙问:“格格要去哪里?”
她伸手一指示意朱珠留在原地,一边转身出门,一边目光闪闪道:“有件好东西,原在法兰西同载静聊起时便想给你看,今日既然你自己到此,那刚好便让你见见,你且在这里等着,稍后我便拿来。”
“是什么”朱珠不安地问。
婉清却不再回答,只在此朝她嫣然一笑,便将门给合上了。
待她脚步声渐远,朱珠急忙跑到门前。
起手想推门离开,但转念一想,实是有些不妥,只能耐着性子返回客堂中间,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尘小心坐下,随后四下打量,见周围情形竟是同她十年前来到此地时一模一样,就连窗边那被她泄愤时失手打翻的花**也依旧照着远样安静躺着,一时似乎有些好笑。
但嘴角刚微微一牵,遂想起不久后,这屋里的一切便要同她记忆一般烟消云散了,当下怎的也就无法笑出,只隐隐感到眼角一阵酸涩,便立即低头深吸了口气,以此将那悄然涌出的酸涩感慢慢吞咽了回去。
那样静坐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却始终没见婉清回来,不由有些不安。
踌躇半晌便起身往门口走去,刚好这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以为是那任性的格格终于回来了,忙将门一把推开,道:“格格,天色不早,朱珠真的是要回去了”
话音未落,却蓦地被卡在了喉咙里,因那从台阶下缓缓上来的人哪是那恣意任性的婉清格格,却分明是她口口声声宣称今日并不在此宅中的怡亲王载静。
他望见她似乎微微一怔。
片刻,笑笑道:“你怎的会在这里。”
朱珠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不知怎的两腿突地一软,几乎令她跌坐到地上,所幸身旁有门框支撑着,她紧靠着它勉强朝载静行了个礼,道:“王爷吉祥朱珠不知王爷今在此地,朱珠只是在等婉清格格”
“婉清也在此处么?”
“是的。婉清格格领朱珠进了这里,说有东西要给朱珠看,但一走便已快半个时辰,至今都未回,也不知她究竟是到哪里去取那东西了”
“如此,原来她要给你看的东西叫从未有过么。”
“王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从未有过,便是此物从未有过。因我回来时便见她已坐自家府中的轿子自行离开,所以,我想她从未想过要真的给你看什么东西,朱珠。”
“那她只是想让我一人待在这里么?”
“显然如此。”
闻言朱珠不由眉头一皱,怒道:“她怎的可以这样捉弄别人!”
“捉弄你便怎的,莫不是你还能去她府上问她的罪。”
轻描淡写一句话,令朱珠气得两手微微发抖,却倒反使得腿上重新有了力气,当即站直身体走下台阶,到他身旁再度施了个礼道:“既然如此,朱珠便告辞了。打扰王爷处,望王爷包涵。”
“天色已晚,不如用了膳再走。”
“不了,朱珠偷跑出门,若是被爷娘发现,少不得要一顿教训。”
“便说是在格格府中用的膳就是。”
此话一出,朱珠不由一阵冷笑,随后豁地抬头望着载静,脱口便道:“王爷当真同格格一派夫妻相,便是连说的话都是如出一辙的,倒真叫人好生惊讶。”
“你倒不像是惊讶的样子。”载静低头朝她笑笑:“反是几日不见,脾气似乎见长了许多,总是哪儿都不如宫里规矩大,因而一出宫门,便彻底忘了规矩是个什么样儿了,不是?”
淡淡一句话,如盆凉水般冻得朱珠朝后退了一步,随后垂下头,放轻了声道:“今日在外走得疲乏,朱珠忘形了,望王爷恕罪。”
说着,也不知载静究竟听没听进去,因他撇下她一人径自进了她身后那间屋。见状朱珠正想趁势离开,忽听他随口般道:
“几天没见,怎的瘦成这样了。”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一直在担心哥哥的病,吃不太下东西。”
“先前去了你家府中,见你兄长气色已是好许多,你总该可以放宽心吃下些东西了。”
朱珠点点头。
见状他蹙了蹙眉头:“你还要在外头杵多久,嫌外头风不够大是么?”
“朱珠想回”
“进来。”
也不知为什么,本是心心念念只想着要回家的,但偏他这短短两个字刚出口,朱珠就不由自主朝屋内又走了进去。直至跨进门槛方才后悔,便抓着门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的会同格格一起到此宅中来的?”见状载静不动声色问她。
她垂着头道:“因刚好路过此地,刚好碰上格格”
“为何周平却说是你在宅外看着,且同他问长问短了好一阵,便才遇上格格的。”
“王爷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再问朱珠。”
“你又忘记规矩了。”
“朱珠知错”
“你且说说你在宅外看些什么。”
“看热闹”
噗三个字逗得载静一声嗤笑,随后慢慢朝她走近了过去,望着她道:“我这宅中有何热闹可看?”
“王爷准备大婚而在修正旧宅,自然是有得热闹可看。”
“原来你竟爱看别人修整房子。”
“因朱珠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朱珠抬头望了他一眼:“王爷果然是忘了。王爷当年承诺朱珠,若朱珠这些年听王爷的话,王爷说什么朱珠便听什么,待到朱珠长大成人,王爷便将这房子归还给朱珠。”
“你阿玛缺宅子么?”
“不缺。”
“那你为何一心惦记着这套老宅?”
“我”
“没个理由。我便不守当年的承诺,你又能如何?”
朱珠苦笑了下:“朱珠不能如何。”
“既然如此,何必多想。”
“我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好好一栋数百年的老宅,便要因王爷一场大婚而烟消云散,当年种种过往记忆,统统都烙印在这宅子每一处细小的缝隙里,便是那气味也是可让人怀念的,却因王爷一个决定,便从此什么都没有了。”
“时光都得消失,何况这些死物。”
“对王爷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死物,对朱珠来说却是当年爷娘留下的唯一一些东西。”
“你爷娘?”载静闻言轻轻一笑:“他们便是连你这个女儿都遗弃了,你还惦记着那些陈年的死物做甚?”
“那些墙板内还有当年王爷所作的画,难道王爷一并也不要了。”
“都是年少时胡乱涂抹的东西,要来做甚。”
“既然这样,不如在王爷将它们彻底销去前,赏了朱珠吧?”
“你想要?”
“是的。”
“都是些发了霉的东西,要画,明儿赏你些名家字画便可,别让人说了去,我堂堂怡亲王连幅画儿都赠不起。”
“那却是不同的。”
“怎的不同。”
朱珠垂头用力捏了把自己潮湿的手掌。
一瞬似乎有些发不出声,因在同他如此一番对话后仿佛费劲了力气般让她嗓子变得僵硬。便默不作声在原地静立了好一阵,方才再道:“总是朱珠当年缠着王爷给画的,王爷不稀罕,朱珠却一直藏着连取都不敢去。现下王爷既然不要了,朱珠便将它们带回去好了。”
“既然如此,你便取走吧。”
说着,转身回到屋中,掀开袍角在一旁桌子边坐了下来,望着朱珠似有些彷徨地在门前站了一阵,随后慢慢走到屋子边缘的墙壁处,有些吃力地将墙上一片镶着木刻的板慢慢掀开,探头朝里张望了阵,随后嘴里忽然发出阵似哭非哭的抽泣,便伸手朝里探了进去,抓出几片已然发黄变脆的硬纸来。
正要由此转过身,不料那硬纸遇见风立即便碎裂了开来,不出片刻从她手指纷扬坠落,竟是生生化作了一摊纸屑。
见状朱珠身子晃了晃蓦地便朝地上跌坐了下去。
低头怔怔朝那些纸望了一阵,随后抬头望着载静看向她的那双眼,突然间哭了起来。
哭却不愿发出声音,只默默流着泪朝他望着,直至他站起身轻轻问了她一句:“你哭什么。”
“朱珠不是哭,朱珠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王爷之前给朱珠送来那幅画,原也是王爷为了丢弃那时光中可有可无的死物,是么?”
“为什么这么想。”
朱珠没回答,只是慢慢擦掉了从面具下渗出的泪水,随后重新抬头望向载静道:“王爷能回答朱珠一件事么。”
“什么。”
“王爷从没见过朱珠的脸,却是怎的能把朱珠的样貌画得那样活灵活现。”
“你想知道?”
“想知道。”
“若你知道了,可愿嫁给我。”
“呵”朱珠一听不由笑了起来:“王爷是在寻朱珠开心么,已是要同婉清格格大婚了,竟还同朱珠开这样的玩笑”
“若你知道了,可愿嫁给我。”
朱珠觉得自己眼眶又开始发起烫来。
死死忍着,死死瞪着他,半晌从嘴里慢慢挤出几个字:“王爷,勿跟朱珠开玩笑。”
“可愿嫁给我。”第三次问,见朱珠突地伏倒地上失声痛哭起来,载静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从她脚下掀开一块砖,随后从里头抓出一捧纸,朝着半空轻轻一撒:“四年前,皇上年纪尚少,我又在朝廷上说多了些不该讲的狂话,老佛爷便疑心我觊觎王权。幸被我阿玛及早发现,所以借口去法兰西学画,送我出外避避,以此逃开一劫。”
“你问我为何从未见过你面具下的脸,却能将你画得惟妙惟肖,”
“因这十年来,我从未停止过这些画,即便是在异乡,也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纸如蝴蝶般在空中绽开,又坠落。
纷纷扬扬落到朱珠身侧,她闻声下意识抬头朝那些纸望去,一眼,便见到一张自己戴着面具的脸,随后两张,三张,四张,五张直至他再度掀开一块砖,再度从里头抽出一捧纸,当空抖开,坠地,便又是一大片她的脸。
一张又一张的脸。
它们如雪片般随着载静一块块将砖头掀起,再从中取出,再纷扬洒落
直至朱珠身周几乎变成了一片画海。
海中一张又一张的脸,全是她的脸,自小到大,带着面具,逐一微妙产生着变化的脸。
“为什么”最后她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了。于是一把抓住载静的手,望着他淡淡注视着她的那双眼,一字一句问他:“画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每想你一次,便将这念头封入纸内,再将它埋入地下。”
“那为什么现在全都要取出来”
“因为埋不下去了。”
“为什么”
“就是因为埋不下去了”
话音未落,他一把将朱珠拽进他怀里,狠狠地吻在她猝不及防的唇上,狠狠将她发抖的嘴唇用力碾开,将自己舌头狠狠贯穿了进去。
直至朱珠反向他身体贴迎了过来,方才微微挪开了嘴唇,忍着粗重的喘息望向她:“过些天,等你哥哥身体再好些了,我便差媒人过来提亲。所以,我便再问你一遍,可愿意嫁给我。”
“只要爹娘同意,朱珠自然没有异议”
说的话细得跟蚊子一般,也不知他是否听清了去,却哪敢去确认这一点,只迅速将头一低,便被他再次吻住,随后整个身子蓦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几下揉开了她的袄子,又转瞬撕开了她的裙子,在她一阵颤抖中将他身下灼热坚硬的突起径直刺入了她的体内,便如同一只饥渴至极的猛兽,在她体内疯狂冲撞起来
196养尸地二十二
那个时候槐安村已众说纷纭传说里变成了“黄泉村”。
为了猎奇一批自发组织探险者带着摄影设备进了村里,和谢驴子他们目一样他们也是为了这村里诡异过去以及有鬼怪存传说而来想要把真实鬼影拍摄下来,不过相较谢驴子这些人单纯一些那些人进村做这种事纯粹是为了学术研究。
原本黑子并不想理会这些人因他们村里行动时所引发嘈杂足以引起“不化尸”注意所以死只是迟早事,况且他们对他警告毫不理会只好奇他是如何一个人存活这个死村里,黑子受不了他们那种采访式追问和猎奇般目光便逃离了那些人。
但后来无意中再次到了他们附近听到了他们交谈,才发现他们竟还带了个懂得驱邪避鬼道士同行。
道士年纪不大,多四十来岁样子,所以也不知是真本事还是瞎蒙却撞了正,因为三两下他就掐指算出,这村里应是没什么鬼魂,但却有种介于人和鬼之间东西,所以让这村子成了一个任何活物也待不下去积阴地。
这一说,就跟当日我对谢驴子他们提到了墓姑子事情一样,引得所有人请情绪加高亢起来。他们扛着**到处拍摄,甚至还白家祠堂安营扎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陷进了这个村子如同鬼迷宫一样怪圈里。
直到当天半夜,他们才终于发觉了这一点,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们发现了试图来再次过来警告他们黑子同时,便发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他们连做梦都没想到过可怕境地里
他们被闻声而来“不化尸”们无声无息地包围了。
初他们不知道那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于是慌乱间只想用棺材把门挡住,但当年白家祠堂厚实门窗尚且完全没能保护住躲它里头槐安村村民,如今那么多年过去,它是无力保护那几个躲里头试图靠几块破门板和棺木挡住“不化尸”行动探险者们。因而当场就有两名反应慢、体力差死了祠堂里,其余几个人身手还算敏捷,瞅准了那些活尸虽然力大无穷并且捕捉速度惊人,但还没靠近猎物时它们移动力是很差,便想办法跳窗逃了出去,并黑子引领下一路逃往比较安全地方,也就是他家这间小仓库里。
这情形几乎就跟我们遭遇一模一样。
到小仓库后,那些人发觉带来那名道士不见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也已经遇了难,这是很显然,毕竟那些活尸行动就如同幽灵一样,他们逃生途中随意抓住一个,根本就不会令这些一心只顾着逃命人察觉到。于是恐惧又悲愤地听完了黑子对这村子过往所进行讲述之后,他们便只能如同惊弓之鸟般躲这个小屋里,听着外头一举一动,一边想着如何逃离出去对策。
那样折腾了整整一宿后,天亮时分,屋外头起了一阵怪异大风。
黑子说,之所以说它怪异,是因为这个村两边大山包围下,根本从没见过吹那么大风,至少他活这么些年来从未碰见过。所以乍一听见风大得吹房子吱吱嘎嘎响,不由得叫他有些魂不守舍,偏这当口突然间房门被拍响了,砰砰砰一阵吓得一屋子人立刻就躲进了角落去,怎么也不敢靠近那扇门。
后还是黑子胆子大点,凑到门缝处心惊胆战地匆匆看了一眼,却怎么也没想到,外头拍门那个人竟是失踪了一夜那名道士。
失踪了一晚上道士衣衫不整,风里摇摇欲坠地站着,看起来很是狼狈,但绝对没有被那些活死人咬过,没有变成它们中一员。于是黑子赶紧就放他进来了。
一见到是他,那些人立刻从原先惶恐不安状况里缓解了过来,因为感觉这道士就好象他们主心骨似,初拍摄就是他带领下一路村里转悠,似乎他们行程安排都是照着他吩咐来,所以他失踪后,那些人无论怎么商量也总是一副没着没落颓废。如今他一出现,赶紧围拢住他七嘴八舌地问他失踪后状况,并将黑子说话跟他讲了,然后急着要他出出主意,怎样才能离开这个仿佛活地狱一样地方。
道士听后好一阵没说话。
随后嘿嘿笑了两声,他没有回答他那些同伴,而是回过头对站一旁黑子道:你爷爷能知道“不化尸”这名头,倒也有点意思。那种东西一般原是极不容易出现,但你这村子里不仅出了“不化尸”,还出了一大片,这是有原因,知道原因是什么不?
黑子摇摇头。
他又嘿嘿笑了声,回答说,因为这村是片极好养尸地,养了好多年尸体了,可谓方圆数十里内皆沾染了它阴煞之气,所以,你这小子是怎么能活到现?
黑子便将自己坟地里用自己手指给那些活尸挖土坑事跟他说了。
他说完,那道士再次沉默了阵,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地方一定压着个大东西。不知被什么东西给镇着,到现还出不来,所以那些活尸需要借着你这童男之手挖出带着生人血坑,用来到时埋进些什么,好让那个大东西从束缚里解脱出来。
黑子一听可害怕了。
原本那些“不化尸”就够可怕了,没想到道士说这村里还压着个可怕大东西。
那大东西究竟是什么?
有究竟被压什么地方?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手脚冰冷地想着,是不是到了他把那些活尸想要他做事全都做完了,那就是他死去那一天了
似是看出了他这一想法,道士再次嘿嘿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幸亏你遇着我,也因这屋里还有那么多柳木,所以还有救。
怎么救?黑子急急问他。
他没回答,只是低头屋子那些柳木堆里慢慢找着,从中寻了些颜色特别暗,握着特别沉出来,随后用劈柴刀一刀一刀将它们劈成手指那么粗细,筷子那么长条,约莫百来根,脱下外套一卷,便招呼黑子出了门。
黑子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要干啥,但既然他那样说,就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心态一路跟着他朝外头走去。
谁知才一出门就碰上活尸了,就门口地方突然出现,吓得黑子撒腿就往屋里逃。
但还没进门,却听见身后噗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倒了地上。随后他见到原本屋里惊慌失措那几个人神色一亮地朝屋外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对着他身后道士叫:大师!你怎么杀了它??大师??
黑子很吃惊。
回过头才发觉,刚才突兀出现他们眼前那个活尸,那个被警察用子弹都射不死活尸,竟然死了般一动不动地仰天躺倒了地上。皱巴巴额头上插着一根柳木,显然它就是被这东西给轻易钉死。
见状黑子不由奇道:它怎么死了??连子弹都没能打死它们,你怎么用一根木条就把它给弄死了??
听黑子这么问,道士咧开嘴哈哈大笑了几声,却也没有回答,只自顾着朝着西面方向大步走了过去。这一下所有人都赶紧上,仿佛跟着一个救命活菩萨似。
说真,那时候道士还真像个救命活菩萨一样,他用柳木钉死那具活尸手段真是厉害极了,不由叫黑子也重燃起了能逃离他那么些年来已如行尸走肉般生活状态,回到人过日子里去希望。
当下便也急急跟了过去。
一路上真有些大开眼界,因为但凡只要出现那些活尸,无一不被这道士轻易刺倒,因而令紧跟道士身后那一行人底气也越来越足,甚至又有了拍摄性质,将他钉住活尸那些手段全部拍摄了下来。
可是就眼看着西边那片坟地出现视野之内时候,突然一阵极强风起,一下子飞沙走石将周围笼罩得如同弥漫烟雾般模糊。
风里谁也看不清谁,谁也看不清自己朝哪个方向走,只本能地叫着那个道士名号,可是没叫两声却又被扑面泥沙给呛得打断。一时所有人都乱做了一团,黑子说,那就好像一片浓雾里瞎转悠,你能隐约看见周围有人影子晃,听得见他们脚步声和呼吸声,但就是靠近不了他们。而且被浓雾糟糕是,那些如同浓雾一样泥沙被风打脸上和身上是生疼,疼得生生都刮出了血丝,他当时很害怕,生怕血腥气会将隐藏那些看不见角落里活尸们给引来,毕竟能见度差,对于它们来说根本就是没有一点妨碍。
于是他硬忍着不吭一声,也不动一步,就死死抱着棵槐树藏它高大粗壮树杈上,闭着眼屏着呼吸等那阵风从身边走过。
那样也不知道等了有多久,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而呼吸也一下子畅了,没有割疼人皮肤泥沙,也没有发着尖叫咆哮四周飓风。
于是他慢慢睁开眼,便看见周围空气中逐渐平静沉淀下来尘土内,静静待着无数具“不化骨”尸体。它们无一例外脑门心处被插了根柳木,有些倒地上,有些就那么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好像石像似,从他和那些抱着**惴惴不安四下环顾人前方不远处,直至西边坟地边。
道士人呢?他听见那些人抬头问他。
他努力朝远地方看了看,没能找到道士踪影,便只能摇摇头。
那一起找找?他们互相望了几眼后有些无奈地道。
随后一起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精致不动“不化骨”朝坟地方向寻过去,黑子见状正要跳下去跟他们一起找那个很神奇道士,却不料就再此时突然听见一阵奇怪铃声从坟地方向摇摇曳曳地往这边飘了过来。
黑子说,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过去请来神婆给重病人招魂用铃声。
开始远远,好像幻觉似,不出一会儿功夫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们不由停下脚步想看看到底是谁弄出了这样声音,而他们低处看不到是,被一处高耸坟墩坡给挡住地方,有个瘦长身影一摇一晃前头走着。
那身影看着像个女人,头发又黑又长,面孔苍白而标志。
因而黑子毫不费力便认出,这就是白家祠堂里那个没有跟其它尸体一样复活过来,之后又被长得像墓姑子一样东西牵着走那具极其美丽尸体。
但和前两次看到有所不同,这一次,这具尸体竟睁开了眼。
似乎他也活了过来,可是两只黑幽幽瞳孔里一点神采也没有,眼珠也一点不会转动,即便他一路走着,始终没有见过他两只眼睛动过一下。
当啷当啷啷啷
随后黑子又听见了那阵铃声,它从一支长长柳枝上传出来,是一串银灿灿铃铛。
它风里不停地晃动着,不停地撞击出那种招魂般细长悠远声音。
而就它下方,那名刚才失踪所有人眼前道士握着它,慢悠悠地晃动着它。每晃一下它就用力地响一下,每响一下,那漂亮得如同女人般苍白尸体便朝前走动一步。
奇是,他走路时两条腿竟不似那些不化骨般僵硬,几乎同活人没有任何区别
正这么琢磨着时候,黑子突然见到那道士朝他方向笑了笑。
黑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笑。
后来知道了
因为就那一人一尸离去方向,所经之处,原本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那些“不化骨”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包括黑子同那些树下到处找着道士踪影人附近那一些
黑子立刻大叫起来。
想警告那些人赶紧逃,却哪里还来得及。仅仅不过刹那间功夫,原本活生生人全部被那些“不化尸”撕成了碎片。
没错,确确实实碎片。
与此同时那些活尸全部围拢了过来,到黑子所待那棵树下用力将手指朝树干上插了进去,一下又一下,生生将那棵硕大槐树撕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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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番外 *画情十五
一番浓情过后朱珠身下已是落红斑斑卧在地上半晌没法起身,载静疑是自己无意伤到了她便取了丝巾替她擦拭干净,正仔细查看着抬眼见她托着腮呆呆望着地上那些画独自傻笑不由伸指敲了下她脑勺道:“怕不能把它们看穿了还是怎的。”
“你自是不懂的。”朱珠边说边将那些画一一收进怀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好歹都是一幅幅辛苦画出来的,也不知道找个地方好好放着,我且替你收好。”
“日后住进这宅子有得你好收拾,这会儿先给我起来在地上也不怕冻着。”说着用衣服卷了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见她忽地沉默下来,垂着头不见了刚才的呆笑模样,不禁问她:“怎了。”
“王爷莫不是忘了这宅子是王爷跟婉清格格的住处,朱珠怎能住进来?”
“你傻么?”
“朱珠说错什么了?”
“我若真要迎娶婉清格格,又怎会再去向你阿玛提亲,莫不是真以为我要收你做偏房,即便你不嫌委屈,你阿玛还不得跟我拼上他这条老命。”
“那她怎说”
“她胡闹惯了的。她家府里上下无一不将她视作混世魔王,便是我府里那些个兄弟见之也躲避不及,唯有你傻呼呼还跟着她转,她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将你耍弄得团团转。”
“倒好似你的孪生姐妹似的。”
尽管这句话说得细如蚊声,仍是被载静听了去,当即挑眉道:“若要说我是混世魔王便直说好了,还怕我吃了你。”
朱珠闻言垂下头捏了捏衣角。虽不吭声,嘴角却不由自主扬了起来,悄悄朝他怀抱深处依了,载静便顺势又将她抱了抱紧,带进里屋内置于榻上,边开了柜子边道:“倒也巧,先前曾存放过一些额娘的多余衣裳在这里,今儿刚好能予你穿上,”说着回头朝朱珠望了一眼,见她收紧了胸前衣服再次垂下头,不由笑了笑:“你净害臊什么,已是我的人了,还这样躲躲藏藏。”
“王爷是男人,自是不在乎这些。”
“倒也是。你既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等下便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了,天色昏暗,你自路上小心,我差些人换了便服在你后头跟着。”
朱珠点点头。
一边避开他视线将老福晋的春衫换到了自己身上,抬头时见他又目光灼灼望着自己,不由脸飞烫了起来,慌忙要避开他视线,他已走到近前低头将她嘴唇吻住,按捺不住缠着她再度一番厮摩,直至他先前所差仆从端了食盒送至门前,方才停止。一边迫她吃下一碗参汤几样点心,随后将她送上了牛车,终又放心不下,便索性与随从一同骑马远远跟随在后,直至送到提督府偏门,亲眼望着小莲召来轿子将朱珠悄悄带走,这才策马离去。
“好在总算赶在晚膳前回来了”回到屋内时小莲几乎已要哭了出来。
红着眼圈拉住朱珠的手往她身上一阵打量,道:“小姐进萃文院迟迟不出,又稍后见到王爷带人入院,真真吓死小莲了。小姐你好好跟小莲说,王爷这回又将你怎的欺负了??”
朱珠一时窘得说不出话来。半晌讷讷道:“没怎的欺负,只是说了会子话”
“那怎的连衣裳都换掉了??”
“因一时失手,将茶碗翻到了身上,所以换了老福晋的衣裳回来”
“原来如此真是吓死小莲了,若小姐真被那妖魔精”说到这里见朱珠一眼朝自己望了过来,忙拍了下自己嘴巴,再道:“若小姐真被那静王爷又欺负了去,小莲便是在油锅里来回煎上百回,怕都是无法抵得了那罪的了”
“你整天胡想些什么”说着,原想假意再训斥她几句,却怎的也无法将脸色沉将下来,只能避开她目光转身朝一旁的凳子上坐了,道:“幸好出去这么些时辰也未被阿玛发现,否则今后必然管得更加严厉。小莲,你近日之事切莫乱说,免得今后你我再想出去散心恐也不成了。”
“小莲知道。”
说着便蹦跳着出门,不一会儿捧着食盒进门欢喜道:“我道今日厨房怎么这样热闹,原是老爷请了碧先生做客,烧得不少好菜出来,小姐趁热赶紧用膳吧。”
朱珠本已在萃文院被点心参汤塞得饱胀,眼见一碟碟油腻荤腥被小莲端出,纵然香气四溢,怎还有那胃口,更悄然怀着一肚子小小的心思坐立不宁着,便借口身体不适,让小莲替自己吃了。
随后便想借机进屋,忽见外头有人匆匆跑了来,细瞧原来是她额娘房里的丫鬟,到门口处道了个安,笑吟吟向她通禀道:“小姐,老夫人有请。”
朱珠不知她额娘这个时辰突然唤她会有什么事。
当下等小莲匆匆扒了两口饭后,便带着她随那丫鬟一路往安佳氏的屋子而去。进门便见以往总是一身常服的安佳氏这会儿却难得一身见客的装扮,在堂屋正首坐着,带着点不安又带着点犹豫,默不作声低头喝着茶。
朱珠忙过去道了安,随后在她示意下往边上椅内坐了,望着她脸色小心问道:“不知额娘这会儿特意把朱珠唤来,是为了何事?”
“朱珠”安佳氏抬头朝她望了一眼,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偏又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方才轻轻叹了口气,对她道:“说来你也是已过了该出嫁的年纪了,虽总舍不得送你出阁,但也是早晚的事。”
朱珠闻言心不由突突一跳,当下稳了稳呼吸,问:“额娘为何突兀说到这些”
“你应记得自你兄长病后,你阿玛着急的样儿吧?”
“自是记得的。”
“也亏得他想到出榜的点子,在外头用重金去寻觅良医,但一直以来遍寻无果,那赏金便也因此越加越高直至终于将那能治好你兄长病症的神医给寻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朱珠问。心下却一片雪亮,知必然是因了榜上小莲所提到过的赏赐,同自己存了必然的关联。只是一向以来,诸多事情接踵而来,几乎令她将这给忘记了,直至现今听额娘一提,才突地想起,当下心跳如急鼓般一阵乱撞,手指一片冰冷,几乎连手里的帕子都捏不稳。
只能尽力把持着,默默听她额娘继续往下道:“只是你阿玛不知当初究竟着了什么魔症,竟将你的婚事也作为赏金之一写在了寻医榜上,说只要能医治好你哥哥的病,但凡未有婚配,便将你嫁于他”
话音未落朱珠一下子从椅子上滑倒下来,跪在地上搭着福晋的膝盖望着她匆匆道:“额娘,额娘和阿玛竟是将此事当真了??”
安佳氏轻叹一口气:“额娘本是一点都不知晓这件事情,整日足不出户,竟被瞒到现今,否则怎会让你阿玛犯了那种糊涂去!竟是如此的浑浑噩噩直至今日别人亲自登门提亲,我才我才”
连说两声我才,一眼见到朱珠眼里翻起泪花,不由匆匆将头别到一边,眼中也不由垂下泪来,想再说什么,无奈喉中一阵哽咽,便干脆止了声。
“额娘”朱珠见状立即用力摇了摇安佳氏的膝盖:“本来父母之命,女儿自当遵从便是,但现如今现如今”几乎将静王爷之事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忍了,只咬了咬唇压低声音,恳求道:“只是额娘真的忍心将朱珠就这样嫁于一名连家世都无法知根知底的男子么额娘可知他父母双亲是谁,他可有兄弟姐妹,他祖上究竟是何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额娘可都知晓么??”
闻言安佳氏呆了呆,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她心知那神医碧落的确是个无法知根知底的人。
听说他原是一直行走江湖的,近一年内突兀出现在皇宫大内,随伺在老佛爷身旁,因医术高明而深得老佛爷青睐,故而如此年轻便赏得御医的资格,却又因原先身份的关系,迟迟没个正式的职位封号。
而他的家世更是无从查询。
没有祖籍,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姊妹,正可谓孑然一身,因而即便同旁人谈论,也是无从谈论出些什么的,唯知此人医术高明,知书达理,独居在京城内老佛爷所赐的一处宅院中,深得老佛爷宠爱。
除此,便什么都说不上来了。
便是性格喜好都无法描述得清楚,真真是团谜一般的人。
想罢,安佳氏抬眼对朱珠道:“你且起来,莫急伤了身子。所幸你阿玛还未将亲事应允下来,待他同碧落先生谈饮完毕后,额娘自是会寻他再做商议,毕竟”毕竟什么,安佳氏没能说出口,因她所想的是,当年算命先生所说那将娶朱珠的命连天之人,毕竟不可能是区区一介江湖郎中,即便如今也是身在皇宫大内,服侍在老佛爷身旁,总归也只是个奴才,同命连天这一命格,决然是毫无干系的。
因而又安抚了朱珠几句,见她平静下来,正要叫她回去,忽朝她身上一阵打量,蹙眉望着她身上那件衣裳道:“你几时有这一身衣裳了,瞧着这花样”再仔细看了看,不由面色一沉,冷声道:“朱珠,这衣裳是从哪里得来的!”
朱珠不由一慌。
再次跪倒在地,脑中迅速想了想,回道:“便是前阵在宫里时,见到怡亲王的额娘,由老福晋赏的”
“她赏的?”虽有疑惑,但目光微闪了下,安佳氏放缓了语气,朝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起吧。做什么惊成这个样子,老福晋自是疼你所以将她衣服赏了你,日后若再见到,还需再多多言谢才是。”
“谨遵额娘吩咐。”
也不知是因了她话音里的忐忑,还是怎的,安佳氏端起茶杯时又朝她望了她一眼,见她随即垂下头,便若有所思般轻轻说了句:“瞧,咱家受了怡王府这许多恩惠,却怎的去回报,改明儿,是该叫你阿玛将静王爷邀请至家中好好款待款待的了。”
“额娘说得是”
“你且先回去歇着吧。”
“女儿告辞”
说罢,朱珠立即转身出门,一路脚步匆匆,便连安佳氏目送着她离开的目光也不敢望,唯恐自己眼中露出的细微的心思会被她瞧了去。
直到门外方始轻轻吸了口气,一边带着小莲慢慢往自己住处走,一边低头默默想着心思。见状,小莲忍不住扯了扯她衣袖问她:“小姐,夫人唤你进去是不是同你提了那榜单上的事”
“你怎知道。”
“刚才在门外听露珠她们几个说起了,说老爷夫人是要准备将小姐嫁给那治好了少爷病症的御医呢。”
“便是如此”
“呀!”一听小莲不由立即用力跺了下脚,恼道:“他俩怎这样糊涂!”说完一见朱珠投来的目光,立即噤了声,垂下头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小莲错了”
朱珠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蹙了蹙眉,道:“你恼些什么”
“我恼”一肚子话却只能硬生生憋在喉咙里,小莲看了看她,叹气道:“我恼老爷夫人,连那碧落先生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都未打探清楚,便如此草率地将小姐轻易送嫁了出去,天下哪有这样做人父母的。”说着,意识到自己又说走了嘴,便再次低下头往自己嘴上扇了一巴掌:“小莲又错了”
“罢了罢了,再这样打下去便要把自己打成一头猪样了,我又没有责怪你。况且,额娘已说了,阿玛还未应允碧落先生的求亲,此事应还是有商量余地的。”
“是么”闻言小莲轻轻松了口气,笑笑道:“那便好,我家小姐总应嫁个世上最最好的相公才是。”
“你又知怎样才是最最好的了”
“自然是一见到便觉得最最好,便是最最好的了”
一路两人这样说说笑笑,转眼似乎便将刚才的焦虑慌乱忘在了脑后,眼见前面自家屋子的灯光已影影绰绰闪烁在林叶间,朱珠便遣了小莲先回去继续用膳,自己则一人在林中慢慢逛着,一边从怀中抽出之前在萃文院悄悄藏于袖内的画,在月下轻轻展开了,一面走一面看。
正自瞧得默默憨笑,忽听面前有人突兀道了声:
“原来姑娘也在此地散心么,碧落竟又打扰了”
不由狠吃了一惊。
下意识转身想跑,却又似乎不太妥当,只能立即将画卷在手心抬起头,迎着前面那双在夜色里亦如翡翠般晶莹闪烁的眼,屈膝轻声道了个安:“先生吉祥,不知先生怎会在此地
197养尸地二十三
“既然这样你怎么还活着?”听到这里谢驴子不由打断了黑子话诧异地问。
黑子沉默了下道:“我怎么还活着?这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树被那些东西一下子弄倒,我也跟着从树上跌了下去。脸还没挨着地我就被地面上冲天恶臭给熏昏了过去醒来时,我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坟地里蹲地上把那些被撕成碎块尸体朝那些被我挖出来土坑里扔。好像那么做已经挺长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我手上和身上血都已经干了可是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清醒前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树上跌下去后那些活尸有没有对我怎么样,我一点也不记得”
“该不会是被什么给上身了吧。”这时汪进贤突兀插了一句。
“上身?”黑子想了想出乎我意料地没有否定:“也不是没可能。那会儿也常常想,一个人怎么能完全失去意识情况下还做着那种事呢要么是梦游要么是鬼上身。所以你说也不是没有那可能。”
“那会是什么鬼?”角落里响起小邵问话。
黑子再次皱眉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但也许跟那块碑有关。”
“那块千杀镇么?”谢驴子问。
“是。”黑子点点头。“那时我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做着那种事,一下子很害怕,差点掉进坑里去。这个时候刚好抬了下头,就看到那块被施工队摆老杨头家附近那块石碑上好像冒着气。”
“冒气?”
“是。就好像一块肉被蒸熟时样子一样冒着气,但那气是黑色,也好像带着点儿红。然后我发觉那块石头上原来那些跟血丝一样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石头上密密麻麻缝隙还,你们说怪不怪。”
他问着,但没人回答。
他说了那么久关于这座村子往事之后,似乎任何再怪异事情,也都变得没什么可令人吃惊了,只是他当时遭遇确是个令人费解谜。按说他掉下树那一刹那,就应该遭到同那批探险者一样命运了,可是却没有,那些把他身下那棵大树也弄折活尸放过了他,就好象那些脑浆都干得跟烂布一样东西还留有思维能力,能辨认出黑子脸,或者辨别出他身上气味,于是就停了手。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联想起黑子之前遭遇,我觉得不太像是那些尸体复活后还拥有思维能力表现,虽然之前它们也同样没有要了他命,不过我个人倾向于认为,它们这种行为应该是受到了某种控制。
那控制来自于坟地里某样东西。它控制着那些活尸同时,也控制着黑子,因为黑子不是说过么,他开始用自己两只手挖土坑时候,脑子里思维是停滞,这就跟他掉下树后遭遇一模一样。
但那个能同时将生与死两类人都控制手里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我想起黑子说过,他漫无目地用自己手挖着那些土坑时候,完全没有思维能力,完全凭一种发自意识本能。而那本能来自于一个长得像墓姑子一样东西朝他看了一眼之后。
他说那之后他脑子里就好像缺了些什么似,常常管不住自己手脚,也常常管不住自己头脑。这么看来,控制着他,以及这个村子里所有复活起来尸体东西,应该就是它了。
但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真是墓姑子么?
我记得张晶很明确地说过墓姑子本人已经精神病院里自杀了,而且她尸体也因为腐烂速度太,所以等不及运回老家安葬,就直接医院里火化了。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可能出现这里,并且还是以一具腐烂中尸体模样
黑子说,他看见一些烟雾样东西将那具像女人一样漂亮、又是唯一一具没起过尸变尸体同这东西联系了一起,后来那具尸体又被混探险队里那名很有本事道士带走。显见那尸体本身具有某种特殊意义。
他到底是谁尸体?
为什么整个阵子里无论埋葬了多少年老尸也好,被老尸杀死村民尸也好,都起了尸变,唯独他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同那个长得像墓姑子东西间有什么关联么?
他跟黑子墓姑子授意下挖那些土坑有什么关联么?
他跟那块千杀镇有什么关联么?
这一切关联,同后他被那名道士带走又有什么关联么
脑子里默默转着这些念头时候,我听见黑子又道:
那之后,那块石碑上黑气全部消失之后,他看到那些活尸又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当即他没有多想,只撒开腿用所有力气朝着坟地外跑去。
带着一丝希望,他希望那些活尸静止住同时,这座村子仿佛鬼迷宫一样局面也不见了,他能找到出村那条路和那道口子。但一直拼命地跑到日落,他仍没有见到村子出口,而那些尸体又开始动了起来,并循着他奔跑发出声音和身上气味一路朝他追了来。
无奈之下黑子只能匆匆躲回了自己家小仓库。
但总那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后来想起,地面上虽然像迷宫一样怎么也走不出去,那是因为人眼睛能被很多东西给欺骗。那么地下呢,地下什么也看不见,只要凭着自个儿对这村子印象朝村口方向挖地道,是不是有一天就能挖到村外去呢?
这一念头让他将后来全部精力都用了躲白家祠堂棺材里挖地道工夫上。
说到这里黑子不仅苦笑起来,一边苦笑,一边看着窗外黑压压天色,轻轻叹着气。
因为一晃又那么些年过去了,他从个少年变成了一个三十来岁成人,所耗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也就令他挖出了那么一段带着我们逃生路。
之后,他便渐渐彻底断了逃离念头。放弃掉所有无谓尝试,开始有一天没一天地这村里过着等死日子,活像一只地老鼠一样。而多年生死悬于一线生活倒也把他炼得跟头野兽一样,无论听觉还是视觉都极其敏锐,因而我们车刚进村子一刹那他就感觉到了,并因此寻了过来,想看看是不是能借着我们闯入看到那条消失了二十多年之久村口。
但令他失望是,虽然我们车声将他引到了王寡妇家附近,他却仍是没有看到村口出现。这令他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好容易吸到了一口氧气,又被重拖回了河底一样。
“只差一点点。”边说他边望向谢驴子,用他那双夜色里微微闪烁眼睛看着他,哑着声道,“只差一点点距离,也许就能看到村口了。但就是只差那么一点点。”
谢驴子被他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别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扯开话头问:“那么那个道士呢?你后来还见过他么?”
“没有,”黑子冷哼了声:“像他那样有本事人,肯定是找到方法出村了,你是没见到当年他钉住那些不化尸时情形,真就跟活神仙一样。”
“那么那个活神仙一样道士费那么大个周折跟他们到这村,目就是为了那具男尸么?”汪进贤问。
黑子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但为什么呢你说那个长得像墓姑子一样东西也曾带着那具男尸,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这我怎么知道。”黑子被问得有些不耐烦,嘴里轻轻咕哝了声,便转过身去检查窗框上那些钉好柳木。“就像你说,为什么这些柳木就能挡着那些活尸,就因为它阴气重么,阴气又到底是样什么玩意”
这句话还未完全说完,突然间黑子面前那扇窗猛地喀拉拉一阵响,好像有一只手突兀这窗上推了起来,直吓得他连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随后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唿哨般风向,呜呜一阵好似鬼哭般凄厉又尖锐地从外头卷过,将窗玻璃吹得再次喀拉拉一阵猛颤。
这叫站黑子便被他惊得面目转色谢驴子微微松了口气:“原来是风”
“风”黑子抽了抽嘴角,目不转睛望着窗外喃喃道:“真大风,不是么记得我说过什么没当年那道士这房门前出现时所刮那股怪异风,也就是这么大”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咕噜站起身,嘴里发出呀一声怪叫。
随即趴到窗户边仔仔细细朝外头看了过去,眼睛因吃惊而瞪得几乎从眼眶里突了出来,仿佛透过那些木板间隙,他看到了什么令他极度惊惶东西。
“怎么黑子??”见状谢驴子不由忐忑地奔到他身边问。
没等黑子回答,窗外尖锐风啸声中骤地传来一阵无比凄厉猫叫,嗷一下冲破玻璃和木板阻隔直冲入我耳膜,令我不由自主猛打了个哆嗦。
林绢和罗小乔几乎是同时惊叫出声,仿佛那声猫叫带着种无比强大感染力,引得人原本便游移体内惊恐情绪一触即发,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它那极度痛苦声音给惊得魂飞魄散。
随即便见到黑子用力捂住了自己嘴咿咿唔唔地痛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发着抖,粗硬手指指着窗,用几乎听不清楚话音抖抖瑟瑟道:“黑小黑小黑又死了”
“小黑??小黑是谁??”谢驴子显然情急中没反应过来小黑是那只被村民吊死黑猫。
黑子没有回答他话。
只用力摇了摇头,随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呆呆道:“墓姑子把小黑杀死了”
嘭!
此时门上突然响起一声撞击。
随后,紧跟而来一片震耳欲聋狂风声里,一个女人低沉话音从外头断断续续传了进来:“开开门开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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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番外 *画情十六
碧落笑笑:“前来拜会你家阿玛临走前想再顺道去探望下你家兄长说会子话,因而没有劳烦你阿玛作陪。”
“哥哥蒙先生所赐已恢复得很好,多谢先生。”
“余毒尚未消尽还需小心才是。”
“遵先生吩咐。先生自管去探望我家兄长便是了朱珠告辞。”
说着正要转身离开,忽听他又道:“其实此番来到府上,碧落是还有一事的。”
“什么事。”
“本是想遣媒人前来但唯恐怠慢了姑娘,所以碧落思之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前来向提督大人提亲望大人能将他爱女朱珠小姐许配给在下。”
朱珠闻言心脏猛一阵急跳。
虽然在乍然见到他时,心下就有这预感,或许他会同自己提及他来到此地的目的。但直至听他亲口说出,仍是惶恐得不知所措,当下不知说什么才好,一边回头望望自家屋内闪出的灯光,一边在碧落径直朝她注视着的那双目光中匆匆躲避着,却又不知能躲到哪里去,当下沉默了好一阵,才讷讷道:“不知阿玛怎样说法”
“提督大人自是以女为重,跟在下说,此番配亲之事虽是明明白白写在榜上,但还是要同朱珠姑娘商议后才能定夺。”
“那先生怎么想”
“若说实言,碧落仰慕姑娘许久,自是希望提督大人能当即应允才是。但姑娘的心意,碧落也应自当遵从。不知道姑娘怎样想法?”
“碧先生你我总算起来,也不过便是见了寥寥数面,不知碧先生的仰慕许久,却是从何说起”
话音落,抬起头朝他望了一眼。
却见他不知怎的眉心微微一蹙,仿佛瞬间有道阴霾自他那双碧绿的眼眸中闪烁而过,但仅仅片刻,便又恢复了原先微笑的神情,仿佛那一瞬只是朱珠的错觉。“姑娘,自小我虽浪迹江湖,却也算是同林家颇有渊源,只是为了一些无法提及的原因,于是错过至今,若能给碧落一个机会,以后自会同你慢慢道来。现今只想请问姑娘,可愿嫁于碧落?”
“先生一番美意朱珠自是心领的,只是”垂头捏了捏手心中已被汗湿的帕子,朱珠咬咬唇继续道:“只是先生,真的愿意只因了榜上所言,便娶了一个连脸都未曾见过的女子么。若是摘下这面具令先生感到惊怕或失望,那该如何是好。”
“既是存了心要迎娶姑娘,便不会再因任何原由而有所介意。”
“先生让朱珠惶恐了如先生这样丰神俊朗,妙手如神的伟男子,岂是朱珠这样一介寻常女子所能匹配,还望先生能考虑再三,再做决定也不迟。”
“姑娘是否有心仪之人了。”
突兀一句话,看似随口般从碧落口中说出,惊得朱珠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直至后背撞到身后的树干,才稳了稳脚步匆匆抬头朝他望了一眼,勉强笑笑道:“先生说笑了,朱珠足不出户,哪来的心仪之人。”
“既然如此,那便不碍事了。姑娘心无所属,碧落孑然一身,适逢提督大人一纸榜文做媒,也算是天赐的缘分”
“碧先生!”话音未落,被朱珠匆匆打断。
碧落便立即静默下来,微微一笑,朝她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这倒叫朱珠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男人如此知礼又体恤,以如此诚恳的言行说着提亲之事,几乎让人错觉,那是用情至深,而非仅凭一纸之约所牵的缘分。这叫人怎么找得出任何一个借口去拒绝?毕竟正如他所说,男未娶女未嫁,便又怎的不能在一起?
想着,心下又是疑惑又是慌乱,朱珠不知所措地垂头在原地默站了片刻,随后轻声道:“先生乃人中龙凤,且不要就因了榜文上一句话,便将互不了解之人便认作了可结伴一生之人。虽常言道,婚姻之事,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定,但先生自是同常人不同的,想来对此牵强的姻缘也自是不齿,所以”
“牵强的姻缘碧落自是不齿,但姑娘却是碧落倾慕已久之人,自是同那牵强姻缘不可同日而语。”
“未曾熟知,哪来的倾慕”
“姑娘如此说法,可是有那熟知之人?”
“自是有的”话音未落,她蓦地住嘴,一时慌乱得不知所措,只呆呆用帕子将自己嘴用力捂着,一双眼直愣愣望着碧落,匆匆摇了下头。
碧落于是轻轻笑了笑,由她继续这样失措地站着,自个儿别过头,伸手拈旁一枝含笑花,折了叶子替她插在髻边的金钗旁:“姑娘被碧落的话说得有些心乱了,于是说的话便也乱了。姑娘足不出户,又哪来那熟知之人,可是?”
朱珠抿紧双唇垂下头,小心避开他手指:“先生有些失礼了。”
“是的,碧落失礼了,”他说。手指却依旧停留在她发侧,双眼静静望着两者空隙处那点距离。遂瞥见朱珠兀自紧张着,便慢慢吸了口气,笑道:“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朱珠不介意。朱珠只希望这婚姻大事,碧先生还能再仔细地考虑考虑”
“看来,姑娘是真不愿嫁予碧落的了。”说着,终于将手垂了下来,碧落后退了一步望着她。
朱珠没能回答。
只是一味将头低垂着,那样彼此静默许久,直至听见他再度开口,淡淡说了句:“如此,碧落亦不敢勉强,总归是以姑娘的心意为重。”
朱珠方才抬起头匆匆看了他一眼。“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他没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双手一拱:“那么,碧落就此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直至脚步声走远,朱珠这才从胸中慢慢透出一口气,一双眼循着碧落身影消失处怔怔有些出神,有些觉得刚才那一番交谈仿佛是场梦,却不知为何突兀觉得心上有块地方被什么东西给微微堵压着,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以至不得不背靠着身后那棵树呆站了很久,这才直起身子慢慢往屋里走去,那边早有小莲久等朱珠不归急匆匆挑灯迎了出来,一眼见她脸上神色,便立即追问:“小姐这是怎的了?刚还好好的,怎么在外头走了一圈便仿佛活见了鬼似的?”
朱珠哪里能同她细说,只随口胡乱应付了几句,便同她结伴回了屋中。当夜一晚辗转反侧,这一天集合在一起的种种事件化作万千情绪在她心里头上上下下起伏折腾着,只将自己折磨得疲惫不堪,方在破晓前慢慢睡了过去。
却没想刚才入梦,忽听外头有人急慌慌一阵大叫:“小姐!小姐!不好了少爷出事了!少爷的病症竟又复发了!!!”
朱珠一下子从床上惊跳而起。
本见天光朦胧还疑心是自己做了噩梦,但随即见到小莲掀开门帘冲冲奔入,苍白着张脸对她急道:“小姐小姐!少爷病症又复发了!老爷派人来请小姐速去呢!!”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兄长真的出了事,当即心急慌忙披了衣裳便跟随小莲奔出屋外,一路朝自己兄长房屋处跑去,未等进屋已见门口聚着各处房里的丫鬟仆从,全都焦虑地在往屋里瞧着,一边喋喋轻语,面色个个紧张不安。
见状朱珠吓坏了,忙拉住最近的一个丫鬟问道:“怎么了?少爷他身体怎么了?”
丫鬟一见朱珠,立即呜咽着道:“小姐,您快进去瞅瞅,少爷怕又要不行了,身子突然肿得那么大,竟跟似塞了团气似的,吓得我呜”边说边放声哭了起来,
朱珠闻言立即将她推开。
一边厉声喝退门前围观众人,一边匆匆推门而入,未及进门却被里头直冲而出一股恶臭逼得生生朝后倒退了一步,便立即用袖口将鼻子处掩了掩,再度跨进门内,见到斯祁鸿祥正黑着一张脸从里头匆匆出来。
一眼见到朱珠,他立即拦在房门处道:“朱珠!你且在外屋候着,我已差人去请了碧落先生过来查看,待他们到达再做打算,你此时千万不要入内!”
说罢立即风一般出了门,留朱珠一人在里屋门口处站着,撑着墙勉强支撑着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若不这样她便要跌倒了,因适才她阿玛出门那一刹,门上帘子掀开的一角让她无意中见到了床上的斯祁复。
他真的如同刚才那丫鬟所言,身体肿得仿佛被塞进了团气一般
这让他整个上身看起来是透明的,隐隐能见到经络自皮下鼓胀而出,仿佛轻轻用手指一戳,就能从里头戳出脓水来,以至令曾韶卿和安佳氏两人站在一旁束手无措,只能一味痛哭着,那敢在他那可怕的身子上碰落一根指头。
但就在前一夜,他都已经能下地走动了,身上的红肿也早以消褪干净,只剩下了斑斑驳驳的硬痂。
为什么现在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现在竟会变成这副比治好之前更为可怕的样子
惊疑间,她听见屋外一阵脚步声奔来,随即有人带着哭腔向正在门外的斯祁鸿翔通禀了声:“禀大人!奴才适才去碧落先生的府上请他过来,谁晓门人却告之奴才,他家先生闭关修习去了,未知出关确切时辰,便是连老佛爷的懿旨,只怕也是请不动的”
闻言朱珠手脚一片冰冷。
正兀自靠在墙上发着愣,便听斯祁鸿祥用力朝墙上拍了一掌,懊恼道:“罢了罢了,自是谁都请不动他的。他必是在怪我言而无信,连女儿的婚事都无法做主。”
“但是老爷”
边上有仆人正要发问,忽然朱珠身旁门帘蓦地掀起,安佳氏铁青着一张脸自内冲出,直冲到外屋门口推开门厉声道:“但那可是他自己亲口说出不会勉强老爷与朱珠,因而带着礼金离去的啊!怎的叫言而无信?!”
斯祁鸿祥一阵沉默,随后闷声叹道:“我本也以为他已绝了迎娶朱珠的念头谁想,他竟是当真在计较这一事莫非他早已料到会有昨晚的结局,便故意没有将我儿彻底治妥,直到余下毒蛊再度发作,便是要让我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般走投无路么”
“既然计较何不强迫你履行诺言,非说什么勉强不勉强的好听话,总归那榜是你亲手写的!承诺也是你亲口给的!他不如昨夜便以此来要挟你,岂不干脆一些?!”
“夫人夫人啊那榜上将朱珠赐婚出去的承诺当真不是老夫所写的啊”
“不是你会是谁!你说!它便是你亲手在书房写好了交予小厮送去张贴的,期间还有谁能碰!能动!能篡改的?!”安佳氏平素温和少语。谁想一旦气急竟然如此激怒,生生将个九门提督问得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随后目光一转,如利剑般望向一旁的贴身侍从,冷声道:“齐福!常行走于我书房的便只有你这奴才了!快说!是不是你篡改了榜上所言!”
“老爷冤枉!!”本一见到斯祁鸿祥的目光已心知他在怀疑自己,现在一听他这样说,那齐福哪里还站得牢,当即跪倒在地通通一阵磕头,磕得脑门心都肿了一片,才抬头哭道:“皇天在上,齐福怎敢做出这样欺上之事。别说篡改榜文,便是借了齐福一百一千个胆子,也断断不敢将少主子的婚事当做儿戏随随便便往那榜上乱写啊!!”
说得句句在理,何况脸上全是血泪,斯祁鸿祥一望之下即便再怒再急,却也无法就此便认定了是他。
但若不是齐福,又会是谁做那偷梁换柱之事,且能将自己和夫人瞒得如此之牢??刚想到这儿,突然屋中一声尖叫把垂头沉思的斯祁鸿祥惊得激灵灵一个冷颤:
“相公!相公!!”
“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相公!!!来人啊!!快来人啊!!!“
话音未落,斯祁鸿祥已立刻朝里奔了进去,见状朱珠也立即跟随进屋,随即见到自己兄长已不像刚才那样痛苦难耐地佝偻着身体,而是直挺挺在床上躺着,手和脚僵硬张开,似乎刚才一霎那他在狠着劲将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推开。
而鼻中却是气息全无了,只有一张嘴大大地张开着,带着微微一点几乎辨别不清的呼吸,从喉咙里冉冉透出一团团青烟,钻入房内沉闷已久的空气内,散发出刺鼻一股混合着酸腐味的焦臭。
“复儿!!”此时安佳氏也从外头跌跌撞撞奔了进来。
一眼见到床上情形,当即尖叫一声就背过了气去,见状丫鬟婆子立即匆匆将她扶到边上一通揉搓,半晌方才悠悠醒转过来,随后一把抓住身旁的斯祁鸿祥,哭喊道:“我便就只有这一个儿!他若死了!我也跟着去了!他若死了我也必定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罢了罢了!”斯祁鸿祥一把甩开她的手,朝身后怒道:“还不快给我赶紧备马!今日我便亲自去请那碧落先生,即便是让我下跪,我也要跪着将他接来此地!”
198养尸地二十四
没人敢去应门。
当时屋里所有人静得连气都不敢出,只有谢驴子一张脸莫名其妙有些扭曲他身后窗框被风吹得啪啪一阵震动后借着那声音凑到汪进贤身边犹犹豫豫说了句:“那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听着怎么好像是张晶”
经他这一说,我也发觉门外那女人声音确实很像张晶。
可是张晶不是死了么?当时看王寡妇家那种情形她即便没有死也必然受了很严重伤所以怎么可能还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正疑惑着,就听门上突兀又砰砰两声响,惊得那想凑到门缝处朝外看小邵一下子缩了回来。
半晌没人敢再靠近那门一步,外头也不再有人吭声,那样隔了不多会儿就听见门外悉悉嗦嗦响起阵脚步声似乎外头那女人久久不见人应门所以预备离开了。可是很发觉那脚步声并没有走远,它只是绕着屋子边一路慢慢走着,走走顿顿,然后突然又彻底停了下来。
“啊!”这时罗小乔突兀像被电击了似一声尖叫跳到了我边上。
而她原先站地方,被她撇一边林绢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头一脸惶恐地看着她,随即离她近小邵用力朝她身后一指,憋着声道:“有人有人!”
我看到她身后那道窗户前静静立着道影子。
弯着腰,两只肩膀高耸着用头抵着窗,好像正极力试图透过木板缝隙看清屋子里状况。然后嘴里不知咕哝了句什么,伸手朝窗玻璃上拍了一下,那玻璃立刻就碎了。哗阵脆响屋子寂静里突兀得让人心跳猛了半拍,而外头那人影立时将头朝木板缝隙处贴了过来,一边又咕咕哝哝说了句:“开开门”
“真是张晶!”见状谢驴子猛跳起身嚷了一句,随后也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三两步便跨到了门前抓住门闩用力一拔,那门立刻就被外头一阵呼啸而过风吹了开来!
“操!疯了你!”所幸谭哲反应,眼见一道黑影从门边移了过来马上一跃而起将门板顶了回去,门被合拢一刹那,我清清楚楚看到张晶门外头孤零零地站着,原本一向梳得妥帖长发被风吹得稻草似披散脑后,浑身上下全是血,以致竟分不出哪里是衣服,哪里是她皮肤
“真是张晶”门关紧后听见罗小乔呜咽了一声,“她全身都是血都是血”
“看到了!”汪进贤低喝了一声示意她别再出声,一边匆匆帮着谭哲和小邵搬柜子把门和窗都给堵住了,随后贴近了墙听了听外头动静,才同谭哲一起拉着呆立门口谢驴子退回了屋中间。
这时谢驴子一下子用力挣扎了起来,一边挣扎一边梗着脖子想要再次往门口处跑,被再次拖回后急叫:“你们干什么!是张晶啊为什么不放她进来?为什么不放她进来??”
眼瞅着他越叫越响,汪进贤一把捂住了他嘴怒道:“没看到么,她肚子都给挖开了,活人哪能这样了还到处走!”这句话成功让谢驴子停止了挣扎,一张脸变得煞白,他眨巴着两眼朝周围看了圈,颓然跌坐到地上用力抱住自己头:“怎么办难道就任她外头”
“现是不是张晶还不好说,”汪进贤冷声道,“也许跟这村里人一样,她也成活尸了。”
“你当演电影啊??被活尸咬了也变成活尸??”
“我管你听不听得进,这村里怪物可都是实实。”
说到这里,一旁黑子似乎从之前惊恐中恢复了过来,他朝那两人摆了摆手,随后摸黑走到黑猫那口棺材边拨开棺盖朝里看了看,看到里头那具湿嗒嗒尸体还,微微平了口气,回过头道:“也不是被活尸咬了就变成活尸,是这村地有问题。”
“因为它是养尸地么?”汪进贤问。
黑子沉吟了下,摇摇头:“养尸地让那些埋地里老尸不会烂,但变成活尸,我觉得跟它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总觉着看上去还是另有原因,不光是变成了不化骨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黑子挠了挠头,似乎一时难以组织出合适话来表达出他心里所想,因而忽闪着一双布满血丝眼朝四下里看着,然后有些迟疑着道:“总觉着它们还是尸体,不是活过来了那种。之所以能动能咬人,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驱着,因为有时候它们会一起很长时间都一动也不动,然后又突然间一下子全都动了起来你们明白我意思么”
“明是明白,但那东西到底会是什么,你心里有数么?”
“我曾经想过,会不会是那个长得很像墓姑子东西,因为就是见过它以后我才开始挖那些土坑,好像中了邪一样。那些活尸也是因为我一直挖那些土坑所以才一直都没杀了我,可是”
“可是什么?”
黑子苦笑道:“可是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它,而且它如果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会让那个道士轻易就把那么多不化骨给钉住了,还把那具跟它身后尸体也给弄走了它怎么就没像钻进我脑子要我做这做那那样,也钻到那个道士脑子里去呢。”
“也许那个道士比它厉害。”罗小乔忍不住插了一句。
没等黑子吭声,汪进贤不由摇头道:“比它厉害话为什么才把那些活尸钉住了一会儿,它们就又能开始动了?为什么那个道士只带了那具尸体走,没有干脆把那个能操纵活尸东西也一起钉住,以绝后患?”
“也许他们互相认识”
“互相认识?那道士为什么要带走它东西,而且事后马上跑得无影无踪了?”
汪进贤反问令罗小乔无话可答。
他自身也觉得理不出个头绪,便皱着眉一旁坐下,目光撇到黑子身旁那具棺材,想起了什么立刻问:“黑子,你说这村里尸体因为地气关系都没腐烂,成了干尸,但为什么独这只猫尸体是湿?”
这问题叫黑子愣了愣,半晌,道:“我也不知道其实,还有一具尸体也烂了。”
“谁?”
“王寡妇。”
“王寡妇?就是那个从楼上跌下去摔死那个么?那她尸体现哪里?”
“她尸体那会儿发现时就烂得厉害了,再加上被警察检查来检查去一通折腾,我爷爷他们说,这样也没办法好好安葬,好像有什么忌讳,所以就一把火烧了啊。所以她儿子那时才特别气,认准了是我爹杀了他娘,所以每天都来闹”
“那就怪了,为什么只有她和这只猫尸体会烂”
所有人目光因此而聚集黑子身上,他见状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也许因为她和小黑一样都死很冤吧。”
“这倒也是,”听到这里,一直边上沉默着林绢忍不住点头道:“王寡妇虽说可能是自己跌下楼不慎死,但看起来总觉着像是人为。而那只猫惨,是被人活活吊死,死前想必吃足了苦头。”说到这里,也许是想起了我之前对它描述,她打了个寒战,朝我看了一眼:“你说是吧,宝珠。”
我没吭声。
因为想起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这一人一猫,也确是我这村子里所见过唯一两个魂魄。却不知它们反复出现目究竟是什么,从黑子之前所说那些话来看,他们好像并无恶意,起码至今我们所陷入糟糕处境,并不是由于他们所造成。而且我感觉王寡妇魂魄还有些异样,总觉着不知是我自己问题,还是有什么东西阻止她显形似,初我总看不见她,一直到了这里时才有那么短短一刹才见到了她样子,她看起来想对我说什么,但我实无法听清楚。
而且黑子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也能看见王寡妇和那只黑猫魂魄呢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容易见到那些东西,可他当时应该是十二三岁了,早过了容易见到那些东西年纪。想到这里,不由朝他看了一眼,这时忽然见谢驴子像做梦刚醒似用力吸了口气,不发呆了,只瞪着双赤红眼看着黑子,随后突兀地问了他一句:“那如果不是像墓姑子那个东西,又会是什么控制着这村里那么多尸体?”
黑子被问得怔了怔,然后蹙眉道:“我哪会知道,我也只是猜,这些年没别事好做,除了挖那个地道,就是胡思乱想,但归根结底,只有一点是明白,这村现就跟口棺材似,进得来出不去,一脚踏进来,你就已经是半个活死人。”
说到这里眼瞅着谢驴子脸色变了变,知道他驴脾气又要开始发作了,我正寻思要找个话题把他俩注意力给扯开,忽然听见小邵轻轻问了句:“哎?我说张晶呢?从刚才到现你们有听见外头还有她什么声音么?”
一问,才猛地想起之前光顾着害怕和猜测,竟一时把张晶还门外这事给忘了。
而她也确实安静。自我们将门和窗都给用原木柜给顶死之后,她好长一阵似乎一点动静也没法出来过,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仍旧外头站着。
“你去看看。”谢驴子指了指小邵道。
他犹豫了下。半晌也亏得想出那么个主意,他走到窗边将**朝柜子和窗空隙间塞进去,拍了一阵,再取回,然后握手里皱眉看了半晌。
过了会儿微微松了口气,他释然道:“她走了”
但话音未落,我突然只觉得手腕上刀绞似猛一阵剧痛!
痛得太过突然,毫无防备间让我差点脱口叫了出来,所幸他们此时注意力全都小邵身上,所以没人发觉我异样,没人发现我露袖子外锁麒麟正以一种肉眼可辨速度迅速泛红,由苍白猛地浮出一层暗暗血气。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惊胆战地看着它这一变化。
每一次它这种变化都昭示着某种很不好事情正发生或即将发生,但自铘离开后,它就没再起过任何变化,这次进这村子遇到那么多可怕事情时它也没有任何动静,我以为它跟铘离去一样,已经不会同我再产生任何联系。
却不防备会这种时候又突然间异化了起来。
但这异化将意味着什么
我全部神经因此而紧绷起来,却没办法将这恐惧告诫给这屋子里其他人。他们正围拢小邵身边看着他手里摄像回放,一边看一边不太放心地看着门和门边那道窗,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那方向冲进来似。
之后那一瞬
我想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那一瞬、明知道危险将至那一瞬,我反应竟还如此迟钝。
我看到黑子身后那扇窗外显出一道细长影子。
“黑子!”见状我呆了半秒后立即朝他尖叫。
而同时那块窗玻璃突然间绽裂了。
尖锐玻璃一气刺破了横阻它身前木板,又穿透那块木板刹那,透过黑子后脑勺,扎进了黑子听见我叫声后猛地朝我望过来眼睛。
随后一片惊骇之极混乱声中,一只只剩下三根手指手从窗外伸了进来。
^^
199、番外 *画情十七
265、番外画情十七
碧落的宅子坐落在朝阳门内大街路南一处建于明末时的三进十二间大宅院。
按说这处宅子的规格原是镶白旗正三品的官才有资格受用,却被慈禧随手赏了这个连正式封号都还没有、充其量也就正八品的御医,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匪夷。但既是老佛爷做的主自然是谁都说不得和非议得的,只需心下记着他必然是老佛爷身旁紧要人物便是,因而即便是品阶比他高上许多的官员,见到他自也要客客气气道一声先生倒也不是有多尊重这么一个人只是谁也不想得罪了那个能轻易在老佛爷耳根前说上话的。
斯祁鸿祥便是如此。即便身为九门提督仍需差了随从过去客客气气问那看门的小倌儿:“你家碧落先生可在不在?我家主子打崇文门来的,特意来拜访你家主子,可否抽空一见?”
门倌儿倒也有点眼力,一下就认出坐在轿内穿着便服的是那堂堂九门提督大人,当即开出门去请了安,随后恭恭敬敬答道:“回提督大人,我家主子正在闭关呢,也不知到底几时才能出来,少则几日,多则数月半载,大人日后再来可好?这会子即便是老佛爷的懿旨到,咱家主子怕也未必肯出来接旨的呢”
荒唐!斯祁鸿祥一听肚里的火腾的下就上来了。若按往常性子,势必是要一巴掌扇向这口无遮拦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奴才,但今日实属情非得已,便硬生生按捺了一腔怒气,笑了笑对那小门倌道:“既如此,可否先带老夫进去,无论需等多久,老夫自是愿在那厅堂之上等到碧落先生出关。”
这话出口,小门倌忽地笑了笑,敞开了正门道:“我家主子原也说过,若是提督大人亲自登门,必是要小的们好好款待的,既然提督大人不介意在厅内等候,那小的便恭迎提督大人入内吧。”
一番话,说得好似那碧落早已料到斯祁鸿祥会亲自到此。
斯祁鸿祥不由心下一阵犹疑和闷然。但也不能就此便计较些什么,于是带着两名贴身侍卫沉着脸进门,在门口守着的家丁引领下一路穿过里头那道细巧精致的苏式庭院,径直进了正中间的卧春堂。
随后便自顾自往堂内紫檀木太师椅上坐了,一边喝着家丁献上的花茶,一边耐着性子等着碧落出关相见。
说是等待,实则上斯祁鸿祥并不认为碧落真会捱到修习结束方才出关。
因他心知,既然碧落早已料到此番自己会亲自登门,那么想必修习之类也只是个借口而已,无非为了昨晚自己没有履行榜上承诺一事,于是作出的一番状似不动声色的计较。因而稍后便一定会出来继续以榜上之约作为筹码要挟自己想到这里时,斯祁鸿祥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因为又不禁想起了那张莫名被篡改了的榜单,以及自己的女儿朱珠。
他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人,会出于何种目的,将榜上的酬金改成了那番模样。若说是与自己有仇,那何必这样修改。若说是与女儿有仇,但自己女儿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的会有什么仇人?现如今,自己亲儿一条命却因此而压在了那纸榜文上,养女朱珠的终身大事亦是如此,不由叫他一声长叹,随后取出怀表不时看上两眼,一边对着外头那条空荡荡的长廊径自发着呆。
那样一晃眼,两个时辰就这样匆匆过去,而碧落竟然始终没有出现。
斯祁鸿祥终于失去了原有的耐性。
站起身反剪着双手在屋里来回一阵走动后,按捺不住啪的声拍了下桌子,大声道:“岂有此理!纵是华佗再世,便能以此怠慢到无礼么??须知为医之道,不就是为了救治天下苍生?岂是用来要挟别人的一番伎俩?!当真计较!何必昨日惺惺作态!!”
话音落,屋外依旧鸟声啾啾,风声簌簌,仿佛他这一番怒气只朝那空气发了去。
不由一阵泄气,斯祁鸿祥颤抖着双手重回太师椅前坐下,端起茶碗想喝,却怎能喝得下。眼见着时间一分分过去,在家中备受折磨的儿子生死不明,他这边还只能捱着性子硬等着,等着那个不知究竟何时何日才会姗姗出现的八品御医,登时又是气愤又是羞恼,当下猛地将那细瓷茶碗朝地上砸了下去,待它呯的声被砸得四分五裂,忽听门外长廊内一阵脚步声起,随即见到之前的家丁又哈腰引着一个人从远处走了过来,至近前一看,不由闷然一气,一把拍响桌子,指着门外那欲待走入的人怒道:“朱珠!你堂堂提督府千金,怎的竟抛头露面自个儿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来了?!疯了不成!!”
朱珠闻言立即在门口处跪了下来,垂下头道:“女儿该死,但女儿在家中久等阿玛不归,哥哥他又”
“你哥哥他又怎了??”闻言斯祁鸿祥立即追问。
“哥哥又再度痉挛了数次,虽眼下尚不致命,但余下力气恐怕已完全耗尽,且同上次那样七窍中开始渗水,朱珠唯恐阿玛一人之力难以说服碧落先生,故而自作主张独自前来,想同阿玛一起求那碧落先生,望他能发发善心,在一切尚还来得及之前,能再度出手诊治我兄长”
这番话令斯祁鸿祥一声冷笑:“一同求他?你当你是什么人,你来了他便会出关么?”
“碧落先生至今都还未出关?”闻言霍地抬起头,朱珠望着他急道。
斯祁鸿祥一时无语,只铁青了一张脸僵坐在椅上用力喘着粗气,见状朱珠蹙了蹙眉,不解道:“虽朱珠同碧先生仅有数面之缘,却深知他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断不会做出任何有失体统之事,却为何如今会如此怠慢乃至无礼”
“你也知了,必是因了昨夜悔婚之事。”
“那事中间颇有疑点周折,况且额娘也说了,是碧落先生亲口答应不为难阿玛和朱珠,并带着礼金离去,又怎会今日突生变卦,并因此而牵连到我兄长我想,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为何偏偏在昨晚被悔了婚约后今日就闭关了?为何昨日还有礼得体,今日竟是连老夫这一品九门提督亲自登门,都仿若无事般久久避而不见??莫非真以为受着老佛爷的恩宠,便可肆无忌惮了么!须知当年便是那安德海”
“阿玛!”话音未落,被朱珠出声打断。她站起身慢慢走到斯祁鸿祥身边,依旧跪下了,抬头望着他道:“女儿不知一切究竟是为何故,女儿正也是为了弄清楚那些道理,所以特意前来。因此望阿玛能给朱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让朱珠同那碧落先生单独商谈商谈。”
“岂有此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要同他单独商谈,若此事被外人知晓了去,不知会被传成个什么样子!你不顾自个儿颜面,难道我斯祁家的颜面也”
“阿玛,”再度打断了斯祁鸿祥的话,朱珠望着他那张怒气冲冲的脸,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那究竟是兄长的性命重要,还是女儿或者斯祁家的颜面重要”
这话令斯祁鸿祥再度语塞。
一时张大了嘴却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只脸上红一阵黑一阵,随后正下意识往衣内去摸那怀表,忽地眼前一阵晕眩,好似翻江倒海般霎时搅得斯祁鸿祥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心中暗道不好。
以为是血气上冲所至,当即匆匆起身,想喊边上随从取自己的药来,谁知话还没出口眼前蓦地一黑,一头便朝地上栽了下去。
见状朱珠和两旁随从立时都惊呆了。
片刻回过神匆忙将他从地上扶起,一边着随从用力按着他的人中,一边奔到门口处对着外头大喊:“有没有人在!!有没有人在!!我阿玛昏厥了!有没有人在!!”
“朱珠姑娘?”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边上出声道。
细幽幽的声音突兀间将朱珠惊得一跳,立即回头朝声音过来处望去,便见来者身着一袭翠绿色袍子,披散着头如水一样直滑的长发,如女人般袅袅婷婷站在长廊间,忽闪着一双细长晶亮的眸子定定望着她。
见状朱珠再度吃了一惊。
因这美得如女人般的男人,竟是那日在西太后宴席上唱戏助兴的名伶楼小怜。
但他怎的会在碧落的府中?
他这会儿突兀出现在此地唤住她,又是为了什么
种种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未及细想,便见楼小怜用袖子掩了口朝她微微一笑,再道:“朱珠姑娘,你家阿玛只是有些醉茶了,稍待歇息便会无事。只是现下倒是有些为难小怜了,因我家主子适才刚刚出观,听闻斯祁老爷专程到此,自是要亲自前来相见,便托了小怜前来知会一声,未料老爷却是醉酒了,这一下,小怜便该如何是好”
“就说斯祁大人的女儿在此,可否替代家父见上碧先生一面,因有事想同碧先生相谈。”
“那敢情好。既如此,姑娘便请随着小怜一同过来吧。”说着,笑吟吟从门外跨入,绕过朱珠身旁走进室内,又在室内两名随从不安的目光中朝椅上昏睡着的斯祁鸿祥望了一眼,随后径自往着屏风后走去。
见状朱珠忙跟了过去。
便见屏风背后原来还有着一道房门,门开着,上头垂着道竹帘,隐约可见一道人影在里头立着,一动不动,逆着窗外投入的阳光,远望过去好似烙在竹帘上一副人形的画。
楼小怜到了那道门边便没再继续往里走,只隔着那道帘子朝着里头恭恭敬敬道了声:“主子,朱珠姑娘到了。”
“早知会过你,此时我还有事,且请她再等上片刻。”
门里传出碧落的话音,淡淡的,叫小怜低下头一阵讪笑,随即正要示意朱珠回厅内等候,朱珠却已一把掀开竹帘径直朝里走了进去:“先生既早已在此,为何让我阿玛久久等待,先生莫不是真如我阿玛所言,持宠而骄的么。”
话音刚落,她神色一僵立时沉默下来,因屋内碧落并非单身一人,而是同一病人待在一起。
病人似昏睡着,肩上长着颗巨大毒疮,碧落正用一把银刀在那疮上一下下剜着,直至剜去最后一点腐肉,方才边在那创面上撒着药粉,边朝后轻瞥了一眼,笑笑道:“姑娘当真是心急得片刻都等不及要来见碧落么。”
199养尸地二十五
“跑!”我听见有人我身后大叫了一声。
但还没来得及动就看到张晶那张苍白脸霍地从窗洞外钻了进来可怕是被玻璃破开木板空隙至多也就两三纸宽距离,她脸却好像没有骨头一样,不仅从那空隙处轻易钻入而且还随着空隙间距喀拉拉一阵挤压变了形。
如此近距离,让我猛地意识到她嘴好像被人用力撕开过一样,上下颚分得很开,几乎能透过它们看到里头发黑喉咙。喉咙里隐隐有着样什么东西,她朝我移动过来时候微闪烁了下,我没敢再仔细往深了看因为就那当口她从窗口钻进来那半具身体已离我不到两三步距离。
这距离所带来一种奇特压迫感让我一下子全身无法动弹我想起黑子曾经形容过他被那个像墓姑子一样东西看到后,好像一下子什么感觉都没了似。现我就是这样一种感觉,被张晶那双黑漆漆眼睛盯着,明明意识还,可是周身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包括手腕上被锁麒麟勒出来剧痛。
“宝珠!”这当口林绢猛地拽了我一把。
她尖锐叫声一下子让我从那种麻痹感里惊醒了过来,眼见张晶肩膀朝上一抬作势要朝我扑过来,我一把抓起边上一根柳木朝她劈头砸了过去。
虽然没有砸中,但所幸这举动让她身形顿了顿。
逮着这机会我赶紧跟着众人朝门口处奔去,可是没等谢驴子他们把压门板上柜子挪开,门上突然间咚声撞响,巨大撞击力把门板生生撞出道豁口!
“妈!外头全是那些东西”一眼看到豁口外情形,谢驴子惊恐又愤怒地咒骂了声。而没等他把话说完,仿佛是印证他话似,周围窗和墙壁一瞬间此起彼伏地震响了起来,砰砰一阵接着一阵,这巨大凌乱嘈杂一下子让人脑子完全没了主张,只惊恐万分地原地僵立着,傻了似发着呆,眼睁睁看着窗口处张晶身影蛇似穿过木板空隙,又好像蛇一样匍匐地上绕过黑子尸体,一路朝着所有人无声无息靠近了过来
这时突然听见谭哲黑暗深处朝我们低喝了声:“过来!往上!”
抬头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处这房子上一层,低垂着半个身体朝我们用力摇着手。
原来刚才就所有人都挤门边试图把门打开逃出去时候,谭哲并没有跟着一起做。
我本来以为他是吓坏了自己躲了起来,此时跟着众人一起迅速聚拢到他身下位置,才发觉原来他刚才所有人都一片混乱时候,已然保持着冷静发觉到了这屋子里一架悬梯。半张是搁这栋楼上层阁楼上,半张垂半空,若不仔细看,这房里黑灯瞎火还真难以觉察出来。
包括上面这层阁楼,之前也根本就没被发现过,它是依着半间房搭建出来半边储藏室,非常小而隐蔽,若不谭哲位置根本就看不出来。
却也不知怎就被他给发现了,此时那架悬梯已被他从阁楼上完全放了下来,他示意我们赶紧上去,于是就我忍着手腕剧痛尝试去抓那梯子时候,身边那几人已如猿猴般朝梯子上急急跳了上去,当真是急得连它是否承受得了那么多重量也不顾了,因为就这个同时,张晶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朝这方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所幸也不知是两条腿出了问题还是怎,她走路速度比之前地上爬动要慢了很多,两条腿始终踮着朝前拖动,比那些活尸速度似乎要慢些,这令我虽然被挤他们身后,倒也不是太过慌乱,想着抓紧些总是能来得及爬上去,只是到了上面后也不知是否境况能够得到什么改善,总觉着以张晶现这样状况,恐怕光逃上阁楼也未必有什么用处。
“赶紧!赶紧!”头一个爬上阁楼后,一蹲稳身体,谢驴子立刻帮着谭哲伸下手协助下面人朝上爬。果然不愧是带队,即便带着如何不堪目来到这里,一碰到这样紧急状况,还是不会忘了照应自己队里人,责任使然,倒让我对他稍有些减轻了之前反感。
这时我前面罗小乔上面人连拉带扯下终于爬了上去,我听见林绢大声叫着我,便咬了咬牙,忍着手腕越发剧烈疼痛将手抓着梯子往上爬去。但没爬两步突然听见林绢再次一声大叫,声音里带着清晰哭腔她尖锐地冲着我喊着:“宝珠!你他妈点啊宝珠!她来了啊!!”
不由一阵心惊。
匆忙回头看了眼,就见刚刚还离我好一段距离张晶此时不知怎骤然已离我不到几步远,她张着那张黑洞洞嘴直直望着我,嘴里隐约有什么声音嘶嘶作响,随后我发觉那里头有什么东西慢慢涌了出来。
“啊!”林绢再次尖叫。
我被她这声音惊得手里一滑。
急急下滑前将扶手用力抓紧,猛吸了口气就要继续朝上冲,突然悬梯上方猛地一晃,似乎是这架老旧梯子再也无法承受继续而来我身体重量压迫,它一阵剧烈地脆响后朝下狠狠一沉,带着我自半空中直坠了下去!
“宝珠!!”林绢猛扑下来想抓住梯子,手刚碰到扶手就被谭哲拖了回去。那同时我已一头栽倒地上,仰天摔得脑子里一阵发昏,昏得几乎什么思维都没有了。
只隐隐看到林绢用力扑打着谭哲和他边上谢驴子,一边对着他们两个破口大骂:“你们存心是不!你们存心把梯子弄断!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话音未落,她身后有谁她后脑勺处用力敲了一下,这让她立刻一声不吭瘫软了阁楼边缘,随后我看不到她了,因为他们把她朝里拖了进去。
刚将她拖走,谢驴子便把楼板合了起来,一边合一边似有些内疚地看着我,道:“对不住了,宝珠,那东西不给它留点什么它不会罢休,所以,对不住了”
说着这些看似愧疚又无比坚定屁话,我眼睁睁看着那块木板我头顶上方被他紧紧合了起来。而这时一股剧烈腥臭味从边上冲进了我鼻子里,我循着气味转过头,看到张晶笔直站我身边低头看着我。
长长头发上缠着她污血和一些不知名液体,滴滴答答掉我脸上,我没躲,躲也躲不掉,刚才从那么高地方掉下来显然把我脚摔断或者摔折了,我没法动,动一下手和脚都撕心裂肺疼,所以我只能那样静静地躺着,静静看着她弯下腰,咧着她那张不知被什么给扯得无比巨大嘴,一口朝我身上咬了下来。
事实上,我其实就等着她这么一个举动。
她那颗头颅离我不到半臂远距离时,我立刻把我那条被锁麒麟勒得疼痛难忍手朝她甩了过去!之后果不出我所料,就锁麒麟同她长长发丝碰触到那一瞬,它突然间松开了对我束缚,带着股迅雷般速度猛地竖立而起,朝着她细长脖子上一气缠绕了过去!
被我血液所充斥得漆黑链子,总带着股莫名如麒麟发怒时暴戾。我常常不知该如何控制这种暴戾,并由此而被它折磨得痛苦不堪,后来逐渐发觉,一旦这暴戾找到了宣泄处,我便由此而能得到释放。
这宣泄处便是那些如它一样暴戾东西,无比凶险东西。
通常都是厉鬼。张晶是不是鬼我不知道,所以这次是冒着极大险而走这步棋。
走不好便丢了这条命。
但我本就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境地了不是么?
张晶脖子锁麒麟收拢下断成了两截。
我听见她颈椎骨发出噼啪折断声响,她瞪着双被锁麒麟力道逼出了眼眶眼睛,愣愣地看着我,愣愣地从喉咙里发出咔咔咕哝声,似乎说着些什么,随后她将头压低靠近了我。
那瞬间锁麒麟从她脖子上颓然滑了下来,紧跟着我看到她发黑喉咙里隐隐有双眼睛看着我。
“饿啊”那东西从她喉咙里发出这样一种声音。
随即一团浓黑雾气般东西从她喉咙里钻了出来,就像之前我所看到那样。这一刻我也不知道是哪来力气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推开张晶那副沉重身体掉头就朝门口处跑去,几步跑到门边用力顶开柜子,再用力拔掉门闩一把推开了门。
门外晃动着无数条身影让我有那么瞬间一动也无法动弹。
那些僵硬,干瘪,充斥着土腥和酸臭味不化尸
它们外头蒙蒙亮起晨曦里苍白得格外诡异。一听见声音,它们立刻朝门口处摇摇晃晃聚拢了过来,眼见近一个几乎伸手就能够到我,我一下子从僵滞中清醒了过来,立刻便要朝后避,但随即瞥见身后张晶亦从地上站起朝我走了过来。
确切说,她不是走,而是被从嘴里涌出来那团黑色雾气牵引着往我这边挪过来。
眼里一丝神采也没有,显然她是没有思维,如同一具空空躯壳。这样看来,之前她所有行动都是由着喉咙里那团东西驱使么?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脑力纷乱复杂地闪过这些念头时,我急急蹲避开近那只活尸朝我抓来五指。
地上就我脚边躺着被我丢下木栓,柳木、实心、粗重而坚硬。我把它拾起时感觉到头顶那活尸朝我再次袭来风声,没有任何迟疑,我当即举起它就朝活尸脸上扎了过去。
黑子说当年那道士用柳木刺活尸额头,使那些活尸暂停了所有举动,这做法是有道理。我隐约记得听姥姥还是狐狸说起过,那地方有个罩门,扎对了可以钉住魂魄,因为那是一具魂魄命门所。
但我并不知道确切地方哪里。道士当年用是削尖柳条,一扎一个准,我胡乱用门闩,只将那活尸脸上柔软部分捅出了一个窟窿。这举动非但没能让它动作有所停顿,反而让它为迅速地沿着门闩把头朝前用力一探,直往我身上扑了过来,所幸我有所防备,用力抓着那根门闩朝前死命一顶,逼得它朝后退了过去,一头撞身后活尸身上,两者一下子纠缠到一起,这短暂混乱给我机会让我得以张晶靠近一刹那从它们边上直冲了出去!
那瞬间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从那些活尸堆里逃出去。
只记得周围都是手,近咫尺,伴着一股股浓烈酸臭味它们撕碎了我衣服也撕破了我手和脸。那个时候人几乎是没有一点痛感,只顾着拼了命朝外逃,直到脚一个坑洞处崴了下,随着一股钻心剧痛骤然而起,整个神智才一下子醒转了过来。
那瞬我好像一步路也走不动了。
当意识到疼痛一刹那,整个人就被疼痛所奴役,我发觉自己整条受伤右腿不停地发着抖,半条小腿肿了起来,鼓出一个透明红包,我匆匆朝它看了两眼,没敢再仔细查看,怕伤口很恶劣话自己撑不住会连站着那点力气都丢失。
好容易平稳住了呼吸后,那疼痛才似乎稍微好了一点,我打量着四周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跑到了一处之前从未到过地方。看着有点陌生,周围是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没有一点风声,只有一片淡淡鱼肚白自东方处将这片如坟地般村落笼上一层铅灰色。
而四周能见度依旧很低,初混乱渐渐平静下来后,我试着拖着自己右腿继续朝前走,但每走一步都跟刀割似,又冷又疼,于是身体无法控制地再次发起抖来,我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听着一片寂静里自己牙关不停地发出咯咯声响,很突兀,可是完全无法让它们停下来。
咯咯咯咯咯咯这时一道跟我牙齿打颤声音有些类似声响突然出现。
我吃了一惊。
隐约感觉那声音传来方向,似乎有道模糊影子树丛间微微晃了晃,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当即也不敢去仔细分辨究竟是错觉还是真有什么,一咬牙抓着边上槐树使劲朝前走,试图危险来临前那一刻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暂时躲避一下地方。
但放眼四周,哪里才是安全所?
我不知道。疼痛和恐惧让脑子变得混混噩噩,跟我鼻子里重重喷出来呼吸一样。我感到那奇特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并且离我越来越近了额头汗一下子钻了出来,挤脸上奇痒无比,我忍不住伸手去擦,随即手腕上一阵刺痛,我看到缠腕上那根沉静了好一阵锁麒麟再次颤抖了起来。
似乎它也感觉到了我恐惧么?它吸收了我血液后身体黑得仿佛头顶那片浓墨般天空,隐隐从中透出股血腥味道,令它此刻看上去有种鬼魅般妖异。
“砰!”就这时脚下突然绊到了什么,令我毫无防备间一头朝地上跌了下去。
扑倒泥地上瞬间又一下子惊跳了起来,因为那刻,我一眼看到身下这片土竟然燃烧!
无声无息却又熊熊燃烧着土壤,但火焰是冰冷,比周围空气冷。它沿着一种奇特轨迹我身下蒸腾着一股股暗紫色磷光,光里隐见有什么东西那片土壤下微微蠕动,依稀勾勒出一个人似形状,这让我再顾不得脚上疼痛,忙急匆匆站直了身体想要避开,却不料这时突然脚猛地朝下一沉,随即一只手从底下那片土中直冲而出,我惊跳着想要后退瞬间将我那只受伤脚踝一把抓住!
“啊!”我忍不住痛得一声惊叫。
一时条件反射猛地朝后退了两步,便见那只手也由此被我从土地下扯了出来。这当口,土地上那片燃烧着火焰突然倏地声散开了,光亮消失处一团全身被泥土所包裹着躯体自那片土壤里钻了出来,那如鬼魅般一条人形样东西我拔腿要朝后跑那瞬,它一把抓着我脚踝把我拖了回去。
情急下我赶紧抱住一旁槐树。
一边缩起两条腿使劲要朝它身上踹去,可就这时它却把手松开了。
这举动令我重重地摔倒地上。顾不到疼痛迅速站起身,我不知道它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像个石像似纹丝不动了,但也不及细想,匆匆转身便要朝同它相反方向逃去,可是没跑几步,突然间却猛地打了个激灵。
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我发觉刚才匆忙间朝那人形样东西瞥那几眼中,自己似乎发觉到了一些有些异样东西。
异样熟悉,之前惊恐慌乱中几乎就此被自己忽略了过去。
此时骤然想起,才发觉原来是它那双眼睛。
那双有着对如紫水晶般剔透瞳孔眼睛,通体泥土包裹下,从中透出视线曾如闪电般我眼前一闪而过。
这当口一直颤抖个不停锁麒麟兀地静止了下来。
于是我脚步也踉跄着停了下来。
一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重朝身后望去,那通体裹泥土中如同鬼魅般人影依旧一动不动如石雕般站着,站原地,用它那双紫水晶般剔透眼睛望着我。
它,应该是他。
泥土随着他呼吸从他脸上和身上簌簌而落,于是我渐渐辨认出他隐藏其下那些令我无比熟悉轮廓。
认出一瞬,不由得让我又是震惊又是困惑。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里
自从他不告而别那么多时间后,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而此时他却为什么一身泥土,如同鬼魅般躺这个坟墓似荒村里。
他为什么会这儿
他来到这里究竟有多久了
无数个问题,我慢慢朝他走去时,如风车般我混乱大脑里一刻不停地旋转着。
直至到他面前,同他面对面地站一起,他仍如同一具塑像般呆站着,仿佛刚才那一刹那举止,只是被我从土里带出后条件反射举措。
于是我踮起脚小心拍掉他头发和脸上所剩下土,令他那张苍白而熟悉脸彻底显现我面前,然后我用力推了推他肩膀,用力他耳边叫了他一声:“铘!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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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番外 *画情十八
266、番外画情十八
“先生见笑朱珠失礼了”尴尬在原地沉默了好一阵后,朱珠醒过神往门外后退着走去,欲待避开却很快被碧落出声留住道:
“既已来了便留下吧,我很快就好,只是无法亲自招呼,你自个儿寻个地方坐着便是。”
既然主人已这样吩咐朱珠也就没再继续离开当下走到一旁静静找了张椅子坐下,一边揉着手里帕子,一边看着碧落用块干净白布专注包着那病人的伤。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别人用刀子疗伤,看着本有些瘆人,但同她兄长的病症相比之下,却也算不上是什么,因而壮着胆子细细瞧着,过了片刻不由自主轻声道:“古有刮骨疗伤,先生刚才也是类似的么?”
碧落闻言笑笑:“同刮骨自是无法比的,不过便是替他除去些外部脓血和烂肉,免得再继续扩展感染了其它地方。”
“看这病者身上穿着应是宫里来的”
“是替老佛爷试吃御膳的太监,近半年来已是第三个了。”
“第三个什么”
“试吃了御膳后,身上出现这样那样奇怪症状的。”
“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在老佛爷的御膳内做手脚么?”
“这我倒不知,也不能信口乱说,许是身体本就有些状况,又或者吃了什么是刚好同他自身体质相排斥的,也会因此突发恶疾。”
“但老佛爷恐怕会格外担心谨慎了吧?”
“自然是。因而近来她身边人心惶惶,这一点倒是同你家府中最近的状况颇有几分相似。”
朱珠闻言抿了抿唇,垂下头不再吭声。
再过了片刻,那病人的伤口已完全包扎妥当,便由门外小怜叫了数名家丁进来,用块板床将他抬了出去。
至此碧落方得空闲,便用水净了净手,走到朱珠边上坐下,一边替她斟上热茶,一边笑笑道:“怠慢了,还望姑娘见谅。不知今日斯祁大人同朱珠姑娘一同到访,所为何事?”
“为请先生治疗我家兄长。”
“治疗你家兄长?”碧落望着朱珠挑了挑眉:“依昨日去你兄长房中所看,他恢复得已是不错,只要每日继续按时服药,很快便能痊愈。怎突地又来找我治疗?”
“先生不知,今早兄长身中蛊毒竟又再次发作,且来势凶猛,即便用了先生的药也全然无济于事。”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恕碧落也爱莫能助了。”
“先生曾说,见过此蛊毒,也有治它的法子。现今人命关天,哪怕仅存一丝期望,还请先生能随朱珠和阿玛一同回到府内,替我兄长诊治一下”
话说完,朱珠抬头径自望向碧落,试图从他那双绿幽幽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来。
却只看到两抹细柔的流光,在他那双眼睛里静静闪烁而过,随后指了指她面前那杯茶,再度笑笑:“姑娘怎不饮茶。”
“因朱珠不想在碧落先生面前同自家阿玛一样,突兀醉茶。”
闻言噗的声笑,碧落侧头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他面前那道茶盅:“姑娘好坦率。”
“所以朱珠也希望先生能坦率地告诉朱珠,是否愿同朱珠一起回府医治我家兄长?需知救人如救火,眼见这时间一分分过去,朱珠心中早是火烧火燎,却怎的还能有心思同先生一起在这里悠悠地喝茶谈话”
“姑娘,”手指在杯口弹出叮的声响,碧落打断了朱珠的话音,淡淡道,“如姑娘这般玲珑,因早已心知肚明,碧落这一生行走江湖,不单为行医,也是为谋生。既为谋生,便脱不了那利字,当初本便是为了榜单上条条所指那些利字而来,方替你家兄长诊治。现今,既碧落已亲口允诺放弃那利字,如此,日后医或是不医,便全是在下的自由了,不是么?”
“先生”听他这一番话,朱珠手脚不由一阵冰冷,下意识将帕子捏紧了,沉默片刻,缓缓道:“先生身为医者,自该明白医者父母心这一道理,若是实在无法救治倒也罢了,现今明明先生能治得,为何先生竟要因一个利字而袖手旁观,先生当真为了昨夜之事,便连行医之道都罔顾了么”
“碧落从未以医德高尚自喻,姑娘强人所难了。”
“先生”还想再说什么,抬头望见面前那双波澜不兴的眸子,眼眶一烫竟直直垂下一行泪来:“先生救救我家兄长性命,朱珠必终生不忘先生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朱珠也”
“来世?”闻言,碧落微一蹙眉,继而忽又微微一笑,端起面前茶杯朝杯中浮叶轻轻吹了口气:“人这一世,过完便算,往往来日尚且难成定数,又岂争来世。况你来世做牛做马,亦与碧落何干?莫不成还要我去寻了来牵了来,管在身旁照看一辈子。”
“先生先生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姑娘既然如此坦率,碧落又怎样再同昨日那样惺惺作态。”
说罢放下茶杯朝朱珠哭红了的那双眼望了望,随后将茶盘中一方干净帕子递到她面前,便径自站了起来,朝她略略一揖:“姑娘且稍作休息,待提督大人醒来,碧落再送二位离开,现下有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说罢,转身要走,被朱珠伸手一把抓住:
“先生等等!”
碧落微微一怔。回头望望她的手,再朝她脸上望了望,见状朱珠慌忙将手缩回,原是立即垂下了头,片刻却又突地站起,咬了咬下唇,迎向他视线道:“若非要朱珠嫁于先生方可请得先生为我兄长治疗,那朱珠便履行阿玛的承诺,嫁于先生便是了。”
“当真?”碧落眉梢轻佻,一双眼似笑非笑。
“当真。只求先生立即去府中救我兄长。”
“呵姑娘,我且问你,你怎知你随口一句承诺,碧落便会轻易接受。”
“我”
“婚姻大事本非儿戏,你家忽而应承,忽而反悔,忽而又许诺,这却是将旁人置于何地?”
“先生”再度用力咬了咬唇,朱珠被他这一番话问得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本被逼得应允了婚事已是耗尽她通体的力量,此时再被如此一番质问,当真几乎要连她仅用来维持站稳的力气也一并给抽去。一时身体冻得跟块冰似的,几乎连自己的手指都感觉不到,便由着手中帕子自掌心中缓缓落地,随后从喉中发出阵模糊的呜咽,她瞪大了双眼直愣愣朝碧落望着,整个人竟如傻了一般。
见状,碧落嘴角微微扬了扬。
似乎又在微笑,但那双碧绿的眸子里却又似半点笑意全无,只低头将地上那块帕子拾了起来,捏在手中起身朝她脸上擦去,一眼见她如惊弓之鸟般后退,便将它轻轻一折,摆正到桌上:“但人有时就是这样奇怪,越是被你家这样反复无常,越是偏偏往这无常的上硬撞。现下碧落只想知晓一点,姑娘说愿嫁碧落,可是真的出于心甘情愿。”
朱珠嘴唇抖了抖。
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只静静看着他又回到原位上坐了,将杯中茶水重新注满,轻轻喝了一口,这才拼出一点力气,颤声道:“碧先生,碧先生要娶朱珠,可也是出自真心实意?”
“自然是真心实意。”
“只是朱珠不太明白”
“姑娘请说。”
“朱珠同先生仅仅数面之缘,不知究竟朱珠何德何能,令先生如此青睐。”
碧落笑笑,将茶杯放到桌上,望着它道:“还记得碧落那晚所说的雨露秋霜么?”
“记得。”
“碧落说过,喝过一次,你便再也忘不掉它的芬芳。”
“是的。”
“而姑娘对碧落来说,便如同这雨露秋霜,自”说到这儿不知怎的微微一顿,他嘴角处倏地闪过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僵硬。随后再次由着一丝笑从唇边微微绽开,道:“自见过一次,碧落便再也无法将姑娘忘却。”
“朱珠仍是不懂。”
“总有一天,你总归会懂。”
这话令朱珠紧捏了下拳头。
片刻轻轻吸了口气,她道:“若对于朱珠来说,也有那么一个人呢?如雨露秋霜一般,自见过一次后,便再也忘记不了的人,先生也不在乎么。”
“时间碧落尚且不在乎,何况区区一个人。”
“朱珠听不懂”
“总有一天,你自然会懂。”
“先生让朱珠好生奇怪”一边说,一边试图从嘴角边挤出一丝笑,却只挤得两行泪从眼中滚滚而落。抬眼见碧落径自望着自己,便低下头匆匆将那泪擦了,随后再道:“既然先生已将话说到这等份上,那么,先生请尽早去救治我兄长便好,朱珠同先生的婚约必当在哥哥身体康复后便履行,无论怎样,都不会再有反悔。”
“呵,你当真愿为了你兄长的命而嫁于我?”
“是的。”
“好一份孝心。”
边说边笑吟吟将茶喝了,站起身走到朱珠近旁,将刚才那帕子递到她手中:“但孝心却不是我想要的。”
“那先生还要些什么?”
他没回答。
只用他那双绿幽幽的眼朝她那脸望了阵,随后突地一把掀开她脸上面具将她猛抓入怀中:“我要的是这个”话音未落,头一低将他双唇用力压在了她欲待惊呼的口上。
随即松手推开一步。
看着她惊惶失措地夺过面具罩在自己脸上,一边狠狠指着他,一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兀自微笑着。
如同一只狡黠又残忍的兽。
于是朱珠在一阵混乱的沉默过后蓦地静了下来,用力抓了抓身边那道坚硬的桌角,用着平生最大的力气将自己满腔的怒气克制住,缓缓道:“先生可去救治我家兄长了?”
“我且再问你一遍,嫁于我,你可是自愿。”
“既然朱珠已亲口承诺,自然是出于自愿。”
“那便好。如此,姑娘便同提督大人先行回府吧,日落之前,碧落必定亲临府上,为你兄长重新诊治。”
200养尸地二十六
一连叫了好几声铘始终没有理我,好像他全部注意力只我身后某个地方似。
但那方向什么也没有事实上,我都不能确定他真是看些什么因为他瞳孔里头是空落落,完全没有一丝神采,好像整个灵魂都被什么给抽空了。这状况令我极其不安比他突兀出现这个地方令人感到不安,糟糕是,我后一次试图将他涣散目光焦点聚集到我身上时,他却突然晃了晃身子,然后自顾自转身朝前走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这是要走到哪里去,也根本没办法叫住他。
试着提高嗓门又叫了他两声但放大声音完全没能引到铘注意,只蓦地撕开周围寂静,令这空荡荡世界里突然回荡出一些奇怪声响,那些声响令我心跳一阵发紧,当下只能赶紧住嘴,忍着脚上剧痛勉强他身后踉踉跄跄跟了过去。
可是这种状况却又怎能跟得上铘步子?
眼看着几步之后,周围那片如薄雾般氤氲开来寒气迅速将他身形模糊成一片细长黑影,不由得急出一声冷汗,当即匆匆咬紧牙使劲朝前跑了两步,岂料这当口突然脚下土一松,仿佛地陷似下面一堆土哗声塌陷下去,露出深深一个坑洞,令我毫无防备间一下子就给摔了进去!
“铘!”着地同时我一边仓皇地叫着铘名字,一边仓皇而飞地从坑里爬了出去。
那坑里竟全是骨头。
一块块残缺不全,苍白得有些刺眼人骨,土里半掩半露着,隐隐能见到几片衣服碎片粘那些骨头上,看上去依稀是十年前所流行款式和面料。这情形让我一下子想起黑子所说那几个被活尸所撕碎,之后被他给埋葬前一批探险者。
但若这里就是埋葬他们所,那么这地方会是哪里
想到这个,不由让我一个激灵,因为我突然有了种相当不好预感。当即想起身离开,可是经过刚才那一摔和一阵攀爬,我腿早已彻底无法动弹,只觉得肿块已让整条腿变得像块僵硬石头,勉强挣扎着刚站起,立马就又跌倒了下去,情急之下,只能靠着两只手用力往前爬。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可相比原先黎明前昏暗,这种明亮却反而让人加惶恐,因为虽然是大白天,但晨雾让周遭能见度极差,甚至我已经完全看不到铘踪影,只能靠着一点脚步声勉强辨认出他我前面某个地方持续朝前走着。
“铘!”我不得不再次放声叫他,即便这声音可能随时招来那些嗅觉和听觉都极其灵敏活尸。
但他依旧没有给我任何反馈。
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状况让我想起以前他刚出现我身边那会儿,也有那么一阵,他有时会出现这种仿佛如同灵魂出窍般状况。可两者看似相仿,实则却又是不同,因为过去他出现这种类似状况时,我还能感觉到他存,但此时,他让我觉得他就如同一具空壳子,一具跟那些活尸一样,会走动,但没有任何灵魂存空壳子。
这几个月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了这副样子??
一边使劲朝前爬一边绞脑汁思考着这问题时,没料想一双沾满了泥土脚踏出雾气,突兀出现了我正前方。
我差点就撞了上去。
匆匆后退着抬起头,才发觉那竟是之前已不知走了多远铘。此时也不知他是怎么又突然折返了回来,一度我以为他恢复神智了,但当我带着那么一丝侥幸和兴奋看向他脸时,随即意识到他依旧是没有任何神智。
依然同一具雕塑一样,他平静而木然地看着我身后某个方向,站离我一步之遥地方。这瞬间我再次被一阵剧痛所包围,痛得不得不用力抓住自己腿,却不料就这时,他整个身体突然微微一斜,随后如同一具死尸般无声而沉重地朝我身上直压了下来。
身体重量压得我一时几乎窒息。
但好容易把自己身体稳住了,之后紧跟着所发生一切,却容不得我再有半点迟疑和停顿。
因为就铘刚刚倒我身上瞬间,我听见从我刚刚一路逃来那个方向,那条已被我远远抛身后槐树林所包围着小路头,突兀响起一阵尖锐又短促惨叫声。
继而林子里蓦地响起阵细碎脚步声,说不清楚这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远远,似是正朝着我这方向迅速靠近过来。
我正要分辨那究竟是什么人脚步声,是谢驴子他们,还是那些活尸?但此时突然一阵大雨毫无预兆地从头顶泼了下来,巨大雨声迅速侵吞了周围所有声音,令我再也无法判断任何声响,而周围能见度瞬间变得加糟糕起来,一切都被晨雾和大雨搅得一片模糊,隐隐似乎有什么东西那片模糊中悄然蠕动着,我不敢细看,只借着一股突然而来力气猛站起身,抓着铘两条手用力拖,朝着他刚才所走那个方向急急地挪了过去。
依稀记得刚才能见度还没变得那么糟糕时候,我曾见到那方向有一栋屋子。很也不见得有多安全,但当下我实也没别地方可选择了。
几步过后,果然见到一个屋顶轮廓一片雾气和水汽蒸腾中显现了出来。
赶紧拖着铘过去,但随着距离接近,我无比失望地看出那是一栋真真是小到可怜房子。而且极其破败,破败到不仅屋顶漏空,就连房门都是没有。
这当口雨下得大,甚至连之前平息了许久风也又开始悄然肆虐了起来,大雨伴着狂风,逼得人几乎无法呼吸。我一度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再拖动身下那个越发显得沉重男人了,而他依旧静静如尸体般地躺着,无知无觉睁着一双紫色瞳孔,没有任何生气地对着天,即便密集雨丝不停冲入他眼帘,亦都无法令他那双眼睛有那么一丁点颤动。
我不禁开始感到有些绝望。
一天一夜没合过眼恐惧和奔波,腿上伤口被雨水浸泡后加刺激疼痛以前经历过无数危险境遇,但可以说,无论哪一次,情况都没有像这次那样狼狈并且无助。无助是自己受伤那条腿。当人无法靠自己力量去行走时候,这种恐惧和绝望感会比正常时候递增无数倍。因而不知不觉速度又慢了下来,我想停下喘口气,因为两只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可就刚刚要想停下脚步时候,冷不防借着眼角余光,我一瞬瞥见不远处雾气中一道漆黑影子蓦地从里头钻了出来。
露出一张形同骷髅般脸,见到刹那我几乎连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只觉得全身血液一下子全都集中了两条腿上,我一把重将铘拖住,用着连自己都无法想象速度倒退着连步就朝身后那栋破败小屋里钻了进去。
一头钻进那间散发着浓烈霉味房子内,我忙拖着一条瘸腿连蹦带跑冲到门边将那扇横倒地上木门扶了起来。
据说危机时刻人容易爆发出比平时多得多力量,这真是一点不假,这门板虽破但却是实心原木,平时别说一个人,就是两个人我也未必能稳妥地把它给抬起来,此时却被我一下子从地上抬起推到门框上,三下五除二用边上橱柜给顶严了,转身将旁边那扇窗用力关紧,窗倒还没坏,因为它不是玻璃面,而是木板。没有缝隙不透光,因此刚一关紧,整个世界似乎突然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那疯狂而来暴雨和狂风,一瞬被隔绝了这片小小空间外头,只留一片寂静,紧跟着而来黑暗中无声无息笼罩了下来,却也因此,莫名带来一种小小安全感,好似小时候每次夜里感到害怕,就躲进被窝里,那一瞬间感觉一样。
明知道仅仅只是一层脆弱防护,却莫名地感到那么一丝丝安心。
这安心让我长出一口气,脱离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那瞬腿上伤痛再次发作了起来,没有之前走动时那么撕心裂肺,我想那恐怕是因为肿胀已经麻痹了脚上神经。只有一层闷重酸痛感腿部肿得发硬伤口处突突地跳动着,我忍耐着不动也不敢吭声,只静静贴着墙,听着外头嘈杂雨声不断狂风里变换着各种各样声音
我想听听那些声音里是否有什么其它异样响动朝这不堪一击小房子附近靠近着。
但好一阵时间过去,除了雨声渐渐变我始终没听见有任何异常声音周围出现。于是想着,也许刚才我雾气里看到影子,可能只是自己幻觉而已。但想归想,终是没法因此而松懈,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僵坐着,我用冻得发抖手衣服上下一阵摸索,随后从内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摁亮了,朝自己腿上伤口处照了过去。
谁知这一照,伤口没有照见,却一下照到了一张脸。
手机荧白光亮下那张脸直愣愣看着我,好像个突兀出现鬼魅似。这情形惊得我险些把手机扔了出去!
但对方却显然比我加吃惊。
那双紫色瞳孔光亮中蓦地一缩,他迅速朝后退了开去,随后用力捂住自己眼睛嘴里发出低低一声咆哮,便如一头受惊过度猛兽般一跃而起,伸手便朝着我身上一把抓了过来!
“铘!”我惊叫。
想后退,却根本没地方可退,身后就是墙,于是我只能紧紧贴墙上眼睁睁呆看着他,看他飞扑过来,无比凌厉地用他那只突变成利爪手直抓向我脸。
所幸后那一刻,我还是凭着求生本能地猛地反应了过来。
就他手即将抓到我脸那一刻,我身子一蜷伸出腿朝他方向用力一踹!但撞到他身体那刻,我才意识到自己习惯性地用了我那条受伤腿。
随即一道撕心裂肺疼痛让我无法抑制地尖叫出了声。
也不知是因了我那一脚力道,还是叫声关系,那当口铘原本如猛兽般迅捷动作蓦地停下了。而我却不知是被疼疯了还是怎,一头朝他身上撞了过去,一把将他推倒地上,咬着牙他身上猛一通捶打。
打着打着不由大哭起来,我用力抓住他,用力看着他那双依旧死气沉沉眼睛,用力摇着他尸体般沉重身体:
“铘!!醒醒啊铘!!你他妈给我醒醒啊!!”
作者有话要说:开工
^^
201、番外 *画情十九
267、番外画情十九
回到府中时整个提督府上下已是乱成一团因而纵使对朱珠的话心存疑惑,斯祁鸿祥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她自己醉茶的原因以及她如何说服碧落的经过,只匆匆随了前来迎接他的总管一道赶往斯祁复的住处因就在他俩逗留在碧落府上的那段时间斯祁复已两度停了心跳。
那时直把安佳氏急得命人寻来了几乎全城所有的名医,用尽各种方式,才让他复苏过来。但面对他身上这诡异可怕的症状却没有一个人能将之控制住,毋论减缓。更有甚者被吓得当场逃离面对此情此景安佳氏心知若那碧落先生再不及时赶到,只怕自己这唯一的儿子此命在劫难逃,不由悲痛难忍,一时竟也气急攻心地病倒在了床上。
转眼府中上下只剩大奶奶曾韶卿同总管两人拿捏主张,但自斯祁复病发后,曾韶卿整个人终日浑浑噩噩,呆坐在丈夫身旁连哭都已哭不出来,哪还有旁的心思理会其它。那总管亦是焦头烂额,忙乱得险些断气,直至见到提督大人回府,几乎快要急哭出来,匆匆忙忙将自他离开后府中后所发生的一切给斯祁鸿祥作了番简短交代,便领着他往斯祁复那屋一路急急而去。
而自踏进房门那刻,纵然斯祁鸿祥一生戎马疆场,也险些把持不住。
因为他儿子的状况几乎同死了已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可以说,其实远比死了更为可怕,因为无论怎样,若真是死了,人便不会再遭受这样可怕的罪,而他儿子偏就被那么一小口气给拖着,徘徊在生死一线间,受着这比死远远可怕上千倍万倍的罪。
但怎舍得就此舍弃医治眼睁睁看着他撒手归去?
不甘心,总归是不甘心的。
即便明知他像只肿胀到可怕的怪物一样奄奄一息挣扎在死亡边缘,体内又受着火烧般的焚烤,若有意识他必然痛苦到无以复加但只要有哪怕一丝丝能治愈的希望存在,做父母的又怎会轻言放弃,即便为此必须铁石心肠。
只是那救命的活神仙究竟能不能及时赶到?
对此,斯祁鸿祥却完全不敢确定。
虽然女儿信誓旦旦保证,那位碧先生必然会依他所言,守信而至,可是明明当时能一同回府,为什么偏偏要等到日落前才肯姗姗而来?难道他不知救人如救火,迟了一步都可能追悔莫及这个理?亦或者,他是为了昨晚的事,明摆了故意要再为难他斯祁家一次?
种种,无法想明,也不敢去仔细想得更多。
因而纵然心急如焚,这堂堂九门提督却也毫无办法,只能焦虑地命人守在门外等待着,直到日头偏西天色暗沉下来,方见一顶黑轿由远至近,待到提督府正门处停下,守在轿边小厮将轿帘掀起,恭恭敬敬迎着里头一身黑衣,提着只鞠渥拥谋搪洌阅谟迫欢觥
但怪就怪在,明明已走到了门口处,提督府里也都已开足了大门,由总管带领着一干仆从在门前恭敬迎接了,他却并不进去。
只遣退了身后的随从独自一人在大门中间站着,笑吟吟望着前来迎接他的那一干人等,由最初的欣喜急切,到后来的惶恐不安,随后抬着一张张苍白的脸疑惑而焦虑地紧盯着他,之后,一请二请三四请,直至那总管赔着笑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任由一串串汗珠从自个儿额头滚滚而下,这位碧落先生始终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最后总管不得不扑通声带领众人跪倒在地,抬头忍着眼里一泡酸泪对着他乞求道:“先生碧先生我家主子已等候多时了,请碧先生速速跟随老奴进去吧,再晚少主子怕是不成了!若先生是嫌弃老奴招呼不周,还请先生先随老奴进去看过了我家少主子,随后怎样处置老奴都无妨啊”
话说得如此恳切,碧落却依旧不语。
这可真叫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了。
纵然医术再高明,也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傲慢到这种地步,更不要说这是在九门提督府,以一个充其量八品官员的身份,简直是放肆至极了。但碍于少主人一条性命全系在他一个人身上,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只默默跪在他面前同他僵持着,那样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内府中突然一阵脚步声急奔而出,有人带着哭腔边跑边大声朝着门口处问:“碧落先生来了没!碧落先生到底来了没!!”
随后就见一个青衣丫鬟喘着粗气从影墙后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一眼见到碧落的身影,立时怒睁了一双眼一把指住他,尖声道:“碧先生!你现下才来还有什么意义!枉费我家小姐不惜败了自家名声亲自到府上相求,你应则应了,为何直至此时方始过来!这会子来还有什么意义!我家少爷都没气了!没气了!”
说罢,一低头呜呜痛哭起来。其余家丁闻言登时勃然大怒,纷纷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碧落方向直冲过去,却不知怎的眼见离他不过两三步之遥,突地又全止了步,仿佛石化了般一动不动站着,眼睁睁看着他用他双绿幽幽的目光自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随后蓦地转向斯祁复住屋的方向,朝那儿轻轻把手一招。
那瞬间,所有人都感觉脸侧一阵冷风袭过。
风过处一道黑色影子忽地从影墙后头滑了出来,慢慢滑过门前那道石板路,一路移到碧落的脚下,同他影子交叠到一起,片刻后倏地消失不见。
见状众人不约而同朝后倒退数步。
也不知那究竟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当真有什么东西刚刚从他们面前经过,停留在了碧落的脚下。一时惊得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那痛哭着的丫鬟小莲也惊愕到忘了呼吸,直至见着碧落的目光再次朝她转了过来,方才猛吸一口气躲到总管身后,惶恐望着他,颤声道:“先生,那是什么”
“你家少爷没气了么?”碧落没有回答,只是这样淡淡问了句。
小莲下意识点点头。
“那烦请管家带路,我们瞧瞧去。”
边说,边径自朝着府内大步走入。
直至他身影已远,众人才仿佛刚刚苏醒般动了动身子,随后挪动脚步匆匆跟了过去,却又哪里敢跟得过近,只远远如做贼般尾随着,一边走一边小心看着他脚下,但无论怎样仔细看,都再看不到之前那道黑影,仿佛真的只是他们的错觉。
但一人看错便罢,怎的会人人都看错?
存着这疑惑一路跟随,转眼到了斯祁复住处的院墙外。
还未走入便听见里头一阵哭声,悲切得几乎连四周的花木都能疼得枯败下来,碧落却仿佛充耳未闻,依旧笑吟吟着一张脸,一路走一路将目光从周围那些哭泣着的人脸上一一掠过,随后在门前朱珠一动不动的盯视下站定,将视线朝她转了过去:
“朱珠姑娘,碧落有礼了。”
朱珠原是沉默着。
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才克制住自己不将一腔悲愤的怒火宣泄而出,因而全身忍得微微发抖。直至见他在浅浅一揖后便朝门内径自走入,才冷然道:
“先生还进去做什么?先生已经来迟了。”
“姑娘怎知是来迟了?”经过她身边时他笑问。
朱珠不由用力咬了咬牙:“气都咽了,便是神仙在此都已经迟了。”
这话不知为什么让他脸上的笑意便得更深了起来,“阎王爷不是还没到么,朱珠姑娘。”
淡然随意一句话,仿佛随口一声说笑。
就在朱珠因此而终于按捺不住勃然发作之时,他一推门朝里走了进去,与此同时里屋忽地传来一声惊叫:“老爷!老爷!少爷又有气儿了!快看啊!少爷又有气儿了!!”
朱珠大吃一惊。
本已冲到他面前扬手想一巴掌甩在那张灿烂的笑脸上,此时硬生生停了下来,只呆呆将自己的手停在半空处,见状碧落朝她再次笑了笑,抬手将她那条胳膊缓缓放下:“既应承了你,又怎会食言,选在这个时辰到,只是因为你家兄长的病须在此时医治方才刚好。”
说罢,转身掀帘走入内室,也不管那匆匆朝自己迎来的斯祁鸿祥,径自走到床边朝那上头面孔早已肿胀得无法辨认的斯祁复望了一眼,随后低头打开手中那只黑箱,自里头取出三枚两寸约长的银针,放入口中轻轻一含,随后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当口一下子照准他额头中间狠狠刺了下去!
见状,在场所有人无不大吃一惊。
那地方本是人的骨头。
极其坚硬的头骨,却不知这碧落哪里来的力道,轻易将那三枚细如发丝般的银针笔直扎入一寸来许。随后就听噗噗数声闷响,三团浓黄夹杂着暗红色的脓液顺着针孔从斯祁复额头内缓缓涌出,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那液体里蠕动着,一碰见空气立刻嗤嗤声一阵化作一团团散发着腥臭的青烟,很快消失不见。
如此,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明显就见到那张脸上肿胀消退,五官清晰了起来,这当口碧落捏着他咽喉将他一把从床上提起,另一只手沿着丹田处一路而上对着他身体一阵揉捏,片刻,忽见他整个上身内仿佛有什么活物般一阵蠕动,而他亦因此眉头紧紧一皱,随后整个人一下子紧缩了起来,原本几乎细不可闻的呼吸声瞬间加重,在一阵近乎哮喘般的声音过后,他两眼猛地张开,直直瞪着前方嘴里发出哇的一声怪叫。
叫声完全不像是个人,倒像是只受惊了的野兽。
一边叫他一边疯狂地挣扎起来,两眼使劲朝上翻,一边使劲抬起自己伤痕累累的手,似乎想尽力去拔头顶上那三枚扎得透彻的银针。奈何怎样都无法挣脱开碧落的钳制,那明明看来便是一副儒雅书生模样的男子,双手竟比铁箍还坚硬扎实,硬是将斯祁复半个如小山般肿胀的身体禁锢在半空中,随后更多的脓液从那三根银针下涌出,里头依旧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只是刚才仅仅是化成青烟消散,此时则轰的下燃烧起来。
远比寻常火焰更为灼烈的火焰,仿佛长着眼睛似的在空中直窜而起,朝着碧落猛卷过去!
这情形看得斯祁鸿祥脸色发青,也看得朱珠站在门口处几乎要瘫倒下来。
眼见就要将他整个人熊熊包围住,他却不躲也不避,只腾出一只手将那遇火便着的衣服给解了,从身上一把扯下凌空一抖,那火焰立时随着衣服一同化作点点碎片。旋即被他手一翻转尽数将那些碎片握入掌心,对准斯祁复大叫着的那张嘴里一把丢了进去,眼见他身子一抽便要吐,遂将他喉咙一把捏紧了,再对准他天灵盖猛地一击,紧跟着就听他喉咙里咯咯一阵响,声音沿着脖子处一路往下直至全身,仿佛通体骨骼都在裂开一般,由此令得他身子再次猛烈抽搐起来。
“先生!”见状斯祁鸿祥不由惊叫。
因为随着他儿子身体这样不停剧烈的抽动,他看到一块块肉竟从他儿子身上掉了下来!
怎能不叫他大惊失色。
虽然肿胀得已完全看不清形状,但那都是他儿子身上活生生的血肉啊!此时却仿佛豆腐渣一般从他身上一片片掉落,这不是在活活地剐了他儿子么!
意识到这点当即朝碧落猛扑了过去,往他手臂上狠狠一抓:“碧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
问到第二声时蓦地住了口,因为就在那瞬,他看到从他儿子身上掉落肉块的部位,竟显出一层皮肤。
一层干净的,健康的皮肤,包裹着里面一副干净的,健康的身体。
跟他儿子得病前几乎没有太多差别的身体。
只是因刚从外面那层肉中剥离出来,所以看起来近乎是粉色的,嫩得仿佛一戳便破。
于是他立即收回手,退到一旁,唯恐自己错一用力,便令这碧落先生失手伤到了自己儿子那副全新的身体。
同时抬头怔怔望着面前这男人。心里怎样也无法理解,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神奇的医术,不仅能令儿子身上化脓肿胀的皮肉尽数掉落,还能在里面令他长出全新一层皮肉来。
这简直不是医术,而是仙术的了
带着这样一种无法形容的狂喜和惶恐,他很快便在周围所有人一片惊诧声中见到自己儿子全身所有腐肉尽数落尽,随后停止尖叫,也停止了全身的颤抖。
本扭曲着的一张脸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依旧直愣愣睁大了两只眼睛看着正前方,目不转睛,也不知在望些什么。见状碧落再次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支乳白色的香,点燃了,待到香头升出一团淡淡白烟,他将它轻轻一抖,烟气立时顺着他手势所动的方向朝前飘了过去。
一路飘至斯祁复目光所指的方向,再散开,不出片刻就见斯祁复两眼微微一眨,随后从嘴里发出嘶的声轻响。
“到哪里去了”然后他喃喃从嘴中没头没脑问了这样一句话来。
之后,也不等人回答,两眼一闭,从鼻子里发出阵细细的鼾声,竟就这样睡着了
见状斯祁鸿祥正要上前去仔细再看上他一眼,忽见碧落回过头望向他身后,有些突兀般问了声:“少夫人可还好?”
曾韶卿呆呆坐在斯祁鸿祥身后那张椅子上。
从斯祁复没了呼吸,直至碧落进屋起至今,她始终那样呆坐着,许是之前以为丈夫已死悲伤过了头,因而至今没有缓过神来,以至完全没有听见碧落在问她。
见状斯祁鸿祥立即代她回答道:“先生勿怪,自复儿病发后她便已惊得失了魂,想是伤心过了头,待到复儿康复,她应就没事了倒是先生,复儿他现在”
“令公子已无大碍。”
“是么”一听这话总算心里一块大石砰然落地,脸上也不由松动起来,斯祁鸿祥笑了笑,叹道:“先生果然是神医啊竟能让人整副身体如再生般生肌长肉,老夫空活这几十年,还从未见过有任何人能有如此了得的手段”
“呵,大人过奖。其实并无多少特别手段,他内里这些新皮和肉,原本便是前段时间服药后身体自行修复的。”
“但今早病发时不是又全都浓肿溃烂了么”
“因有人怕他就此康复,便再次对它用了那蛊,由此而造成的症状表象。只是,此次那人投蛊方式与前次不同,因可看出那人在急于求成,若说上次还不愿直接取了他的性命,这次却是下了狠心,于是对他用了蛊王。”
“蛊王?”
“便是所育这些蛊中最最猛毒的一只。”
“所以复儿这次发作才会如此猛烈么”
“呵岂止如此。原本用到蛊王,不出一时三刻便可令人丧命,但所幸我之前为防备此事,于是在令公子的药内多备了些东西,只要一时三刻内他能留得命在,那么在今日入夜之前他必然是还有救的。”
“原来如此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说到这里蹙了蹙眉,斯祁鸿祥面色一阴,沉声道:“但老夫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有谁能恨我儿至此,前番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尚嫌不够,今次还要以这样毒辣的手段取他性命!这到底是为什么”
碧落朝他望了一眼,淡淡道:“大人若有心要追查真凶,这一回倒也不难了。”
斯祁鸿祥闻言不由怔了怔。随即立刻追问:“先生请赐教”
“前次因时日已久,难以追查,这一次的仓促行事却是让那凶手自己露了破绽。因当归未这蛊,本身便是热燥之极,蛊王尤甚,因而使用它时,即便再是小心,也难逃它火毒的特性,即便投蛊者做了再周全的防备,但凡接触过,其皮肤必然仍会因那火毒而或多或少受到些伤害。大人只需在近日内查找手上有姜黄色灼伤者,必是同此事有着无比紧密的牵扯了”
话音未落,就听嘭的声响,曾韶卿身下那张椅子因着她突然间的直立而起猛地被撞倒在地,令她周遭所有人为之一惊。
碧落闻声亦朝她望了过去,随后微微一笑:“少夫人,怎么了?”
她依旧呆滞着一双眼。
目光直直对着碧落,也不知是在看他,还是看他身后那张静躺着斯祁复的床。
过了片刻双眼一眨,大梦初醒般深吸了口气,朝着碧落惨然一笑:“先生神医,救了夫君一条性命,妾身终此一生,感激不尽。”
话音落,忽地跪倒在地上对着斯祁鸿祥嘭嘭嘭连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身一声不吭便朝屋外走去。
此举更是突兀得令周遭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直至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方才有个婆子如梦初醒般喃喃说了句:“老爷啊少奶奶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婆子看错啊婆子刚刚看见少奶奶她手心里似乎有块碧先生之前所说的,那种姜黄色的灼烧”
“什么?!”一听这话斯祁鸿祥面上勃然变色。
当即便要命人追出,被门口处的朱珠一把挡在了门前,急道:“阿玛等等,还不知是不是婆子看错,等女儿过去看看再说!”
说罢,也不管斯祁鸿祥答不答应,先一步朝外追了出去。
斯祁鸿祥望着她背影一脸阴鹜,仍要遣了手下人追过去查看,被一旁碧落起手轻轻一挡,道:“大人,公子的性命已是无忧,何必急这一时。”
“千查万防,谁知这凶手竟会就在身边。我竟从未想过她额娘本是蒙古王族出身!想来,得那蛊毒自是轻而易举的了!”
“大人还是勿要匆匆下定论为好。”
“什么匆匆下定论!早知她行为有异,想复儿当日刚被先生妙手救回,所有人都喜不自胜,唯有她终日愁苦着一张脸,那时便觉不对,只是看她向来对我儿一片痴心,便从未往此上想过!呵!当归未,好个当归未,不就是因为我家复儿”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突然意识到此事无法继续同外人言明。只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终是气难平,便将手一招,欲待叫人出门去追查,却就在这时外屋门突然被打开,朱珠铁青着一张脸从外头慢慢走了进来。
见状斯祁鸿祥立即问道:“怎么了,可是查出属实了??”
朱珠抬头朝他望了一眼,再望向他身旁的碧落,惨然一笑:“阿玛,嫂嫂撞墙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