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小棺材三十
如果有人问我绝望感觉是什么?
我会说,是坐看世界末日到来。
那么坐看世界末日到来感觉是什么?
我想那感觉是死到临头。
现我死到临头但有意思是,我心里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什么绝望什么恐惧什么
似乎当狐狸喉咙我面前被生生撕裂一刹那我心里所有感觉也随之被撕裂了。
因而当他一声不吭地被方即真推倒地上时我像块石头一样站原地看着,看着他躺地上一动不动一双碧绿眼睛半睁着,像是看着我又像对着我笑好像平时刚睡醒那样。
喉咙里喷涌而出血很湿了一地。
那,原来一只妖怪也有那么多血么?
原来一只妖怪也是会死于失血过多么?
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地上这个没有一丝动静也没有一丝气息身影,像个傻瓜一样笑了两下。
然后感觉到身旁方即真朝我靠近了过来。
但他现已不能被称作方即真,因为我将目光从狐狸静止不动身体移向他时,我看到,他我眼里突然变成了一个长得很奇特人。
这人长得很瘦,干柴似。瘦瘦身体包裹一件黑绸布袍子里,袍子特别长,几乎从脖子一直盖到脚,宽宽大大,好像一条被子。脖子以上是他脸,那张脸模糊不清,好像蒙着厚厚一层白色破布,我可以感觉到他目光正透过那层模糊东西看着我,并再次朝我靠近了一点。
可是突兀间,他行动似乎被某样东西牵制了,因为朝我再次靠近了那点距离后,他一下子停顿了下来,并朝门口处望去。
我感觉到他脚下有什么东西微微蠕动。
看了眼,是种影子样东西,半透明,自他脚下一直延续到房门口,并同站房门处方即真脚下那团巨大又混沌影子粘连一起。
刚才他一瞬停顿便是因为方即真突然朝后退了一步。
似乎那瞬间他眼里流出些许茫然神情,但转瞬即逝,当他目光再次转到我身上时,我意识到刚才那个轻易撕裂了狐狸喉咙方即真,又重出现了。
于是突然就明白了过来,这就是刚才狐狸一边挡门前,一边却只将全部注意集中我这里原因
方即真被附身了,就像冯导,以及那个被狐狸所救小女孩当时情形一样。
但附他身上那东西并不是黄皮子精或者诸如此类那样简单东西,它是年羹尧死时那一刹小棺材里留下冤气和怨气,经过几百年尸血浸淫和十三冥器压制之后,所幻化出来东西。
我不知道它是一早已从那只小棺材里脱离了出来,还是直到死了那么多人后,借助那些积压怨气而令它得以出现。
这问题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只需明白,这东西曾经需要借助十三冥器去压制住它戾气,现,却借由方即真身体活了过来。
但方即真并非普普通通一个人,而是凶神太岁。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狐狸喉咙被他们融合出力量轻易地撕碎了喉咙。
还意味着什么?
我却已经无所谓知不知道。
知道又能怎样。
我能因此而让狐狸重从那冰冷地板上站起来么?
我能因此而让他重笑嘻嘻,又漫不经心地同我说话么?
我开始感觉心脏一块一块地分裂开来。
不痛,但是令我透不过气。
因而当感觉到身边那个人身影倏地一动,突然间从原先停顿状态再次朝我靠近时,我忽然有种解脱般感觉。
于是一动不动看着他将他细长如枯枝般手指对着我伸过来,并慢慢对我道:
“逆反天命,死。擅改轮回,死。”
我听不懂他这些话意思。
但下意识朝他迎了过去。
可是就他手指即将碰到我一瞬,我手腕不知怎却自说自话地抬起,然后便见手腕上那根由始至终一直死气沉沉悬挂着锁麒麟,突兀像条蛇一样缠了他手指上。
这令他猛地将手朝后一缩。
我也因此朝后不自禁退了半步,因为两者相碰一刹那,我看到那根锁麒麟前端碎骨上突然显出一层黑气。
原本我以为它只有吸了我血时才会逐渐变出这种颜色,但这次显然没有,它似乎是因着这人手指而出现了这样变化,并且随着他身影后退,像长了眼似继续缠了过去。
“锁麒麟”此时听见门口方即真和我面前这个人同时开口道。
我看了眼手里这根绷得笔直锁麒麟。
想将它收回,手腕却分明带着它朝我面前那人模糊脸上甩了过去,“麒麟锁开,魍魉皆散。”然后我听见自己这样说了一句。
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显然,我身体比我思维忠实于我内心。
我内心憋闷到几乎要窒息,因而它以它方式去发泄,它发泄方式如此简单,我见到它操纵着我身体朝那人靠了过去,手腕一转,锁麒麟即刻便缠绕到了他脖子上,并弹指刹那喀拉拉一阵脆响,像条环刀似将他那颗头从他脖子上切了下来。
头颅落地时我听见那张模糊脸朝我发出咯咯一阵笑。
似乎笑我刚才那瞬直接得近乎鲁莽举动,因为就这同时,我手腕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而手腕上锁麒麟不知怎一下子全都发黑了,它半空里啪啪一阵抖动,随后一下子朝我手腕上重绕了回来。
并且从未有过紧,一圈又是一圈,不出片刻,我手便被疯狂充斥而来血液逼得肿胀到发青。
于是我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疼痛感觉。
它令我整个身体狠狠地一颤,随后望着地上狐狸那具依旧静止不动身体,我尖叫了起来。
仿佛这叫声能顷刻间将我手腕和心脏内所淤积着那股巨大压迫统统排挤出去,我一边叫,一边跪倒地用那只肿胀手狠狠地朝那张模糊脸上挥了过去。
一拳,接着一拳
每一拳手腕处就紧缩一下,于是每一拳就仿佛砸一团插满了钢针石头上,这令我手像团柔软番茄那样碎了开来。充盈血冲破皮肤上伤飞射而出,但没等落到地上,却被一只手轻轻一卷收掌心里。
方即真手。
他那样一个奇特动作之后,将那只手朝我轻轻地挥了过来。
看似如此轻而细微一个动作,我却仿佛被一只铁锤当胸狠砸了一下,猛地被甩到身后墙上!
当场从喉咙里呛出口咸腥,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突然间兴奋了起来。
兴奋得身体不由自主有些微微发抖,我用力扯着手腕上将我缠裹得死紧锁麒麟,一边将手腕伸到嘴边狠狠朝它咬了一口!
血登时从手腕上绽出。
但这血颜色真是奇特,因为它们竟是透明。
这发现令我短短怔了一下,直至见到它们迅速吞没了那条锁麒麟,亦令它一下子从体内排除一股漆黑色东西。
那东西迅速钻进了方即真体内,而锁麒麟亦那瞬间一下子松弛了开来,随即直飞而起,朝着方即真方向指成笔直一道线。
“呵”他见状一声冷笑。“那狐妖逼出了你灵血么?”
话音未落手再次朝前轻轻一甩,我突兀间从喉咙里呛出阵咳嗽,随后仿佛突然间肩膀上被压了个千钧重东西,两腿一软不由自主朝地上跪了下去。
“死。”他冷冷望着我,将手再次抬了起来。
眼看着就要朝我再次挥来,忽然目光微微一闪,他一瞬停下了手里动作。
与此同时我喉咙内疯狂而出咳嗽也嘎然而止,借机用力朝前一滚,我靠近他一下将锁麒麟朝他抛掷了过去,而刚一碰到他身体,那锁麒麟竟像我刚才那样兴奋地颤抖起来,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兴奋从它每一根骨头透过我血液传递到我身体里,随后似乎感觉到他身体因此而微微一晃。
像是突然间脱力,他低头看着我,嘴唇微微动着似要对我说什么,却一句也没说出来,只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而我哪管得上再继续多看他一眼,迅速将另一只手朝边上狐狸所躺地方伸过去,试图去摸那把握他手里龙骨。
可是一摸一个空。
随即发现,那地方竟是空。
没有狐狸尸体,也完全没有一丝血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脑力一片空白,我不由抬头再次朝方即真望去,却突然看到一双手自他身后伸出。
修长而美丽一双手,上面燃着股透绿色如来自地府般火焰。那火焰骤地令锁麒麟自方即真身上飞弹而起,转而朝它们缠了过去。
却突然又径直落了下来。
因为我身上那股原本激荡而起力量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见到狐狸从方即真身后闪现而出,用自己身体挡了他面前时候。
我没他脖子上看到任何伤痕,他全身干净得纤尘不染。
“狐狸”呆看了半晌我才从喉咙里滚出这一点声音。他低头望着我,似乎有些叹息般低声说了句:“蠢材,你倒真叫我意外。”
“你没死”我依旧呆看着他,似乎总觉得自己做梦,一个一旦清醒便会被打碎梦。
他没回答。只是轻轻低哼了声,便再道:“刚才要真亲手杀了他,你无论多少辈子都完了”
话音未落,突然身形一转反手将方即真骤然袭向他动作抵住。
转身霎那我看到一条条长尾自他身后卷过,九道长尾,带出道宛如长虹般轨迹,将方即真身上突然间绽出一道暗光蓦地压住。随后一扬手朝方即真额头处用力一拍,他厉声道:“你忘了当年你曾对我说过些什么吗!”
这句话一出,方即真同狐狸交缠一起那只手骤地顿了顿。
随后猛地抽了出来,他倒退两步望了望狐狸又望向我,随后忽地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将手反转到背后,慢慢提起,将一团漆黑色雾气从后背抽了起来。随后望着它轻轻叹了口气:“当真是厉害东西,一不留神,便能连我身也上。”
那雾气不停地他指间扭动,并朝着狐狸手方向剧烈挣扎。
因狐狸手指一转,掌心间多了副鲜红小棺材。
环绕手上绿色火焰烧灼着那口棺材,仿佛烧灼那团黑色雾气上,随后那团雾气也轰下熊熊燃烧了起来,片刻间方即真手里烧成一片暗绿色浓烟,被他手轻轻一抖,四下碎散了开来。
“你不打算留着那东西么。”随后他望着依旧用手里火烧灼着那口小棺材狐狸,淡淡问他。
狐狸笑笑,手掌合拢,便听卡拉一声脆响,将那口棺材碾得四分五裂,手上火亦同时熄灭,他轻甩了下手,道:“不打算。”
“那多可惜,有它,总比带着一个拖油**强得多。”说着,方即真望向我,嘴角微微扬了扬:“你该看出他其实是能对抗我同那个东西吧。”“但,为什么要装死呢?”他接着问,目光转向狐狸。
狐狸再次笑了笑:“你明知故问做什么。”
“因为他要你死我手里。”于是方即真再次对我道。
我听着他俩对话由始至终没有吭过声。
很累。
初惊诧。
之后惊喜。
再之后疑惑。
再再之后恐惧。
随着他们越多话从问答间说出,那恐惧令我肩膀微微一阵抖,直至听见方即真后那句话,于是我将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狐狸,问:“你要我死他手里,真么?”
我想狐狸也许会像以往那样什么也不回答。
那样其实也挺好,有时候问题不一定要答案,我亦并不是个对答案特别热衷人。
但他点了点头,坦然道:“是真。”
“为什么。”我再问,一边咬了咬抖个不停手指。
它们总是这样抖个不停,也许是刚才伤开始让它们感到疼痛了。
“因为”
他又要回答我了。
我手指由此抖得加厉害,连牙齿用力咬也无法阻止它们。
但所幸,没等答案从他口中说出,我突然听见一阵有些奇特铃声从窗外飘了进来。
那声音阻止了狐狸继续往下话音,并且骤然间他根根尾巴都笔直地竖了起来,甚至连方即真也一改之前神情,眉头蹙起,同我一样迅速朝着窗外方向望了过去。
随后我见到窗外一道苍白色身影由远至近朝着这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踏着空气而走,这样一副景象我是第一次见到。
手里提着样东西,随着它脚步声铃朗作响,随着距离接近,我意识到那是把锁链,锁链另一端系着个人,那人它身后慢慢跟着,全身漆黑,如同道影子。
直至距离再次接近,我呼吸一下子顿住。
因为那影子般人不是别人,竟是铘,全身被用漆黑裹尸布所捆裹得严严实实铘
他垂头径直随着那白影朝前走着,此时突兀从窗外卷进一阵冰冷风,风里隐隐有人念着什么:
“道道道,离魂道,人走人道,鬼走鬼道,不人不鬼尸行道走起”
^^
167小棺材三十一
小时候姥姥曾带我去过一座庙大约坐了三天火车和一天一夜长途车,那是座位于深山里小庙。
庙名字早已记不清只记得那天姥姥让我穿着鲜红色衣服而她带着一大包鲜红色蜡烛。带我进庙时那间不大庙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他们低着头匐地上像是膜拜着什么面前点着跟姥姥带一样红色蜡烛。
之后我见到他们膜拜对象是个年纪不大僧人。
他闭眼躺一张长长香案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别人尸体,所以记忆特别深刻。至今依旧记得他面孔发青两颊凹陷模样,嘴唇是淡淡紫色看上去像是睡着但即便我当时年纪那么见到周遭气氛也已明了我所面对着究竟是什么。
那僧人身上缠裹着一层黑色布,从头到脚都缠着,只露出他脸。布上用金粉写着很多字,仿佛鬼画符一样,我看到一个年纪很大胡子雪白老和尚披着鲜红袈裟,那条黑色布上不停地写着那样字。之后我被姥姥按了地上,和周围人一样弯腰朝下匐着,额头贴着地面冰冷砖头。
之后我闻到了很重很重香火味从那张香案方向传了过来,和尚开始念经,周围人则一个劲地磕头,但那些声音之外,我听到有一些奇怪哼哼声从香案处传来。
只奇怪是,似乎周围其他人都没有听见,包括我姥姥,他们只一心闭着眼和尚诵经声里磕头。于是忍不住悄悄抬头朝那方向看去,随后见到那原本死气沉沉躺香案上年轻和尚,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头微微抬起好像挣扎着想要朝我看。
那时年纪太小不懂事,我张着嘴对着那副景象看得发了呆,但随即我后脑勺突然被姥姥用力一拍,便垂了下去。等再抬起时,那和尚依旧同原来那样死气沉沉地躺着,似乎我之前所见是个幻觉。
但它所留我脑中记忆却始终没有消失过。
而之所以现下突然间又想起了这些,是因为此时铘身上裹着那层黑布,同我记忆中那条裹年轻和尚尸体上裹尸布一模一样。
甚至上面用金粉写字体也是一样,因而见到一刹那,我便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死去和尚,他那张青色脸和发紫嘴唇这令我登时忘记了那个苍白无常已距离这房间越来越近,只慌乱地看着铘露那层裹尸布外不见一丝表情脸。
我不知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显见原本束缚住他和无常那道丧魂天灯阵已不再起到那个作用,但他为什么会以这副样子跟随无常身边,还被它用那样一根粗而长铁链给拴着。他不是说过么,纵然凑齐二十七道丧魂,又能拿他怎样。
但现为什么会这样
脑子里正因此而乱作一团时,突然楼梯口蹬蹬一阵脚步声响,随即见到那姓赵道士喘着粗气从楼下奔了上来。一眼瞥见窗外情形,他用力吸了一大口气,随后匆匆跑到窗边将窗户关紧,咬破手指窗玻璃上写了些什么,边写边道:“他告诉我你们会这里,那位麒麟神爷。他要我告诉你们天灯已开全,无常着了道,被走尸控制了。现一路寻到这里,便是为了取你命!”
说着将那血淋淋指头朝我点了点。而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听狐狸冷声道:“他怎么会搞成这种样子。”
听狐狸这一问,赵道士手里动作微微一滞。
这当口窗玻璃上突然喀拉拉一阵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紧跟着我看到一层薄薄白气随着窗外那无常身影逼近而玻璃上凝聚了起来,并因此而令玻璃出现一些细碎裂缝。
裂缝到赵道士血迹处停止,转而扩散到墙面,于是赵道士转身迅速边上墙壁上也写了几个字,之后便从腰上系一只布囊里取出把雪白纤细如意,用自己血将它濡湿了,朝窗把上用力一插,便见无常原本几乎已碰到窗上手停了下来,扭头慢慢转向四周望着,像是一瞬辨别不出了方向。
见状这才平静了些气息,赵道士回头望向狐狸,面色有些阴沉地道:“麒麟大神用他煞气替我挡了一劫,所以,被无常勾去了精魄”
“替你挡劫?”闻言狐狸眉梢轻轻一挑,似笑非笑道:“啧,我至今倒还真没见过那只麒麟有替人挡煞善心。”
“你不信我,我也不指望你信我,”似乎早料到狐狸会有这样反应,赵道士没打算继续为此多说些什么,只低头用力擦了手上血迹,继续道:“你没那边,所以无法想象当时情况是怎样一种可怖,此后若是侥幸能助你们逃脱这劫,我是必然要还俗远离这片是非地了。”说罢,一抬头见到靠门处所安静站着方即真,他有些诧异地怔了怔:“方即真?你怎么会这里?你”说到后一个字时候眉头一皱,像是要再说些什么,却因窗外飘忽而来一阵清脆铃音蓦地住了口。
随后低低咕哝了句:“引魂铃么?!”那瞬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他皱眉望着窗外那仍静静浮原地无常,喃喃道:“当时也是这样铃声于是这东西一下子就动了起来,一口气吞吃了二十七道死人魂魄,杀心起,便连我这活人也要吞噬”说到这里突然窗上咔声巨响,一道极长裂缝陡地玻璃上清清楚楚显现了出来。
见状赵道士条件反射地伸手朝前猛地一挡。
显然他以为是无常闯了进来,但无常依旧外面静静没有任何动作,反是窗上那柄如意被他这动作一撞突地从窗栓上跌了下来,顷刻碎得四分五裂。与此同时里头突地一道血色东西发出嘶声啸叫直飞而起,见状我听见狐狸气急般低低一声咒骂,随即身形一闪如电光般朝那东西冲去,却哪里来得及。
手指还未触到那红光末梢,它已笔直飞入头顶天花板内,这当口那上面突然扑勒勒一阵响,随即就见十来枚铜币从那上头跌坠下来,落地刹那,那道窗啪声爆裂了开来,扑面一团散发着硝烟般气味冷风,夹杂着雨丝和碎雪,同外面那原本静止不动无常一起蓦地朝着屋内冲了进来!
“跑!”我听见狐狸扭头朝我大喝了一声。
我下意识便要朝后退,腿却似一瞬间僵掉了,甚至全身力气也似乎半点都无,眼看着窗外那苍白身体朝着我方向直探而入,正急得脸憋到通红,被方即真一旋身抓着我肩膀便朝门外直抛出去!
一头跌倒门外,身体和四肢方才恢复知觉,忙爬起身想往楼下跑。但目光匆匆朝屋内扫过时,却突然被里头突兀间正发生一幕惊住了两脚。
我见到赵道士不知几时到了狐狸身后。
很近距离,以狐狸这样谨慎一个妖怪,平时断不会轻易让人如此接近一个距离。
只是他此时全副精神都集中窗口处那试图朝我追来无常身上,因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于是,便连那赵道士突然扬手朝他甩去动作也丝毫没有察觉。
眼见有什么东西从那道士手里直飞而去,径自朝着狐狸脑后方向闪电般刺了过去,我不由一声大叫直冲回房里:“狐狸!!小心后面!!”
几乎我话音响起瞬间,那冲向狐狸脑后东西被方即真突然闪现狐狸身侧身影接了过去。
接到他手内,并狐狸回头当口扬手一甩,道:“之前我欠你,这里算是两清。”话音未落,两枚乌黑中透着青光东西叮叮两声掉落地上。
那是两枚至少三四寸长钉子,也不知是铜还是铁打造,通体发黑,长满了凹凸不平铁疙瘩,顶端至半腰处盘着条龙形东西,口中似有血迹般隐隐透红。见状狐狸抬脚将它们猛地踢飞,随即眼里绽出骤亮一道绿光,也不再去管那探身入内无常,伸手一掌便朝着赵道士那张似笑非笑脸上挥了过去!
说来也怪。
就赵道士因此而朝后避开时,狐狸身后那原本已大半个身体进入屋内无常,突然间也身体朝后猛退了下。
退至初所站位置站定,手一扬,手中锁链发出喀拉拉一阵脆响。
随即便见到铘抬起头发出低低一声吼。
吼声中全身腾地燃起一股紫色磷火,火光烧灼处他迅速蜕变成麒麟模样,而那块原本缠他身上裹尸布顷刻间化了开来,化作漆黑一层镣铐般东西,带着周身金色字迹固定他通体鳞甲上。
“可惜”随后我听见他身上似有人轻轻说了句。
当那层团团烧灼铘周身磷火随着他蜕变结束而渐渐消失后,我见到有个人他背上坐着,单膝盘着腿,仿佛画里那种佛像。
这人是赵道士。
但似乎又并不是他。
因为这一瞬他同刚才这屋里气喘吁吁说着话,又急匆匆窗户和墙上用他血抹着符咒他,完全像是两个人。
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头他为什么突然间反过来要攻击狐狸,又怎么会骑了铘背上,仿佛他就是那个设下天灯阵,并由此操控了无常人
这念头我脑子里闪电般一现,便听方即真走到狐狸身侧,抬头笑了笑问这道士:“可惜什么,道士?”
“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
“你便能解决了这只麻烦狐狸精。”
赵道士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这里,必然麻烦,连血玉棺材也牵制不了你多久,到底是太岁爷。”
“连狐精眼睛也能骗过,到底是千年尸王。”
尸王两字从方即真嘴里说出,赵道士笑了起来,点点头:“我以为这副皮囊足够藏住我尸气,你是怎么闻出来。”
“倒也不需要闻,只不过是想着了那些破绽,于是突然刚才那瞬间醒悟了过来而已。”
“什么破绽。”
“香港白龙,本不是道教中人,因而,哪有什么可能去收上清教传人为弟子,也断不可能有正统道教人会自荐成为其膝下门徒。这为其一。”
“呵,”
“其二,你用九天雷并非是上清教术法,旁人未必清楚,我却对此知晓一二,因它千年前就已经绝传,后一次见人使用,是一个以操纵人尸行法教派中修行为高深一个人。”
“是么。”
“那人自喻为走尸王,操纵着有三代王后之称夏姬尸身,并奉它为地母尊者,若非后天命绝,只怕不知要涂炭多少生灵。”说到这里,话音微微顿了顿,方即真朝窗外那一动不动无常看了一眼:“但现今,虽然你生魂又被重复苏,却因这从未有过戾气和阴气而引来百年一现无常。你知是纵然有天大本事,也难逃这一劫,所以便诱使了张兰这类人替你备下布阵所需魂魄,一面促使梵天珠接近无常,以她灵气引去无常注意,又设下丧魂天灯阵,将无常逼得进退无路。”
“说得有点儿意思”
“而这中间唯一难过,却是我这一关。因而,你先借周艳这血族嫉妒心乱了我章法,再趁机以小棺材里那东西附了我身,让我逐渐迷失于混沌,无法窥知无常亦无法辨知你真身。之后,又以将死未死之人躯体作为自己外壳,骗过了麒麟和狐妖眼睛,到这一步,我终于失控替你杀了丧魂天灯阵里后一个人,而你,也终于借此完全控制住了原本该是来索取你性命无常,甚至天灯阵内将那完全对你没有防备亦或者完全没将你放眼里麒麟钉住了魂、并以金刚符镇住了他魄,是否,用就是刚才试图对付这妖狐手段?”说到这里,方即真冷冷一笑:
“呵,到底是数千年尸王,若不是这迫不及待贪婪及早暴露了你真面目,只怕至终都以为你不过是个小小又爱管闲事小道士而已。而偏偏这狐妖”话到这里目光蓦地朝身旁狐狸轻瞥一眼,意味深长地放缓了话音:“偏偏这狐妖,一心那颗珠子身后事上,于是,便轻易忽略了你近咫尺威胁,孰轻孰重,一时被他给本末倒置了,可是?”
狐狸嘴角因此而牵了牵。
我本以为他会就此反驳些什么,这样骄傲一只狐狸精,无论怎样也不会那些被他所不放眼里人面前,放任别人这样细数他失误。
但他只是沉默着,随后将目光从方即真处转向赵道士,淡淡一笑:“洛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赵道士因此而冲他一笑。嘴角扬起处,一道道裂缝从脸颊上绽了开来,露出里头血和肉。而显然那些血仍是鲜,它们湍急地流动着,随之争先恐后地从他脸上,脖子上,身上一大块一大块地脱落了下来。
随即那些血肉模糊地方露出一张脸,苍白并美艳得仿佛是个女人般娇柔脸。他搓掉手上裂开皮肉,将藏下面那纤细白皙手指把脸上血慢慢抹去,随后从铘背上立了起来,轻轻一拍,身上所残留着那些血肉便彻底脱落得干净。
于是终将这修长纤细男人身影完完全全地显露了出来,他掠了掠脸侧长长发丝,望着狐狸道:“上清大洞真经嫡系传人,他身体确是有点用处,不是么。”
狐狸冷笑:“你也不怕遭了天谴。”
“哈哈,天谴,”一听这句话,洛林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世上为有趣笑话。随后将细长手指朝他指了指,慢慢道:“其实,你若早按我法子修炼,今日岂还会是这副落魄模样。”
“是么。”
“呵,老狐狸,我知你向来谨慎狡黠,不愿逆天而为之,同神交涉,是退避三分。这一点,纵然你我再是相似,却也是截然不同。”
“承蒙夸赞。”狐狸笑笑。
“但事到如今,只怕你却只有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
“你也知,操控无常,弑杀大洞真经嫡系传人,我必遭天谴。而你亦应该就此明白,什么能令我避过那天劫,我此趟而来,终目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这个目,我可以做出任何事,所以,其一,守你妖怪本分,给我袖手旁观。”
“其二呢。”
“其二,便是杀了眼前无常,”洛林笑道,一边附身,朝他做出一个轻便姿势:“杀了这个神,它将这小小宝珠精魄吸收干净之前”
话音落,目光便朝着我方向转了过来。
而我亦感觉到狐狸视线,他短短朝我瞥了一眼后再次望向洛林,一张脸似笑非笑着,也不知究竟心里头想些什么。
“哦呀”随后他轻轻咕哝一声。
“所以,现你打算怎样选择。”见状洛林再问。
“怎样选择?”慢慢将这四个字重复了遍,狐狸眉梢轻佻,忽回头直直朝我望了过来:“呵,你说呢?”
我不防备他会这样突兀地问我。
一时不由一呆。
正不知该怎样回答,便见他蓦地将目光重转向洛林,大笑了一声:“还能怎样选择,除了神阻杀神,你这行尸倒是说说看,我他妈还能怎样选择?!”
话音落,眼见他右手翻转蓦地令手里那块龙骨暴涨而起,我脑里血突然猛一阵翻涌。
几乎是立时朝他扑了过去:“住手!住手啊狐狸!你给我住手!!”
可是没等我靠近他,一股巨大力量便陡地将我从他身边掀了开来。
不由被迫着连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刚跳起身,便见他手中流光一闪,那块龙骨宛如长长一道白虹当头便朝着无常直劈了过去!
“狐狸!”我尖叫。
无常是神。
妖若弑神,不仅要遭天雷劈打,还会被毁去所有修行。他穷极毕生修行。
而我不过区区不到百年命而已。
他若要我死太岁手中,我便死。
命若要我死无常手中,我也便死。
区区不到百年时间,只不过区区不到百年时间。
于是手里锁麒麟一把朝他身上挥了过去,试图阻止他这无异于自毁行径,却这时,突然听见身后蓦地响起一阵沉闷声音。
隆隆,仿佛脚下地面都随之而震颤。
与此同时一道沙哑低沉话音从那方向缓缓传了过来,声音似乎离得极远,又仿佛靠得极近:
“冥王出巡,众生退避”
^^
168小棺材三十二
那瞬地面摇晃骤地加剧起来,整个房间好似一下子变成了匹脱缰野马把我颠倒地上然后将那些家具物什抛得东倒西歪灯光由此晃得人眼晕得想吐,一片混乱间我挣扎着爬起寻找狐狸身影却随即瞥见一道巨大而瘦长影子如幽灵般突兀出现了狐狸身侧。
或者说它本就是幽灵强大、以勾取别人魂魄为职幽灵
勾魂使。
一眼认出它时我只觉得心脏都抽紧了。
单是面对无常和洛林难道还不够么?此时竟连勾魂使也出现了。
一时只觉得喉咙仿佛被石化了般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眼睁睁看着它扬起细长手,狐狸将他手中龙骨刺到无常身上一刹那自灰蒙蒙衣袍间哗声抖出把巨大如弯月般东西闪电般一劈,不偏不倚正劈打那根龙骨上。
两者相撞霎时爆出雷鸣般一声巨响!
随即狐狸同那高瘦身影一并斜飞了开去而原本静立不动无常突地高抬起头颅,朝着房间内发出阵无比尖锐啸叫:
“呀啊!”
随后一扭身,它扬手便朝身后那站立铘背上洛林抓了过去!那一下力道极猛,因为连偌大铘麒麟真身,亦被那力量一下震得半跪倒地上,只是背上洛林身影却兀地不见了,仿佛就无常朝他抓去那一刻,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空气里,因而只有巨大一阵狂风般咆哮自无常掌心内卷过,依稀似见这瞬间那方向所有笼罩夜色里建筑都微微晃了下,随即它身形便再度停下,片刻一挺身翻飞而起,逆着风直冲向半空,那苍白身影便像烟气般分散开来,被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由此突然一片漆黑,仿佛周围百里内所有电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不见一点灯光。
紧跟而来是一片死一样寂静,我依稀能听出身边有人呼吸声,但辨别不出是谁,正想因此而退开,突然我黑暗中看到了某种通体闪着磷光幽蓝色东西,它们就我边上不到一步远距离,如猫般大有着难以名状雾气般恣意变化形态。
初只是两个三个,之后越来越多
大约也就是眨了那么几下眼睛时候,突然间发觉它们已布满整个房间,它们急速地屋子中间以及墙壁和天花板上游走着,所经之处一切一切全部消失,那些灯,墙上钟,挂饰,散落地上柜子和桌子,四分五裂椅子直至全部清理干净,它们便密密层层攀附墙壁和天花板上,带着通体那种若明若暗光,发出阵沉闷,几乎排山倒海般声音:
“冥王出巡,众生退避”
那阵声音中,我感到自己身后喷涌而出一股极强寒气。
这寒气就像那天铘房间里所突然出现状况一样,异常冷,并迅速令周遭蒙上一层厚实霜白。我被冻得控制不住全身发抖,试图那些影影重重身影间寻找到狐狸踪迹,可周围全是那些磷火般光,密集缭绕,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冰霜和那些磷火给吞没了。
于是只能低头原地僵坐着,不敢回头,因为我面前地板上有个巨大影子。
它大得从地板一直到墙壁,将墙壁几乎占满,却也仅仅只勾勒出一只硕大东西头部。
那东西头顶至脖颈处长着八根尖角,轮廓依稀像人,又仿佛是兽。阵阵寒气便是那东西喷出来呼吸,它一边呼吸一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闷雷似响动,随着这响动接近,我几乎能感觉到它就近咫尺,它缓缓地移动着它庞大头颅,缓缓地观察着我以致有那么一瞬我几乎忍不住要回头去看,却猛地见到狐狸一把挥开他身周那些密集幽亮东西,以一种极其严厉目光朝我望来时,生生忍了下来。
他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刚才被那勾魂使一下直面袭击令他半个身体似乎已无法动弹,因而仅仅一瞬间,他就又重跌倒地上,复又被周围那些身影团团掩埋住。而离他不过几步开外,方即真靠墙站那里,似乎对他存着某种忌讳,那些身影没有同对待狐狸那样将他掩盖住,甚至刻意避开了他绕一边,于是唯有他身后那片墙壁处是雪白,干净得只有他自己影子。
这当口,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阵脚步声。
听上去不像是那庞然大物所发出,而交叠那东西巨大身影上影子亦证明了这一点。随后,眼角内映入一道人影,他不紧不慢从我身后走了过来,到我身侧站定,然后蹲,朝我笑了笑:“你好,宝珠。”
“是你”我一动不动望着这个人,这个很久以前我曾遇到过那个自称为冥男人。
他仍穿着我记忆中那身装束,简简单单,干干净净。说话声也是简单而干净,他朝我冻得发抖身体看了一眼,再次微微一笑,道:“几天前,有条狗闯进了我休憩之地,打搅了我休息,也顺手带走了我西园子里几枚果子。”
我想他说那条狗,是不是指铘。想到这点不由抬头朝窗外看去,但窗外被浓重寒气缭绕着,我无法看到铘身影,因而也无法知道自刚才被无常袭到后,他此时究竟怎样了。
“你担心他?”见状,冥问我。
我没吭声。
“你倒确应该担心他,”于是他再道,“以兽体硬闯十八道地门,那是一个死罪。”
这话让我蓦地一惊:“你要杀他??”
他没回答我,只将目光朝边上一转,转到再次从那些磷火闪烁身影间挣脱而出,摇摇欲坠从地上站了起来狐狸:“而那只狐,擅动龙骨,又以妖孽之身擅自操控龙骨,也是一个死罪。”
我再次说不出话来。
目不转睛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我无法从他淡淡神色里窥知他一丝一毫想法,所以亦无法从他这两个突然而来死罪中,辨别出他对我说这番话目。
他为什么这种时候突然出现这里,又为什么要突然对我说这些话。
“你担心么?”那样沉默许久后,听到他再次问我。
“那么你来是为了杀他们?”于是我反问。
“是。”
“那我担心与否有用么。”
“呵”我话令他挑眉一笑,随后点点头:“自然是有用。”
“什么用。”
“因为你可以他们中间选择一个。麒麟或者妖狐,选一个,我就放了另一个。”
这句话出口,我一呆。
然后一瞬间,似乎全身寒冷都感觉不到了,我看着他那张平静若水脸,嘴角抽搐了阵,讷讷道:“就是说,你是要我亲手杀了他们中间一个。”
“也可以这么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说?”
“对你来说,杀就是杀,赦就是赦,杀谁赦谁全凭你一念,为什么却要我来做选择。”
“因为那会让我觉得比较有意思。”他答。
“比较有意思?”我不由笑了起来,笑得嘴角抖得加厉害:“冥王大人爱好果然比较有意思。”
“你也这么认为?”他也朝我笑了笑。
而这个明明执掌着所有冰冷死魂,并住极寒之地男人,笑容却是这样安静而温暖,温暖得让人无法将他言行同他这个人联想到一块儿。正如我至今都未适应,当日船上那个温润地同我谈着好望角男人,竟是能弹指间判定你死,或者决定你生冥王。
于是用手按了按自己嘴角,我试图令它平静下来。随后摇了摇头,我对他道:“但我没法从他们中做出选择。”
“是么。”他望着我,也伸手我嘴角上轻轻按了一把:“那怎么办才好,宝珠。他们将我从十八道地门外引到此地,总不能让我白走一遭是么。”
我觉得自己半张脸几乎要冻住了,却并没有因此退开,只勉强朝他再次挤出一丝笑,点点头:“是。”
“那怎么办呢,宝珠。”
“要不如你再回那十八道地门之外去吧?”
话音未落,我趁他还未从我这句话含义中回过神来,整个人突然朝他身上猛地一扑,一把将手中那跟藏了很久东西朝他身上猛刺了过去!
那是狐狸之前到底时脱手掉落地上龙骨,因脱离了狐狸控制,而恢复了原先模样。
当时刚好正落我脚下,也不知是他无意,还是有意所为。
所以纵然那是我几乎被飞来桌子撞上,还是用速度将它抓到了手里,并一直藏到现。
此时用了全力我将它朝冥身上刺去,虽然它完全已没了狐狸手中时尖锐可怕模样,但我想,既然他能用来杀无常,为什么不可以用来杀冥王。甚至那一瞬间,我还希望它能像当日八部天龙面前时那样,从我手中变成那种仿佛被火焰烧灼着般模样。
但直至我完全将龙骨刺进冥身体时,它仍是那副短而平滑模样。
然后我听见冥低低笑了一声。
手钳着我脸迫使我朝他胸口处看,我看到那根自以为已他身体龙骨,被他两根手指轻轻地拈着,那么轻而易举地拈着,这力道却令我以为那是龙骨进入他身体时所遭遇阻力。
“宝珠,”他我使劲将龙骨朝后扯时松开手指,于是我不由自主一头朝后倒了下去。“你想用这东西来杀我么,宝珠。”
边问,边站起身朝我走过来。我想起身避开,他手朝我轻轻一点,我便再次跌倒了地上。随后身上便如同压了千斤重东西般令我再也无法动弹半分,我用力挣扎,却只是徒劳,眼见着他朝我笑了笑,将手再次朝我抬起,这时突兀一道身影闪到我面前,将我阻挡他同我之间:
“大人手下留情。”
我看到了狐狸柔软尾巴。
此时它们又只剩下了一条,另八条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一条尾巴狐狸单膝跪冥面前,如此恭敬又如此诚恳地乞求着。
“你又开始懂得什么叫礼了么,妖狐,”挑眉将手慢慢收了回去,冥望着狐狸道。“这样摇尾乞怜,真是连那条狗都不如。”
狐狸笑了笑:“妖怪哪需要什么廉耻。”
“也是,妖怪哪有什么廉耻。”
“所以,还请大人看下这么不知廉耻份上,饶恕了这个不谙世事小丫头。”
这句话令那通体冰冷男人一瞬再次暖暖地笑了起来:“妖狐,这么无耻也是少见,倒真叫我不忍心杀你了。不过,不谙世事小丫头么说起来,她这是第几世了。”
“下倒是没有数过。”
“她还剩多少世。”
“下也没有数过。”
“是没有数,还是数不清?”
这句话狐狸没有回答。
我见他尾巴轻甩着,便下意识想将它握手心,好令自己忽略身上那千斤重般力道,但却够不着。这当口听见冥再度问他:
“所以突然发觉,其实能借太岁手将她杀了,倒也痛,是么妖狐。”
这句话令我不由自主立时望向狐狸,见他依旧沉默着,于是我慢慢垂下试图再用点力去碰触他尾巴手。
“你累了是么,妖狐。”随后听见冥再道,又似叹息般轻轻吸了口气:“我若是你,早已累了。”
话音落,手指朝我轻轻弹了下,我胸口处那股巨大力量顷刻间便消失了。
“选择做好了么,宝珠。”
听他再次问我,我依旧没有吭声,只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蒙了厚厚一层霜,冻得我几乎无法动弹,费力挣扎时眼角瞥见狐狸伸手过来,我没有理会,咬着牙慢慢拖着两条腿走到一边,随后冷笑道:“冥王大人说笑了,妖怪尚且不你眼里,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不谙世事小丫头选择,又有什么意义”
话音未落,突然被狐狸一闪而至身影捂住了嘴,随后他朝冥王欠了欠身,道:“纵是死罪,碧落自是随意大人处置,但那之前,望大人再指条明路。”
“什么明路。”冥不动声色望着他,问。
“尸王借着麒麟身躯,所以逃过无常一劫,请大人明示那东西此时隐遁之处。”
“你要杀他。”
狐狸微微一笑:“我要毁了他。”
“只怕你做不到,因为他此番能从无常手里逃脱,并非借助麒麟身躯。”
“哦?”狐狸目光微闪:“那是?”
“你还记得他当日借着环宇集团少东尸体控制了环宇集团么。”
“记得。”
“那之后,他用财团资金购买了七处房产,你是否也记得。”
“见过报上说。”
“那你知道他这么做目是为了什么。”
“大人赐教。”
“那每处房产,单独放着,原都是些好风水地方。但他稍作手段,令那七处地方连接一起,便成了七煞之地,再借助丧魂天灯之力,不仅困住无常,还以无常极阴之气收了那七个地方三百八十条冤魂,是以,令他可获得暂时避过无常能力。”
“三百八十条冤魂”闻言狐狸微微一怔,“这么多人死,不该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们刚刚才死。”身后响起方即真话音。他沉默至今,此时才开口,面色有些阴沉,“太岁力量解封亦是那个七煞之地完成关键,所以,我变相也成了他一枚棋子。逢太岁当年,撞九阴七煞,死。他那七处房产内凡是九楼所居生灵,无论人畜,今夜全是一个死字。”
“呵,”默不作声听他将这番话说完,狐狸低低一声冷笑:“可真是为了避过天劫而费心机,当属罕见。”
“也因此,那麒麟第二次闯过十八道地门时,我才见了他。”冥道。
话音未落,他衣袖里突然一抖,一团黄澄澄东西突地跳落到地上。
落地霎那周身猫如针尖般根根竖起,朝着冥厉声道:“解封!我知那尸人哪里!”
“杰杰?”一眼认出它样子我不由脱口惊叫了声。
一半是因着这头猫突然出现。
另一半,则是因着这只虎斑猫口中所发出人声,竟是铘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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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小棺材三十三
真是太诡异一幕。
铘声音竟从杰杰口中发出那是不是意味着他魂魄此时杰杰身体里?
既然他魂魄杰杰身体里,那这会儿他麒麟本体内又究竟会是什么?
难道那躯壳里是空
这念头我脑子里瞬息闪过时,我看到冥若有所思地朝它笑了笑道:“麒麟你借着我守门者身体方能保住自己魂魄不受冰寒之狱所反噬这会儿时辰未到便急不可待地离开,是忘了上次教训了么。只是上次有你神主大人赦免符所抵这次,你还有什么手段可用。”
话音未落地上那只猫突然一低头从满是獠牙嘴里吼出一声咆哮。
与此同时两只琥珀色眼睛内突地闪过道紫色幽光鬼火似一点朝着它脑门心上冲去,直至头顶,那上面密集绒毛内隐隐透出一个篆体古字来。
见状我忽然听见狐狸微吸了口气,随即低低一声冷哼:“他居然还有这一手。”
哪一手?
我自然是来不及问,只留意到冥眼里一瞬闪过一丝微微诧异,随后扬手那只猫头顶方向仿佛写字般轻轻画了笔什么,便见一道锐利紫光瞬间从它头顶处那个字中冲天而起,宛如长蛇般一阵扭动,随后倏地转身朝窗外直飞了出去!
“既然心意已定,我也不再阻你,好自为之。”
依稀似又听见冥自言自语般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而就那紫光飞出窗口那个瞬间,我看到窗口处原本团团缭绕着寒气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清晰显露出窗外漆黑夜空,以及铘如石雕般静立站窗外那道漆黑色身影。他脖子上依旧缠着那根巨大锁链,身上也依旧裹着那片黑色裹尸布,冰冷瞳孔里一丝神采也没有,若不是站立着,真仿佛死了一样。
而那道闪电般紫光究竟去了哪里?
之前有那么瞬间我以为它是到铘身上去了,可是他看起来仍然一动不动,甚至连眼内也只漆黑一团,反是我手腕上锁麒麟却不知怎突然动了起来,微微,细细,贴我手腕上不停震动着,仿佛一种极又极轻微脉搏。
“你要见到他本尊了。”这时狐狸忽然贴近我耳侧,低低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由一怔。
什么本尊?难道这会儿麒麟样子,不正是他本尊么?这疑惑没能从我嘴里问出口,因为就我刚要将目光由此而转向狐狸时,突然间到窗外那头漆黑色麒麟猛地跺了下前蹄。
仿佛一下子从石化状态里醒觉了过来,他头一扬朝空中发出一声巨大如雷般咆哮,于是原本覆盖他身上那层桎梏般坚硬裹尸布突然裂了开来,他那震得房子隐隐发颤咆哮声里,从上面金色字迹开始一点一点龟裂,直至砰声巨响,它们随同他脖子上那根锁链一起半空里爆裂了开来。
随即绽出一团冲天如火焰般耀眼金紫色光芒,至此,这头原本漆黑麒麟看上去仿佛浴身于火海,那火光映得他通体鳞甲如烧透玻璃般熠熠生光,这层光像是活,沿着他身体一阵流动后四下汇集,径自朝着头顶处蜂拥而去,随即他双角后突地冲了出来,冲出宛若水晶琉璃般剔透并修长四枚尖角!
“六角麒麟”被眼前那一切震得发呆时,我听见狐狸再次低低说了句。
他微眯着眼一动不动注视着那个方向,眼看着那头麒麟顶着头顶六只犄角纵身一跃朝西北方那片天空猛地一顶,那片天竟就此裂了开来,不由一声冷笑:“麟者,仁也。异生六角,为极煞也。啧,到底是当年一怒之下引得天下大乱麒麟苍帝真身。”
我不知道什么叫麒麟苍帝真身。
但即便是我这样肉身凡胎人也明白,此时那半空中如重生般麒麟,已同我以往所知那个铘几乎完全不同了。
我从未他身上感觉到过如此凌厉煞气,它们剧烈到令天空崩裂,令我四周那些原本被霜华所覆盖墙壁上一瞬染上一层焦黑。
浓重煞气令我手腕上锁麒麟疯了般颤抖起来。
我不知该怎样才能控制住它们,也无暇去顾忌这一点。因为我很那片碎裂天空内望见一道比夜空加黝黑空间。
空间内隐隐有个身影里头站着,见到铘朝他冲去一瞬似乎要避开,却被铘头顶那如水晶般剔透尖角一瞬刺透。
瞬间从他体内喷出股暗灰色东西,无比腥臭,即便离得那么远我都能从扑面而来冷风里闻到那可怕味道。那种比尸臭加浓烈和恶心味道。
不由胃里一阵翻涌,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呕吐出来,因为我看到那些散发着令人作呕般气味暗灰色东西正透过铘头顶犄角渗入他体内。他因此而剧烈地一阵颤抖,却仍死死将那身影顶半空,仿佛不将他顶成两段无论怎样都不肯停手。
但那身影却突然间从他犄角上消失了,一阵突然自那浓黑空间深处所喷涌而出血色烟雾过后,那瘦长如骨骸般身影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留一阵细碎铃音那片天空里轻轻回荡了一下。
是之前曾听到过那种操纵着无常和铘一路而来引魂铃。
它响起霎那铘突然恢复人形一头从天上栽了下来。眼见便要直坠到地面,他一把攀住窗棱朝屋里翻了进来,径直到我边上一把挥开我身边狐狸,似要再将手伸向我,不知怎突然一头朝地上倒了下去。
随即脸色突变得异样苍白,他猛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眼见脖子处青筋根根爆出,他咬着牙用力朝地上捶了一拳,这令地板登时裂出硕大一道坑洞。
这状况不能不叫我大吃一惊。
“铘?!”急忙蹲到地上试图扶他,却转瞬被狐狸一把拖了开来。这令我不由朝他一声怒喝:“你做什么?!”
但话音未落,我却下一秒一下子呆了原地。
因为那瞬我见到铘突然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青灰色东西。
那东西仿佛烟气,又仿佛某种带有生命物体,它们争先恐后地从铘嘴里喷出,又转瞬朝着四周那些闪烁着磷光静静站着不动身影处扩散了开去。这情形看得我一阵发呆,半天脑子都是空落落,只依稀听见狐狸似若有所思般道:
“一口气从那尸王体内吞吃了三百多条冤魂,他能忍到现也算是本事。”
铘听见他这话突然冷冷一笑,转身坐了起来,反手摊掌,掌心里握着一把数寸长钉子。
同之前洛林试图用来钉向狐狸那些东西,原是一模一样于是我一瞬明白过来,这必然是当时天灯阵里,被装成赵道士洛林钉住了铘魂东西。
“蚩尤刺,不知那尸王究竟怎样弄到了这种物什,”随后我听见铘冷冷道,“他以这种东西钉入了我七窍,却没料想,也因此将他行踪同我血脉联系一起。”说着,一边慢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一边将那把钉子丢到地上:“从此,他即便靠那阵法逃得再远又能怎样,若他一旦回来,我便立即能知晓他所。”
“然后?”狐狸不动声色望着他,问。
“然后,我便会让他为今日没有由着无常为他做个干净了断而后悔。”说罢,回头冷眼朝默不作声站一侧望着他冥看了看,道:
“无论怎样,所幸你及时阻了这只老妖做他蠢事。否则,连累我还要替他照料那个累赘,恐怕今后再无随心所欲之日。”
“是么?”冥朝他笑笑,“总归是你俩欠下债,迟早记得还便是。”随后朝我望了过来:“说起累赘,倒也确实。不过至少你也得承认,若不是因她灵血突现,你也未必能有那力量使用分形之术从蚩尤刺控制下而出。”
话音落,我感到铘朝我望了一眼。
短短一瞬一眼。
就我循着那目光也朝他望去时,他却已一把拾起地上那只死了一样虎皮猫,头也不回到地朝屋外大步走去。
“你去哪里。”我脱口问他。
他朝我扬了扬手里猫,身形再次一闪,已外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刻不知怎,我心里突然有种空落落感觉。
很奇怪一种感觉。
这感觉令我不由自主朝后倒退了一步,然后又往门口处走了两步直至感觉到狐狸以一种同样有些奇怪目光一旁静静望着我,方才一下站定了脚步。
随后突然冷得用力打了个寒战。
我不知道是因着周围侵入骨髓寒气,还是狐狸眼中那淡淡又莫测眼神。
于是一咬牙我也朝着那扇门外跑了出去。
却很意外没有人拦住我。
狐狸没有,方即真没有,就连要我狐狸和铘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冥也没有。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跑出去,就像我刚才眼睁睁地看着铘跑出去。
我记得那方向原本有头巨大、长着八根角东西。
但它并不那里,至始至终我只见过它影子,我不知它是否已冥出现后悄悄离开了,直至我一路跑到这栋房子外,外面用力吸了口潮湿且相较于屋内温度,便不再显得那么冰冷空气。
再抬起头时,才突然发觉头顶上竟盘踞着一条巨大蛇。
蛇生八角,因而屋里时候,我仅仅只看到它硕大头颅。它闭着眼仿佛熟睡,我朝它望了阵,扭头离开了,却也不知要走到哪里去,狐狸说,想要方即真杀了我铘说,我是个累赘。所以我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似乎往哪个方向走都是错,所以随随便便朝前走着,四周依旧处停电状态,没有人也没有车,一切静得像坟墓。
然后渐渐发觉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好像一块潮湿并流动着黑布里行走,走来走去永远见不到头,也不知道究竟是走到了什么地方。
意识到这点不由停下了脚步,我裹紧身上衣服找周围看了几眼。
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似乎原本那一点点光亮也随着我离开那栋房子而消失干净,而那一点点光来自屋顶盘旋着那条巨蛇,它身上幽冷却又美丽冰蓝色光芒。
这么漂亮光,谁能想到它来自地府深处呢。
就好象我曾自以为生活得那样简单而乐,谁能知道它突然间眼看着便像是要终结呢。
铘也罢。
若连狐狸都不愿对我撒谎,一切一切是否意味着即将结束。
他是要离开我了么,还是要我离开他。
想着,两腿突然变得有点沉,我想找个地方坐下好好休息一下,可周围一片漆黑,就是路面也看不清楚,这未免令人伤脑经。
于是只能继续再往前走,走着走着,一些蓝莹莹光轻轻划破浓重夜色我面前透了过来,长长一道蓝色,好像天堂里一抹冷色彩虹。
却其实是来自地狱。
“你冥王结界里走来走去做什么。”当我因此而叹了口气,朝那光下静静伫立着房子走去是,便见方即真站门口处问我。
“结界么?”我抬头再朝那条蛇看了一眼,它依旧闭着眼,多么巨大又多么慵懒一条蛇。
“它若睁眼,你看过它可就再也回不到人间了。”方即真再道。
“是么。”
“你怎么了,宝珠。”他蹙眉望着我,仿佛第一次才见到我这个人:“上面好好站着,怎么就突然魂魄便出了窍。”
我因这话而微微一怔:“魂魄出窍?”
“不然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这里。”
“这么说我是死了”
“倒还没有。”
“那是”
“你回头见到了冥王坐骑,因而灵魂出了窍,所幸它睡着,否则便是冥王也无法将你推回去了。”
“所以你是来救我?”
“差不多。”说着,他转身朝屋内走去:“跟我走。”
我他身后跟着,屋里一片漆黑,似乎比我刚刚出来时黑了许多。
“我不知那妖狐为什么要这样对你,”那样走了几步,我听见方即真忽然又对我道。
“什么意思。”
“你知道么,那个屋子被他用通冥宝钱布了个阵,那阵能引出你灵血。可是他一定没料到你灵血能让你克制住我被附身后状态,所以之后一切,似乎有些失控。”
“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我问。
“因为我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其实那时,以你恢复了灵血状况,只要借着我这太岁之手将你杀死,那么下一个轮回之后,你就能变回你真正样子。”
“梵天珠样子。”我脱口道。
他点点头:“是。”
我笑笑。“然后,我就是铘神主大人了。”
“没错。”
“原来如此”
“因而,走之前再问你一句,想要我杀了你么。”他回头问我。
认认真真,不像是开玩笑。
“你要走了么?”于是我问他。
“是。”
“为什么走。”
“因为不得不走。”
“那你走吧,我是不会要你杀我。”
我话令他脚步顿了顿。
于是令我也不由停了下来。心下一阵紧张,以为他是要过来杀我,但他只是朝我看了看,随后微微一笑:“就这么放不下这一辈子么。”
我没吭声。
见状他再次笑笑:“我只随口问问而已,选择权你。但,既然他都已经放下了,你何不也就此放下。否则生生世世,你俩究竟要纠缠到几时。”
“生生世世,我却只有这一世。”
他再次看了我一眼。
此时已到二楼,他朝楼梯便微微一侧,示意我从他面前过去。
我走了过去,到了二楼。
随即听他身后轻轻叹了口气:“也罢,从此也不用再管你了。”
话音落,突然手朝我后背上用力一推,我便朝前面猛地跌了过去。
几步撞一个人身上,眼前豁然亮了起来。我见到了狐狸那双碧绿眸子。
他一手抱着我,一手却扣冥咽喉上。
意识到我望向他一瞬,他倏地松开了手。见状冥突然朝我笑了起来,好似见到了一样极其有趣且好笑东西,他笑得那样开心,随后一转身,手轻轻一扬,四周骤地一阵刺亮,又骤地一团漆黑。
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下意识抓紧了狐狸环我身上胳膊,他胳膊上湿漉漉,一股铁腥味道。
我突然记起同勾魂使正面那一下撞击后他便已经受了重伤,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忘了去看他身上究竟伤成什么模样。
直到四周再度亮了起来,那种由路灯和万家灯火渗透进来光亮,我才看清他此时我身侧模样。
一身血,被他长长黑发掩盖着,以致我直到现方才发觉这一点。
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用力吸着气,用着他不知听不听得清声音问他:
“你刚才做什么,狐狸,你要杀冥王么?“
“我以为你这小白一时混帐,又不知被他引去了哪里。”
“你不是希望我被方即真杀了么,那同被冥王引走有什么区别。”
这话不知怎令他冷冷一笑,他松开手,看着我没站稳跌坐到身上:“呵你这个蠢材。好容易借得这样一个机会,好借太岁之手将你杀死。然后,只需一个轮回,宝珠,只需再一个轮回,你就能变回你真正样子你还给我哭什么,哭什么!”
咦,他说我哭。
我几时哭了。
但我不想同他争辩,只认认真真看着他,问:“真正样子,梵天珠么。”
“是。”
“那我还会记得现一切么?”
“都成神了,还需要记着这些劳什子玩意做什么。”他再度冷笑。
于是我也冷冷地笑了一声:“是么,那就是不记得了。不记得你总是这样欺负我,不记得你总是叫我小白,不记得你一切坏处,你便解脱了。”
“啧,你总算聪明了一些。”
“那么我又算什么,狐狸,”我站了起来,朝自己身上指了指:“我林宝珠又算什么。”
“林宝珠便是宝珠,宝珠便是梵天珠。”
“你他妈放屁!林宝珠就是林宝珠!只有一家点心店和几十平方米房子林宝珠!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林宝珠!碧落!你杀了林宝珠就是为了你梵天珠!你他妈够狠!你干脆从来都没我眼前出现过!然后跟那些妖魔鬼怪一样出现一刀杀了我,倒也是痛!为什么要拖到现!为什么要让我死得咽不下这口气!你他妈知不知道我咽不下这口气!咽不下去!咽不下去啊!!!”
后那句话从喉咙里尖叫而出时,我见一直沉默着那只狐狸突然伸出手来似乎要阻止我继续这样疯了般发泄。
所以我一把抓住他手,狠狠他那条已经爬满了血迹手上咬了下去。
咬得肌肉我牙齿间咯咯作响,咬到满嘴都是他血腥甜腥甜味道,我用力把那只手推了开来,转身想离开这身边,离开他。
可是头发却被他一把给扯住了。
他用力将我扯向了他,目光冰冷,连那总是微笑着唇角也是安静而冰冷。
他冷冷抓着我,将我冷冷地推到他身后那道冰冷墙壁上,随后一低头冷冷地吻住了我,那嘴唇冷得要把我冻僵了,于是我终于感觉到自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咬着他不停而用力地吻向我嘴唇,抽打他脸,扯开他抓紧我手。
直至一切都徒劳无用。
我便将自己后脑勺狠狠地朝墙壁上撞了过去。
“你疯了!”头同墙壁撞出那一声沉闷响动时,他终于开口。然后他松开了我,朝后退开,退得远远,手朝门口处轻轻一指:“走。”
我晃了晃发昏头看了他一眼,将被他扯得散乱头发理了理干净,然后径直朝那方向走了出去。
那一瞬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真失去他了。
虽然我也从未真正得到过他。
他和铘,无论哪一个,无论哪一辈子,他们只属于一个人梵天珠。
那个无比飞扬跋扈,意气风发女人。
我只是他们透过我而望向她那一层玻璃。
轻轻一敲便碎裂玻璃。
然后,不久之后,他们便会去找另外一面,再另外一面
直至终于有一天,那个彻头彻尾梵天珠回到他们身边。
“再见。”于是经过他身边时,我抬起头朝他笑着道。
他依旧目光如冰。
你看,这便是妖精。
当他被索取他所不能给予东西时,便会这样干脆而决绝地放弃。
他放弃我了,是么。
于是我扭头离开,用着自己速度。
一口气奔到楼下再一口气奔出这栋楼,到外面,劈头盖脸雨仿佛戏弄般撒了我一身。
好冷。
我伸手朝远处那辆迎面过来出租伸出手。
那只手却突然被另一只手猛地扯了过去。
随后我跌进一副温热胸膛里。
狐狸胸膛里。
他胸口为什么突然又暖和了起来,是因为他也是从楼上奔下来关系么。
还是因为他发怒而令全身变得发热。
他那样怒气冲冲地望着我,好似我欠了一整个世界他身上。
可是我不都已经放下了么。
我不是已经听话地离开了么。
他还这样生气是为了什么。
于是我抬起头,拍拍他脸:“你不要生气了,狐狸,我真走了。”
还想说,走到一个再也不会让你看到我,也不会让我看到你地方去。
但话没说出口,他突然将我一把拖进了身后房子里,然后关上那扇门,把我用力压墙壁上。
再一低头,将他发烫唇压了我不知所措地发着抖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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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小棺材三十四
“后来呢?”我停下述说将酒杯端起时林绢吸了吸鼻子。
今天原本是跟她过来相亲,但相亲对象临时有事没能来于是她带我来了酒吧跟她一起喝酒打发时间。
单纯喝酒总是很无聊于是我将我那段遭遇编成了一个故事,两人都喝得有些沉闷时候一点一点讲给她听。初她听得很开心总是笑着打断我不许我将那些吓人东西说得过分详细。后来她开始吸鼻子一直吸着鼻子然后低头点了支烟,却又忘了塞进嘴里只默默朝它看着。
直到我将狐狸那个吻说完,她才将那已经熄灭烟塞进嘴里将它再度点燃。
“后来没有后来了。”我喝了口酒回答。
她似有些诧异,“没有后来?为什么会没有后来。”
“为什么要有后来?”我反问。
她沉默了阵,笑了笑:“不都是那样写么,都到这步了,男女主角上床,然后重归于好,然后皆大欢喜。”
“是么,”我也笑了笑:“大概我看那本书太不解风情了,毕竟,它是个鬼故事么。”
“那总也太可惜了点。”她吸了口烟道。
“可惜什么?”
“读者看你这个故事,总归是希望能有一个他们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结局,那结局往往好是好莱坞式。”
“所以这本书卖得并不好么,否则,你也不会连听都没听说过了。”
“也是。”她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又问我:“那,大结局究竟是怎样。”
“大结局?”
我怔了怔。
本就是个没有结局故事,却叫我怎样继续编造下去。
于是沉默下来,我一口口喝着酒,看着窗外那些密集敲打玻璃上雨丝。
那天晚上雨也是这样大不是么。
我想起自己立这样大雨里时,被狐狸重拖进了那栋房子。
房子里很暗,黑暗里我几乎看不清狐狸脸。因而只能感觉到他呼吸,他呼吸很乱,心跳也是。
所以挣扎了一阵后我没再继续动,也没再继续吭声,只静静由着自己某种本能令自己嘴唇同他胶着一起。我无法说清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因为他突然下楼将我拖回这间屋子时,我突然发觉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眼里我究竟是谁。
这么些年来他究竟将我当作是谁。
之前他拼命护着是谁。
之后他用力吻着是谁。
此刻他拖回是谁。
我究竟是谁。
一切一切似乎突然都不重要了。
我只希望他不要停下来,这用力拥抱和用力缠吻,即便是因为愤怒,我亦希望他不要停下来。
而他确实也没有停下来。
他仿佛是要将我魂魄从这嘴里吸出来般近乎疯狂地吻着我,纠缠着我舌头,咬着我嘴唇。疼痛感觉有时候和乐是很相似,他令我疼痛,亦令我这窒息般感觉里似乎感觉到某种乐。
却不知这样乐能让我拥有多久,所以他终于将嘴从我唇上移开时,我反抱住了他,那肩膀和胸膛被我紧抱怀里感觉是那样真实又令人平静,我想这一刻纵然我马上死去也是无怨,我是这样这样贪恋着,贪恋着他身上气味,他身体温度,他双手力量
于是我掠开他身后长发勾住他脖子,即便他是那样怒气冲冲,依旧像以往那些无知又得意着时候那样,用力跳到他身上,两腿勾着他腰,像只螃蟹一样地贴了他身上。
他动作由此而一顿。
随后他将我抱得紧,紧得仿佛要将我整个儿揉进他身体里去,紧得令我感觉到他身上那一种加剧烈愤怒,正透过他身下那坚硬感觉朝我传递过来。
即便隔着层衣服,我仍可清晰感觉到它所带来灼热温度,如他之前那瞬闪烁眼底呼之欲出怒意,恣意而张扬地贴近我,撞击着我,逼得我朝后退,却转瞬又以愤怒姿态靠近了过来,直到我真个背再度贴身后冰冷墙壁上,他猛地用牙齿撕开了我外套。
“真要走了。”随后他将我后所说那句话重复了遍,对我冷笑:“走到哪里去,小白,你一个人要走到哪里去。”
“回家。”
“回家。”他点点头:“我以为你会说得有出息点。”
“比如?”我问他,想听听他希望我走到哪里去。
但他没有回答。只目不转睛望着我,一片漆黑里用他那双幽亮眸子望着我,随后我胸前那片衣服突然自领口处裂了开来,干脆又直接地一下爆裂,将我整个上身袒露他面前。
那瞬突然有些慌了。
我收回勾他脖子上手试图挡住自己,却被他抬手一把甩开。随后他望着我,朝我笑了笑,笑容很陌生,我从未见过那种陌生。他笑着朝我赤口裸身体上贴了过来,脸贴着我脸,嘴唇碰触着我耳垂。
这举动令我全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他感觉到了我颤抖,便用力地将我压紧,然后我沉默中,他再度用他嘴唇碰了碰我耳垂,问我:“你害怕么宝珠。”
“没有。”我干巴巴地回答,嗓子干燥得像块晒干木头。
于是他唯一抱着我那只手也松了开来。
我因此而滑落到地上时候,突然抓住我手将我身体猛一反转,迫使我转身面向那堵墙壁,以及墙壁上那道他幽暗而修长影子。
那影子重叠我身上,仿佛他整个人压我身上。
“说句话,宝珠,”随后听见他问我。
“说什么。”我问他。
“说无论今后如何,你不会后悔今夜你选择。”
我没有说。
因为就我迟疑着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时候,突然间他所有动作都停顿了下来,然后一把将我外套用力收拢起来,以一种近乎僵硬姿势将我朝边上推了出去。
随后对我道:“走!”
于是后,我沉默着从那房子里逃了出去,从狐狸压迫我身上那道影子中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带着一种恐惧。
带着一种愤怒。
带着一种似乎被彻底丢弃绝望。
所以,这是个没有结局结局。
把手里剩下那些酒一口喝干后,我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对林绢笑道:“结局是男主角跑了,女主角孤守终老。”
林绢嘴里烟垂了下来,朝我用力看了一眼:“这是个多么狗屁结局。”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还把它给看完了。”
“因为我喜欢自虐。”
“神经。”她嗤笑,然后不屑道:“以后再有这样故事,你自己一个人自虐就够了,别来拖我下水,我俗人,只喜欢好莱坞结尾。”
“独郁闷不如众郁闷。”
“就冲你这句话,今天你得陪我喝**白。”
“怎么了你。”
“呐,那个法国人回去了。”
“哦”
死党好处是,独郁闷不如众郁闷。
死党坏处是,她独郁闷时你必然得陪着她一起众郁闷。
回到家时已将近临晨两点。
我似乎从未这么晚单独回家过。
不过反正也没人意呢不是么,况且今天不大不小也是个节,那些幸福得巴不得每一天是情人节人们叫它白人节。
真见鬼日子,因为它抬高了物价,还让孤独人显得加形影单只。
“别忘了给绢打个电话,她会担心你。”将我送到门口时安迪对我道。
安迪是林绢蓝颜知己之一,我俩都喝得连出租也没能敢叫时候林绢把他叫了来,送了她又送了我到家里。
真是个好人。
可惜他对女人从不感兴趣。
他帮我把门打开后才离开,因为我醉得连钥匙孔都看不清楚了。
进门屋里一团漆黑,我踢掉折磨了我一天高跟鞋,然后摇摇晃晃地满世界找我拖鞋。
但怎么找也找不到。
直到客厅灯突然啪声亮起,才看到它门口鞋柜旁好整以暇地瞪着我。
我只能再摇摇晃晃地走回去取它。
灯却又啪下熄了。
“日!你逗我玩啊杰杰!”我怒冲冲朝开关方向吼了声。
但没看到杰杰,只看到狐狸斜倚着靠那堵墙壁上。
这整整一个月,他和铘都没有这栋房子里出现过。
意料之中事,所以我从未对此想过太多。
因而这会儿一瞬间到他出现那里,我脑子里一下子空了。呆呆站原地,呆看着他直立起身子慢慢朝我走了过来,到我身侧将门关上,随后望向我:
“喝得爽么。”
我下意识点点头。
“那男人是谁。”
“朋友。”
“一个月不见就有这样朋友了么,有点儿长进,小白。”
“你是专门这个时候跑来夸我么,狐狸?”
“不是。”
“那来做什么。”
“来看你。”
“看过了?”
“看过了。”
“要不要喝杯茶。”
“不渴。”
“但是我渴了。”
“你小白么?”
“为什么我口渴你也要骂我小白?”
这问题那只狐狸没再回答我,因为我偷偷扬起头,试图偷偷地把不争气从眼里钻出来泪水逼回去时候,他突然一把将我扯进他怀里。
然后我匆忙想要挣扎时,他径直将我拖进了他房间里。
那个小小房间,连转个身都异样困难房间,关上门,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将我困了里面,像只落魄又仓皇老鼠。
门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摸索着四周想去找灯,但终只摸到一只手。
它将我推到了身后床上,然后整副身体压了过来,将我刚刚挣扎起来上身压了回去。
冰冷发丝扫我脸上,他低头吻住了我。
急促而用力吻,我想避开,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应。
随后身上衣服便如脆纸般被他撕开了,我想抗拒,伸出手却碰到是他同样赤口裸身体。
忙缩手,却被他一把抓住环绕到了他腰上。
那线条美如猎豹光滑肌理般腰,那无数次他洗外澡后,若无其事地裹着条浴巾我面前晃来晃去显摆腰我无数次幻想过同它贴近时样子,却没有想过是以现今这样状况。
不知此时我脸上神情究竟是怎样。
我用力咬着嘴唇,用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而这情形想必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不公平,我完全看不见他,因而完全无从知晓他对我这样做时眼里神情究竟是怎样。
仍是像那天一样冰冷么。
冷得叫人几乎要窒息。
我这样难受地想着时候,两腿突然间被他用力地顶了开来。
“狐狸!”我不由惊叫。
急急想朝后退,他身体却一下子朝我再次贴近了过来,近得几乎同我身体融合一起,然后我感到一道灼热坚硬东西朝我紧绷着缩起身体口内撞了进来。
一下,又是一下
我用力咬住嘴唇才令自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身体却渐渐不听使唤起来,几乎是完全不由自主地用力抓住了他腰,攀住了他肩膀。我从未同他靠得如此近过,并且近地朝他贴合了过去,他因此而翻了个身将我抱他身上,那一瞬我主动吻住了他,虽然我望不见他嘴唇哪里,但我听见他急促混乱呼吸,那呼吸仿佛世上诱惑人心手,它扯着我朝他嘴唇靠近,扯着我他嘴角和唇瓣上斯磨,随后被他用力地吻住,从嘴唇到锁骨,从锁骨到身体上一切
然后身体口内撞击慢慢停止了,他紧紧抱着我,仿佛镣铐禁锢般抱着我。
于是我这几乎令我身体发疼环抱中第一次如此迅速地睡了过去。
这他同铘离开后整整一个月里,第一次这样没有任何烦躁,没有任何恐惧,没有任何胡思乱想地睡了过去。
直至醒来,已是天亮。
我发觉自己躺自己房间床上。
身上空荡荡,身旁亦是空荡荡,这令我一下子从被子里冲了出去。
冲到门口处,忽听见厨房里熟悉切菜声,还有狐狸不耐咕哝:“哦呀,鲑鱼?有泥鳅给你吃就不错了你这傻猫。”
“喵!杰杰是病号啊喵!”
“去,一边玩儿去!”
后面那两人还说了些什么,我没留神听,因为我一下子如同刑满释放般用力长出一口气,然后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那样呆呆坐了很久后,才慢慢站了起来,慢慢穿好了衣服,却一时也不想出去,亦不知究竟该做些什么。只觉得脑子乱糟糟,一忽儿心跳变,一忽儿又有些莫名压抑。
随后走到桌子边坐下,我将自己那本很久没有动过日记本从抽屉里取了出来,翻到一页,提笔想了想,开始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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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张兰家后,方即真又来看过我一次,他说他来同我道别,以后可能会没什么机会再见面。我问他为什么,他没说原因,只对我说,血族是个很棘手族类,要我好自为之。
我不知怎样才叫好自为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也许又是因为梵天珠关系,那不如叫我好自任命,还比较正确。
那天之后他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地消失了,电视或者络都没有他消息,仿佛这世上从没存过这样一个人似。只有罗警官经常会来这里转转,他真可怜,总设法颇着那些他永远无法解决悬案。
而我脑里也有一件悬而未解事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答案:
张兰说,爸爸妈妈是因我而死。
虽然终我知道她全部所谓天眼力量是来自那只小棺材,但那句话至今令我耿耿于怀。
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也不记得了。而这么多年来,我见过如此多游走这世上不肯离去魂魄,却始终见不到你们三人中任何一位回来见见我,同我说说话。
姥姥,我知道您和我是相似,那么那个世界里,您是否可以看到我写这些东西?
如果看到,您会想一个方法回来告诉我么。
或者,仅仅只是来看看我也好
又及:
铘至今也没有回来。那天他把杰杰带回到店里后,就和方即真、和狐狸一样,似乎是这世上彻底消失了。一度这个家里静得像做坟墓似,只有杰杰依旧店里待着,整天一副半死不活样子。
它说被铘整惨了,乱用了它身体,现补不回来了。于是要我天天炖鲑鱼和人参给它。但我哪里供应得起每天人参,所以用萝卜代替了一下,想来它应该也不会介意,反正他们都叫它小人参。
而昨晚狐狸却突然回来了,我很意外。
不写了,也许我昨天不该喝那么多酒,也许是他也喝醉了。
也许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也许真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一切只是我醉酒后一场梦。
姥姥,我真是很没用不是么。
但是,刚才看到他和往常一样厨房里转悠,切着菜,骂着杰杰。
我突然觉得好开心
我真他妈实是很没用啊不是么?!
“小白!”
写到这里时,听见厅里狐狸嚷嚷着叫我,和往常一样,用勺子把粥盆敲得当当作响:“吃饭了!不吃饭就给我剁馅儿去!”
“噢,”我应了声。
刚站起身,突然眼泪又掉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容易哭,为什么现这么容易哭。
“油条还是大饼?”然后听见外面又问我。
我用力抹掉眼泪朝门外大声道:“灌汤包和肉夹馍!”
“你再说一遍?”
“我要吃灌汤包和肉夹馍!”
“啧,猪。”他说,然后沓沓地回了厨房。
我听着那声音直至消失,然后转身将身后窗帘拉了开来。
窗外天真好。
太阳照着对面那栋房子,令它难得地明亮又生气勃勃。
一些早春嫩芽已迫不及待它灰色墙壁上冒了出来,淡淡黄,细细绿。看着它们有些出神时,几个早起阿姨提着羽毛球拍从我窗外经过,一边小跑着,一边朝我打着招呼:
“早啊,宝珠。”
“早!”
“刚看到你家小离啦,他出差已经回来了么,一大清早又开始忙活。”
“是啊。”
“那回头给我装几袋菜包子送来啊。”
“嗯。”
“要小离送啊”
“好咧”
小棺材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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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经年太岁(番外 )
1992年冬
入世第一千七百四十三年我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周围那些来来往往人中一部分,和他们一样呼吸和他们一样步履匆匆和他们一样从这个目走向另一个目,却又仿佛完全没有目。
重复再重复没有任何区别亦一丝不苟循规蹈矩着一年又一年。
但有时候就像一个不停旋转轮轴偶尔除了它单调简单音色以外,会发出一些区别于往常声音。所以有时我亦会那些重复里偶尔做一些不太重复事情。
有时是去寻找一些从未去过地方,有时是去做一些从未做过事有时是去窥望一些让我感兴趣人他们我漫长而单调生命里仿佛像一些比较特别颜色,时而晕上几笔,让我感觉自己身体某个部分似乎还活着,而不是像那个名叫“时间”男人,他生生不息岁月里,被自己磨砺成了一具木乃伊。
“姥姥,我明天可不可以不去上学?”
这天下午,当我初冬薄寡阳光里,沿着石子路,从那条长满了梧桐老街上走过时,我预感到我又找到了那种能令我从单调中暂时脱离出来节奏。
那是个岁模样小姑娘,圆圆脸,梳着两只滑稽羊角辫。她皱眉坐一个老人身边看着她剥毛豆,一边像个大人一样认认真真地问她。
而她请求被那老人一口否决:“不成,马上要考试了。”
“但是我害怕”小姑娘再次皱了皱眉。
“怕什么。”老人问她。
“我看到许斌肩膀上有个脸,老是盯着我看。”
“你有没有跟他说?”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
“那就可以了,那张脸看你,你就当作没看见,知道不?”
“可是”
“不让它知道你看见它,就没什么关系,知道不?”
“可是很吓人”小姑娘嗫傉了下嘴唇,眼圈有点发红。但似乎又怕惹老人生气,所以使劲地憋着。
“宝珠,”这时她身后门里有人叫了一声,她便站了起来朝里看:
“什么事啊,妈妈?”
“你爸给你带肉夹馍回来了,赶紧来吃。”
“哦!”于是原本愁眉不展脸一下子亮了起来,她蹦跳着跑进屋里,仿佛一瞬间将她刚才所说话、所显露担忧,统统忘得一干二净。“爸!肉多不多?”
老人朝她背影看了眼,笑着咕哝:“自家店也有,偏爱吃外人做。”
“人家肉多,肉多。”说话间小姑娘又从里头蹦了出来,手里拽着只肉多到几乎要落到地上肉夹馍,低头用力咬了一口,然后嬉皮笑脸地把它塞到姥姥嘴边,看她皱眉又勉强地也咬了一口,才蹲到一旁继续滋滋有味地啃了起来。
多乐而满足一张脸,多乐而满足一个家。仿佛头顶那片太阳,薄薄,却总让人有那么一丝无法忽视暖意。
但这暖意还能继续保留多久?
这单纯乐又能保存多久?
我想着这些,不由多看了她一些时间。便似乎令她留意到了,她朝我看了一眼,脸色一瞬似乎有些变化,她靠近了自己姥姥想对她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下终没有吭声,只转了个身面向马路,不再朝我多看一眼。
于是我也转了个身,便看到周艳站我身后。
眼里似乎有微微怒意,她看着那个叫宝珠小姑娘手里肉夹馍,然后对我道:“爸爸,我要那个。”
1993年冬
这一年冬天似乎特别冷,南方潮湿阴冷,有时即便是妖怪也有些经受不住,毋宁人。
宝珠姥姥病了。
我经过她家那间小店时候,看到她一边摆着那些点心,一边揉着腰不停地咳嗽。
这家店生意如此清淡,以致店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个小姑娘坐黑压压店堂内吹着口香糖做功课,于是我走过去,到那老人面前买了两张肉夹馍,一张给自己,一张给周艳。
周艳是我养女。
五十年前,我一条废弃人工河里捞到了她。她像只破碎娃娃,,全身被污水腐蚀得几乎没有一块完整肌肤,以致连背上羽毛也几乎脱落干净,只剩两只肉翅风里抖个不停。
那时看来,它们似乎是她这整个因异变而导致畸形身体上唯一令人感到美丽东西。
而现今,她是真正美了,所以她总是常常地停留镜子前,照着镜子,然后透过镜子望着身后我。她眼里有得到我赞美渴求,但这渴求超出了一个女儿对父亲期望,有时令我感到尴尬,因此,忽视是我能给予她唯一回答。
所以她常常失望。
但我带回一些她所想要东西时,她又常常会很容易地忘了这种失望,就像此时捧着我带回肉夹馍,她吃得那样香甜,一瞬间仿佛又让我找到了她还是个孩童时影子。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这种东西。”于是我问她。
她想了想,对我道:“你看那小姑娘吃它时候开心么?”
我点点头。
“我要这种开心,所以我要吃它。”
这倒是我从未听说过一种说法。为了别人吃食时开心表情,于是要吃那种食物。为什么这个血族孩子会有这种奇怪想法。
于是我对她道:“别人开心,是别人心里头开心,不是吃她所吃食物便能吃到。”
我话刚说完,她突然吐了起来,把刚才欢天喜地吃进嘴里那些肉夹馍全部吐了出来,然后气冲冲地把手里剩下部分丢到我脚下,尖叫道:“爸爸你不懂!爸爸从来都不懂!爸爸连夸我一声漂亮都不会说!爸爸还不如路边那些小混混!”
然后她跑了出去,就像人类电视里所演那些青春叛逆期少年少女那样,说了那些自以为事却实则毫无头绪话之后,放肆又冲动地跑了出去。
任性,不可理喻,却无从说起。
青春期孩子,常常确是很令人头痛一件事,不是么。无论对于人类,亦或者对于妖怪和神仙来说。
于是我也走了出去。
本想跟着那孩子,希望她不要我视线所不能触及地方惹出些什么事非,但到了外面,却突然发现外头竟下雪。
这座城市难得一见一场规模极其浩大雪。
巨大雪片仿佛纸团般从天而坠,无声无息,密密层层,如无数只苍白飞鸟盘旋四周灰暗钢筋水泥森林间。
很多人因此而兴奋,无论大人或者小孩,他们这场突如其来大雪中兴奋地跑来跑去,看着那片迅速被染成银白世界,惊叹着,仿佛面对着一场恢弘奇迹。然后又不得不逃回了他们家里,因为雪大到已经让人难以呼吸,于是只能躲自己安全住处继续乐地观望着,喋喋不休地谈论着。
所谓无知便是幸福。
他们只见到眼前这几十年乃至百年一现罕见雪景,但他们并不知晓这场华丽视觉盛宴背后所隐藏东西。
天降异相,是为劫。
却不知这场劫究竟是为着什么而来。
于是路面渐渐变得寂静下来时候,我沿着那些被积雪覆盖得一片苍白路面独自朝前走,享受着这世界难得静默,亦想看看这场浩大雪情之后究竟会带来什么令人感到有趣东西。
或许它能令我暂时不那么无聊,也或许加无聊,谁知道呢。
那样走了也不知究竟有多久,我看到有三条人影如同发了疯般地朝我这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我便朝附近角落里隐了进去。
他们脚步和喘气声干扰了我那短短宁静,我希望这只是一个暂时。
但同时又起了某种观望兴趣,因为他们跑得是那样。即便是这样一种气候依旧跑得这样,若非有极其焦急事要赶,那么,必然身后有什么东西追。
会是什么追他们,这样一个雪大得连呼吸都困难夜里。
寻思间,其中一个人突然倒了下来,就倒离我不到十步原地方。
我见到她身旁一个矮小身影突然脱掉了头上帽子发出一声尖锐悲呼:“琴秀!琴秀啊!!”
被风吹得纷飞而起乱发下一张苍白蜡黄脸,我认出是我常去那家点心店老板娘。
亦是那个叫做宝珠小姑娘姥姥。
她发疯似扑倒地上那个人身上。
那人身下深深一滩血红颜色自白雪中透了出来,如此醒目,就像她那双苍白脸旁上静静睁着黑色眼睛。
而随即一个小女孩惊恐哭声也响了起来。
于是,我方才看到那老者身旁男子宽大军袄内有个小小身影拱动。
极力地挣扎,管男人煞白着一张脸极力将之压抑自己怀中,但很她还是从她父亲衣服内钻了出来,果真是那个叫做宝珠小姑娘。她一眼见到地上尸体,哇声再次哭了起来:“妈妈!妈!妈妈!!”
男人眼里泪便再也没有忍住。他边压抑着抽泣,边用力再次将那孩子朝自己怀里塞:“宝珠,别哭,走,我们走!妈!妈!”
但一老一少似乎没人能听见他近乎绝望叫声。
于是他放弃了,松开了手站了起来,脱掉大衣仍地上,转身朝来时路上走了过去。
宝珠发现了。
“爸爸!”她惊叫了声想追过去,但脚下一滑,重重地跌倒了地上。
下巴迅速裂出一道血口,她再次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看向她姥姥,但她姥姥只是疯了般抱着她妈妈尸体哭。
便突然将嘴里哭声停止了,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她父亲背影处追了过去。而这同时我终于见到了那追得他们如此疯狂地这场大雪中奔跑东西。
亦知晓了这场天降异相原因。
我见到了九婴。
那个生于天地初分之时,以阴阳之元气氤氲交错化生而出一种东西。据称,为不死之身,曾为祸人间过一段很长岁月。后夏朝时被精通射术巫者所杀,之后,似再无这种东西踪迹。
没想到会此时,这种地方见到它。
它伪装得很好,如同一个人,却比普通人高出一倍,瘦长躯干用厚厚布包裹着,从头裹到脚,以此企图掩盖住身上那些众多头颅。
但随后便令我意识到,那并非是为了掩藏。
它头颅似乎对周遭雪有着极大忌讳。
显见这场罕见大雪是为它所降下天罚。而它因此而被迫这原本不该现形地方所现形,并追着这家人所不放,那么,必然就是为了这个叫做宝珠小姑娘了。
自第一眼见到她时,我便知晓,那场淡如冬日阳光般暖意和乐,她身上是不会停留太久,她注定被孤独所包围,被不幸所追逐。
这样一个可怜又可悲孩子。
她是天定孤星。
于是,管她家人如此拼全力地守护着她,只怕亦已难逃此劫。
九婴已显,为便是这颗珠子,这颗能令它躲避天劫珠子。
而它逃脱天劫之前,这家人必然是它祭品,一场无法逃脱命定献祭。
谁让他们生下了这么一个女儿。
“爸爸,你看什么?”那样安静观望着时候,我听见身后响起周艳话音。
“我看九婴。”
“它很美啊。”
“是么。”
“我们回家吧?”
说着,她过来挽住了我胳膊。
而这同时,那个疯狂跑向她爸爸小姑娘也拉住了她父亲手。
试图将他往回拖,但那九婴已闻着味道朝他们袭了过去。
九婴雪地里是盲,它追踪所依据着是猎物气味和温度。
我看到她父亲突然抬手将手中一道符燃了起来。
熊熊燃烧火抖出一道火线缠住了那恶灵袭向他女儿头颅,亦因此令它一声咆哮将全部头颅朝他身上猛地扑咬了过去,那瞬间他狠狠一推将他女儿推了开来,她落地刚要爬起身时,被那东西顷刻间咬成了碎片。
我不知道那瞬间这个叫做宝珠姑娘有没有亲眼目睹那一切。
因为她站起身回头看时,地上已只剩下深深一片血。
而我亦这个时候抽离了自己手腕,朝她一步跨了过去。那九头怪受到了雪刺激后疯狂一声啸叫朝她冲来时,我切断了它第九个头两眼正中命脉。
既是天劫,它便该死。
无论死于天劫,还是死于我手。
但我却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插手人类琐事。这一千多年来,生生死死,我便掌管是那个死字。
她生或死同我何干。
这样问着自己,于是不由低头望向她。
那瞬间我感觉自己看着一个空壳。
她一动不动地站我身边,看着地上血迹,没有如之前见到她母亲死时那样痛哭,却只如同灵魂丧失了般站着。
那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插手。
既然命里要我遇见她,我便必然插手,因她生命还将延续,虽然那生命周围堆砌着一片死亡。
“神爷”迟疑着要不要将她魂此时拍醒时,风里隐隐送来一道苍老而颤抖话音。
我回头望见那个脸色蜡黄老人抱着她女儿尸体跪地上望着我。
那种巨大悲痛稍微过去后,她看起来似乎恢复了神智,于是那双眼内神情便为悲凉和绝望。她用那样一种眼神注视着我,随后缓缓放下女儿尸体,跪着自那片雪地中朝我爬过来。
径直到我面前。
随后慢慢地匍倒地,对我道:“神爷,这个孩子命苦,从出生至今,就没像一个正常孩子那样好好活过。就如同被煞神附体,总是徘徊生和死边缘,这些年来我们虽已经穷方式保她免遭祸害,但祸害却终是缠着她不放直至今日,我唯一女儿和她丈夫也已走到绝路,从此以后就剩下我一个老太婆,自知再也没办法保护她到我死,所以,愿用性命同神爷交换十年期限,求神爷能替我老太婆守护着孩子十年不死,之后,老太婆一到大限,这魂或者魄,便听凭神爷处置。”
我看着她那张脸。
这么多年来,我见过无数张哀伤而绝望脸,他们死时候。
他们同她都是一样。
所以对她笑了笑,我道:“你魂或者魄,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那六十八颗佛骨舍利呢??”
她话令我停下转身要走步子。
随后见她用僵硬手指将她衣服纽扣解开,极其慎重地从衣襟内取出一件用黄色缎布所包裹着东西,再极其慎重地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
打开,里面是条项链。
珍珠项链,莹莹珠光,包裹着六十八颗佛骨舍利。
自然并非是真正意义上佛骨,但粒粒都是得道高僧圆寂后所化舍利子,如此稀罕东西,却也不知凭她一个区区开着小点心店寻常老妇是怎样得到。
不过,倒也确实令我有了点兴趣。因而便将它收入怀中,我再问她:“你不后悔?这东西可比这丫头命贵重。”
老人闻言惨笑:“神爷,儿孙命,怎是用世上任何一样物件贵重去衡量和比较?”
“好,我便替你守她十年,只是十年。”
你看,承诺这东西,许下总是很轻易。
而我却未料到,这命中一刹相遇,口中一刻承诺,竟令我从此再无法将这天命孤煞孩子从我天命杀戮生活中抹去。
也未曾想,我会为她亲手杀了自己养女。
命运就是这样一件玩弄人于股掌之中东西,不是么。
即便身为神又能如何。
终算来算去,走来走去,仍躲不开一个结果。
结果,十八年之后,我敲开了她那扇我躲避了整整十年窗。
212年冬
“你好,宝珠,好久不见啊。”
“你好,方即真,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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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墓姑子(番外 上)
墓姑子
小时候曾跟姥姥到北方一个小村子里去吃酒。
说是吃酒,其实是姥姥被请去问米。当然她并不是什么职业米婆只是因为一直会一些看相问卦,所以熟人间若碰上有什么婚丧事宜或者比较蹊跷问题都会请她去帮忙看一下。
那地方离我住这座城市挺远坐火车要两天时间到达县城然后公交换拖拉机大约再走两个多小时才到村子。
第一眼见到那村子时,我就吵着要回去因为那里实是又穷又脏,基本看不到路全是一条条轮子泥地里碾出来道从庄家地里绕到民居。民居分得很散,稀稀拉拉东一堆西一堆,条件好些两层楼房,条件差些平房围着半堵墙,而无论楼房还是平房都是黑蒙蒙,脏得好像蹲地里老鸹,无精打采死气沉沉,并散发着一股鸡屎和羊骚臭。
邀请姥姥去是这个村村长,一个姓李矮个子小老头。
他邀姥姥去他们村原因是村里近期出了点怪事。
大约一年前开始,这村里经常会莫名地丢失牲口,有时候是一只鸡,有时候是一头羊。一开始他们以为是野狐狸或者黄皮子干,但后来,过了一两个月后,他们找到了那些丢失牲口尸体,才发觉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因为尸体通常都是那些失主院子里被发现,之所以一开始总发现不了,那是因为它们都很薄。
怎么个薄法?村长举了个例子,说就好象马路上那些被几吨重卡车碾过死狗死猫一样,甚至比那些还薄,因为血和肉都没有了,内脏也都没有了,只剩一层皮包着一具碎散骨头,平平躺地上,跟周围泥混一起真很难让人分得清楚。
于是村里人都感到有些悚,就像八十年代时曾有一阵流行过吸血鬼那样说法,这座小小村子里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觉得是不是村里有什么吸血鬼样东西出没了。
但这说法被村长当片儿警儿子所不齿,并且跑到县城里买了很多型捕老鼠工具各家关牲口地方藏着。之后,大约两周里逮到了好几只五六寸长大耗子,那之后,倒是再也没有发生过那些类似丢失和牲畜死亡事件。于是关于吸血鬼传闻也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只是这平静并没有维持太多时间。
大约过了小半年样子,又一例扁平尸体事件发生了。这次是村长家,他家那只养了两年多老山羊被发现死羊棚角落里,尸体血肉被吸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层毛茸茸皮裹骨头上,连着头看上去诡异极了。
说着村长就带我姥姥去他家后院看了那具羊尸。他说那羊死了已经两个月了,也没臭也没烂,实是也没什么好烂了,所以索性放院子里,方便带人来看。他还说之前已经请过好几位先生来看过,还做了法,但没什么用处,这阵子又有两家先后死了鸡和羊,也不知究竟都是什么时候发生,因为从来没人反映过他们家牲口出事前有听见过什么动静,夜深人静时也没有。
于是姥姥跟着他去了后院,我则被留堂屋里吃他们给我端来点心,那种烧得发黑番薯汤,闻着挺香甜,但不敢吃,因为碗口和汤勺也都是发黑,油腻腻黑,我担心吃进肚子里会不会生虫,可是再想想,又觉得不吃好像很不礼貌
因此而满脑子纠结时候,我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咯咯地笑。
便趁机放下汤勺朝那方向望了过去,见到那方向站着个女人。
看上去约莫二三十岁样子,逆着光看不清样子,只看出一头黑溜溜头发很长,似乎好多天没洗过,黏黏腻腻地披散身上。身上穿着件花花绿绿确良衬衫,那年头算是很时尚衣服了,但被她穿得很邋遢,本是鲜亮颜色被泥和不知名污渍弄得几乎已辨别不出原色,她靠堂屋窗户外一边望着我,一边朝我笑,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之后她就被我身旁陪着我大妈喝斥走了,赶走她时说话很难听,什么死女人,骚口货之类。那女人听了倒也不生气,依旧一边看着我,一边笑着,然后转过身慢吞吞地离开。
她走后不久,便见到姥姥同村长从后院返了回来,对我道,宝珠,今晚咱不走了,先这里住下,姥姥要去周围看看。
而她这一句话,便让我不得不这村子里连着住了两个晚上。
住地方是离村长家有一点儿距离王寡妇家,她儿子城里工作,所以家里条件尚可,又有多余空房,所以是村长认为能招待姥姥跟我佳人选。
她人也蛮热情,一接我们到家就忙里忙外地张罗,准备吃,准备热水,她家比村长家干净得多,什么都弄得清清爽爽,因而夜里一条蒸鱼一碗竹笋炒蛋硬是让我吃下去三碗饭,之后坐灶头旁一边看着她编席子,一边听她叽叽咕咕地同姥姥唠着家常,说着那些牲口死掉事情。
她说她家里也死过一只鸡。
见到尸体时候可把她吓坏了,因为那鸡肚子被撕开了,里面东西全部掏空,好像做叫化鸡那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干,就算是狼和狐狸也不会吃成那样。因而说到这里时她一脸期待地望着我姥姥,问她:老姐姐,您倒是说说,那是不是真是吸血鬼干啊
姥姥没有直接回答,凡是没什么把握事情她总不会直接回答,只含糊地说了句现下还不好说。王寡妇见状又想说什么时候,忽然听见屋子外咯咯咯地有人笑,然后噼啪一阵脚步声,我抬头见到傍晚村长家堂屋外所见到那个女人,此时正一片黑灯瞎火中站着,好像望着这里。
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望。
因为白天里逆光没看清楚,这会儿正对着这屋子厨房渗出去光亮,因而我见到这个头发和衣着都很邋遢女人,却有着张美得出乎人意料脸。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乍一看像个混血儿似,真是美得叫人一时能挪不开眼睛。
可是她那双大大眼睛却有着致命缺陷,因为整个瞳孔都是青灰色,同眼白颜色混一起,让人感觉这人眼睛里好像只有一双硕大白色眼球。
于是整张脸美便因此而显得诡异了起来,尤其当她用那样一双眼睛一动不动朝你看着时候。
随即见她再次咯咯一笑,也不知道究竟是对着谁笑。便一转身朝不远处那栋低矮瓦房里走进去。
这才见到她身后正有个男人摸黑跟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看着蛮年轻,跟着她一进那屋子立刻急不可待地抱了一起。
然后屋里灯熄了,我听见王寡妇低低地咒骂了声:“骚口货,自家男人不就成天这样,还装疯卖傻,真是骚口货。”
“她是谁呀?”随后姥姥低低问了句。
王寡妇撇了撇嘴,答:“她?她叫墓姑子,是咱村里有名贱口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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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墓姑子(番外 中)
墓姑子原是住村西那片坟地边因为她祖父是个看坟,可能是整日墓碑看多了因而给她取名叫墓姑子。有人说她从小就没有爹娘似乎一出生就随着祖父住一起。也有人说,她根本就是那看坟老头从墓地里捡来是个遗腹子因为他们印象里不记得他曾结过婚有过什么孩子。
无论哪个说法是正确墓姑子身体有缺陷是个不容置疑事实因她从小智商就不高。
拿王寡妇话来说,就是有点傻整天呆呆,木木问她一句话老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这样一种人生来便容易受人欺负尤其偏偏还长着一张漂亮脸,因此有好一阵时间,村里无论男女,欺负她似乎成了一种消遣,而由于她一双眼也是半瞎,据说两三米以外就看不出任何东西,所以那种欺负便加变本加厉。时常会有人突然出现打她一下掐她一把,然后跑远了,于是她纵然受了委屈也没办法伸张,时间久了,就总是嘻嘻哈哈,看起来似乎傻了,但也因此似乎令那些欺侮她人反倒渐渐变少,也许他们看来,若欺侮结果惹不来一个人哭闹,那也就没太多意义了。
但那并不意味着墓姑子生活就此平静。
看墓老头去世,而她渐渐成年后,她那张脸和日渐丰盈身体开始让别人产生了另外一种欺侮念头。
初有人她经过田埂时候,把她拉进玉米地里奸口污了她。事后她一丝口不挂坐那个地方哭,哭了一下午,却始终说不出那个奸口污她人是谁,而那些围拢她身边人听她哭诉少,紧盯着她身体看人多。
后来那些事情开始渐渐变本加厉了起来,有人半夜里摸进她家里,有人直接没有人相间小道上扯住了她,有时见她经过直接往墙角里一推像条狗一样地要了她而她视力太差,看出人脸永远都是模糊,她智商也太低,一句话哪怕重复上一百遍也无法让人听懂她说什么。于是久而久之,她便成了那些平时无法光明正大地造孽,便将她偷偷作为发口泄对象人所日复一日消遣品,听说一度曾一年里连着打了四次胎,那之后,乡卫生所里似乎再也没有见过她被人送进去,有人说她子宫已被打坏了。
说到这里时王寡妇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时候我还觉得她挺可怜,还隔三岔五弄点好吃去接济她,但没想到后来她一结了婚,马上就变了个样儿了。”
“怎么了?”姥姥问。
于是她看了眼窗外黑漆漆天,继续说起了那女人故事。
也许墓姑子人虽然又傻又瞎,但那张脸实太美,所以纵然她过去被人怎样欺侮,后来竟还是有人娶她了。
娶她是个从外省回来年轻后生,大学生,镇上学校里教书。王寡妇对面那套房子就是他从已故父母这里继承到,原本回来时只为了将房子处理掉后就离开,但见了墓姑子就再也不走了,不但替她撵走了身边所有无赖,还将她娶进门,一边镇上找了份教书工作,一边养着这个成天除了傻笑和吃饭外什么也不会做媳妇。
按说从此以后日子应该很好过了,但是两年后,不知怎那大学生突然辞了职,又回到原先待那个省城里去了。把墓姑子一人留那栋孤零零房子里,从此没人照料没人看护,逐渐她生活又回到了原来样子,唯一不同是,以前总是那些男人缠上她,现换作她开始缠那些男人,有时候外面,有时候带回家,就像刚才所看到那样。
而那些男人通常会事后给她留下一点半点钱,也不知她将那些钱用了什么地方,因为从不见她买过菜,也从不见她买过一件衣服。吃用都是到处捡来或者从那些男人那里要来。而那些男人也仿佛着了魔似,只要她出现,就马上恨不得直扑过去,好几家因此而日吵夜吵闹得鸡犬不宁,每次那些男人总是发誓不再去找她,但总又会被自家媳妇或者别人逮到他们一起。
久了,她真是被这村里女人要恨死了,却又没办法撵她走,只能朝她吐口唾沫或者丢块石头,而她总也就是那副嘻嘻哈哈模样,大冷天也穿得花里胡哨,没事就路上转啊转,看到单身男人就往人家身上缠
“仍是个可怜人。”听到这里,姥姥轻声说了句。
“这里被她勾口引过男人那些女人可不这么认为。”王寡妇不屑道。一边还想说些什么,姥姥便一边梳着我头发,一边打断她话道:“虽然小孩子还小什么也听不懂,我看我们也别再继续说那个女人了,明天还要去周围转转,不如先睡下了。”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很多大人都容易忽略一点,那就是小孩子其实总比他们所认为要“懂”一点。
所以虽然姥姥以为他们说那些话,对当时我来说什么也听不懂,但事实上那些话至今我都还记得。也都懂,所以晚上躺王寡妇那张陌生床上想起那些话来时,有点面红耳赤,有点辗转反侧。
所以第二天,当姥姥跟着村长他们离开后,我一个人王寡妇家玩了圈,觉着没劲,就偷偷到对面墓姑子住那栋房子边转了转。不得不说当时她引起了我好奇心,虽然不知是为什么,但我总想着是否能再见见这个有着那么多可怕遭遇,但仍嘻嘻哈哈地生活这地方女人。
但她似乎并不家。家里门虚掩着,里头脏而乱,堆着无数不知是垃圾还是家什东西。我趴矮墙边看了一阵,正要离开,却看到一个小孩子从她屋子里走了出来。
真奇怪,我还以为墓姑子是没有小孩。
但他着实是从墓姑子家走出来,比我小一点,三四岁样子,长得一双跟墓姑子一样大而漂亮眼睛。但瞳孔黑锃锃,仿佛两颗饱满圆润黑葡萄仁,让人一见就挪不开眼。
他走到我面前,和墓姑子一样笑嘻嘻地望着我,然后踮起脚拍了拍我肩膀,像是示意我跟他走。我便跟着他走了,也不知道他是要带我到哪里去,就见他蹦蹦跳跳一路往前,于是我也跟着蹦跳着一路追随。
直到我前方突然有人呀!声尖叫,随后,我看到一根细长竹竿朝我当天甩了过来。
却并非是甩我身上,而是甩前面那个小孩身上。然后我一下子发现前面那个小孩突然不见了,只有一片横七竖八墓碑静静矗我眼前,墓碑间那个披头散发,穿着一身花花绿绿墓姑子一手抓着根竹竿,一手抱着只黑猫,仿佛用她那双青灰色半瞎眼睛看着我般面对着我摇摇晃晃地站着,横眉竖目。
我一下子突然有点害怕。不知道是因为之前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小孩,还是这个自见到时起就一直嘻嘻哈哈,却陡然间被撞见脸上充满了愤怒女人。
所以呆站了半天后,我用力朝她鞠了个躬,然后嗫傉着对她道:“阿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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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墓姑子(番外 下)
墓姑子养着一只猫。
就是坟地里我见过那只黑猫。
后来我再次见到她时她抱着那只猫她家院子里晒太阳,我叫她也不理我脸上依旧那副嘻嘻哈哈样子好像沉浸全世界乐事情当中。而她家里和她身上搞得那样拉里邋遢,但那只猫一身黑毛却是被整理得像是纤尘不染远看过去油光水滑漂亮得仿佛一只水貂。
于是那张小小猫脸总也是神气活现我趴王寡妇家窗台上朝他们那里观望时,它她怀里用着双乌溜溜眼睛看着我小小脑瓜里仿佛转着什么念头,又仿佛讥笑我墓地时那副惊慌失措模样。
晚上时姥姥从村里兜转了回来身上带着她问米时用工具。其实也就是一口碗一串念珠,一小袋整日用红布袋装着米。她将那些东西收了起来,随后到我房里一边将我东西收拾进行李箱,一边对我道,囡,今天早点睡了,我跟李伯伯他们说过了,咱明天一早就走。
明天一早就走?虽然我有些高兴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偏远肮脏村庄,但还是有些疑惑姥姥是怎么那么时间里就把这村子发生了一年问题给解决掉。于是问她,是不是捉到那个偷吃了鸡和羊东西了?
她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一副有些奇奇怪怪神情,并继续低头收拾我行李。
吃过晚饭后村长来了,身边跟着几名村里管事,一脸凝重地跟着姥姥进屋,然后叽叽咕咕地屋里开始谈起话来。我有些好奇,所以趁王寡妇不时偷偷门外听着,听他们似乎问我姥姥村里看下来结果究竟是怎样,以及到底要不要问米。
姥姥一开始似乎是不愿意回答。所以我想她可能这一整天村里转悠,其实并没看出什么问题来,要不然她也不会明早就带我离开了。
后来被追问得紧了,她才道,不用问米,死人能问米,死了鸡和羊没法问。而且村里转了一天,她也没看出村里风水有什么问题,不过死了几只鸡几头羊,或许是过往什么大仙打个牙祭,就不要去追究得太清楚,免得反惹来糟糕麻烦。
听她这样说,那些人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出门时神情似乎放松了很多,毕竟也确实如姥姥所说,只是死了几只鸡几头羊而已,虽然死状有些奇怪,着实对这个村、以及这个村里人也没什么大影响。
随后他们堂屋里又同王寡妇唠嗑了会儿家常,便离开了,走时要塞给我红包,我想拿来着,被姥姥眼神硬是给制止住了,便只能看到他们互相客气一番收走了红包,自王寡妇家同我和姥姥告辞而去。便有些闷闷地返回自己房间,想着那么远一趟跟着姥姥跑到这样偏僻地方,没好吃没好玩不说,连别人送到面前红包也不能收,不免有些郁闷。
而随后不久姥姥便推门走了进来,一边给我脱衣服把我抱到床上,一边对我很小声地说:“囡啊,这地方人给你什么东西你都是不可以白收,明天就是送你糖果啥你也不要拿,知道不?想吃等到回了城,姥姥给你买。”
我点点头,却也不知为什么她对我说着这些话时神色会这样古怪。
之后,她便抱着我一起到炕上睡了。
那样睡着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仿佛猫叫般声音给吵得醒了过来。
初细而短促,仿佛被什么给压抑着,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到我迷迷登登睁开眼时,那声音就如同受伤猫一般,一阵接着一阵,随后哀哭起来,呜呜咽咽,好像受了伤痛得极力忍受,却又实无法忍耐。
便终于让我分辨出那根本不是什么猫叫,而是对面那房子里墓姑子哭,不知道为什么哭成这样,声音怪怪,这样夜里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发慌。
随后隔壁房间突然拖鞋声啪啪一阵急响。
紧接着门被推开,我听见王寡妇几步到了堂屋里拔开门闩朝着那方向怒骂道:
“你作死是不是?!要发骚跑别处发去!这边还有孩子呢你这女人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于是那些声音一下子没了,周围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虫鸣。
王寡妇这寂静中又骂骂咧咧了一阵,便将房门关上回了她屋。而姥姥此时也被她骂声吵醒了,见我睁着眼,一边朝我摇摇头,一边轻轻拍着我,我便这样有条不紊节奏里眼皮重耷拉了下来。
正要再次睡着,突然哐声脆响从窗外一下传了进来。
紧跟着有猫仿佛被狠狠踩了一脚般凄厉地尖叫了声,这让我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迅速转头朝边上窗户外看去,就看到对面那栋矮小破旧房子里此时灯火通明,一个男人影子窗前激动地走来走去,发出愤怒低吼声:
“你还哭?你还有脸哭?!你都把这种人带到我家了你他妈还有脸哭?!”
随后扬手一巴掌,虽然我没见到他打是谁,但听到了墓姑子撕心裂肺一声哭叫。
一边哭一边呜呜地说着些什么,这时屋内人影一闪有谁从里头跑了出来,衣服都没穿,只用条裤子匆匆遮了半身,屋子通亮灯光内闪了半张脸,便朝着远处黑灯瞎火田地内奔了过去。
那瞬间我隐隐感觉到我辨认出了那半张脸是谁。
那不是村长李伯伯么
愣神间见到屋里那个愤怒地走来走去男人也朝外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墓姑子,她全身着,跟得太急,一双光脚出门时朝门槛上恨绊了一下,一头跌倒地上。
听见她痛呼声那男人连头都不回,继续朝前走,却不料被她伸手一把将他腿抱住。一边朝他摆着手里一大把花花绿绿钱,一边咿咿唔唔地向是急着要对他说什么,但可惜她说东西别人一句都听不清。
也许那男人听懂了,却看起来加愤怒和焦虑,他用力跺了一脚,几乎是咆哮般对她吼道:“你要我怎么样,我有老婆孩子,我已经结婚了!是真结婚了!你不是不能怀孕么??谁让你有孩子!谁让你有!”
随后一下意识到自己说话声过大,他捂了下嘴,随后用力将那女人踢开。“那孩子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一边说一边朝自家门口处看了眼。我望见白天所见过那个小男孩此时就站那里,手扶着门框小心翼翼站门口边,睁大了双乌黑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那个男人。
管男人口口声声说这孩子不是他,但他眉宇间清秀每一分都像煞了他。而他显然完全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一边狠狠地将目光从那孩子身上移开,一边再次将那爬到他脚下哭喊女人踢了开来:“别缠着我!你以为我真会娶个人可夫傻子吗!养了你两年还不够?谁要你去给我赚那种钱!滚!拿着你脏钱给我滚!”
再后来他还对那墓姑子骂了些什么,我却一句也听不清楚了,因为姥姥一把捂住了我耳朵,并且用力将窗户关了关牢。
随后她将我塞进了被子里,一边用那种责备目光望着我。
于是我只好乖乖地缩她身边自己捂住耳朵不再去听外面那些可怕哭声和骂声。
直到渐渐,那男人怒骂和墓姑子哭喊声逐渐低了下去,而夜又恢复了它应有平静,我才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这一次没再被任何声音所吵醒,直到天亮时,才姥姥轻手轻脚摇动下十分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随后一番梳洗,便准备同姥姥一起吃了饭去村长家坐车。谁想碗才刚端起来,突然间有人一片寂静晨曦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尖叫,把我惊得将碗里粥洒了一地。
墓姑子男人死了。
那个曾经不顾她又傻又瞎,而且还不知道给多少人侮辱过,仍是娶了她男人。被大清早出门放羊吃草王寡妇发现死墓姑子家院子门口。
他是被墓姑子杀死。
确切说,是被墓姑子吃掉。
当时曾亲眼见到这一幕人,后来不停而惊骇地说着那场无比骇人场面,说了很久很久。他们说,当时墓姑子蹲地上,和她养那只黑猫一样蹲地上,将她男人开膛破肚,将肚子里东西都给吃干净了。
一边吃一边还笑,身边飞着无数张大大小小钞票。
被王寡妇撞见时候,她正低头像牛喝水一样咕嘟咕嘟大口吸着那男人身体里血,边上那只猫也吸,一人一猫吸得津津有味。而当她听见王寡妇尖叫时,抬头朝王寡妇看了一眼。
王寡妇后来赌咒发誓说,那时她清清楚楚听见墓姑子口齿异常清楚地对她说:阿姨,你要不要一起来点,很好吃。
王寡妇还说,她看到墓姑子眼睛一下子就变成黑颜色了,好像一下子血从瞳孔里冲出来,把原来青灰色完全覆盖了一样,那双眼睛变成了和边上那只猫一模一样乌黑色。
清澈,透亮,完全不像是半瞎模样。
当天下午,他们把墓姑子猫吊死村外一棵歪脖子树上,然后把墓姑子五花大绑交给了从省城里赶来警察。
被拖上警车后一刻,我看到她睁着那双乌黑透亮眼睛,狂乱地看着四周那些围观人,狂乱地尖叫:
“我眼明目清!我看到你们都要死!我看到你们都要死!”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这一幕却跟昨天才发生一样,一旦想起,便清晰地浮现我脑子里。而之所以我会又将它从尘封记忆里想起,那是因为我没想到时隔十多年后,我会再次返回这个村子。
而这个记忆里贫穷而肮脏村子,此刻正令我面临着一个极其糟糕境地。
墓姑子完结下章养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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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养尸地一
上关于鬼视频很多但你那上面见过真鬼影实录么?我敢打赌你没有,因为凡是有人真拍到了那种东西下场多数不容乐观。
“嚓!”
屋里那盏油灯被打火机烧出一点颤巍巍光亮时候几乎所有手都一齐伸出把它给摁灭了,然后有人重罩下来浓黑里低低骂了句:
“妈找死?想把那些东西再引来是不?!”
“妈!”那点火也骂了声“靠这么守着就没事了?我他妈要饿疯了!”
“就你饿?!你知道要来这种地方还他妈就带这么点吃!”
“我他妈知道啊?要不是你吹得好我他妈会跟你到这种破地方来啊?!老子知道你他妈要来自杀啊?!”
“好了好了都他妈别吵了!真把那些东西引来一个都别活了!”
后这句话一出便如当头一棒砸得所有人顷刻间没了声音,于是寂静重笼罩了这间破旧房子令它再度像座坟墓似,无声无息用它散发着苔藓和油腥味砖墙包裹着我们时不时外面穿梭而过风中吱嘎一声作响像具久经岁月摧残老者骨骼,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那样不知又过了多久,有人角落里轻轻说了一句:“我想撒尿”
于是有人噗声笑了起来。
但笑过之后,却又变得加沉默,因为由远至今草丛里突然沙啦啦一阵轻响,仿佛人脚步声似,这令周遭空气瞬间凝固起来。几乎连皮肤都能感觉得到那种紧张感,我甚至能清晰听见身边人急促心跳声,随着粗重呼吸一下一下撞击着黑暗里浓重到窒息空气。
而有意思是,就两天前,这些人还以那种戏谑腔调把我警告翻来覆去重复着,仿佛我是他们见过为胆小和可笑人。
我警告过他们这座村子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来,因为它是个充满了不祥地方。而它不祥不仅只源于它名为黄泉村字面意思,源于这村里曾经所发生过一个真实故事。
那故事里有个吸食人血肉女人,她有个和她一样吸食血肉、并能化身为猫儿子。
那个儿子被这村人吊死村外槐树上。
而那个故事,则是我亲眼所见,并亲身所经历。
只是当时没人相信我话。
他们以为我说这些只是为了报复,报复他们将我骗到这地方时所用谎言。
而现他们总算相信了,却早已为时过晚,不过事实上,早踏进这村子那一刻一切就都已经晚了。我不知道今晚我们还将会遭遇些什么,也不知究竟该怎样才能摆脱眼前困境,或者说,还有没有希望摆脱眼前困境。
这地方既无法使用手机,亦无法使用电话,甚至连电源也没有,因为它是死,正如它名字,黄泉村。这里非但一个活人也没有,就连一只活虫子也没有,因而当风吹过时,你只能听见淅沥沥草声和房檐空隙间所穿透出如人呜咽般蜂鸣,除此之外,似乎隐隐还能听见一些别声音。
而那声音正是令我们这几人此刻如老鼠般潜藏此地,为之躲避,并为之深深恐惧着东西。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想着这个问题时候,我见到边上有灯光微微亮起,是小邵。那个理着干净平头,总带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男孩子,他面色摄影机微弱光线里呈现出一种淡淡青灰。
他是我们这些人里负责给大家摄影,一个影楼里工作很棒摄影师,此时会这里,纯粹出于他闲得叫人蛋疼爱好。他是来拍鬼,而现他正用他摄影机对着自己,拍着自己那张僵硬得微微有些扭曲脸:
“现现是212年4月26号,”然后他用细微又颤抖声音对着摄影机道,“晚上九点,我们还黄泉村。张晶死了何北北失踪,现我们一幢房子里,林宝珠说,它是当年村里那个村长房子,它看起来还算安全,现看起来还算安全”
“够了!”说到这里他话音被林绢给打断。她手同我手紧紧牵着,手指冰冷,手心里都是汗:“别废话了!关灯!”
小邵将摄影机关上,黑暗里轻轻咕哝了一句:“我是想至少可以用来记录些什么”
“记录个屁!我们死不了!”
话音未落,突然窗玻璃上砰一声闷响。
有人惊跳了起来。匆匆起身跑到窗户前,透过被我们死死钉窗上木条朝外看。
随即倒抽了口气踉跄着退了回来,嘴里喃喃道:“是北北”
“北北?!”闻言何北北女朋友罗小乔猛跳起身就要朝窗口跑去,却被那人转身一把用力拽住:
“回来!别去!”
“为什么?!”
一拉一扯间,窗外突然喀拉拉一阵声响,令所有人即刻静了下来。
随后哗一声,透过木板空隙我看到一片暗色液体飞溅那片窗玻璃上,它被一只苍白手胡乱抹了下,将窗玻璃迅速模糊成一团,随即外头那种喀拉拉声音登时变得密集了起来,好像无数只老鼠啃噬着木头一般,不出片刻,那些声音又骤然消失,将一片死寂不落痕迹地重抛向这室内屏息而立着每一个人。
真是死一般寂静。亦仿佛一瞬间这屋内所有人都灵魂出窍了,只空洞地彼此黑暗里互相望着周围那些模糊成一团人影,随后我感觉到林绢再次拉住了我手,对我颤声道:
“宝珠对不起”
她跟我道歉,因为这趟行程,我完全是听了她话才跟着一起来。
当然,那时我俩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上自发性,由经验丰富驴友、摄影技术高超技师、兴趣爱好相近朋友所组成野外自助旅行团所组织旅行,旅行目是去一些不那么热门但非常有旅行价值偏远地方,然后拍一些关于这一路旅行见闻。
听上去是多么浪漫而有意思一个活动。
若知道活动终目是到这座村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并无论如何也要阻止林绢加入。
但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狐狸几时才能发现我下落,我只告诉了他我要同林绢一起去北方旅行,但没说究竟要去哪里。现下他得花多少时间才知道我们出事了,又得花上多少时间,才能找到这个连电都没有地方
想到这里,不由令我苦笑。
原本离开那天我走得是有多得瑟,好像一个瞒过了父母离家出走孩子,奔向某种放纵潇洒境界而去。现下,我却是多么希望那只狐狸带着他得瑟笑突然出现我身边,得瑟地甩着那条大尾巴,戳着我脑门对我得瑟地道:哦呀,你这小白。
而我究竟是怎么会头脑发热地想到要来加入这样一场旅行
一切又究竟是怎样演变成眼下这种状况
这座原本虽小但至少还人丁兴旺村子,又是怎么会变成眼前如此荒芜一座死村
一切一切,还得从一周前,我同林绢那次约会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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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养尸地二
林绢觉得很好奇为什么近这段时间我总是会约她出来,跟她逛街陪她泡吧。以往我总是一吃好晚饭就迫不及待要回家。
所以她很敏锐地感觉到我出了什么问题。
她喋喋不休追问下我只能借助酒精力量告诉她我逃避一个人。
她听后变得加敏锐,好像一只嗅到了奶酪味鼹鼠睁着双闪亮眼睛她问我是不是逃避某个追求者。
我说不是。
然后我告诉她我逃避一个刚刚跟他一起上过床男人。
这句话几乎让林绢把嘴里那口酒喷了出来。
所幸后来被她咽了回去,为此她被呛得咳了好一阵随后咯咯笑着问我:为什么,宝珠?为什么要逃避他是发觉他技术不行么?
她这话令我也几乎把自己嘴里酒喷出来。
然后我俩相互望着相互大笑起来,笑得边上人都以一种看疯子样眼神看着我们。
之后,我笑不出来了,只低头继续喝着酒,想着近这阵子我所度过那每一天。
真跟过去没太多差别每一天,每天早晨从睁开眼起,忙着店里开张,忙着跟狐狸重复着每一天都差不多话:客人点了什么,碗洗了没,汤包还剩多少忙忙碌碌到夜里,他洗澡,我看电视,或者我洗澡,他看电视。
偶尔杰杰不,他又我身边,突然感觉他似乎离得我近了,或者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我会突然会借故躲开,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种难堪生活是我绝对没有想到过,我甚至曾以为过那天晚上所发生事,自己可以完全当作没有发生过。
但只要一见到狐狸,一见他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笑容,一听他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地同我说着话,我情绪就会糟糕至极,糟糕到像块遭遇了相同磁极磁铁那样一见到他就自动地避了开来。
而这样一种情绪,我又怎么样才能正确地描述给林绢听呢。
所以,只能她同我一样也沉默下来后,苦笑着对她道:
“一个男人,他吻了你,跟你上了床,却从没有说过一句爱你,或者类似东西。也没有表示过你俩现究竟是种什么关系,那你能怎么办。”
她闻言怔了怔。
于是我又要了杯酒,然后再道:“所以除了避开他,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夜情么?”林绢神色由此严肃起来,皱眉望着我:“你不是那种疯玩人,应该不是。你不是被谁给骗了吧?”
我摇摇头。
“那男人是谁,我认识么。”
我咬着杯子没回答,她却是很地反应了过来:“铘?胡离?”
我依旧没有回答。
她用力地吸了口气,捏捏我手:“是铘吧。”
我摇头。
她沉默了,拈着杯子看着我,好像看着一个无可救药傻瓜。
我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避开看着周围那些来来去去人影,过了半晌依旧被她那样看着,便忍不住问她:“干吗这样看我,绢?”
“因为我记得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胡离这样男人不要惹,你玩不起。”
我抿了抿嘴唇,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那你之后打算怎样。”然后听见她又问我。
我摇摇头:“不知道,还是照旧吧,不过就是上了次床而已,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你爱他么?”
我用力捏了捏杯子,没吭声。
她一旁轻轻叹了口气:“那不如你跟他挑明。”
“我做不出来。”
“不过就是用支笔戳破一张纸那么简单。”
“你说得简单。”
轻轻丢下这五个字时,我有些意外我说出它们时语气里所带那种愠怒。我不知道自己怒些什么,是怒林绢说之前那句话时轻描淡写?还是怒自己连拿支笔戳破一张纸勇气也没有。
亦或者,怒自己对戳破那张纸后得到答案,有种不愿知晓恐惧感。
林绢觉察出了这种显而易见情绪,所以将杯子里酒一口喝干后,她拍了拍我脸朝我笑笑,对我道:“喝,手里这点喝完了带你去个地方好好消遣消遣。”
“什么地方?”她突兀变换情绪和话题令我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能让你忘记那个你要逃避男人地方。”
“是么?”
“是。”她点点头,朝自己胸口指指:“每次我心里头不舒服,或者想逃避些什么时候,我就会到那里去转转。”
“到底什么地方?”我被她说得好奇起来,追问。
她嗤笑了声,将背陷进沙发里用一种有些古怪神情望了望我,随后点了支烟笑吟吟塞进嘴里,摇摇头,似乎不打算就此再多说些什么。
却不知怎又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后,突兀问我道:“你见过这世上帅牛郎么?”
我被她问得不由一愣。随后脸红了起来,我一边小心看着周围走过人,一边压低了声问她:“你要带我去那种地方?”
我问出这句话时口吻令她斜睨了我一眼,用力朝我脸上喷了口烟:“那种地方贵得很,不要以为我真很想请客你,自己考虑清楚。”
我感到有些尴尬。
有时候她眼神真是很容易让人感到尴尬,因为她似乎很轻易可以看出我心里想什么,犹豫什么,希望什么。有时想,如果我也能有她一半那种对人敏锐,也许现下心里也就不用这么烦恼了吧。
“想好了么?”沉默间听见她问我。
我原想摇头,不知怎却点了下头,然后将手里酒杯端了起来:“好吧,喝完它,带我去见见这世上帅牛郎。”
听我这么说她突然噗一下笑了,有那么瞬间我觉得她好像朝我身后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但这时我已经将杯里酒数朝嘴里灌了进去,只下意识顺着她目光朝后撇了一眼,随后,一下子呛得把嘴里所有酒全喷了出来。
因为透过酒杯见底玻璃壳,我见到了这世上帅狐狸我身后不远地方站着。
手插着裤兜,好整以暇地周围若隐若现地游移他身上那些视线里站着。
然后他朝我走了过来,从我手里抽出酒杯,我和林绢中间坐了下来,将那张因着酒吧柔软光线而显得分外妩媚脸朝向林绢,对她笑嘻嘻道:“好久不见啊美女。”
“好久不见啊帅哥。”林绢也笑嘻嘻地对他道。随后突然用力按了下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有些抱怨地大声道:“唉,头晕了头晕了,我走了先。”
之后,她就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甚至都来不及开口叫住她。
等想到要起身追着她一起走时,却突地见到狐狸看着我,似笑非笑,略带那么一点点诡异。
“你干什么这种表情!”这叫我不由脱口问了他一句。
他没回答,只将酒**里剩余酒倒我杯子里喝了口,随后看着杯里液体暗红色光,自言自语似咕哝了一句:“这世上帅牛郎哦。”
我脸刷下充血了,几乎连缓冲余地都没有。
“你要见见不?”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这副坐立不安样子,问我。
“不要了。”
“来都来了不见见怎么成呢。”
“哪里来了”
“这不就是。”他又好像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随后身子仿佛无意般朝我这里一斜,我刚下意识朝后退开时,一双唇已用力压了我嘴上。
我听见边上有人笑也有人拍手发出口哨声。
这真是比林绢说出牛郎那两字时令我尴尬尴尬。
急忙伸手去推开他,却被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朝门外走去,一路上那些目光和笑声要让我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可他把我抓得这样牢,即便我用力气也逃不掉。
“人啊!都是人啊!”总算到了外面,我才终于敢放出声对他怒喊了起来。
他挑挑眉,恍然状:“人多是吧。”
“我是说刚才里面那么多人你怎么可以”话还没说完,他把我一拽继续朝前走去,一直走到酒吧边上那条僻静巷口处将我往里一推,没等我站稳他也跟了进来。
走进当口,四周路灯一瞬间全爆丝了,沙沙一阵响,他抬头看了看,笑嘻嘻对我道:“哦呀,怎么这么暗。”
我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像个傻瓜一样直愣愣望着他,看他慢吞吞踱到了我面前,仿佛吃准我不会跑开,却又我刚转身时手一抬按我身后墙上,将我困他双臂间。
随后低头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脏要跳出喉咙了,想要避开他目光,可是两只眼却像不受控制似不由自主看着他近咫尺嘴唇,和他衣领内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喉结。
然后我脸上充血加厉害,所幸这里灯全灭了,夜色遮住了我脸色,掩盖了我尴尬,不然我真不知要怎么办了,可即便如此,我亦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头朝我慢慢贴近过来时候,我很没骨气地将自己脸也靠近了过去,嘴唇很就碰触到了他皮肤上温度,他笑容近眼前,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碰触到。
脑里一闪而过刚才他突然将我吻住时那瞬感觉,这令我不由自主将脚踮了起来,继续朝他唇上靠去。岂料这时却见他嘴上那道弧度扬得高,一瞬将脸抬了起来,避开我嘴唇侧到我耳边,轻轻对我道:“这个月我一共替你加了八次夜班,你算错十二笔账总计一百三十六块,三次上午迟到,九次下午早退喂,这店你还打不打算开下去了,老板。”
有人能体会这一刻我感受到究竟是什么样一种感觉么?
当头一桶水浇过?没那么简单。
当头一棒子挥过?没那么干脆。
于是,这是一种无法形容也叫人完全不知道用怎样一种情绪和表情去表达感觉。
所以将自己身体朝后用力地靠了一下后,我贴着墙呆看了他好一阵,随后才讷讷地问了句:“你替我加了八次夜班?”
他点点头。
“哦提醒我加你工资里。”
“这就对了。”他嫣然一笑,修长漂亮手指像条妖娆蛇我衣领上轻轻一点:“还有,过节时加班费你也忘记给了,老板。”
“还真是忘了。”
“3哦。”
“你是不是又看中什么名牌了。”
“啧,狐狸也要养家糊口啊。”
“你有个毛家。”
“生气了?”他我愠怒起来口吻中点住了自己嘴唇朝我笑。
“你不要这副男不男女不女腔调我就不生气了。”我冷哼。
“哦呀,果然生气了”
“你讨账讨完了没。”
“完了。”
“那还不把你爪子挪开。”
“呵,忘了。”他抬起他手,我猛一低头朝他手臂下钻了出去。
随后头也不回朝巷口外跑,一直跑到外面叫了车,也没见他再次跟过来。
看来真是特意为了讨账才出现了这里。
真不愧是老狐狸精,也真不愧是该死现实。
除了现实还有什么能比这叫人沮丧。
像那些该死言情里到这情形都是怎么安排来着?
哦,我这怎么能跟言情比,人家是谈恋爱,无论前奏怎么写,后兜转起伏都只为了一个爱。而我跟他又算是什么。
一路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家里,门一开叫我沮丧是看到那头狐狸已经好整以暇地坐了客厅里。
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看着电视,居然连澡都洗过了,香喷喷又慵懒满足一副模样,能把人生生气喷出血来。
于是几乎是用了身上全部力气,我把自己包一把甩了他脸上,然后从包里掏出钱往他赤口裸上身一张张扔了过去:
“世上帅牛郎哦!”
“八次加班费哦!”
“3节假日加班费哦!”
“喂!够你养家糊口了不,狐狸?!”
他将钱一张张从身上收拾起来冲我笑。
这么妩媚笑,真是连钢筋都能给融化了,怎看我眼里却是除了刺眼仍是刺眼。便将后一张钱朝他那张笑脸上啪地甩了过去,我怒冲冲捏着空空钱包转身回房。
到房里锁上门,打开灯,灯光将我影子投门上。
浅浅淡淡一道影子,却被另一道浅浅淡淡影子重叠着。
我一惊。
急忙要去开锁,手却被身后伸出那只手给按住了,然后那影子将我影子彻底合住,身体也是。
“死狐狸!你又要做什么!”我用力挣扎了下,却完全挣不开身后有力禁锢,即便是刚刚冲出口话亦他压向我嘴唇间转瞬即逝,他用力抱着我,用力扯开了我裙扣,低头用力吻着我怒冲冲朝向他那张嘴。
裙子滑落到地上时他腿缠住了我,我感觉到他温度,仿佛能将我一瞬烧灼起来温度。
我想用力推开他,因为不想第二次这样不明不白情形下,不明不白地同他纠缠到一起。
不明不白地和一个完全读不出他想法人纠缠一起。
可是身体已被纠缠得无法脱开了该怎么办。
身体不自觉迎合又叫我怎么办。
我用力转过身用力他胸前捶了一拳,下一刻却攀着他身体,他那充满着索求坚硬处坐了上去。
慢慢地坐,如同他眼里那抹深如湖泊色泽正一点一点印入我瞳孔。
初是疼痛。
他眼神和他身体,无一不叫人疼痛。
然后疯狂起来,我紧紧抱着他身体,感觉着他我体口内疯狂,那样妖冶又暴戾疯狂我努力想让自己不沉溺于这种感觉,但无法抗拒他长长发丝随着他节奏我皮肤上滑过柔软。这令我低哼,然后被他将这声音捕捉进他嘴唇里,而我是如此渴望又喜欢着这样一种感觉,即便它同他这个人一样,仿佛指间流过沙砾一样令人捉摸不定
“喵!杰杰采购了那么一大堆东西!可是杰杰晚饭呢?!”
不知多久门外突兀响起那只虎皮猫怒叫声,它啪啪地冲到房门口门上挠出长长一阵声响,然后厅里沙发上蹦跶着,怒气冲冲地大叫大嚷:“杰杰晚饭呢?!杰杰晚饭呢喵?!”
狐狸动作停止了,他看着我身后房门闷声笑,然后把我抱进怀里,又把我抱到床上。
“你要吃什么。”随后将浴巾披到身上转身出门,他站门口处问我。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音调回答他才好。因而只能闷闷地将自己闷被子里,闷声回了句:“有啥吃啥。”
他便出去了,关上门,将我同屋内倾泻而来寂静关了一起。
我听着外头杰杰同他吵闹了一阵。杰杰饿急了时候就像个疯婆子,因而令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笑过之后又突然觉得心里闷得慌,就像那巷子里时,以为同他贴得很近,却转瞬发现,他来找我目其实同我所以为大相径庭。
便开了手机,给林绢发了条消息:
“我又干傻事了,绢。”
“怎么了?”她迅速回了我。
“我该怎么办呢,绢,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逃开一阵,逃开这个家。”
“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难受,一阵一阵,有点透不过气。”
“你没事吧”
“我透不过气啊,绢。”
“那,要不咱出去走走吧。”过了一阵后,她发来这句话对我道。“我上看中个旅行团,你要有兴趣我发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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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养尸地三
我一直想如果那天晚上我情绪不是这样糟糕,后来我会不会跟林绢一起加入那个旅行团。而如果我不去那么林绢是否还会参与他们旅行并跟他们一起进入这座村?
不过,想再多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么。
当时当地我只想着能从一种让自己害怕情绪里挣脱出来于是一切看起来特别而有趣东西便很简单并轻易地引起了我兴趣。
林绢看中那个旅行团,是由几个某知名站旅行板块上聊得很投缘友所自发组织那个板块我常去,所以知道他们。
一共五男二女包括一名具备着丰富自助游经验老背包客一名摄影师,以及那个论坛版块版主。因着那版主关系,所以从他们发帖子谈到这趟旅行开始,便十分引人瞩目。林绢转发给我看时候,那帖子已经有了四五万点击量,还有许许多多要求跟他们同行,参与这趟行程计划跟帖。
自然,那些人并没能被增加入这个旅行团,这是很显然,作为一个纯自助旅行团队,又是去一些比较冷门地方,那么彼此间信任和默契是必不可少,所以绝不可能加入一些完全不了解情况陌生人,纵然有些是很资深驴友。
而林绢和我之所以能被他们接纳进去,全因里面有个成员同林绢是熟识。
熟悉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所谓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他同林绢交往了三四年,不是恋人又似恋人,也正是因了这层关系,所以虽然整个团队里只有林绢一个熟人,我还是比较放心地加入了进去,况且对于他们论坛上所宣传那句边走边拍,实事记录,我亦是十分感兴趣。
感觉那就像是做记录片。以前总看到别人做,把旅行见闻和过程发上,通常只是些照片配上文字,像这样正二八经能被做成影片并播放出来似乎从没见过,不知道效果会是种什么样子,所以想来想去,觉着会非常有意思。
当时我就是这么天真地认为。
直至后来才知道,他们这所谓实事记录究竟是要记录些什么东西,并且记录目又是为了什么,而那已是后话了。彼时,只觉得会是个非常有意义活动,并能我心绪那样混乱时候,恰到好处地让我分散下自己注意力,将我从一种近乎窒息一样状态里解脱出来。
所以跟林绢大致了解了他们行程之后,我只同狐狸说了声要去北方旅行,便如逃难般取了私房钱收拾了行李匆匆搬去了林绢家。然后一个风和日丽晌午,坐上了来接我们那队人自驾房车,一路向北开始了这趟对我来说几乎是史无前例旅程。
旅程初是挺惬意。
因着林绢那位朋友关系,我们有辆很好旅行工具,一辆悍马房车。它有着很宽敞厨卫设备、一个厅、还有两间而宽敞小卧室。于是我们可以漫长公路颠簸战中一边悠闲地喝着咖啡,一边闲聊,甚至还可以舒服地床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多么享受。
而之所以能有这么好车,毋庸置疑,是因为团里某个成员很有钱。
那个叫谭哲男人很有钱。
林绢朋友通常都很有钱,不仅有钱而且英俊,这样一种人自然什么都是不缺,因此寻常旅行不会感兴趣,比较特别才会让他感兴趣,比如这样一种完全不受约束自助游,且行程不明确,目不明确。一切都是不明确,有一点点危险性又有一点点刺激,所以才会显得别有趣味。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去徒步罗布泊。”
我记得那时,谭哲一边开着车,一边同林绢说着他这趟旅行目时候,那个总是安静坐一旁看着窗外景色张晶突兀问了他这么一句。
他听后立刻笑着道:“罗布泊?女人,玩刺激是一回事,搭着性命去玩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看我像个玩儿命人么?”
张晶没有回答。
见状林绢便回头问她:“那你呢,你这趟旅行又是为了什么。”
“我么,”她笑笑:“被别人倒多了心理垃圾,不发泄一下早晚自己也得有病了。”
张晶是个心理医生,为了排遣自己情绪经常会做各种各样旅行,也曾徒步穿过罗布泊,就是因此而同现这些人所相识,是个无论体质还是心理素质都颇为强悍女人。我见过她上写帖子,很粗犷很不拘小节,像个男人,还总是写一些荤段子,比如她旅行时同那些单身男伴间所发生关系,她总是很随意地就写出来了,写得让人看了面红耳赤,写得让人指责她是为了博人眼球而故意编造。
至于究竟是真是假,她从没有说过,即便被人刷屏谩骂也没有解释过。她说那就是她发泄心情一种方式,别人爱怎么想她,爱怎么信或者不信她,都跟她没有关系。
因此初时,她出现便吸引了谢驴子注意。
谢驴子是那个站早一批用户之一。年纪也是我们这些人里大,怕有四十好几了吧,长相倒看不出,多三十出头点样子,皮肤黝黑肌肉发达,因为一年里百分之七十时间都用旅行上,所以人称谢驴子。
谢驴子靠写点旅行见闻段子给杂志社供稿为生,所以对文字有一种天生敏锐,因此见到张晶发上帖子后不久就开始关注她,此后一发不可收拾,经常性给她拉拉人气,或者同那些帖子里捣乱人骂骂架,有人因此而说他暗恋张晶,但被他一口否定,他说他这辈子是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虽然至少有两次张晶她帖子里暗示了他们间已经有了实质性床上关系,他也拒不承认。
关于这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是为什么,我翻看张晶帖子时总能见到他名字,所以不让人觉得他们间有点什么,似乎颇有点难度。但直到见了张晶本人,才好像有点明白了,张晶和她文字给人感觉反差有点大,她文字粗犷而奔放,但自身却是严肃而温婉,可能同她职业无不关系,包括同周围人说话样子,举手投足间一副大夫派头,这种无形距离感确无法令谢驴子承认些什么。他甚至不怎么愿意同现实里张晶多说几句话。
所以你看,观察人就是这样有意思,一个人无数种面目,从各个角度折射出来,每一个角度都会令你发出完全不同感慨。
而另几人就简单得多。
小邵特别开朗,可能因为工作环境缘故。他是影楼里给人做摄影,摄像技术也相当高明,这一路拍摄全由他来负责。
何北北和罗小乔,大学毕业后就家里工作一对小情侣,做视频后期相当拿手,原是做一些电影恶搞段子出名,近听说给人做微电影。听上去就很高级技术,蛮让人佩服,所以一路上我跟他们聊得比较多,因为私下里对他们佩服了很久了,他们一边打牌一边告诉我说,他们将为这次拍摄全部视频做剪辑和后期处理,这一点足以令我对这次旅行拍摄抱有大期待。
同他俩一起打着牌,却始终不声不响着男人,叫汪进贤。
我知道他不是旅游那个版块常客。他是版块里一个名人,笔名三进公子,专写悬疑恐怖类,听说出版了很多本书,不过我一本也没看过。
如果你是个生活里充斥着妖怪和亡魂人,想必你也同我一样不会再去看那种书,因为看着那些胡编乱造段子,你不会有任何感觉,就像针即便刺破了衣服也无法刺进你皮肤。
但显然何北北和罗小乔对他是极为崇拜,他们说他们将他所有书都买全了,而加入这趟旅行初原因也是为了他。
为什么是为了他?我有点好奇地问他们。
不知怎他们都住了口,然后互相望着,然后噗地笑了,好像藏着一个很有意思但却又暂时不能说秘密。之后罗小乔一边笑一边对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宝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时我完全不知道,这个秘密一旦揭晓会让我如此震惊和后悔。
罗小乔现后悔么?
她必然是后悔,因为就几分钟前她何北北死了,这场原本他们如此期待并热衷着旅行目地里死了。而她可能终连他尸体也找不到。
而我们呢?
我们这些还活着人终结果会是怎样呢
我想问问那个极其擅长描写这种恐怖气氛,并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写着这些恐怖结果男人。但四周一片漆黑,我完全分不清楚站我身周那些黑乎乎并发出模糊喘息声人影,他们究竟谁是谁。
而这样一种状况,不禁令我想到这趟行程目地到达后那天傍晚。
也是这么黑,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就我们几个惬意地一边看着四周连绵起伏山峦,一边闲聊着时候,突然周围窗全都被一块黑玻璃给挡住了,驾驶室那里也是。
一瞬间整个车厢被笼罩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黑暗里,我惊得一跳,正要大声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便听黑暗里有人幽幽地道:“大约还有半个小时多一点时间,我们这趟旅行目地就要到了,我知道有些人还不知道我们究竟去是哪里,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那是个极其有意思地方。为了这趟行程我和老谢,还有阿哲准备了差不多半年,前前后后打听,筹备,策划所以请相信,这趟旅程一定会极为有趣,而我们收获,一定也会极为丰富”
“那目地是什么地方?”辨认出说话人是汪进贤,我不由出声打断了他话音。
他闻言顿了顿,随后我听见罗小乔笑嘻嘻地道:“黄泉村,听说过么宝珠?我们这一趟目地是去黄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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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养尸地四
黄泉村。
我当然没听说过什么黄泉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村子给自己起那么晦气名字当村名。
但没等我回答,黑暗里又有人笑了起来听声音是何北北他一边笑一边道:“肯定没听说过,那村子出事时她年纪应该还小吧这种事除了你们上年纪真没太多人知道。”
“什么黄泉村?什么出事??你们说什么?”这时林绢突兀我边上开口把我给吓得一跳不过她要问正是我想问,所以我朝她身边靠近了点想听听这些人会怎么回答。
“黄泉村倒也不是那个村正经名字,只是因为它当初出事所以后来被人叫做黄泉村算起来也是个景点吧,只不过很少有人去。”何北北答道。
林绢再问:“它出过什么事?”
“好像是场瘟疫,对么老谢?”
听何北北问,谢驴子没吭声,倒是张晶一旁轻轻说了句:“也不能说是瘟疫吧,反正死了很多人,有说是因为村里土质不干净,所以那些人都中了毒。”
“中毒?那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
“当然是为了拍摄。”何北北道。
“拍摄?去拍那个村子?”
“对。”
“一座死过很多人村子有什么好拍,我们不是要拍旅游景点么?”
我问话令他们似乎沉默了阵。
随后我听见有人吃吃地偷笑,但我不觉得自己问话有什么好令他们发笑。
从上海到这里,我们开车走了三天两夜,跑那么远路我只是为了来散心和看他们拍摄记录片,此时却听他们说要到一座曾经死过很多人村庄里进行拍摄,这让我很不舒服。甚至有点儿愤怒,因为来之前他们完全没有提到过这件事,甚至路上也完全没有提过,直到临近那个村还有半小时路才突然说起,这不是刻意隐瞒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我忽听见汪进贤慢悠悠说了句:“我们要拍当然是旅游景点。”
“那种村子也算旅游景点?”林绢插嘴问了句。
“不是早说过么,我们去并不是一般意义上景点。我们宗旨是要走就是一般人不太会去地方,要看就是一般人不太会去看地方,比如,那座村子。”
“它有什么可拍地方么?”我问。
“那是当然。”
“例如?”
“例如,”他似乎微微沉吟了下,随后话锋一转,突兀问道:“说起来,上关于鬼视频很多,但你那上面见过真鬼影实录么?”
我愣了愣。半晌才意识到他这是问我,便答:“我从来不看那种东西。”
“是么。因为害怕?”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也不信那种鬼神说,都是骗人。”
“呵,是么。我说老谢,咱好像找了个无神论者进来。”
“那敢情好,有怀疑才能增加可看性。”谢驴子答。
我不由皱眉。正要继续再问,身边林绢突然抬高了话音,大声道:“我说,你们有什么事能不能开了窗再讲?你们谈这些东西没必要把车厢里搞得那么黑吧。”说着转过身用力敲了敲身后驾驶室隔断:“阿哲!把窗开下!”
“他不会开。”见状汪进贤再次开口道。
“为什么?”
“因为这段路上我们必须把窗这么密封着,为了安全。”
“安全??”
“是啊,之前绕过弯口时候,您没看到路边那块牌子么?”
“什么牌子?”
“路标,指着我们现走这条路,叫做九曲道,全长六十五公里,处两座大山中间,是黄泉村通向外界唯一一条路。”
“这和把车窗都密封起来有什么关系?”我问。
“九曲道还有个名字叫焰口道,你说你不信鬼神说,那么放焰口这词有没有听说过?”
“听倒是听说过。”
“那就行了。据说,这条路是黄泉村死掉那些人走焰口地方,所以很容易碰到他们,尤其是傍晚时分。”说着压低了点声音,他再道:“而如果不小心被他们撞见,他们会拉你做替身,听说以前出过事,有人开车走到这里总是会发生怪事,不是看到人影就是车里多出个人,所以后来得出个经验,就是必须把所有车窗都给封死了。”
听他说到这里,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我忽然听见车外好像有人低低呜咽般一阵风声卷过。
显然林绢也听见了,她呼地坐起声惊道:“那阿哲怎么办?!”
“他?他没事,年轻男人阳气旺,况且车头还挂着,不碍事。倒是你们这几个女人,就不同,阴气重,容易撞客。”
“那你们都有病啊!既然这样还要来??”
“不是说了么,为了拍摄。”
“什么地方不好拍偏要来这种地方拍??”
我这句话刚脱口问出,便听见有人突地发出阵闷笑。
随后罗小乔笑着叫了声:“我去!憋不住了憋不住了!”随后突然四周猛地一亮,不知是谁把手电筒打了开来,雪亮光束正对着我方向,照得我忙不迭用手将脸一把挡住。
与此同时听见周围那几人跟着罗小乔发出无比开心一阵哄笑,一边笑一边朝我对面角落里看着,这当口我总算是适应了眼前光线,于是一眼见到那方向站着摄影师小邵,他正抗着他**朝我和林绢拍摄,一边拍一边竖竖大拇指,由衷赞叹道:
“这表情不错,这开头绝对绝对不错!够真实,忒真实!”
此刻周围玻璃窗挡板亦都缓缓降了下去,谭哲驾驶座上按了两下喇叭,回头朝林绢笑笑。
见状我气得脸上骤然充血。
原来刚才他们把车厢里弄那么暗,又神神叨叨说了那些东西,纯粹是为了把我和林绢反应拍下来么。这群人真是够过分,玩笑开成这样还外加利用人,一时想要发作,但看了看林绢尴尬脸色,便沉默了下来。
遂不再理会他们说笑,转头望向窗外,透过玻璃反光望着外面那些暮色里变得极其模糊旷野。
此时晚霞西边天空已只留下一点深邃紫色,扩张出无暗,像一头巨大野兽般无声吞噬着这辆车所发出唯一一点光亮。而籍由这点光亮我发现,虽然刚才那几人一唱一和地是作弄我和林绢,但所说话倒也不是胡言乱语,车下这条有些崎岖路确是处两座大山之间,那两座山已暮色里只剩下深灰色影子,仿佛天际云层一样,层叠而寂静。
再远些,便真如一个人喉咙口一样,将这条路狭窄地包围着,于是令人油然生出一种有些压抑感觉来。
“看焰口么?”正看得出神,罗小乔靠到我身边也朝窗外看了眼,然后轻轻吸了口气:“真漂亮啊,这地方。”
我实不觉得这种又黑又压抑地方有哪方面是值得赞一声漂亮。
也许这就是做艺术人与普通人间区别吧,我们缺乏人家所拥有那种发现美眼神。
于是随口应了声,眼角瞥见林绢剥了支香蕉递给我,正要转身去接,可是突然眼前那片车窗外突兀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将我注意立时引了过去。
我想那可能是棵树,歪歪扭扭,好像个人影一样,因此突兀被车灯照过时让我冷不丁地惊得一跳。
而我这神情让罗小乔又咯咯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我,回头对何北北他们道:“喂,她刚才还说不信鬼神啥,哈哈你们信不?看她被一棵树给吓得脸都绿了。”
“我还当是个人。”我皱眉道。
一时觉得自己对这个总是笑得疯疯癫癫女人似乎有些讨厌了起来,便啃着香蕉朝林绢身边坐了过去,这时身下突兀一阵颠簸,几乎把我颠得一屁股坐空,随即听见谭哲低低骂了句:“操,这路真见鬼。”
“怎么了?”也感觉到这幅度颠得有些太过厉害,谢驴子摇摇晃晃朝驾驶座附近走过去,一边眯着眼朝前方被灯照亮路况看,随后轻吸了口气,也咕哝着骂了句:“操这路敢情就他妈从没修过么,能糟成这样。”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不由朝车头处看了一眼。
就看到正前方被车灯所照那片路面事实上也不能叫做路面,就是一条被无数车轮印给碾出来道痕,这辆摇摇晃晃行驶着车子前一路延伸着。道上都是坑,大大小深深浅浅,因而令得这辆原本疾驰如飞一般车此时走得磕磕绊绊,唯恐一个颠簸就那些陷阱般坑洞里扎进去出不来了。
那样又朝前开了一阵,借着车灯光线我隐隐见到一些房子轮廓远处浮现了出来。
“这是到了么。”朝那方向指了指,谭哲问谢驴子。
“没错了,”谢驴子眯着眼道,一边朝身后看了过去,目光略略有些兴奋,又似乎带着那么一点微微不安:“兄弟们,准备收拾下,黄泉村到了。”
这句话令所有人情绪一下子有些激动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激动,就为了能拍这么一座处荒山野岭间村子么?它看上去仅仅就几间破房子而已,零星散布一些长满了杂草农地里,荒凉又丑陋。这样一种地方,究竟有什么好拍
想到这里突然我一个激灵,因为就前面一栋房子随着距离接近渐渐显露出它清晰轮廓时,我突然感觉自己记忆深处有某样东西似乎一下被唤醒了。
当即我用力拍了下谢驴子,匆匆问他:“谢驴子,这村本名叫什么?”
他被我拍得一愣,怔了片刻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本名?这倒不清楚,好像听说过不过忘了。”
我不由皱了下眉。
“你问这个干什么?”见状他问我。
我没回答,正再次盯着那栋房子仔细地看,突然隐约见到那房子屋檐上有团黑糊糊东西一瞬跳了过去,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
这当口车子停了下来,车内灯全部打开,将周围那原本漆黑一团世界照出明晃晃一团柔和光亮来。于是所有人都立刻兴奋地带着他们行李说笑着下了车,夜静亦被如此轻易地打破,正如那点光亮轻易撕开了夜黑。
因而似乎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听见刚才车子停下一刹那,有阵奇特猫叫声自远处某个方向哀哀地响起,而那方向有棵歪脖子老槐树孤零零地矗立着,正如十多年前我所见到那一棵一般模样,如同个苍老人影般站那里。
唯一不同是,那时它干枯树杈上吊着一只猫。
通体漆黑猫。
而这棵却没有,只有一根细长东西随着风微微晃动着,我想看看清楚它是不是就是当年吊挂着那只猫绳子,但没敢过去,只僵立原地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很多被我所遗忘了很久往事,随后我望着忙碌地收着行李谢驴子,问他:
“你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你们知不知道这地方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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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养尸地五
这个所谓黄泉村就是当年姥姥带我去问米、之后却经历了墓姑子事件那个村子。
依稀记得由于村里槐树生得多,所以它本名似乎是叫槐安村而我们此时所处位置就是当年目睹墓姑子杀了她丈夫之后,那些惊恐村民五花大绑将她塞进警车地方。
那天墓姑子被警车带走后不久姥姥就带我离开这村子回了家。而当时消息传播远没有现那么发达何况还是个偏僻小山村所以虽然发生了那样可怕事,电视广播和报纸上都没见说起。我也是大约过了半年之后才听姥姥再次提到这个村子,因为那天她接了个长途之后她关上房门同爸妈嘀咕了一阵,被我头听见了。
依稀听见她说起墓姑子,所以格外留意了些,谁知听到却是墓姑子死讯。姥姥说墓姑子死了,被关进精神病院老老实实待了半年之后,突然间就自杀了。村里人问姥姥要不要去参加她葬礼,他们说原本想将墓姑子尸体接回槐安村安葬,但当时正是盛夏时节,尸体不好保存,而且不知怎墓姑子尸体要比一般人死后烂得,因而没等商定好送回去日子,他们就不得不将她火化掉之后又觉得害怕,所以想请姥姥过去顺便给他们问下米,但被姥姥婉言推辞了。
说着那些时候,我听见姥姥一直都叹气。我当时也觉得蛮难过,因为虽然只见过她没多少面,但她给我留下印象却是极深,我总也想不通那个一直嘻嘻哈哈女人为什么会杀人和吃人,也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自杀了隐隐觉得似乎是同那只猫有关,但当时年纪实很因而难受了没多久,随着时间推移,我便把那个村子,以及那个有着一头油腻腻长发、长得像个混血儿女人给渐渐淡忘了。
直至再次站到这座村子里,一眼见到那几乎同十多年前完全没有任何变化房子,以及那棵吊死了那女人所养黑猫老槐树,才陡然间将那一切又重记了起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我似乎又听见了那女人尖叫声,那我记忆里被深深烙刻,又被深深埋藏了很久一声尖叫:
我眼明目清!我看到你们都要死!我看到你们都要死!
那是当天被村里人推挤着用力给架上警车时候,她以一种无比凄厉话音,给这村里所有居民所留下后一句话。
我原本一直以为那只是句疯话,因为她当时看上去真像是完全神经错乱了。
但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再次来到这里,这地方竟真连一个人都没了整个村子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破败,死寂,好像从未有人这地方居住过一样。而除了我们这些闯入者所发出声音,细听甚至连一点虫鸣声都没有,当真静得像座坟墓。
由此想起刚才车上时听这些人说,这座村里人早些年时全都死了,似乎是死于某种传染病或者土壤毒素。
虽不知道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因为他们说时候似乎自己也不怎么确定样子,亦有可能是他们为了营造恐怖气氛而故意捏造出来,只为了让我和林绢感到害怕。
但无论如何,眼下这村真已经成了座荒废死村,却是个不争事实,这无形中仿佛印证了墓姑子那天所说话。
当下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冷,眼看着周围那些人已经开始嘻嘻哈哈把自己行李往附近一栋房子里搬,而谢驴子又对我一叠声质问显出一副意味深长,似笑非笑样子,我只能拦住了他继续去收拾行李动作,他有些不耐烦起来神色里,简单又匆促地把墓姑子那件事从头至尾对他说了一遍。
说得故意很响,为是让其他人也都能听见。
而这么做原是想打消他们今晚逗留这地方念头,可谁想才把话说完,却反而引起了他们大兴趣。
尤其是汪进贤,原本是低头整理着自己那堆行李,听我说到一半时他走了过来,之后听完,便一边抽着烟,一边眯着眼问我:“这事听着怎么那么玄乎,杀人又吃人,那女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不知道她到底真傻还是假傻,但我知道我们不该这种地方过夜。”
“为什么,就因为以前有个疯女人杀了她老公么?”谢驴子笑着问。
“倒是个能写故事题材,”汪进贤吸了两口烟后淡淡道,“老公骗婚娶了低智商又视力差老婆,本想玩玩就把她给扔了,没想到反而把自己命给扔了进去。”
“你有兴趣了?”
“没。这种爱你爱到杀死你段子,女人爱写,而且市面上写人多了去,我不太有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谢驴子问。
汪进贤看了看手里烟,笑笑:“当然是纯惊悚。”
“嘿,还纯惊悚”
“所以就算是要写,也得拿回去提炼提炼”
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越说越来劲,几乎忘了我存,我不由径直打断他俩话道:“我说可是事实,不是什么故事段子。”
他俩由此将目光再次望向我,我略一停顿,继续往下道:
“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么,那个女人说了那样话后,这村子里人就都死了,想想看难道你们就不觉得瘆得慌么?”
“噗”我这话令一旁走过罗小乔一下子笑出了声:“哈哈,宝珠,你刚不是说你不信鬼神吗,现怎么一副要见到鬼了似腔调。”
“我不信但并不代表我否定那些东西存,”我回头望向她:“而且这村子里死过那么多人,怎么着也是不吉利,白天来转转也就算了,何必要这样一种地方过夜呢。”
“你担心啥呢,”她继续咯咯笑着,一边用手里大手电照了照我。“难道是怕我们会遇到鬼?”
我沉默。
看着她那副嬉笑表情,其实我真很想对她说,如果真遇到了鬼,看你是否还能这样乐又肆无忌惮地露出这样表情。
但终我只是摇了下头。见状何北北走过来轻轻拍了她一下,随后对我笑笑道:“这丫头就是傻大姐惯了,你别跟她说鬼,越说她越来劲。这回要不是她坚持要来,我还真舍不得丢掉手里那么多要赶活儿。”
“你不也想要突破一下么。”罗小乔不满道。
他再笑:“突破,那也得真有东西被拍到才能突破,否则也就是个走进科学山寨版而已。”
“什么山寨,起码咱是真敢进这地方拍,他们敢么?”
听他们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我从之前所预感到那种不安渐渐变得加强烈起来。
于是为了确凿地证实一下,我当即抬高了点嗓门打断他俩话,问:“你们到底上这里来是为了拍什么,不单纯是旅行纪录片吧。”
“旅行也有,记录片也有,不过还得加两个字。”罗小乔道。
“哪两个字。”
“见鬼。”
“见鬼?”听她这么一说,林绢不由几步走到我身边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她:“你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难道是为了拍鬼?”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们要拍什么,纯风景记录片么?那玩意放上有谁要看。”
“可是喜欢看游记人不少啊”
“那可不一样,”一边说,罗小乔一边推开何北北走到我俩边上,将手里手机递给我们看。
我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她之前站浏览页面。是他们出发前所发微博,记得临走时她给我看过,大约有一百来条留言,几十个转发。可这时赫然转发率已超过了一千,皆因汪齐生大约下午两点时候转发了这个帖子,并多写了一句:即将到达黄泉村,能否证实这世上是否真有鬼,我们又能不能亲眼见到、并录下这个村里传说中恶鬼,今晚可能就会见分晓。
“看到了么,”然后将手机从我手里抽出,罗小乔有些得意地朝我笑了笑:“这才叫不少。单纯只为了看我们旅游记录,能吸引来多少人,你不是赵薇,我也不是章子怡,能有多少人来关注。但为了看鬼,可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她转身朝何北北招呼了声,便蹦跳着继续朝房车处跑去,去搬运那些他们为数过多行李。而我目送着她轻身影一瞬间心里头涌起阵难言情绪,说不清是恼怒还是不安,亦或者害怕,便追着嚷了一句:“也许根本什么也拍不到呢,不如明天白天再来拍怎么样??”
“但是你说那个故事实太有意思啦,宝珠。”她回头很开心地对我道:“刚才听你说时候我脑子里就已经想好了一个很精彩剪辑片段,实等不及啦,今晚就得取景。”
这下我是真不知该说写什么才好了。
原本说出那个故事,只是为了他们听后能带着稍许那些对恐惧本身敬意,然后从这村子里撤离。
谁想,竟成了他们题材。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愣想着站原地时,我听见林绢我身后同谭哲吵了起来,她责骂谭哲明知道这些人计划却不告诉她,并试图让谭哲说服那些人今晚离开这里。
我知道她现对鬼这字眼比我还敏感。自易园事之后,她就总能看到那些东西,虽然狐狸已设法做了点手段,令她以为自己见到只是因她心理问题而产生出幻觉,但我知道那些已经影响到了她生活,她现每周都是要去看心理医生,也比以前多地喜欢逗留人多热闹场所。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想到跟我一起出来聚团旅行原因,她看来,这意味着野外、不受拘束活动、以及艳遇。或者,能借着机会同这名和她亦友非友男人发生些什么。
却全然没想到那一切背后原来竟藏着这么一个目。
这怎能不叫她生气。
可是生气却并没有任何用处,因为那些人行程分明就是完全已经计划和决定好了,不会因为我俩中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态度,任何一句话而有所变。因而不久之后,那男人便用他英俊笑容和老练吻打断了林绢话,然后抱起了她,寻着一处僻静幽暗处走了进去。
直等他们身影消失,我才不得不接受今晚必须住这个地方现实。
却迟迟不愿意跟着那些人进入他们所选那栋房子,因为那房子就是当年村长招待我和姥姥所住王寡妇家。而离它不远,那栋破烂不堪、几乎连房顶都没有了矮平房,正是墓姑子和她死去丈夫家。
它这荒村冷冷山风里时不时发出阵吱吱嘎嘎声响,仿佛述说着当年它眼前所发生一切。想到这些我怎么可能住得进去?怎么可能
于是一边叹着气,一边坐到地上摸出手机,我想给狐狸打个电话,好歹告知他一下我确切所。
却随即发现,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信号。
意识到这点令我再度发了怔,这当口一阵脚步声从我身后响起,有人走了过来我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我,道:“别看手机了,这地方连电线杆子都没有,哪儿还能接收到手机信号。”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是张晶。
这女人是这些人里我唯一不太清楚她此行目一个人。作为一名心理医师,她没道理也会被村里鬼魂,或者上那点虚名所吸引。
于是我问她:“你也想见鬼么?”
她笑笑:“我读马列长大,要说鬼,我也只信人心里有鬼。”
“那你为什么跟他们一起来。”
“好玩咯。我说过,被倒多了心理垃圾,我总得寻个方式发泄一下,所以谢驴子说起他们这趟计划时候,我觉得还有点儿意思。”
“有意思?”我不由冷哼了声:“上成名方式那么多,偏偏要拍什么鬼。”
“呵,你不懂。”她又再笑了起来,然后道:“就像汪老师之前问你,上关于鬼视频很多,但真鬼影实录你见过没?”
“没有。”
“那就对了。什么样东西是容易吸引人眼球?自然是一直都很让人感兴趣,但又从没有人开过先例去做东西。比如盗墓,为什么一出来会那么火,就是因为那之前从没有人写过关于这方面故事,而对于盗墓那种事情,感兴趣人偏偏又是极多,所以,他们现就是做着那差不多类型一件事。”
“所以,简言之,他们要出名,但要短期内达到火爆成名效果,就得去做一般人所没做到过非同一般事。因此,他们看上了这一村死人。”
“没错。”
“呵呵。”我无奈地笑笑。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该再为此说些什么,便只能低头有一下没一下拔着身下杂草。
这举动令她觉察出了我无奈和反感,于是一阵短短沉默过后,我听见她轻轻吸了口气,换了个话题突兀对我道:“说起来,你原是来过这村子,那你知道它为什么后来被称作黄泉村么?”
我怔了怔,脱口道:“不是说,因为整个村里人都死了么。”
“这是谢驴子和汪老师说法,也是关于这个村流言里被传得多一种说法。但是,当年事情似乎发生得很突然,所以谁都说不清楚背后事实究竟是怎样,虽然我因工作关系碰巧曾接触过一点关于这个村事件档案,但也只知一度这村里确实是死了很多人,却无法说清究竟是什么原因所致。没有证据。”
“是么”
“而原本过来调查人,听说后来似乎也因为村里碰到了什么事,后导致整个事件调查不了了之。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可能很简单一件事被越传越悬乎,例如,原先死是部分人,被传成了全部原本可能是因为调查因当时条件所限无法进行下去,却被传成那些被派来调查这村人死于非命这一系列传言,促成了后来黄泉村这名字诞生。
“原来是这样。”
管张晶以她平静如平时诊治病人般音调将黄泉村由来对我解说了一番,但我必须承认,这说法令我微微有些失望。
我本以为她刚才那样问我,会不会是可能知晓当年这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了现竟变成这样一座荒村,所以才有此一问。
但现下看来,她似乎并不比其他那些人知晓得多。
于是低头沉默了阵,我抬手指向那群人此时已安置妥当那栋房子,对她道:“当年我就这栋房子里住过,大约也就五六岁样子,那时这座村子很穷很脏乱,但还是挺热闹,你可以看到边上农地里种着很多玉米,还有别什么菜,边上有放养鸡鸭和羊,弄得地上都是屎。”
“噗,”她听到这里轻轻笑了笑。
我也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叹了口气:“没想到再到这里,它却变成了这副样子,真一点也没想到。”
“听说是因为这村子里一直都压着样很凶东西,后来跑出来了。”
“什么??”冷不丁地听张晶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度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至见到她脸上神情,又完全不似说笑样子。
而很感觉到了我惊讶,张晶朝我轻瞥了一眼,淡淡道:“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像听鬼故事。”
我不置可否。
她便又道:“原本我也觉得像是个胡扯鬼故事,但每次想起,又总觉得有些意思。毕竟,那人是从这个村子里出来。
“是么?”这句话一瞬令我感意外,当即追问:“那人是谁?”
她没回答,只低头从从衣袋里取出张照片,然后递给我,道:“这就是你所说那个墓姑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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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养尸地六
照片是那种一寸证件照很旧了,人像已经有些龟裂但还是可以清楚看清照相者样子。那是个穿着囚服女人原本一头长而乱黑发被剪短了,很服贴地梳脑后这让她一张脸看上去格外清瘦和苍白因而显得眼睛和嘴特别大如同混血儿般五官。
虽然照片没有真人好看但并不妨碍我一眼辨认出她就是墓姑子。
“是,”于是我道“她就是墓姑子。你怎么会有她照片?”
“她是我父亲一个病人,”收起照片张兰道“曾经他这里治疗过两个月,两个月后她自杀了,而关于那个鬼故事一样说法,就是她还稍微有点清醒时候跟我说。”
原来,当年墓姑子被从这村子里带走后,经过一系列调查和精神测定,她被正式判定为精神分裂症,并被转到了张晶父亲所属精神病专科医院进行治疗和监管。
张晶常去那家医院帮她父亲忙,所以墓姑子入院治疗第三周,一个偶然机会令她见到了那个被用束缚带所捆绑着女人。
她形容那个时候墓姑子,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疯子,行为暴戾,思维混乱,攻击强烈。但到第四周后,也许是药物终于开始起了作用,或是全身力道都挥霍了,她变得安静很多,有时候可看出能进行简单思维,但是不说话,也不怎么肯吃东西。有时候会喝一点鸡血,但是这种冰冻过几天东西常令她上吐下泻,后来张晶看不过眼,就从家里偷一些鲜生牛肉和猪肝给她。
张晶说,早墓姑子转到她父亲医院之前,她就听说了这个吃人肉喝人血女人事情。当时有人说吸血鬼什么,为了不引起恐慌,警方甚至还压住了这个案子完全没有公开。但对于学医人来说,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吸血鬼,有只是精神上疾病所引发出来一种对血液和生肉渴望,有可能也同身体内缺乏某种微量元素有关,而这些都是她父亲当时针对墓姑子行为所进行研究和治疗东西。
经过几次喂食,墓姑子渐渐对张晶友善了一点。这友善是指张晶能距离她三米以外地方走动,并可以直视她眼睛,以观察她眼神。
张晶说,眼睛是人心灵窗户,不说话可以,给我看你眼神,让我知道你想些什么、有着什么样一种情绪,大致总可以不离十。
但是她却很难从墓姑子眼神里看出些什么来,这女人眼睛很漂亮,但几乎是空心,空洞无比眼神,镶嵌一张空洞且从没有任何表情脸上,即使饥渴地啃着那些生肉时候也是如此,仿佛整个灵魂都被从那副躯壳里抽掉了一样,所以常常,旁人会有一种错觉,就是明明她就附近待着,却感觉不到她存,除非没有按时吃药时候她暴戾情绪重发作起来,才会让人想起原来某个密闭病房里还关着这么一个如同野兽般人。
直到有一天。
张晶说,那是个令她很难忘一天,因为天气特别好,阳光灿烂,很多病人因此而被安排底楼晒太阳。墓姑子也被安排到了一个有着宽敞窗户地方去晒太阳,她看上去难得有了点情绪,似乎是乐,因为眼里神采很亮。
当然也可能是她总盯着阳光看关系,她站围着铁栅栏窗户前一动不动看着那些透过玻璃钻进来阳光,看得很出神,连张晶走进门声音也好像没有听见。
之后她忽然回头看向张晶,对她道:“村子要死掉了。”
这句突兀话令张晶怔了好一会儿,好一阵才明白过来她所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问她:“为什么要死掉?”
她说:“有个东西要爬出来了”
“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了?”
“很凶东西”
“从哪里爬出来?”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踩着地面上阳光斜影,一边跳,一边咧开嘴笑嘻嘻地道:“下面,下面,下面”
然后极其突然,她脸一下子狰狞了起来,几乎用一种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扑到张晶身上狠狠咬了她一口。
说到这里,张晶拉开领口让我看她脖子。
她脖子靠近肩膀地方有块钱币大小疤,颜色已经很淡了,但依旧能看出当时墓姑子那一口咬得有多重。
“那之后,大约也就一个月不到时间吧,她就自杀了,”合拢了衣裳后张晶接着又道,话音淡淡,好像周围泥土味道:“虽然她病房是那种特殊针对她这种暴戾型病人专用房,她仍是想办法弄死了自己。她趁自己身上束缚带被取走时候,用牙齿咬断了手上动脉。”
“是么她为什么要这样?”我问。
张晶看了我一眼朝我笑笑:“这样一种病人行为怎么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呢,宝珠。”
“也是。”
“所以,这么多年我始终无法忘记这个人。到后来听说这个村发生事,那大概是我读大学时候事了,事情传闻有很多,但都不清不楚,而且越穿越邪门。直到后来我去医院工作时接触到了一些警察,也间接看了些当时相关档案,才稍微算有点正常了解。但也仅仅是管中窥豹。”
“那警方档案里对这村子发生事究竟是怎么说?”
“上面只说,他们接到报警后到这村里,见到了几具死去很久尸体,好像是互相殴打后所致。但进行调查时遇到了阻力,来自这个村村民,所以进展得很艰难。还有人不顾警方阻拦离开了这个村子,之后又发生了很严重流行病,于是导致调查无法正常进行。”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下来,因为不远处那栋被手电和烛光照亮房子内正传出一阵哄笑声。“瞧,多开心一群人。”于是她若有所思道。
“那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没有后来了。档案上就这么点儿东西。”
“是么”我再度失望。总觉得整件事听上去不应该就这样嘎然而止,正想继续再问些什么,这时那栋房子里传来他们招呼吃饭声音,这当口林绢也同韩哲从黑暗处走了出来,衣服乱糟糟,面目有些艳丽也有些兴奋,看上去心情好了很多。
“吃饭啦,宝珠。”她一边同韩哲走向那栋房子,一边叫我。
我便只能站起身拍拍屁股上草,跟他们身后一起朝那栋房子里走去。
房子是王寡妇,当年她将这房子打理得很干净,记得桌子被擦得能照出人脸来,靠近饭桌墙上为了防油防潮,还很细心地贴着层油纸。
现今再度回到这里,韩哲提供那盏工用照明灯光线下,那些油纸就好像蝴蝶折断翅膀一样斑驳而稀落垂挂着,同墙面上灯光阴影交错重叠,显出一种凌乱又苍凉肮脏。
底下那张八仙桌上压着厚厚一层灰土,浓密蜘蛛遮盖了上面油灯和一只搪瓷碗,令它们看起来好像是刚从坟里挖出来,于是吸引着小邵专注地一个又一个角度换拍着它们特写。边上则已被收拾干净了,铺着塑料纸,摆着野炊用炉子和锅盆。罗小乔蹲那堆工具边哼着歌搅拌着一锅热腾腾汤,风从破了洞玻璃窗外钻进来,吹得酒精炉烟薰到了她眼睛,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做饭心情,她一边守着汤一边削着土豆皮,何北北说土豆是他们刚从房子边上挖出来,并用手比划出西瓜大小模样夸张道:好大个土豆,那么些年长了烂烂了长,今天算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话令周围人再度一阵哄笑,然后开始享用张晶和林绢盛出来浓汤。
汤是用干蘑菇干牛肉以及一些干奶酪做成料,本是些如同干尸一样硬邦邦东西,被水煮透了以后却鲜美无比,好像顶级厨房里出来顶级料理。我得承认喝着这东西时候,有那么一瞬我终于有了种这是野外郊游感觉。
但这感觉稍纵即逝,因为正喝得兴时候,汪进贤忽然从二楼下来,手里搬着堆东西,他握着其中一样,递过来对我们道:“这种搪瓷杯你们还记得么,七十八年代很流行那种,现市面上都已经见不到了。”
那是一只小小白色搪瓷杯,杯口镶着条宝蓝色滚边,底下有块很大焦黑。
我记得那时用它来喝过水,底下那块焦黑是我想将水热一下时候炉灶边烧坏。想起这些,不由令我情绪再度低落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村子出事以后王寡妇究竟怎样了,这一村人对于我身边这些人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流传了很久可怕传说中,一些死去人。但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并与之共同生活、并共同呼吸过。当年来到此地,招待我吃饭睡觉就是他们,而现重回到这里,却是因为我身边这些人为了拍摄他们可能出现鬼魂。
这种感觉叫我无法形容。
因而一瞬间,那送到嘴边无比香滑浓汤,原本柔软奶香味忽然变成了一种令我隐隐作呕味道,于是将碗放到了地上,他们互相传递着那只搪瓷杯边看边评头论足时候,我走到一边悄悄坐下,静静听着他们七嘴八舌,静静看着手机里那条自我出门后狐狸给我发唯一一次短信:
杰杰口粮是不是都被你顺走了,别跑太远少管闲事,到地儿来个电话。
不知为什么,这样简单一句话此时我看着忽然眼角有些发烫。
于是用力摁掉,片刻后又忍不住重打开再看。
如此反复,不知不觉就成了一种近乎麻木循环。
第十五次将这条短信打开时候,我听见谢驴子声音道:“哟,这张照片,是不是他们传上那张。”
“好像是啊”罗小乔应。
“这么说,这房子就是那个姓王女人家吧。”
“这么巧?一住就住到当年第一个死人家里了啊”
“什么第一个死人,说得那么难听。”
“本来就是么,不就是她之后,这村才开始一个接一个死人么?”
罗小乔这句话说完,那些人静了静。
屋子里亦因此一瞬间静了下来,只听见外面风吹过破败窗户时发出嘭嘭声响,仿佛有谁那残缺不全窗玻璃上轻轻拍动。
“拍了么,小邵?”寂静里不知谁轻轻咕哝了一声。
于是一下子所有人又都喷笑起来,笑得前仆后仰,几乎连面前汤碗都被打翻。
“喂,”这时突然又有人说了一声。
是谭哲。
他叼着烟头站离窗近地方,朝外头某个方向看着,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令一双眉头微微蹙起,随后道:“那是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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