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养尸地七
窗外并没有人。只有一大片树影风里微微晃动着好像头张牙舞爪野兽。
见到所有人因此而紧张得站起身,谭哲发出阵闷笑随后弹掉了烟头转过身挑眉道:“就你们这怂样还拍鬼,别到时真见了鬼连尿都不知道往哪儿撒。”
“你小子损不损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谢驴子没好气道然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威胁道:“以后谁他妈没事装神弄鬼马上给我收拾行李走人。”
谭哲再次笑了起来。
虽然知道谢驴子这是很直接地骂着自己,他倒也不以为意。当然谢驴子这套威胁也就口头上图个痛而已真要撵人走,这车和设备都是谭哲提供他也得罪不起。
不过周围人倒都因此而受了点影响原先都闹腾得没心没肺,此时收敛了很多,尤其是罗小乔,似乎一瞬间感觉到了这村子荒凉所带来某种无形压迫感,她说话比之前少了很多,也不再看汪进贤从二楼找来那些东西,只低头匆匆把东西吃完,便和张晶林绢一起把地上东西收拾了,清理出一片空地。随后我见到何北北跟谢驴子一前一后从厨房里搬出两捆被子来。
我原以为他们是准备要开始铺床休息了。
但谁知,接着继续往下看,却很发现完全他们所做不是我所想那样。
那两捆被子都是很旧老棉花被,要不是之前看见他们从车厢里取出,我会以为这是王寡妇家东西。
被面是大红绸缎,绣着福寿字样,被里是纱线面料,这样一种被子现几乎已经没人用了,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觅了来。他们将这两床被子面朝上,里朝下,并排铺刚整理出来那片空地上,就是介于八仙桌和房门中间那个地儿。
乡下房子虽然简陋,但地方大,因而摆这两床被子倒也绰绰有余。摆完后,汪进贤从身边那只一直背着不离身挎包里取了几张黄纸,展开平铺那两床杯子交界处,随后朝何北北招了下手,何北北便将一只脸盆端了过来放到两床被子中间,并把那些黄纸压了它下面。
我意识到这个脸盆是王寡妇家东西。
很普通印花白搪瓷脸盆。边缘已经锈迹斑斑,原本雪白面子被锈水和污渍弄得又黄又黑,还有几只死掉昆虫壳里头蛰伏着。
“你们干什么?”看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们。
但没人回答。似乎从他们将被子抬出来以后,这些人就陷入了一种很安静状态,只有小邵一旁拍摄时偶尔发出点声音,大抵是要他们人让开一点,好让他拍清楚他们手中东西。
随后汪进贤朝那只面盆里倒了些面粉似东西,又沿着盆沿脸盆周围也撒了圈,接着一路朝前,被子到门口处撒出一条白色道来。
“阿姨过来走走了,阿姨。”门槛下撒着时候,我听他嘴里低低这么说了两句。
不由一惊。刚好这时谢驴子从边上经过,我忙一把拉住他问:“你们招魂么??”
他看了我两眼,理所当然地笑了笑:“是啊。”
“为什么??”光这种地方拍摄还不够,竟然还要特意招魂,我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样想。
“因为晚上这里是重头戏。”谢驴子朝边上三脚架指了指,“回头这里要架**拍一晚,做个招魂虽然也不见得有什么作用,做个剪辑总归也是个卖点。”
卖点,又是为了增加上收视率而弄卖点。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样做会引起什么后果。
原本这一两个小时看下来,我并没有见着什么我一直所担心东西,所以也就安静地待他们边上看着便好。但现谁想他们居然还搞什么招魂。虽然他们用方式我从来没见过,但也不能就此断定没有任何效果,所以越发不安起来,却又不知该怎样去劝说这些人,于是只能按捺着到嘴边那些劝阻话,自己一旁苦恼着,一边又朝周围看上两眼,唯恐被自己漏看了什么。
不过还好,纵然他们这样闹腾,这栋房子以及它周围一切依然寂静如旧。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这样一座死村里我会见不到一点魂魄,但转念想想,离这村出事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纵然曾经这里很不干净,只要不是那种执念特别强烈凶东西,通常应该都已经往生了吧。
想到这里稍微有些释然,这时那几人招魂仪式看上去差不多都已经完成了,气氛也因此恢复了点原先活跃,我见谢驴子朝他们招了招手,然后戴上无线麦克风推开房门,朝外头走了出去。
边走他边小心着脚下那些白色粉末,一直到门外,他示意小邵将镜头对向他,随后像个专业导游般开始道:“各位,现是四月二十三号,夜里十点二十。经过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到了黄泉村,刚才我们摄像师小邵已经用简短镜头把这村现状给大家看过了,是不是很荒?不过还算好,春天了么,很多树都开始茂实起来,白天话应该还算是漂亮,不过夜里就寒碜点,能见度也差,因为完全没有电,只能靠我们仅有几盏灯打着,为了节省所以能不用就不用。”
随后他手指向房子处,小邵依着他指方向移了移镜头。“而现我们所站位置,这栋房子,就是我们今晚准备过夜地方,也是当年黄泉村死人事件里第一个牺牲者,王秋香家。相信大家对她应该是比较了解,她是个寡妇,儿子城里工作,难得回家一次。她尸体是九二年年初吧,被她回家过年儿子发现,就我们所知尸体当时状况很惨,脸都烂了还是怎么。有人说她是被杀,也有人说她死于疾病,反正真实情况谁也不清楚,因为他儿子后来也死了。所以刚才我们她家客堂里进行了一个简单招魂仪式,因为我觉着如果他们母子俩灵魂还话如果,这村子真如外界所传,确实有鬼存话,那也许她们会现身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说到这里,谢驴子肩膀突然微微抖了抖,然后他咧嘴笑着面向镜头道:
“个老子,说到这里我还真他妈有点寒毛凛凛,不过确实蛮兴奋,你们兴不兴奋?”
说完这句话他朝小邵打了个手势,小邵便将手里**停了下来。这边一停边上一直安静看着罗小乔立刻开心地拍起手来:“喂,真看不出啊老谢,你还真有点当导播天分。”
“那还用说,这么些年外头也不是白混。”谢驴子被这一夸颇有些得意,并朝张晶看了一眼。见她不冷不热一旁看着,原本颇有些兴奋热情好像一时被冰了冰,便搓了搓两只被山风吹红了手朝屋里跨了进来,一边交代道:“小邵,你再看看外面有什么景可以取一下,其他人赶紧进来吧,这里气温比城里低太多,别着凉了到时候啥也干不了。”
“唷,”就众人因此而跟着一起返回屋内时,小邵看着**回播忽然皱眉轻轻咕哝了句。
“怎么了?”何北北回头问,并凑到他边上看了眼。
“出点问题,刚转镜头时候我把宝珠给拍进去了。”
“没事,”何北北一见哈哈大笑:“如果到时候什么收获都没,好歹我可以给你做点效果,然后跟他们说拍到个窗边鬼影,”说着乐呵呵望向我:“你说好么宝珠?”
我本窗前看着他们,听他这样问我,便用力把窗关了起来。
但没想这动作令窗上原本就碎了个大洞玻璃立时整块掉了下来,咔啷一声砸地上,声音大得令所有人惊跳了下。
“宝珠,”过了片刻谢驴子皱了皱眉对我道:“做事能不能小心点,知道你们过来玩,用不着帮忙至少别添乱成么,现窗破那么大洞回头风大起来地上这些东西可怎么办。”
我被他说得脸一烫。
所幸此时林绢走到我边上挡住了他视线,随后对他冷哼道:“怎么办,用什么东西塞一下补一下不就得了么。也不过就是拍着玩玩东西,那么较真。”
“绢,”眼见谢驴子脸色因此而有些不活络起来,谭哲叫了她一声,然后走过来搭住她肩,一边对我俩道:“走吧,他们还要再弄一阵,现就你俩住处还没收拾,我带你们收拾收拾去。”
说着,也不等林绢再次开口,便带着她朝里屋方向走去,我便也借机跟了过去。而我们三人刚刚离开,他们便又再度开始忙碌起来,听上去似乎还要厨房里拍上一阵,我无心再去理会什么,只希望这一晚能始终那么平静就好。
当然,我觉得应该是可以平静度过,因为这村里真很干净。
有什么是比问米和请神灵验东西,那便是我这一双眼睛,若我眼睛告诉我这地方什么脏东西也没有,那便应该是真没有。
可是明知这一点,却仍不由自主地有种不安感,很深不安感。
一来因着当年墓姑子事,二来,这座曾经虽然平穷落后,但至少还算人丁兴旺村子,一下子从我记忆里挣脱出来,变成了这样一座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死村,心理上无论怎样都是很难接受。
就好象原本一栋住满了人温暖房子突然间变成了一座坟墓。
而你还不得不被迫着这座坟墓里住下,看着那些以往曾经见过、摸过东西,现布满了灰尘死气沉沉躺原地,一如这座坟墓祭品。
这种滋味实很不好受。
而周围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与我感同身受,包括林绢。
一番忙碌后,她同我当年我跟姥姥一起住过那个房间里安顿了下来。
这房间床还算整洁,抖去了灰尘铺上了油布,再盖上我们带去睡袋后,它看上去几乎可以跟星级酒店卧室所媲美了,好是它窗户也都还算完整,包括窗帘,只是我们谁都没敢去拉扯它,生怕一拉便落下一大堆灰,到时候怎么都无法收拾干净。
捧着热水袋转进里床后不久,林绢便发出了轻轻鼾声。
她这人只要身边有人便会很有安全感,一有安全感,便不管哪里都能很睡过去。我则迟迟无法入睡。睁大了两眼看着窗外夜空,听着时不时从外间传来那几人拍片时所发出嬉笑声,感觉像是处两个世界交界点一般。
那样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正因此而有些疲倦又有些心烦意乱,一转身却突地见到林绢睁大了一双眼睛睛盯着我看。
黑漆漆眼睛黑暗里像两盏灯似,我不由被她这神情给惊得一跳。但没等开口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她却已先对我做了个噤声动作,随后压低了嗓音朝身后墙壁指了指,道:
“听,宝珠,这墙里好像有很奇怪声音”
我得说我当时立刻被她说话样子给瘆到了,因为这间卧室隔壁,是王寡妇房间。
记得过去住时候,每晚我都能听见她起夜声音和走来走去时发出咳嗽声,现是不可能再听到那样声音了,可是趴墙壁上仔细听时,我确实听到了一些有点奇怪卡嚓声从这堵墙墙缝里穿透进来。
卡嚓卡嚓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躲这堵布满了斑驳水泥和坑洞墙壁背后,用它尖细爪子时不时墙身上轻轻抓刨着
“是是吧?你听见了没”见状林绢盯着我表情问我。
我没回答。
再次贴近了墙壁仔细听了阵,随后微微松了口气,我对她道:“没事,是风呢。”
确是风。恐怕隔壁窗户开着,或者空气通过墙壁上缝隙所产生流动,而令这堵年岁很大破旧墙壁发出了这样奇怪声音。
倒也正因此而应了谢驴子那句话,人吓人要吓死人。
听我这么一说,林绢脸色缓和了过来,只是仍心有余悸地扭头朝那堵墙抱咕哝了一阵,随后似乎睡不着了,我翻身她也跟着翻身,一边轻轻地吸着气。
这下真是让我无论怎样也没法入睡了,于是她再一次翻身朝我方向转过脸时候,我忍不住问她:“睡不着?”
她点点头,并索性打开了手电朝房间里照了照,随后用光指着窗户处,问我:“宝珠,你前面说那个关于什么墓姑子故事,是假吧?”
我怔了怔:“干吗这么问?”
“如果是真,那么这间房子是王寡妇,而对面那栋房子不就是墓姑子家了”
我一瞬明白了她突然间无法入睡起来原因。
原来她这种时候突然想起了我说那件关于墓姑子事情。这样话确会让她睡不着觉,毕竟这房子里曾死了两个人,而离这房子不远那栋房子里,又曾住着个吃人人。
于是沉默了阵,我道:“是啊,那是我编。”
她一听扑声笑了:“我就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可怕人,什么吸血了,吃人了喂,你什么时候这么腹黑了,编这样故事去吓唬那些人?”
“我只是想,也许他们听了会不这里过夜。”
“呵,可惜反而让他们来劲了。”
“是啊。”
“算了,反正也就一两天事,随他们去吧。”说完,便听见房门外说笑声渐近,有人上了楼,有人进了隔壁王寡妇房间,看上去算是结束了今天工作,他们都准备睡了。
这样一番骚动令林绢彻底舒了心。因而轻轻吐了口气后翻身向里,不出片刻,她便再次发出了均匀鼾声。
真是如此容易失眠,又如此容易进入睡眠一个人,倒是叫人有点儿羡慕起来。
此时外面也逐渐静了下来,我借着手电光看了下表,一点差二十分样子。这种时段是我不喜欢时段,因为阴气很盛,总是令我浑身没来由发冷。便朝林绢方向靠近了一点,试图借着她身上散发热气让自己赶紧睡去,但闭上眼那样静静躺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却总是清醒着,半点睡意全无。
此时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外头那棵槐树沙拉拉一阵响动。
之前屋子里闹腾,一直都没怎么留意,此时听起来,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并令我脖子至肩膀地方格外阴冷了起来。
我不由坐起身把毛衣穿到了身上,正要再次钻进被窝,却猛听见窗外嗷一声哀叫,仿佛猫,又仿佛婴儿哭声般屋檐下某个方向低低响起,随后从屋子这头倏地飘到了屋子另一头,便四下再度晃动而起风声和树枝颤动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情形令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就那样一动不动地静静坐着,睁大了一双眼抓着手电对着窗户外头静静地看。
但手电光被玻璃反射进来,令我连外面树影都看不清楚,勿论看见那发出哀叫声东西究竟是什么,它哪里
当即从睡袋里匆匆钻出,我三下五除二穿上了外套裤子,随后将身边一直带着那些符取了出来一张张贴到那扇窗上。之后便转身行李箱里一阵翻腾,翻出林绢带盐,再带上林绢打火机,我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一路朝着客堂方向奔了过去。
但即便我站了客堂那块被他们铺着大红被子地方,我仍还有些疑惑。
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敏感,敏感到一种草木皆兵地步。
我眼睛明明没有看到任何它们所能见到那种常人所无法见到东西。而通常,若是医院或者坟场,我几乎都是要掩着双眼才可从那里泰然走过。
而这次我却什么也没看见,这座据说因为某种原因而一下子死了很多人村子,一路而来里面看起来极其干净,完全看不出有冤魂盘踞此迹象,除了之前那一声奇特哀叫声。
刚才之前,那声音我也听到过,就我跟着那些人刚进这村子下车时候。
当时还以为是错觉,现看来,也许并非如此。那似猫又似婴儿哭哀嚎声真出现过,并且它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墓姑子也好,吃人也好,槐安村变成了黄泉村也好要说这村里令我感到诡异,却是当年那只同墓姑子一起蹲地上吸食着人肉,并后来被吊死村口黑猫。
之前刚进这村子时,我就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虽然我不能确定那是只猫,但那样一种体积,我想不出来除了那种动物外还会是什么。而,要说这村里若真有鬼而我没能见到,那么也只可能是这一种了,因为它速度和体型确是很容易令人所忽略。
并且鉴于那只猫当时死状,它也确实有可能这村里逗留了那么多年后,魂魄迟迟不可能散去,并此作祟。
想到这些,我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不为此而做些什么了。
因而短暂迟疑之后,我把手里盐撒进了那只属于王寡妇家脸盆,并将它放到了大门前。随后开了门,将那两条即便是夜色里也红得微微有些瘆人被子分了开来,抖掉上面白粉和符,卷了卷拢拖到一边。随后把地上所剩那些白粉都扫干净了,一齐扫进那只脸盆里,然后继续撒上一层盐,之后把身上剩余符用打火机点燃了,朝盆里丢了进去。
盆里立刻烧了起来,那被汪进贤撒脸盆和地上面粉状东西,估计应该是磷,很容易烧着,并带着很浓重白烟。它同盐相互作用后烧出来火带着点蓝绿色泽,周遭一片黑暗里显得有些诡异。
过了好一阵后那烟才慢慢散去,比火焰熄灭慢了很多。
我估摸着温度差不多可以碰触了,便伸手进去抓起那些烧剩下东西,将它们一点点撒门框和周围墙壁与地面交接缝隙里。随后再将剩下那些朝外面撒,一便撒,一边想着姥姥以前做法,对着外面黑压压夜色低低念着:
“回去回去,不要回来,回来要烧了脚,回去回去,不要再回来”
“你干什么?!”
就我将后一点残余要倾倒出去时,身后却突兀响起谢驴子一声低喝。
这令我不由自主惊跳了下。
几乎脱手将手里盆摔到地上,他见状一把夺了去,拿手里仔细看了阵,随后眯起眼对我道:“你说你不信鬼神,那你现是干吗呢?”
我正要回答,身下却突然嗤声响。
随即见到一团黄澄澄火倏地门槛处烧了起来,熊熊仿佛某种直窜而起猛兽!
却又转瞬即逝,我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候,便见那地方只留黑糊糊一团印渍,幽幽地腾着一些尚未散白烟。
^^
182养尸地八
有时头七夜一些去世者会借助回魂机会停留家里不肯离开。
如果那晚从门口处到祭品台撒上面粉,有极其罕见机会能看到上面有一些脚印若脚印只进入不离开那就代表那些来者太过眷恋生前所住地方,不肯走了。碰上这样情况解决方式很多而我只见过姥姥方法就是用死者生前用过东西做容器再将那些印有脚印面粉类东西全部装进去,混合上盐巴烧成灰以后将其中一部分撒门槛下面,其余都朝门外扔出去一边扔一边要反复念:
“回去回去不要回来,回来要烧了脚,回去回去,不要再回来”
之后,丢完了后那些,通常盘踞不去那些东西就会离开。
但也有仍不愿走,虽然灰烬被撒出时它们暂时被迫离开了房子,但仍会再次尝试进入,而当它们跨过门槛时,就会有火光烧起,那火光便是姥姥所指烧脚,因为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们跨过门槛一刹那,有火焰从门槛下面直窜而出朝它们身上烧过去。
这种时候,执念再强东西也就都退却了,因为姥姥说那就叫引火烧身。
那种火焰有强有弱,有些淡得跟几乎没有似,有些则比较强,就好像把鞭炮里火药倒出来点火烧着时感觉,不过没那么刺眼,而且时间很短,几乎是一刹那间从发生到停止。
但这次王寡妇家门前所烧出来火焰,却是我从未见过强烈。
真好像一瞬间所爆发焰火一样,那样耀眼和强烈。因而谢驴子看到那刻短短惊诧过后,便一口咬定是我做手脚,他认为这一定是我为了设法让他们离开这村子而使小手段。自我极力阻止他们住这村里时,他就对我开始心存芥蒂,况且要做出差不多类型火焰确也不是什么难事,白磷粉加上一点点火药,甚至无需明火,四十度以上温度就能轻易出来这样效果。
而对此我完全没心思同他多争辩些什么。
当时我心里真是乱透了,一来,将那些粉扫进脸盆时我仔细看过,它们上面根本就没有任何能显示那些东西经过痕迹二来,明明门槛处燃烧起那么强烈一团火焰,可是我根本没有见到有任何东西从门口处进来或者出去。
于是,那就意味此时此地存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虽然没有任何我所担忧那种东西进入这房子,但出于某种原因,门槛处很意外地燃起了火。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而另一种,就意味着这屋子里,或者附近,存着某样我眼睛所看不到东西,它曾进入过这房子,但没有留下过任何踪迹,之后虽然被我设法驱出了这栋房子,又仍返回进来,并引燃了门槛处那些灰烬。
而那东西究竟会是什么?我过去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无法想象。
亦因此而极其不安,偏偏这种不安又是无法告诉给任何人知晓,单是我说墓姑子事已令他们兴致盎然,如果我再将这个同他们说出,天晓得这些人还会动出些什么念头。所以趁谢驴子低头查看门槛时候,我偷偷跑到**背后试图打开当晚录制内容,看看**镜头是否会记录下些什么。
但谁知刚动手,我就被他霍地回头看过来动作给惊到了。
以致一不小心错按了删除键,竟一瞬将他们夜里自动录制客堂这段内容全部删除,这下我是真将谢驴子给惹火了,他气得不顾周遭寂静对着我破口大骂起来,直骂到周围人全被吵醒跑出房间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着张晶也从里屋出来,他才住了口。
“怎么了,老谢,半夜三干什么这样?”张晶问他。
他便把整件事一五一十跟他们说了。末了,对谭哲道:“我就说过不要再多人,你看看现多出来事,这女人简直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不是么!”说着回过头,他瞪了我一眼:“我说,你丫是不是存心过来捣乱,胆小就去马泰啊!”
“老谢!”见他又要开始责骂我,张晶到他面前挡了挡:“行了,不就是一两小时东西么,等会儿再重设置一下重拍,就算今晚上不成,明晚、后天晚上,又不是没时间。”
“晶姐说得是,”小邵看过了**后便也过来打圆场道,“反正不差那么点时间,大不了再留个一两晚。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回头问我:“你到底干啥要那么做呢,宝珠,不是说你不信鬼神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因为我姥姥过去是给人问米。”逼不得已,我不得不这样回答他。
一听我这么说,罗小乔噗下就先笑了出来,一边夸张地惊诧道:“真假?宝珠,一会儿不信这个,一会儿姥姥居然是神婆??”
“不是神婆。”我皱眉道,“问米不算神婆。”
“不都是干通灵那活么,”她笑得脸也红了,然后走到我边上扯了扯我,回头对边上那些目不转睛望着我众人嚷嚷:“要不干脆再叫她露两手怎么样,我就不信一个做通灵,她外甥女会什么也没学到。”
“你别这样!”意识到边上人赞同并开始兴味盎然起来神情,我用力挣开了她手,匆匆道:“我说过了我不信这些,刚才那样做也无非是我姥姥告诫过我,无论怎样,请神是件很凶险事情,有些东西你请得来送不走,要碰上那种状况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我一下住了口,因为看到小邵扛着**专心致志地对着我拍着。
“别拍了!”见状我不由怒道。
边上人因此而一下子喷笑出声,原来刚才安静,都只是为了给拍摄一个好环境。
这真是叫我气得两手发抖,却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林绢睡得太死,那么多人都被吵醒,她仍房里睡着,而她不,这些人对我来说全都是陌生,所以我根本无法继续随心地跟他们争辩些什么。
这时忽然瞥见汪进贤朝我走了过来。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嬉笑,这屋子里只有他和张晶两个神色是沉默,但张晶沉默带着种置身之外旁观,他则由始至终一直观察我。直至刚才见到我发火,便众人笑说声中朝我走了过来,也没理会何北北招呼他看录像回放,只径自到我面前看了看我,道:“你姥姥真是问米?”
我没吭声。
他便再道:“那你能不能说说,我们之前摆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作用?”
“方法是你们,难道你们做之前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用么?”我反问。
他笑笑:“那也就是听朋友提过一个土方法而已,有人说有效果,但具体也没见别人亲自实践过。所以,你姥姥要是真能问米,那想必你应该对此有所了解吧?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交流交流。”
交流?我真忍不住要冷笑。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交流,难不成他们还指望我来帮他们招那些魂出来给他们拍摄。而无论他们做那一套到底有没有效果,他们这种执念真是活腻表现,想当年我爸爸老家所碰到大奶奶冤魂,还有追随着刘逸而我家里出现鬼娘,任何一种差不多类型如果被这些人浑浑噩噩地招到这里,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况且那时还有狐狸和铘身边,尚且惊险万分,此时不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场,且还存着一种明明似乎有什么东西确实存着,但我却完全看不见状况,这才是令我感到心烦意乱。
想到这里不由越发懊悔这趟冒险又叛逆行程,我用力抿着嘴唇朝那若有所思看着我男人摇了下头,便径直朝自己那屋走去。
“喂!宝珠!别走啊!”见状罗小乔似乎想要拦住我,却又同时被镜头里所拍摄下画面给吸引着,咯咯地笑个不停,一边朝我用力招招手:“呐!来看,你真很上镜,而且表情跟专业有得一拼”
话刚说到这里,突然从我睡觉那屋猛地传来声尖叫:“啊!!宝珠!!啊!!”
我不由大吃一惊。
旁人也被惊到了,当即一瞬间沉默下来,他们不约而同跟我一样迅速朝着那间屋方向看了过去。
随即谭哲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推开我直冲向那里将房门一把推开,大声问:“怎么了?绢??”
门里一片寂静。
此时我也反应了过来,同众人一起匆匆奔到那扇门口处,便见林绢裹着被子傻了似坐床上,一只用力抓着手电筒像是要打谁,但手举得高高,边上却什么也没有。
“绢??”见状谭哲又问了她一声。
她这才似乎有些反应了过来,随后全身猛地一哆嗦,她目光从谭哲身上转到了我脸上,喃喃道:“刚才好像有谁拉我,那手冰凉冰凉我以为是你,可是扭头一看,却是张从没见过脸”
“什么?”我惊。
她眼中神情和她述说时语气令我手臂上每一根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当下条件反射地朝周围看了一圈,但周围空落落,除了几样破旧家具,连一丝可疑影子也没有。
此时听见身后有人问她:“那脸什么样?”
她没回答,只用力摇了摇头,随后看了眼手里电筒,继续喃喃道:“我吓死了,想打她来着可是阿哲进来时她就不见了”
“真么?”这时张晶也走了进来,走到她身边蹲翻了翻我那团睡袋,随后抬头朝她脸上仔细看了看:“这睡袋被叠得挺好,你觉得它像刚刚有人睡里头,又凭空消失样子么?”
听她这么一问,我才留意到,这团睡袋确是仍以我刚才离开时样子铺叠着,看不出有被动过痕迹。
林绢似乎也感觉到了,眉头微微一皱,她抱着手里电筒再次发了下怔。
这时张晶再度望了她一眼,便又道:“谭哲说你经常会看到幻象,你心理医师有没有针对你这症状说过些什么?”
这句话出口林绢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狠狠抬起头,狠狠朝谭哲看了过去:“你把这个也告诉她了??”
谭哲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一种表情。
当下似乎微微有些尴尬,他沉默了一阵,随后坐到林绢边上摸了下她头发安抚道:“她是个资深心理医师么,我想多咨询一个总没错。”
“我他妈要你多管闲事!”林绢一抬胳膊啪地打开他手,怒道:“滚开!”
谭哲苦笑了下,依言朝后退开。
“其实他确是为了你好。”见状张晶道,“多问个大夫多个建议,像你这样听他话出来走走,确比吃药效果要好得多,不是么。”
“好?那我刚才看到又他妈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受了他们话影响吧,总听他们说要拍鬼什么,自然就很容易产生出见到鬼幻觉。”
“那么那只手呢?我很清楚地感觉到它拉我啊!”
“这个么,”张晶想了想。正要再继续说什么,忽然小邵将手里原本对着林绢**一下转到了窗口处,低低嘀咕了一句:
“哎?那是什么?人?”
“操!”听他这一说,谢驴子不由骂了声粗话:“跟你们说多少遍了少他妈装神弄鬼,还说!学人开玩笑也不看看现状况!”
“老谢!”他刚把话说完,何北北突然一把扯住了他,随后将手用力指向窗外正北偏西方向,压低了嗓子却又掩饰不住兴奋地道:“真有人!或者是那啥”
那方向果真似乎有条人影。
顺着何北北所指位置看去一刹那,我见到那地方一片树影摇曳间,好像真有团黑糊糊东西那里慢慢走动着。随后突然朝前晃了下,没等我们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随着边上灌木丛一阵抖动,它一下子便夜色里失去了踪迹。
“追!”当即一挥手,谢驴子带头便朝门外奔去。
而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小邵,汪进贤,韩哲,何北北他们四个男人便紧跟着奔了出去,只留我们四个女人原地待着,罗小乔显然是被她男友硬留下,不然以她性子早跟了去,此时一脸兴奋地蹦跳到窗户边,一边扯开挡住了她视线符纸,一边兴奋又期待地咕哝:“终于要拍到了终于要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乐
^^
183养尸地九
相比罗小乔兴奋张晶倒依旧一副无所谓神情,只淡淡说了句:“别高兴太早也许只是猴子之类东西。”
“猴子个头有那么大么?”罗小乔反驳。
“这里两边都是山难保不出猿类,猿个头就能有那么大。”
罗小乔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摇摇头:“跟你说总是没意思要你承认世上有鬼真比登天还难。”
张晶笑笑目光扫到窗上和墙上剩下那些纸符便望向我,问:“这么多符你们贴么?”
我点点头。
她再次笑了笑,“有意思原来所谓无神论者偏偏是信鬼这样东西,连出门都带着这种玩意。”
虽然话音里没有谢驴子他们那种明显嘲弄感觉,但我不喜欢她看我那种眼神,就像她刚才看着林绢时那样子一样,某种若有所思,好像我是她某个研究对象。所以没再同她说些什么,见林绢情绪似乎稳定了些,就坐到床边,问她:“你刚才看到那人什么样,还记得么?”
这话令她肩膀再次抖了抖,几乎把送到嘴边香烟也给抖落到被子上。然后费了点劲把烟给点燃了,她低头用力吸了两口,才瞥了我一眼皱眉道:“我都吓死了,怎么记得住那人脸长什么样。反正就知道是个女人,好像有点年纪吧,瘦瘦,脸还有点长”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便又道:“我好像记得她睡我边上时,靠她那一头一股股冷风,我还以为是窗子没关牢。但现,你看,我一点风也感觉不到,所以你说怪不怪,这到底是不是我幻觉?”
后这句话,显然是有心说给张晶听,因为她向张晶方向倾了倾身子,并且望向她。
张晶没有回答,也似乎并没有听见林绢话,从之前和我说完话后她头就一直低垂着,好像想着什么。倒是罗小乔,听完林绢话后转过身,搓了搓手臂突兀道:“有点年纪,瘦瘦,脸还有点长,听上去倒是跟王寡妇有点像啊。是吗宝珠?”
我没作声,但心下倒也认同她说法,因为王寡妇确比较瘦,脸也有点长。
但如果真是她,这不就意味着当真有魂魄来过这间屋,并且还是我窗户上贴着符情形下,而我和那些符竟都完全没有感觉到她存。
亦或者之前大门口那团火,难道就是她进来时所发生
想到这里,我不由微微打了个寒颤。
虽然王寡妇生前待我很好,我也挺喜欢她,但我绝对不想要这样情形下同她见面,何况这会儿我甚至感觉不到她究竟什么地方,无论刚才客堂里,还是这件屋子里,我都没有见到过任何有魂魄存迹象,而偏是这种完全无法确定状况,却是比真见了她魂魄站这里加令人感到可怕一种感觉。
所以当罗小乔走到我身边问我话时候,我一度完全没听见她说什么,直到她弯腰靠近了我一点,我肩膀上轻轻推了把,我这才反应过来。随即意识到她跟张晶都朝我脚下某处看着,并再次问我道:
“宝珠,这是你踩么?”
我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指是什么。
就离我脚不远地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片水泥地上有一些白色粉末。它们淡淡,好像人脚印似样子,沿着床边到门口一直线,估摸着大约有五六对。可惜被刚才我们走来走去时给弄糊了,有些看起来明显一些,有些则糊得几乎完全看不出形状,只依稀可辨脚印是光足,并只有前掌部分,仿佛一路踮着脚前行,直至张晶脚下处,其中一对脚印却很突兀地反了个方向。
好像到了这里后又离开了,但只此一对,因而显得有些孤零零地反转其它脚印边上,脚掌宽阔部分朝着窗口方向,似乎自这一步后便凭空消失。
张晶低头用自己脚它们边上比划着大小。
我想起刚才跟我说完话后,张晶就一直这样低着头。原本以为她想什么事,却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已经注意到这些脚印了么?当即朝她看了眼,我一边摇摇头道:“你看这脚印都能看得出脚趾,这么冷地方,我怎么会光脚地上走。”
“说得倒也是,”罗小乔咕哝道。低头又仔细看了两眼,正打算再继续说些什么,没料想林绢趴床边也正全神贯注望着床下脚印时,嘴里烟头上烧得火烫烟灰突然径直掉了下去,刚巧落那脚印淡淡白粉上,只听嘶啦一声响,便见一团火光骤地亮起,像条急速窜出蟒蛇般一口朝着张晶小腿上狠狠咬了过去!
张晶裤子立刻就被烧着了。
本是羊毛质地料子,被脚下直窜而起火一点就着,瞬间焦臭伴着股浓重蛋白质烧糊味,一时竟令守她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突然发生我们都给吓傻了。
直至听见她扭曲了脸尖叫呼痛,才一下回过神,我赶紧抽起被子猛地朝她腿上拍过去,又被罗小乔迅速倒下一**矿泉水,这才将她腿上火焰给扑灭。但由此引起伤势已是不用水将边上烧破裤子淋开后,可看出她小腿上已被烫出很大一片水泡,所幸裤子厚,她腿又细,所以没造成大伤害,不然这荒山野岭,我们根本不可能带着她去医院治疗。
“该死,这不是老谢他们带来磷粉么,我还当是石灰”一切平静下来后,罗小乔看着地上剩余那些脚印心有余悸地咕哝了一句。
我也意识到了这点,但没能说什么,只随口道:“赶紧清理了吧,这东西燃点太低,万一再烧起来怕有麻烦。”
“那也得等他们回来拍好了再说。”罗小乔想也不想便否决了我。
于是我也没再跟她继续争,只怔怔看着地上那团被烧焦痕迹,脑子里再度乱成了一团。
我试图理清楚眼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这沾了白磷粉脚印是属于谁,它一定是从客厅方向过来,并且踩倒了那些曾被汪进贤谢驴子他们铺地上磷粉。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之前始终没能见到这个人,也没见到被它踩出脚印。
直到现才发现这些脚印残余物,虽然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楚基本形状,但起码可以看出,它们跟我以前见过那些鬼脚印很像,同样都只可见到半足,而且脚趾并得很拢。
有人说鬼没有脚后跟,所以走路总踮着脚。但那其实是个误区,只因为魂魄很轻,令它们处游荡状态,偏又习惯了做人时走姿,因而就成了这种姿势。而脚趾之所以并得很拢,那是因为它们保持着死后僵硬状态,所以若深夜荒僻地方不巧见着有人踮足前行,那么就该注意回避了。
基于以上,我想这屋子里恐怕真有那种东西蛰伏着。或许用某种方式躲避着我,因而我无法见到它们踪迹,当然也可能情况为糟糕,那就是它们凶险到了已经能避开我这双阴阳眼。
我当然不希望是后者。
记得狐狸说过,鬼凶为厉,再凶为煞。普通鬼很弱,若是一般人时运差些身体差些,那么不需要具备阴阳眼,那些人也能见到那些东西。但若是比煞还凶险,则即便像我这样生有一双阴阳眼,也恐怕无法将它轻易窥见。
这么些年来,我见过形形鬼,有很寻常,也有极凶险。
但凡只要它们出现我面前,我都可以看见。
所以,我完全无法想象那种能比煞还凶险鬼究竟会是凶险到什么样一种地步。
而那种东西出现又究竟带着什么样目?
大凡亡魂,只有对生前世界存着无比执念时候,它们才会放弃进入往生,并不停地一个只有它们所能感知世界里游荡,或者干脆被束缚自己所执念不忘那个地方,经年不得离开。因而我想知道它们真是被汪进贤他们请来,还是根本就一直这地方没离开过。
如果是后者那还好,至少怨气弱于执念。而如果是前者,那就危险得多,因为游荡得越久,执念就越深,并会转变成日益强烈怨气。那怨气长年累月地被如岩浆般压制着,一旦有一天被唤醒,则如火山爆发,完全不可收拾,比如当年那灭了整整一村人大奶奶,便是现实例子。
但无论前者亦或后者,能够不避讳引火烧身东西,必然都是极其棘手。因而继续同它们处一室,那么无疑引火烧身便就是我们这些活人,所以无论怎样我都必须要设法说服他们马上离开这鬼地方才是,而张晶这一受伤,让我觉着或许是个难得契机。
想到这里,正打算试着先说服罗小乔,窗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我看到那些追着“鬼影”而去男人们正相互间低声说着什么,一路朝这屋子走了过来。
罗小乔见状赶紧蹦跳着迎了出去。
不出片刻他们都陆续进了屋,应是已听罗小乔说了刚才所发生事,所以谢驴子头一个到了这房里,手里还提着他们所备着医药箱。走到张晶跟前一看,不由皱了皱眉,随后蹲熟练地开始给她处理伤口,一边问我和林绢道:“这屋里有沾了白磷粉脚印?”
我没来得及吭声,罗小乔已一边将其余人拦门口处,一边指着地上模糊那些粉末印道:“就是这个,看,还算清楚吧,我都可以看出脚趾头。”
“确实啊”见状小邵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立即蹲下仔细地用**拍了起来,随后疑惑道:“只有前掌,难道是踮着脚走”
“对啊,不是说鬼都是踮着脚走路么,因为它们没有脚后跟”
“人也是可以踮着脚走路,”罗小乔那句话还没说完,被我出声打断。见她有些不满地转过头来要反驳,我立刻望向谢驴子,对他道:“张医生这伤看上去挺严重,不如我们马上送她去附近镇医院吧,万一恶化就不好了。”
我这话令谢驴子迟疑了下。看得出他有些为张晶伤担心,但又克制不住自己这村里寻鬼,毕竟刚刚才见过疑似鬼东西出现,因而有些犹豫地抬头望了望门口众人,随后才对张晶道:“她说得倒也是,要不今晚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也许是立刻便感觉到了其他人望向她视线,张晶笑了笑,道:“已经用过了抗菌消炎药,就这么点小伤没啥大不了。说起来,你们刚才见到那东西了没?”
“没有。”见她这样说,谢驴子虽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但仍是看得出他颇有些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随后他道:“那东西等我们追出去时就已经没影了,不过呢,倒也不是就完全没有任何收获,因为我们一路沿着外面那条路搜索时候,见到有一栋屋门敞开着,所以我们就进去看了。你猜我们那里头发现了什么?”
“什么?”
他想卖关子,但还是忍不住比划了个盒子形状,颇有些兴奋地对张晶道:“我们发现了好几口棺材。”
“棺材?”听他这一说,罗小乔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蹲到谢驴子身边望着他,急急问道:“是义庄么老谢?但没听说过这村里有义庄啊”
“不是义庄,”谢驴子还没回答,汪进贤朝屋里走进了一步,道:“就是一栋普通房子,但客堂门敞开着,里面摆着很多棺材,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所。”
“而且那些棺材都是空。”何北北插嘴道。
张晶闻言眉头一皱:“你们还去开别人棺材了?”
“没事,”谢驴子见状笑笑:“反正都是些无主,而且都是空棺材,就不知道摆那里是为了干什么,上也没见有人说起过,所以打算明天一早过去再仔细研究一下。”
“你们不会是想那种地方也招魂吧。”闻言林绢冷冷问了句。
“没这么打算,”汪进贤朝她看了一眼,笑笑:“其实仔细想想之前宝珠说话,倒也觉得没错,这种地方贸然招魂确冒失了些,所以到时候我们也就过去取一些镜头。”
“取完我们就可以走了么?”我问。
他沉吟了下,似乎很地同谢驴子互相望了一眼,随后对我道:“你是米婆后代,所以有个问题我想问问看你。”
“我姥姥不是米婆。”
“呵,我们不纠结这个。”
“那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我就想问问你,知道养尸地是怎么回事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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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养尸地十
养尸地又叫荫尸地传闻里是丧葬风水里为凶险和需要避讳地方,因为范围内土地天然阴盛以致吞噬了地气所以有葬那种地方尸体不容易腐烂天长日久容易尸变。这一说法。听说佳养尸地里连细菌这样微生物也无法生存,是一种完全没有任何生气地方所养尸体不仅尸身不腐还能起尸若被具有异能人操纵则成了凶险无比一种存,比如走尸一族所操纵那些。
但虽然知晓这些我当时却并没有回答汪进贤问题,一来不想因此而引起他们对鬼怪一说大兴致二来总觉得这些人既然是对鬼魂抱着极大兴趣而来不应该还需要问我关于养尸地事,想来他们来之前必然是做足功课。
所以既然他突兀这样问我,肯定不是单纯为了想弄明白养尸地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还有别什么原因,所以我没吭声,看他继续还会说些什么。果然片刻停顿之后,众人纷纷投向他狐疑目光中,他好像说故事一样慢悠悠地又道:“刚跟着老谢追出去时候,你们都走得很,我没能跟上你们。但正因为这样,让我无意中看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罗小乔问。
“记得刚到这村子时宝珠姑娘曾经给我们说过一个故事,就是关于那个墓姑子事,”说着,他看了我一眼,继续道:“你说这村里很多牲口死得很特别,是吧,肚子被刨开里面除了骨头什么也没了。我本来觉得你可能是胡编,为了让我们感到恐惧而知难而退,不过当我见到那个东西时,我觉得那故事真实性还是比较强,因为我见到了一头羊尸体,就老谢他们经过地方偏左一点一栋房子土墙边,半边身体土里,半边身体外面,颜色几乎和周围土一样,所以如果不非常仔细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罗小乔再问。
他笑笑:“我当时想借着手电光去找他们行踪,我说过,他们跑得很,而我腿有点风湿,所以被他们拉后了一大截。但那光让我扫到小邵同时,也无意中扫到了那只羊露泥土外半具尸体,当时望见头颅形状时我还当是个人,所以赶紧跑过去再仔细看了,之后才发觉原来是头羊。它当时样子就跟宝珠所形容差不多,除了头以外,整个身体就像层皮一样嵌泥地上,很薄一层,不过还能看出里面骨头。”
“是么?”听到这里谢驴子不由插嘴:“它哪里?你刚才怎么不说现才说,赶紧带我们看看去。”
汪进贤朝他轻瞥了一眼,道:“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除了尸体形态,有一点让我觉得意思,那就是这村子里没人应该有好些年头了吧,所以,这羊死了起码也应该有二十来年了。但奇怪是它居然一点都没腐烂,你们想想吧,那么些年终日就那么半埋土里,一般尸体早就成一堆白骨了,但这头羊尸体就像保存密闭空间里木乃伊一样完好无损,甚至它皮肤和毛都和周围土一个颜色了,但它连眼珠居然都没有烂透。”
“眼珠也没烂?”张晶有些吃惊地轻吸了口气:“不可能啊”
汪进贤对她这反应颇为满意,因为这是整晚间这名心理学专家兼无神论者第一次露出这样动容神情,所以微微停顿了下,他才点了点头继续道:“确不可能,但却是事实,总之到了白天我领你们去,你们自然就清楚了。”
“不如现就去呗?”小邵扬了扬手里**道。
“不急,”汪进贤摇摇头:“你看,这地方并不干燥,也不是极度寒冷地方,所以无论怎样,正常条件下一般尸体就那么裸呈土地里,早就烂透了,因而,除非出现一种情况,才能让那头羊尸经过多年都不腐奇迹所发生,那情况就是”
“养尸地”汪进贤后那句话还未说完,谢驴子瞪大了一双眼脱口道。
“是,养尸地。”汪进贤闻言点点头。随后目光闪了闪,朝众人看了一圈后他再道:“而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我想起了关于这个村子另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谢驴子问,一边又似自言自语地咕哝了句:“还有你没跟我说过传闻么?”
“有,因为当时觉得那可能只是个别人捏造故事,我也就没说,顺便也是为自己下本留个素材。”说着汪进贤推了推鼻梁上眼镜,继续道:“事情是从我一个读者那里听来,我姑且叫他吧。是个蛮早以前就开始跟我上连载读者,他私下常跟我聊天,属于没见过面但交情也算比较久那种。那天老谢刚把我们那帖子发出来置顶,他就上密我了,说有件事想让我知道。”
“他说他以前老家就是黄泉村,二十多年前随他爹妈和爷爷离开了那个村子搬进城里,希望我不要贸然进那村子。我就问他了,为什么当初他们全家都搬离了那个村子,是因为黄泉村死那么多人关系么?那时似乎迟疑了下,隔了好一阵才再次发来信息对我道,不是,他们全家早村里出事前就搬走了,至于搬走原因,是因为那时他们家存了笔钱,所以想给祖上坟重迁到个风水好方位去,于是就挑了个黄道吉日将他曾祖父棺材从村子墓地里给请了出来,谁想请出同时,却发生了点让人意想不到事。”
“先是抬棺材工人嚷嚷说,那口棺材特别沉,都要把人肩膀给压垮了。但通常棺材只有那种木质特别好才会特别沉,而那人曾祖父去世时,他们家里家境并不好,所以只能制了套薄棺,这也是后来父母及祖父想要将它重进行迁葬原因之一。”
“而就那些工人抱怨棺材抬沉没多久,那用来吊着棺材绳子突然间就断了,棺材一下子从六尺高地方掉回了原来墓坑里。当时棺体就断裂了,虽然上面看下去没什么大碍,但守一旁目睹这过程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就裂开棺材板底下,弹出了半条软塌塌手臂。”
“原本棺材裂了露出尸体是没什么特别,但当时所见情形却很特别,特别那口棺材里死者已经被埋了至少有半个世纪了,但从棺材里弹出来那条手臂,它露寿衣外那只手掌竟然一点也没有腐烂。虽然干瘪枯黄得像团干柴,可皮肤是皮肤,指甲是指甲,那手指看上去竟好像还有弹性似,从棺材里被弹出一刹那由原本合拢状态中舒展了开来”
到底是做文字工作,汪进贤不紧不慢说着那些东西时,有如一种身临其境感觉,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深入骨髓冷。
我几乎可以异常清楚地脑子里勾勒出那个当时所见情形,直至第二天被头顶明晃晃太阳晒着,那种抑郁情绪依旧挥之不去,仿佛我脑子某一个黑暗角落里顽固地生了根,发了芽。
随后一路上,跟着这些人前往前夜所说那个地方途中,我跟林绢手挽着手慢慢走他们后面,看着他们步走村子清冷死寂小路上,并如此兴奋地高谈阔论着前夜事情、以及汪进贤后来所说那个故事,我有种仿佛同这些人生活两个世界里般感觉。
当真叫无知者无畏,他们从未见过那些凶险东西,所以完全无法知道自己一味所追求想要召唤出来并拍摄东西,究竟可能会有多么可怕。
却也难怪,谁叫汪进贤后来所说那些东西,对于这些原只想拍些鬼影人来说,无疑是种崭、无比强大诱惑。
关于那个故事,后来汪进贤是这么说。
当时参与迁坟人都看到了棺材里那具尸体状况,几十年没有腐烂,他们觉得非常惊讶,并由此认为,这块坟地一定是风水宝地,能把尸体保存得那么完善。
只有爷爷不这么认为,因为那老爷子书念得比较多,对风水什么概念也比村里其他人要多一些。所以将棺材修正一番重埋回原处后,一到家,老头就对父母说,糟了糟了,这地方没准是个养尸地。养尸地所地方阴气极盛,生气全无,所谓人人死,兽过兽亡,是个大凶之地。也不知过去那么多年这村子究竟是怎么会保存了这么多人丁,按理说,该是早都已经死绝了。
所以没过多久,他们一家就匆匆从黄泉村里搬走了,走时虽然暗示过周围乡邻这地方不好,能搬赶紧搬,但说得如此隐晦,又能有谁能够明白呢。
而就一家搬走后不久,这村子竟真就变成了一座死村,因而上一见到谢驴子所发帖子,他就赶紧发消息给了汪进贤,试图让他改变主意,不要到那里去冒无畏险。岂料这非但没能阻止汪进贤去黄泉村念头,反而被他当作一个很好题材给记了下来,并打算等到他们黄泉村所拍视频一旦能上引起轰动,马上趁势就推出这个故事。
死村,鬼魂,养尸地。
如果关于这村子一切可怕传说都是真,并被他们侥幸拍到了哪怕一点点真实线索,那么一旦上传播开来,所能带来反响和连锁利益将无法估量。
怎不让人倍感诱惑。
回想到这些,不由令我用力叹了口气。
无法如他们那样走了那么久仍保持着如此旺盛体力和精力,着实也提不起什么劲,只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槐安村本不是个不大地方,为什么走了那么久还没见到他们所说地方出现。感觉似乎走了有一整个上午了吧,就这些田野树丛和空屋间穿梭着,也不知道还要再走多少路。
正这么琢磨着,林绢似乎也已经累坏了,仍不住站定脚步大声问他们:“喂!到底还要走多久才到??昨晚也不见你们走那么久,怎么到现还没到地方呢,用时间都能打个来回了吧??”
她话令前面那些人一时也站定了下来。
抬头四下张望了阵,谢驴子咕哝道:“说得倒也是,昨天记得没走那么久,怎么这会儿走了那么长时间还没看到那栋房子呢”
“我记得那里有一丛槐树,”汪进贤道,“树下有个低矮瓦房,边上围墙下就埋着那头羊尸。找着那地方,应该就离那栋屋不远了吧。”
闻言拉长了脖子,何北北手搭凉棚朝前张望了两眼后道:“可是这里到处都有槐树和低矮瓦房啊”
他个子高,那样高个子没找到目地,于是众人只能继续朝前走,一边留意着边上是否有横生而出被忽略支路。
“该不会是鬼打墙吧?”没走几步,小邵扛着**忽然这么嘀咕了一句。
这话立时令罗小乔几步跳到了何北北身边,挽住了他结实胳膊,回头朝小邵瞪了一眼:“老谢说过啥,人吓人吓死人,别他妈乱说话。”
“唷,你居然也会怕。”小邵揶揄。
罗小乔红了红脸,哼了一声:“倒是不怕,我带着城隍庙请开光护身符呢,怕个鬼。但是鬼打墙总不是什么好事,你没事就别自己咒自己了。”末了咧嘴笑笑,道:“看你走得那么慢,当心头一个被鬼拖。
“呸你!这女人说话这么毒!”
“怎么着,谁让你先乌鸦嘴”
“都他妈别吵了!”
就罗小乔和小邵争得越来越起劲时,谢驴子突然一声低喝打断了两人争闹,随后朝正前方偏东处指了指,回头问汪进贤道:“老汪,是不是那里?”
这句话立时令所有人将目光朝那方向转了过去。
随后听见罗小乔兴奋地啊了一声,而我亦这时见到那地方,两三棵浓密槐树荫下,一团扁平得如同被压路机碾过羊尸静静一堵低矮围墙下横躺着。全身几乎同周围泥土混合成了一种颜色,唯有头颅从土中露出半截来,有些突兀地杵那里,并有些突兀地用它那露外面一只完全没有腐烂干瘪眼睛,静静地望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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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养尸地十一
绕过羊尸再往偏右方向一条几乎看不清路面小道上朝前走了不多会儿后,透过几棵粗壮槐树和半人高蒿草一圈看上去特别老旧也特别灰暗宅子赫然出现我们眼前。
宅子看上去应该是早于明清年代建筑面积不大,正门那间房甚至有点儿狭窄。不过相连三间厢房都挺大环着中间一道天井因而有点四合院感觉比起之前我们所见那些房子显然是要考究很多。
但阳光下,也不知是砖头颜色关系还是光线角度关系它看起来又好像比其它那些房子都晦暗,仿佛有一种用太阳热量也无法驱散冰冷感我离得老远朝它看着时正从这房子铁青色砖墙里慢慢散发出来,无声映着两旁红漆刷承重柱。
而那些原本色泽鲜艳柱子,时间湍流里则早已被侵蚀成了一种枯血般色泽,令它们似乎同周围斑驳墙面混成了一体,于是使得那片宅子看起来总仿佛模模糊糊。
正如谢驴子他们所说,宅子大门敞着。
确切说,是半边门掩着,另半边门板则断成了两截躺地上,好像一具布满了灰尘干巴巴尸体。门板雕着很细致小人和花鸟,窗户上也是,它们看起来是这套建筑上唯一具有点儿生气东西,阳光下活灵活现地起伏着身上线条,却又透着种来自遥远年代里异样气息,因而令人无法长久地直视。
小邵低头专注拍着那些雕刻时,我们已随着谢驴子身影一路穿过大门径直入了天井。
天井很一棵有点年头老槐树浓密树荫挡住了正午大部分光线,又有穿堂风不停地从中走过,发出些细细仿佛哨子般声音,于是令这小小空间温度比外面低了不少。
谢驴子站那棵槐树下紧了紧身上衣服,没再像之前那样阔步继续朝前走,而是有些兴奋又有些谨慎地朝前看了两眼,一边低低咕哝了声:
“唷,白天看感觉跟夜里还真不太一样,怎大太阳底下反而让人瞅着发毛。”
他目光所指方向是这套宅子主屋。
主屋房门也敞开着,坐东朝西,四扇排门六道窗,令它看上去非常宽阔。虽然槐树荫挡住了大量光线,仍可看出幽深堂屋里头至少有百来平米大小面积,但这么大间屋,里面却几乎没放任何家具,只正中间那面墙壁处摆着张长条状供桌,上面一盏锈迹斑斑香炉和几张看不清样子贡品盘胡乱堆放着,桌底下横七竖八躺着几条长形木箱状东西,破败不堪,一路排到门槛处。
见状罗小乔轻吸了口气,扯扯一旁何北北目光闪烁道:“那就是棺材么?”
何北北点点头。
她于是兴奋得脸微微红了起来。如她和我这样年纪人,棺材这东西通常只荧幕或照片上看到,真正亲眼见过,很少。所以一边雀跃着,一边又稍稍带着点怯意,她钻何北北高大身躯背后对那些破烂东西看了又看,直至见到谢驴子继续朝里走,忙跟了过去。
一不小心挡住了谢驴子镜头,他忙不迭挥手要她让开,一边对着镜头方向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
“4月24日,正午十二点晴,我们现来到了昨晚见到棺材那栋房子。之前你们已经见到了汪老师说那头羊尸,它状况你们已经很清楚了吧,那么多年都没有腐烂,绝非是我们造假。当然,为了增加多可信度,我们还会继续追拍下去,看看是否能搜集到多确凿证据,来证明这村子不单如传言里那样闹鬼闹得凶,还是个正宗养尸地。现跟着我一块儿进去看看。”
说罢,他转身径自朝那洞开屋子里走了进去。
我完全不想跟进去,因为这之前我从没见过那么多口棺材集中堆一个地方。这状况看起来很古怪,一个不是义庄地方为什么会停那么多棺材,必然有它特殊原因,我不愿去想究竟会是什么原因,也不想跟那些陈旧得木板都已经腐蚀棺材靠得太近。
这么打定了主意,一旁林绢却紧跟谭哲身后也朝那屋里走了进去,虽然走得不情不愿,但仍回头招呼我道:“你愣着干吗,宝珠,跟上,一个人外头多吓人”
我正要拒绝,忽然隐隐听见风里似有些异样声音,刺啦啦轻轻一阵,我身后某个方向一晃过。
不禁令我吃了一惊。
赶紧回头看,就见到我们刚才进来那道大门处,隐隐似乎有一团黑色东西那儿蹲着,但背着光,我完全看不清那是什么。当即忙想叫其他人也过来看,但只不过眨了下眼功夫,那东西一下子就不见了,只有一片金灿灿阳光半扇黑糊糊门板外斜着,照着外面空荡荡又长满了杂草空地,伴着周围穿堂风从枝叶间流过沙沙声响。
“宝珠?”这时听见林绢又叫了我一声,于是我匆匆跟了进去。
无论怎样,人多总是比较安全,当时我便是这样认为。
屋内却竟比天井里温度低。
四月份天,这里头气温却怕是只有不到十度,因而呼吸时隐隐带着白色水汽,这一异常状况理所当然地被小邵很仔细地拍了下来。但其他人却并未很意这点,他们不停地用一种惊叹目光打量着四周,不停地发出一种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般叹息:
“天哪这么多”
“好壮观”
“这都他妈什么年代东西板儿都跟化石一样了啊”
“好家伙好家伙”
引得他们这样啧啧惊叹,是整整一屋子棺材。
也只有进到里面才会发觉,之前外头看到那一些,仅仅只是管中窥豹而已。这偌大一间几乎什么家具摆设都没有屋子里,浩浩荡荡摆着近百口棺材,长长短短,室内幽暗清冷光线下散发着一股逼人阴气。
这对于一群可能自出生起至今从没真正直面过一口真正棺材人来说,无疑是震撼。
而那些棺材分明是从土里被挖出来,上面残留着泥土干得仿佛石头,斑斑驳驳同棺材板上油漆和纹理黏成了一体。有外表看起来还算,好歹看得出漆水颜色,有些则几乎就像块化石,依稀可从干硬土层中勉强辨别出棺椁纹理,还有大大一个奠字,仿佛一张饱经沧桑人脸般烙刻干尸般棺体上,看起来至少土里埋葬了有数百年之久,但保存得相当完好,几乎完全没有破损。
而无论是比较,还是老得仿佛化石一般,这上百口黑压压棺材无一例外都被打开了原本密闭封口。
那些钉住棺材板钉子全都被抽去了,有些棺盖甚至都没有被盖上,只草草斜放一边,露出里面空落落四壁,以及一些用来垫尸体下棉被。棉被原也应该是保存得极好,但暴露空气中久了,便褪去了原先色泽,一些年代久远些便如蜡黄褶皱皮革般皱巴巴卷成一团,年代近则还保留着原先光泽,仿佛它们主人从未它们上面腐化过。
“邪门,真他妈邪门。”慢慢从那些棺材间走过时,谢驴子用手电照着几口没有盖子棺材轻声叹道,“怎么摆了那么多棺材这里,而且都是从土里挖出来”
“是不是就像汪老师说那个家人一样,是把旧坟迁出来重葬?”何北北猜测。
“重葬?”谢驴子嗤笑了声:“重葬哪有那么随意,而且哪有同时上百户人家一起重葬。我比较感兴趣倒是,这里头尸体都上哪儿去了。”
“尸变了?”罗小乔刚说出这三个字,不由被自己逗得大笑起来。咯咯笑了一阵发觉除了自个儿男友有些尴尬地陪着她笑,别人仍都一本正经,便没趣地撇了撇嘴,又道:“不然那些尸体都去哪儿了,你们说。”
“尸变是要有各种因素才能形成,”汪进贤边上淡淡说了句。
她闻言立即问:“什么因素??”
“首先需要养尸地,它能让尸体保持不腐。但不腐尸身需要依靠怨气才能起尸,所以如果没有这个条件,即便尸身不腐也无法引起尸变。而怨气分很多种,厉那种才会起作用,并且尸变过程很长,中途稍微有点变故,一切就都废了。所以,尸变这东西听着有意思,但谈何容易。”
“您知道得可真多,汪老师”一番话令罗小乔肃然起劲。汪进贤笑了笑,依旧慢条斯理地说了句:“看恐怖看多了,你也能这样博学。其实多数也就是些杜撰出来东西,是不是,宝珠姑娘?”
说着他转头望向我。
我没搭腔,只低头看着脚下一口棺材。那是口很小棺材,通体漆黑,三尺来长,显见是口童棺。令我有些动容是棺材上没有其它棺椁那种奠寿类字样,只贴着几张卡通米老鼠粘纸,是我小时候很流行那种粘纸。纸已经褪色了,依稀能辨那傻乎乎老鼠露着傻乎乎笑,显见,这可能是一位悲痛欲绝母亲所给自己小孩所留下唯一陪伴物。
便有些不由自主地蹲,将上面薄薄一层棺盖翻开来,想看看里面还会有些什么。
岂料刚一打开立刻扑鼻一股浓重腥味直冲了出来!
紧跟着我一个趔趄朝后跌坐到地上,因为那层薄薄棺盖下赫然躺着一具干瘪猫尸!全身黑毛看上去仿佛潮湿般一团团粘连一起,硕大头颅下那条脖子被跟粗绳给套着,勒得很紧,紧得令它那双漆黑眼全部从眼眶里鼓了出来,仿佛无比惊恐又无比震怒地瞪着我,把我惊得几乎尖叫出声。
“啊!”身后却因此真响起阵尖叫。是林绢和罗小乔。
林绢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几步朝屋子外冲了出去,罗小乔则短暂惊惧之后,立刻同其他人一起围拢了过来,随后聚那口小小棺材边地头仔细看着,一边啧啧惊叹道:“这猫死得可真惨还给它做了口棺材啊小邵小邵!赶紧拍下来!”
就好象一群突然间闻到了血腥味,然后兴奋地聚集到一起蚊子。
当时当地,我已实想不出任何合适字眼以形容他们见到那只猫尸后,所表现出种种。
眼见小邵手里**拍着拍着几乎都要碰到它身上了,我再也看不下去,当即跳起身用力将他朝后拽了一把,并大声对那些人喊道:“别拍了啊!都别拍了啊!!”
“你怎么了??”小邵站稳脚步后一脸疑惑地将**朝向我。
我将他手推开,对谢驴子道:“你知道这只猫是怎么回事吗?它就是墓姑子那只猫啊!”
“噢”听我这一说,谢驴子原先有些难看神色一瞬似乎变成了某种了然,甚至笑了笑,他再次朝棺材中猫尸看了一眼:“原来它就是你说那只被村民吊死猫。”
但我没跟他们说是,这只猫有古怪,它似乎是能幻化成人形。
可是没等我为此再说些什么,谢驴子走到我边上对着镜头继续又道:“现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曾这村里生活过宝珠刚刚对我们说,这头猫尸就是当年发了疯咬死了自己丈夫女人墓姑子猫,你们仔细看镜头,它当年就是被这里愤怒村民用这根绳子给活活吊死,虽然我们不清楚当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我猜测,也许是为了将对墓姑子愤怒转移到这只猫身上去吧。真是够愚昧也够残忍。”
这男人一旦说话就像一只被打开了水闸。我想打断他话说当时并非是如他所猜那样,但迫于他语速,以及关于这猫令我难以启齿诡异,只能作罢。
只静静一旁站着,见他话音告一段落,方才开口道:“老谢,这段视频你们不能播。”
“为什么。”他迅速看了我一眼。
“这只猫死得很惨,墓姑子事情也很悲惨,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存过,不是鬼鬼怪怪东西,因此不能这样公开公众博客上,缺德。”
他们为此静了静。
片刻,谭哲走到我边上对谢驴子道:“她说得也是,我看这段不如还是算了吧。”
“算了?”一听这话罗小乔皱了皱眉:“但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拍了那么多,这只猫尸算是能吸引人亮点了吧”
“还有羊尸呢。”何北北道。
罗小乔再次皱眉:“羊尸他们搞不好会认为是我们作假,哪像这只猫尸况且还跟二十多年前真实事件有关联,做后期要好做得多啊还有据可查”
“你他妈就知道亮点和后期吗?!”我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话,对着一个女人。
她似乎被我神情给惊了惊,不由朝何北北边上靠近了点,撇撇嘴嘟哝道:“你就管你自己玩呗,我们做我们事,反正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你知道这只猫当初怎么死吗??活生生被人往树上吊,一直到咽气它至少挣扎嚎叫了几分钟啊!!你知道它主人怎么死吗??活生生咬断了自己动脉啊!!有着这种惨事发生过你们怎么可以当成吸引人看娱乐放到上去公开??这他妈是作孽啊!!”
一叠声将话从喉咙里一起倒出,他们再度静了静,连林绢也从门外再次走了进来,走到我身边朝谭哲狠狠瞪了一眼,道:“走吧,宝珠,我也呆不下去了,他们爱拍由着他们拍去,我们就是靠两条腿走也走出这个鬼地方!”
她这话却叫我冲到脑顶血重冷却了下来。
走?不是这么容易,这一路太长,两边都是山,荒郊野岭也不知多少天才能看见一辆车经过,我们两个人无法这样冒险。况且谢驴子早上带队出来时,曾跟留守王寡妇家张晶承诺过,等拍完了这里就带队回去给她找医院看脚,所以我们实没必要这样冲动。
因而朝她摇了下头,正想寻个方式跟她说明,便听谢驴子淡淡道:“你说得也是,宝珠,那这段视频咱就不用了。”
这话令我微微缓和了点情绪。
罗小乔却因此而白了我一眼,我听见她凑何北北耳边低低对他说:“就说不应该带这两人来,都是谭哲!”
何北北笑了笑,没说啥,只拍拍她头便转身跟着小邵一起去其它棺材堆里寻找可拍东西。见状罗小乔似仍忿忿难平,却也无可奈何,便我蹲将棺盖重给那黑猫棺材合上时,叹了口气咕哝道:
“哎,这样感觉也太平淡了吧,我们这两天拍东西不都跟走进科学一个样了?无非就点破房子破棺材,配上老谢天花乱坠扯皮,上哪儿搜不到这些东西。也就个羊尸可以唬下人,但天知道有几个人会当真。”
平淡?后来罗小乔真如她所期望,终于见到了不平淡东西。
什么叫不平淡呢,要她命和她一辈子幸福东西,总该不平淡了。
但此时她,当真是颇为失望,尤其她没想到老谢会真答应我不放那段视频。于是又我边上看了一阵后,她便心有不甘地开始逐一翻看其它那些无人棺材,仿佛只要从其中一口中找到一具尸体便能令她感到满足,可惜终无法遂了她愿,因为每一口棺材都是空。
见状谢驴子笑笑道:“不急,这也就才过了一晚,今晚不如就把**按这里试试,看看能拍到些什么来。”
这一说立刻令罗小乔眼睛亮了起来。
而我一听之下不由一怔。
随即仔细看了下他神色,见他完全不像是仅安慰说笑样子,一下子就急了。当即站出来对他道:“还要留一晚?老谢,你们说话要算话啊!说好了拍完这里马上就离开,怎么还要再继续留这里?张晶伤你们就不管了吗??”
张晶腿上伤早晨起床时肿得有些厉害。
虽然经过了很仔细烧伤处理,但隔了一夜伤势后遗症就反馈了出来,她半条腿肿得几乎连裤管也拉不下,不要说跟着队伍村里拍摄。所以她便留了王寡妇家里,替我们看守着行李,原本计划中我们午饭前就可以回去,然后收拾行李走人,带她去近医院治疗,谁知现竟出了这样插曲。
见我这样问,谢驴子没回答,也没跟着小邵再继续录,只是一声不吭低头走到门外头掏出支烟,塞嘴里点燃了,谁后朝我眯了眯眼睛道:“张晶事,我当然会管,你别口口声声拿她当令牌。我跟她有一腿是没错,你也别拿她逼我逼得太紧。再者说,我们都是实人,到时候片子拍成了,实实好处,咱一个都不会少,所以再留个一晚上,我相信她也不会怎么介意,倒是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算你认识那个墓姑子,怎么了,算你见过她和那只猫死,又怎么了。你不是不信鬼神么,却又一会儿有个会问米姥姥了,一会儿又扯什么作孽了。真是无神论者,也该知道人死如灯灭,死就死了,还乎他们事他们尸体被拍进视频传到上么,况且,我们做事也是解开这村子二十多年未解谜,一旦真相被大白天下,那未尝不是什么好事,你说是不是。”
我说过这个男人一旦说起话便如同打开了水闸,如此利索又犀利语言,令我像个石雕般傻站原地,原先质问他时那一瞬怒气也不知去了哪里,只觉得完全无法回答他话,也完全无法用我这呆笨唇舌同他争辩些什么。
只希望此时此地狐狸能我身边,尤其是之前见到罗小乔躲何北北身边那一瞬。
我是多么多么希望狐狸能站我身边,让我可以躲他身后,替我说话,替我解决眼前这场无法改变现状。
只要他我身边,即便天要塌下,似乎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可惜,他不
思路纷乱又难受间,我正想转过身不再去理会他,以及这里所有人。
却这时突然见到谢驴子一口吐掉嘴里烟,朝着前方某个地方瞪圆了眼大喝一声:“站住!给我站住!!”
吼声如炸雷般将整个屋子房梁都给震动了,令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原本动作。
紧跟着见到他撒腿就朝前方奔去,而他所追方向,一团黑乎乎人影从前方正门狭窄门洞处一闪而逝,身形如鬼魅。
当即何北北和小邵也立刻跟了过去,不多会儿,便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路走一路止不住地兴奋,大声对着屋里人叫:“喂!都来看!我们把昨晚那只鬼给抓来了!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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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养尸地十二
鬼是个通体散发着股酸臭胡子长得同一头乱发几乎混淆一起男人。
看不出他确切年龄,因为他整张脸就好象一块被无数杂草所覆盖住树皮但应该不会很年轻毕竟头发都花白了。隔着老远就能闻着他身上体臭,而黄泉村这么低气温他却只穿了件袖子都烂透棉袄下半身几乎什么也没穿就几块布草草裹着何北北同谢驴子夹持下用他两条动物般强壮腿用力蹬着地,一边抵抗一边从嘴里发出些模糊不清声音。
听起来像急急说着些什么,但方言口音太重口齿也太模糊所以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及至被他们用力推进了屋内,他却又突然沉默了下来,只低垂着头紧紧抱着手里一只帆布包,似乎一瞬放弃了挣扎念头。但谢驴子恐他使诈,两手仍牢牢将他摁着,随后用力将他推了一把,道:“说!昨晚外头装神弄鬼偷窥我们是不是你!”
男人起初没有吭声。
又被谢驴子用力推了一把时,他身子朝前一个趔趄,突然望见了什么般一双眼蓦地瞪得老大,随即耸起肩猛一挣扎,竟像条鱼一样从谢驴子两手间滑出,林绢紧跟着惊叫声中一低头朝着我方向直扑了过来!
我登时被他这突如其来动作给惊呆了。
完全没反应过来,他矮小但极其精干身躯已腾空飞扑到我面前,径直就跪倒我脚跟处,我刚下意识朝后退开同时,一把甩开手里包转而将我脚下那口小小棺材抱了起来。
“找死啊!”随即猛抬起头,他扭曲着一张脸怒视着我,并用一种勉强可以辨别得出内容普通话对我怒吼道,“你们找死啊!你们都来找死啊?!”
声音竟出人意料年轻,至多二三十来岁样子。
而同时我刚发觉,这男人原来受着挺重伤。他半条左腿上全是血,有道很长伤口从他大腿处一直划到足踝,所幸伤口不深,但足踝朝内歪出个突兀弧度,显见是折了。不过从血痕干枯度来看,这些伤显然并不是刚才谢驴子他们所为,他应是受伤很久了,足踝部淤血令他整个左脚肿得发紫,也难怪这样强壮和灵活,仍能被谢驴子他们追到并控制住。
一眼看到从他包里滑出来那一袋袋泡面和零食,罗小乔惊叫道:“老谢!你看啊这不是我们带来吃吗!”
“原来是个贼。”谢驴子讥笑般啧了声。见他迅速涨红了脸瞪向自己,便几步走到他边上,招手示意小邵镜头对向他俩,一边从衣袋里掏出支烟递给这男人,问:“你是这村子?”
男人紧绷着脸没有作声,也没有接过谢驴子手里烟。
隐约透过那些覆盖他脸上乱发,似乎能看出这人目光极其紧张,见状谢驴子再次问道:“村里还有其他人么?”
男人依旧没有吭声,只低头朝手里那口棺材看了眼,随后用破烂袖子管那满是灰尘棺盖上撸了撸。谢驴子便也没再继续追问,只弯下腰从地上拾起包泡面来,撕开口子他面前晃了晃:“饿么?”
这两个字总算令他回答了声:“饿。”
“想吃么?”
“想。”
谢驴子把泡面递了过去。刚伸到男人眼门前,他一把将泡面夺过,动作得像只野兽。随后低头用牙三两下把泡面袋扯烂了,张嘴就把干面朝嘴里塞,一块接着一块,好像完全不需要喉咙过度似。
直到连吃了三包,吞咽速度才逐渐满下来,他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着嘴里面粒,一边抬眼看了看我们,尤其是我。
“这村子里还有其他人么?”这时我身后响起汪进贤话音。
第二次听见被问到这个问题,那男人不知怎嘴角牵了牵,突兀发出一阵似笑又不太像笑声音来。
“你笑什么?”这令谢驴子不由皱了皱眉问。
“以前也有人问过这问题。”男人说话时总仿佛含了颗橄榄,说着费劲,听着吃力。
“什么时候事?”
男人翻了翻眼睛,摇摇头:“不记得了。”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没了,都死了。”
“怎么死?”
他没回答。嘴里咀嚼着干面,方正腮帮子随着牙齿蠕动喀拉拉一阵响,我发觉他一边吃一边又朝我看了过来,乱发下目光似乎有些闪烁。
“那你知道那些人是来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依旧没能令那男人再次吭声,只将目光转了转,瞥向小邵,算是回答。
谢驴子轻轻哦了声,随后朝他周身上下破烂袄子看了一眼,道:“那些人没带你离开这里么,如果就你一个人话。”
男人由此将目光转向他,直直地看了阵,随后一字一顿道:“这里是我家。”
“这地方不都空了么,你都住哪儿?”
“家里。”
“能带我们去看看么?”这句话是汪进贤问。他插了这么一句话后走到那男人跟前,低头朝他手指仔细看了阵,随后自言自语般咕哝了句:“你手怎么这个样子?”
经他这么一问,所有人便将目光也朝那男人手指上看了过去,随后罗小乔轻轻啊了一声,因为这男人手指看上去着实很可怕。
每一根都像树枝那么粗,每一根也像树枝那样起伏着很多疙瘩状硬块,指头部分甚至完全看不到指甲,只有一些硬邦邦痂状物和老茧覆盖上面,令整个手看上去几乎已经畸形得不像是手。
见状,汪进贤抬起头对我们道:“静脉曲张很严重造成,”随后再次望向那男人,重复了一遍之前那个问题:“你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挖地。”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答。
“挖地?为什么不用铲子挖?”
“他们喜欢我用手挖。”
“他们?谁?”
这句话令那男人突然再次从嘴里发出那种似笑非笑声音,随后把嘴里面用力咽进了喉咙,他抹了抹嘴,用比之前流利了些话音对汪进贤道:“这些问题,以前进村人也都问起过,现他们就躺那些被我挖出来土坑里。”
“你杀了他们??”谢驴子眉头一拧脱口道。
男人一听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把脸埋进了两只粗糙丑陋大手里。
片刻后抬起头,朝谢驴子看了眼,摇摇头:“我没杀他们,我怎么杀得了他们。他们自己来找死,就跟你们一样。”
“喂!你说什么啊!”听他这一说罗小乔不由怒喝了他一声,随后别过脸对谢驴子道:“老谢,你跟个小偷多说些什么,看他疯疯癫癫,八成偷了东西又不想被我们抓,所以装疯卖傻呢。”
这番话令那男人脸再次涨了涨红,霍地抬起头似要对她说些什么,却又忽然间将目光转向我,有些突兀地说了句:“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你。”
“你?”我不由一怔。
“你,和一个老太太,那时候你这么高。”他用手比划了个低矮高度,随后目光再次闪了闪,道:“米婆,你是米婆家小闺女!”说出这句后他神情显然一下子有些激动起来,甚至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有些疯癫又有些木讷,用手一把拨开额头乱发,仔仔细细看向我。
“你是?”我意识到他可能是我当初跟着姥姥来这村子时所遇到过某个人,但我实想不起他究竟是谁。
“我是黑子啊!”
“黑子”
脑子里使劲重复了几遍这简单无比名字,终于突然间我一下想起来,他原来是李黑子,李村长孙子。
不由令我再次朝他看了几眼,他现今这副可怕长相实无法令我想起他以前样子,只依稀记得那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小男孩,又瘦又黑又沉默,当初村长家吃那晚番薯汤,就是他给我端来。
可他现至多也就三十出头吧,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而这个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变成一个死村,他又怎么会一村人都死去或者离去后,仍留这里呢
一时只觉得有满肚子话想要问他,但还没问出口,便见他原本激动神情又慢慢枯竭了下来,脸色逐渐又恢复了原先树皮般枯槁,他默默地看着我,轻摇了下头道:“你姥姥那时不是带你离开了么她没告诉过你不要回来么”
我不记得姥姥有对我这样交代过,所以摇了摇头。
他见状轻吸了口气,似苦笑般道:“这倒也是,这村里后来会发生事,就算是她又怎么可能预料得到”
“这村里究竟发生什么了”我不由追问。
他正要回答,不知怎突然间一下子又闭上了嘴,随即不顾谢驴子警告目光猛地朝我跟前靠近了两步,一眼朝着这屋子大门处望了过去,并朝我们所有人做了个噤声动作。
这动作当即令我们全部静了下来,似乎一种诡异条件反射。
虽然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发现了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行为,可是他那张脸上原本死气沉沉眼睛内突兀爆发出一种奇特神色,把我们全都给摄住了。
那是一种只有人极度惊惧情形下才会出现神情,紧张、压抑、无声却令人窒息
随后面前那道大门外,被一株粗壮槐树冠给密密遮挡着天井内,突然间斜斜滑过一道又细又长影子。
我无法形容那究竟是人影还是别什么。
它摇摇晃晃,树荫摇曳暗影里变幻着一种浓稠而阴郁色调,并贴着那些树杈间浓密阴影缓缓自门廊处滑了过来。
随之我听见一种声音。
“嘶啦啦嘶啦啦”
仿佛细细沙粒从粗糙铁板上擦过那种声音,自门外扑入一股带着阵淡淡酸腥味风里渗透进来,冷冷地从我脸上卷过。
随后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自那门外缓缓地进来了,但完全没能看清楚究竟是个什么,因为就那一瞬间,黑子猛转过身一把抓起我手就朝身后某个方向奔去,一边用口型无声无息对着周围所有人说了一个字: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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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养尸地十三
虽然那一刻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跟着黑子朝屋后方向跑了但恐怕等到回过神时,谁都会跟我一样很发觉这地方根本无路可跑。后面就是干干净净几堵墙壁除了正门外这间屋里没有第二扇门。
那莫不是要跳窗户?
我这样想着时候,就听林绢我身后突然呀!地叫了声。紧跟着我望见前面那扇原本紧闭着窗户啪啪一阵颤动好像有谁外头朝里推窗上厚厚一层灰由此而扑啦啦滚落下来这令黑子变得紧张了一边回头朝林绢做了个噤声动作,一边突然带着我一个转弯把我朝边上一处棺材密集处拉了过去。
几步到了其中一口看上去大结实棺材处,手脚麻利地将棺盖朝外一推人轻轻一纵就朝里跳了进去。
随即从里头探出半个身体我这才发现这口棺材原来底部是掏空,下面就是地,地面被挖了深深一个坑,大小只容纳一个人,但深不见底。
“进来!”正迟疑着,见黑子紧绷着一张脸用口型对我说出这两个字,我不由得立刻跟着钻了进去。
进去后才发觉这坑洞比我想象还要深,随着黑子一咕噜朝里继续钻进去,借着渗入洞内那点光线,可清楚看出里头是很长一条通道,挖得很粗糙,也不知是会通向哪里。此时身后林绢拉了拉我衣服似乎想阻止我,可突然间,也不知道是谁猛地这当口哇发出声怪叫,叫声似乎像受到了极大惊骇,以致连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随即我身后一下子有股巨大重量压了过来,逼得我不得不跟黑子身后急急地爬,朝深地方爬进去,直到那层重量不再对我造成一种窒息压力,我听见黑子前头一片昏暗地洞深处对着外头压低嗓门叫了声:“关上盖子!”
棺盖立刻一阵沉闷声响中被速合拢。
后进入是何北北,人高大力气也大,所以拖个棺材盖对他来说不费太多力气。只是盖上盖子后,他一片迅速合拢过来黑暗中重重喘了两口气,随后用一种从未有过愤怒话音朝着我们粗声道:“谁啊!谁他妈推得老子腰差点闪了?!”
何北北是个脾气很不错男人,这一路接触中显而易见。因而能令他这样光火,想必刚才推他那个人一定是用了十成力道,也难怪能推得一下子让所有人身体朝我这边压迫过来,要不是我动作点,几乎就被那股力量压趴地上了。
而他问过之后地洞里好一阵也没人回答,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我们跪爬着朝前行进时交错衣料同土坑摩擦声里。那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罗小乔一声尖叫,带着点哭腔急急地道:“什么东西咬我了!什么东西咬我了!!”
这叫声随即引起洞里一阵混乱,推挤声以及何北北咒骂声,所幸很啪声亮起一点火光,是谢驴子点燃了手里打火机。
匆匆一阵照射后找到了罗小乔脸,她紧挨谭哲后面被夹队伍中间,一手撑着地一手微微颤抖地举脸侧,满眼惊惶地看着地上。而被她所以为那个“咬”她东西,则是地面上一根突起白色物体。
谭哲转过身三下五除二扒拉开它边上土时发觉,原来它是一根细长骨头,一时倒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兽骨还是人骨,但看它样子地下埋了应有很久了,几乎像块石头似,这令罗小乔微微松了口气。
众人也因此要再继续朝前走,忽然谢驴子将手里火光朝罗小乔身后朝了朝,皱了眉问:“老汪,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经他这一说,我这才留意到那蹲罗小乔身后不远处汪进贤,一张脸确面色很难看。
说不上来究竟是种怎样难看法,只觉得他似乎相当紧张又相当慌乱,以至于之前当我们都盯着罗小乔看时,他一直都低着头发呆。
直到谢驴子第二次叫了他名字,他才霍地抬起头,随后用力吸了口气,回头轻声对何北北道:“刚才对不住了,是我推你。”
何北北没反应过来,于是有些突兀地愣了愣。
但没等他吭声,便听见汪进贤有些神经质般地低低咕哝了两声,随后再道:“我实被吓坏了。刚才跟着那个小兄弟朝这里跑时候,我总觉着他故弄玄虚,所以就回头朝门那里多看了两眼,然后然后我好像看到了那个东西”
“你看见了?”黑子听见他这句话回头瞥了他一眼:“你没让它看见你吧。”
汪进贤迟疑了下:“这我不知道”
“那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谢驴子忍不住问,“我也觉着奇怪呢,我们到底躲啥??”
“不好说”汪进贤再次犹豫了阵,随后朝黑子看了看:“你说那到底是啥,看上去像人但是”说到这里肩膀突然微微抖了下,他抬头朝上看看,道:“嘘,你们听见啥没”
这当口谢驴子手里打火机烫到了他手,我听见他低骂了声,随后熄灭了打火机。
而头顶上,正如汪进贤所说,我听见有一种很沉闷又很拖沓声音。不知是某种拖拉物体声还是脚步声,它慢慢地自我左后方朝着右前方位置滑了过去,然后一些细细尘土从上掉落了下来,落到我鼻尖上,带着股淡淡腥臭味。
“走。”随后黑子朝我肩膀上扯了一把,低声对我道。
于是队伍再次他带领下朝着某个不知头方向移动了起来。走势忽高忽低,洞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窄,到后来何北北大高个子钻得有些吃力起来,他不得不拖了外套一边朝前挤,一边不断低低追问:“还要走多久?”
那样问了四五次之后,我发觉前面似乎隐约亮了起来。
不再如之前那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有一些模糊光线从前端透入,把这条狭窄暗道照出一片暗灰色泽。而周围也开始逐渐再次变得开阔,甚至比之前刚从棺材外跳进时加宽阔,于是后面人立刻陆续挤了一起,三三两两,仿佛肩并着肩能令人从刚才幽闭到几乎窒息状况里解脱出来。
而随着光线越发明显,我看到我们这几个人已彻头彻尾成了土人,脸上身上全是土,若不凭着外套和头发几乎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见状罗小乔似乎一时忘了刚才恐惧和受伤疼,她噗地笑了声对小邵摆手道:“喂,拍下来。”
“你还真有心情。”小邵苦笑着拍了一圈,镜头对到黑子时发觉他瞪着自己,便悻悻然转开,往之前我们过来方向又拍了一阵。
“你们是真还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是吧。”见状黑子冷哼了声。
见状谢驴子板着脸朝罗小乔打了个手势,随后贴着洞壁挤到黑子身边,换了个较为友善态度问他:“兄弟,这条通道很早以前就有么?上面那些棺材是为了给它打掩护?”
黑子摇了下头:“我挖。如果不是我那会儿留个心眼挖了这条道,没准也活不到今天。”
闻言汪进贤不由皱眉道:“那之前我们躲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黑子再次摇头,随后耳朵贴着洞壁听了听,便径自又朝前继续爬去。
谢驴子见状也跟了过去,此时整个通道走势已是完全往上,虽然宽敞了很多,但比之前也难爬了很多,我有些吃力地跟他们后面,听见谢驴子再次问他:“那东西是村里早有么?看上去好像不止一个啊怎么我们外头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见过哪个还有命。”黑子冷冷道。
“就是那东西把这村里人都”
我想谢驴子可能是想问,是那东西把这村里人都害死么。但碍于黑子态度,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完。倒是黑子,听了他这半句话后回头朝他看了一眼,随后从嘴里扑吐出口泥水来,道:“弄明白这些有意思么,没了命什么意思都没了。”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甭管是什么,好永远不瞧见它们才是好。你们是怎么来,开车么?”说到这里,黑子人已到了这条通道光亮处,那是个被杂草和树枝所覆盖着洞口,透过它们交错缝隙隐约可见到外面砖墙和房子废墟,原来我们这一路不停爬行,竟已是到了离刚才那片宅子约莫几百米远地方。
“对。”谢驴子点点头道。
“那就好,等下我送你们到车子那里,然后你们往来路开,一路开出去别回头,也许还有救。”
“那你呢?”我不由问。
“我?”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苦笑:“我离不开这地方,这是我家。”
“如果那些东西真那么可怕,那你根本就不应该再留这里啊”
我这话还没说完,忽然见他蓦地将身子朝后一缩,紧跟着低头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仿佛警告我不要再继续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与此同时只见那道洞口处杂草哗哗一阵摇动,随着它们交错间缝隙骤然破开,一道刺眼阳光自外头直直投射了进来。
但很它便被一道低垂而下阴影给挡住了。
随之我看清那是张脸,一张灰得好像砖头一样颜色脸。
瘦得仿佛是具骷髅,只有薄薄一层皮悬挂那坚硬颅骨上面,风干了似,薄而透明。它们层层叠叠地盖住了这张脸鼻子和嘴唇,只留一双眼睛分外宽大眼眶里朝下张望着我们,那眼睛就同我们之前所见过那头死羊一样,干得已经没有一点水分,却仍如此突兀而苍白地深嵌那对眼窝里,仿佛是这张木偶般勉强可撑得上是人脸脸庞上,唯一带着点生气东西
“呒”它一边朝里探着头,一边仿佛用它被埋层层皮肤下鼻子嗅着洞里气味,随后洞口处再次哗哗一阵响,一条细长手臂从外头伸了进来。
手臂自腕部处已经断裂了,干枯皮和经络下垂挂着一只同样细长,但因而也极其尖锐手。这只手如同自己有着生命般洞内狭小空间里慢慢移动着,直触碰到黑子身体,停了下来。
“唉”随后它似乎发出阵如同叹息般声音,便从洞口处退了出去。
这有些出人意料,如同它之前突兀出现。
但它确实是离开了,只留下一片它呼吸时所喷出气味,又酸又腥,如同一条太阳下暴晒了很久鱼。
哗哗杂草和树枝那东西离去一瞬重覆盖住了洞口,随后我见到一行深色液体从谢驴子身下留了出来,带着一股骚臭味。
他竟是生生给吓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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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养尸地十四
我至今都没忘记谢驴子那刻惊骇过后所说第一句话。
那话是对小邵说,当时他整张脸都扭曲了他用无比扭曲神情和音调颤抖着问小邵:“刚你都拍下了没??”
小邵自然是都拍下了因为他一路朝洞口攀爬时候,那台**就架他肩膀上没被放下去过。得到这答案后谢驴子登时有种如释重负解脱感几乎忘记了尿裤子上窘迫他立即朝洞外指了指道:“撤赶紧。”
当时看着他脸上神情变化,我突然很想问问这个男人如果小邵没能将那个怪物拍下来话,他又将会做出什么样指示。
是继续留这里直到再次碰见那东西然后将它拍摄下来再撤么?
当然这念头我并不可能说出口,我不想激怒谢驴子,没有跟着他们安全离开这村子之前,我完全没必要跟这些人闹翻脸。想来林绢也抱着跟我一样心态,所以管她一脸怒气和恐惧,但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固执地避开了谭哲靠近,带着种冰冷颤抖紧紧抓着我手。
那之后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我们才黑子带领下一一爬出了洞口。
也许是确定了周围不再有刚才那种可怕东西存,黑子话开始渐渐多了起来,他冷眼看着小邵护着**出洞时对我道,之前那种东西通常白天比较少见,因为白天光亮和自然界声音会干扰它们听觉和视觉,但是以我们进村后所发出那些嘈杂,以及一路而来所留下痕迹,想必已经引到了它们注意,所以连这么深地方它们也会寻过来。
这地方很深么?
我想起我们一路找到那处停放棺材宅子时,确走了很多时间。但我总觉得这村子不应该有那么大,至少我印象里便是如此。
但当我正要就这问题问问黑子时,他却已径自带头朝前走去,走得一歪一扭,受伤那条腿几乎地上拖,但速度仍是很。
头顶明晃晃太阳照得他像团黑色影子似,不过这样灼烈阳光并没有令人生出温暖感觉,我听见林绢牙齿不断打架声音,她穿得单薄,而四周温度着实很低,比洞里温度低很多。这也难怪当刚才当我钻出地洞,重呼吸到充斥阳光下那片空气时,竟能莫名生出种恍若隔世感觉。
真是无比糟糕一种感觉。
仿佛一瞬间,这村子不再是原先村子,太阳也不再是原先那个太阳,一切变得如此怪异,就像出洞那一刹阳光直接刺入眼睛时那种感觉。于是一瞬间人也都好像不再是原先那些人,不再有人说话,甚至不再相互间看上一眼,只低了头一路跟着黑子朝前跑,却也不知是否因了心理作用关系,总觉着周围农地里吹来风里隐隐透着之前那怪物呼吸出气味,仿佛那些长满了荒草,又荒凉得不见任何活物地方,正无声无息盘踞着那样一只似人非人东西,用它那双干瘪又苍白眼珠静静窥望着我们。
那样一声不吭地带着所有人沿着一条崎岖小路从几处灰色宅子前经过,再穿过一大片浓密槐树林后,黑子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似乎脚伤疼痛开始发作,他总得加颠簸,却也不敢就此停下休息,他一边谨慎地四下环视着,一边回头看了看沉默我们,道:“刚才那是白家祠堂,你们车停王寡妇家那里,离那祠堂也就两里多点地。”
“两里?”何北北惊道:“两里多点地我们能走几小时??”
“别说两里,就是几百米,运气不好也能给你绕得出不去。”黑子没好气咕哝了一句,低头用力敲了下腿,再次加脚步朝前走去。
“什么意思,真是鬼打墙?”汪进贤几步追到他身边问。
黑子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屑同他走一起,便故意忙慢了脚步拖到我身边,随后冷冷道:“鬼打墙,鬼打墙还不美死你。当年民警都给困死这鬼地方好几个,天知道这叫什么玩意!”
一句话说得众人再度沉默下来,只听着四周风哗啦啦一阵从边上槐树丛里轻轻卷过,冷不丁地叫人一阵悚然。
“老乡,”过了好一阵,才听谢驴子干巴巴地问了句:“这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那拨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黑子头也不回道。
“我知道,他们都死了”
“你本来以为我那是说笑对么。到这村子来拍这拍那也是好玩是么。”
谢驴子没吭声。
见状黑子扭头转向我,突兀对我说了句:“记得那时,米婆带你回去时候,我爷爷送了米婆好些东西,但你们一件也没拿,后来我爷爷一直很不高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怔了怔。
明知是不收礼别人自然不高兴,却也不知该怎样用合适话回答,只能沉默着摇了下头。
他道:“我爷爷说,米婆过来给问了米,无论怎样都是要收点东西回去,以往都是这样,惯例。但你姥姥却什么也没收,所以他觉得一定有问题。”
“是么”我含糊应了声。
“米婆有跟你说过不收原因么?”
我摇摇头。
也不知他信还是不信,他撸了撸自己乱糟糟头发又朝我望了眼,似叹了口气般道:“不管怎样,我爷爷那会儿预感还是灵验,因为就那之后不到两个月,墓姑子阿姨就自杀了。而我们听到那消息,赶紧把她骨灰给请回来安葬后不到一年时间,村里也跟着出事了”
事情出墓姑子死后第二年冬天。
黑子说,之前谢驴子带我们进那个停放了很多棺材宅子,叫白家祠堂。
两三百年前,它原是一户姓白大户人家祭拜祖宗地方,后来那户人家迁走了,房子空着空着,则渐渐成了村里逢年过节做大事时所用公共场所,类似于礼堂。
原先里头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但就墓姑子死后第二年冬天,记得很清楚,是冬至刚过,有一批外乡人进了村,跟村长也就是黑子他爷爷商量说,想要出钱买下西边那片坟地,用来盖房子搞建设。
起初无论是村长也好还是村里人也好,听后大多都不怎么乐意。
因为自从那个黄顺家也就是汪进贤所说那个友,他家里迁坟迁出了具完全没有腐烂尸体后,村里所有人都认为那坟地一定是块风水宝地。所以初村长是一口回绝了,但后来那些人开价钱渐渐高出了村里人想象,所以也就有不少人开始动心了,尤其是村长他儿子。黑子爸爸挺游手好闲,别没什么长处,偏就喜欢赌,那阵外头欠了一屁股赌债要还,正愁没钱,所以面对这突然而来诱惑不能不感到动心。
但另一些人则反对得依然很凶,为首是王寡妇,她家四五代都那坟地里葬着,日子一直又过得很好,所以觉得迁墓这种行为会破坏了自家风水,因此怎么也不肯。
于是两派间就那么天天吵吵闹闹地僵持着,一度王寡妇还宣称要将这事闹到省里去,说村长以权某私,想用大家地去谋取他私人利益。
可就她那么宣称过后没几天,可怕事发生了,王寡妇被她回来过年儿子发现死了家中楼梯下。当时状况很惨,断裂颈椎刺穿了她脖子,整张脸朝地,脸皮都跟地面给粘成了一块儿,看上去应是死了好几天,但无法判断是意外身亡还是他杀。王寡妇儿子一口咬定是村长和他儿子干,因为他们有犯罪动机,但片儿警过来查了几遭,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依据她伤势和她尸体所处位置,给出结论说她是下楼时不慎摔死。
那之后不久他们就将王寡妇草草埋葬了,而王寡妇儿子同村长家也正式结下了梁子,天天守村长家门外骂,朝他们家门上泼脏水这样闹腾了大约有半个来月吧,突然有一天他没出现。而之后也没再出现,因为他也死了,被人发现死他家墙角边。
死样子很可怕,头墙上被砸开花了,肚子剖开,里面内脏和血肉都没了,只有薄薄一层皮贴着骨头,好像当初村里死得很诡异那些牲口,以及被墓姑子杀死男人尸体一样。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寡妇刚死不久,村长家闹事王寡妇儿子竟然也死了,还死得那么凶,于是村长一家不被人怀疑都不成,甚至警察也都开始对他们家进行起了缜密调查,一瞬间,这个家庭陷进了一个众矢之般困境。
但就所有人都怀疑那一切究竟是不是村长跟他儿子干时候,没过多久,村里仿佛中了邪一样接二连三开始再次有人暴毙。之所以说是暴毙,因为那些人死状竟然都跟墓姑子杀死那个男人、以及王寡妇儿子一模一样。短短两三个月,竟连着死了三四个人,有是田里,有自家院子里,有干脆是自家床上就仿佛突然间死神盯上了这整个村子里人,一时人心惶惶,谁都怕睡一觉第二天就成了一具尸体被吸空了干尸,谁都担心早上天一亮推开门,门口躺着具干巴巴尸体瞪着自己看。
但是警察来了好几拨,挨家挨户地调查,可就是调查不出那些人被害原因,不要说找出凶手。于是只能将这案子一直搁调查状态,而村里则都惶恐极了,有几家干脆一搬了之,同时又有个传言风似村里不胫而走,说是村西那块墓地早已被墓姑子诅咒了,谁让村里人过去都对不起她,总是整她,还吊死了那只被她视作儿子猫。所以,现死那些人,都是墓姑子死去冤魂回来作祟来,不然怎么死人死状都跟她那个老公一模一样呢,连凶手也找不到。
于是就聚拢了开会一合计,说干脆就把那片地卖给那些外乡人算了,兴许平了坟盖了房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于是当即就委托村长联系上了那些人,没过多久,便同他们把地契转让手续都给办了。
说到这里,黑子话音突然顿了顿。
见状,听得入神汪进贤忙推了推眼镜追问了句:“后来怎么样了?”
黑子没有搭腔,只伸手朝左侧方向指了指,道:“那铁皮房子就是你们车么?”
这一说,所有人立即抬头朝那方向望去。
果然见到谭哲那辆黑色悍马左前方一块空地上静静停着,远看过去真跟栋矮房子似。离它不远处便是王寡妇家那栋楼房,它背对着我们孤零零同墓姑子那间小屋那片空地上矗着,但我们早晨离开时,记得是从它左前方向离开,此时却是从它由后方回来,似乎由始至终我们以它为终点绕了一个圈。
当然关于这一点,我没去想多,虽然觉得似乎我们这一路始终是直去直回。
当时只是立刻跟着众人一起朝着王寡妇家速奔去,见状黑子不由一边瘸着腿追后面,一边惊问:“你们去那屋做什么??不是要回车上去么??”
“老乡,谢谢你带路,不过我们还有人里面,行李也都那里面。”谢驴子边跑边答。说着话便已头一个奔进了王寡妇屋里,自然是没能望见黑子听到他这话后一下子停了脚步,脸色变了变。
“怎么了?黑子?”见状我不由也停下脚步,问他。
他没回答,只睁大了一双被乱发覆盖眼闪闪烁烁望着那栋屋子。不出片刻,屋子里突然骤地爆发出一声尖叫,随即便见谢驴子踉踉跄跄从屋子里退了出来,苍白着一张脸对我们颤声道:“人她人她”
连说了好几声都无法听明白他到底要说些什么,但看这表情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当即所有人一起朝屋里冲了进去。而进门一瞬间立刻就知道不对劲了,整间客堂里充斥着一股酸腥味道,就跟之前地洞遇到那怪物时闻到气味一模一样。
“张晶?!”罗小乔条件反射似对着那空荡荡空间叫了声,被边上汪进贤立即伸手一把捂住了嘴。
见状一旁何北北正要过去把汪进贤拉开,突然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东西,他两眼睁得老大迅速往客堂正中间那张桌子前走了过去,几步到它边上定睛看了一眼,复又倒抽了口气急急退了回来。
而这时我也看清了,那桌子上分明是两截手指,细长白皙女人手指!
沿着边上血迹一路往下,就桌脚边有几块鲜红肉团粘角落里,连同上面零星布料,仿佛被什么东西从身体上一扯落间便不经意地就丢弃了那儿。而周围地上,桌子后面那片贴着油纸墙上,到处都是血,鲜红还未凝固起来血。
它们同墙壁和地面斑驳颜色混一起,所以乍一眼几乎没让任何人发现,直至目光适应了屋里昏暗光线,又被那手指和肉块一刺激,那些颜色便猛地脱离了层层干扰触目惊心地视野内清晰起来。登时看得场所有人都僵立原地,直至罗小乔突地一声尖叫推开汪进贤朝外狂奔了出去,我猛地听见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发出轻轻一声类似闷哼般声响:
“嗬啊”
紧跟着听见外头黑子变了调般一声大叫:“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便被林绢和谭哲一前一后朝外拖了出去,与此同时依稀见到有道白糊糊东西从我刚才所站位置上方纵了下来,落地嘭声闷响,随后一种无比奇特又缓慢脚步声响起,似是一路追随着我们径直跟了出来。
此时我们已全都跑到了房车边上,没有一个人敢回头看追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一心急着等谭哲开锁放我们进去,却这当口突然见谭哲抽回手一声咒骂,并朝车下猛地踢了一脚:“操!油全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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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养尸地十五
地上深深一滩水塘本都以为是水,却谁想原来都是汽油。情急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直到听见谭哲一声怒骂才猛地意识到周围空气里充斥着股浓重汽油味。
当时所有人立刻就作了鸟散状。
撒腿就跑,朝着我们前夜开车进村时那个方向。而本能这东西就是这样奇怪其实当时谁都没看清从王寡妇家追出来那东西究竟什么样可是一股由内而外恐惧却是直透入骨髓这恐惧驱使我们一眼看到车无法开动后立刻就朝村口方向跑去。但我们这一逃却把一个人给急坏了就是黑子,我跟着林绢他们一头朝前冲着时候便听见他后面扯着嗓子大声叫:“回来!都给我回来!”
可当时没有任何人听他。
只一股脑地朝前奔,但奔着奔着很就发觉不对劲起来。
因为前一晚谭哲把车开进村后没多久就停下了,所以王寡妇家应该是离村口很近。我还很清楚地记得我回头朝过来方向看去时,能很清楚地看到村口那棵掉死了墓姑子那只黑猫歪脖子树。
可是此刻我们明明跑了很长一段路,却始终没见到村口那片被车轮碾出车道,以及村口那棵孤零零歪脖子树。
这不正常。
意识到这点汪进贤头一个停了下来,大声问谭哲:“小谭!我们是不是跑错方向了??”
而谭哲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却眼睛一下子瞪大,朝前用力指了指:“那不是王寡妇家么”
他这一指,果然见到左前方一前一后矗着两栋房子。大是王寡妇家,小是墓姑子住处我们这一圈猛跑,竟是又兜回了原处,而且是刚才从白家祠堂逃回来时那个方位但只看到谭哲那辆没了油巨大房车停那边,周围没见到黑子,也没看到之前从屋里追出来那个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面相觑间,忽听罗小乔抖着声问了句:“北北呢?你们看到北北了吗”
没人看到何北北。
刚才一路跟着他们狂奔时,我记得很清楚他就罗小乔边上跑着,离我大约五六步远。
可是一转眼间人就不见了。
就连一直他边上罗小乔也是刚刚才发现何北北突然间就失踪了,这突如其来变故登时令她那张脸变得比纸还苍白,她朝周围所有沉默而无措人呆呆望了圈,随后一咬牙一跺脚,猛转身就往回奔了过去。
边跑边叫:“北北!北北你哪啊!北北!”见状谢驴子不由同汪进贤迅速递了个眼神。看来是准备要去制止她这不管不顾行为,但没想到却是我估计错了,眼见离罗小乔近一处蒿草丛内突然一阵耸动,两人急转身朝着右方向撒腿便跑,竟是将其他人都给丢下不管了。
但是没等他们跑出几步远,突然一道黑影倏地从那片蒿草从里窜了出来,眼见罗小乔竟得要叫出声,一把捂住她嘴把她从那方向给推了回来,随后对着谢驴子和汪进贤低吼了声:
“别往那走!跟我来!”
这才看清,原来他竟是黑子。
之前我还以为他不管我们自己一人跑了,没想到却是藏身那处蒿草丛里。此时一脸紧张,他一边瞪大眼朝身后看了又看,一边朝我们用力挥了几下手。见状我们立即跟了过去,包括一脸尴尬谢驴子跟汪进贤。
随后见他再次纵身跳进了那片高大蒿草丛里,几下便那片被杂草占满田埂里隐去了踪迹,我们也迅速跟着进入,只有罗小乔还田埂边站着,铁青着一张脸环顾四周,嘴里絮絮叫着何北北名字。
他失踪得实太过突然和蹊跷,但就这么任着她干着急也不是什么办法,因而转过身我一把将她拖进了队伍,岂料这一下让她哇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甩开我手抽了我一把,骂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刚才他还这里啊!你们是想不管他了是吗!!有没有人性啊”
话似乎还没说完,她骂声却突然猛一下停住,一双眼盯着我脚下某处瞪得几乎要突出来了,随后哇声尖叫,她一把将我推到一边随后跌跌撞撞朝着黑子身影消失地方追了过去:“妖怪来了!!妖怪来了啊!!”
那力气真很大,我毫无防备间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随后见到林绢紧盯着我整张脸拧成一团,想对我说些什么却被她身后谭哲一把捂住了她嘴。
这同时我感到自己后背一下子撞了某样东西上。
坚硬而单薄一样东西。
随即一股极猛酸腥味直冲着我鼻子和嘴里钻了进来,同之前地洞里闻到一模一样味道,却又着实比那要浓重刺鼻得太多。呛得我险些要吐出来了,却被周身随之而来一股冰冷恶寒生生给逼进了喉咙,只张大了一张嘴用力喘着气,然后借着眼角余光,我一眼瞥见身侧有几根细如竹竿又被层层半透明皮包裹着指骨。
它们轻轻一晃,照着我肩膀上一把抓了过来!
见状林绢一把挥开谭哲手对我尖叫一声:“跑!”
与此同时我也不知哪来反应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没被抓到肩膀,但脖子上无可避免地被一股尖锐力道扯得火辣辣一阵刺痛,这痛如同触电般令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林绢方向冲了过去,随后被她一把从地上拖起来转身就跑。
一路跑,一路能听见身后杂草内哗哗声交错乱响,似有无数双脚那片密集蒿草丛里踩动着。速度不,但每一下都如鬼魅般如影随形,让人听着心跳得几乎每吸一口气都是痛。
直至后来那些声音似乎不见了,我们依旧疯狂地朝前死命奔跑。
一口气穿过两片农田,又钻过了两条被几片荒宅围绕着小路,再沿着一条被疯长玉米遮得几乎看不清地面田埂艰难地穿梭了一阵后,终于见到黑子前方一片焦黑得仿佛遭遇过一场火灾楼房处停了下来。
这时所有人跑得几乎都已断气了,我却依旧两条腿抖个不停,仿佛习惯性还要往前继续跑。
但所有人里汪进贤状况却是糟糕。本来两条腿就不太好,此刻干脆匍匐到地上吐了起来,见状黑子眉头一拧低低说了些什么,随后步到田里扯了几把枯玉米秆拖到他面前,将地上他呕吐物给盖严实了,从棉袄里摸出包火柴嚓地点燃,朝玉米秆上扔了过去。
玉米秆立刻烧了起来,将地上呕吐物也一并吞进了火舌里。“这味道会把那东西引来,火洗过才干净。”等烧得差不多,黑子对我们解释道,随后朝身后房子指了指,有些突兀地问我:“还记得这里不?”
我不由再次朝那片焦黑房子看了眼。
似乎是有点眼熟,不过大片地方都被烧焦,所剩下比较完整那一两栋矮楼,实让我想不起多来。
“这是我家。”见状黑子道。一边踩灭了地上余火,抱着手里小小棺材转身朝矮楼内走了进去。
于是我忽然留意到,他竟一直都抱着那口从百家祠堂里带出来猫棺材。
像抱着个小孩似抱怀里,之前无论是拉住罗小乔也好,带着我们地里一路狂奔也好,始终都没忘了这口棺材。
而同时也明白过来,难怪眼前这片房子看着眼熟又陌生,原来它就是当年李村长家。
当年这套宅子也算是村里比较豪华建筑,因为村长家是个人口稠密大家庭。记得围着一个大院子都是楼房,高有三层楼面,并且很宽敞。
但现下那些都烧没了,只有一栋矮楼还保持得比较完整,但矗一片黑乎乎砖瓦之间却又格外荒凉和孤独,以及一种难以名状怪异。印象里原是靠近后院用来做仓库堆农耕工具之类吧,却不知黑子将我们带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一时也没追着问,便跟着众人一起越过那些废墟也朝矮楼内走了进去。
一进门只觉得一下子好像进了座坟墓似。楼里无比暗,从大太阳底下乍一进入,竟有种伸手不见五指感觉。好一阵等眼睛适应了里头光线,方才发现这楼里所有窗都被关得死紧,而且不知多少年没有被开启过,上面蒙着厚厚灰。窗上钉着木条,也是有很多年头了,积满了灰尘,并且有些摇摇欲坠。仅有那些光便是从那些木条缝隙间渗透进来,也难怪房子内昏暗至此。
“扛机器,你把门关关牢。”就我们陆续进门后打量着屋里一切时候,黑子放下了手里棺材,转身对小邵道。
小邵依言去关门,却见罗小乔还门外站着,两眼通红。“你还不进来么?”于是他问她。
“何北北怎么办,你们就不管他了吗!”她一开口眼泪就哗哗掉了下来,林绢见状一声冷哼:
“你男朋友你倒是要管,别人不管就叫没人性。那你呢,刚才把宝珠硬生生往怪物身上推,你那叫有人性?!”
“我是害怕啊!”
“害怕你推她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我害怕啊!”说着罗小乔眼泪掉得凶了起来,小邵不得不一边将她拉进屋,一边关上门打圆场道:“算了,害怕时候谁知道自己做什么呢,是吧老谢。”
说着故意朝谢驴子看了一眼。
谢驴子知道他意有所指,也不好说什么,只轻轻咳嗽了声,随后扯开话头对黑子道:
“你平时就住这里么?”
黑子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很久没来了,但这里还算安全。”
“那你都住哪儿?”
“哪儿都住,只要那些东西不想碰我,哪儿都还算安全。”
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下,随后罗小乔再次抽抽嗒嗒哭了起来,边哭边问:“那何北北呢?他现会怎么样”
黑子望了她一眼,转身走到窗户边一边用力卸着上面那几根已经有些松脱木条,一边道:“你还是别再想了比较好,人各有命。我早说了么,你们送死来,那时你们还觉得很有趣是不是,就跟上次那些人一样。”
“那些人就是被刚才那东西给弄死么?”小邵问。
“是。他们胆子比你们大,步行进来,连车都不开,所以都死了。”将所有松动木条卸下后黑子从角落里找出些厚实木板,接着又道:“原本听你们说开车来,我还当你们能逃出去,谁知道你们车没油了。”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如果米婆就好了,她还好么,宝珠?”
“她过世了。”我答。
“过世了”他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可惜我爷爷那时还说,要不要再请她过来看看。但又说,她连礼都不肯收,怕是不肯再来了。后来确是这样,墓姑子阿姨下葬她也没来,小黑下葬那天地里土发出冲天臭气来,爷爷特地打了电话去请她,她也还是没来”
“小黑是谁?”听到这里我不由轻轻问了句。
他看了看我,随后朝地下那口棺材一指,面无表情道:“它就是小黑。那会儿大家都很害怕,所以叔叔他们吊死它时候我不敢去阻拦,结果做了三天噩梦。所以后来我偷偷去把它从树上放下来,葬了,但葬它那天土里发出股很臭味道,好几天都散不掉。”
“土里发出臭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汪进贤听到这里插嘴问道。
黑子摇摇头:“不知道,一开始我爷爷很担心,但后来就没味道了,也就没人去想这事了。也可能是河里倒流进什么东西变质,也是会出味道。”说到这里,他敲了敲身下板子,对那几个呆立一旁听着我们谈话男人道:“过来帮一下,傍晚前把这些板子钉好了,那样晚上可以省心些。”
“有用么?”闻言谢驴子他们立刻围了过去开始找钉子和锤子,一边问他。
“那时我就是这屋里躲过去。”黑子点了点道,“我爷爷说,这是村里唯一一些柳木,它们阴,比村里槐树还阴,所以能让那些不化骨眼浊。”
“不化骨?”这三个字令汪进贤蓦地再次抬头望向了他:“那些东西是不化骨?”
“我爷爷是这么叫它们,”咬着嘴里长钉,黑子朝窗外被灰尘罩得模模糊糊阳光看了一眼:“那时他天天都念叨,不化骨来了不化骨来了墓姑子变成不化骨要回来讨债了这个村子要死了”
“那么那东西真是墓姑子化?”
“我不知道,”黑子用力敲了两下木板,“墓姑子阿姨只有一个,但它们有很多,你们刚才看到,不过是它们里头一点凤毛麟角而已。所以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都那么多年了,它们眼皮子底下偷生,也给它们做过一些它们想要我做事我还是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
“那它们到底是怎么来”我不由问道。
他敲着榔头手顿了顿,随后抓了把长长乱发,看看我道:“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么,那时村里连着暴死了几个人,村里人一害怕,就干脆把西边坟地那片地给卖了出去。卖得价钱还挺高,高出了村里人想象。所以村里人就预备给自家葬那片坟地里老祖宗觅个好风水地面,重给迁葬了。”
“那是很隆重也很慎重一件事,请戏班子唱戏,又摆酒席祭拜,着实热闹了好些天。说来也怪,好像自打地契移交手续一办妥,村里就太平了,再也没出现过有人暴死可怕事情,似乎一下子这村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安稳太平日子。所有人也希望那些不好事情都消失并忘记,所以就专心地搞着喜庆祭典,专心地选着黄道吉日去准备各家迁坟。但是没想到,就等到了适合迁坟黄道吉日那一天,让所有人怎么都没想到一件事发生了。”
说到这里黑子话音顿了顿,然后慢慢看了我们所有人一圈,突兀问道:“你们白家祠堂里看到那些棺材时,有没有发觉它们和一般棺材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问得我们所有人都怔了怔。
有什么不同?
除了都是空,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却没有一人回答他,只是沉默着,就连罗小乔也停了抽泣,一声不吭地望着他。
见状他低哼了声,随后慢慢道:“那些棺材底部都穿了个洞。所以黄道吉日那天,我看到先被他们从地里请出来老刘家太爷爷那口棺材,底部泻出一堆泥。这把老刘家人都急坏了,以为是棺材埋得不好所以让老太爷和泥混了一起,可是打开时里头却是空,只有棺材底部一个洞,分明像是被什么动物用爪子抓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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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养尸地十六
洞大小刚能容纳一个人体积。
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棺材底下洞是地鼠打为了偷吃尸体。
但细想想那其实是很没理由,什么样地鼠能把一具尸体吃得连一点骨头渣都不剩呢?但当时现场气氛太过诡异所以谁也没细究只都沉默着看着第二具棺材被从土里抬出来,岂料这一抬可好登时如同炸开了锅似把所有人都给惊到了因为第二口棺材依然是从底部泻出一堆黑泥竟也是底部被挖穿里面空空如也。
那样连开了四五口棺材,无一例外都是这种样子。
当时是四月份近**可是场所有人一下子都感到一种透入骨头冷,尤其像黑子这样年纪小点都开始缩起脖子打起了哆嗦。之后没过多久也不知谁起了头,场所有村民也不管什么黄道吉日,什么合适时辰了,纷纷带着铲子找到自家墓地急急开挖。
而挖掘结果无疑是加令人恐惧,因为随着一具具棺材先后出土,他们惊恐地发现所有被挖掘出来那些棺木,无论地下埋了几年还是几十年,亦或者上百年,虽然从外表来看它们全都是好好,甚至木头都没有开始腐烂,可是一打开来,里头全都是空。每一口空荡荡棺材底下都有一个洞,有大有仿佛一张巨大嘴巴似冷冷对着众人,带着一种让人冷到骨子里去神情
就是这样,连着几天几夜不停挖掘,西边坟地里那些空棺算是全都见了天日。
黑子说,那是一种见过一眼后这辈子就再也无法忘记了景象
家家户户守着他们祖辈棺材,可是棺材里人却完全没了踪迹,哪怕照着埋棺材坑往下掘地数尺那么挖,也什么都挖不着。唯一一口没有被破了棺材底、里头尸身还好端端保存着,竟只有黑子前阵子亲手葬下去那只黑猫棺材,这诡异情形不仅吓住了全村人,也把那些被买下这片坟地开发商派来帮忙挖掘工人都给吓跑了,连钱都不敢收。
也有胆大些,做这一行久些老师傅,临走前对李村长说,看这情形怕是不妙,该不会是诈尸了吧。可是诈尸通常都是比较鲜尸体,那些埋了几十年尸体只怕已经烂得只剩下骨头,不可能还有兴风作浪能力,而且诈尸通常是棺材开了盖子,尸体接触到空气那一瞬间才会发生,从没听说过埋地底下处于密闭状态尸体也能诈尸。
只是说归说,却终究也不敢再往深了想,只嘱咐村长无论怎样要想办法请个高人过来看一下,否则,这地别说再盖房子,就是废弃着扔那儿,也始终是不妥。
村长这边立刻就派人出村去请高人了。
而同时,全村那么多口棺材却也一时没个安置之处。放各自家中吧,谁都害怕。但若就那么放外头,这风吹日晒,虽说都是些空棺材,却总归不舍得。于是一商量,就将那百来口棺材浩浩荡荡地抬进了白家祠堂,一边由各家派出代表日夜那里守着,一边摆上香火蜡烛没日没夜地那儿祭着。
那样整整过了两个礼拜,倒也没见有什么特别事发生,村里那些战战兢兢人一颗悬着心便总算慢慢落了下来。又过了两三天,派出去请高人也来了村子,先是和尚,后是道士,都是从正规寺庙里请出来。带着他们去坟地和祠堂看了一圈,虽然终两方人都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坟地内所有棺材全部都成了空棺,但几场法事都做得十成十规矩,之后,日子倒也都过得太太平平,和寻常没什么两样,于是也就渐渐没人刻意去提那些空着棺材了,只依旧每天派人祠堂里守着,香火不断。
之后,时间过得飞,很个把月就又过去了,转眼天气说热就热了起来,买下坟地开发商所组织施工队陆续开了进来,全面翻整那块墓地,于是原先那地方阴沉和荒凉便因此一扫而光,每天黑子都会跟着一班小孩过去看热闹,看铲车推上翻下,好不热闹。
热闹是村长家办喜事了。
结婚是村长小儿子,也就是那位片儿警,娘是省城里银行会计,原定十月结婚,但一来前阵子因了王寡妇家出事后村长身体变得有点差,二来为了给迁坟那档子事冲个喜,所以就把婚期给提前了。
本是很喜庆很乐事,但黑子说到这里时,那张本就跟树皮似皱着脸,看起来似乎阴沉了,连嗓音也变得有些低哑,不知不觉里带上了乡音,以致听得让人有些吃力。
他说,谁能想到呢,就他二叔结婚当天,村里就又出了怪事。
先是娘子过门时候。
那时也没什么轿车,娘接进村只有一辆挂了红绸拖拉机,所以看人是一目了然,因而听见拖拉机响时家家户户都跑了出来,争先恐后要看看那位城里来娘子。
可是随着拖拉机接近,原本热热闹闹看亲队伍却突然都沉默了下来,以致娘子还以为自己着装上出了什么差池。
而她所不知道是,就载着她那辆拖拉机顶上蹲着只毛色漆黑猫,头朝下垂着,一路随着拖拉机颠簸摇来晃去地看着娘子。直到离村口那棵老槐树只剩十来米距离时候,它一纵身就跳了下去,几下小跑便拖拉机周围卷起尘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只猫无疑是令所有村人都想起了墓姑子那头黑猫。它们实是长得太像了,但这种乡村田地里野猫向来不少,单凭一只黑猫出现就胡思乱想,未免有些杯弓蛇影,所以私下议论了阵之后,倒也没让人真正往心里去。
那样转眼到了晚上,一村人热热闹闹集中村长家院子里吃着喜酒,正吃到划拳拼酒兴奋处,也不知谁突然喊了声,谁啊,谁他妈哭啊??
紧接着,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从村长家那栋高楼房顶上,有一阵好像婴儿哭一样声音断断续续从那上头飘了下来,并且随着那些喝酒人渐渐安静下来,那声音越发清晰,轻一下重一下,仿佛就耳朵边似。
但就黑子这么想着时候,他真看到就眼角边不远地方,一只漆黑猫无声无息像团鬼魅一样地跑了过去。一路径直穿过院子里酒席,朝着李村长正屋那道门里轻轻一跳,随即便不见了踪影,而这个时候众人还握着酒杯张大了嘴朝屋顶上看着,却什么也没看出些啥来,于是骂骂咧咧一阵后又开始用了比之前大劲头去喝酒和划拳,唯有黑子手脚冰凉地再也吃不下一口东西,正寻思着想把看到东西跟他爷爷说,但看到他那张担忧又苍白脸,生生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就这天夜里,黑子睡觉时候,似乎又听见了那种婴儿哭般声音。
他说那是猫叫,一定是猫叫,猫时候总会发出这种声音,但有时猫极度愤怒时候,也会发出这样叫声。
所以那一整晚他都没睡好,好容易到了第二天天亮,正开始有些迷迷糊糊,却被院子里一阵混乱说话声给吵醒,那是住附近邻居,四十来岁女人,尖而大嗓门,她故意压低了那嗓门却又克制不住急躁地对李村长道:你知道不,老李,昨晚我们看到郎娘那屋房顶上有个女人坐着哭呢看着好像是王寡妇
婚燕尔跑来说这么一句话,这得是多么大晦气。
可偏偏这时候,还没等李村长来得及朝人发火,黑子他二叔突然从楼上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急着叫,阿爸!阿爸!赶紧找大夫去!小霞她床上不出气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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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养尸地十七
黑子学他二叔说话样子学得很传神仿佛一瞬间把我们所有人带到了那个早上,原本很平常又平静一个早上却因娘子小霞突发一场急病而将之粉碎。
听黑子描述似乎小霞得是突发性哮喘类疾病,因为无法吸气也无法呼气。眼看着命悬一线请来村大夫也没办法根本没那设备和药物救于是当即她脖子上割了个口子插上空心管以这样急救法子总算让她缓了口气过来,然后急急让黑子二叔护着赶紧送往近镇上去医治。
送他们离开就是前一天接娘子过门那辆披红挂绿拖拉机看得人心里都不是个滋味,眼瞅着好好一场喜事一夜间突然发生了这样变故这真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于是不由想起娘子刚来时蹲拖拉机上那只黑猫,还有后来盘踞房屋顶上猫叫声和疑似王寡妇身影,当下人们都纷纷猜测,会不会是王寡妇冤魂不散,跟着那只被吊死猫跑到村长家寻仇来了
但这猜测持续时间并不长,因为紧跟着发生了一件事,很引去了村里人所有注意力
就娘子发急病被送走当天下午,那些西边坟地里干着活儿工人们突然从坟地中心挖出块大石头。石头约莫三米来长,七八公分厚度,横埋墓地中心地下二十来尺地方,通体浑圆,不是这村里随处可见那种青色山岩,而是黄里透着白,并且剥开外面一层石化了土胚,摸到里头是一种比较温润光滑。
李村长算是有点见识了,一看到立刻说,哎?这不是早年地震时候震没了那块汉白玉碑么。
原来,李村长还是黑子当时那般年纪时候,村里墓地上一直都竖着块汉白玉碑。但长年风吹日晒基本没什么人注意过它,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年代被谁竖那里,亦不知道竖那里究竟派什么用,只听那些年纪很大人叫它前沙碑。六十年前一场地震过后,突然它就不见了,也不知是被震碎了还是怎。而那时村里正闹着饥荒,所以根本没人有闲心去注意这个。
直到现突然又重见了天日,才让老人想起了那段往事来,只是令人费解是,当时那一场地震其实规模也并不大,怎么就能把那么大一块石碑给完完整整地陷进了地下二十来尺地方呢,即便坟地土质较其它地方松软,也不能软成那种样子啊
但这个疑问尚心头没被琢磨太久,另一个疑问却很凸显了出来,并明明白白被周围所有人都看眼里。就是那块汉白玉碑,原先是一色白,虽然年代久远通体都已经变得发黄,仍可说是无暇。但当它被从二十来尺深地下被重挖出后,却显见原本光滑干净碑身上布满了一些好像人经络一样纤细又密集裂缝。石头里出现裂缝,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奇就奇那些裂缝里还渗透着一种若隐若现,好像铁锈一般颜色,这些颜色让整块碑看起来就好像一块巨大白色鸡血石一样。而被它们所包围着正中间,明明白白刻着三个字,也就是过去那些老人们所称这碑名字。
谐音听起来是前沙碑。
其实本意应该是叫它千杀碑。
因为石碑上所刻三个字清清楚楚写着:千杀镇。
不知道那究竟是一个镇子名称,还是另外有所寓意。总之这样一块带着明显血腥色泽,和充满着某种暴戾感觉东西,被突兀地从这片本就令所有村民惶惶不安坟地里挖出来,这让当时场所有人又都再次不安了起来。
黑子说,那种不安,就好像埋着那块石碑那道深深坑洞一样,又黑又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把人扯进去似。当时不知怎,全村狗突然间都叫了起来,叫得特别凶,喝斥都喝斥不停,好像跟工程队突突铲车声较劲似。
那样此起彼伏地叫了约莫十来分钟样子,突然就停了,与此同时工程队铲车挖掘声也停了,因为他们推土时候靠近那块碑出土地方有道斜坡突兀朝下凹了进去,这个塌陷让埋碑那个坑霍地往下一沉,沉出个将近五六米深洞来,这个洞刚刚出现立刻腾出股极起浓烈恶臭,就像黑子之前所说那种,他埋下黑猫棺材时,地里所发出好似河道里逆流进了东西腐烂后所发出气味。
而伴随着那种气味,就看到那个洞里漆黑泥土裹着森森白骨,一块连着一块,由上至下仿佛鹅卵石般土里堆叠着,年代已久,原本包裹白骨上灰色布料见风便化,瞬间露出多骨头,仿佛一块块嶙峋干枯树杈般参差不齐,仅仅粗略那么一看,竟似有不下百余具尸身。
而再往下,仍可见有头盖骨或者腿骨从土壤里钻出,如果再继续挖掘下去完全不知还能挖掘出多少来。
这幕情形瞬间让场所有人都给震呆了,一时全都停下了手里动作呆呆看着那个深渊般坑洞,一个个瞠目结舌发着愣,也不知该究竟怎样才好。直到工头先反应过来,大手一挥,说,愣什么愣,骨头还没见过么,哪片地里不埋着几根骨头,还不继续干活!
这番话一出,李村长也回过了神。当时他就急了,虽然他文化程度不高,不过好歹也知道那些骨头都是很有些年头,比这村里原先埋上面那些都要早,那就得是文物了。所以无论怎样好歹也要让文物局人过来看一下,也许鉴定出来是了不得古文物呢!
当即把这想法跟工头说了,并拦着他不再让他们继续干活。
就那样僵持了整整一下午,开发商那边来消息了,说不给干活就先停吧,等村里找文物局人来看过了再做决定,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于是僵持总算结束,黑子人群外看着自己爷爷,他身体不舒服了好些天了,单薄又瘦削,却仍是分外精神地工地上指挥着,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给村里人开大会时健健康康样子。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将现场清理工作指派得有条不紊。
但除了黑子之外,似乎所有人都没见到那块像鸡血石一样汉白玉石碑上正蹲着只通体漆黑猫,它眯缝着一双黑锃锃眼睛看着周围那些人,又黑子伸手扯向他爸爸衣角时,懒洋洋朝他瞥了过来。
而就离它不远地方,一个到处堆着翻出来土无人角落里,一个面黄肌瘦女人带着张模糊不清脸那儿站着。
说是站,那脚却是踮着,好像跳芭蕾一样。
黑子说到这里时,突然我听见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发出咔声轻响。
随后一阵细细哭声由那方向飘了下来,非常压抑而伤心呜咽声。很显然这声音我周围那些人也都听见了,因为他们注意力一下子从黑子脸上集中到了屋子天花板上。
此时已近黄昏,屋子里昏暗得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却似乎仍能隐隐绰绰地感觉到就那声音飘来方向,隐隐似乎有团模糊人影一根粗大房梁上蹲着。
并且朝下看着。
“谁!”随即倏一道雪白光亮朝那方向照了过去,谢驴子举着手电朝那地方大喝了一声。
但电筒强烈光线所及之处,除了堆满了灰尘那根粗大房梁外,什么都没有。
不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
有那么一两道痕迹,那堆灰尘里浅浅,淡淡烙着,好像人脚印。
但脚印全都只有前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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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番外 *画情十 .
半年前朱珠兄长斯祁复突兀染上了一种怪病。
也不知究竟是怎么给染上初只是发烧,以为是着了风寒便只当风寒治了,谁知不久之后身上就开始起了一块块疹子。疹子又红又痒使劲挠后破烂出了溃疡之后再次发烧,烧了几天几夜不退,万不得已请了西洋大夫来打了针喂了西洋药,方才将那高烧强行压了下去。
之后数天似乎都较为稳定于是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被治愈了。谁料就斯祁复下床到外头走动了一圈后当晚,他身上原本消褪了不少红疹竟突地又发作了起来,且比上次来势汹涌,整个上半身都几乎肿成了馒头,且又痒又痛,稍一用力抓挠便破溃出水,打针吃西药再不管用,几乎活活把他给折腾死。
于是忙去宫里请了太医院王院使。这位年近七旬老医士饶是见过再多病症,见到斯祁复后,却也被斯祁复症状给吓得一跳,因为实从未见过这样情形,便也无法从古书中寻得解决方子,只能按着症状斟酌着配了些敷用和服用药,又以无比珍稀老山灵芝连着数天给他喂着,终于把他这条命又给吊了回来。
却终究也无法将他彻底治愈。总是反反复复地发作,好一阵坏一阵,以致不出两月便体无完肤,且长满了硬痂。原本多俊朗清秀一个年轻公子,生生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为此,斯祁鸿祥将驱鬼道僧巫婆也偷偷请到府里做法过,以为是中了什么邪术,但同样无效。后只能四处张贴告示,出重金寻觅浪迹江湖各地民间良医,抱着一线希望,看能否可以寻得真正治愈斯祁复人。
但迄今,赏金已增至黄金一万两,连朱珠终身大事也一并押了上去,却仍未等到这样一位高人出现。
直至近日,是突然间连好灵芝都已经无法再将他命吊住了,因为他身体状况朱珠入宫第二天,骤然变得糟糕至极,以致当朱珠匆匆赶提督府,奔至斯祁复房内时,猛一见到他样子,竟突地被吓哭了。
因为那张床上躺着哪里还是个人,分明是个活鬼。
斯祁复已被病折磨得完全没了人形状。
原本一头浓密黑发全都脱落了,跟身上一样长满了红斑和硬痂。一张脸瘦得跟骷髅似,身体却肿着,被窝下高高隆起,好像个十月怀胎孕妇。
他裹被窝里不停蠕动着,喊热。
明明屋外吹着冷飕飕风,他却一个劲地喊热,满头不停渗出汗让人疑心他体内水都被这样流干了,一旁嬷嬷愁苦着脸时不时给他往嘴里送点水,但喝进立刻吐出,然后嘶声喊着:“烫!烫啊!烫!”
但那水半点儿热气都是没有。
明明是凉水,为什么喊烫?无人知晓。因而只能束手无措地旁看着他,看他备受折磨痛苦中奄奄一息地挣扎着,闹腾着,各自悄悄抹着眼泪。
朱珠万没想到自己才离家两天,她哥哥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当即边哭边问床边嬷嬷,“哥哥他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变得那么可怕两天前不还能起床走动么?!”
嬷嬷跪下哭道:“姑娘有所不知,昨夜少爷还好好,今早天没亮突然间身上肿起一大片,痛痒得他直叫唤,奴婢们便跟往常一样给他送来了止痒去肿汤药,谁想他一喝完,没多久就喊热,之后汗出如浆,身上痂子也一块块往下掉,不多会儿人就彻底虚脱了,好一阵连醒都醒不来,险些以为他已经已经”
说到这儿再无法说下去,嬷嬷伏地上痛哭失声,引得一旁侍女们也都大哭起来,以往总是被这大公子照应着,谁都不愿眼睁睁地见他这么受苦,所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状,朱珠倒是止了哭,一边冷静地吩咐那些奴婢们先退下,只留自己贴身丫鬟小莲一旁候着,随后将嬷嬷搀起,让她坐到一边安抚了几句,要她不要吵到了自己兄长清静。
嬷嬷总算她安抚中停了哭泣,却已令原本昏昏然斯祁复睁开了眼,随即见到了一旁朱珠,便立即从被窝中挣扎出一条瘦骨嶙峋手臂,朝她伸了伸:“朱珠朱珠你回来了么”
朱珠立即奔至他床前跪,由着他那只被伤口腐蚀得腥臭手慢慢她发上抚摸着,一寸一寸,随后眼泪从他浑浊眼眶里滚了出来,他使劲朝朱珠看着,用他细若游丝声音道:“我还以为你这一去我便再也看不到你了朱珠若你宫里我就已经去了,可怎么办”
“哥哥说什么胡话”
“今后不要再走了好歹好歹让我死前能一直看着你”
“朱珠必然是不会走,哥哥也断然不会死。阿玛说今儿就给哥哥再请位神医回来,总能治好!”
“不成了”他笑笑。嘴角一牵,便牵扯脖子上一块硬痂簌簌落下。紧跟着一片脓血从里头涌了出来,痛得他一阵颤抖。过了好一阵,才侧过头,望着朱珠再道:“我自个儿身子,自个儿清楚,能熬过三两天已是多只是想趁这时间再多看看你你切莫再往远处跑了好不好朱珠,好不好”
边说,眼泪边再次滚落下来。朱珠望着他径自哭泣着,却不敢吭声回答,因一道人影慢慢从她身后走了过来,绕过她身边,床上轻轻坐了下来。
随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床上斯祁复,一双秋水般好看眼睛轻轻一眨,两行泪便无声无息顺着她白净脸庞滑落了下来。
“嫂子”见状朱珠抬头叫了她一声。
她没回。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床上斯祁复,见他重又陷入昏迷,便轻轻道:“你且出去吧,由我看着他便是了。”
朱珠低头起身。
正要转身离开,听她嫂子又轻声说了句:“他被这病折腾整日胡言乱语,你切莫放心上。”
“嫂子也是。”
“倘他走前念着名字是我,这辈子总也算是没有白嫁给他。”
“嫂子,哥哥只是病糊涂了”
“你且走吧。”
说罢,便朝斯祁复身旁被褥上轻轻伏了下去,嘴唇用力咬着,咬到微微发白。
朱珠见状便默默退了出去。到门外不由得再次哭了出来,却不知究竟是哭自己哥哥病,还是嫂子那番哀痛神态,只觉得有万般苦闷无法宣泄而出,一时,便又仿佛回到了过去某一阵她极不愿念起时光来。
朱珠原确实不是斯祁家所亲生女儿。
两岁时亲生爹娘便先后去世了,被母亲兄长斯祁鸿祥接入府中,当做亲生女儿一般抚养长大。
因而所里中意石头记,因书中黛玉身世跟自己何其相似,便是连姓都是一样,朱珠还未住入斯祁家时,她便是姓林。
所幸她身子骨不像林黛玉那么弱,也不会同她那样计较这些那些,又没那么多堂表亲戚家孩子周围攀比,因而黛玉所有苦闷,朱珠倒是没有,整日乐乐地家里待着,斯祁复有她不缺,斯祁复没她倒会先有,因斯祁鸿祥总对这个妹妹所生女娃子格外疼爱些。
直至后来家中出了档子事,被请来算命先生一望,朱珠命运才突生改变。
他说朱珠这孩子竟是天命孤星。所以出生不多久就克死了自己爹娘,而一进斯祁府,不出三年又克死了老太爷和老太夫人。长此下去,恐怕被她克死人会多,这孩子命实是太硬。
闻言斯祁夫妇自是害怕,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想将朱珠转送去乡下。
却被算命阻止道,这孩子奇就奇,虽然命硬,但洪福无量,乃日后大富大贵之人,十三年内必出一人能压得住她这硬命,只需这些年里用顶面具将她脸遮了,直至到她成亲那天,由那大富大贵之人亲手将之摘除,那么此后阖府不仅风调雨顺,能因此带来多享不富贵荣华。”
于是朱珠得以继续斯祁府中留了下来,也继续当着她斯祁小姐。只是无论抗拒还哭闹,那副面具是必须带着,初她也极力抗争,极力地质问斯祁夫妇,为什么要这样。斯祁鸿翔答不上来,反是他夫人,后来哭着对朱珠说了一番话,令朱珠心甘情愿从此将那面具当作了自己第二张脸。
她说:朱珠,我儿,你若不戴,我们全家便要死你手中了。你便是天命孤星啊。
如此直接,如此不加以隐瞒。
一个五岁孩子纵然还不懂事,这总是听得懂。便只能默默地整日戴着了,无论周围人疑惑也罢,笑她也罢,她也只是笑笑。
只是每次面对那大她十岁哥哥斯祁复,总是心生黯然。年幼时不知道这是为何,等稍稍大了点,明白了些,便知原是对这并非亲生哥哥有了情愫。却怎敢被旁人知晓,只能小心心底藏着,却未料想,这哥哥竟也是对她暗自怀着感情。
那感情打小就已有着。随着一天天见她长大,一日日身旁伴着,便是深厚,即便从她五岁时起就见不到她长相,感情却从未消减过半分,直至二十岁时见额娘开始给自己张罗婚娶事宜,终忍不住同自己额娘袒露了心事,言明非朱珠不娶,要等她长大,便正式娶了她。
他额娘自是决然不允许,因为她自知,自己儿子绝非是算命先生所说那名能压得住朱珠命里夫婿。算命先生说,那夫婿命自连天,而她儿子只是区区一介官员血脉,无论品阶再高,又怎能连得上那天?
但以此为由,同斯祁复作了一番解释后,非但没能说服他,反只惹得他嗤之以鼻。
他怎样都无法相信那个算命先生所言,为自己爹娘仅仅因了一个算命先生话而让朱珠日复一日戴着面具而大发雷霆。
无奈,斯祁鸿翔只能搬出祖宗家法一遍又一遍地训责他,送他离京去,又遣他京城外跟着他朝中友人当差。如此,直到朱珠十五岁,斯祁复二十五岁,方才允许他回府,以为他应是将当年那段模糊情愫给忘却了,并为他订下了同大理院正卿女儿曾韶卿婚事。
那之后,斯祁复也确实像是将过去那一段情愫给忘却了,朱珠则是早已淡却,毕竟年纪比他小太多,对初时朦胧情谊便忘得为容易,两人便如一对真正兄妹般共同相处,稍后不多久,斯祁复就他爹娘安排下,择黄道吉日,将曾韶卿娶进了门。
婚后夫妻俩倒也琴瑟和谐,相敬如宾,总算令提督夫妇那一刻总悬挂着心落了地。这样不知不觉中平静过去了三年,岂料一场噩运竟骤然降临到了全家头上。
斯祁复不知怎染上了一种怪病。
怎样都治不好,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重到人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仿佛被鬼缠身了似。而他清醒时候,尚且同往日没有任何异样,一旦糊涂时,便总是唤着朱珠名字,非要朱珠陪着她。见此情形,即便是傻子也看出端倪了,曾韶卿怎会看不出,只是默默忍着,背地里偷偷哭泣。
见状,朱珠自是心里也苦不堪言,但一边哥哥病到这种地步,怎能不顺着他心意,另一边嫂子模样又着实凄苦,要想宽慰,却又怎样去宽慰?刚好蒙慈禧宣召,便借着进宫伴驾机会,想去别处避上一阵,好让哥哥嫂子独处。岂料突然间他病症竟又恶化了,当真是一腔苦水渗到了骨子里,却无论怎样都排遣不出了。
当下遣了小莲离去,自己一个人躲屋后无人长廊内失声痛哭着。
那样哭了好一阵,忽感到有双眼睛默不作声望着自己,不由吃了一惊,慌忙抹了眼泪抬头看去,便见原来竟是早先还紫禁城里碧先生。
此时卸了朝服,一身简简单单汉服打扮,提着只木箱站廊外那条小径里,恍惚间好像是从前朝画像里走下来神仙人似。朱珠忙再将眼泪抹了抹干净,起身揖了个福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碧先生,这会儿到此,是来寻我阿玛么?”
“便是应你阿玛邀请而来,为了你兄长治病一事。”
“先生是专程来替我兄长治疗么?”
“是。之前你阿玛书房听他详说了你兄长病症,这会儿他有事脱不开身,故而我先行一步,到斯祁公子房里想预先探个究竟。但见姑娘此时此不知公子现下状况究竟如何了?”
朱珠正要回答,猛听见屋内有人啊声尖叫,不由惊得哆嗦了下。随即一阵哭声骤然从里头传出,见状她慌忙转身往屋内冲去,一边对身后碧落急道:“先生请随我来!先生请随我来!!
192养尸地十八
当时罗小乔就跟发疯似尖叫了起来因为她离那根房梁近,看得也清楚。
不得不承认这样叫声对人影响是极大几乎一瞬间所有人都朝门口处集中了过去,迅速拔掉了门上那根粗大门闩争先恐后地跑出了门。
一下子屋里只剩下我和黑子还原地待着。倒不是因我特别镇定而是罗小乔那声尖叫过后借着谢驴子匆促间屋里乱晃手电光闪过间隙我从屋子深处那个堆满了各种杂物角落里见到了一张人脸。
几乎是一晃间它就随着手电光移开而消失了,但并不妨碍我看清楚它相貌。
瘦而长一张脸同我记忆中样子并没有太多差别,那是王寡妇。
她像张皱巴巴海蜇皮一样贴角落暗处不知怎么回事她整个身体只有脸部分是比较清晰,其余就好象黑暗里一层薄雾。意识到我目光她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对我说些什么,但突然间她整张脸皮就从额头处掉了下来。
随后她整个人就手电光线移动下消失了。
那瞬间我听见她好像说了句什么,但这当口门刚好被谢驴子他们用力推开,仓促逃离脚步声和喘息声盖住了王寡妇消失前所留下一点声音,也令我像根木头一样僵立原地。
直至门外再次响起一阵尖叫,回过神,我发现那些逃跑人转眼间竟又带着一脸极度惊恐从外头冲了回来,并用速度关住了门。
但就门被合拢一瞬突然猛由外朝里猛一下震荡,似有一股巨大力量朝里头直撞了过来!
险些因此而将门撞开,被谢驴子和小邵两人死命又给顶了回去,随后汪进贤同谭哲帮忙下勉勉强强把门闩重固定了大门上。岂料门闩刚落,门板上嘭声巨响再次一阵震动,令那门闩突地朝上跳了两下,见状谢驴子几乎整个人都朝门闩上压了过去,想用自己体重挡住外头再一次撞击。
但等了好一阵,也没见到第三波撞击朝门板上过来。
屏息听,外头一片死寂,似乎之前那撞门东西已经离开。又再仔细听了几秒钟后,用力抹了把额头上汗,谢驴子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朝周围看了眼,随后望向黑子,面若死灰般道:“外外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好多好多”
这句话一出口罗小乔已是哭了出来,但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她用力捂着自己嘴巴,抖着肩膀缩林绢身边。林绢那张脸也跟纸似白,一边从嘴里发出阵牙齿打颤咯咯声,她一边怒不可遏地瞪着谢驴子冷笑:“那他妈不就是你们心心念念追着要拍东西么,倒是再出去拍啊!现都他妈一个个跟龟孙子一样放软蛋了!”
“绢”见她骂得谢驴子一张脸沉了下来,谭哲伸手她肩膀上搭了一把,试图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却不了被她反手一巴掌甩脸上:
“别碰我!”她低吼道,一边伸手朝他用力指了指。
谭哲见状有些尴尬地朝后退开半步。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探进自个儿冲锋衣内朝后腰处摸了一把,摸出了样什么东西握手里,朝林绢面前递了递:“我知道啥也没说就带你俩来是我不对,不过事先也想过可能会出现什么危险状况,所以我备了件东西。原本没指望能用上这个,但眼下这状况,我想也只能靠它了。”
“啥?”没等林绢吭声,谢驴子手里手电已朝谭哲这里照了过来,一下子照到他手里一把漆黑锃亮东西,不由叫众人都吃了一惊。
原来他出来旅行时竟带着把枪。
“嗬!”当即轻吸了口气,谢驴子一改之前灰败神色跳起身,几步到他跟前朝那枪细细端详了几眼,随即眯缝着眼叹道:“好家伙九毫米自动啊你小子哪里搞来”
谭哲笑了笑没回答,只转过头望向一直沉默着站一边黑子,问:“那些东西到底有多少。”
黑子也看他手里那把枪。
一边看一边皱眉抓着脸上胡子,也不知究竟想着些什么。此时听谭哲问到他,他以一种有些怪异神色朝谭哲看了眼,道:“这是枪么?警察和解放军才有东西,你咋个会有?”
“常跟外国人做生意,外国朋友送。”谭哲坦白答道。
黑子哦了一声点点头。随后又问:“你是想用它杀了外面那些东西么?”
“参加过射击俱乐部,枪法我应该还可以。”
“呵!”一听这话黑子突地笑了,笑得满脸树皮似皮肤朝两边裂了开来,露出一口黄澄澄残缺不全牙:“你忘了我说过啥么,这地方连警察都困死过好几个。要能用这个打死外面那些东西,他们能被困死吗?”
“什么意思?”谢驴子眉头一拧朝黑子迅速看了过来:“你是说子弹打不死那些东西?”
黑子再次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吭声。
见状谢驴子不禁有些恼怒,但又不便发作,便按捺着也笑了两声,道:“又不是电影里僵尸,还子弹都打不死。虽然知道它们都长得跟鬼似,但你倒是说说看,这世界上有什么会呼吸东西是连子弹都打不死”
话音未落,汪进贤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把,示意他不要作声。
与此同时就听见窗外有一阵风一样声音轻轻吹了一下,随即窗玻璃上出现了一片水汽,好像有谁正隔着那扇模糊玻璃片正朝屋里窥望。
他当即将谢驴子手里电筒熄了,随后沉默了很久,直至窗外不再有那种风吹似气息声响起,他才轻轻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问黑子道:“你提过那些东西,你爷爷叫它们不化骨。据我所知,古时候有一些写野史故事人曾记载过,僵尸分作好几类,不化骨就是其中一类。说是尸身百年不腐所化而成,不入轮回不入冥府,专门徘徊不阴不阳地方收人尸体所以,外头那些东西都是僵尸么”
黑子听罢依旧没有吭声,只默默将手里一块木板朝窗上后一条宽敞缝隙处盯了过去,砰砰锤打声一片昏暗和寂静中突兀得让人心跳发紧,也让我手心里不知不觉渗出一层黏糊糊汗。
直到敲完后一榔头,他才转过头,四周模糊光线里伸手朝房梁上指了指:“你们看到那脚印了没”
没人回答,我只听见罗小乔嘴里低低一声抽泣。
“那天夜里,白家祠堂香案上也出现过这样脚印,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棺材里祖宗们回门了,但后来才知道,祖宗们确是回门了,但他们压根用不是那种方式。他们是从坟地里直接爬出来,找我们来了”
就那批施工队从槐安村坟地里挖出了那块汉白玉石碑后,当天夜里,守白家祠堂看棺材几个人同往常一样上香上香,续蜡烛续蜡烛时,有人突然香案上发现了几个脚印。
脚印是沾着香灰印桌子上,村里人自小迷信,所以一直都知道鬼通常出现时都只留半个脚脚印。因此一眼看到那些脚印后,虽然很害怕,但他们还是强作镇定地继续烧香磕头,因为都当作是那些棺材里死去祖宗们魂被惊动,所以回来了。
黑子也是那个时候,因为有人得了消息急急来告诉村长,于是偷偷摸摸跟他们背后一路到了白家祠堂,因此而看到。当晚村里立刻杀了猪羊抬到祠堂里祭奠,搞得热热闹闹,好像前一晚婚礼一样,但谁知就所有人都跟着村长摆完了祭品,跪地上朝那些棺材烧香磕头时候,出门小解一名刘姓村民突然跌跌撞撞从外头奔了进来,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光着两条腿一脸惊恐地对众人道:我爷爷回来了!我爷爷就外头!!
村长见状自然是要呵斥他。因为谁都知道这姓刘他爷爷十多年前就死了,死人回来自然是回魂,本来这地方就已经被香案上脚印给弄得胆战心惊,现被他这么一说那还得了,不得把场胆小都给吓坏了。
偏偏那姓刘被呵斥后不但没有住嘴,反而说得急了,他一边说一边赌咒发誓道,他真看到他爷爷了,而且活生生,地下埋了十多年都没有烂,还朝他咧嘴笑呢!
村长当即给了他一个耳光子,还以为这小子说得面红耳赤两眼发直,想必是得了什么失心疯。
自然,当时能有谁会相信一个死了十多年人又会活生生回到这里,而且尸体一点都没有腐烂。
直到那时突然间从祠堂外传来一声无比可怕惨叫,把所有人立时引了出去,才发现姓刘说话竟是真。他完全没有失心疯,倒是场所有一脚踏出祠堂外间大门,亲眼目睹了外面所发生一切后那些人,险些都疯了。
他们看到了姓刘那人死去了十多年爷爷。
那老头真回来了,而且就白家祠堂大院外。身体瘦得跟支竹竿似,脸也是,若不是一层层干巴巴皮堆叠那张脸上,几乎就跟一只枯黄骷髅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他完全没有一丝腐烂迹象。按理说地下埋了十多年,无论怎样尸体都得发生一些变化了,可他甚至连眼球都没有烂掉,只是特别干,干瘪而苍白地镶嵌一双幽深眼眶里,全神贯注地盯着着手里一具已被他满口稀疏牙齿啃得只剩下半张脸尸体。
尸体是祠堂守夜人之一,原本见祠堂里人多所以出门抽支烟,哪晓得半支烟功夫就被咬成了这种样子。
而就众人因此而全都丢了魂似呆看着时候,他们听见四周传来了一阵非常奇特声音。
黑子形容道,那是他这辈子所听见过,可怕,也令他无法忘却风声。
风声其实是呼吸声。
那些从坟地里爬出来,埋了那么多年,尸体却完全都没有腐烂老祖宗们,用他们干瘪气管和肺所呼吸而出声音。
随后,白家祠堂四周,一片被忽明忽暗油灯和火把所照得昏昏沉沉夜色里,那些震呆了村民们眼睁睁见到了无数张他们熟悉、亦或者古老得已经被他们记忆所模糊了脸,慢慢地随着那些奇特风声摇摇晃晃出现,并朝着光亮处聚拢了过来。
^^
193、番外 *画情十
进屋就看到嬷嬷跪在床边张开着两手嚎啕大哭。
曾韶卿则在一旁呆呆站着脸色煞白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失魂落魄望着床上直挺挺坐着的斯祁复。也不知他是哪来的力气这样坐着被子被踢翻在地,露出他整个身体巨大肿胀的上身让他那张脸显得格外瘦小双目紧闭,牙关咬得死紧,看胸口处没有一丝起伏竟好像是断了气一般。
朱珠吓得立刻朝他直扑过去:“哥哥!你怎么了!哥!”到他近前又不敢轻易去碰他,只立即回头尖叫“快来人去叫阿玛!快啊!”
无人应她。
因在场所有人都被眼前斯祁复的样子给惊呆了。
就见他两眼和鼻耳中好像下雨似的开始滴起水最初水是清透泛黄的之后不消片刻就开始变得浑浊,紧跟着一团团粉色浆状物随之滚滚而出,空气中立刻充斥着一股剧烈的无法形容的恶臭,让一旁小丫鬟哇的声呕吐了出来。
“哥”朱珠见状慌忙抽了帕子出来往斯祁复脸上掩,但手还没碰到,却被身后的碧落一把扣住:
“等等。”
他本一直不动声色在旁观望着,这会儿突兀伸手抓住朱珠往他边上带了带,朱珠不由自主便随着他手中力道被牵入了他身后。
及至站稳脚步,就见他身子一斜,一下将原本朝着朱珠身上扑倒的斯祁复顶在了他肩膀上。从斯祁复眼中滴下来的水顺势将他肩头打湿一大片,而水迹所过之处嘶嘶声响,就见那棉纱纺的衣料一下子无火却燃烧了起来,眼看轰的下火焰就要直窜而起,在众人的一声惊呼中,却见碧落抬手往肩上轻轻一掸,那原本高昂的火舌倏的下就熄得烟消云散。
可把周围人看得再次发了呆。
眼睛直愣愣盯着床前那两个人,不晓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房里因此而鸦雀无声,就在这时斯祁鸿祥在随从搀扶下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见此情形以为儿子已经去了,当即啊的声大叫脸色一阵发青,径直朝地上瘫了下去。
见状朱珠赶紧冲上前去搀扶,岂料却被他扬手一巴掌甩开。似乎所有绝望和哀痛一下子在他体内醒转过来,他以从未有过的暴戾指着朱珠,大声喝道:“走开!若不是引你这天煞孤星进门,克到了复儿,复儿怎会出这样的事!!”
朱珠整个人一下子便僵硬了。
从前,无论多少知情人明地里暗地里说起她这一命格,她都能坦然处之,淡然笑之。却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个一向疼她爱她,被她已完全视作了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竟会指着自己的鼻子亲口厉声说出那四个字。
天煞孤星
他在说出这四字时眼中的憎恶更是显而易见,如刀子般一下下戳进朱珠眼里,叫她看得发慌。慌得喉咙发紧全身一阵阵发抖,却又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惶惶然在原地呆站着,直到身后传来淡淡一道话音,将笼罩在这屋内如坟墓般的死寂轻轻打破:
“斯祁大人,令公子所困病因虽属罕见,却同所谓命格之类毫无干系。若要非说出个异端来,那便是他身上症状并非单纯因疾病而起,所以光靠着治疗疾病的方式,自然是对此束手无策的。所幸还算看得及时,没在病入膏肓之际才寻得在下,否则一旦过了时辰,便是大罗神仙在此,只怕对公子也是回天乏术了。”
话音落,斯祁鸿翔的眼睛不由蓦地一亮。
当即打起精神再往自己儿子身上看,就见他靠在碧落肩上的身子果真在以一种几乎细不可辨的动作微微起伏着,所谓一息尚存便立即在随从搀扶下站起身,急急走到碧落身旁,追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复儿这病竟还有救??”
碧落没有回答。
径自伸出左手摸到斯祁复的脖颈后,沿着颈骨一阵揉捏,到接近腰椎处,突然猛一使力。
就听斯祁复喉咙里咔的声响,他一下子将那原本紧闭着的嘴张了开来,随即从嘴里喷出一团红黄掺杂的东西,臭不可闻,却又仿佛隐隐透着一股植物被烧灼后的焦香。那样伏在碧落肩头上哇哇吐了很久,直至吐出物体变稀变清,方始一口气往嘴里吸进去,随后身子朝后一仰,以着一种长久未见的轻松神情往床上躺倒了下去。
“公子是中了蛊毒,”见状碧落站起身,边将身上被污衣物卸下,边转身对一旁的斯祁鸿翔道,“因而累及数种病症在他体内淤积扩散,缠绵不绝,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各种药物和他自身情绪的恶变下,渐渐滋生出异端。”
“蛊毒莫非是传说已久的那类苗疆蛊毒么??”
碧落沉吟了下,摇头:“倒也不像,苗疆蛊毒多以虫蛇等活物为引,而此种蛊毒”他低头朝地上那堆红红黄黄的浆液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此种蛊毒,却似乎是以某种植物为引,当真罕见。”
“这么说复儿的病,是人为所置”
“空口无凭,碧落也无法确证些什么,大人今后凡事注意着些便是了。而公子的身体此后也仍要多加小心,我今只是打通了他腰间几处大穴,在毒未走入前以猛烈的法子吊回了他一线性命,又逼出他体内最浅显的蛊毒,让他能暂缓上一口气。但若要继续往下诊治,还得等他慢慢将这一副残破身子调养回来,有了足够的体力,才好放手用药。”
“先生当真如活神仙一般”闻言斯祁鸿翔由衷叹了声。
碧落笑笑:“大人折煞我了。不过在江湖上走动时间久了,侥幸见识过这类蛊毒,所以知晓些偏方。要说活神仙,当还是太医院的王老才是。”说着拱了拱手:“眼下且让公子尽情歇息,待明日他苏醒,我自会再来为他调方,现碧落先行告辞了。”
说罢便朝屋外走去,斯祁鸿翔忙道:“先生留步,今日天色已晚,先生一身衣着又已被弄污,如不嫌弃,不如留在府里住上一宿,将衣服交予下人们清洗干净了,明日再走。否则,只怕老夫的待客之道要被旁人都耻笑了去。
“如此,碧落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间,两人相伴离去,屋内也瞬间空了空,因丫鬟婆子都急急出门去备水冲洗了,原本人头挤挤的房间一下几乎空无一人,唯留一室浓重的异臭仍在房内缭绕不去,朱珠朝床畔望了一眼,想回到兄长身旁再去看看他状况,见嫂子曾韶卿已在他身旁坐下了,知是不应再去打扰,便轻轻跟她道了个别,转身默然往外走去。
一路上,夜色已经低垂,各处管事的将灯笼点了高高挑起,亮在花苑树丛间闪闪烁烁。
她沿着小径边走边望,原是想趁此散散心,却随即想起之前斯祁鸿翔看着她的那种神情,以及说出的话,不由再次心酸起来,因而本已走着走着将要到达额娘的住处,却眉头皱了皱,转身径自往自己那屋慢慢走去。直至望见屋里隐隐绰绰亮着的一盏孤灯,不由又暗想,所谓自己的住处,也无非是寄人篱下,终不是自己的爷娘,也不是自己的家,突然间一下子明白了书中黛玉的心酸,眼眶不禁一热,呆呆站在离自己屋子数步远的林子里无声抽泣了起来。
没想到小莲在屋里久等朱珠,一直没见她回来,所以搬着张凳子在门外坐着。
此时听见林子里细碎的哭声,立即朝那方向望去,一眼见到朱珠的样子,忙起身急急朝她跑了过去:“小姐,一会儿不见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成这样,莫非少爷”
朱珠立刻摇头:“哥哥没事,太医院的碧落先生来了,刚给哥哥治疗了阵,看似好了很多,想是应有办法可以医治好哥哥的了。”
“真的么?碧落先生便是那位好看得不得了的年轻郎中么?”
朱珠被她这话说得不由噗嗤一笑,随后用力揉了把自己的眼睛,吸了口气道:“是啊,是那位好看得不得了的郎中。阿玛还将他今夜留在了府中。”
“真的??小姐,他住哪屋呢?我们去瞅瞅?”
“瞧你这色样,口水都快落到领子上了。”
听她一说小莲立即低头往领子上望,随即听见朱珠的低笑声,方知是被主子调侃了去,忙嘟了嘟嘴,道:“好容易见到个这样标致的人,自然是色的。我俩若现在不色,等会子被其他那些丫鬟婆子探听到住处一同色了去,到时偷偷在人家窗外,什么都瞧见了,独独我俩什么也见不着,多闷得慌。”
“那你尽管去瞧好了。”
“小姐就一点也不想去瞧?”
“我是不想。”
“也是。自得了静王爷回来的消息,又在宫里见了静王爷的面,小姐便整日古古怪怪的了,连那样好看的男人都不愿去瞧,看来静王爷不单是小姐心里头一个吓人的妖,简直是占了心的魔了。”
“你胡说些什么!”
见主子的神色沉了下来,知是玩笑开得过火,小莲慌忙垂下头,乖乖立到一边:“奴婢多嘴,奴婢知错了”
“你知错。知不知道在太后老佛爷面前,若只说错一句话,便是要人头落地的。”
小莲脸色一僵,吐了吐舌头:“小姐莫要吓我,小莲胆儿吓不起的”
说罢,想起了什么,便又道:“对了,小姐,之前怡亲王府中遣人送来些物件,说是小姐遗落在宫中忘记带回的,小姐要进屋看一下么?”
“忘记带回?”朱珠不由皱了皱眉。她不记得有什么东西遗落在宫中,但既然回来时行动匆忙,或许遗落下一两件物什。只不知为什么还要特意遣人送到这里,转而想想也无旁事,便跟着小莲一路往屋里走了进去。
屋里圆桌上摆着的东西出乎朱珠意料的多。
以至朱珠在一眼望见时不由怔了怔,回头问身旁的小莲:“这都是我遗落在宫里的物件么?”
小莲点点头。一边坐到桌边托腮望着面前那只锦盒内一团色彩斑斓的绸缎料子,意味深长道:“我倒不知小姐去宫里时,还把这样一匹新布料子也辛苦搬了去,是打算在宫里闲着无事,给自己做几身衣裳么?”
“你又多嘴。”
小莲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捻起边上的贡橘:“倒是这橘子,小姐真真不该以往了,小莲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那么甜的橘子呢。”
“你偷吃了?”
“等小姐久了,馋得慌”
“这样又馋又贫嘴,回头我跟额娘说了,遣你去厨房帮事去。”
“小姐饶命”
“让你帮厨,又不是活剐了你。”
“要小莲帮厨,不久等于是活剐了小莲么”
朱珠笑了笑,正要继续逗她,忽见满桌锦盒下隐露出一只木头制的方盒来。巴掌大小那么一块,拿到手里扑鼻一阵淡淡香水的味道,还有载静画室中那股有些奇特的气味,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心跳微微有些快,她将盒子抱进怀中往卧房内走去,听见小莲追着跟来,忙道:“你先吃着那些橘子和点心,待我一人在房里收拾些东西,稍后再出来。”
小莲便乐呵呵离去了,直至望见她又乖乖坐在桌前剥起了橘子,方始继续往卧房内走去,进房内立即将门关严实了,随后到灯前坐下,将那木盒小心掀开,往里一望,呼吸不由滞了滞。
盒内原是一幅画。
画上一个少女的半身像,蜜色长衣,蜜色团花袄子,一头如云的黑发没有同寻常那样梳理起来,而是松松散散垂在脑后,稍稍挽了个髻,用一支冰片般薄亮的簪子斜扣着。
朱珠不记得她几时这样梳过发。
但这身衣服和这张脸她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从来只见过她戴着面具样子的载静,竟能画出几乎同她这张脸一般无二的容貌来,甚至连微微笑着的神态都仿佛是亲眼见过的一般。
不由自主将掌心握紧了,又松开,再握紧随后目不转睛望着那画,望了好一阵,便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将它包严了放回盒子里,关紧,再将它贴着自己胸口用力抱紧。
她想起那画里自己身后的宅子,是她未曾来到斯祁府前所居住的,她真正的家。
她亦想起八岁那年,因载静带她重新来到这栋屋子前,指着这屋子,对她冷冷所说的一句话,而令她怨怒和恐惧了他整整十年。
他说,你算是哪门子的提督府千金,不过是个被人捡来的遗弃子。
他还说,若你再敢顶嘴,便如这栋屋子一般将你给收了,给本贝勒做偏房做上一辈子。
一时心乱如麻,朱珠坐在灯下用力揉着手中这只盒子。
一下又一下。
直到手指揉得隐隐发痛,忽听见窗外一阵低缓的琴音随着风飘了进来。
是她在宫里听碧落弹起过的那曲凤求凰。
原只觉得好听,此时听见,却突然间无法控制自己眼泪一下子从眼中滚落了出来。
于是迅速起身将窗关上,想将那缠绕人心的曲声隔绝在外,却哪里有什么用处。
它依旧抑抑扬扬地穿透窗门朝房内径自飘入,绕着她的身,她的耳,如一只细软的手,轻轻转动着,撩拨着
直至朱珠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一股莫名怒气急奔到窗前将它用力一把推开。
再循声朝琴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琴声却戛然而止,而弹琴人则从远处那张石桌上站起身,遥遥望着她。
目光如水,发在月色下也如水。
轻轻在他身后随风微微飘荡着,如他所奏的琴音,柔软到近乎缠绵进屋就看到嬷嬷跪在床边张开着两手嚎啕大哭。
曾韶卿则在一旁呆呆站着脸色煞白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失魂落魄望着床上直挺挺坐着的斯祁复。也不知他是哪来的力气这样坐着被子被踢翻在地,露出他整个身体巨大肿胀的上身让他那张脸显得格外瘦小双目紧闭,牙关咬得死紧,看胸口处没有一丝起伏竟好像是断了气一般。
朱珠吓得立刻朝他直扑过去:“哥哥!你怎么了!哥!”到他近前又不敢轻易去碰他,只立即回头尖叫“快来人去叫阿玛!快啊!”
无人应她。
因在场所有人都被眼前斯祁复的样子给惊呆了。
就见他两眼和鼻耳中好像下雨似的开始滴起水最初水是清透泛黄的之后不消片刻就开始变得浑浊,紧跟着一团团粉色浆状物随之滚滚而出,空气中立刻充斥着一股剧烈的无法形容的恶臭,让一旁小丫鬟哇的声呕吐了出来。
“哥”朱珠见状慌忙抽了帕子出来往斯祁复脸上掩,但手还没碰到,却被身后的碧落一把扣住:
“等等。”
他本一直不动声色在旁观望着,这会儿突兀伸手抓住朱珠往他边上带了带,朱珠不由自主便随着他手中力道被牵入了他身后。
及至站稳脚步,就见他身子一斜,一下将原本朝着朱珠身上扑倒的斯祁复顶在了他肩膀上。从斯祁复眼中滴下来的水顺势将他肩头打湿一大片,而水迹所过之处嘶嘶声响,就见那棉纱纺的衣料一下子无火却燃烧了起来,眼看轰的下火焰就要直窜而起,在众人的一声惊呼中,却见碧落抬手往肩上轻轻一掸,那原本高昂的火舌倏的下就熄得烟消云散。
可把周围人看得再次发了呆。
眼睛直愣愣盯着床前那两个人,不晓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房里因此而鸦雀无声,就在这时斯祁鸿祥在随从搀扶下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见此情形以为儿子已经去了,当即啊的声大叫脸色一阵发青,径直朝地上瘫了下去。
见状朱珠赶紧冲上前去搀扶,岂料却被他扬手一巴掌甩开。似乎所有绝望和哀痛一下子在他体内醒转过来,他以从未有过的暴戾指着朱珠,大声喝道:“走开!若不是引你这天煞孤星进门,克到了复儿,复儿怎会出这样的事!!”
朱珠整个人一下子便僵硬了。
从前,无论多少知情人明地里暗地里说起她这一命格,她都能坦然处之,淡然笑之。却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个一向疼她爱她,被她已完全视作了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竟会指着自己的鼻子亲口厉声说出那四个字。
天煞孤星
他在说出这四字时眼中的憎恶更是显而易见,如刀子般一下下戳进朱珠眼里,叫她看得发慌。慌得喉咙发紧全身一阵阵发抖,却又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惶惶然在原地呆站着,直到身后传来淡淡一道话音,将笼罩在这屋内如坟墓般的死寂轻轻打破:
“斯祁大人,令公子所困病因虽属罕见,却同所谓命格之类毫无干系。若要非说出个异端来,那便是他身上症状并非单纯因疾病而起,所以光靠着治疗疾病的方式,自然是对此束手无策的。所幸还算看得及时,没在病入膏肓之际才寻得在下,否则一旦过了时辰,便是大罗神仙在此,只怕对公子也是回天乏术了。”
话音落,斯祁鸿翔的眼睛不由蓦地一亮。
当即打起精神再往自己儿子身上看,就见他靠在碧落肩上的身子果真在以一种几乎细不可辨的动作微微起伏着,所谓一息尚存便立即在随从搀扶下站起身,急急走到碧落身旁,追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复儿这病竟还有救??”
碧落没有回答。
径自伸出左手摸到斯祁复的脖颈后,沿着颈骨一阵揉捏,到接近腰椎处,突然猛一使力。
就听斯祁复喉咙里咔的声响,他一下子将那原本紧闭着的嘴张了开来,随即从嘴里喷出一团红黄掺杂的东西,臭不可闻,却又仿佛隐隐透着一股植物被烧灼后的焦香。那样伏在碧落肩头上哇哇吐了很久,直至吐出物体变稀变清,方始一口气往嘴里吸进去,随后身子朝后一仰,以着一种长久未见的轻松神情往床上躺倒了下去。
“公子是中了蛊毒,”见状碧落站起身,边将身上被污衣物卸下,边转身对一旁的斯祁鸿翔道,“因而累及数种病症在他体内淤积扩散,缠绵不绝,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各种药物和他自身情绪的恶变下,渐渐滋生出异端。”
“蛊毒莫非是传说已久的那类苗疆蛊毒么??”
碧落沉吟了下,摇头:“倒也不像,苗疆蛊毒多以虫蛇等活物为引,而此种蛊毒”他低头朝地上那堆红红黄黄的浆液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此种蛊毒,却似乎是以某种植物为引,当真罕见。”
“这么说复儿的病,是人为所置”
“空口无凭,碧落也无法确证些什么,大人今后凡事注意着些便是了。而公子的身体此后也仍要多加小心,我今只是打通了他腰间几处大穴,在毒未走入前以猛烈的法子吊回了他一线性命,又逼出他体内最浅显的蛊毒,让他能暂缓上一口气。但若要继续往下诊治,还得等他慢慢将这一副残破身子调养回来,有了足够的体力,才好放手用药。”
“先生当真如活神仙一般”闻言斯祁鸿翔由衷叹了声。
碧落笑笑:“大人折煞我了。不过在江湖上走动时间久了,侥幸见识过这类蛊毒,所以知晓些偏方。要说活神仙,当还是太医院的王老才是。”说着拱了拱手:“眼下且让公子尽情歇息,待明日他苏醒,我自会再来为他调方,现碧落先行告辞了。”
说罢便朝屋外走去,斯祁鸿翔忙道:“先生留步,今日天色已晚,先生一身衣着又已被弄污,如不嫌弃,不如留在府里住上一宿,将衣服交予下人们清洗干净了,明日再走。否则,只怕老夫的待客之道要被旁人都耻笑了去。
“如此,碧落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间,两人相伴离去,屋内也瞬间空了空,因丫鬟婆子都急急出门去备水冲洗了,原本人头挤挤的房间一下几乎空无一人,唯留一室浓重的异臭仍在房内缭绕不去,朱珠朝床畔望了一眼,想回到兄长身旁再去看看他状况,见嫂子曾韶卿已在他身旁坐下了,知是不应再去打扰,便轻轻跟她道了个别,转身默然往外走去。
一路上,夜色已经低垂,各处管事的将灯笼点了高高挑起,亮在花苑树丛间闪闪烁烁。
她沿着小径边走边望,原是想趁此散散心,却随即想起之前斯祁鸿翔看着她的那种神情,以及说出的话,不由再次心酸起来,因而本已走着走着将要到达额娘的住处,却眉头皱了皱,转身径自往自己那屋慢慢走去。直至望见屋里隐隐绰绰亮着的一盏孤灯,不由又暗想,所谓自己的住处,也无非是寄人篱下,终不是自己的爷娘,也不是自己的家,突然间一下子明白了书中黛玉的心酸,眼眶不禁一热,呆呆站在离自己屋子数步远的林子里无声抽泣了起来。
没想到小莲在屋里久等朱珠,一直没见她回来,所以搬着张凳子在门外坐着。
此时听见林子里细碎的哭声,立即朝那方向望去,一眼见到朱珠的样子,忙起身急急朝她跑了过去:“小姐,一会儿不见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成这样,莫非少爷”
朱珠立刻摇头:“哥哥没事,太医院的碧落先生来了,刚给哥哥治疗了阵,看似好了很多,想是应有办法可以医治好哥哥的了。”
“真的么?碧落先生便是那位好看得不得了的年轻郎中么?”
朱珠被她这话说得不由噗嗤一笑,随后用力揉了把自己的眼睛,吸了口气道:“是啊,是那位好看得不得了的郎中。阿玛还将他今夜留在了府中。”
“真的??小姐,他住哪屋呢?我们去瞅瞅?”
“瞧你这色样,口水都快落到领子上了。”
听她一说小莲立即低头往领子上望,随即听见朱珠的低笑声,方知是被主子调侃了去,忙嘟了嘟嘴,道:“好容易见到个这样标致的人,自然是色的。我俩若现在不色,等会子被其他那些丫鬟婆子探听到住处一同色了去,到时偷偷在人家窗外,什么都瞧见了,独独我俩什么也见不着,多闷得慌。”
“那你尽管去瞧好了。”
“小姐就一点也不想去瞧?”
“我是不想。”
“也是。自得了静王爷回来的消息,又在宫里见了静王爷的面,小姐便整日古古怪怪的了,连那样好看的男人都不愿去瞧,看来静王爷不单是小姐心里头一个吓人的妖,简直是占了心的魔了。”
“你胡说些什么!”
见主子的神色沉了下来,知是玩笑开得过火,小莲慌忙垂下头,乖乖立到一边:“奴婢多嘴,奴婢知错了”
“你知错。知不知道在太后老佛爷面前,若只说错一句话,便是要人头落地的。”
小莲脸色一僵,吐了吐舌头:“小姐莫要吓我,小莲胆儿吓不起的”
说罢,想起了什么,便又道:“对了,小姐,之前怡亲王府中遣人送来些物件,说是小姐遗落在宫中忘记带回的,小姐要进屋看一下么?”
“忘记带回?”朱珠不由皱了皱眉。她不记得有什么东西遗落在宫中,但既然回来时行动匆忙,或许遗落下一两件物什。只不知为什么还要特意遣人送到这里,转而想想也无旁事,便跟着小莲一路往屋里走了进去。
屋里圆桌上摆着的东西出乎朱珠意料的多。
以至朱珠在一眼望见时不由怔了怔,回头问身旁的小莲:“这都是我遗落在宫里的物件么?”
小莲点点头。一边坐到桌边托腮望着面前那只锦盒内一团色彩斑斓的绸缎料子,意味深长道:“我倒不知小姐去宫里时,还把这样一匹新布料子也辛苦搬了去,是打算在宫里闲着无事,给自己做几身衣裳么?”
“你又多嘴。”
小莲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捻起边上的贡橘:“倒是这橘子,小姐真真不该以往了,小莲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那么甜的橘子呢。”
“你偷吃了?”
“等小姐久了,馋得慌”
“这样又馋又贫嘴,回头我跟额娘说了,遣你去厨房帮事去。”
“小姐饶命”
“让你帮厨,又不是活剐了你。”
“要小莲帮厨,不久等于是活剐了小莲么”
朱珠笑了笑,正要继续逗她,忽见满桌锦盒下隐露出一只木头制的方盒来。巴掌大小那么一块,拿到手里扑鼻一阵淡淡香水的味道,还有载静画室中那股有些奇特的气味,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心跳微微有些快,她将盒子抱进怀中往卧房内走去,听见小莲追着跟来,忙道:“你先吃着那些橘子和点心,待我一人在房里收拾些东西,稍后再出来。”
小莲便乐呵呵离去了,直至望见她又乖乖坐在桌前剥起了橘子,方始继续往卧房内走去,进房内立即将门关严实了,随后到灯前坐下,将那木盒小心掀开,往里一望,呼吸不由滞了滞。
盒内原是一幅画。
画上一个少女的半身像,蜜色长衣,蜜色团花袄子,一头如云的黑发没有同寻常那样梳理起来,而是松松散散垂在脑后,稍稍挽了个髻,用一支冰片般薄亮的簪子斜扣着。
朱珠不记得她几时这样梳过发。
但这身衣服和这张脸她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从来只见过她戴着面具样子的载静,竟能画出几乎同她这张脸一般无二的容貌来,甚至连微微笑着的神态都仿佛是亲眼见过的一般。
不由自主将掌心握紧了,又松开,再握紧随后目不转睛望着那画,望了好一阵,便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将它包严了放回盒子里,关紧,再将它贴着自己胸口用力抱紧。
她想起那画里自己身后的宅子,是她未曾来到斯祁府前所居住的,她真正的家。
她亦想起八岁那年,因载静带她重新来到这栋屋子前,指着这屋子,对她冷冷所说的一句话,而令她怨怒和恐惧了他整整十年。
他说,你算是哪门子的提督府千金,不过是个被人捡来的遗弃子。
他还说,若你再敢顶嘴,便如这栋屋子一般将你给收了,给本贝勒做偏房做上一辈子。
一时心乱如麻,朱珠坐在灯下用力揉着手中这只盒子。
一下又一下。
直到手指揉得隐隐发痛,忽听见窗外一阵低缓的琴音随着风飘了进来。
是她在宫里听碧落弹起过的那曲凤求凰。
原只觉得好听,此时听见,却突然间无法控制自己眼泪一下子从眼中滚落了出来。
于是迅速起身将窗关上,想将那缠绕人心的曲声隔绝在外,却哪里有什么用处。
它依旧抑抑扬扬地穿透窗门朝房内径自飘入,绕着她的身,她的耳,如一只细软的手,轻轻转动着,撩拨着
直至朱珠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一股莫名怒气急奔到窗前将它用力一把推开。
再循声朝琴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琴声却戛然而止,而弹琴人则从远处那张石桌上站起身,遥遥望着她。
目光如水,发在月色下也如水。
轻轻在他身后随风微微飘荡着,如他所奏的琴音,柔软到近乎缠绵
193养尸地十九
当时场面黑子说他几乎已经记不清了也不想记清,只记得突然间四面八方到处都是那些蜡黄干枯、地下不知道被埋了多久脸带着土壤里陈腐气味从黑暗里朝白家祠堂里逼近过来。之后不知谁起头尖叫了一声,于是几乎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逃进了祠堂里。
但只有黑子爷爷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猛看到黑子他身后傻站着时一把抓起他手就朝外面跑了出去。这可把黑子给吓疯了眼看着离姓刘那人爷爷距离越来越近不由一边喊着爷爷一边用力挣扎起来。
他说他至今都还记得从那老头身边跑过时他身上所散发出气味。
那种好像变了质羊奶和鱼干腥臭混合一起味道,不知道是否就是传说里那种死亡气味黑子被迫从他身边经过时它们直冲进黑子鼻子里,这种诡异味道加剧了他心里恐惧所以他当时脑子里一下就空了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只下意识踉跄跟着李村长步子。所幸那干瘪而臭气熏天老头只顾盯着手里尸体,压根没有理会有人正从自己面前经过,于是黑子就那么被他爷爷使劲扯着一路从这老头身边跑过去,又周围其他那些干瘪身影摇摇晃晃靠近时,撒开腿朝着他们家方向一路狂奔。
后来黑子才知道,他爷爷当时那么做不仅不是吓傻了,而且还救了他一条命,因为就那天晚上,当时躲进白家祠堂里人几乎全被那些明明都已死了很久,但活生生出现他们面前那些东西给咬死了。只有两三个身强力壮得以逃出,后来碰到了黑子和他爷爷,说起当时一切,那已是后话。
当时黑子还当他爷爷疯了呢,吓得一路直哭,直到进了家门看到了自己爹娘和奶奶,才稍微恢复了点神智。那会儿全家都不知道这一老一少究竟出了什么事要一路逃难似回到家,李村长也没跟他们多说什么,只吩咐了所有人把家里所有窗户和房门全都给锁紧了,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方才定了定心,然后灰着一张脸,对黑子他爹讷讷地道:不化骨真出来了,当年老杨头说那什么不化骨,真出来了
这句话一出口,黑子见到他爸爸脸色都发白了,他妈也是,还转身狠狠打了黑子他爸一巴掌,随后嘴里骂骂咧咧地跑进了里屋。
黑子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知道他爷爷口中老杨头是谁。
老杨头是墓姑子爷爷。
之后李村长把家里其他人都撵去了其他屋,独留黑子他爸自个儿房间说话,却不知道两人谈话都被悄悄返回黑子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当年老杨头活着时,虽然沉默寡言不同人交际,但和李村长算是有点交情。李村长也是看着墓姑子长大,有时候李村长会去老杨头住处跟他喝两盅酒,跟他闲扯两句。
老杨头肚子里东西很多,常常会扯些聊斋样东西给李村长听,比如鬼了,僵尸了,还有一种叫做不化骨东西。
他说不化骨是一种像僵尸一样东西,但又不是僵尸,因为僵尸是死,不化骨是活。它们会呼吸,平时睡地里很深地方,一旦醒了,就会钻出地去吃人。
所以很久以前有首看坟人歌是这么唱:
不化骨,不化骨,薄皮包着骨。死人入土活人哭,哭醒睁眼都是土,走不出,走不出
那时,李村长是将这些东西当小故事听,他觉着跟老杨头聊这些很有意思,就像听着说书先生说书。
后来有天,扯着扯着,老杨头酒喝了多了点,原本话不多一个人,那天话不知怎多了起来,而且神情还有些特别异样。他当时指了指窗外坟地,醉醺醺对李村长道,这坟地看得不容易,生生把他这一把老骨头给看得都要烂穿了,原本还想再多看几年,但看样子再过不多久,他这身子骨恐怕要不成了,到时候看坟活儿恐怕只能转交给墓姑子去做。
李村长听了不解,说,墓姑子那么年轻一个黄花闺女,哪能叫她做看守坟地事,还不如趁着他身子骨结实,早点去给她觅门好亲事,免得哪天他一个人走了,这孩子痴痴傻傻没人照应。
老杨头一听摇了摇头,道,这孩子不能嫁人,也没人能娶她,她是自个儿一天夜里听着了哭声后,从墓地里一处豁了口无名坟冢里把她给挖出来,挖出来时身上还带着血,是死人遗腹子。
这时候李村长才知道,原来当初传说墓姑子不是老杨头亲孙女一事,居然是真。墓姑子也当真是从死人肚子里钻出来遗腹子,这就难怪成天总是痴痴傻傻,原来是先天不足。但,即便是遗腹子,也不能说不能嫁人、或者没人娶她这样话吧,毕竟墓姑子样貌是相当标致。
这话刚一出口,老杨头再次连连摇头,并道,墓姑子八字太阴,又是死人肚子里出来,这么一种命格,谁娶她只怕要被连累。也只有这一片巴掌大地才是她归属,也才能安得住她心,否则,想想一个被死人所产下孩子哪能活得这么健健康康没病没灾,亏得这片地啊
那天聊内容,老杨头酒醒后就后悔了,他再三嘱托李村长不要跟别人说出去,以免墓姑子遭到别人加不公平对待。
李村长自是答应得干干脆脆。也确实没对别人说,除了自家人。
那样过了一阵子后,也不知道是身体关系,还是一直都对自己无意中透露了墓姑子身世而耿耿于怀,老杨头变得加沉默寡言,连李村长也不见了。李村长倒也落得顺水推舟地不再去他家串门,毕竟自从知道了墓姑子事后,他也对此有些芥蒂。总觉得每次看到那栋孤零零房子,似乎加阴气逼人了起来,而那个疯疯癫癫丫头也总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让人每次见到心里总是有点儿异样。
这样又一转眼过去了好一阵,突然有一天,李村长大儿子,也就是黑子他爹,给李村长带来了个很不好消息。他把墓姑子肚子给弄大了。
李村长不由大吃一惊,先是震怒,后来想着还是先解决掉燃眉之急比较要紧,便趁着村里人不注意,就把当时年仅十多岁墓姑子弄到了自己家,随后找了村卫生站当护工一名亲戚给她下了药,将她肚里孩子给打了。
打掉后墓姑子出血很厉害,却也没办法就那么将她养家里,便将一裤子血,麻药作用下昏昏睡着墓姑子连夜送回了老杨头家门口,然后她衣袋里塞了点钱,便走了。
那之后好多天,李村长每次见到老杨都不敢看他,不是悄悄从他面前溜走,就是匆匆打个招呼后离开。直到有一天,实心里太过忐忑,又想知道好多天不见到露面墓姑子究竟是怎一个情况,便一个人偷偷到了老杨头家门外,带着点肉和烟酒,想送去给他。
但没等敲门,却听见老杨头屋里哭。于是便凑到窗缝边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了,随即看见他跪墓姑子床边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对躺床上面如土色她絮絮地道:“命苦啊,你怎就那么命苦啊,生墓里也就罢了,偏碰上我这样一个看阴地老头子。跟着我这看阴地老头子也就罢了,还被这村里一班愚昧不开眼混帐这么糟蹋。可怜你生来就是吃苦来,吃得苦中苦,才能压得住这一地不化骨怨气天可怜见啊为什么这种事偏偏要落那么一个孤苦无依手无缚鸡之力小丫头身上啊冤孽啊冤孽啊”
当时匆匆听了这番话,不知是因了心里愧疚,还是屋里那始终静躺着墓姑子突然间侧头朝窗口方向看了一眼,李村长一下子有些慌乱地转头便想跑。但是转身动静被老杨头发觉了,当即开门出来,随后见到了面如土色微微发着抖站窗边李村长。
李村长以为老杨头会质问他,为什么这种时候跑到他家窗外偷听。
但老杨头什么也没问,只是招呼他进屋,然后和往常一样,一边将他带去肉和烟酒桌上摆开了,一边热了酒跟他一起喝了起来。而墓姑子也没有任何异样,他进屋后便一直笑嘻嘻地咕哝着什么,不一会儿就熟睡了过去。
这叫李村长稍微放了点心,便跟老杨头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一阵,喝得两人脸都有些红了,正想起身告辞,忽听老杨头对他道:“老李,咱认识也那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守这片坟么?”
李村长仿佛记得是很早以前,但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发觉自己竟想不起来。于是摇了摇头。
老杨头叹了口气道:“很久了。六岁起跟着我爹守这块地,到现已有八十年了。”
李村长听后有些惊诧,八十年,他压根没想过老杨头守这坟块地竟然已经有八十年。但没等回过神,便听见老杨头又道:“不过也了,等墓姑子再守个几十年,这村也就没事了,你看看外面这片坟土,多少年从不见上面长过东西,别以为是我手脚勤拔,这就是片积阴地。不过,你别听这阴字难听,看守得好了,这就是个福地。所以老李啊,算是老头子我求你,若等我一朝归西,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替我照顾一下墓姑子那丫头,也不用顶上心,只要她有口饭吃,不要经常被那些人欺负,也就可以了。”
当时李村长拍着胸脯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而谁想这事过后没多久,老杨头就家里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死后原想给他买口薄棺好好给他安葬来着,毕竟替村人守了那么多年墓,不少村人都自发给他捐了些钱。但刚将棺材买来没多久,还来不及给老杨头做完寿衣,他停放墓地石台上尸体却被墓姑子放了一把火给烧了。
烧了却也不能怪她什么,毕竟同一个痴呆人,你完全是没办法说道理。只是此后欺负她人便加变本加厉了起来,也越发多了起来,尤其是那些男人。甚至随着年龄增长,也随着她嫁了人后突然转变,连一些年纪大点男人也开始忍不住占起她便宜,包括李村长他本人。
没办法,谁叫她又美又傻,还又如此放荡。一个如此放荡而痴呆美人跑来巴巴地送上门,又能有几个正常男人拒绝得了。
可谁知后她竟然会做出那么激烈而可怕举动,这如同当头一棒般将李村长原已随着时间而变淡那些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甚至有那么一两夜,得知墓姑子自杀消息之后,他还梦见了墓姑子,梦里她一如往常那样美丽而呆傻,一边傻呵呵地笑着,一边对着他唱:
“不化骨,不化骨,薄皮包着骨。死人入土活人哭,哭醒睁眼都是土,走不出,走不出”
那时他就隐隐觉得,这一定是有什么预兆。
却未料想那预兆会以如此可怕现实去实现。
眼下那些白家祠堂里出现死而复生人,不正是不化骨真实显现么。
不化骨,不化骨,薄皮包着骨
黑子说,他听到这里就没听下去,因为他没想到自己一直敬重着爷爷竟然会曾经对墓姑子做出过那样事来,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爸爸曾经糟蹋过墓姑子。
难怪他妈妈总是三天两头地跟他爸爸吵架,骂他。
原来如此
而就他为此难受得心里发堵时候,却发觉这晚窗外静得跟座坟墓似,不仅听不见平时周围邻里说话走路声,连虫鸣声都没有,好像一下子所有声音都给老天爷抽走了似。就那么一片寂静地直到天蒙蒙亮起来,才再次听见有人来人往走动声,还有人匆匆奔到他家大院外头门前,用力拍着门,用力扯着嗓门急叫声音:
“村长!村长我们赶紧报警吧!白家祠堂门口好多死人!我哥也死了!开门啊村长!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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