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小棺材十五
转眼一个礼拜很过去我报纸上看到张兰事上了报。
冯导履行承诺电视上公开向她道了歉。而正如狐狸所说,那男人现看起来就像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消瘦、疲劳、精神状态很差。他无比诚恳地坦言了以往对张兰误解并以一种隐晦方式表达了对她能力敬仰后,那女人一下子成了周围人茶余饭后热门话题。香港有白龙大师她现似乎成了内地白龙大师大批记者因此而扎堆她家周围试图拍摄下她通灵过程但她变得无比深居简出几乎很难再见到她抛头露面,这愈加神秘行为令人们对她好奇心越来越盛。
于是她红了,一夜爆红于电视和络甚至比那些偶像明星出名。
谁都想一睹这名大师神迹虽然冯导电视上说得极其隐晦,并未涉及任何显著妖异性东西,但毫无疑问,他言行证实了那原本虚无缥缈,被称作为迷信东西,它似乎是存。这对于原本就将信将疑人来讲,无疑星星之火瞬间燎原,于是她住处便变得如同神域一般,每天充斥着大量前去朝拜人,却完全无法能再同过去那样轻易进出她家那栋房子,因为那里已经设了门卫,原先她家客堂外也设了接待处和预约中心,当这些东西电视里被播出后,我有种五味交杂感觉。
“羡慕么?”某天看她电视中接受采访时,狐狸问我。
“有什么好羡慕。”我反问。
“成神就是那么简单,一旦如此,财源滚滚。”
“因为人家会捉黄皮子呗。”
“啧,好酸。”
虽然狐狸不信我话,但我真没觉得有什么好羡慕她。
通灵如同刀尖上跳舞,名气越大引来人越多,引来人越多可能碰到东西就越强。就现而言,我只见过她对付过水猴子和黄皮子,以及所具备着某种有些特别预知能力。但若有一天,当她能力不足以与那些她要对付东西抗衡,那她面临结果会怎样呢?
不堪设想。
于是每次见到闻里有她出现,便将频道换去,但有时仍会忍不住上看看关于她那些信息。时常会见她给一些名人进行通灵,她一夜成名后,她顾客群体显然档次提高了不是一点点。她为那些人找出一些不利于他们前途发展,或者正影响着他们运数东西。而作为等价交换,那些人各类媒体上影响力则成了为她所作一种变相宣传。
于是名气便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张博士亦终于坦然接受了别人给她称谓张大师。
我记得不久前她还是分明排斥这种称呼,隔壁刘倩不是说过么,她立志要将这门通灵之术发展成一种学术。
此时她却似乎已不再坚持,也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坚持。
而每次当我杂志或者络上见到她一脸庄严神色,对那些曾经连正眼也不屑多瞧她一眼人,一边把弄着手里古钱,一边说着些似是而非且神神道道场面话时,总会想到那天下午时她对我说那句话:
有个女人吊死高高房梁上,我不确定那是你,也不确定那不是你。
初那几天里,我真是无时不提心吊胆地担心着这一句话。
时常不自觉便会朝天花板望去,仿佛不经意间总能感到有具微微晃动身体那上面挂着似。所幸每次都什么也没有见到,久而久之,也就渐渐放松下来,没有初时那样终日心神不宁,而随着生意逐渐恢复,店里工作又开始忙碌起来,忙碌得令我没有太多时间去东向西想,于是那剩下一点惶恐也渐渐如水般化了开去。只是偶尔当我突然想起那天碰到方即真和罗娟娟时情形时,还是会不由心悸片刻。
因为我罗娟娟身后见到那东西过去似乎从未见过。
那显然不是鬼,鬼有鬼气,它没有,它只有森森一股无比令人感到压抑冰冷萧杀之气。
也不似妖。
不知究竟是什么,狐狸当时明明见着了,却当作没有见到一般。甚至他听到我说见到那东西时,眼里闪过那抹神色分明意味着他是有些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那东西原本应是我见不到么?所以他一回到家后便径自去了铘房间,同他关了门说了好一阵话。
而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想知道,但亦有些害怕知道。
“老板娘,你好啊。”几名客人离开后,我正将桌上东西顺干净,便听见身后有人轻轻招呼了我一声。
回头望见一个女人,一身淡粉色棉服,硕大墨镜几乎遮住她整张脸。见我一时没有认出她,她将墨镜取下朝我笑笑,我这才认出原来来者是“尸变”剧组里那个人演员周艳。
此时她名气已随着整部电影热炒而高了许多,因而出行行头搞得如同间谍一般谨慎。我替她找了张僻静桌子坐下,见她似乎并不是专门为了吃点心而来,只是不停搓着手似乎有什么话要同我讲,便她身边坐下,一边给她倒了杯热茶:“今天怎么会有空来,听说你们很要去河南拍摄了是么。”
“嗯,今天正好没戏,想到这里点心特别好吃,所以过来坐坐。”说着望了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但很还是脱口道:“听说你是阿真同学是么。”
“阿真?”我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她说是方即真,便点点头:“嗯,高中时同学。”
“你对他了解么?”
“了解?”我不由朝她仔细看了一眼。见她脸随即微微红了起来,心里已是猜到了七八分。方即真要让女人迷上总是很容易,即便身边已有人相伴那又如何。“一般吧,我和他学校没太多交集。”
“哦”她点点头。似有些无措,因为我话太过简单,令她似乎没了下文可以继续。于是只能干坐着,手里慢慢把弄着滚烫杯子。我见状便再道:“但他人缘真是不错,当初可是全校有名白马王子。”
“是啊,”她笑,微透着一丝苦涩:“他总是很受女孩喜欢。不过一直以来他似乎都比较偏爱娟娟姐这样类型。”
“是么。”
“所以,”她低下头,轻轻揉了下手指:“上次我事好像惹阿真不开心了,他现总不太理睬我。”
“你是说你以为见到罗娟娟上吊那件事?”
“对。因为后来我对他说,我又梦见娟娟姐上吊了,他听后很生气,并且要我不要再乱想这种事。”
“怎么你又梦见她上吊了?”她这话令不由我朝她方向倾了倾身子。
“是啊。”说到这个她似乎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脖子朝棉服大大领口内轻缩了一下,道:“就上星期,我跟剧组加夜班时候,没轮到我戏,我就去休息地方打了个盹。睡了没多久好像听见有人门口叫我,我睁眼看是娟娟姐,就问她有什么事。她没有回答,转身朝走廊里过去了,一边还朝我招手,我不知道她找我要做什么,但你知道,我俩一直挺要好,所以我以为她又什么话不太方便休息地方说,就一路跟着过去了。那样走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我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那时周围也没什么人,灯也怪暗,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就想折回去,谁知道刚一回头就就看见了”
“看到她上吊?”
“是啊”她用力点了下头,心有余悸地再朝领子里钻了钻:“当时我就吓得惊叫起来,可是刚叫出声,她就不见了,于是我明白我大概是又做噩梦了。”
说到这里不再继续,她低头喝了两口水,以令自己发白嘴唇略略恢复了点颜色。
我却不由心里犯起了疑问。
做噩梦怎么会是那么清醒状态下呢?看她所描述当时情形,分明是清醒着时候看见,否则,那人总该有个闭眼到睁眼过程吧。也有个梦里到梦外过程吧。毕竟类似仿佛身临其境般梦我是做到过,梦既是梦,完全不会如她所说那样。
但也不好说破,毕竟,非要她认清这个事实,那么她所经历事情又该怎么解释。
倒不如继续让她这样糊里糊涂比较好。
“我当时害怕极了,你知道么,老板娘,”这时听见周艳又犹犹豫豫地继续说道,“吊死人样子太可怕了,我吓得两晚上没能睡着,所以第三天我忍不住朝真哥说了,因为他是剧组里除了娟姐意外待我亲切。但结果说完了,我就极后悔,因为他看上去很生气样子,说我被那些迷信东西冲昏头了,总是反反复复这么想着,所以总梦见娟姐吊死。还要我不要去跟娟姐说,免得她害怕。”
“那倒也确实。”
“所以”说到这里,她伸手搭了我衣袖上,无比可怜又悲伤地望着我:“老板娘,你说依你对真哥了解,他会原谅我么?”
这种事有什么原谅不原谅。若真是梦,不用提什么要征得他原谅。
倒是她遭遇才让人感到比较纠结才是。
却也不能就此当着她面说些什么,便点点头,肯定道:“他一定会,这人忘性很大,就跟他找女人速度一样,所以也许你今天再同他说话,他早已忘记了那天事了也说不定。”
“是么”周艳脸色似乎有些亮了起来,片刻朝我看看,似有些自言自语般道:“你确实还是挺了解他,老板娘。”
“呵,同学一场,或多或少知道点吧。”
“不过”蹙了下眉,周艳脸色再次有些难看了起来,道:“我知道他有时生起气来持续得还是挺久,譬如老杨吧,那是偷偷吃娟姐豆腐,虽然娟姐看他年纪大没说什么,但真哥教训过他呢,所以他见到真哥总是绕着走。”
“是么。”老杨,不就是那个死得很惨剧组工作人员么,记得那天罗娟娟也是这样说他,看来确原也不是个具有多少好品性人。“但你不一样,你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是么”她喃喃咕哝了句,似想力相信我话,却又带着点儿偏执地无法完全相信。“阿真是个好人”过了会儿她抬头望着我道,“所以他一定会不再生我气。”
“那当然。”我几乎要觉得有些好笑了。
那样胆怯又痴心一个女孩,为了方即真这样一个男人整天苦恼并心烦意乱,实是件很作孽事。要知她这样烦恼,对方可是完全都一无所知。而他似乎也确始终只对罗娟娟这样女子感兴趣,细数他从艺至今所交往过或者被绯闻过女人,几乎都是这种类型。
正暗自思忖间,见她看了眼表,匆匆带起墨镜站起身:“我该走了,老板娘。”
“好,那有空再来啊。”
“嗯,有空一定来。”
说着,便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急事般步朝外小跑着离去,我目送着她身影直至消失店门外夜色中,想起她刚才种种,不免又暗自笑了起来。边低头将桌上杯子收拾起来,正要端进厨房去洗,不经意一抬头,心脏却突地一阵惊跳。
我见到厨房门前有道苍白身影正门帘处若隐若现地站着。
边上蹲着杰杰,它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东西存,低头舔着自己爪子,一边兜转嗅着旁边桌上肉包子香。
那东西低头似是看了看它。
随后抬起头,它将那张几乎完全看不清五官苍白脸慢慢朝我转了过来,嘴里轻轻发出一种声音,声音很单调亦很诡异,仿佛大提琴一根单弦被无止境地拉动着,嗡嗡作响,令耳膜由此而一阵阵颤动
随后那声音突然间嘎然而止,因为门帘被掀开了,狐狸自里头走了出来。
而那东西亦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台消息,”
这时收银台上小电视里突然播放出一条闻,也许是因为画面上突然出现了方即真关系,有人立刻便将音量给调大了。
“今天傍晚五点四十五分,位于陆家嘴清弯拍摄基地一栋道具楼里被发现一具垂吊着尸体。经确认,死者是近日正此地拍摄电影北巷尸变剧组中女主角扮演者,罗娟娟。死亡原因目前正调查中,相关内容将今后做进一步报道”
啪啦拉此时门外风突然紧了起来,卷着街上废纸窗玻璃上拍出一阵细碎响声。我望见屏幕里方即真远远站着,脸色铁青地站一堆保安中间。
而离镜头近地方,一具尸体正被用塑料步包着,从一间幽黑房子里头缓缓抬出。塑料布没有掩盖全地方露出一把黑色长发,是罗娟娟用来做道具长发,它们死气沉沉地挂担架上,随着风一缕一缕地晃动,仿佛替那被如木乃伊般包裹着人,向这人世作着后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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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小棺材十六
后来罗娟娟被法医证实为自杀。
闻里说她死前曾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并患有严重贫血由此可见她自杀应该是基于长期体质不好以及抑郁症折磨所导致。
我知道抑郁症确是能致人于死地,比如某位我曾相当喜欢演员。谁能想到一个人前阵子还见他微笑着出现公众面前之后突然就会选择一个愚弄众人日子堕楼自呢。
只是罗娟娟得抑郁症却是我无论怎样也没想到。
因为她看来十分坚韧样子尤其从她对周艳以及众人姿态可感觉是个很强势人,一个如此强势而坚韧人怎么会得抑郁症并且自杀呢实是令人费解。
令我费解是,自她死去当晚开始我每天做梦都会梦见她。
她身上穿着戏里民国时服装。
那种素色袄子和黑色长裙摇摇晃晃被一根绳子勒着脖子悬挂我头顶那片天花板上,长长头发披散着,由于是假发,所以同她整个人一样毫无生命力。
它们凌乱地遮挡着她半张脸,另半张袒露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嘴唇红到发黑,里面伸出细长一根舌头,被充盈血管内血液涨得笔直,呈一种黯淡酱紫色,随着她身影晃动闪着道金属般光泽。
这情形令我不寒而栗。
因为它同那天张兰秦奶奶家窗外时,对我所提到那个悬挂西厢房里吊死者,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是不是再次印证了张兰预言准确性?
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罗娟娟每晚都要到我梦里来找我。
而每次来,她总是那样静静悬挂那里,一双眼直愣愣看着我,不动也不开口。
我想跟她说,如果有什么未了心思你告诉我。
可是却总也开不了口。
心里明白这是鬼压床一种,她压着我,沉默地看着我,但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样过了三天,我实没办法,便将这事告诉了狐狸。
于是他到我房间里关上门转了一圈,那之后,罗娟娟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我问狐狸这是不是同上次老杨魂魄我房里出现状况一样,他说不是。然后又道,罗娟娟只是为了来看你,小白。但至于究竟为什么原因,除非她开口,否则没人能知道。
而可惜是,她只怕永远都无法开口了,因为她遭到了拔舌。当然,那并非是指将舌头从她嘴里那种拔舌,而是有懂得处置尸体人,她死时用某种特殊方式令她舌头血管里充满了血,再令那些血一瞬间凝固,于是令死者死后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狐狸说着这些时语气淡淡,如随意描述着一种普通工序进行方式。
这语气令我不禁手心里一阵发凉,于是望着他那双绿幽幽眼睛,我脱口问他:“那么罗娟娟并不是自杀了?”
他咧嘴朝我笑笑:“谁说是自杀呢,像她这么一个年轻并且事业一帆风顺女人,能有什么事会让她拍戏当口去想不开而自杀呢。”
自然是没有。
除非是感情发生意外,但很显然,她同方即真关系相处得还算不错。那天从张兰家回来时不还碰到他们两个一起开车兜风么
一想到这里时,手心里却突然冷了起来,因为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天罗娟娟身后所见到那个白色人影。
毫无疑问,它同罗娟娟死那天出现我家厨房门口那东西是同一个。无论怎样我是不会看错,因为那模糊五官和它周身所散发着那种冰冷而萧杀气息,任谁经历过后都不会将之轻易忘记。
只不知后来那次狐狸是否也见到了它,因为狐狸出现瞬间,那东西就消失了。
想到这里我便忙将这段经历同狐狸说了一遍,一边看着他会有怎样反应。
而他对我说东西并不意外,似足以说明一切,那天他从厨房出来时显然是已经见到了那道白影了。但他对此并没有太多表示,甚至也没说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如同随口般轻描淡写对我说了一句:“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近几天量不要出门。”
“为什么?”我问他。
他却不说,随后笑嘻嘻地打着马虎眼将话题轻轻带了开来,当我意识到这点时,便不再追问,心想也许铘会知道那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毕竟较之狐狸,至少也得活了上万岁麒麟总应见多识广些。
却不料当我为此上楼去找铘时,却发觉他根本就不家中。
我明明记得上午时还听见他楼上走动,整整一天也并没见他下过楼,可是当我跑上楼喊着他名字将他房门打开时,屋里却空落落,也不知他究竟是几时离开,不知突兀间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那之后,连着几天也没见到铘回来。
我则终日店里待着。随着情人节即将到来,生意变得越发繁忙,每天有大量手工巧克力和蛋糕订单,狐狸亲手做这些东西好吃是这一带出了名,平时很少做,但逢年过节会开个小灶,因而这几天订单便如雪片般飞来,于是他整日忙忙碌碌地调着奶油跟巧克力酱,我则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帮他搭把手做做礼袋包装。因而连林绢找我去逛街吃饭邀请也只能推掉,所谓灰姑娘般苦逼生活,大抵便是如此了。
就这样几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天中午,天气似乎格外好,太阳暖烘烘地照得整个店面舒服得令人一犯困,我招呼完客人回到收银台内,正一边理着账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忽见门外有人招呼我去开门。
仔细一看原来是递,忙奔了出去,接过他手中箱子签了单准备带进屋,不知怎忽然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因为那瞬间似乎感觉有人我身后匆匆而过行人间朝我望着。
随即果真见到原来那人是铘,几天不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站那边究竟是做什么,也不过来也不说话,只那样带着一副有些奇怪神情,正午明晃晃阳光下静静地望着我。
“铘?”当即我叫了他一声。
便见他朝我招了下手,似是要我过去,不由令我愣了愣。
“做什么?”虽然问着,但我还是立刻抱紧了箱子朝他走过去,毕竟铘很少会这样招呼我,既然让我过去,应该是有他道理。
但没走两步突然猛听见有人大叫了一声:“姐姐!别动!!”
这突如其来叫声让我惊得一下子将手里箱子掉落到地上,刚下意识低头朝它看去,却一眼见到它下面白亮亮水泥地时,骤地反应过来此时我根本就没走人行道上,而是马路中间!
可是我刚才明明是沿着店门边人行道走啊
没等细想这突然而来变故究竟是怎么回事,左手边一阵刺耳喇叭声响起,伴着刹车尖锐啸叫,一辆疾速而来汽车如同失去控制般打着转朝我这方向直冲了过来!眼见着就要从我身上直辗过去,就听见一阵引擎声如雷般轰鸣从我右侧飞速而至,带着道漆黑光自我身边一闪而过,那辆失控汽车即将到来一刹那猛地打横拦我边上,硬生生替我承受住了那一下极其剧烈撞击!
撞击所带来波幅令我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身周迅速被人群所围拢,他们看着我和那两辆撞到一起车,啧啧惊叹,窃窃私语。
我则根本就已经被吓呆了。
只觉得手和脚全都发抖,两眼也几乎一时看不清任何东西。直到那辆横挡我身边车嘭声将门弹开,里头那人迅速跑到我边上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才失魂落魄地看清楚,原来这驾着辆被失控又疾速车直面撞击后,仅仅只令车身凹陷了那么一丁点兰博基尼人,竟然是方即真。
他额头上受了点轻伤,一双眼紧盯着我,抓着我肩膀用力将我晃了一下:“你傻啊?看也不看就往马路上冲?!”
“你怎么会这里”我仍处一片混乱当中,只下意识反问他一句。而他还为来得及回答,已被眼尖一下子将他认出影迷呀声尖叫,将他团团围拢了过来。
随即整个场面一下子混乱透顶,人堵着车,车堵着后面所有车,不消片刻这条不大马路上被堵得严严实实,而多看热闹人正从屋内急急奔出来,仿佛一下子这地方成了一处欢腾游乐场。
我不知自己后来究竟是怎样从这片混乱中挤出去。
当回过神时,便见狐狸拖着我手臂,正像扯着头牲口一样拖着我一路倒退,随后将我扯进了店里。
然后一路将我拽进客厅,也不待我开口,手一伸压我脑门上,低头看向我,那双眼从未有过严厉。
他用那种眼神注视了好一阵,随后微眯起眼,问:“我说过什么来着,要你这几天不要出门,你为什么还出门。”
“你是说好别出门而已!”我立即反驳。
“啧,这算是清醒过来了?”
“况且你都没告诉过我为什么不要出门!”于是我再道。
“因为你近会有麻烦。”他脱口道。
说完他突然抿上了嘴唇,一双眼蓦地朝我身后望了过去。
他眼里神色有点吓到我了,因为他看起来竟然有些紧张。能令狐狸感到紧张东西会是什么?我惶恐,随即几乎是立刻便扭头循着他视线朝那方向看了过去,便见一个通体苍白女人我身后窗户外站着,面目模糊,静静如一尊雕塑。
见到我回头,她抬起一只手朝窗玻璃上轻轻敲了下,那片窗玻璃突然间变成了无数细碎而晶亮东西,并随着她手动作空气中纷扬而起,化作一团细白粉尘。
“到我身后去!”这时耳边听见狐狸低低对我说了声,并用力一扯,他将我拽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我听见那女人嘴里又发出了那种奇怪声音,就是上回厨房门口时所听见那种,如同大提琴单弦被不停扯动着声音。
声音震得我耳膜微微发鼓,仿佛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要从耳膜内挤压出来似。
见状狐狸急转身用力抱住我,似乎想用自己手替我将耳朵捂住,可手刚刚碰到我脸侧,突然自手心中喷出一道殷红血来
狐狸!我惊叫。可是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极度骇然中手腕上锁麒麟喀拉拉一阵脆响蓦地腾飞而起,朝着那女人方向瑟瑟颤动,却又没有任何变化,只那样剧烈地抖动着,半空里扭动着
那女人见状再度抬起一只手,窗上轻轻敲落了下去。
咔!
窗玻璃她手指落下瞬间应声而碎,于是她两手转眼已到了窗内,并继续朝前伸入,似是要越过整扇窗朝里进来。却不知怎突然这当口,她突然静止了下来,扭头朝后看了一眼,也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身影一晃,便窗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此时房门处突然有人按了两下门铃。
我同狐狸都没有动,杰杰不知刚才那一瞬客厅里都发生了什么,此时蹦跳着过来,再次听见门铃声,便过去咔下将门打开。
一眼见到来者,陡地像见了鬼一样瞄声尖叫,随即夹着尾巴匆匆朝厨房内逃去,此时狐狸已将手从我脸上松开,转身望向门口处,低低如自言自语般说了声:“哦呀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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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小棺材十七
殷先生是万盛国际集团公司大老板也似乎是狐狸老相识。
记得狐狸当初离开狸宝后,不多久我因斯祁外婆生日宴而殷先生身边见到了他那时曾以为狐狸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两年来,我始终不清楚他们俩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狐狸从未跟我好好谈起过这个人也没说过他那时殷先生身边究竟是做什么。始终都没忘记那天狐狸将我从靛家里救出来时出门不多久便见他停车我们必经那条路边,看上去似乎等着狐狸。
但狐狸径自便带着我离开了从那之后,印象里仿佛这两人就几乎再无什么往来。
却没想到今天他竟会突然造访。
似乎是一个人来没见到他那位美丽助理他拄着手中那根细长银色拐杖立门口,并没有进来意思,只将一双灰蒙蒙眼睛空洞地对着狐狸方向,微微一笑:“似乎不欢迎我么,碧落。”
听见他突兀说出“碧落”两字,我不由靠近了狐狸,下意识抓住了他身后衣摆,
仿佛一脱手他就会突然消失了似。
这举动令他回头朝我望了一眼,随后一甩尾巴,对着殷先生弯眼笑道:“先生专程赶来,碧落自是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
“那是自然,”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虚客气,殷先生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碧绿一枚扳指,似笑非笑摇了下头:“你自然是高兴,今儿我要不来,你该怎么结了刚才死局。”
这话令狐狸沉默了下来。
他掌心仍滴着血,我想提醒他,却突然发觉殷先生那双灰蒙蒙眼睛似朝我脸上扫了过来。我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感觉,他那双眼明明是盲,可是每每望着他时,总觉得他似乎能看得到,你甚至可以感觉到一种视线你脸上隐隐移动感觉,但细观,那对瞳孔内却分明又是空落落,半点儿神采也没有。
“无常到,生死一笔了,你晓得自己刚才是见到了什么东西么,宝珠?”闪念间,听他开口问我。
我握了握手指没有吭声。
“你见到了无常。”于是他径自又道。“碧落不愿告诉你,他怕你听后会绝望,但他忘了你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些反反复复轮回中,即便曾稍纵即逝地见过那东西一面,也早已忘得干干净净。是么宝珠?你可还记得无常是个什么东西。”
无常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没见过,听倒是自小就听人说起过。黑白无常么。
所谓见黑无常者死,见白无常者生,戏里扮相总带着尖尖高帽子,舌头吐得老长,有些还抹着通红胭脂。小时候每每听姥姥说起,总会钻她怀里怕上老半天,但年纪越是大,对它们感觉越是淡,自打后来再见到勾魂使那样东西,便甚至开始怀疑无常这样东西是否真存过,亦或是从那些勾魂使所演变而来,因为它们同都是阎王爷手下勾人魂魄。
但为什么殷先生说,狐狸不愿告诉我,是因为他怕我听后会绝望呢?
想到这里不由朝狐狸看了一眼,见他似乎并没意识到,便随口说道:“黑白无常么?见到黑无常者死,见到白无常者生,我见到那东西一身雪白,是不是就是所谓白无常?”说到这里,不禁想起刚才马路上几乎死到临头时,所幸会碰到方即真突然出现,“所以,我才会差点遭到车祸时候刚好碰到方即真,被他救了一命?”
听我这么说,殷先生无声一笑,似早已料到我会讲出些什么来。
“我说得不对么?”我不由皱眉问他。
他却并不回答,只将手中拐杖尖朝地上轻轻点了点,一辆漆黑色老福特便如只幽灵般从左手方向悄然滑了过来,随即一名高挑美丽女子自驾驶座内跨出,绕到边上替他将车门轻轻打开。
“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来着,碧落,”转身将拐杖交到女子手中时,他回头忽又对狐狸道,“我说过,你这样让她浑浑噩噩着,迟早会拖累死你们两个。”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问,但还没开口,狐狸突然上前几步挡了门前,亦挡住门外那男人似空洞又似望向我视线。“这倒不劳您费心。”他说。
殷先生笑笑,俯身进车,关门时朝着狐狸方向又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再说你什么,碧落,但你自个儿掂量下也应明白轻重。不管怎样,我这儿门始终是为你开着,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过来便是。”
话音落,车子扬尘而去。
我见狐狸目送着那辆车方向望了很久,目光怔怔,似乎想着什么。不由有些不安了起来,慢慢跟到他身后,扯扯他衣摆:“狐狸,无常到底是什么。”
他闻言回头看了我一眼。
似正要开口,突然楼上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即,我有些意外地见到铘从那上面走了下来。
说来也怪,外面明明是风和日丽天气,他却整个人都湿透了,发丝和肩膀上堆着厚厚一层雪,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暴雪侵袭。
而没等我来得及就此问他,便见他目光径直望着我,掸了掸肩上积雪淡淡道:“无常即往生,它并非如人类所传那么简单,若你还记得勾魂使力量,那么无常便是凌驾于它们之上,屈尊于冥王之下,一种地位极高鬼使。几乎便等同于神佛,亦有一称谓,叫做往生天。”
他这话令我一下呆了半晌。
什么凌驾于勾魂使之上,屈尊于冥王之下听上去似乎是种相当了不得东西,但这样一种东西为什么先会跟着罗娟娟,之后又出现这里呢??
疑惑间,不由脱口问道:“那它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你看到了它。”狐狸突兀开口。
我当即望向他:“什么意思?”
此时感觉我面前这两个男人,包括刚刚离开殷先生,很显然知晓着许多我完全不明白事。一切一切,那些发生我身上,或者即将发生我身上事,他们都知道,却只有我不知道,看情形又没有人愿意如实告之,怎不让人心烦意乱。
于是手不知不觉从狐狸衣摆上松了开来,我朝后退开一点,以便将这两人面目都看得加清楚一些。
狐狸见状目光微微闪了闪,却并不回答我问题,只将视线转向铘,从他潮湿衣服慢慢望向他脸:“你去过那个地方了?”
“对。”
“见到他了么。”
“没有。”
“嗤,”这简单两字令狐狸冷冷一笑:“你本就不该擅自去那里,没有龙骨,去那边是找死么。”
“找不就是个死人。”
狐狸眉梢轻挑,也不再就此继续往下说,意识到我投他脸上视线越来越迷茫和烦乱时候,他伸手捏了捏我下巴,将挡他身后我推到一边,朝着铘方向走了过去:“那座坟你去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铘回答依旧简单。
“情形如何。”
“墓已被毁,应是有些年头。十三冥器除了你所带来通冥宝钱外,其余已数被损坏。”
“这么说,阵法已破?”
“早已没什么阵法,那埋墓里镇着东西也不知去向,若不是被盗墓贼毁坏,便是已被贩卖。”说到这里,他朝狐狸看了一眼:“你又同殷家人有什么牵连。”
“没有牵连,只是交易一桩而已。”
“交易,”铘低低一声冷哼:“殷家交易千百年来有几人能做得起。”
“无常既出,除了殷家人,你觉得还有谁能解这燃眉之急。”
“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东西。”铘冷声道。说罢转身上楼,几步后停了下来,蹙眉对狐狸道:“给我弄些吃。”
“耗得没力气亲自动手了么。”狐狸牵了牵嘴角。
他没再回答,丢下我和狐狸楼下,径自回了他房间,随即见到杰杰一脸惶恐地从楼上急急窜了下来:“喵,老麒麟饿得眼都发青了,我还是先避避喵。”
我眼睁睁看着它仓皇到失魂落魄般从我面前跑过,再如一阵风般朝家门外跑了出去,一会儿功夫便再见不到那团肥胖身影。
脑子里乱得很,从殷先生提到“无常”,又从铘失踪两天后突然带着一身雪水回到家里,一切变得完全没有头绪。混乱又不安,于是抬起头,希望从狐狸嘴里得到个清晰解释,告诉我无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而铘失踪了两天又究竟是去了哪里。可是话还没问出口,外面店堂里已有客人等得不耐烦地叫了起来:
“老板娘,人呢?结帐啦!”
“买单买单,老板娘买单!”
我只能匆匆奔了出去。
一阵忙乱,结账收拾,接单,上点心等总算将事情都暂时处理完毕,再返回客厅,却早已不见狐狸踪影。
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再次返回店里,却听见有人我房间门上轻轻敲了敲。
我一惊。
以为是那东西又回来了,急转身抓了只花**到手里举起便要砸过去,随即见到方即真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一边又望望我手里花**,喃喃道:“你做什么,宝珠,我只是刚好见你房间窗户开着。”
“是你啊”我松了口气,放下花**。
他朝我走了过来,从衣袋里取出样东西抛到我面前:“你还真是够意思,看我被围堵外面,倒一声不吭就走了,所幸我够灵敏,不然怕要被撕烂了。”
“那也是牡丹花下死。”我随口道。伸手接过那东西,见是一只包装精美礼盒,摇一摇喀拉拉一阵响,他见状眉头拧了起来:“喂,意大利纯手工,你倒是小心点。”
“巧克力?”
“不然是什么。”
“情人节礼物?”
“算吧。”
“那卖给你粉丝一定很值钱。”我突然感觉今天一天也不都是糟糕事。
他闻言苦笑了下:“你是不是还记着时那些破事。”
“都说是破事了,我还去记着做什么。”我收起礼盒道。一转头见到他额角伤口正隐隐渗着血丝,不禁又有些不安起来:“你伤要不要紧,我跟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一点点擦伤而已。”
“那要不我去拿酒精给你擦一下。”边说边走到他边上踮起脚想看看那伤口情况,不料他忽然将我手一挡,几乎是有些用力地把我朝后推开了一些。
这力道令我不由自主又朝后退了两步。
见状他匆匆笑了下,道:“不用了,我回去有人给我处理。”
我没再坚持。
这人是挑剔,也是善变,所以不要因为他偶尔示好就觉得可以替他决定什么,那只会让自己自讨没趣而已。“那,今天事谢谢你了。”
“也是来得巧。”他轻描淡写道。一边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墙上我姥姥遗像:“真,上回还见你姥姥身边腻着,转眼你也三十了。”
“不用提醒我这点。”我闷闷道。
“打算什么时候升你那伙计当老板?”
“什么?”我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他指是什么,脸不由一烫:“我跟他不是你想那样。”
“但你喜欢他不是么。”
“我从没这么说过。”
“需要说么,你从小有些什么想法马上就脸上表示出来了,藏不住事女人。”他笑,随后朝我看了一眼,道:“那,如果到三十岁他还没跟你一起,就来找我吧。”
我再次一愣:“找你做什么?”
“我不介意收了你。”
这话让我哈哈笑了起来,“你当妖怪啊,还收了我。娶都不敢说人还好意思说收别人。”
他也笑了起来,笑样子真是很漂亮,宛若学校第一次见到他朝我笑时那璀璨动人模样:“那,到三十岁还没人要你,再给我写封情书,打动我了,我就来娶你。”
“你神经啊,”我再笑:“我又不是罗娟娟那类型,你有兴趣娶才见鬼了”说到这里一下顿住,因为突然想到罗娟娟已经死了,此时谈起一个刚刚死去人,是多么不合时宜,况且她还是上吊而死。
方即真也因此而沉默了下来。靠沙发背上定定看着墙,也不知想些什么,只是眼里一闪而过一丝复杂情绪并未漏过我眼,于是我加沉默地坐到一旁,听着外面店堂里热闹说笑声,感觉自己被自己关进了另一个小小空间里。
“她走得很突然。”半晌,我听见他再度开口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也能像今天这样,很巧合地阻止她死。”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狐狸说罗娟娟死并非出于自杀,而我亦不能跟方即真说,罗娟娟死头几个晚上,我总是会梦里见到她。
因而只能继续沉默着,直到听见店里有客人大声叫我:“老板娘!点单!”
我不得不站了起来。
望向他,他仍靠沙发里,对我笑笑道:“你去忙吧,过几天要跟剧组离开这座城市了,也不知几时回来,所以再坐这里看会儿。”
他这话令我感到有点儿奇怪。却又不知道究竟奇怪什么地方,便由他一人继续厅里坐着,转身朝厨房跑了过去。
当一切都忙完时,天已有些暗了,狐狸还没回来,所以忙得我有些混乱。
便回到客厅想招呼方即真留下一起随便吃顿晚饭,但进到客厅时,沙发上却空无一人,他似乎早已走了,只留他刚才送我那只礼盒桌上静静躺着。
我走过去将包装拆开,发觉里头并非是巧克力,而是一串圆润光滑珍珠项链。底下压了封信,信封很旧,上面字迹很眼熟。
见状我不由一呆,因为这是我当年给他所写那封情书。
真奇怪,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到现还保留着这封信做什么?
未及多想,我突然听到楼上嘭声闷响。
随即有如同野兽般低低一声咆哮自铘房里传了下来,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放下项链朝楼上奔了过去,到门前用力敲了几下,半天没人回应,便将门一把推开,朝里头闯了进去:“铘?刚才那声音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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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小棺材十八
屋里光线很暗厚厚窗帘密不透风地遮住了窗玻璃,也遮住了外面试图渗进来那一点街灯光亮。隐隐看到地板上躺着团模糊身影我慢慢朝他靠近过去时候他坐了起来,伸手朝脸上遮了遮:“别过来。”
我下意识站定脚步。
他身上几乎是遮住脸那只手黑甲嶙峋密密覆盖已变成爪状手背上尖锐指甲匕首般室内隐约光线里闪着青色寒光一点一点,如他半掩手掌内那双眼里所透出幽暗光芒。
他看着我么?
我无法确定。
那来自他眼底光芒遮盖了他眼神透着荧荧紫色,夜色里如此清晰远看过去仿佛两粒水晶似随着他呼吸起伏微微闪烁。
“刚才那声音是你么”于是我再问了一声。
“出去。”没有回答,他径直道。
我没有坚持。
后退着朝门外走去,到门口正要将门带上,却见他眼角边鳞片也开始凸显了出来。
他为此而将脸朝一旁侧开时,两道漆黑色犄角蓦地自他额头刺出,又如蛇般蜿蜒直上,不出片刻,便似两把钢刀般他四下散开长发上铮铮而立。
他为此发出低低一声咆哮,就如刚才楼下所听见那声一样,痛苦而短促。
浑身亦开始抖个不停。
一些青灰颜色自他黑甲内透出,管屋内光线这样暗,还是可轻易分辨出它们如此迅速地沿着他鳞甲每一道缝隙侵占着他身体,带着种细微如爆裂般声响,穿透出一层森冷寒气。
不出片刻我辨认出那东西竟是冰。
一种自身体内部渗透而出冰层它所携带并散发寒气弥漫得如此之,转眼便让站门口处我也感觉到了,甚至冻得我激灵灵一个冷战,当即掖紧衣领重朝他跑了过去,我大声问他:“你怎么了?铘??”
距离越近,那寒气越强。
我看到铘目光一闪朝我用力摆了下手。
似是警告我不要再靠近,却已来不及,他抬手那瞬我已几乎到了他面前,这同时我发觉自己手背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衣袖变得僵硬,而脚下所踩地板上分明结了厚厚一层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惊诧。没留神脚下一滑几乎跌倒地上,他见状朝我方向反掌一挥,我便如滑冰般一头朝外跌了出去。
一屁股坐门口,险些没从楼梯上滚落下去,外头扑面暖意让我手稍稍恢复了点知觉,我一边搓着它们一边站起来,站门口处不知所措地望着铘,便见他单手撑地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
腰部以下已显出麒麟原形,两条腿地板厚厚冰层上撑着,很明显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感觉。
我不知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自己房间里蜕变成原形?
为什么正逐渐变成原形他看起来那么孱弱??
我从没见过他体力这么不支样子,即便是当初被千面用手段弄得昏迷,醒后力量依旧是巨大而极具爆发性。但这次,就短短一两个小时前他还是好好不是么?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脑子里因此而乱作一团时,我看到那正像细菌一样蔓延他身上冰层已几乎将他半边身体吞没,他一步一滑朝墙边柜子出走去,似要那上面取什么东西。但没走两步腿一软便跌倒了,我见状慌忙再朝房内跑,被他冷冷一指,喝道:
“下去!”
我几乎立时就朝楼下倒退了过去,但不是自己意识,而是分明有股力量身后拖着我朝下走。
连着走了两步我一把抓住了边上扶梯。
也不知是那控制我力量突然自行消失,还是因着我手上那根锁麒麟突然自内向外绽出道暗光,那瞬我兀地恢复了自由。便迅速朝阁楼上又奔了过去,几步到门前,一眼见到门口模样,生生让我倒抽一口冷气。
阁楼那整道门框已被一层冰厚厚裹得严实,晶莹剔透,仿佛水晶砌成,连墙壁上都已经被冰逐渐侵吞了,扑面透骨寒气冻得我牙齿一阵打颤,而放眼屋内,是一片苍白色寒气氤氲缭绕,浓稠得跟雾一般将整个房间团团包围,几乎见不到铘踪迹。
“铘?!”我朝里大叫了声。
没人应我。只隐隐见到里面有一团白色东西微微动了动,见状我立即踩着地上厚厚一层冰雪覆盖物朝里奔去。
几步奔到靠墙那道壁橱边,伸手去拉门,门却被寒气和冰冻严严实实。几乎因此将我手上皮扯脱了下来,当下一咬牙抬腿朝那上面猛地揣了上去。随之咔声响,毕竟是冰,脆得一踩而裂,裂口中我见到那只被铘摆放顶层黄金匣子静静躺横板上。
周围其余东西具已被冻浮出厚霜,唯有它依旧那副古朴且积满灰尘模样。
当即明白自己判断得没错,铘刚才试图去取必然是这件东西,于是立即用力将它从橱里拖了出来,再透过浓稠寒气寻向铘,却哪里还找得到。
周围一片白茫茫,刺骨冷仿佛刀般一层层扎进我体内,手和脚已完全失去知觉,只凭着一股本能力量我房间里团团转着,一边叫着铘名字,一边寻找着门方向。
渐渐似乎连心脏知觉也感觉不到了,我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却又不敢用力呼吸,怕一吸气整个儿肺便会就此冰住。而手里那只盒子也越发沉重起来,几次几乎要脱手落地,又被我用力抱住,直至终砰下连人带盒子一同摔倒冰冷地上。
那瞬铺天盖地寒气朝我压了过来,我想我可能要被冻死这里了。
有谁见过被冰雪冻死自己家里人么?
我想象着当罗永刚见到我尸体时第一眼那惊愕表情,几乎要笑,嘴角却被冻得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跪地上,周身越来越沉重僵硬里微微抽搐了两下,便一头朝地上栽去。想着也许周身凝固血液会因此而将我裂成无数个碎块,但一只手突然此时抓住了我,然后将我拖了起来。
手中那只盒子亦似乎一下子变轻了。
当我意识到这点时候,发觉手指已暖了起来,那暖意竟是从我始终紧抱着那只盒子上传来。
它原本红木外壳上不知几时浮出一层金色光,仿佛被包裹木头外壳下那层黄金突然被周遭寒气给逼到外面来了,那光带着种如阳光般和煦暖,不消片刻整个人慢慢恢复了知觉,也因此活络起来,终于能让僵硬脖子微微扭动一下,我转过头,随即望见铘带着一身苍白霜站立我身后。
布满鳞甲身体几乎已被寒气完全冻成青紫色,他一只手紧抓着我,身体摇摇欲坠,一双暗紫色眸子里已完全没有一丝神采。只直愣愣注视着我,随后一头倒了下来,倒我下意识张开去迎向他怀里。
“大人”抱着他僵硬身体坐到地上时,我听见他苍白嘴唇里慢慢说出这两个字。
那瞬手腕上骨链轻轻流过一道光,是我从未见过淡而朦胧色泽,它随我手腕滑动铘身上,于是那层层积压他身上冰层似乎化开了一些。
这令他长长睫毛微微一动将两眼睁了开来。
一眼便见到是我,目光微一诧异,片刻又有些复杂。
于是我明白他刚才那一瞬一定是一位他那心心念念所想神主大人回来了。
可惜我不是。
我还是我,那个对他来说无用而累赘宝珠。
所以短暂沉默过后,他将我推了开来,一手将那黄金盒子捧起,打开,自里头翻开一层绒垫。
我见到绒垫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浮了出来。
却不知究竟是什么,它薄薄如空气般一层,浮出盒子后短短一瞬便周遭依旧浓重寒气中消散了,只留极其细微一股香气扑鼻萦绕着,似檀香又似某种胭脂,却又比那两者为干净和清透。
过了不多会儿,周围寒气突然就变得越来越薄,天花板和墙壁冰层亦纷纷落下,没来得及落到地面,便化成了一层水汽,氤氲而散,以一种肉眼可辨速度迅速消失得干干净净。
直到室内温度恢复到初,那盒子从铘手里落了下来,掉到地上,他整个人也躺倒了地上。
一副精疲力竭样子。因为纵然此时我有满肚子问题想问他,却忍着不敢开口。只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他布满鳞片身体有些虚弱呼吸中一起一伏,看着他用他那双疲倦却冰冷目光淡淡望着我方向。
有那么一瞬一位他看我。
但并不是。
他只是透过我望着另外一个人,一个也许同我长得一模一样,却可能永远回不到他身边人。
那种恼恨和无望感他错综复杂目光里流转变幻,终令我不得不匆匆站起身逃一样下了楼。
若有什么比憎恨加可怕眼神,那便是此刻他眼里所流露出东西。他几乎不用说出一句话便能让人感觉到好是从他眼前彻底消失,我很害怕这种感觉,因为它令我想到狐狸每次离开我身边时所带给我那种冷到透骨恐惧。
于是惶惶然地下了楼,惶惶然地楼下一阵徘徊,想着他刚才模样和那短短不过几分钟,却宛如几世纪那么长可怕经历。
然后心神不定地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试图用里头无聊剧目来将我从那些糟糕感觉里拖回到现实。
但似乎很难。
总是不时地发上一阵抖,想起刚才冰天雪地里那种冻到麻木感觉时候。或者将自己深深蜷缩进沙发里,想起铘恢复知觉那瞬,望着我那种眼神时候。
那样默默对着电视坐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终还是忍不住起身进厨房热了点饭菜,随后端上阁楼,敲了敲门。
门里依旧没人回应,但门也依旧没有被锁上。
于是我推门走了进去,随口问着:“你睡了么?”
铘自然是没有睡。从他到这里至今,我似乎还没见过他合眼睡过,但眼下除了这句话,我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出乎意料,房间内安静整洁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门对面窗户开着,铘背对着我坐窗边,身体似已完全恢复人模样,只披了件衬衣那儿坐着,似乎朝外望着什么。冷风卷着窗帘缠他肩上,他似没有任何感觉,只静静而坐,如同一尊雕像。
“要吃点什么吗?”于是我又问了句,“狐狸还没回来,我把剩饭热了热要不你吃吃看?”
他身影动了动,半晌回头朝我望了一眼,淡淡道:“不用。”
“哦”
这男人说话总是这样能让人轻易地冷场。
房里温度很低,就像他此时眼神那样,不出片刻冰冷感觉便透过我身上厚厚外套钻进了我皮肤,不由用力搓了错手臂,我倒退着出门,预备不再去打搅这沉默者独处。
但正要关门时,却忽听他道:“摆地上好了。”
“什么?”我下意识问。
“那些东西,你摆地上好了。”
“哦。”我依言把仍冒着热气饭菜放到地上。转身便准备下楼,却听见他又道:“你过来。”
我愣了愣。
不确定他叫住我是为了什么,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已从窗前转过身。一双眼望着我,目光依旧清冷而淡漠,读不出任何神情,也揣测不出任何想法。便慢吞吞朝后退了一步,问:“什么事。”
他见状沉默了阵,随后将目光转到一旁,指向被摆地上那件外套:“将它拿开。”
我不由有些气闷。
难得给他做上一顿饭,便把人当佣人使唤了么。有手有脚还要别人替他拾外套,是不是早已忘了刚才究竟是谁从那冰天雪地里帮了他一把。
但闷归闷,想归想,两只脚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里走了进去,将那件潮湿外套从地上拾了起来。“给。”伸手正要递给他,却被地上一捧红艳艳果子引去了注意。
我从没市面上见过这样果子。一粒粒指甲盖般大通红带着点微微透明,仿佛玛瑙般质地,成串地结暗褐色细细枝杈上,鲜亮欲滴,饱满得仿佛一掐便能涨出一团汁水来。
“这是什么?”不由蹲仔细看了又看,我脱口问道。
铘没有回答,只是默不作声望着我,直至我意识到他目光抬起头,才微微将目光侧开,道:“它叫野山地。”
“野山地?”看来不仅是市面上没见到过,连名字也从未听说过。“水果么?能吃么?”
他目光再次朝我望了过来,端详我片刻,直至把我看得有些心虚而将手里果子重放回原地,这才再次开口道:“你可以吃吃看。”
这句话是我爱听。
当下也不客气,用力扯了一粒便塞进嘴里。
而谁知便是这一颗,接着我这张嘴就再也停不住了。一粒接着一粒,那甜里带酸酸里又透着比蜜糖还清甜滋味脆果,如此美味,如此令人贪馋,我真奇怪为什么从来就没市场里见过它。
“哪里买,铘,我从没市场里见到过它呢。”终于吃到只剩下七零八落不多几颗,我没好意思再继续吃,便停下嘴抬头问他。
却随即吃了一惊,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站了我身侧,低头看着我,眼里神情复杂到令我不由朝后退了一下。
不料却因此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一时有些慌乱,我擦着嘴看着地上水果残余又看了看他,半晌愣愣挤出一句:“多少钱”
“买不到。只是刚好今天路过时见到,所以摘了一些。”他道。身形一侧,挡了我后退方向。
我真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他这么做是干什么不禁惴惴地抬头看向他,他却兀自蹲,将地上那野山地被我吃剩残余拾了起来,问:“好吃么。”
“好吃。”
“喜欢么。”
“喜欢。”
“总归是你爱吃东西。”他道,将那残余含唇间出乎我意料地朝我微微一笑。
我却被这笑惊得呼吸都要顿住了。
吃不准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有什么地方惹到了他,所以他会做出如此异样反应,当即匆匆站起身便想离开,可是没等迈步,面前那道门突然间砰声自行关上了,身后那道窗也是,一下子整个房间内静到可怕,只能听见我由此而急促起来呼吸声,以及铘慢慢起身时那衣摆摩擦而出瑟瑟声响。
“铘,我要”急忙回过头想对他说我要离开。
他眼里神情却令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样柔软到哀伤眼神,我从未见过,从未想到能从这个男人眼里所见到。
一时脑里空落落,他由此而朝我靠近过来,将我伸到我脸上时,我竟完全无法动弹。
只呆呆由着他手指我脸上轻轻滑动着,然后手指向下,一点一点经由我脖子,我领口,到我外套纽扣处。
那样轻轻一触,整件外套便从我身上滑脱了下来,里面单薄衬衣令我不由哆嗦了下,刚因此而回过身,他双手一揽,便将我揽到了他怀里。
怀里很暖和,一瞬让我忘了挣扎,也似乎忘了很多东西。
着感觉好熟悉。
却又不知这阵阵袭来熟悉感究竟来自哪里。
“宝珠宝珠”随即肩膀上力量渐渐收拢,我被迫同他衬衫内隐露胸膛贴得紧,听他这样重复着我名字,叫得有些艰涩,仿佛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重如千斤,于是令听人心里头也仿佛压了千斤般重,因而,听到他将后来那句话说出时,不知怎有眼泪突然间从我眼眶里跌了出来。
他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宝珠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没办法回答他。
因为突然间哭得很厉害。仿佛自己曾对他做过一件极糟糕,极糟糕事,糟糕得让我自己都不知不觉地忘记了。却又把那糟糕透顶情绪却想了起来,于是哭到越发不可收拾。
然后不知不觉地把手伸向了他,抱住了他。这感觉好熟悉,这样抱着他身体感觉好熟悉似乎他肩膀,他背,他胸膛,他身体每一根线条对我来说都是无比熟悉,这样轻轻一个碰触后,我一下子同他紧紧地贴到了一起,又被他两条坚实有力手臂紧紧地缠到了一起。
“宝珠”他再度叫我名字,低低,嘴唇从我发丝压入我脖颈,又从脖颈移向衬衣领口。
随后自领口处那些纽扣便如弹珠般争先恐后地跌落,因此而松开了我身上后一件衣服,它摇摇欲坠,他紧贴着我那副胸膛前褶皱,碾转,分裂,后他望着我,手轻轻一扯,便将它从我身上撕了开来。
那瞬我似乎清醒了下,想将他推开,可我力量哪里可以同一只神兽所抗衡。
他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便将我压到了身后墙壁上。“跟我离开这里好么。”然后他望着我眼睛一字一句这样问我。
我摇头。
“跟我离开这里好么。”他手一用力再问。
我再摇头。
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落下来,可我还是摇头。
他嘴唇因此而抿紧,然后狠狠地压着我,狠狠地低头吻我。
吻我嘴,我脖子,我身体。似乎他对我身体每一个部分也是如此熟悉,正如我熟悉他肌理每一道线条。
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种种惶惑,化成一种身体渴求般索取,他双唇再一次朝我嘴上压来时,我不由反将他吻紧了,那样一种熟悉到要让我发疯感觉,我只能籍着这样一种身体本能反应去探知,去搜寻,去不断又不断地重复着感受
直到他目光一凝骤地从我身上抽离开来,我面前突兀一道身影闪过,带着股淡淡熟悉香水味,以无比迅速而犀利一拳朝他脸上猛挥了过去!
铘并未因此而避开,只是静静受了这一拳,随后朝着挡我面前这道身影笑。
然后那平静目光里渐渐凝起一道尖锐光芒,那一瞬,我突然真正地清醒了过来,也猛地意识到这两人即将要做什么。
便用力一转身阻了他们面前,试图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将他俩隔离开来。
却随即被狐狸一把扯住推到了一边。
“狐狸”我不敢看他此时望向我目光,却仍能感觉到那双碧绿眸子我赤口裸身体上所凝聚出温度。
想对他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他脱上外套猛地扔到我身上。
随后朝我冷冷丢下两个字:
“下去。”
我便逃也似逃了下去。
直至奔进我房间,将自己牢牢地锁里面。
身上外套残留着狐狸气味,淡淡香,淡淡他所特有味道。
我用力抱着它,全身抖个不停。
房间外静得可怕,我心里那汹涌而来恐惧却加可怕。
恐惧什么?
我不知道。
也许是狐狸后那瞬望向我眼神。
它令我怕到了极点,怕到即使渐渐意识到自己房间西边那个幽暗角落里,有张仿佛猫头鹰般脸盯着我看时,我竟然也没有一丝恐惧感觉,只呆愣愣反朝它看着,然后,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突然间哇下放声哭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要疯魔了
^^
155小棺材十九
姥姥说当我身体极度衰弱时候,我很容易会看到一些东西那些东西都是我身体很好时候所接近不了它们长得像鸟,实质上是魄失了魂却又没来得及进入黄泉所以各处飘零着遇到衰弱人气便会趁虚过来依附。
见到那只像猫头鹰般东西后我连续发了三天高烧。
烧得昏昏沉沉,仿佛身体有意识地让我规避着一些我试图逃避东西。于是如我期望般那三天里我如一只缩龟甲里软体动物,被同整个世界所隔离开来。只是有时仿佛看到有人我身边坐着有时候又好像看到有谁靠门口处望着我,多时候,我一直迷迷蒙蒙地睡着,全身骨头好像要散了架般酸疼,偶尔感到谁用勺子撬开我嘴朝里灌汤或者药,但我喉咙疼得实吃不下一点东西。
第三天夜里,睡得迷迷糊糊时,似乎见杰杰蹦到枕头边看我。
毛茸茸头凑我额头上,热乎乎气喷我皮肤上。然后它自言自语般轻轻咕哝了句:“四十度啊喵,再下去要烧成白痴了喵”
然后一只手把它提了开去。
这令我抗议了一下,因为杰杰靠近我时那细软毛令我疼痛额头略微有些舒服。
但抗议声几乎比蚊子还弱,所以我听见杰杰落地后嘀咕了两声,随后啪啪地跑开了。屋里只留一个人影我边上站着,我难受得一边哼哼一边钻进被窝深处时,他边上轻轻踱了两步,随后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那一瞬背上很冷,但随即又暖和起来,因为贴近我那个身体毛茸茸又暖烘烘,好似放大了杰杰。
可是我感到身上疼了,似乎每一根骨头都啪啦啪啦地裂开,再深深刺进我五脏和血肉里。
躺我身后是狐狸。
这三天里,我以为他是不会再来理会我了,因为那天晚上他铘房间里看着我,眼神就好象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愤怒,他一拳挥向铘时候就仿佛是要将他从这世上彻底抹去。
这不好。
会让我错觉他因铘同我纠缠而介意。
我总是会这样想入非非,稍微得到一点迹象便往深方向扩展,之后,除了失望,仍是失望。
狐狸意我么?
不知道。即便铘提出要带我走,而因此被他威胁时,我仍感觉不出来。
或者,不敢感觉出来。
“他说你受了寒气,他房间。”此时虽化作了狐狸原形,但话音并未如他身体和绒毛那样柔软,同他均匀我身后呼吸一样淡淡,他对我道。“他叫你走时你为什么不走。”随后他问我。
我没有回答。头疼得厉害,心里也疼得厉害。所以什么也不想说,不想回答。
便听见他又道:“你会杀了你自己。”
“那我活该总行了吧。”我终于忍不住道。但这样细微声音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他我身后沉默着,均匀地呼吸,均匀心跳。
这令我眼圈再次烫了起来,我咬着嘴唇试图阻止眼泪就此滚落,却无法阻止肩膀因此而发出颤抖。
继而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偏此刻,听见他轻轻说了句:“后来我想想,也许你跟他一起确会好些。你觉得呢。”
“为什么。”我闷声问。
“毕竟你曾经跟他已经生活惯了。”
“所以?”
“所以,”他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然后道:“他可给你你想要。”
“所以?”
“所以你不会三十岁时还嫁不出去,小白。”
“是么。”这句话令我绝望地吸气,却令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只觉一阵哽咽几乎要从喉咙里冲出,不知怎突又变成一声冷笑,我用力气以他所能听见音量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决定跟谁一起呢,狐狸。”
他似乎怔了怔,随后笑笑:“也对,我确实没资格。”
之后,好一阵他都没再吭声。只均匀呼吸,因而令得周遭如此寂静,静到我想将不断变得加急促喘气声藏住,却总也做不到。
便只能放弃,用力呼吸着,用力掉着眼泪,用力地全身疼痛着。
直至听见他突兀自我身后又轻轻开口道:“那野山地,是他神主大人一心所喜爱吃东西。”
我垂下头,将耳朵用力埋进枕头里。
“但它这世上是长不出来。”却又被他这淡淡一句话引去了注意。
“那样一种小小植物,柔弱而甜蜜,却生长离这尘世十八道地门之外,连神仙也敬而远之极寒之地。”
“那是什么地方”我下意识脱口问了句。
听他我身后轻笑,我咬着嘴唇沉默下来。
“原本他不会搞得那么落魄,”而他并未回答我问题,只慢慢又接着说道:“你也见到他被弄成了什么样不是么,小白。你遇到他至今,可曾有见过他这样糟糕一副样子。”
我不语。
他再次笑了笑:“但他偏偏去为你把那东西采了来,只为看你一口一口吃着它们时样子。”
眼眶里泪再次涌了出来,我用力将它们擦掉:“是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说到这里狐狸话音突地一顿,随后,便听他以一种淡,淡,淡得几乎叫我全身再次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话音,轻轻道:
“我想要你知道,他便是那个可为你神挡杀神,佛阻弑佛人。”
我听见自己喉咙里终于冲出一声呜咽。
已是不怕让他听见,因为他听见亦是枉然。
“那你呢,狐狸,那你呢?”然后我听见自己用着连自己都已辨认不出声音一叠声地问他。手用力抓着被子,被子被我泪浸得一片潮湿。
“我么?”他微微沉默了一阵,然后笑吟吟道:“我只会你店里做些点心呐,小白。”
“做点心么?”我用支离破碎声音问。
“嗯。”
“只会做点心蠢狐狸。”
“只会吃点心笨小白。”
“你真是蠢死了狐狸。”后这句话用完了我所有力量,我用力咬紧了被子才令自己没有哭出声。
他却似并未感觉到我任何异样。
只那样静静地躺着,以一个兽类标准姿势,用他细软绒毛贴着我身体,让我听着他平静到令我绝望呼吸和心跳。
“你出去好么狐狸”终长长静默过后,我以几乎乞求音调对他道。
他因此而将身体朝外侧了侧。
就我以为他真便要离去时候,他忽地身体一转又朝我靠了过来,直接地贴了我身上。
我由此一阵发抖。
因为他用是他人形身体。
“算了,”然后听见他道,依旧笑吟吟,修长手指掠过我头发,掠我潮湿脸上:“想到你跟着他迟早饿死命,不如还是继续给你当牛作马吧。”
“你滚。”我哭了出来,放声。
如果此刻不是背对着他,我想也许自己会用力地去掐死他吧,而旋即背后温度又贴近了过来,他闷闷地我身后笑着,即便我哭得这样糟糕,仍能笑得如此轻佻,怕也真只有这狐狸精才可做得到。
“滚了还有谁肯给你打工呢,铁母鸡,你是那么小器。”
“你滚”
“那,我滚了。”
说着,感觉到他真再次朝外翻了出去,我几乎是立即僵硬了全身。
想开口留住他,却又怎样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下意识猛地坐了起来,被子因而从身上滑脱,却转瞬被一双手臂替代了它将我身体轻轻圈住。
“舍不得要我滚了?”身后又响起那狐狸笑吟吟话音。
我用力摇了下头:“我只是看你到底滚了没有。”
“那你可以回头过来看了。”
我再摇头。
我该怎么回头?
回头让他看着我两只哭得睁都已经睁不开眼睛继续调笑么?
所以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见他重将被子裹到我身上,随后拨弄起一束头发,自言自语般说了句:“长了呢,都能绾起来了。这么些年,几乎都忘了你绾着头发究竟是副什么模样了。”
“你说是宝珠还是铘神主。”我脱口问道。
这话令他手指微微一滞。
继而收紧了,扯得我头皮一阵疼痛,我不得不朝后靠了过去,靠他肩膀上,被他坚实手臂如枷锁般固定那里。“啧,是宝珠,还是铘神主。”随后他将我话慢慢重复了一遍,垂下头,长而冰冷发丝垂落我脸侧。“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闻着他发间那栀子花般气味喃喃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究竟叫狐狸还是碧落。”
“为什么。”
“因为总有一些人仿佛认识了你一辈子一样叫你碧落。”
“呵”
“所以你究竟是谁呢,狐狸,还是碧落?”
他没有回答。
插我发间手指冷了下来,身上温度也是。
冷冷地贴我背上,冷得令我情不自禁地又抖了起来。
他见状手指用了用力,似乎想以此阻止我这样继续颤抖,却叫我抖得越发厉害起来,于是猛一用力将我身体整个儿转了过来,径直对着他方向,迫使我看向了他那双碧绿眼睛。
眼睛夜色里闪着微微光亮,如他脸上笑容一样,无比媚人,却无比叫人看不真切。
“唉,狐狸,你好陌生啊”我不由再次喃喃道。
他头一低一下子将嘴压了我发抖唇上。
他好冷嘴唇。
压得我嘴唇生疼。
随后他将我紧抿着唇瓣冷冷地分了开来,那一瞬我感到有一股极寒东西自我体内深处直冲了上来,冲至喉咙,再经由喉咙冲出我嘴。
然后被狐狸吸了去。
那瞬他眼里光亮了,灼灼,逼得我几乎整不开眼。
随后我身体上折磨了我整整三天疼痛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一股柔软暖意,自他嘴中传递入我喉咙和身体。那如此惬意暖,如他慢慢游移我身上手指,我突然意识到此刻他身上什么也没有穿,赤条条,如一幅原始而美丽画一般夜色柔软模糊光线里坐我面前。
随后我感觉他舌头碾转压进了我口中,带着股檀香般气息,霸道地抵开了我舌头试图抗拒力量,然后同它纠缠一起。
那一瞬我胸口几乎要炸开了。
分不清是骤然加剧心跳还是那被他周身气息所压得透不过气来所使然
而糟糕是偏偏这个时候我却突然睡着了。
像一瞬间被一种如潮水般困意所吞没,我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便被他那疯狂吻和疯狂睡意给夺去了全部意识。
世上悲哀事,大抵莫过于此。
谁会同招惹自己人接吻时候睡着呢。
我。
是我,是我,还是我。
于是失去意识后那刻,我仿佛听见窗外呼啸北风都轻轻叹气,很深很深叹气
“小白小白小白,”
隔天早晨,当我一边叹着气,一边暗忖昨夜那一切究竟是真还是我病重所发梦时,杰杰蹦达着衔着报纸跳到我床上,我肚子上用力踹了两下:
“那个冯导死了呢!看报看报!他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来,看着你们留言,真很感动。也有人提醒,让自己意识到自己脾气实太躁了,以后量冷静,也请大家安心,我再有什么情绪也不会停,昨晚原本已将这章写了很多,后来脾气上来,就没有继续再写,而是缓了缓等今天心平气和时再将它慢慢写下来,以免令自己情绪波及到故事意境,那么继续说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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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小棺材二十
冯导死于突发性心力衰竭。
他们说他太累了刚从医院回去就迫不及待投入到电影拍摄中,原本看着还算精神但后那天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之后到夜里,他当天后一个镜头杀青一刹那突然倒地猝死。
这是民晚报版。
络版就有点奇异了那是自尸变剧组里某个并不太出名演员微博里爆料出来消息说导演冯进昆那天表现有点奇怪又有点像当初被黄皮子缠身时样儿了,说话或者做事方式都和寻常不一样并且脾气特别暴躁,还突然外面破口大骂虽然听不清骂些什么但被骂人好象是张兰。之后当晚他突然猝死,死时候场很多人都看到有一团东西从他身上跑了出来,然后往外面一窜就不见了,似乎正是当初被张兰驱走黄皮子精。
这条微博出了没多久就被删除,但已短短时间里被人疯传了无数遍,一时,冯导是被黄皮子精重出现勾掉了命说法不胫而走,甚至香港那边还做了正二八经节目,并找了尸变剧组里香港演员作为嘉宾去聊,该节目上点击率爆高,不过之后没多久也被数删除。
虽然不知道情况究竟是民晚报里说那样单纯,还是如络上传那么诡异,总之,原以为已经没事了冯导终还是死了。
记得狐狸当初就说过,因为张兰对念蛊所做不合适处理,所以令被蛊缠身人没有得到好恢复,如半只脚踏进了棺材,因而,也不知冯导死是否正是同这个原因有着直接关系。
之后那个剧组彻底停顿了下来,而张兰也因为总被媒体缠着询问冯导死因可能性,于是基本处隐居状态,不再像前阵子那样频繁出现公众视线。
那样又过了一阵子后,由于情人节和春节先后而至,关于冯导死因便渐渐不再成为人们议论中心。而我生活亦似乎也回到了原先平常状态,没再见到那个白色无常出现,也没有再发生过任何特别事。
真是相当平常,并且和以往任何一年情人节及春节一样,没有太多过节感觉,除了除夕到初三休息了几天,其余则整天除了忙碌还是忙碌,并且由于今年年货是杰杰负责采办,于是不得不被迫吃了一个多礼拜鱼。海鱼或者河鱼,煎炒蒸炸轮着来,那阵子厨房总弥漫着一股浓重鱼腥味,后来狐狸终于忍不住把剩余那些扔了出去,然后亲自出门采购。当然这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有多少改观,无非转了个样,从被迫吃鱼到被迫跟着狐狸口味吃了一个礼拜鸡。
直到初五这天林绢惯例来我家里吃饭,才少许有了点过节气氛,也吃了顿好。
林绢带来了她交男朋友。
我不知道这次这个跟她能持续多久,依旧是多金并英俊,法国人,说得一口流利中文,来到我家出手便是82年拉菲红酒。狐狸很喜欢,两眼笑得眯成了缝,可是我却总是笑不太出来,因为多了人便令狐狸挤坐了我身边,他身体总是碰到我身体,有时候还会错将我酒杯当作他,然后一边说着调侃我话,一边抢着我碗里菜。
而铘则坐那法国人边上。
林绢总是不太避讳她同自己男友亲热,也许是熟悉透了缘故,而每次她情不自禁和自己男友亲一口或者搂一起同我们说笑时候,铘便会观察着他们,随后将目光转向我,那时候我便会陷进一个有些糟糕境地。
仿佛前两天被小心编织起来平静和平常,一瞬间变得有些摇摇欲坠。
没错,编织起来平静和平常。
若说真一切都恢复成原样,那怎么可能。
之后不多久,他便将目光移开,转向一个较远方向,以一种我所看不透神情。
而狐狸好似并未感觉到这些,只是同林绢他们说笑着,然后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红黄,乃至白。好似多少杯都不会醉。这酒量叫那法国人有些吃惊,也叫我有些意外,因为我不记得他有过那么好酒量,总是没喝几杯就醉了,然后唱歌跳舞,直到我和杰杰把他轰下去。
显见,现下一切看似都和过去没什么区别,但其实都悄然地不同了,不是么。
这真糟糕。
太糟糕了。
因此林绢和以往那样开玩笑般将她手里吸到一半烟朝我塞过来时,我没同过去那样笑着避开,而是张嘴用力吸了一口。
烟是什么滋味呢?
原来是苦,还特别呛人,呛得我几乎咳掉半条命。
林绢见状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我背,一边将烟又重塞进了她嘴,“不会抽别乱来啊宝珠,你当酒呢,一大口这么直往喉咙里吸。”
“看你每天抽那么多,我还以为味道很好。”我也笑着答道。
她笑得花枝乱颤:“那,鲜还是甜?”
“苦。”
“噗!你啊,怪不得老被胡离叫小白,有时候真是傻兮兮。”
“可不是么。”
“没事,我爱你。”她边说边大笑,爱你两个字是总挂嘴上口头禅,百说不厌。“我也爱你。”然后她转头对那法国人道,“第二爱。”
法国人朝我笑笑。
我也朝他笑着时候,见到铘站了起来,朝楼上走去。法国人见状微微怔了怔,随即被狐狸拍了下肩,微笑着道:“老白干还是威士忌?”
送走林绢和她男友时,已是将近凌晨,四周炮竹声隆隆,每年接财神和送财神时段,总是壮观一个时段。
林绢走时问我怎么现连出门时间都没有,我也不好回答什么,只能推说太忙。
这瞒不过她,那么多年朋友,我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空闲她总是一清二楚,但也没有继续问什么,便拍了拍我脸对我道:“你瘦了,宝珠,有了空给我电话,姐带你多吃几顿好。”
我点头。
她便又道:“顺便还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得了空出来跟他见见。”
这句话说得有些大声,也不知因为爆竹声太响怕我听不清,还是故意说给我身后狐狸听,之后她便离开了,同她男友手挽着手,仿佛胶着一起般身体并着身体一起离去。
我目送着他们身影消失路口。
正要回屋,忽感觉脸上凉丝丝一点一点,便抬头看,发觉原来是下雪了,今冬第一场雪,细细碎碎,从墨黑天空上旋转着飘落。
“狐狸!”不由下意识回头要叫狐狸看,南方雪,总难免叫人有些兴奋。
但随即发觉他不知几时已进了屋。
这令我一时有些失落,但转而再次抬头朝上看了去。即便一个人看雪又怎样呢,雪仍旧是美,无论看人是一个两个还是一群,不会因此而有任何变化。
“呜”这时身旁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哭声。
幽幽,周围正逐渐变得零碎起来爆竹声里突兀得让我吃了一惊。
当即迅速朝后看去,随即一下子跌靠到了身后房门上,因为就离我不远那条马路中间,摇摇晃晃站数条人影。
说是站,其实都是悬空着。
僵硬身体踮着僵硬脚,四周纷纷而落白雪里隐隐绰绰,依稀能辨认出冯导脸,他离得我近,带着上次见到时那种黄疸病蜡黄,夜色里缩着脖子直勾勾看着我。
哭声是自他身后传来,那是罗娟娟,她脖子还保持着上吊时姿势,僵硬地歪斜着整个身体,并用一种极其僵硬声音哭泣着,同周围冷冷风混一起,听得人手脚冰凉。再后面那些脸便看不清了,我也不想看清,因为就那些身影背后我看到了一张苍白脸,它这些黑幽幽影子中间是如此突兀,让我一望之下立即发疯般地朝门上撞了过去,一下将门撞开,见到里头狐狸愕然目光时朝他直奔了过去:“它来了!狐狸!它又来了!!”
奇怪是,当狐狸出门时,那些影子以及那张苍白脸却都已不见了。
雪空落落夜色里飘坠着,热闹爆竹声全部息止之后,这条街上静得如同坟墓。
狐狸张开手风里站着,似风里摸索着什么。片刻回头望向我,微皱了下眉:“你确定见到它了么。”
“确定!”我用力点头。
“但它若来过我不可能感觉不到,况且它也不可能这么就寻到这里来。”
“为什么??”
“因为,”他略迟疑了下,道:“无常只为它所勾精魄而出手,当目达到后,它便会离开。而原本你并不是它目标,因为无常是从不勾生人魂魄,只因为你能见到它,因而打开了同它之间联系,所以引得它自此缠上了你。而一旦被这种东西缠上,就好比倒扣沙漏,无论你穷极任何方式,也无法逃出它手心。”
“是么?”他话令我手心一阵冰凉。
原来无常竟然是这样一种东西么?穷极任何方式也无法逃出它手心,那是不是意味着即便狐狸和铘都我身边,我都逃不出一个死字。所以那天殷先生才会说,一旦知道了,我会绝望。那就跟病者得知自己病竟是癌症一个道理。
“那后来”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我直愣愣望着狐狸喃喃不知所语。
他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淡淡道:“后来,所幸殷先生有样东西能替代你被无常带走,因此它那时消失了,便是以为已将你精魄纳入手中。”
“但它还是会回来不是么”
“确还是会回来。但等到被它发现是假时候,还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所以,近它绝对不可能这样情形下就重过来找你,”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他重望向我道:“况且,一旦被它重找到,你哪还有命像刚才那样逃回来。”
我呆呆点了点头。
脑子里依旧空落落着,只下意识再讷讷地说了句:“但我刚才明明看到它和那些死人一起啊”
“哪些死人?”
“冯导演,罗娟娟,还有其它一些我看不清楚。”
“是么?”狐狸闻言转身进屋,随即有回头朝外面看了眼,目光闪烁,似若有所思般道:“今天是财神爷过路日子,不管怎样,也不该会有那些东西出来作祟,毕竟,冲了神道,便是一个魂飞魄散下场”说到这里话音突然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他低头将那枚从张兰这里取来古币自衣袋内取了出来,朝它仔细看了两眼。
片刻眉心一蹙,自言自语道:“或者,莫非是还有别什么原因,是我没看出来。”
“是什么”我被他这神情弄得心都揪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靠近到他身边,直直地望着他。
他见状咧嘴一笑,朝我额头上点了下:“哦呀,你怕了?”
“谁不怕死。”我咕哝。
“睡觉去。”
“睡觉?”这三个字真叫我意外。
他竟我见了刚才那些东西、又听他说了那样一番话之后,轻描淡写地叫我去睡觉却也没办法继续追问什么,因为他朝我丢下那三个字后,转身便不再理睬我,只朝沙发里一窝,啪地打开了电视。
我只能慢慢朝自己房间走去,到门口不由又回头问他:“那,如果它们又来了怎么办”
“我这里。”他懒懒道。
我便不再继续说什么。
转身进门,特意将门敞着,以便能望见厅里忽明忽暗光线,随后爬到床上和衣钻了进去,却又哪里能睡得着。
闭上眼就看到冯导那张蜡黄脸,还有罗娟娟僵硬着脖子朝我哭神情,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来找我,找我却又什么也不说。罗娟娟是不能说,那冯导呢,他又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和罗娟娟身后那些东西又究竟是什么
然后不得不又想到那张苍白脸。
狐狸说它绝对不可能是无常。因为撇开别不谈,若真是无常到,我只怕顷刻这条命就已被它勾了去,即便狐狸也救不了我。
所以,那又到底是什么。
种种疑问,折磨得我脑子一片混乱,又疼得仿佛要裂开。直到天亮,方才周围隐隐响起鸟叫和早起人说话声里,终于抵不住渐渐袭来倦意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样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突然砰砰一阵声音蓦地响起,把我从似有若无睡意中一下给震醒。
随即一片朦胧中,我眯着眼似乎感觉到那扇被帘子半遮着窗外隐隐好像有着什么。
便揉着眼睛再朝那方向看了眼,随即一下子从床上跳坐了起来。
因为那赫然是张青紫色脸。
它面对着我扒我房间外窗玻璃上,一双幽黑眼不带一丝表情,呆愣愣朝我看着,嘴角带着一丝无比奇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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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小棺材二十一
到第二眼时我才惊魂不定地看清楚,窗口上扒着那张脸原来是个道具人。
做得太过逼真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摆别人家窗户这里那要换个胆小人乍一看见,还不得生生把魂给吓掉。
而窗外砰砰声响则是对面大肆放着爆竹走到窗户处朝外看时发觉竟然是“尸变”剧组那批人他们又回来了,还带来了大量道具并换了一名导演重带领这个团队。这导演相当有名,比冯导有名得多所以周围记者也比上次来得多得多看样子这剧组里接二连三出事非但没有影响到这部电影制作,反而倒令它变得加炙手可热了么。
他们秦奶奶家门口无比热闹地放着一串串大地红,将这条小小弄堂烧得烟雾缭绕,连舞狮也请了来,这阵势同那栋陈旧幽暗房子形成如此突兀对比,欢天喜地,几乎一瞬令人忘记了它就不久前刚刚被找出一具仿佛木乃伊一样尸体。
琢磨间,忽见好一阵没看到刘倩敲了几下门后进了我房间,见我窗口处看着,不无羡慕道:“我就知道,你这边是看他们绝佳位置啊,宝珠。”
“但也太吵了,”我揉了揉发涨太阳穴让她看我黑得跟眼影一样眼圈:“真奇怪,不是应该去外地拍摄么,怎么又回这里了。”
“你不知道?他们这里增了很多情节呢,连罗娟娟那场上吊自杀戏也提前了。”
“人都死了还怎么拍??”我不由呆问。
“能啊,她以前有过试拍,貌似就是用那段剪辑然后处理一下来用吧。死人做戏,可是大大噱头呢。”
“真不怕不吉利。”我咕哝。
她一听笑了:“怕啊,怎么可能不怕,换导演是香港人,你也知道,那边人可比咱这里人要对这种东西信得多了。所以,都是特意带了大师来。”
“大师?什么大师?”
我无知让刘倩如遭对牛弹琴般叹了口气:“唉,宝珠,你大概是从来不看闻和八卦是么。过来,”一边说一边拉着我朝窗户右边走了两步,随后对着秦奶奶家右边一处角落中所坐着中年男人指了指:“就是他,听说是香港白龙大师徒弟,因为和导演关系好,所以特意跟他一起过来,就是为了压一压这房子。”说到这里,明明周围也没什么人,她还特意压低了嗓门,凑到我耳边咕咕地道:“都说是这房子有邪气,所以才会让剧组倒了霉,一会儿这个人死一会儿那个人上吊,听说是因为尸变那个电影名字冲撞了秦奶奶”
说到秦奶奶名字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我看她皮肤上疙瘩都起来了,想来是突然间想到了那时秦奶奶尸体被从对面那房子里抬出来时样子。当时很多人都来围观,她也是其中一个。
于是我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讥笑道:“熊样,什么八卦也信,我这里住得好好呢也没见那房子里有什么邪门。”
“那怎么解释剧组刚开拍这么点时间就连着死了三个人呢,倒霉也没见这么倒。”
“真邪门怎么不请张博士来,他们不是近特别推崇她么。”
“张博士?”刘倩听我这么问,目光闪了闪,“啊,你还不知道吧,宝珠,前两天名媛周清清出车祸死了哦。”
“是虹隆集团老板那个婚妻子?”
“是啊,就是这件事所以现没人敢找张兰哦。”
“为什么?”
“因为张兰前阵子说周清清有血光之灾,然后给她弄了平安符,后来周清清确躲过了一场车祸。”
“那该很灵验了不是么。”
“但不多久她就死于大一场车祸啊。”
“这”我想说如果真是连着来不幸,倒也真不能怪张兰头上。但话没出口,便听刘倩又道:“况且那个导演冯进昆,不一开始也说给他治了黄皮子精了么?结果还是死黄皮子精手上。”
“那是上八卦吧,闻里说他死于心脏病么。”
“你这人就是这么现实,”刘倩摇摇头,“这世上怪东西多了,不能没亲眼看到就什么也不信是不是,不然你怎么解释秦奶奶那件事。”
“那倒也是。”我讪笑。
“不管怎么样,这些事里得着好处大应该就是周艳了吧,她现可算是正式上位了,多少明星努力多久都得不来名气被她白捞了。”
“是么?”
“那当然,这么红一部电影里第一女主角啊她现。”
“她当女主角了?”
“对啊。罗娟娟死后总要有女主角吧,不然剧本怎么会改得那么彻底。现她可火了,而且还跟方即真形影不离,那要论以前,她哪儿配。”说到这个刘倩不屑地冷哼了声。
我不由暗自好笑。
看她样子好像自己心爱儿子找了个让她无比看不起媳妇,不过也可以理解,若方即真他真和周艳此时传出绯闻,这对于那些如此崇拜方即真人来说确有些难以接受,似乎人都有一种“从势”心理,以前方即真绯闻女友并不少,但都是很出名大牌,所以也不见有谁说些什么,但若换了周艳,立刻就不同了,毕竟她是如此一个人,没有神光环,并且罗娟娟还刚出事不久,这叫他粉丝情何以堪。
不由想起那天周艳来找我时谈到方即真那副样子,她是那样喜欢方即真,原以为他们间是不太可能,但没想到结果还真有点出人意料。
正这么胡思乱想间,刘倩扯了扯我袖子,一脸神秘又一脸讨好地道:“啊,宝珠,我有小道消息,知道方即真什么时候会来这儿,就到了哦到时候你给我问他要个签名呗。”
“这种事你怎么不自己去??”
“他不会理睬啊”
“那我去能有什么用。”
“嘁,谁不知道你是他老同学呢”
方即真身价,罗娟娟死后跃升得加厉害。
很多人猜他会离开这个剧组,因为他同罗娟娟绯闻是人皆知,但他仍是留了下来,并认可了换导演提议,推翻原剧本安排而以形象重塑造原来角色。而这导演对剧本改动非常大,从他将整部电影重心移到了秦奶奶这栋房子可见一斑,想来商业灵敏度如他这样人,一定是从中窥到了极其巨大商机,因而借着剧组内不断发生不幸事件,将这栋房子变成了一种佳宣传素材。
于是源源不断相关道具便被运到了这里,致使本就狭窄弄堂变得加拥挤,加上不停过来看热闹人,几乎让我家门附近变成了一条堵塞了水管。
那些看热闹人多是冲着大牌几位明星来,但管来这样早,想要见到明星真身却难,因为直到秦奶奶家门口闹哄哄折腾完结,记者们也大导演短短几句话交代以及几名担任比较重要角色演员过场之后,开始陆续撤出拍摄场地,那些人始终没有见到大牌那几位出现。未免感到失望,但想到来日方长,也就一边兴奋地议论着,一边开始散了开来。
此时我家店门外这条马路上交通也渐渐开始恢复正常,昨夜那场雪令整条路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仿佛奶油似,这景象这座城市里是极其罕见,连气象预报里也说了,是五十年不遇。从早上起见人铲雪,至正午时分才开始恢复车辆正常同行,于是这条马路难得一见地极其热闹,车来车往,仿佛一夕间成了交通要道。
“再不来我要冻死了。”站这条马路离我家大约几十米开外那道十字路口,同着刘倩一起等着方即真车出现时,我忍不住跺着脚对她道。
这地方靠左便是个隐蔽弄堂口,熟悉这儿都知道这一代建筑四通八达口子,刘倩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那些大明星车会停这里,然后从这一处弄堂口绕道至秦奶奶家,这样可以很有效避开媒体和粉丝视线。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总之兔子躲不开猎犬灵敏嗅觉是个事实。
“拿到签名我请你是十顿必胜客。”听我那样讲,刘倩便很回了句。
于是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十顿必胜客魅力如此之大,雪地里站个十来分钟那又算什么,只是想起那男人上次特意跑来为送我一份礼物,现为了他一个签名我却得陪着他粉丝这样巴巴地等着,感觉未免有些微妙。
这样一边跺着脚一边又等了大约几分钟样子,果真见到一辆看起来普普通通房车我俩边上停了下来,随即一行人从车里匆匆出来,中间用宽大墨镜和围巾遮着显见是方即真和周艳,他们自我和刘倩身边几步而过,似乎谁也没有发现我俩存。
“方即真!!”眼见他们就要走进弄堂内,刘倩终于没有忍住,一把拉住我朝他们奔了过去。“等等!方即真!!”
我见方即真回头朝我们望了一眼。
但并未就此停下,而是身边人簇拥下继续朝前走去,不出片刻便那些羊肠般狭窄小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怎么这样”刘倩前所未有失望,朝我看了一眼:“他看到你都不停啊,怎么这样”
“我都说了没啥用咯。”我搓了搓冻得通红手不以为然道。
“又没有很多人,停下签个名又怎么样了。”
“我看人家被你吓也吓死了,都那么保密还能找到。”
“喜欢他才这样啊!”
“好啦,要么有机会我再想办法帮你问他要好了,不一定非要趁现不是么。”
“你傻啊,还不是希望沾你光能让他跟我说两句话,你以为光要个签名而已么。”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两眼,咕哝道。
我哭笑不得,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要说服她赶紧跟我回去,这时忽见刚才那行人中一个又从弄堂内折了回来,对我俩挥了下手道:“要签名是吧,跟我来吧,只有两分钟哦。”
说着又跑了进去,刘倩登时脸上乐开了花,一时连我她身边都忘了,哇声尖叫几乎是连蹦带跳就朝里追了过去,生生把我这被她拖出来陪客给晾了一边。
真不知该说啥才好。
不过,谁年轻时没做过这样见色忘友举动呢?
于是再次跺了跺两只冻僵脚,我转身慢吞吞朝自己家方向走去,但没走两步不由又停了下来,因为我见到就离我不远地方有个人正靠她车边朝我看着。
是张兰。
这么些日子没见,她连自己车都有了,宝马,颜色同她身上那套棉袄一样是亮得有些突兀宝蓝色。
这颜色令她那张脸看上去似乎比以前瘦苍白了一些,依旧严厉一副表情,她用她那双黑锃锃眼睛看着我,见我停下脚步,朝我点了下头:“近怎么样。”
“还行。”我有些谨慎地说着话,生怕她再一个不乐意对我做出些什么预言来。
“冯进昆死了,很多人都觉得是我咒死了他。”
“呵”我笑笑,“不是死于心脏病么。”
她盯着我,上上下下看着:“心脏病,你会说这样话倒真不叫人感到意外。”
“不然该说什么呢。”
“你应是清楚。”
我没吭声,只低头用力搓了搓自己通红手。
“他死没有对我完全信赖,这剧组也是。”
“怎么不信赖你了”我不由问。
“他要是信赖我也不会死。”没回答我问题,她径自并断然道。“现这剧组也是。”
“剧组怎么了?”
“你刚才见到方即真了是么。”她再次没有回答我问题,而是这样突兀问我道。
我迟疑了下,点点头。
“听说他过去是你同学是么。”
我笑笑。这似乎已成了件人皆知事情。
她冷冷望着我表情,牵了牵嘴角:“那如果我告诉你,他身上我看到了一身血,仿佛他是被浸血泊里一样,你会有什么样感觉。”
这话令我蓦地一惊。
依旧一声不吭,但表情显是已出卖了我情绪。
她望着我再次冷冷笑了笑:“你其实还是信我不是么,见过我对冯进昆做那件事以后,我想如果你再那么唯物主义话,倒才叫我感到奇怪了。”
“那血是他还是别什么。”我问她。
她沉默片刻,随后道:“那是我无法知晓。但他必然后会全身沾满了血,这是肯定。”
“你能看出冯进昆被黄皮子缠身,看出那个名媛遭到车祸,为什么看不出方即真身上血究竟是来自哪里。”
“名媛?”她目光微闪,然后抿了抿嘴唇:“你消息倒是灵通。我能看出冯进昆被黄皮子缠,自然是因为我他身上见到了黄皮子我见到那女人出车祸,自然是见到了车祸痕迹。而方即真么,我只他身上看到了一身血。”
说罢,似乎下意识地朝自己胸口处摸了一把,却一碰到胸前纽扣后神色变了变,便突然转身朝自己车内钻了进去。
那瞬我发觉她那枚始终挂胸口处红色小棺材不了,不知是忘记带出还是怎。
这念头我脑里稍纵即逝,见她发动车子似是要走,忍不住靠近了车追问道:“那您还看出些什么来么,张博士?”
她扭头瞥了我一眼。
抿着唇似乎不再想开口,但我识趣地朝后退开后,便听见她忽然开口道:“我依旧见到你吊死高高房梁上,所以近有高房梁房子,你能避则避吧。”
说罢,也不等我再次开口,她一踩油门扬长而去。留我一人原地站着,原就冷得僵手僵脚,此刻一瞬间全身都冷透了,冷得几乎听不见刘倩我身后奔来并兴奋着尖叫声音:“哦!宝珠!!哦哦宝珠!他给我签名了!还跟我说话了呢宝珠!!哦哦来拍醒我吧!”
可这会儿需要被拍醒人似乎是我啊,不是么。
天好冷,真他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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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小棺材二十二
人总归是怕死哪怕你跟他无比确凿地说,你死后肯定会进入一个比天堂还美妙地方他仍然会怕因为没人死前经历过死亡,而人总是对未知怀有一种敬畏又惶惑恐惧并且这恐惧因着对死亡前那一瞬自身感受猜测会呈几何数扩张。
所以管我这二十多年来不知看到过多少来自另一世界东西并不代表我对死亡就因此而看得很淡了,甚至会比别人加害怕一些因为我从没听过任何一只鬼说起过它死去刹那体会。就像那个总我家和附近徘徊着无头阿丁,它甚至连自己头是怎么丢也记不起来只是每每想到这一点时它会从脖子里发出一种很奇怪声音,好像哭,闷闷,让人听着心里无比难受。
于是不由想起,这世上无论佛经,圣经,还是古兰经,都提到过人死后会进入一种叫做轮回环节。即死后转生,再次由零活起,直到再次死亡。
只是,人生而到死,若说死是后解脱,为什么死后却又要转生。而转生后短短不到百年又要面临死亡,之后再度转生,循环再循环,仿佛重复做着一样事,再不断将它抹杀,又以完全不同方法重开始,直到再度被抹杀
这样一种循环,意义何?为什么人死后就不是彻底地湮灭了呢?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张兰走后我一个人街上走着,这样想着,然后不由又想起一个说法,说轮回是神给罪人惩罚。
上辈子犯下了罪孽,若你死时还未得到宽恕和救赎,便只能轮回中不停地自我惩罚,以达到惩戒目。
这样看来,原来人生是如此不幸,活着一辈子又一辈子,其实是蹲监狱么。
那我曾经做过什么样坏事于是被生到这世上来受罚呢?而这辈子过完之后,是否还会再继续重复着转世继续受罚呢?
不知道。
也不知到了那个时候,我是否还会再次碰到狐狸,那只活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妖精。而当我死去之后,他是会继续找一个地方安生,如他当初找借口赖我店里那样?还是会将那个重投胎转生后,脑子里已对过往一无所有我重找到,然后弯着双月牙似眼睛,笑着叫我小白
啧,不知怎又想到了这些东西,所以说,女人就是那么容易浮想联翩不是么。一点点东西就会越想越深,只是我猜,关于那两点猜测,后者是几乎没有可能吧。我觉得若我真死了,狐狸应该是不会再来找我,毕竟,我只不过是他漫长妖生里一个短短刹那而已,无论几年或者几十年,对于妖怪来说,都不过仅仅只是刹那,不是么。
除非除非
不去想那个除非,因为到家门口时,我见到那里挤着很多人。
人多得几乎都站到马路边了。再看,原来是尸变剧组人正那里拍摄,拍是方即真从弄堂里走出来,走到我家门边上一段。还真是异常抓紧时间,才秦奶奶家门口搞完了驱邪仪式,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拍摄。
第二次从弄堂里走到我家门口时,导演这里总算喊了,我见方即真走到一旁看别人拍摄。
围观人群里有人叫他名字,他似乎没有听见,只低头同一旁人说着什么。周艳他身边待着,总是一副诚惶诚恐样子,爱人真是件很吃力事不是么,尤其一方爱高过另一方时候。
这么琢磨着,方即真头朝上一抬,刚好望见了我。
我下意识朝他笑笑。
他却似没有见到,一转头便又同边上人说起话来。
这叫我刚刚扬起笑有些僵硬地挂脸上。又来了,这种跷跷板一样感觉,一会儿好心到上门送礼物,一会儿视若无睹。跟这样人接触忌讳怎么总就记不住呢,也怪不到狐狸总是叫我小白。
于是转身穿过围观人群进到店里。
店里难得人满为患,这热闹让我情绪一下子似乎好转了起来,生意好总归是件让人高兴事,不是么?没什么能比大把钞票进手好好事了。当即脱下外套开始帮着嘟嘟囔囔嫌我偷懒狐狸收拾桌子,才没多大会儿,便听见有人忽然嬉笑着大声对我说:
“喂,老板娘回来了?知不知道今天闻里那个白龙师傅徒弟说了啥不?”
“说啥?”我问。
“他说你们家这一带有很重妖气哦。”
“是吗?”我不由朝狐狸看了眼,他背对着我正朝厨房里走,一条硕大尾巴轻轻甩着,也不知此时脸上究竟是副怎样神情。
“什么样妖气呢?”于是我笑着问。
“他说明天会请照妖镜来照一下哦。”
“噗”我不由再笑,也不知是因那人说话时脸上特别兴奋和期待表情,还是因着照妖镜那三个字。
冷冷太阳中午短暂露了一小会儿面后,天空重被锅灰色云所覆盖。
到傍晚时分,雪又开始飘了下来,夹带着淅淅沥沥雨,这种天气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令人振作得起来,那样潮湿又阴冷,像块肮脏抹布裹腿上,一如人某种相当糟糕又挥之不去情绪,于是生意也因此重清冷了下来。
狐狸却仿佛总是乐,如同之前云层里那昙花一现般阳光,忙完了手头一切后,他懒懒地窝收银台里翻着杂志,或者同进店偷闲那些演员和杂工扯皮上几句。虽然生意清淡了不少,但店里依旧人来人往,因为剧组秦奶奶家厕所不够用,所以花钱借用了我家厕所专门接待那些比较大牌女演员。
我留意到那些进来用厕所女演员经过他身边时望着他眼光,先是一瞬惊讶,然后晶亮起来,闪闪烁烁,仿佛通体都光芒四射了起来。之后,即便厨房里洗碗水声很大,我仍能听见她们厕所里交谈声,嘀嘀咕咕,虽然很低但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哎,见到刚才店老板了么?”
“男那个?”
“当然啦。”
“那还用说!要不要这么帅啊,我都想当场给压那张收银台上。”
“真是,我还当是导演签来角色呢。”
“我也以为哦你看到他刚才看我眼神了没。”
“没注意。”
“信不信三天我就让你我床上看到他。”
“你少来,方即真你搞定了么。”
“他?算了,他现除了周艳眼里还能看到谁。”
“还别说,真哦,真是见了鬼了。”
“谁知道呢,也许她看起来比较纯洁。”
“你要让我笑死是吧。”
“笑呗笑呗,我出去了,等下问那帅哥要个电话先”
听到这里时狐狸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我身后咯吱咯吱啃着黄瓜。
看到我听见他声音时紧张表情于是笑得很猥琐,一边用他那双绿幽幽眼睛瞥了瞥厕所。这当口女演员们说说笑笑走了出来,见到狐狸同我站一起,略略失望地离开了,出门时一阵耳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阵笑,清脆得仿佛黄莺似。狐狸为止轻轻叹了口起,意犹未道:“哦呀,美好。”
“美好话你就该老实店里待着,她们正准备要你联系电话呢。”我把抹布丢到他身上。他接过冲我咧嘴笑笑:“是么,真太可惜了。”
“是啊是啊,人家还准备三天里把你弄上床呢。”
“这么本事哦。”
“是啊,便宜你了,虽然也不是什么一线,好歹你也算睡过女明星了。”
“哦呀”我话让他眼睛瞬间弯成了两道月牙儿,也让我立时背过身猛拍了自己嘴巴一巴掌。
我这都说些什么啊
“好歹也算睡过女明星了。”偏他还走过来搭住我肩膀,用一种异常得瑟音调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低下头,以一种猥琐表情问我:“那你要不要把我也弄上床看看呢,小白。”
“滚开!”我朝他爪子上用力拍了一把,于是他大笑着朝店堂处滚了过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要掀帘子时,不知怎手忽然顿了顿,随后回头望向我,朝我做了个手势:“你先出去。”
我一怔。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间要这样说,但仍是照着他话朝店里走了过去,谁想刚进店堂内,便听门上那只铜铃没有任何人进入时突地响了起来,铃铃一阵脆响,这当口猛瞧见铃铛下那道玻璃门外有个人立那儿,那么冷天就穿了件薄薄卡其衫,却似乎感觉不到冷样子,直到铃声止,才推门而入,朝我点了下头道:“老板娘,打扰了。”
我呆了半晌才想起来,这人不正是之前秦奶奶家门口见到那个随着导演一起从香港来师傅么,说是白龙大师徒弟之类。
看起来倒也没什么特别地方,普普通通一个四十开外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身材干瘦。只一双眼特别有神,亮闪闪地望着我,似是对周围几个客人闪烁目光和窃窃私语没有任何知觉。却不清楚他突然跑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看上去也不像是来吃点心,因而迟疑了下,我问他:“有事么?”
他手指了指我,又朝店门处那只铜铃一指:“闻异而起,声若朱厌。端是样好东西,不知道老板娘哪里得来。”
我不由笑笑:“一个旧铃铛,很早以前就挂那里啦,大概是我姥姥从哪家杂货店里淘来吧。”
他皱了皱眉,似是并未相信我话。却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抬头朝着天花板上细细地打量了一圈,片刻,垂下头仔细又朝我望了一眼:“老板娘,你常生病么。”
“身体还算可以。”
“是么,”他嘴角扬了扬,似笑非笑一副模样,“这地方真是妖气冲天,寻常人只怕早九死一生了。”
“看您这话说!”眼见边上那些吃客神色一样面面相觑,我不由抬高了嗓门道,“这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妖气冲天词,您以为这是拍西游记吗??”
我话让两个学生模样噗声笑出声。
男人神色倒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望着我,背着双手继续望着这房子,片刻突然若有所思地轻轻哦了一声,随后自言自语般道:“怪不到怪不到四曜镇,三十二结印这是有高人么。”
我没有理会他,转身进了收银台,随手将电视打开,把音量调高。
他见状朝我笑了笑:“小姑娘,脾气不小。”
“我们做小本生意,您这样跑进来张口闭口就是妖啊九死一生,这是存心要把咱生意吓跑么?”
他再次笑了笑,道:“你知道汪先生请我来出了多少钱么。”
我摇头。
“五十万。”
“呵,先生真是好大身价啊。”
“但我愿意给你这房子免费看一看,只为了一点小小兴趣。”
“但我没兴趣呐,先生。”
“鄙姓赵。”他依旧那副不紧不慢样子,然后朝我面前走近了两步,以一种我能听见,而旁人听不清话音,对我道:“不要以为住着太平就是没事,这里妖气错综复杂,小心不要养虎为患了,姑娘。”
我看了看他,随后也朝他凑了凑近,道:“你看我像神经病么?”
他神色微微沉了沉,继而此淡淡一笑,朝我点了下头:“你不信我,明天自然有方法叫你相信。”
“不用了,小店还要做生意。”
“不会打扰到你生意,姑娘。”
我不再吭声。
心下是忐忑,因为看他说话样子和神情,完全不似当初张兰所给我感觉。只不知他为什么对我这里那么感兴趣,难道他感觉到狐狸和铘存了么如果真感觉到,他又会做些什么
琢磨间,见他朝我拱了拱手,转身朝店外走了出去。
奇特是,没等到他走近,门上铜铃又响了下,他因此而回头朝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一笑,便终于推门走了出去。
才见他身影到了外面马路上,我身后门帘一掀,狐狸从厨房内走了出来。
碧绿色眸子微微闪烁着,追着那男人离去身影看了一眼,嘴里轻轻啧了一声。
“你躲他么?”见状我不由脱口问道。
他朝我打了个哈哈,挑了挑眉道:“也不叫躲,毕竟是继承了上清大洞真经人后裔么,总得提防着点。”
“什么是上清大洞真经??”我不解,但没等他回答,就见店门再次被推了开来,一团粉色身影待着阵淡淡香水味朝里走了进来:“老板娘,忙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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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小棺材二十三
当我把茶和点心端到房间时周艳正靠窗边看着外面方即真同别人对戏。
脸上还带着戏里妆,若不是身上披着件羽绒衫真让人错觉是民国时期哪家大小姐从里走了出来。她真是很漂亮一个女人尤其适合那个时代装扮,刚进店门时她看上去又冷又累有些萎靡样子这会儿似乎好了很多脸颊因室内温度而染上层红扑扑颜色素面朝天,出水芙蓉描述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样貌吧。
听见我进门,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问:“唉宝珠,你说我到底演技要到什么样一种程度,才能配得上和他搭戏呢?”
“我觉得你已经演得很好了。”
“他们谁都比我演得好。”又叹了口气,她将目光再次转向窗外,但此时方即真已进了屋,没找到他身影令周艳有些无聊地转过身,我床边凳子上坐了下来,捧着我递给她热茶喝了口,嘴唇因此而被热气染上了层红艳艳颜色,于是这张脸看起来分外水灵起来:“我真挺羡慕你,宝珠,有这么一个小天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不用想着别人会怎么看你,也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或者排挤你,多好。”
我笑笑:“有人排挤你么?”
“不仅仅是排挤。因为娟娟姐关系,他们都躲着我。”淡淡说着这句话,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副无所谓样子,但正如她所感觉,她演技并不太好。
我不禁想起就罗娟娟尸体被人发现当天,她到我店里来说她再次梦见罗娟娟上吊了。
当时完全没料到后会真成真,所以她说现被周围人躲着,我倒并不意外,任谁都会对她有所顾忌,就像冯导一死,张兰便一下子从原本神一样地位上摇摇欲坠了起来。只是对于她那天店里向我所述说第二次遭遇,我觉得不应该是梦,却也说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起来让我感觉像是梦游,但梦游也是梦,而依照她当时状况,却完全不像是睡着样子。
这是多么奇怪一种感觉
于是不由问了句:“那你近还做过那种梦么?”
“什么梦?”她愣了愣,随后领悟过来,动了动嘴唇有些讷讷地道:“哦,你说那个没再做过。你说奇怪么,人真上吊了,我却再也没有做过那种梦了。”
“那不是挺好,你应该早点忘了这些才好。”
原本只是想宽慰她一句话,没料刚出口,她却突然很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脸色红了红,有些怨怒地脱口道:
“你以为这是想忘就能忘记么?宝珠??所有人都说是我把娟娟姐咒死,因为我曾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到她上吊,所以她就真上吊了!”
“他们是这样说你??”我诧然。
“当然并没有。”我问话令她意识到了自己情绪,当下抿了抿嘴唇沉默下来,片刻后却有些不甘地又道:“但虽然没有一个当着我面这么讲,但他们背后议论,难道就以为我听不见么”
“不管怎样,现至少方即真同你一起了。”不想再继续将那话题引申开去,于是我转口说道。
这话出口果然见她原本僵硬着神情缓了缓,露出丝有些羞涩笑:“你听别人胡说么?”
“都这么说,那应该就不是胡说咯。”
“倒也不能这么说,”她再次羞涩地笑了笑,垂下头下意识抹着身上那件光滑绸布旗袍:“阿真只是比过去多跟我说了几句话,但是,我们确约会了几次”说到这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有些匆促地补充道:“啊,因为我觉得他近这么消沉,所以总得有人陪陪他,所以才约他。”
我笑笑。
她大概是担心我会认为罗娟娟才死不久方即真便同她约会,实是有点薄情么?
但她实无需这样介意别人看法,感情这种事两厢情愿便可,何必乎别人怎么想。只是罗娟娟突然死亡对周围人影响确极大,但若说因此而令方即真消沉,我看倒也未必。
当然这样话也就只能放心里想想而已,见她再次沉默下来,我便打趣她道:“第一女主角感觉如何?”
“挺忐忑,”听我这么问她再次撸了撸身上旗袍,轻轻叹了口气:“总怕自己演砸,以后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不会,跟你搭戏那些都是老戏骨了,何况导演还那么强大。”
“这倒是,但也因此叫人恐慌,阿真什么都讲究完美,若我演得不好,他会因此而讨厌我。”
“你越这样想压力越是要大了。”
“是,但是我”话说到这里,周艳忽然停顿了下来,目光微微闪了闪,径自望向我身后那张梳妆台。
我不知道她见到了什么而眼里露出这样惊讶神色,正要回头循着她目光去看,却见她忽地起身几步到了我身后,问:“这盒子好漂亮,我能打开看看么宝珠?”
我回头望见她手里捧着只盒子。
是方即真送我那只装着珍珠项链和我写给他情信那只盒子。自他将这送给我后,一直被我摆这张梳妆台上,近事情那么多,总忘了将它收起来。此时见周艳拿手里翻看心里不由急跳了一下,正要阻止,她却已将盒子翻了开来,随即目光再次一闪,她深吸一口气望向我,随即用一种有些奇特音调叹了声:“哎,宝珠,好漂亮珍珠项链。”
我有些无措地站原地。
怕她继续往下看,会看到那封信,但所幸她没有。似乎全部注意力都被这条圆润美丽项链给吸引了去,她对着它看了好一阵,嘴唇轻轻蠕动着,不知轻声说着些什么。随后将盒子慢慢放到了桌上,抬头望向我道:“包装得那么漂亮,是别人送礼物么?”
“呃,是。”我含糊着答了声。
便要走过去将那盒子放进抽屉里,却见周艳突然弯下腰用力捂住自己胃呻吟了声。
“你怎么了?”我见状吃了一惊,忙过去扶住她,见她抬起头时一张脸似已如纸般苍白:
“没什么,宝珠,我只是胃有些不舒服。”
“那点坐下来,我给你倒杯热水好不好??”
“不要了。”她笑着摇头,此时听见窗外剧组人叫她名字找她,她忙直起身拍了拍身上被微微弄皱了衣服:“他们叫我了,我该走了。”
“你身体要不要紧啊”我蹙眉望着她。
她摇摇头,匆匆将滑雪衫裹紧了便转身朝外奔去,只是没跑两步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原地如同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见状我忙跟过去。
正要伸手去扶她,却见她突然回过身,以一种极其巨大力量我肩膀上用力按了下,随即一行眼泪自眼眶内直跌下来,她对着我哭喊道:“啊!宝珠!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是那么那么那么喜欢他!”
我被她这突兀举动给吓得一跳。
不自禁朝后退了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问:“怎么了?你怎么了?”
“那根项链那根项链是我送给阿真啊!”眼泪一瞬间流得凶,她目光透过支离破碎泪光望着我,仿佛要穿过我脸望进我心里去:“可是为什么他会拿来送给你?为什么?!他不喜欢可以还给我!为什么要拿来送给你??”
“你说什么”我被她话给惊呆了。
方即真怎么可以这么做就我感动于他情人节前极难得地有心送了我这样一份礼物后,却突然被告知这礼物竟是他现任女友、一个很爱他,很爱他,爱到几近卑微女人所送给他东西。
这么混帐事,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脑子因此而一片空白时,周艳哭声停了下来,眼里依旧充盈着泪水,她恍恍惚惚地望着我,再次捏了捏我肩膀:“宝珠,那根项链还给我好不好”
我怎能说不好。
这本就是她送给别人东西,却被那个人无比卑劣地转送给了我。这行为即便是我看过那些电影里糟糕角色也不可能做得出来,怎么就偏偏被我给碰上了方即真方即真,难道十多年前对我欺侮还不够,现要将我连同他女友一起欺侮么??
想到这里登时怒火直冲而起,我转身进屋一把将那项链抓进手返回到周艳身边,将它朝那已哭得妆容毁女人手里送了过去:“拿着,别哭了周艳,我看着难受,你拿回去。”
可是还没等项链塞到她手中,不知怎她突然手一摆触电般朝后退了一步。
这动作令那项链自我手指间直跌了出去,啪地跌落到地上,瞬间那些珍珠像失控水珠般支离破碎地自那纤细链绳上脱落了开来。她低头注视着这一幕,直至那些不停跳跃着珠子渐渐平息下来,才抬起头睁大了双眼重望向我,随后用力摇了下头:“算了,他都不要了东西,我还要来干什么,留着让自己难受么。”
话音落转身便朝门外奔了出去,奔至门口几乎撞到了迎面进来狐狸身上。
他有些莫名地望着周艳身影消失门外,随后挑眉看向我:“哦呀,你把这女人怎么了?”
“没什么。”我弯腰将那些碎散开来珍珠从地上一粒粒拾起:“只不过突然发觉我俩都被一个卑劣人给耍了。”
“你俩?”他慢吞吞踱到我身边,我以为他要帮着一起捡,他却只是把手揣裤兜里好整以暇地一旁看着,然后小风凉话说得溜溜:“啧啧,我还以为只有你这么一只小白才会给人耍。”
“你少说两句成不,”我瞪他,但他脸上笑那表情让我实发不出火来,于是憋了半天只能悻悻然说一句:“你老混蛋,狐狸。”
他笑得越发开心,然后弯腰拾起一颗珍珠来放灯光下朝了朝,随口问:“这哪儿来。”
“方即真给。”
“哦呀,还说你们俩没奸情。”
“奸情你妹。”
作势用力揣了他一脚,他甩着尾巴避到一边继续笑,一边又啧啧叹了声:“东西倒确实是不错,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我问。
“可惜它断了。”
“断就断了呗,反正我也不会戴。”我不以为然,然后将后一粒珠子从地上拾起,丢进茶几上盘子里。
狐狸望着我再次一笑,似乎是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身形一转径直朝我房内走了进去。
似乎我屋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极大吸引了他注意力,这令我微微一怔,随后立即跟了过去,便见他熄了灯走到窗口处朝外看着,一边对我做了个不要作声手势。
于是不禁加好奇起来,我轻轻走到他身边,凑他肩膀出朝外看,随即见到一个人正从西面弄堂口方向朝这边慢慢走过来。
此时窗外那条弄堂里很静,刚才那场戏拍完后,似乎所有人都移进了秦奶奶家,只有两三个人门外角落里站着,吹着风,抽着手里烟,一边也同我和狐狸一样,看着那越走越近人。
那人正一边走,一边弯腰将手里什么东西插地上。
像我们这种老式石库门房子,边上做着很深水槽,用带孔石板盖着,他就是将那些东西竖插那些石板孔隙间。直到身影渐近,我才籍着路灯光辨认出,那是今天傍晚突兀来我店里那名神神叨叨男人。
狐狸说他是什么上清大洞真经传人后代,想来应该是有些本事,却不知这会儿一个人外面到底是做什么。当距离只剩数米远时候,我看清他插孔隙间东西原来是一面面镜子,普普通通梳妆镜,上面绑着红色绳子,被分两排面对面排列我窗外这条幽黑弄堂里,闪闪烁烁。显然这也勾起了对面那几个抽烟人兴趣,于是笑着问他:“赵师傅,您这是做什么呢?”
他插完了后一面镜子,起身朝他们笑笑:“天机不可泄露。”
说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朝我房间这面窗看了一眼。随后转身朝秦奶奶家走了进去,一等他身影消失,我忙忍不住问狐狸:“他这是做什么,狐狸?”
狐狸一双眼夜色里荧荧泛着绿光,依旧望着地上那些镜子,片刻后似自言自语般道:“这叫天眼轮回,原是出自佛家,后被上清教改为己用。”
“天眼轮回?那是什么东西?”我追问。
“借地气和水气,经由镜子对镜子方式生生不止,以此扩张出一个缚妖阵。”
“很厉害么?”
狐狸没有回答,只将窗帘拉上,微微一笑道:“此人倒也算是真学到点本事,懂用这个法子布阵,看样子明天会有点儿意思。“
说罢,也不等我再次开口,他径自离开了我房间。
留我一人漆黑屋子里呆着,想着狐狸刚才那番话。我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类所作所为露出那种感兴趣神情,虽然我不太明白外面那所谓天眼轮回阵究竟有什么特别。不就是几面镜子面对面排一起么,换了谁做不了,况且也不见有什么反应,真跟那时被千面用来困住铘天罗地完全无法同日而语。
琢磨着,听见对面房子里热闹起来,很多人陆续从里头走出,看样子是准备吃晚饭去了。于是我肚子也不禁叫了两声,因刚才只顾陪着周艳说话,都忘了去吃晚饭。
但是想到周艳,不由又令我想到了方即真以及他所做那件事,当下眉头皱了皱,一下子又觉得登时胃口全无。
他真让我感到混帐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男人,一面情人刚自杀,他就换了个一面同那女人交好,一面又将这女人送他东西轻易转手送给别人。他这是将所有人感情当成了什么。
想到这里,突然耳朵边一静,随之眼前也仿佛被蒙了层布般一片漆黑。
这令我不由吃了一惊。
不知怎外面突然静了下来,就刚才还热热闹闹,有人说话有人哼着歌,可是突然之间那些声音一点点也没有了。甚至我不自禁朝窗户处看去时,发觉那被窗帘给挡着窗户外一团漆黑,完全看不到刚才从上至下灯光,也看不到路灯光亮,整个一片都是黑蒙蒙,因而令我一下子仿佛置身一团深渊般黑洞里。
真见鬼怎么像突然间大停电似。
不由立时伸手到边上去摸索台灯,还没碰到灯罩,突然外面隐隐一声脆响让我不由自主停下了手里动作。
那是很轻很轻咔嚓声脆响,似乎远处有玻璃器皿突然间碎裂了。
然后第二声,第三声
随着每一声距离接近,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响,清晰得仿佛就我耳边。而我亦因此猛地意识到,那声音分明是外面刚刚被那个姓赵男人安插地上镜子碎裂后所发出声音!
可是它们怎么会碎了?
好像有人一路过来一盏一盏亲手将它们砸碎一样这念头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令我猛地一个激灵。
当即转身将窗帘掀起朝外看了一眼,立时发觉这举动是多么多余,因为外面几乎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一阵阵玻璃碎裂脆响每隔数秒钟便骤地响一下,而每响一下,它便骤地离我近一些。
不出片刻,只听见我窗口附近猛地咔嚓一声爆想,我突见一片碎裂玻璃闪着银色光自窗下翻飞而起,后面跟着一律暗红色线,真奇怪我竟能如此光线里将它看得清清楚楚。它追玻璃碎片后面,我窗前拉出长长一道红色轨迹,而轨迹所过之处,便见一团黑糊糊影子我窗口处立着,依稀是个人模样,那些碎片散过之后,它蓦地朝前一跃,径自便朝着我窗户方向直冲了过来!
“啊!!”我不由脱口一声惊叫。
迅速朝后倒退了几步,那东西如入无物之境般穿透窗户无声朝我袭来刹那,我一屁股跌坐地上,而那东西分明就要扑到我身体了,不知怎朝后猛地一缩,无声无息地倒退到了我对面那道墙壁上方,随即那硕大身体轻轻一荡,径自倒垂了下来,顶部一颗长满了长发头颅因此从密集发丝间显露出来,露出一张猫头鹰般苍白脸,瞪着双灰蒙蒙眼珠一眨不眨望着我,然后突然伸长脖子,朝我发出阵婴儿啼哭般啸叫:
咕呱啊
那瞬间我整个人陡地从地上直飞了起来!
像是有只巨大手将我抓住,我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地便被那股力量撞了天花板上,随即喉咙处像是被什么给勒住了,如此之紧,几乎一下子要将我眼珠给挤压了出来!
喀拉拉拉!
此时突然听见身下有如弹珠般声响一掠而过,随即那勒得我喉咙几乎碎裂力气陡地消失。连将我压天花板上那股巨大力量也顷刻间消失不见,眼看着我一头就朝地上摔了下去,幸而突兀一阵风掠过,浓黑中一双手一把将我接住,把我朝着床上仍了过去。
人刚落到床上,窗外声音突然间又出现了。热闹说笑和哼唱声。
随后对面房子里通明灯光照进了房间内,于是我见到狐狸带着种几近狰狞目光站我床边,面朝着刚才那猫头鹰般东西所处位置,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只留黑蒙蒙一团如同湿气般东西隐现天花板和墙壁处,散发着一股淡淡铁锈味。
随后我听见窗外有人惊道:
“咦!赵师傅!!您摆地上那些镜子怎么都碎了?!”
“我草,刚才还好好一转头怎么都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书归看书,讨论归讨论,不要为了一个故事伤了彼此和气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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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小棺材二十四
第二天店里人人都谈论张兰事。
我闻里看了,有人到她家闹事非常多人把她家门都几乎砸掉了,因而引来无数记者和警察。据说事件起因是曾经有个非常有钱大老板请她用她天眼看过之后近突然自家工地里被一块从天而降水泥板砸到死了。
由于张兰当初说从她天眼中看到他会遭到飞来横祸,所以他出了大笔钱从她这里买去了避灾符。但是同上次那个名媛一样虽然第一次他只是被一块从天而降砖头砸破了头,但仅仅隔了不到两星期他竟被一块水泥板砸成了一滩肉泥。
一切看起来似乎如同一个可怕诅咒一样。
躲开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变本加厉,让人完全无法逃脱那个命定终结。
于是死者妻子带了一群人跑来砸张兰家,因为她认定她丈夫是死于张兰之手。先是冯导,之后那位名媛,接着她丈夫如果仅仅一个是碰到这样情况死去,还能说是偶然,没道理连着三个都是如此,因此她认为张兰一定有古怪,正是她神神叨叨所谓能看透阴阳“天眼”,以及她所给予避灾符,导致了这些人死亡。
当然那还不是终导致那名妻子结众去砸张兰家根本原因,令她那样做大原因是,她丈夫死后几个晚上,她都会梦见她丈夫血淋淋地站她床头哭,而后一晚,他甚至还有血肉模糊手指墙壁上写着,救救我。
虽然这是从到这里吃东西人嘴里听来八卦,但仍不由令我想起罗娟娟死后那两天,我梦里见她时情形。罗娟娟应该也算是张兰做出预言后死去人之一,只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对罗娟娟做过这样预言,所以罗娟娟上吊后没有让张兰惹上麻烦,否则,以那些小报杂志敏锐性和八卦性,只怕张兰不会太平那么久之后才因她那所谓“天眼术”而给自己惹来无穷无麻烦。
而后遗症现已是一目了然了,因为她被捧得厉害时候,不知已有多少权贵找过她,听说几乎要被请去北京。
现下那些找过她人都怕极了,因而媒体上报道几乎是压倒性地对她不利了起来,我电视里见到那些人追着她采访时模样,她看上去苍白又憔悴,嘴唇深深地朝下垂着,以严厉掩盖着她眼里种种不安。
而我发现她依旧没有带着只小棺材。
杰杰说那是她养古曼。但按说,凡是养这种小鬼或者古曼人,是绝对不会将它们轻易同自己分开。一旦养了必然整日供奉着,稍有差池想必会给自己带来不好事情吧。
所以,连着两天没见到张兰将那东西带着,我着实是有些奇怪。
但也没有为此去想太多,因为我自身所面临处境并不比她强多少。先是无常,然后是那只猫头鹰一样似人非人、似鸟非鸟东西。它们分明都是来取我性命,尤其是后者,当真几乎应验了张兰对我所做出预言:
我依旧见到你吊死高高房梁上,所以近有高房梁房子,你能避则避吧。
虽然我家里没有高房梁,那东西也并不是借助绳子把我吊天花板上。
但却是非常非常接近了。
莫非我这次真要难逃一死么。
想起那些凡是被她做出过预言人,虽然都看似初逃过了一劫,但后来终究还是死了,并死得无比凄惨。那么我终会面临怎样结果呢
想到这些,不由情绪又变得有些压抑,瞥一眼边上狐狸,却完全跟没事人一样地收银台里坐着,有客人来就招呼两声,没事了就看看杂志,啃啃西红柿,好像昨晚那一切根本没发生过似,也仿佛完全忘了昨天那个姓赵男人所说话。
那男人说,今天有法子让我相信他说那些东西。
其实有什么好信不信,有那样一只狐狸精和猫妖我家里待着,这地方自然是妖气冲天了,而这也正是他同张兰大区别,因为无论张兰怎么用事实去证明她开了“天眼”能通阴阳,放着狐狸她面前她愣是什么也没看出来。而这姓赵一来就感觉到了,而且昨晚弄那个天眼轮回阵,也着实起了作用,虽然那原本因是想困住我家里那两只妖吧,结果却因挡了那只猫头鹰似东西路,全都碎了。
狐狸说他是上清大洞真经传人后代。昨晚发生了那样可怕事后,我几乎一宿没睡着,所以上查了查,便查出所谓上清大洞真经,原来早起源于东晋时期,为道教三奇中第一奇。
据说若得大洞真经,不须金丹之道,读之万遍,便可成仙。
这么看来可以说等同于天书了,亦是茅山派本宗正法之本。
由此可见,这个姓赵此行里应算是个正二八经正法继承者了。再加上他作为白龙大师徒弟身份,所以正如狐狸所说,真本事一定是有些。
也难怪狐狸要避开他不见,如果真见到,那是不是会当场就被他看出狐狸尾巴呢?所幸今天一早就没见到他人影,听说是为了张兰那些事,被闻讯而来那些曾请张兰开过“天眼”人忙不迭地邀走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所以,狐狸才会那样地悠闲自着,是么
这样一阵琢磨,脑子里不由有些乱了起来,毕竟一夜没睡再加上接连胡思乱想,即便给自己灌了两杯咖啡下去,终是挡不住困倦感觉从身体内部发作了出来。于是看看店里生意也不算太忙,就把收下单子交给狐狸,自个儿揉着太阳穴打着哈欠一路回房间,想趁着午后生意重开始忙碌前先去睡一觉。
但一脚刚踏入房门,却立时又朝后退了一步,因为我见到方即真正背对着我我房间窗户外立着,似正看其他人拍戏。
当时我就想转身离开,但转念一想,我何必躲他,我又不是周艳,大不了从此以后不再跟他有任何接触就是了。这样想着,便三步两步走了过去,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为了不让他觉察到,故意放轻了手脚。
但眼看着就将要把外面那道身影彻底挡住前,却见方即真突兀回转过身,望着我我面前窗玻璃上用力敲了两下。
“什么事。”虽然刚才想好再也不跟他接触,但也没法真就决然不再理会,因而暂停下手里动作,我冷冷问了声。
“开窗。”他简短道。
我迟疑了下,过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把窗开了道缝。
而他很不客气地将那道窗缝拉大,并朝里探了探身子。
我不由往后退开一步,再次问他:“什么事?”
他没回答。
我以为他是要跟我说些什么,不然敲开我窗是为了什么。
但他只是沉默着窗前打量着我,从上至下。
于是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起来,想转身离开,却听见他终于开口道:“那根项链呢。”
这句话让我心里头火腾下升了起来:“那根项链?周艳给你那根项链么?你怎么还好意思提那根项链??”
而似乎没有意识到我所爆发出怒气,他依旧一脸地平静,再次问道:“它哪里。”
“被我扔了。”于是我忿然道。
见他脸上由此露出一丝愕然神情,我不由心里啐了他一口。
他为什么要这么一副虚伪表情,演给谁看。那么想知道那根项链哪里,何必当初要转送给别人。
不过说是说那项链被我扔了,但其实并没有,因为它昨晚令我感到有些奇怪。
我记得昨天它是被我摔断了客厅里,后来收拾起来,也是放了客厅沙发前那张茶几上。
可是后来,那只猫头鹰一样东西出现我房间里之后,我发觉它们如散沙般凌乱地堆我床下。
我完全想不起来它们是怎么会跑到我房间里来,也忘了问狐狸是怎么一回事,直到现它们仍我床边散落着,因而片刻后,便见方即真朝我微微一笑,显然他已是越过我身体见到了那些静躺地上珍珠。
然后他道:“还是别扔了吧,宝珠,这些每颗价值一万,你舍得扔么。”
每颗价值一万,我承认我被这价钱给吓到了。
竟然比钻石还贵么。
不由用力咽了咽口水,这细小动作即刻被他看了出来,于是他再次朝我微微一笑:“那,好好给我收着,好么。”
“你开什么玩笑,明明是周艳送给你东西,你居然送给我,还要我好好收着?方即真,都这么些年了,也不带你这样继续玩儿人。”
这句话令他笑容微微一敛,随后窗上敲了一下,他道:“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林宝珠,都这么些年了,也不带你这样继续那么笨。”
“你说什么??”我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几乎要立刻过去将那扇窗关上,却见他再次笑了起来,不紧不慢对我道:
“你见过哪个女人会给男人送珍珠项链,宝珠?看看那造型,我戴着它能走得上街么。”
我一呆。
片刻突然醒悟,对啊,有哪个女人会给男人送珍珠项链
一明白过来,登时却又为不解起来。既然没有女人会给男人送珍珠项链,那显然它不是周艳送给方即真了。既然不是她送,那她怎么会认识这根项链,又为什么要对我撒那样一个谎
由此,脑子里再次乱作了一团。
正想因此而继续向方即真问个明白,他却已转身离开。只留我一人原地站着,愣愣看着地上那些散碎而安静珍珠,却这时忽然听到窗外铃铃一阵脆响,仿佛风吹过铜制风铃般那种好听声音。
这令我下意识将目光重朝窗外转去,随即见到那姓赵男人不知几时已立了对面秦奶奶家门口处,身上换了件道家黄袍子,手里提着串细碎、仿佛玻璃制成小铃铛。
那些好听声音就是从这些铃铛里发出来,它们被一些猩红色绳子互相维系着,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份量,被风吹着便会铃铃一阵颤动,由此闪烁出一种七彩斑斓光,煞是好看。
另一只手里则握着柄灰白色东西,不晓得那是什么,看上去普普通通,他用着东西慢慢搔着下巴一边看着我房子,片刻后忽然将目光转向我,随后将那串铃铛朝着我方向轻轻甩了一下。
那瞬我感到自己房子似乎微微晃了晃。
也不知是真还是错觉。
随即我看到原本静躺地上那些珍珠突然间噼里啪啦地弹跳了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一个劲地蹦着,从床边蹦到我脚下,又一跃而起似乎要朝窗外蹦出去,却不知怎突然间又静止了下来,喀拉拉一阵,数重滚落到我脚下。
与此同时只见一条细细红线突然从那男人手中铃铛里飞出,斜斜朝上轻轻一荡,便往我家屋顶处飘了过去,我正呆看着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突兀听见狐狸我身后道:
“过来!”
我下意识便要后退。
但没等迈步,却猛地惊跳了下。因为我猛看到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巨大脸。
我无法形容那究竟是张什么东西脸。
它看上去像人,但几乎没有一件人五官。只有巨大一张嘴那张崎岖不平硕大脸上咧着,嘴里隐隐可见有什么东西蠕动,却下一刻又突兀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这东西显然只有我能见到,因为外面那几个正忙着布置道具人显然对我房里刚刚发生一切完全没有察觉,只经过那姓赵身边时笑呵呵看他一眼,问他:
“赵师傅,几时回来?”
“刚到。”
“怎么突然这身打扮了,要做法事么?”
“回头要去几位知客处打点一下。”
“哦,那您忙。”
短短几声寒暄,姓赵始终将他目光望着我房子方向。直到那些人从他身边离开,他才再度将手里那串铃铛轻轻摇了下,随后慢慢朝我窗口边走了过来。
我见状立即想将窗关上,但没来得及,他一伸手将手里那把灰白色东西朝窗里探了进来,随后朝我笑笑道:“姑娘,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昨夜有东西姑娘窗外面经过,不知道姑娘感觉到没有。”
“呵,这条弄堂又不只是我一家,总归会有人经过。”
“那姑娘想必总该看到刚才那东西了,”他再道,一边将手里那杆东西朝天花板上指了指。
我继续摇头:“我不知道您说什么。”
“好吧。”似乎早已料到我会这么回答,他再度笑了笑,朝我身后看了一眼。
我一下想起狐狸刚才就我房门处。
但跟着回头望去时,他却并没那里,这令我微松了口气。正想打发这人离开,却突然感到脚下猛地一晃。
晃动幅度极大,几乎让我跌坐到地上,我赶紧扶住窗框,却见他手里铃铛突然间碎了,啪啪一阵脆响,转眼他手里变成一团晶莹闪烁粉末。
我见他脸色微微沉了沉。
片刻慢慢朝后退开一步,他看着我房子,随后伸出那只原本握着铃铛手食指上咬了一口。
血立刻从那指内流了出来。
似乎觉察到我由此而一动不动注视他手上目光,他不动声色将那些血抹到手里残余那根红绳上,看着它由原本鲜红变成一种暗沉得几近发黑颜色,然后目光再次望向我,道:“要请姑娘见谅下了,原本这趟不想惊动旁人,以免引起不必要恐慌,但你房里东西着实太凶,我不得不须请真君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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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小棺材二十五
要说这姓赵说话换了别人讲还真是蛮好笑,仿佛说戏词一样。
但偏是因为从他嘴里说出来那种淡淡口吻无形中却叫人感到一阵惶恐虽然脸上没有表示出来,这么冷天我手心里竟硬是生出一层汗来。
此时头顶那片天突然间隆声闷响就听见弄堂里有人惊讶道:“咦?这天打雷了?”
多诡异还真是打雷了厚厚云层里依稀还飘着昨夜没有落雪却分明可以看到有闪电那些灰暗颜色里滚动着,不出片刻又滚出声隆闷响仿佛就我头顶上方,我感到脚下地板因此而震了震。
随即听到声非常低沉咕哝声从天花板角落地穿了出来是刚才那只硕大头颅所闪现位置此刻我突然见到一只巨大淡灰色手掌那地方划了一下,片刻连同头一起从墙缝里钻了出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引着似,头抬得老高,径直朝着天花板上穿了过去。
却又第三声雷响时突地缩了回来,再度隐没墙壁和天花板缝隙内。
见状那姓赵笑了笑,手窗框上轻轻一按,嘴里也不知低声念着些什么,片刻就见手里那把红线突然间像活了般朝屋子里涌了进来,吓得我猛地朝后一跃退开。
但那些线显然并不是冲着我来,如同蛇一样,它们蜿蜒着绕过我身侧朝边上墙壁上攀爬过去,甚至爬过门蔓延向房门外客厅。而怪就怪,原本那些线那男人手里时看起来也就一胳膊那样长度,却仿佛怎么也到不了头似源源不断从他手里涌出,很像藤蔓般我四周将我整个房间绕了个密密层层,这当口第四声闷雷响起,就听见墙壁里骤地发出声咆哮般吼声,随即我脚下再次一阵摇晃,猝不及防间令我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蛰伏得倒还真是深。”那姓赵朝我看了一眼,随即将执另一只手里那根灰扑扑东西横放了窗台上。
身后有人叫他:“赵师傅,还跟小姑娘聊天么,进来,这天要变了!”
他回头朝那人笑笑,像是随手掸一上被风吹起袍袖,却是将隐掌心下那些发黑红线轻轻一旋绕了那根灰色东西上。
那东西一经缠绕立刻通体渗出一层暗红色光。
光绽露瞬间我只觉得手腕上微微一痛,低头便见缠绕腕上那根锁麒麟隐隐透出丝粉色光来,并且不安分地我手腕上抖动着,我下意识将它一把按住,正要站起身,突然耳旁嚯声啸叫,一股刀割似劲风骤然从我身旁不远处那道墙壁里冲了出来,带着被束缚了一身那些暗红色线直冲入上方天花板内,这时当头一声雷响,第五声,它俨然已不同于之前那么沉闷,而是像把锐利斧头一样轰然炸落,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屋顶被这声巨响给整得一阵颤抖。
“赵师傅!下雨了!我操这天真是疯了!您进来!!”
姓赵身后再次响起剧组场务话音。那些原本弄堂内忙碌着人此时全都闭进了秦奶奶家里,因为外面真开始下雨了,就刚才那第五声雷响过后,一场暴雨几乎没有任何缓冲便带着仍飞散着雪花从窗外密集云层里洒落了下来,瞬间便将立外面那个男人淋得透湿。
但他却似毫无察觉,只回头朝门口那几个望着他工作人员摆了下手,他们便眼神呆了呆,径自转身朝屋内走了进去。于是整个世界一下子仿佛寂静了下来,只有一些喃喃低语声从这姓赵口中轻轻念出,而也不知是那些红线作用,还是他嘴里念咒语般声音作用,穿墙而出那个巨大身体扭动得加厉害了,通体散发着一股剧烈火药般味道,它闷吼着,一边将它那无比庞大又冗长身体朝着天花板上穿透出去。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看得不禁有些发呆。
之前光顾着看这道士做法,一时也没想过自己房间墙壁里为什么竟会藏着这样一头东西。它到底是什么?几时钻进来?它我房间墙壁里蛰伏了那么久,狐狸和铘难道一点都不知晓么?
思绪一团混乱间,突然手腕上锁麒麟喀拉拉一阵脆响,紧跟着便猛朝前一扯硬生生带着我朝那东西冲了过去。
看架势竟似乎是要朝着它即将脱离墙壁腿上缠绕过去!急得我拼了命地想朝后退,却哪里阻止得了这链子扯动着我皮肉力量。眼看便要将我整个人拖到了那东西面前,显然这异常举动令窗外那男人意识到了,我听见他骤地停下嘴里话音低低哦了一声,抓着那柄闪着暗红色光泽东西像是要朝我这里挥过来,恰这时我手腕上链子一下子垂了下来,而周围墙壁上那些红线也突然间啪啪一阵脆响数断裂了开来,飞飞扬扬散半空倏地燃起一团暗金色火,火焰中那原本已大半个身体钻进天花板巨大怪物轰声自上滑落,头顶第六声惊雷响起时,一颗硕大头颅猛地一转,霍地裂开脸上那张巨嘴,朝着窗外静立不动身影一口咬了过去!
我不由一把捂住自己眼睛。
因为那嘴直径目测能轻易将那男人整个身体很干脆咬断,就像我嘴之于香蕉。
但是等了片刻没再听到任何声音,似乎刚才那声惊雷和那怪物冲向姓赵身体时所发出咆哮过后,一切声音突然间被从雨声中抽离了似。
于是我小心翼翼从指缝间朝外看去,便见那怪物硕大嘴离开姓赵也就半掌距离,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夹住了,半张脸凹陷了进去,以致整张嘴只能大大地张开着,却完全无法朝下合拢。
于是无数黑色仿佛有生命般东西蠕动着,一边发出极其细碎声音,从那张嘴里滑了出来,争先恐后落到地上和窗台上,便很同雨水一起消失不见,随后我听见身后响起阵慢慢脚步声,径自从我身旁走过,到了窗台边站定,对着外头那人淡淡道:
“你也算是有着朱雀如意得道者,九雷过后真君显身,不单降妖,亦不知要毁了多少东西。你确定真要这么做么,道士。”
话音落,将原本半握一侧拳头松开,便见那只巨大怪物一声闷哼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一股火药味浓重风卷起了他一头银白色发,发下半张脸披着黑色鳞甲,因而令那姓赵目光一眨不眨盯他脸上,仿佛活见了鬼一般。
片刻后突然将手里那柄重恢复成灰色东西反转横手中,他两腿一弯竟跪了下来,恭声道:“原来是大神此,恕弟子有眼不识尊驾。”
见状铘低低一声冷哼。
回头望向我,我因此而将脸慢慢侧开时,目光一转,朝我身后冷冷望了过去:“你杀气一动,方圆百里都能嗅到你煞气,你是真打算杀了这个修道者么。”
听他这么说,我下意识回头循着他目光望向房门,那边空落落,一个人也没有,也不知道铘究竟对谁说话。
“现下杀不杀都是一样了。”这时突兀一道话音自窗边响起,我立时看向那方向,就见狐狸微眯着一双碧绿眼睛靠窗站着,淡淡望着窗外那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赵道士。
此人看到狐狸一瞬脸色立即变得煞白。
反手猛地将手里红线重绕到那灰色东西上,它通体发出暗红色光芒时候一气朝狐狸刺了过去!可是还没碰到狐狸身体,那东西突然间嘭地裂了,露出里面雪白通透一柄细小如意,男人手里发出长长一声啸叫,便突然变得如同块石头一般毫无生气。
这令他一下子再次跪倒了地上。
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他两眼直愣愣望着手里如意,过了片刻,又将这直愣愣目光慢慢重转回到狐狸身上,一字一顿嗫嚅着:“你不是妖却通体妖气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狐狸没有回答,只朝他冷冷一笑,道:“我碍于你苦修不易,所以对你避之再三,也警告再三。谁想你还真是给你祖宗争气,为了急于显露自己本事,不惜用九道天雷请下神尊金身,把我用来镇这方土地“混沌”从这我所设这道结界里拔了出来,因此,现惹下麻烦可不是一点半点了。”
“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他突然全身一个激灵,随即匆匆转身朝身后望了过去。
我不知他究竟发觉到了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紧张。
正要也朝那方向看去,却突然感觉肩膀上有什么东西硬硬地顶了我一下。
然后两下,三下
我不由捂住肩膀回头看了眼。
于是看到一双垂直悬挂我肩膀上方高跟鞋。
鞋子穿一双僵硬笔直腿上,沿着那双腿往上看,就看到罗娟娟那张苍白脸正歪斜着自上而下正对着我,似乎用她那双充满了血丝眼睛注视着我。
离她不远地方站着冯导,脸色蜡黄,神情萎靡而痛苦,他边上站着全身干瘪得仿佛木乃伊一样老杨。
他们是如此堂而皇之地站我房间里,仿佛对我身边狐狸和铘视而不见,而就这时我猛听见外头一声巨大呜咽声,那声音竟是从赵道士嘴里发出来。
我无论怎样也想象不出,这个一直以来都那么淡定自若男人竟会发出这样可怕悲鸣,显见,他是被他眼前所见给惊骇到了一种无法抑制地步。就他身后那整条原先因大雨而被清空弄堂内,雨水所冲刷出烟雾缭绕间,直直地站着一道又一道身影,那些冰冷而毫无生气身影。它们以一种无比绝望表情对着这道士,嗡嗡地发出一种只有那个世界东西才能听懂奇特声音,同周遭不断冲刷而下雨线几乎混为一体。而远处,也正是那道士所无比惊惧地瞪视着那个方向,我看到了那道苍白身影。
它同周围那些东西一样,直直地立着,直直地用它那双苍白眼珠看着我。
“无常”我一声惊呼便下意识朝后退,却不偏不倚撞了身后罗娟娟脚上。
她被我撞得荡开了去,半空里发出低低一声抽泣。
急忙再转身从她身边离开,这时忽听见狐狸突兀开口道:“啧有意思,原来果真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么。”
他原是半个身体已探到了窗外,此时不知怎又回进了窗内,朝铘望了一眼:“你也感觉到了不是么。”
铘不语,只一双紫荧荧眼目不转睛望着窗外那醒目地立所有死魂中间白色身影。那样过了片刻,朝狐狸微点了下头:“无论怎样,原以为它是为梵天珠而来,现下可以断定,它是被困此地。”
“你们说什么”我被他们话说得云里雾里,不由脱口问道。
狐狸回头看了我一眼,朝我笑笑:“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先听哪个。”
“好。”
“好消息是,原以为那无常是为了你而来,但眼下,其实它只是被以某种方式困了这里。”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能令无常被困东西,这世上少之又少,其中之一,叫丧魂天灯。也就是以三九二十七个暴死身亡人,它们含冤又痛苦灵魂做成一道结界,便叫做丧魂天灯。”
听他这么一说,我忍着那顷刻间从心头涌出恶寒,留心朝四周数了下。
但横竖只数到二十六具魂魄。却也没心思多想什么,只讷讷继续问道:“既然能把无常困住,是不是起码它不会再出现了”
“自然不是。”目光微闪,狐狸将视线再次转向外面那苍白身影,嘴角牵了牵,也不知是笑还是怎样一副神情:“你刚才也数过了是么,现已有丧魂一共二十六具,这二十六具是困住无常引子,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晚上你明明见到它,我却不能感觉到它,它亦无法来勾取你精魄原因。而就刚才,”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他将目光瞥向一旁那脸色已如死灰般赵道士,冷笑道:“这位道兄勤力协助下,接连降下七道天火,将无常这世上同冥府意念彻底切断,于是无常便彻底迷失这个不阴不阳结界内,一等后那道丧魂集齐,它便完全受了那设下丧魂天灯术人控制。”
“为什么要控制这种东西”我不解,操控这种东西正如道士所说,是养虎为患,有什么人能胆大包天到去操控这么一个执掌生死鬼使,不怕后被它反噬么。
“为什么要控制这种东西,呵呵。”狐狸朝我瞥了一眼,嫣然一笑:“无常三百年一轮现世,每次必要捕获那些凶戾精魄回去,以维持这世道力量间均衡。因此,能这样大费周折,甚至算计到老子头上那个人,必然同无常这次现世捕猎有关。之前我们只被那姓张神神叨叨言行举止所迷惑,没防备那些接二连三因她开天眼后所死人,其实都是因丧魂天灯筹备而死,直到现才发觉,那结界已然是即将水到渠成了。”
“所以”听狐狸这样说,我不由朝对面那栋房子看了一眼。那里灯火通明着,所有人里头上上下下地忙碌,浑然不觉外面站了那么多具死去冤魂,也完全没有留意到我这小小房间里现下所发生着一切。真仿佛生两个世界里一般。“所以,其实那剧组里人看似都因张兰预言而死,实则早就已经命定了他们死亡。”
“对。”
于是终于明白,无论罗娟娟还是冯导,他们死后为什么要来缠着我,缠着我却又什么也不说,只是无比痛苦地对着我。
他们是完全无法诉冤,也无法告知我事实一切。因为那个借着张兰开天眼力量而将他们杀死并操控人,是如此强大,强大到需要无常从冥府出来将他亲手捕获。
“所以,无论看起来是自杀还是意外,他们其实都是被谋杀”咬了咬嘴唇,我道。
“没错。”狐狸闻言看了看我,淡淡道:“他们是这场蓄念已久偌大工程里一份献祭。”
工程他竟将这样一场屠杀般行径称之为工程
而令我无法接受是,近那一连串死亡,张兰预知,无常出现,赵道士除妖种种看似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事情,竟是一场蓄谋已久策划。
突然很想知道个幕后策划者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人
那个为了逃避无常猎取,竟以如此可怕到令人发指手段去做了丧魂天灯,以此试图控制住无常那个人,究竟会是个怎样人
“而又是这位道兄,”思绪纷乱间,便见狐狸又再度似笑非笑地望着那赵道士,道:“托他福,动用天雷请真君拔出我这宅子里所设混沌,一瞬令我们遭到了同这些丧魂一样命运,被这丧魂天灯给困了结界了。若要出去阻止他杀第二十七个人,只怕难比登天了。”
“我”赵道士闻言嘴唇抖了抖,苦笑:“我怎么会知道这样我只知这一带妖气冲天必然是有极其凶险妖孽”
“你不知可多了去。”狐狸冷笑,打断了他话:“真如你所想,这一带早已有多少人死多少人,自古有几个活人能扛得过这样妖气去。”
“我,”赵道士被他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还想为自己申辩几句,但一眼望见周围那些东西,不由深叹了口气,握着手里那柄死气沉沉如意不再吭声。
“现下你打算怎样做。”这时忽听铘开口道。
他至始至终一旁沉默着,望着窗外那苍白身影,也不知想些什么。此时听他问起,狐狸目光闪了闪,低头笑笑:“我能怎么办,丧魂天灯为密宗失传已久密法,至今也未曾见被破解,能困住无常东西,你认为我能怎么办。”
“但你神情看来不像那么无奈。”铘望着他不动声色地道。
狐狸再次笑了笑:“是么。那,除非你不介意我再次用一下那个东西。”
话音未落,我感到铘朝我看了一眼。
极深且若有所思一眼。
随后将脸转到一侧,低低一声冷哼:“随你。”
“那她呢,跟着你还是跟我走。”
“你带着她离开,总好过留此地,这边由我守着,无论是不是集得齐二十七道丧魂,也未必能将我如何。
“也好。”
狐狸话音刚落,就我仍试图从他俩后那些一来一去话语中辨出些什么来时,他突然身形一侧已站到了我身边,随后朝我腰上一揽,道:“抓紧我。”
我不由一怔。
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只下意识随着他话将他手臂抓了抓牢,随即见他猛一转头将另一只手朝窗外那白影方向挥了过去,修长手指划动间,只见一道极强光自他指内骤然涌出,随之轰声巨响,整个房间霎时被笼罩一片无比巨大光团里!
那片光强得我完全睁不开眼,几乎是比被闪光灯对着眼睛直照而过那个刹那加强烈光芒。
于是令我只能紧闭着两眼将脸埋狐狸肩膀处。
直到感觉周围似乎一下子又暗了下来,才慢慢抬起头,把眼睛小心地睁了开来。
却随即极其惊讶地发现我和狐狸正站一处马路人行道上。
周围人来人往,再渐渐变小雨丝里低头匆匆地走着,偶尔一辆车从边上闪过,依稀从车内渗出音乐声让我意识到,我真是从自己家里一瞬间地出来了。
边上站着狐狸,他拢着手指,嘴凑手指间低低地不知道念着些什么。见我无比诧异而茫然地望着他,便收起手,朝我微微一笑:“多好玩魔术,是吧。”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跟我说笑。”我皱眉咕哝。一边推开他靠得过近身体,一边四下扫了两眼问:“这是什么地方”
刚问出口,忽然见到了路对面不远处张兰家那栋房子,以及房门口站着一大堆交头接耳人群。
人群内隐隐能听见一个女人嚎啕哭声:“张教授!张大师!您行行好!开门啊张教授!!开开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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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小棺材二十六
张兰家门口痛哭是我第一次到张兰家时所遇到那对夫妻。
女人哭得绝望到令人心酸,男人则一旁用力抿着嘴唇以忍住含眼里那摇摇欲坠眼泪。
手里抱着他们女儿脸上带着氧气罩,胸口起伏着微弱呼吸。我凑近了看时狠是吃了一惊因为上次见到时她仅仅是脸色蜡黄此时则是苍白到发青并且好像整张脸仿佛水里被浸泡过那样,肿胀扭曲几乎要辨别不出原先模样。
一阵痛苦抽泣过后,有人他们身后轻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男人未答眼泪已是跌落了下来随后一头俯女儿身上泣不成声。女人经过刚才放纵发泄后情绪似乎稳了一些,便转过头,如同溺水人抓到了一点点浮萍般望着身后众人,抽抽嗒嗒将此行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上次他俩带着生着怪病女儿来张兰这里请她开过“天眼”后,一度他们女儿几乎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并恢复了正常生活。可就两周前,她却突然再次病倒了。
这次发作得加厉害,初是大把脱发,癫痫,呕吐。后一次剧烈癫痫后她睡了过去,如果说当初她只是像痴呆了一样没有精神总也睡不醒,那么这次却是真正昏迷了。
这对夫妻顿时被这突兀其来噩运慌了手脚,赶紧将女儿送进医院,经过检查,发现她有脑积水。原打算要对她进行脑脊液分流术,但谁知入院当夜她情形再度恶化她脸开始浮肿,仿佛周身液体一夜间开始往她脸部集中,仅仅一个晚上,她看起来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大头娃娃。
随后不到两天时间,她脸便肿胀成了现这副样子,好像溺水后被水里浸泡了太久尸体,若非还有一点点微弱呼吸,几乎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院方立即下了病危通知书,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对夫妻所接受,当即他俩不顾医院阻拦,带着需要靠输氧维持生命女儿一路赶到张兰家,想求她再开“天眼”看一下,看看自己女儿是不是又被什么怪东西给缠住了。
但这里守了半小时了,始终不见有任何人来应门,往昔那些因张兰业务剧增而添加保安和接待也不知去了哪里,整栋房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这寂静一点一点打垮着夫妻俩那一丁点仅存希望,因而不顾一切地这里放声大哭起来。
说着,女人声音再度被剧烈抽泣声所哽住,边上围观者有人摇头叹息,有人骂她傻,女儿都病成这样了还盲目相信一个神婆,不如赶紧送进医院才是正事。
对此那女人越发痛哭起来,不再理会身后人话语,转身再度朝门上扑了过去,一边用力敲着那扇门,一边哀嚎:“张教授!!行行好开开门啊!!要多少钱我们都出只要您能看看她!!求求您啊!!我们俩夫妻都是四十多五十人了,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倾家荡产也要救回她啊!求求你了张教授!!可怜可怜我们!!求求你开开门啊!!
这样一种凄厉哭声和乞求,边上早有年纪大心软抹起了眼泪,于是也帮着边上敲门敲窗户,一遍还绕到屋后去帮着叫。
管如此,屋子里仍是静悄悄,也许那里头当真一个人都没有,张兰必然是为了近那些纷纷而至棘手事躲去了一个别人找不到地方,不然,她怎忍心听一个母亲外面如此凄厉地哭喊而无动于衷。
久而久之,周围那些人似乎也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一边叹息着,一边怜悯地望着门口处这对悲痛欲绝夫妻和那个女孩了无生气身影,那些人渐渐低头走散。
后只留我和狐狸,还有为数不多几个人原地站着,望着他们。
这个时候那对夫妻也不再哭泣,只是脸上神情却比之前嚎啕大哭时加可怕。那是一种死了一般绝望。
这样一种绝望神情中,女人沉默着扶起身旁丈夫,男人沉默着将女儿从地上慢而小心翼翼地抱起,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将她抱着,提着氧气**,再抬头深深地朝张兰那所寂静房子看了一眼,随后便如同行尸走肉般慢慢地离开。
目睹此情形我只觉得胸口里一阵闷胀。
几乎连之前家里所发生一切都给忘记了,只忘形地看着那两道渐行渐远背影,有种难受到想哭感觉。
好一会儿才夜风冰冷触觉里恢复过来,我用力吸了口气转头对狐狸道:“那,咱这是要来找张兰么?看上去她应该不”
话还没说完,却发觉狐狸并不我身后待着。不由吃了一惊,慌忙四下一阵环顾,很发现他修长身影竟那对离去夫妻背后跟随着,不紧不慢,若隐若现。
“狐狸”我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忙小跑着跟过去,却见他回头朝我做了个别作声手势。
随后站定了脚步望着那对夫妻带着女儿继续朝前走,到转角处转了个弯,他便一把拉住我手朝那方向跟了过去。及至也转过弯,见那对夫妻还前面慢慢走着,绝望令两人脸上如冰霜般麻木,因而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他们。
那样又朝前走了一会儿功夫,也许终究是心存不甘,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再度朝张兰家方向看了一眼。
见状狐狸径自朝他们走了过去,到他们身旁望了望他们怀抱中女孩,笑笑道:“这孩子病得不轻呐。”
这句话令那女人一下又痛哭了出声。
男人见状一脸僵硬地用胳膊将女孩挡住,试图从狐狸身旁走过去,却不料被他伸手轻轻一拦,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便被迫停下了脚步。
“你干什么?!”当下男人恼道。
狐狸再度一笑:“有病不找医生却找那位张博士,你们夫妻俩显然是极信鬼神说了。”
“我们走!”没有理会他话,男人对他妻子道。
正要再度朝前走,狐狸随后淡淡一句话却令他们重站定脚步:“不才刚好也算是学过一两手驱鬼术,也算张教授半个同行。既然今天张教授不,那要不要就由我来替她给这孩子瞧瞧呢。”
这句话刚一出口,即便我狐狸背后没能瞧见那对夫妻此时脸上神情,仍能感受到那一瞬间两人身上复活般一阵悸动。
“你你真也会”好一阵,那男人才有些颤抖地喃喃问了句。
话还没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他同妻子互相望了一眼,便要将女儿小心翼翼放到地上。
但还没放下去便被狐狸阻止了。“不用。”他道,一边绕了个圈到男人另一边,似是要将这女孩脸看得清楚些。
“啧,水猴子是么。”过了会儿他道。
这句话令那两口子再度互望了一眼,脸上一瞬闪过有些惊讶又有些信服神情,并点了点头:“是,张教授确实说我女儿被水猴子附身。”随后顿了顿,女人抹了把眼泪道:“但,上次她已经将水猴子给驱走了啊到现我们都还戴着她留给我们护身符呢”边说边将两枚古币从那女孩脖子处提了出来,狐狸闻言朝它们轻瞥了一眼,笑笑:
“没驱干净,自然是会再回来,而且惹火了它,你女儿这次发作自然是要比上次厉害得多。”
“是啊”听起来颇有道理,所以虽然仍有些半信半疑,夫妻俩显然已对狐狸能力不再怀有太多小心翼翼。甚至将女儿脸特意朝狐狸处靠了靠近,狐狸见状略略用手朝前一挡,轻皱了下眉道:“不用靠得这样近。”
说罢,又将手朝那女孩脸处轻轻拂了把。
没料想手指刚从她脸上拂过,突见她紧闭着双眼一下睁开,两个瞳孔赤红,以一种极度愤怒神情猛地看向狐狸脸,甚至险些张开那张深陷肿胀脸颊中嘴,一口朝他手指上咬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举动不仅令那对父母,甚至连我也给惊得一跳。
以致他俩同时松手,眼看着女孩细小身影顷刻朝地上坠了下去,被狐狸手指如流水般微微一摆,便见她身体一下子半空里停住,随后再以一种极轻方式落到地上。而她那双眼仍无比愤怒地大睁着,整张脸因此而扭曲到狰狞,她蠕动着嘴唇似乎要对狐狸说什么,却除了一些嘶嘶声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见状她妈妈慌忙扑到她边上用身体护住她,刚才一瞬而起信赖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怒着一张脸对着狐狸哭叫:“你做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狐狸没有回答,只似笑非笑望着地上那对愤怒母女俩,边上做父亲试图过来将他推开时,手朝下一探径直朝着那女孩天灵盖上按了过去。
“住手!!”夫妻俩同时一声尖叫。
想要阻止却哪里来得及,电光火石间就见狐狸手已如铁钳般将那女孩肿胀头按牢,随后往上一提,只听吱声尖叫,她两眼忽地朝上翻起全身剧烈地抖动起来。
仿佛遭了电击似。
那瞬不由叫我也开始担心狐狸是不是出手太重,要将这女孩弄伤了。
但随即她突然间又平静了下来。两眼仍直直望着狐狸,眼里却已没了之前怨怒,而原本赤红瞳孔此刻恢复了原先漆黑颜色,只是眼球上充满了血,仿佛原先淤积瞳孔里血色一下子全都眼球上化了开来。
与此同时,我看到有一团青灰色东西自她天灵盖处浮了出来,狐狸掌心里极力扭动,却完全无法挣脱他手指力道。
直至整个儿从那女孩头上被拔出,便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死气沉沉地悬挂狐狸掌心,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隐约可分辨出头和躯干,却又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形状。一遇到空气原本透明身体便变得实起来,很令那对夫妻也看见了,他们一动不动呆那儿看着,嘴唇微微抖动,眼里泪水则突然像开了闸似拼命朝下落。
直至听见地上那女孩自喉咙深处猛地吸入一口气,随后转了转眼睛哇地哭出声,他俩才如梦初醒般惊跪到地上。
想碰又不敢去碰那已然彻底苏醒了女儿,只能呼呼地用力吸着气,一个劲地望着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仿佛怕一眨那孩子就会再次变回之前那昏迷状态一般。
而神奇是,那女孩一边哭,一边那张肿胀脸竟一点点地消瘦了起来,不出片刻就恢复了第一次见到她时模样,虽然依旧苍白,呼吸却已是极其顺畅了。这令两人登时又惊又喜,张大了嘴啊啊也不知道胡乱说着什么,眼里泪水一瞬掉得凶。
“这是什么”狐狸因此而撇下他们朝我走近时,我不由看着他手里那团东西低声问他。
他笑笑,手指轻轻一收,那东西便散空气里消失不见:“跟那黄皮子差不多,也是念蛊,所幸他们没遇到张教授,否则又是枉费一条命。”
“这么说,她就是那第二十七个么”我下意识道。
他没回答。
伸手朝我一摆似是示意我同他一起离开,却随即被身后那对夫妻一把拉住,带着哭腔大声道:“神仙!活神仙!!您就是再世活菩萨啊!!”
我见状不由朝狐狸身后避了避,因为那两人正跪地上朝着狐狸一个劲地磕头,疯了似。
所幸这样雨夜四周没有一个路人,否则,真以为这里出了什么事。
正这样想着,见狐狸眉头轻轻一蹙,嘴里低声不知说了句什么,随后回头朝那对夫妻冷声道:“我也不是免费治。”
“这是当然!大仙要多少酬劳,我们多少都给!”男人已然激动得忘乎所以,于是这样话也轻易说得出口。
“哦呀”狐狸见状嫣然一笑,挑挑手指唇边轻吹了一口:“老子价你给不起。”
这轻描淡写一句话令那男人了呆。
随即脸色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安,他同他妻子互望了一眼,小心翼翼问:“那,敢问大仙酬劳是”
狐狸再次一笑,手轻轻指向他,他目光因此而疑惑起来时候,转而朝那女孩身上指了指:“那两枚钱币给我吧,这东西太猛,小孩子受不起,不如送了我。”
“是是!”闻言女人立即将钱币从女儿身上解下,恭恭敬敬送到狐狸手中。
狐狸收了,轻轻掂了把,再道:“此后不要提到这次遭遇,若你俩还要确保她日后再不出状况,那么立刻带她回医院去。”
“是是是!”听他这么说,两人立即不再多言,当即匆匆地带着已能起身自己行走女儿地往医院方向过去,一路哭一路笑,很难令人描述得清一种场面。
于是目送他们身影直至完全看不见,我方才深深吸了口气。再要望向一旁狐狸,却见他已朝来时路上走了很远,于是急忙跟上,他身后默不作声地跟了一阵,后仍是有些按捺不住,便走近了扯扯他衣角:
“喂,虽然知道你不是发什么善心,不过看你救那个小孩,倒还真是有几分活菩萨样子。”
记忆中狐狸实不是个会插手人类事情妖怪,也总是叫我不要多管闲事。于是这次突兀插手,倒叫我有些不习惯了起来,虽然心知他这么做只是因为那孩子可能就是第二十七个丧魂。
他听我这么说嘴角牵了牵,也不知是否是笑。
只是目光里忽地闪过一丝慵懒神情,过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将我手拍到一边:“嗤,竟然也会有被你揶揄一天。”
我低哼了声。想起后面要说话,不由微微有些迟疑,但过了会儿,仍是望着他那张脸,一边犹豫一边又咕咕哝哝地道:“但是,如果她命中注定是要早死,却被你救活了过来,这逆天报应岂不是要落到你身上”
话音刚落,便见他低头瞥了我一眼,挑挑眉:“哦呀,你是担心我么,小白?”
“我只是怕你完蛋了没人给我当牛做马。”
“原来如此。”
“那你到底要不要紧。”憋了半天终还是忍不住继续追问。
他别过头,似是因我这神色有些忍俊不禁,随后见我瞪着他了,才稍敛了笑,道:“那孩子命原本就不该那么早绝,只是因了张兰关系才会提前命悬一线。所幸她运气还不算糟糕到顶,偏还来得及时候遇到我,否则再过几天,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哦”这么一说,心里一块巨大石头算是落了地,见他已径自往前走远,忙匆匆加步子跟了过去,“喂,狐狸,既然那个孩子没事了,是不是”正要继续问他眼下家里丧魂天灯阵是不是暂时不打紧了,却不料见他兀地停了下来,停张兰家门口处,抬头朝上望着。
我不由循着他视线也朝上看去,随即有些意外地见到张兰竟二楼一扇洞开着窗户前坐着,脸色被冷风吹得微微有些发青,她抿着薄而严厉嘴唇望着狐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很久一阵之后,似轻叹了口气,她朝他点了下头:“你们进来,我有话要同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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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小棺材二十七
张兰客厅里充斥着一股酒味。
她喝了很多酒满地都是酒**子,她坐那堆**子中间看着我和狐狸走到她面前。
屋子因为开了窗关系而冷得像冰窖她好像没有任何感觉只有一下没一下玩着手里那把铜币,直到狐狸拖了张凳子她对面坐下来两眼才微微眨了下仿佛刚从梦里醒来一样:“刚才我都看到了。”
狐狸笑笑没有作声。
“你救那姑娘手法没个几十年怕是练不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狐狸依旧没作声。
她见状嘴唇慢慢抿了起来直勾勾望着他那双碧绿眸子,过了片刻轻叹了口气随后极其突然地站起身一把将手里铜钱朝着狐狸脸上用力甩了过去:“所以你早就知道一切会变成现这副状况是吗?你故意要我好看?!”
“我没那么无聊,”笑嘻嘻由着那些铜钱自己脸上身上砸落,狐狸挑挑眉道:“你究竟因为什么而面临现这种状况,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那倒有意思了,”面对张兰此时那副气急败坏到要崩溃神情,狐狸笑得越发开心起来:“既然这样,你那口小棺材怎不见了。”
一听提到小棺材三字,张兰原本怒得有些涨红脸一瞬间又恢复了原先苍白。
嘴唇抖了抖直直坐回椅子上,她低头沉默了好一阵,随后一下子捂住脸发出阵剧烈抽泣:“为什么会死那么多人我明明都帮到他们为什么还会死那么多人”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事情,”望着她这副绝望模样,狐狸敛了笑淡淡道,“你本来只是个普通人,就该做普通人事,小小耍些手段去骗人也就罢了,难道真以为自己能开了天眼,行阴阳之道么。多少修道人花了一辈子也未必能做到你这段时间来所做那些一个零头,你自己就毫无知觉么。”
“但那口棺材说我确实是有着极强通灵天分啊”
“啧那口棺材,”听到这句话从她嘴中脱口而出,狐狸身子朝前微微一倾,眯了眯眼:“是不是咱这算提到正题上来了,张博士?”
张兰肩膀因此而一颤。
片刻慢慢将那张被泪水泡得浮肿脸从掌心里挪出,她朝狐狸看了一眼,随后神色有些疲倦地点了下头,道:“那只小棺材是我出狱时,一位奥义教师傅给我。”
“奥义教是什么?”我忍不住插嘴问了句。
她朝我看了眼:“奥义教是一支道教里兴教派,大约已成立了三四年,你没听说过么。”随后不等我回答,她冷冷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继续又道:“想来是没听说过,因为他们收弟子极其严格,行事也低调。我是两年多前才加入进去,那时我确如这位小兄弟所说,是个普通人,原跟几个亲戚一起合伙给人看相看风水谋生,有时候为了让别人对你坚信一些,不得不耍一些小小手腕。后来被教里人碰到了,他明知我作假,旁看着,等人都散了才跟我说,这样做是亵渎神明,总有一天要遭到天谴。”
“那人就是你之前所提到师傅么。”狐狸玩着桌上被扔剩下铜币,问。
张兰点点头:“是,他说他看得出来我本身通灵上有极强天分,只可惜天眼没开,所以有多少天分也发挥不出来。就介绍我进他们教里,说凡是真正有天分人,进到他们教,经过一段时间运功和正确修炼,迟早能真正地开了天眼。”
“所以你就进去了?”
“是。”张兰望向狐狸,朝他点点头:“你不要以为我做过那些下三滥事,就只是个骗子。虽然博士什么头衔是我撒了谎,但我确是读到研究生,只是家里出了事急需要钱,所以放弃了学位,回家做起了那种行当,也是被逼不得已。要知道,我家祖传就是替人看相出生,三代以上也曾出过货真价实开了天眼人,只是后代都不再开窍,因而对它怀有虔诚信仰人也就越发稀少,随后迫于窘境而不得不以欺骗手腕去重操旧业,着实也是悲哀。故而,那时听他这样讲,就立刻加入了进去,但没过几个月,我就因被人告发而以诈骗罪被判了刑。”
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眼圈再度红了起来:“那两年过得无比艰难,原本一起合作过亲戚,以及家里人,一个也没来看过我,而我也日日受着煎熬,辛苦读那么多年书算是都废了,牢里被人一口一个叫做骗子,神婆,说监狱里低贱就是像我这种人一度过得跟行尸走肉似,直到有一天那位师傅来看我。
“师傅对我说,现受苦都是对我当日所为惩罚以及磨练,既然吃过苦头,自然也是修了身和心,所以,必然要比外面时长进很多,因而他会传授给我件东西,说是什么时候能同它心意相通了,我天眼什么时候也就真正地开出来了”
“所以后来他就把那小棺材给你了?”狐狸问。
张兰点了点头:“没错,出狱那天他来接我,然后把那只小棺材给了我”说着,从桌上捻起一片铜钱来捏了捏,她继续道:“一口小棺材,看上去应是红玛瑙制,我不知他给我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因为道教法器里根本就不包括这种东西。但他说,这不是法器,是明器。当时我听着觉得很害怕,因为明器就意味着是从坟墓里挖出来东西,死人,太不吉利,尤其像我们这种修道,不应该沾身。”
“那么那位师傅是怎样说服你收下。”狐狸再问。
张兰看了他一眼,脸上浮出丝苦笑:“他说,那件东西跟我有缘,虽是冥器,懂得正确使用方式便会成为真正意义上明器。由于我祖上开了天眼,令后世子孙阴阳道行受损,阳枯阴竭,纵然天资是修道好料子,也未必再能恢复到祖上那时能力,而这东西恰恰可以那上面助我一把。”
“所以你收了下来。”狐狸咬着铜钱笑笑。
“是。”张兰避开他视线垂下眼帘,继续道:“说来也奇特,收下那口小棺材当天,我就真开始能见到那种东西。初也没太留意,只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后来那种东西变得越来越清楚,它们就我身周,有时候依附别人身上,有时候就角落里待着你知道那种感觉么,有点可怕,因为除了你别人都看不到,甚至感觉不到,而那些东西有些是极可怕,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见过那种可怕,现一下子都出现了你面前,而你无法对此逃避。但时间久了,我很适应了那种感觉,甚至发觉自己还能碰触到那些东西,而有意思是,它们看到我时似乎还很忌讳”
“神一般感觉。”狐狸自言自语地插了一句。
这句话令张兰脸色再次涨红了起来,她冷冷放下手里铜币,抬眼望向狐狸:“你始终是看不起我是不是,这样年轻且有着别人修炼一辈子也可能修不来本事,自然是看不起我这样需要明器力道才能开了天眼人。但,无论怎样,你虔诚和信仰是无法同我相比,你对那种力量渴望也是无法同我相比。”
狐狸对她话似乎不以为意,笑了笑,轻轻又说了句:“潘多拉盒子。”
“潘多拉盒子,”女人闻言轻吸了口气,随后那张紧绷着脸再度慢慢松垂了下来,她闪着一双漆黑眼默默注视着手里古币,自嘲般微微一笑:“确实,有点那种感觉。那是一种原本怎样也没有想过会拥有力量,突然间被自己轻易掌握,于是仿佛窥知了宇宙洪荒奥义,于是,便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你对那种力量好奇和探寻也就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所以,那之后不久,我便开始周围人身上进行某种试验,看看我是否真开了天眼,并有了通阴阳能力。”说着微微顿了顿,她捏了下额头,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那真是一段相当神奇而有趣日子。我去到乡下,看到一个有些痴傻又行为放荡女人,她家里人几次送她去精神病院治疗,都没有疗效。而我她身上看到了一只狐狸精,那是一只成了精还没有能力化成人形狐狸精,它依附身上,所以令她变成了那副模样。于是我说服她父母将她交给了我,随后用这铜钱迫使它现形,并离开了她身体。”
听她说到这里时,我不由偷偷朝狐狸看了一眼,有些忍俊不禁,但碍着眼下气氛,没能笑得出来。
狐狸倒似并没有留意我所留意到那些,只望了望手中古币,突兀问道:“这古币也是从那什么教师傅手里得来么。”
“那倒不是。”张兰亦朝面前那枚古币又望了一眼:“这是我祖上传下来,时侥幸没被抄到,所以被我继承了下来。但得到那小棺材之前,我也并不知它有那样用处,只知过去祖上是用它来做铜钱卦。”
“那你后来是怎么学到它用法。”
“因为我跟它心意相通了。”说这句话时,张兰脸色有些许古怪,随后她说那番话,让我马上意识到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副神情。“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有时候,我好想能听见那口棺材对我说话。”
“棺材说话?”狐狸眯眼一笑,“有意思。”
“但又说不上真是说话,因为我听不见说话声,只是感觉到这一点。那就好像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它告诉我该怎么使用那些铜钱,怎样让它们去驱除那些附身别人身上东西。”
“从那时开始,周围人渐渐对我有了信任,我也又帮着他们驱除了一些原本怎么也治不好怪毛病,比如背上罗锅,脖子上瘤子,水猴子附体,还有那些宅子里阴积着不好东西。但也渐渐发觉,后来自己除了能通灵外,还能见到一些未来即将发生东西,比如若有人会出车祸,我必然会见到他出了车祸后死去模样。这能力初令我有些惊喜,以为是自己能力小棺材指引下越发精进了,但后来发觉,这随后带给我惶恐和害怕也日益增多,因为知道是一回事,之后怎样处置却是另外一回事。初时我试图阻止,却发觉完全不可行,毕竟人对将来所发生事情,所持可信度是很低,”
说到这里她视线转向我,淡淡瞥了我一眼:“就像这位小妹,无论我怎样证明自己,她眼里我始终是个骗人神婆。”
我苦笑了下,也不想辩说什么,便将脸转到一旁,听她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就只替那些因为听了我名声而特意来找我人开天眼,为那些人做法去消除他们未来可能遭遇不测,并为此收取一定费用,以用日后对神佛供奉香火上。直至我后来电视上看到那姓冯开闻发布,说要开始那座有过老尸阴宅里拍摄鬼片,于是我再次多管了趟闲事,因为那次我真真切切他身上见到了黄皮子附身。”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一阵抽动,她道:“当然,结果你们也是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还有其他那几个被你天眼所看过、并且帮助过人结局,我也看到了。”狐狸微笑道。
这笑容令张兰眉心深深锁了起来,她苍白着脸看着他,愤怒却又有些隐忍地道:“你笑什么,难道你和那些可笑而无知人一样,也认为他们都是死于我关系?”
“难道不是么?”
狐狸反问令她眼里又迅速凝出一层雾气,并她用那张僵硬神情所压制着,只一双手微微颤抖,想将面前那枚铜币拾起,却又完全无能为力。
终重重地吸了口气,她抹了把眼角道:“你们只看到闻里那些人死,恐怕不知道其实死去人多吧。其实两周前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发觉那些明明都已经被我去除了隐患人,结果却一个个一段时间过后再度死于那被我所遇见灾祸中,并且死得比我所预见加凄惨。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也隐隐觉得是否会同这小棺材有关,毕竟它是从墓里带出来,我始终觉得它令我感到不妥。所以那天我带着它去奥义教,想找到那位给我这枚小棺材师傅,问问他近发生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却被他们告知,奥义教里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
“当时我吃惊极了,因为带我进奥义教不正是他么。可是无论我问到谁,他们都说没有此人,还说奥义教只是道教一个小小支系,平时也就奉着先祖传下经书看看念念,调养生息,哪有开天眼这么神奇。于是我不得不带着这样一种困惑和不安离开那个地方,路上思之再三,我将那只小棺材留了路边某处角落里。”
“你把它扔了?”听到这里狐狸问道。
张兰点点头:“发生了那么多可怕事,我怎么还敢继续留着那个东西,索性扔了它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管不到,倒还干净。”
“你这么认为?”狐狸眼里闪过一丝笑。
“初我是这样认为,但我生活已因此而受到了很大干扰,那些媒体想闻着血腥味苍蝇一样盯着我,不停地问我那些人死是不是跟我有关,是不是我下咒咒死了他们。甚至还因此惹来黑道里人打到了家门上,我几乎惶惶不可终日。而那还不是顶糟糕,知道顶糟糕事情是什么吗,小兄弟。”说到这里目光直直望向狐狸,她那张苍白脸一瞬变得加憔悴,“就我把那口小棺材丢掉后第三天,我看到它竟回来了,好端端地摆这张桌子上,静静地躺着,身上缠着那根被我扯断红线,仿佛等着我重将它系回去。”
“而那是那家剧组宣布重开拍第二天,我看到了那个男主角浑身是血模样,站屏幕里。于是我突然觉得这就好像是个诅咒,我诅咒了那些人,而被这口小棺材给诅咒了,它缠着我,管它我身边时给予我那种不可思议能力,却也因此变异出一桩桩极其不幸事情。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候我已经深陷其间,我怕极了,便匆匆带着它到外滩,把它丢进了黄浦江里。但是回到家时,它竟仍好好地躺这张桌上,那刻我甚至仿佛听见它笑,笑我做着一件毫无意义举动。于是我生了盆火把它丢进火里,几分钟后眼看着它变黑,之后渐渐变成一块焦炭。但就我准备将那盆烧剩下灰烬丢出去时,一转头,见到那口小棺材仍旧好好地躺这张桌上,通体红艳艳,哪有半分被烧过痕迹。”
“这一下我是彻底地怕到了极点,正所谓求之无门诉之无路,以前那些人身上出了诡异状况,来找到我我便可给他们解决,但现轮到我身上,放眼身周竟一个可以求助人也没有。只能被迫继续同它相伴着,看着电视里继续着那些被我开过天眼,又死去人报导、被前来寻事人追打到家门、身边那些原先敬仰被簇拥着我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离去、媒体如鬼魅般一抬头便能见到他们追随而来行踪直到刚才,那对夫妻我门前这样那样绝望痛苦地哀号,求我开门,求我帮他们孩子我感到自己真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真要崩溃了,所以,我开着那扇窗,想着等那些人彻底离开这里后,便一头跳下去,从此远离那些可怕遭遇。但没想,却因此被我看到你那片街角处救治了那孩子经过,所以”
说到这里目光里似乎燃起一点希望,她望着狐狸,试图将手伸向他,却又见到他脸上似笑非笑神情时停了下来:“所以我招呼你们上来,就是想问问看你,既然年纪轻轻手里便掌握着那样一种本事,你是否会知道我所遭遇这一番可怕经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口小棺材,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狐狸看着她,没有吭声。
过了好一阵才翘起一条腿,若有所思地手里那枚铜币轻轻敲了敲桌子:其实逼到你绝望至此,恐怕还不仅仅就你刚才所说那些东西吧。你是否还遗漏了些什么没说呢,张博士?
这句话令那女人脸色蓦地红了红。
一动不动望着狐狸那双眼,似乎脑里做着某种激烈挣扎,过了片刻,才垂下头,轻声道:“是,我漏了一点,那就是那口小棺材确同我说过话,并非是我刚才所说那种,而是真真切切说。那是我将它戴身上第二天,我听见它问我:我能给你所想要一切,你想要什么。”
“呵,于是你要了你曾经渴望却不可得东西。”狐狸笑。
“我当时很害怕。”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狐狸话,女人接着道:“还以为自己听到了鬼说话声。但当它第二次问我时,我方才明白原来竟是这口小棺材对我说话。于是一下子又惊又喜,我想这是不是就是那位师傅所说,同它能心意相通时候,只是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来得这样。于是,”说到这里她重重吸了口气,苦笑道:“于是,便正如你所说,我要了我曾经渴望却不可得东西,也正是从那之后不久开始,我便发觉自己开了天眼。”
“那之后,它就没有再真正意义上地同我说过话,只是我总能感觉到它指引我,指引我去见一些人,做一些事,说一些话有时难免也有些惶惑,担心自己是被它所操纵着,但眼看着被自己所帮助那些人越来越多,也就渐渐看开了。直至它第三次开口同我说话。”说到这里,张兰眼里显见地闪过一丝恐惧,甚至连肩膀也微微抖了下,于是一阵长长静默过后,她才再次道:“那是我将它烧毁,却一转身又见到它出现这张桌子上时候。我听见它说,我能给你所想要一切,你能给我什么?”
“我怕极了,却也不敢不去回答,就问它,你要我给你什么?它说,你身上有价值东西。小兄弟,你觉得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有价值?”
狐狸不语。
她惨笑一声,道:“那不就是命么。”
说到这里,也不再遮遮掩掩,她任自己眼里泪水跌了出来,轻轻抽泣了声道:“我知道因为我一时鬼迷心窍,一时对那种看不见亦摸不着却又真实存着力量渴求,害了那么多人。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是真希望自己能像祖辈那样靠着开天眼去帮到别人,也彻底摆脱自己身上那层骗子皮。我所求仅仅就是那么简单,无论怎么也想不到会演变成现这种状况啊”说着再度用手牢牢按住自己脸,她匐桌上闷声痛哭了起来。
狐狸她对面默不作声听着看着,目光始终平静无波,也不知究竟想些什么。
直到她哭声渐渐平息下来,才朝前微倾了倾,将手里那枚铜币慢慢推到她手边,道:“这东西你手头还剩多少。”
张兰没有想到他会这时突兀地转而问起这个问题。
因而一阵沉默后,她慢慢抬起脸,有些困惑地望了望他,随后讷讷道:“大约二三十来枚样子。”
“只剩这些了么,”狐狸目光微闪,片刻后又问:“那么,你可知你祖上又是从哪里得了这些东西么。”
“他们”略一踌躇,张兰面露微微尴尬,道:“曾听说过先祖籍着天眼能力能看坟穴风水,这些铜币,是他们某座墓里顺出来。”
“只这一样,还是还有其它。”
“这就不晓得了时抄了家,很多东西被砸砸,带走带走,所保留下来,也就这一样。”
“啧”狐狸轻轻一声低哼,随后重靠回到椅背上:“那么,那口小棺材呢,是不是可以让我见上一见。”
“见它?”张兰微一迟疑,脸上再度浮出一层不安神情来。
见状狐狸笑笑:“你怕么?怕它吃了你?”
张兰抿了抿嘴唇,站起身走到身后一处柜子边,将正上方一处供着瓷像移开:“我不想再听见它说话,所以请了女娲娘娘像,将它压下面。”
“是么。”狐狸朝那像轻瞥了一眼,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神情,仿佛此时除了那口小棺材,别都不太感兴趣。
我却因此朝它多看了两眼,见是个一身青衣年轻女子,披着长长黑发,面目模糊。
如果不是张兰那样说,倒压根不会想到是女娲娘娘,因为实跟我印象里所见过那种人首蛇神女娲像差上得很多。
“你信女娲神么。”这时便听狐狸又问了句。
张兰从柜子里取出一团用黄布包裹着东西,走到桌边重做了下来:“是奥义教,他们信奉女娲娘娘,也称她母神。”
“上古补天撑地之神,倒也确实当得起母神一称。”狐狸淡淡道,一边将手伸出,把那女人小心翼翼递到他面前那团黄布揭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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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小棺材二十八
布里躺着张兰那口小棺材。
色泽暗红边缘略微有些透明,做工是比较粗糙但棺盖和棺体分界十分清楚甚至还可以隐约分辨出棺头处用篆体雕刻奠字,只这一字便让人感觉寻常人要将带着这样字东西挂胸前着实是需要莫大勇气。
上次狐狸已经见过这口棺材但什么也没发现这会儿他重朝着它看了一阵,却也不急于将它拿到手里只一边看着,一边将右手朝桌下轻轻一摆。随即见到几枚铜币从他脚下飞了起来不偏不倚插进他指缝间然后手指收拢,就听那些铜币相互间磨出锵锵一阵细响,继而原本包裹着康熙通宝表面裂了开来,就像我上次见到狐狸所做那样,褪去外壳,露出包裹里头那些小而薄通冥宝钱。
“那你可知你祖传这些铜钱是什么来历么?”随后用这只手将黄布里小棺材提起来,狐狸看了看张兰那张有些诧异脸,问。
张兰目不转睛望着他指缝间钱币摇了摇头。
“那你听说过十三明器么。”
十三明器?
听狐狸再次提到这四个字,我不由立刻将注意力从那棺材转到了他脸上。这是我听他同铘交谈时所说起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指是些什么,原有些上心,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于是也几乎将它给忘记了。此时见他问起张兰,当即加留心了起来,随即瞥见张兰脸色很明显地变了变,并不由自主将身体坐直,蹙眉道:
“十三明器?你是说年羹尧墓里十三明器?”
“看来你是知道些。”狐狸笑笑。
“因为从小到大对祖上那些事感兴趣,所以稍微知道些,你为什么问起这个,难道这些铜钱是十三明器之一么?”
“没错。”手指那口小棺材圆滑身体上轻轻揉动,狐狸点了点头。
“那怎么可能,”张兰低哼了声,牵了牵嘴角:“年羹尧墓真实所到现都没人整明白,何况那墓凶着,就算是经验再丰富也不愿去挖。”
“呵,这么说你先祖曾动过那座墓念头了,否则你也不会知晓那十三明器事情。”
听狐狸这么说,张兰眉头再次蹙起,目不转睛望了他一阵,随后道:“小兄弟,看你说,好似先祖就跟普通盗墓贼一样。”
狐狸微欠了子:“倒不是不敬。自年羹尧下葬后,对他坟墓事情一直众说纷纭,所以既然你祖上是开了天眼,对那座坟墓感兴趣,自然是理所当然。”
张兰再次低低冷哼了声,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狐狸见状手指轻挑,将食指边那枚钱币无声弹落到她面前,“所以想必见到这个东西,你应该也是明白了。”
钱币女人面前打了个转躺平桌面上,有字一面正对着她,因而匆匆朝它瞥了一眼后,张兰脸色再次一变:“通冥宝钱?”
“是,”狐狸眼中绿幽幽暗光轻闪,迎着她目光笑吟吟道:“通冥宝钱。”
“我还以为它只是个传说”将那古币从桌上拈起时张兰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半响才将它捏到手心,对着灯光细细看了又看,随后长吸了口气,喃喃道:“听说是由人血和铜兑着长白山骏猊骨粉所炼成东西,不知真假”
狐狸没有回答,只径直道:“现你可知道自己先祖做过些什么了么。”
张兰似仍未从手里这枚古币所带给她震撼中回过神,目不转睛又朝它望了很久之后,才轻轻将它放下,费解道:“但,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去盗那座墓,都说那座墓极凶,而且几乎没有任何陪葬品,除了那十三件明器”
“到底什么是十三明器??”听到这里我不由脱口问了句。
张兰闻言将目光转向我,皱眉道:“看你跟他也是相熟得很,竟然连十三明器也不知道么。”随后似明白了什么,又道:“也是,几百年里凡同十三明器相关人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他不告诉你也是应该。所谓十三明器么,就是当年年羹尧自杀后,雍正为了镇住这个权高位重因而飞扬跋扈宠臣,因而找高人说设下墓里阵。一共一十三样,有些是佛教法器,有些是道教,还有一些旁门左道东西,如这通冥宝钱,原传是宋朝时一名被逐出南少林高僧为赵匡胤奠定基业所铸造东西,之后辗转颠沛,到清朝时彻底不见踪迹。后来听说被作为十三明器之一葬了年羹尧墓里,所以,寻常盗墓者根本不会去找那座墓,凡是去找,基本都是冲着十三明器而去。”
“为什么要为了十三明器而去?”我不解。自古盗墓贼冒死去掘别人坟,无非为了个财字,但十三明器显然只是些镇墓法器,这种东西就跟陶罐纸张一样,历来遭到盗墓贼只有被忽视或者被毁掉命,除非本身是用玉石黄金所造。
“因为十三样明器桩桩件件都是本身就非常神通东西,”似是看出我心里所想,张兰冷声道:“对于那些盗墓者来说,随便用上一件,那么即便是防范得再谨慎凶险皇陵,也可进出如入无人之境。”
“这么厉害?”我不由轻叹了一声,目光转向狐狸,却见他似乎正望着手里那只小棺材出神,我便再问张兰:“那用这么厉害东西镇年羹尧坟里,难道是怕他诈尸么?”
“诈尸?”她似笑非笑望着我:“僵尸么?那种东西何须用十三明器去镇,你知道年羹尧是个什么样人吗,妹子。”
“电视里看过一点。”我讪笑道。
“他是个奇人,当初算命说过,此人非英雄便是枭雄,数百年出一个将才。所以他死亦是将星折,又因是帝王赐死,所以为龙折将星。所以这样一个人,死后若冤魂积之不去,天长日久,所化东西可以凶到极点。”
“是么,原来是这样”
“所以,也难怪那之后我们代代越来越变得不堪”之后听张兰轻轻说了这样一句,随后低下头她重望向面前这枚古币,问狐狸道:“小兄弟,但这些同我这口小棺材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是有。”终于将注意力从那口小棺材身上移开,狐狸抬头望向张兰:“你刚才说它是什么做?”
“它?”张兰微一迟疑,随后道:“看上去是玛瑙。”
“那你知道血玉么?”
“血玉?它分高原红玉和人为血玉两种,不知道你指是那种。”
“自然是指后者。”
“人为?那自然没有见过。”
“所以也难怪会认不出这东西真面目。莫道你认不出,就连我,当初也完全没能从它如此精妙伪装里将它识破出来。”说罢,狐狸将手轻轻一抛,便见一缕红光自他掌心里渗出,随后就看到那枚小棺材悬荡桌子上方靠近灯光地方,通体因光线照射似乎变得加透明了些,隐见一些细若丝絮东西那里头摇曳着,张兰见到不由一下站起身,睁大了眼睛朝它细细看了过去:
“这是什么里头这是什么以前怎么从来没见到过”
“你自然是见不到,若不是我借助通冥宝钱剥去了它一点外壳迫使它显出内里样子,你根本无法窥知这些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
狐狸看着她那诧异惶惑神情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话锋一转,道:“当年那个年羹尧怎么个死法,你知道么。”
张兰蹙眉:“流传说法很多,也不知道真假。”
“他是命人用纸糊了他脸,一层纸一层浆,活活将他闷死那些纸头底下。死去时一共用了四十四张纸,从第一层到末一层,耗时将近二十分钟才彻底断气。”
这话听得我不禁胸口一阵憋闷,并由此用力吸了一口气。
随即听张兰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知晓得那么清楚?”
狐狸依旧没有回答,径自继续道:“原本刚见到这些铜币时,我还以为你身上古怪便是源自于这通冥宝钱,后来才发觉,并非是这样简单,因有人近为此特意去了青云店那座坟里查了一遭,发觉墓已毁,十三明器也已毁。既然毁了,只意味着一个可能,就是那些数百年来虽然存着忌讳,但仍吸引一些胆大包天盗墓贼屡次探寻那座墓终目标,已经离开了那座坟墓。”
“终目标?是什么?”张兰脱口问。
“便是年羹尧用那种方式将自己杀死前,咽喉咙里一样东西。”狐狸道,一边将那拈着铜币手朝小棺材方向指了指。
“它”一瞬似乎终于明白了狐狸意思,张兰一边再次将目光愣愣转向那口棺材,一边喃喃地从嘴里发出点模糊声音。
“它是块血玉,”于是狐狸替她将卡喉咙中话说了出来。“原本是块羊脂,这么些年来被年羹尧死前那一瞬怨怒绝望之气,以及他死后喉咙中所淤积尸血所浸淫,于是变成了现下这种颜色。而十三明器这么多年所镇,也正是这样东西。”
“这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腿里发了软,张兰脸色铁青朝后倒退了半步,跌坐回椅子上:“怎么可能这样一种东西怎么会师傅这里,他又做什么要给我”
狐狸望了望她,将指缝内那些铜钱轻轻丢到桌上:“先不论原因,我先问你,你这师傅长得什么模样。”
“他”张兰微微一怔,随后想了想,道:“普普通通模样,很年轻,看起来至多二三十岁样子。”
“走路时两腿是否有些僵硬。”
“这你不说我倒也没注意,现想想,确实是有一些”
听她这样回答,不知怎狐狸嘴角突然划过一丝冷笑,随后将目光转向她身后柜子上那座像,道:“你刚才说,那什么奥义教里供奉是女娲像。”
“是。”
“他们亲口这样告诉你?”
“对。”
“呵,”狐狸再次冷笑,弹指朝那像一挥,便见那像咔啷声四分五裂,顷刻碎成了一滩粉末。
“你你做什么?”张兰见状惊了下。想站起身,却腿一软又重跌坐下去,便瞪大双眼直愣愣望着眼前慢慢站起身将小棺材重揽到手里狐狸,目光里闪着不知所措惶惑。
见状狐狸冲她笑笑,冷声道:“这哪是什么女娲像,母神母神,说分明不就是那个地母么。”
“地母?”这奇怪名字令我不由脱口问他:“什么是地母?”
“地母曾是道教混乱分裂年代内,被某从正教中分离出来支派所供奉一尊不入流神,而我印象里,只有一支教派是供奉着这尊神,并长达两百年之久。记得那时,他们叫它叫御幽教。”
御幽教?
乍听见这名字,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阵跳。
这名字是我所熟悉,因为就不久之前我才从术士蓝口中听到过关于它事情。
那是曾身为走尸王洛林所执掌过教派
一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头骤然巨大地不安了起来,我惶惶然站起身正要对狐狸说,突然头顶灯光猛亮了一下,又倏地变暗。
与此同时就听见身后房门外嗵嗵响起一阵奇特闷响,原以为是谁家敲什么东西,却见狐狸目光一凌一闪身挡我面前,将我朝后推了一把。
嗵嗵嗵紧跟着那声音再次响起,原本还很远很闷声音,此时突然间异样清晰起来,清晰得仿佛就门外,而我亦因此辨别出那声音根本不是什么敲打声,而是脚步。
一种有些缓慢,并声音有些奇特脚步声
后一声响,那脚步声门口处站定,我听见那方向传来一声极低极低喘息。
“唉”
又分明像是种叹气,紧跟着头顶上啪一声脆响,那盏暗淡日光灯突然间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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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小棺材二十九
屋里瞬间黑成一团。
黑暗里没再听见门外传来任何声响但狐狸眼中闪出萤绿色光显是惊到了张兰,她倒抽一口冷气紧盯着狐狸脸继而猛站起身试图朝里屋跑去。
可是起身动作带到了身后椅子椅子因此而发出吱声响,这黑暗中突兀撕破了周遭刚刚凝聚起来寂静这让她惊得一下子跪倒地上继而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呛到了她使劲捂着自己嘴,但无论怎样也无法阻止那一声声剧烈咳嗽从她喉咙里宣泄而出。
“好戾阴气。”见状狐狸低低说了句,随后手朝边上一摆数道光亮突然从地上和桌上飞射而起那些铜币顷刻随着他手指方向咄咄几声笔直刺入那道房门旁墙上。
于是张兰喉咙里咳嗽声立时停了下来,她如释重负,俯地上急促喘了阵气,抬头望向狐狸:“外头到底来了什么东西”
狐狸没有回答。
因为就张兰话音刚落,突然我裤子兜里铃铃阵骤响,把我给惊得几乎叫出声来。
铃声响了四五下。每一下都跟敲我心脏上似,我一动不动僵立着,看着对面那扇静静门,随后将目光转向狐狸。
见他朝我做了个接起手势,便第六下铃声响起时候,近乎仓促地将手机从裤子兜里摸出。随即看到上面一个陌生手机号码,也不知道是谁,手抖了半天才摸到接听键犹疑着往下摁去,四周因此而再度寂静下来时,轻轻咕哝了声:“喂”
“宝珠?”手机那头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就我茫然沉默着时候,他又问了声:“宝珠?”
我终于一下子听了出来,原来他竟是方即真他怎么突然会这种时候打电话给我?想着,不由自主应了声:“嗯,是我什么事?”
手机那头一阵沉默。
沉默得几乎让我以为他已将手机挂断,却忽地听见那一头传来轻轻一声叹息,随后似讯号不稳般沙沙一阵响,过了片刻,突兀听见他再次对我道:“我刚才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屋外还待着一样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完全没有心思跟他这样缓慢地对话,因而他再度沉默下来时候,我几乎有些不耐地匆匆又问了句:“什么事?”
“我杀了个人。”
“什么”一度我以为自己听错,因为手机那头讯号实不太好,总时而嘈杂时而寂静,而他声音亦听上去有些空洞,仿佛某个相当空旷地方。
“我杀了个人。”片刻后我听见他再度重复了一遍。
话音淡淡,却又仿佛透着一种深到骨髓悲哀,这令我不由自主肩膀一阵发抖。几乎因此而将手机掉落到地上,就这时突然瞥见有什么东西忽地朝我面前坠了下来,我眼前轻轻一荡,紧跟着便听见身后张兰撕心裂肺般一声尖叫:
“啊!!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我这样叫声里猛地抬头朝上看去。
然后看到,面前坠下那东西竟是一双脚。穿着细高跟鞋女人脚,绷得笔直,雪白脚踝上爬满了血,血自腿上滑落,那两条腿上布满了大片大片血,以致我几乎分辨不出整条大腿形状。
直到再往上看,才突然明白为什么我会分辨不清楚。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人腿,它们看起来就像某种爬行动物后肢,两侧鳞片被血液所覆盖,看上去就好像一片凹凸不平血块。而由腿再向上,我看到了一幅可怕到让我一下子跌坐到地上景象。
那是周艳。
那个漂亮,仿佛从民国画报里走出来女孩。
此时她半张脸仍是那么漂亮,闭着眼带着一丝仿佛微笑般表情。另半张脸却仿佛像只猫头鹰,半只脸猫头鹰,布满了密集长毛脸上一只深凹眼眶里黄澄澄眼睛一动不动朝我瞪着,仿佛我只要微微一动,它便会从天花板上猛地扑下来,用它那半张长满了獠牙嘴生生把我撕裂。
但它显然是无法那样做,因为周艳脖子被一样看不见东西给勒着,悬挂张兰家房梁上。
此时才发觉她家竟有着这样高天花板和现今已很少见木质房梁,房梁上灰尘随着周艳身体微微晃动而不停地朝下掉着灰尘,飞飞扬扬,同她脖子处不停淌出血混杂一起,半空旋出一片血色雾气。
雾气几乎迷住了我眼睛,我忙不迭爬着朝后退开,直到它们渐渐平息下来,我才壮起胆重朝她看去。没了之前一刹那间惊恐,所以这一次看得比较清楚起来,我清楚看到她那条被勒得细长脖子上有一道极其可怖伤口,就像当初老杨脖子上所见到伤口一样,仿佛是被一只极度凶残猛兽给硬生生撕裂。这伤口造成了她体内血液大量流失,所以她整条脖子看上去细得几乎拉不住她身体,那个一半是人,一半还不知究竟是禽还是兽身体
正这样呆愣愣望着,面前那扇门突然间砰声由外朝内被推了开来,门板应声而落,灰尘飞散处,我看到一道血淋淋身影房门同楼梯交界处低头坐着。
掌心里握着只手机,他嘴唇贴手机边缘轻轻道:“我杀人了,宝珠,我把周艳给杀了”
我听见自己手机内轻轻传出了这同一句话。
两个声音交叠一起,他听到了,慢慢将头抬了起来。
他全身上下都是血,就像张兰那天所形容那样,血人似。一张脸上亦满是血,他用这张血淋淋因而透出丝有些妖异来面孔望着我,随后朝我笑了笑:“嗳,宝珠,我到底是为了你把她给杀了呢”
我看着这笑容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笑样子真陌生。
好像我从未认识过这样一个方即真,那个傲慢,自恋,但又是普普通通一个正常人方即真,这会儿不知去了哪里。面前这个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就像他身后那道长长被投注墙壁上影子,那完全不是一个人所该有影子,我见不到他整个身体应有轮廓,只看到淡淡一片模糊暗色,它如同一幅巨大帷幕笼罩他身后,将他那道血色身影罩得异样突兀。
“她就是那只猫头鹰么”过了好半天,我才听见自己这样喃喃地问他。
他目光有些闪烁。
未等开口,忽听身后狐狸淡淡道:“她是血族里异类,没有进化完全,所以生成这副模样。”
血族
听到这名字我不由微吸了口气。这名字我并不陌生,因为它是一个全身充斥着血一样颜色男人所告诉我种族。
那个男人种族。
他当时立我窗外,用一双血红色眼睛冷冷地看着我,冷冷地问我,是否记得我对他,以及他族人所做过事。
他还对我说,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等那个人来找你时候。
我不知道究竟会有谁来找我,但我知道无论如何,那显然是铘神主大人所留下恩怨,那个早已消失,却如幽灵般我生活里挥之不去女人。
想到这里,忽见方即真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慢擦着手上血,却又被满身血弄得加肮脏。于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他蹙起了眉头,随后却再次笑了笑,抬头对狐狸道:“说对了。”
狐狸亦朝他笑了笑:“看来你早就知晓她是血族么。”
“没错。”
“呵,有意思,我从未见过血族长成她这种样子,也从未见过其中任何一个能将身上血腥味藏得这样不留痕迹。所以,她竟是可以将人性和妖气剥离开来么?”
听他这样说,方即真目光似乎一瞬有些迷离,像是想着什么,片刻,垂下头道:“她是血族同人类所诞下子嗣,因母体时吸了母亲精血,所以也是自尸体内分娩棺材子。”
“倒真是罕见”
“没错。”
“所以你依附于她,好借着她身上阴阳两股气隐藏你满身煞气是么。”
方即真微微一笑:“是。”
狐狸因此也再度笑了起来,两眼弯如星月,两三步踱到我边上,笑吟吟朝我肩膀上轻拍了一把:“好好看看,小白,错过今夜就指不定是否还能有命看见了,这位太岁爷。”
“什么太岁爷”我还没从他俩你来我往对话中回过神,听狐狸这么说,不由愣愣地问他。
“他是神呢。”
“神”我从未听说过有叫做太岁爷神。
可就我茫然将目光再次转向方即真时,突然一个激灵,迅速回头望向狐狸脱口而出:“难道是犯太岁那个太岁??”
狐狸笑笑,没回答,因为就此时他身形一闪突然到了我面前,这同时忽见方即真也站了离我不出一步远距离,被狐狸身体阻挡着,于是他一边朝我看了一眼,一边将脸微微一侧,朝我身后屋内看了进去。
咳!咳咳咳!
这时突然间听见身后张兰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扭头看去,便见她咳得仿佛要将肺都给咳出来了,而随即哇下张开嘴,她真从嘴里吐出堆污血夹杂着块状东西。
“你怎么了?”见状我不由一骨碌站起身惊问。
她咳得几乎没有力气看我,只是伸出细长手指朝方即真方向用力指了指,随后似乎拼力气般说了句:“用罚为害动静殊致非非天从岁月神意之道也。凶神凶神”
后两个字一出,她全身骤地一阵抽搐,随即直挺挺躺到地上。
“张兰?!”我惊叫。
急朝她奔过去,刚到近前就见她两眼直愣愣地朝着方即真,似乎还看着他,但眼里已是没有一丝神采。只有两行细细黑血仿佛虫子般从眼角处滑出,随后耳朵,鼻子,嘴,全都淌出了这样颜色血迹。
“贪欲,杀孽,死。”耳边兀地响起方即真话音,我惊跳着朝边上看去,见他不知几时已到了我身边,手张兰额头轻轻一拍,便听到她喉咙里咔咔一阵响,随即整个人直挺挺坐了起来,两只冰冷手猛地抓住我脖子一把将我甩了出去!
“而你也得死。”重重摔落到地上时,我见方即真望着我再度开口道。
而越过他身影我却突然发现,门口处被狐狸身影所阻挡地方,竟也站着个方即真。
既然他从刚才到现一直都被狐狸挡外面,那么眼前这个又是谁??
这念头脑子里闪电般划过,却完全没机会再多想,因为一眼瞥见张兰直挺挺站起身再次朝我抓了过来!
我急急翻身避开,抓起身旁椅子朝她过来方向一头砸去,可是眼看椅子她头顶上砸得四分五裂,她却顶着一头黑血继续朝着我直扑过来。周围空气因她这举动发出阵呼呼声响,眼见着那十根此刻如铁钉般手指就要抓到我脸上,突然她身子倏地朝前一挺,头一下子软了下去。
胸口黑血突突涌出处,我惊见一道尖锐苍白东西自她体内穿透出来,随即消失。
于是她整个人朝边上软软一斜,便不再有任何动静。
“过来!”随即我听见狐狸对我低喝了一声。我刚因此而爬起来,两条腿却一下子原地僵住,再也没办法往前挪上一步。
因为我看到狐狸手中握着那把龙骨。
自那天清慈随八部天龙一起消失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东西,这被狐狸称作龙骨东西,说它像骨头,毋宁像是一把质地诡异柄。
此时它被狐狸握手中,同上次我手里突然发生变化一样,它比原来暴长了很多,甚至比上次加长,但通体呈着苍白颜色,没有上次那种刺眼光,它看起来当真是根骨头样子,关节凸显,纹理遒劲,至顶端处由粗变得细而尖锐,如同一把极长剑,径直刺我身旁方即真咽喉处。
但离开不到两指宽距离,那顶端尖锐部分却被方即真轻轻巧巧捏手指间,一边微笑着望着狐狸。
而狐狸依旧挡门口那个方即真身前,脖子被他满是血迹手指紧扣着,却仍目不转睛盯着我身边这个方即真,仿佛由始至终,他唯一对手只是这一个而已。
方即真因此而笑了起来:“噗,妖狐,以你现这样一副模样也想驾驭龙骨么,不如早些显了九尾真身,方才值得我动动手指。”边说,手朝旁边轻轻一拧,那根龙骨前端突然一阵发黑,随即嗤地下凭空失去踪影。
随后他将那只手朝我伸了过来。
我瞥见了,但没有逃开亦没有躲避,因为我看到门口处那方即真望着我。脸上神情有些奇特,我不知道那是微笑还是怎样一副表情,突然他将扣狐狸脖子上那几根手指也合拢了起来。
我心脏猛跳了下。
却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狐狸并不躲开。
以他力量必然是能躲开难道不是吗,那么些年遇到过无数可怕妖鬼,我从没见他这样安静地对手致命袭击下有过任何停顿。
但他仍一动不动地站那里,手中捏着那把已重变回小小一块剑柄龙骨。
“走啊!!!你走啊!!”
随后我终于能从发硬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惊叫,但他喉咙已那些手指轻轻一转下,如绽放花般喷出一团猩红血。
若非是亲眼看见,我断不会相信这是真。
狐狸被方即真撕开了喉咙,短短一弹指瞬间,如此轻而易举地被他撕开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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